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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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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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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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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深夜鐘山會群雄


  龍淵與雲慧聞聲一驚,忙將東西整好,隨手將匕首插在腰間,出室一瞧,果見老跛丐手上,執著一張紅柬,接過一看。

  只見上面寫道:「字奉:笑面跛丐千面書生 共鑒:千面夫人

  久聞閣下等俠名,兩江同道,無不欽敬。唯昨夜在三江鏢局,連斃於總鏢頭以下,二十餘人。劫去於家珍物,此等行徑,狠辣兼具,震動京畿。

  余等既為同業,即懷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懼,復興憤與偕亡之感。

  故特請閣下等,月滿之夜,會於鐘山之陽,以求教。

  下署為金銀鞭呼延異及金陵九大鏢頭同上的簽名字樣。

  龍淵看罷,對這節外生枝的事故大感頭痛,默默的望著雲慧與笑面跛丐。

  卻見身畔的雲慧,笑顏如花,湛藍的雙眸中,充滿了躍然欲動的神氣。

  笑面跛丐,則掛滿一臉笑容,顯示著他心中,正有滿腔怒氣。

  龍淵莫可奈何的長歎一聲,道:「適才王嘴多來此述說,昨夜三江鏢局,來了一夥強人,連傷了十多位鏢頭,臨行還搶了於大太爺的歷年積蓄,其中有一柄價值連城的匕首,為當年元太祖所用,於二少爺伸量無力為父報仇,一怒連夜出走,上崆峒山去找他祖師爺他去啦!」

  笑面跛丐聆聽此言,環眼怒張,暴射精光,卻恁地依然是一臉笑容,仰首狂笑,啞聲叫:「好」,卻不插言。

  龍淵晃了晃手中紅柬,又道:「故此,今早上,三江鏢局的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出頭作主,一方面為死難的鏢頭,辦理後事,一方面傳柬邀請了這金陵九家鏢局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共襄尋凶報仇之舉。」。

  說著,將腰間匕首取出,遞給笑面跛丐,繼道:「老前輩請看,這便是那把匕首…… 唉……若昨晚那於珩交還珠寶之時,能檢視一下,便不會發生這事了……」

  笑面跛丐接過匕首,瞧見它長約一尺二寸,柄上鞘上,嵌著十幾顆,各色水鑽,最大的足如鴿蛋,最小的也有小指甲蓋般大小,金光閃閃,五色雜陳,不用看匕首如何,光只這外表,亦足誇價值連城了!

  笑面跛丐把弄著匕首,聞聽龍淵自責粗心大意,哈哈一笑,冷然啞聲道:「賢侄差矣!俗語示:龍生龍、鳳生風、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那於三飛年少為盜,老而不改,那小子稟受賊性,耳濡目染,你怎能盼望他「烏鴉巢裡生鳳凰子」呢?」

  說著,冷語「哼」道:「老跛子如今也恨,恨當時何以未斃了那小子,如今讓他掉了這一記花槍,惡計栽贓,利用這金陵鏢行同業,同仇敵愾之心,為他出來送死,他自己一走了之,其心之狡猾陰毒,豈非倍於常人嗎?」

  龍淵恍然若悟,心中既驚且怒,氣沖沖說道:「他,他是要讓天下人皆誤會老伯與愚侄等,俱屬心狠手辣的黑道人物!」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豈止如此?若老跛子猜得不錯,於珩與什麼金銀鞭兩個小子,更還另有異謀!」

  龍淵愕然不解!

  雲慧玲瓏剔透,早已料到於珩這一著栽贓毒計,此際被老跛丐一提,霍然插言,道:「啊!老伯是說,他們倆是想藉我們的力量,為他們剷除異己嗎?」

  笑面跛丐,一拍手中匕首,道:「對,賢侄女料得不差,那於珩與金銀鞭,鼠蛇同窩,沆瀣一氣,老跛丐料定他,決然商定這一著棋。」

  說著,他瞥見龍淵似有三分不信,便解釋道:「試想昨夜那金銀鞭身為三江副總鏢頭,怎會不在現場?就算他不在,那於珩小子,可是親眼目睹,憑他爹於三飛,身具足以領袖金陵一帶同行的技業,尚非我等敵手,這金陵九大鏢行裡,還能有什麼出類拔萃的人物,足以有制勝把握?」

  龍淵一想,果然不錯,若金陵其他的鏢局裡,有這等可與自己等三人,分庭抗禮的人物,早已出了大名,還何至於隱奉那三環套月於三飛為首呢?

  笑面跛丐望見龍淵點頭,認可其言,遂即冷「哼」一聲,繼道:「憑他三江鏢局裡,二三十名鏢師鏢伙,聯手暗襲,尚不能奈何我等,這金銀鞭呼延異,卻仍然糾合九大鏢局人眾,柬邀我等,豈非是明知其不可為而為?顯然其居心不在報仇,而在此一石兩鳥,既可為我等背加黑鍋,又可藉我等之手,為他們剷除同業中,足以取代於三飛位置之輩,將來事過境遷,那於珩回來,便可以重整旗鼓,再振家聲,獨霸這金陵鏢業了!」

  龍淵聞聽了老跛丐這番解說,如聞晴天霹靂,不由得心中百感雜陳,眾念齊興。

  想起昨夜於三飛,痛哭流涕,跪地哀求,後有所恃,復又翻臉相向的醜態,後於珩卑劣無恥,定下這嫁禍栽贓,一石兩鳥的毒計,不禁心頭暗疑,世道人心,果皆是這般險詐詭譎嗎?

  他自問,還不敢十分確定,但起碼他那樂觀的,認為人人以誠相見的看法,卻已然又打了一個折扣!

  雲慧倩立一旁,瞥見龍淵的面色,忽陰忽晴,轉變不定,心知其意,妙目微轉,半勸半訓的,柔聲道:「淵弟弟。這事正給我們一個教訓,你也不必過分放在心上,俗語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話你也該改改態度,對付惡人,尤其如於珩之流,陰詐之徒,決不能心慈手軟,要知他當時打不過你,卑躬屈膝,苦苦哀求,只不過是一種手段,那會真心悔過!你若一心軟,放了他們,他不僅不知感恩言謝,幡然悔悟,定心悔改,一有機會,倒反而倒噬一口,淵弟,你……」

  龍淵喟然歎道:「慧姐姐,此言雖則有理,但我等又豈可動輒取人之命?要知『上天好生』,『人性本善』,其所以為惡之故,乃是受後天環境之影響,若我等服之以德,曉之以義,予以其活路,當必可使之幡然悔改……」

  笑面跛丐,心胸中怒火正盛,聞言頗不順耳,厲聲粗言道:「賢侄何迂腐乃爾?試問你功力本領非小,伸手投足,皆足以致人死命,由勸善為始,至其真心悔改為止,這其間時日非短,變化如何,亦未可料!你,賢侄你能保證不害無辜嗎?」

  龍淵長歎一聲,自思笑面跛丐這節話,亦有道理,憶及於三飛與其子於珩所作所為,不禁黯傷人心險詐詭譎,確非是始料所及。

  尤其他想到所為高貴,心存俠義肝膽的王敬實,與皖南四劍遭人暗害之事,不由從心底泛起了哀痛與憤慨,覺得那一以殺止殺」的手段,也未賞不對。

  雲慧瞥見龍淵陰沉凝思的表情,深知其意,忙岔以他語,道:「月滿之後,就是後天,叔叔對這九大鏢局的聯名邀戰,有何打算?」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打算什麼?賢侄女,咱們走著瞧就是!」

  月滿之夜皓月如盤,銀輝四射!

  鐘山之陽,風景如畫!除蟲聲之外,余皆一片寂靜!

  時至三鼓,金陵城內,飛射起三條黑影,成品字形,迅若流星瀉野,星飛丸射般,越過三丈有餘的巍巍城牆,朝鐘山奔來!

  笑面跛丐,一馬當先,仍是那一身百結鳩農,身形起處,除卻獵獵的衣衫帶風聲響,別無半絲聲息!

  龍淵與雲慧,落後半丈,一著藍色儒衫,一著鵝黃衫裙,兩人分開約有一丈,舉步投足,一個是瀟灑如行雲流水,一個是艷麗閨中貴婦。

  若非是速度驚人,貌入中年,別人望見他們,還當他們是一對踏月尋趣的才子佳人呢!

  瞬息間,鐘山在望,三人目力皆佳,尤其是龍淵雲慧,早年受「鯨珠」的靈氣沾染,視夜如晝,倍異常人。

  故而微一凝眸,便發現山陽一座密茂松林間,隱藏著三十餘人。

  笑面跛丐一聲「哈哈」朗笑,聲似晴天悶雷,直震得林木簌簌。

  三人翩然落在林前,笑面跛丐當先開口,道:「林中的朋友,為何不出來答話?」

  林中一陣騷動,「嗖」「嗖」連竄出廿餘人,一個個短衣窄袖,身背兵刃,落地各占方位,將笑面跛丐三人,圍在中央。

  同時,正對面走出一人,月光下只見他身材十分魁梧,但可惜鼠眼鷹鼻,形容十分猥瑣。

  他身背一銀一金,兩支竹節鞭,在龍淵三人丈外站定,抱拳為禮,道:「閣下想是名震武林的笑面跛丐前輩,與千面書生、千面夫人吧!」

  笑面跛丐啞聲簡答:「正是。」

  那鏢頭雙眉微皺,又道:「不才金銀鞭呼延異,斗膽會同金陵同業,邀請三位來此一會,皆因欲請閣下等,將三江鏢局,總鏢頭以下等廿餘人的性命,與鏢局總鏢頭歷年積蓄的珠寶,與珍藏的前朝遺寶『靈蛇匕首』一把等諸事,還我等一個明白?」

  笑面跛丐環目暴射精光,直迫在呼延異面上,冷然啞聲打斷道:「呼延鏢頭,老跛子今有一事不明,也想請教!」

  金銀鞭微微一怔,鼠目滾轉,問道:「老前輩所問何事?」

  笑面跛丐笑顏初綻,沙聲詢問:「如今那皖南商人王敬實,與皖南四劍,可還在貴局之中?你所謂的,於三飛歷年的積蓄,是否便是指王敬實攜入貴局,托保的珍寶?」

  金銀鞭面色微變,吶吶道:「這個……,據在下所知,那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早已離開本局,老前輩所言珠寶一事,在下並不知其詳情,在下……」

  笑面跛丐仰天「哈哈」大笑,聲似破鑼悶雷,震人耳鼓生痛,笑罷,沙聲冷「哼」一聲,道:「我笑面跛丐,一生走南闖北,卻還未見過似這般狡猾之徒;也從未聽過,有貴局這般,謀人鏢貨,暗害貨主之事。你身為三江副總鏢頭,老跛子就不信,你對於三飛父子,謀害王敬實五人之事,毫不知情……」

  此話未完,四周諸鏢局中人,立起了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猜議老跛子所說,是真是假!

  呼延異面色一變,色厲內荏,嘶聲道:「老前輩大名鼎鼎,威鎮江湖怎會是這等人物,半夜上門,殺人劫財,到如今不僅不敢承認,反來倒打一耙!哼,真個是見面不如聞名了!」

  笑面跛丐見這呼延異歪曲事實,顛倒黑白,出語不遜,不由勃然大怒,殺氣陡盛。

  只見他雙目精光電射。煞氣騰升眉際,但奇怪他,唇角一牽,笑意大熾,正待開口…… 雲慧卻也忍不住嬌叱一聲,道:你這人說話檢點些,於三飛見財起意,謀害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五人,似此罔顧武林道義之徒,昧盡天良,不僅死有餘辜,且為爾等鏢行同業,帶來無比恥辱,呼延異你……」

  呼延異見她說得這般露骨,怕眾人真個信了這話,將他的一番心血,付於流水,故不待雲慧說完。

  立即「嘿嘿」連聲陰笑,打斷了雲慧之言,道:「娘子,任你蓮底翻花,總抹不去前夜連殺廿人的事實,如今多說無益,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罷!」

  武林中素來有拿這條不成文的陋規,即是說不清時就打,俗語說:「勝者為侯,敗者賊」,反正要是打贏了,不對也變成對了!

  外圈九大鏢局中人,早受了金銀鞭的鼓勵,對三人抱有偏見。

  此際見龍淵雲慧,一個是典型的文弱書生,一個是弱不勝衣的婦人,更加這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號,名不見經傳,雖則適才見識過他等佳妙的輕功,卻總疑他倆沒什麼真才實學。

  笑面跛丐,盛名久傳,但如今看上去也只是跛腳的老醜化子,俗語云:「好漢架不住人多」,笑面跛丐他果然了得,卻也不見得,擋得住這方面二三十個鏢界的精英!

  龍淵一直未曾說話,此際聞聽呼延異提議,以勝負定曲直,不由不滿,正待出言解釋。

  卻不料四周人群中一陣哄鬧,霍然躍出個鐵塔也似的人物來!

  只見他臉如鍋底,眼似銅玲,滿面虯鬚,若似是梁山泊名寇——黑旋風李逵,手中倒提著一柄九環破風大砍刀,氣虎虎撲進場中,叫道:「呼延二哥你說了半天,俺弼馬瘟神陸達只喜歡這一句。」

  說著,對龍淵舉手連招,又道:「來,來,來,小相公你過來,讓俺弼馬瘟神砍你兩刀,替俺們老太爺報仇!」

  這黑壯大漢,仍是武英鏢局的鏢頭,生就的渾噩愣性,平生喜勇好鬥,聞聽有架可打,無論是什麼場合,他總得插上一腳。

  不過,傻人也有三分聰明,他自忖盛名之下無虛士,笑面跛丐,必不好鬥。

  對雲慧,這般嬌滴滴,扭扭捏捏的婦道人家,他又覺得勝之不武,所以挑來選去,總認為只有龍淵,最是合適。

  故此,他一上場便向龍淵,下了戰表。

  龍淵看出他是個傻瓜,可不想和他動手,便道:「兄台何必性急,且聽區區一言如何?」

  弼馬瘟神陸達,見他不動,怒目圓睜,一震大刀,道:「小子,別瞎吹了,快上來領死正經!」

  笑面跛丐目見龍淵,安之若素,知他又犯了慈悲說教的毛病,心中不耐,一聽陸達出言不遜,長笑一聲,道:「黑小子想打還不簡單,老跛子陪你如何?」

  「何」字出口,跛腳一點,身形暴漲,電般射出,眨眼間,捷掠至陸達身前,雙臂抬處,「劈!啪!」二響,已給了他兩大耳光……

  弼馬瘟神陸達,首聞笑面跛丐之言,正觀出不對來,及見他點腳而起,大砍刀一招「橫掃五獄」,劃出一片光幕,震起一陣環聲,護在身前。

  那知仍然無濟於事,黑臉上著了兩掌,頓時腫起老高,嘴角流血,「蹬,蹬,蹬」連退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笑面跛丐,兩下得手,藉勢使力,翩然復落在適才立身之地,冷然啞聲道:「這等稀鬆無用的傢伙,也跟著出來丟人現眼,老跛子真替你害臊,還不快滾!」

  陸達被他打得七暈八素,躍在地上,直搖腦袋,聞言羞得他黑臉漲紫,爬起業一抹唇,急道:「俺……俺……喂!喂!這化子懂不懂得江湖規矩,俺挑的是他,又不是你,你發什麼威風?你化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俺自知打不過,不跟你打,怎麼你還要強欺負人?」

  龍淵與雲慧,見他竟這般渾,不由莞爾而笑。

  陸達銅鈴大眼,一掃望見,指著龍淵,嚷道:「喂,小子你笑什麼?我挨了打不錯,可不是你打的,你沒贏我,沒種出來與俺大打一場,光在一邊看熱鬧,算什麼東西?小子,你過來,前兩下耳刮子不算,俺跟你比比。你要是也能打我兩個耳光,俺陸達決定拍屁股走路,再不管這擋子鬧事了!」

  外圈的人,見陸達說出這話,不由都不是意思。

  其中一位長髮老者,疾步而出,叫道:「陸兄弟,你回去,讓……」老者尚未說完,弼馬瘟神九環大砍刀「嗆啷」一震,道:「總鏢頭,你別管,要是那小子不和俺打,你就是殺了俺,俺也不走!」

  龍淵見他如此賴定自己,心中一方面覺得好笑,一方面認為他雖是渾人,心地實在,卻決非耍狡猾之人。

  故此,微一思索,便決定先滿足了他這要求,再設法說服他,讓他瞭解事實真相,消除他對自己三人的記恨之心!

  龍淵緩步而出,走到陸達面前站定,微微笑道:「你一定要和區區比武嗎?」

  陸達點頭道:「對,俺和你比定了!」

  龍淵道:「那麼,區區依你,但你也得答應區區一個條件?」

  陸達皺眉道:「你這個小子,一定是秀才出身,要不怎的這麼嚕囌!」

  龍淵回身作勢欲走,陸達忙道:「喂喂,你別走,且說來聽聽看!」

  龍淵莞爾一笑,道:「要是你勝了區區,殺剮任便,區區決無異議,但若是區區僥幸勝了,你便得聽從區區的話,為區區做一件事情!」

  陸達心想:「這倒是便宜。」但,他卻說道:「壞事俺可不幹!」

  龍淵暗暗點頭讚許,口中道:「若是不好,區區決不會要你去做,如何?」

  陸達道:「好,俺和你小子一言為定,誰要是反悔,就是孫子王八蛋。現在,小子,你抽兵器,脫衣服,準備著吧!」

  龍淵道:「不用了!」

  陸達勃然大怒,道:「好小子,這麼看不起俺嗎?好,俺也不用刀。」

  說著,將九環潑風大砍刀,往背扣一插,巨掌一豎,左掌往右腕上一搭,道:「請!」

  大踏一步,直欺龍淵的中宮,湛堪夠上部位,「呼」的一掌,「金豹露爪」式,五指如鉤直往龍淵的面門,推擊抓去!

  龍淵靜立不動,電目一瞥,已看出這陸達,練有「大力鷹爪」,微微一哂,暗運丹鐵神功護體,等得他指爪電般抓近尺餘。

  右手一豎,只伸出拇食兩指,似緩實疾,向陸達右腕扣去。

  陸達心眼雖實,武功確實不弱,這一招「金豹露爪」出得雖猛,卻實是可實可虛的試敵招式。

  故此,他一見龍淵電疾般雙指挾到,指風襲人,口中暴喝道:「好。」

  右腕猛擰,「金絲纏腕」,反迎向龍淵右手,腳下一動,移向龍淵右方奇門,左掌一舉,「呼」的一掌,「橫掃千山」,向龍淵背心拍去!

  這一招兩式,用來乾淨利落,龍淵心頭暗讚,更決心將他折服。

  故此,右手原式不變,左臂運拂,護住背後,眨眼間,「砰砰」連響,兩人的掌臂相交,以硬撞硬。

  陸達大吼一聲,倒退了三步,環眼怒張,直瞪著龍淵,吼道:「好小子,果然有兩下子,來,來,來,俺與你再對一掌!」

  龍淵適才,只用了二成真力,故此只將他震退數步,並不曾將他震傷,聞言微微笑道「悉聽尊意!」

  陸達雙掌「叭」的一拍,上前兩步,子午椿一站,暴喝道:「小子接掌!」

  聲出掌出,右手一舉,「呼」的推出一股凌厲的勁道,直往龍淵胸口撞擊過去。

  龍淵腳下不丁不八,仍然是隨便站著,見他出掌,左掌一揮,似緩實疾,直迎過去。

  雙掌一按「啪」的一聲,龍淵含勁不吐,微一挫腕,輕巧的一翻,扣住陸達的手腕一帶一鬆,弼馬瘟神陸達,再也站不住腳,「蹬蹬蹬」向前衝去。

  這一衝之勢,無巧不巧,正對著笑面跛丐。

  笑面跛丐瞧見陸達,像只瘟牛般衝上身來,濃眉一皺,突發童心,跛腳一伸一鉤,陸達「叭噠」一聲,跌了個狗吃糞。

  陸達「哎啊」一聲,跌將下去,無巧不巧,地上正有一堆牛糞,他這一張嘴可不要緊,正好啃了一嘴,一咕嚕爬起來,「哇哇」地又吐又抹,狼狽之至!

  雲慧一旁瞧見,早笑得前俯後仰,合不攏嘴了。

  龍淵見狀,心中歉然,方待開口。

  月光下電目閃處,卻見那一干鏢局中人,電射出數條人影,撲入場中,半空中齊齊揚手,射出十幾道烏黑光芒,向笑面跛丐及自己三人,全身要害打來!

  同時口中暴喝:「老前輩等威名遠傳,怎好這般促狹。」

  龍淵一見那暗器光芒烏黑,心知必是喂有巨毒,他見雲慧只顧得笑,怕她驟不及防,措手不及。

  忙掠身擋在雲慧身前,雙袖一舞,同時口中示警,叫笑面跛丐留神!

  那十幾枚襲向雲慧的暗器,雖極快捷,但仍比龍淵蓋世無雙的輕功身法,差著一籌,故此,他身形一移,不但躲開了射向自己的暗器,同時也先那暗器,到達了雲慧面前,雙袖舞處,逕丈內暗器,直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無蹤。

  那一面笑面跛丐,縱橫江湖數十餘載,見多識廣,外圈的人一舉一動,那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故而未待龍淵示警的語音說完,「哈哈」厲笑一聲,雙臂一舉,十指齊彈,射出十股夏氣,迫向暗器,正是他成名的絕學——「彈指神通」。

  只見那十指彈處,襲來的細小暗器,倏忽轉個方向,齊齊倒射,向四面散飛,其勢之猛之速,竟比來時猶勁。

  那撲向場中二人,首當其衝,見勢大驚,雙雙疾打千斤墜,落在地下,向左右躲閃,所幸那暗器射向頗高,故此僅讓他等,受了一場虛驚!

  只是,這虛驚之後,尚隱伏著一股不堪的憂慮,這憂慮甚至比虛驚更令那般鏢局中人,心頭怦怦。

  須知,四周九大鏢局中人,在場的無一非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物,適才這一幕,龍淵的輕功身法,與「萬流歸宗」的接收暗器手法,已足以令人訝異。

  何況,這素以「彈指神通」馳譽武林的笑面跛丐,一上來便顯露了這一手呢?

  只是,箭在弦不得不發,那飛身而來的——弼馬瘟神陸達所屬的武英鏢局總鏢頭— —金翅大鵬丁承淵,副總鏢頭萬勝刀孟子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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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1:09 |只看該作者
  因見自己手下,被人如此折辱戲弄,才紛紛撲入場中,如今既然來,總不能說不戰而退啊!

  兩人對望一眼,齊反腕抽出背上的一刀一鞭,正待不顧生死,衝上去拼他一下子再說。

  一旁的金銀鞭呼延異,卻在此際,大聲疾呼道:「老前輩等,果然技藝不凡,敢請闖吾等小小一陣。」

  笑面跛丐仰天「哈哈」大笑。道:「副總鏢頭不必客氣,有什麼鬼蜮伎倆,儘管施出來便是!」

  呼延異臉上一紅,幸仗著夜色為之遮掩,轉顧左右而言他,道:「諸位兄弟,請多辛苦!」

  說著,把手一揮,順勢取下了背上的金銀雙鞭。

  外圈諸人,望見呼延異的手勢,紛紛向林中退去,場中的丁承淵、孟子慶正好也乘機下台,隨眾向林中逸去。

  弼馬瘟神陸達,好不容易將嘴裡吐淨,這功夫狠狠的瞪了老化子一眼,道:「老小子,俺與你林中相見。」

  說著也不等笑面跛丐回話,拿起地上的九環潑風大砍刀,向林裡跟去。

  龍淵眼見眾人紛紛退入林內,本等喝止,但雲慧俯在他的耳邊,吱吱喳喳地,勸他打完了再說。

  龍淵心中暗度,武林中常是勝者有理,待他等擺好陣式,自己等三人,贏了之後,再抖露呼延異的陰謀,亦不為遲,故此便未言語。

  呼延異見眾人退入林中,一擺手中雙鞭,說聲:「請」,「嗖」的縱入林中,亦是一閃不見。

  笑面跛丐顧了顧龍淵雲慧,尚未開口,龍淵嘴唇微動,竟以「千里傳音」之法,悄告二人。

  「只勿多傷人命,最好是將他們點了軟麻之穴,以免造成再大的誤會,難以解釋。」

  笑面跛丐聞聲大為驚疑,初來時一股豪氣,不由為之一消。

  乃因過去他雖則曉得龍淵雲慧,功力深厚,卻怎的也料想不到,他已將真氣,凝練得如此精純,宛如實質之物一般。

  老跛子自歎弗如,那他還有什麼資格,指揮人家呢?

  瞬悟間,他有些年華老去的感慨,他覺得自己真的該歸隱深山,養贍天年了。

  不是嘛?江湖中人才輩出,後浪而起過了前浪,他這個「前浪」,尚有何資格去領導後浪呢。

  因此,他黯然無語的點點頭,表示答應,無精打采的站在那裡,不肯移動。

  龍淵見他答應,心中頗喜,長嘯一聲,聲如龍吟入天,清朗如宇中皓月。

  嘯聲中,肩不晃,腳未申,微一舉步,倏忽間已入林內。

  雲慧心細如髮,看出笑面跛丐,神色寞落,生像瞬息間老了十年,一時雖猜不著,何事令他感觸乃爾,卻仍然芳心不忍,嚦嚦鶯聲的招呼他:「叔叔,我們也進去吧。」

  笑面跛丐,「啊」了一聲,生似方由迷夢中回醒過來,應一聲好,與雲慧並肩而進,鑽進林去。

  林中樹木稀疏,但一棵棵足可合圍,高拔數丈,顯然年代已久。

  此際夜深,雖有皓月當頭,但林中枝繁葉茂,卻是黑暗十分,僅偶爾有月光樹隙中撒下銀輝數點,也不過銅錢大小,起不了什麼作用。

  只是,笑面跛丐功力深厚,雲慧更不必說,已練成視夜如晝的夜眼,故而整個林雖則稍覺有異,卻無大妨。

  兩人並肩而入,已不見了龍淵的身形,雲慧傾耳查聽,卻聞得林木處,發生一陣陣金刀劈風之聲。

  雲慧雖知龍淵的武功蓋世無故,卻仍是放心不下,當先疾往林內掠進。

  笑面跛丐隨後跟進,那知才轉了四五株樹,忽的不見了雲慧身形。

  他正覺愕然,不由呆了一呆,誰知道也他身形一頓之際,四面八方,金刀劈風之聲霍然大作,老跛子扭頭返顧,電目環掃,已見身側樹後,各劈出刀劍鞭拐,向身上要害襲來。

  笑面跛丐入林前,答應了龍淵的請求,自不便下重手傷人。

  只見他眉頭一皺,原地螺旋般一轉,雙臂掄處,打出了兩股掌風,向四周襲來的兵刃逼去。

  旋轉間,老化子電眼一瞥,見左方伸來的是一柄九環潑風大砍刀,心中一動,左手一圈,改推為拿,閃電般以中拇二指,夾住了刀背第一個鐵環,猛力一拉,同時口中還道:「大小子,你出來吧。」

  他這一拉的勁道,看似輕描淡寫,其中的含勁,卻是勇猛之極。

  樹後之人,各露著半邊面孔,探臂出手,其他的被老跛子內勁一逼,全都縮了回去,只剩下這個倒霉的「唉唷」一聲,果然應聲「蹬蹬蹬」跑了出來,正是那弼馬瘟神陸達。

  其他的樹後之人,望見陸達被迫顯形,各個暴吼一聲,展刃來救。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左手一甩,竟用出了少林的絕藝,「沾衣十八跌」的外家功夫。

  陸達本來就吃了一驚,鐵塔也似的身形一顯,情知又要吃癟,握刀右手,方待鬆開,陡然間一股暗勁,由刀身傳上身來,眼前一花,龐大的身子,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冉冉而起,「叭噠」一聲,跌落在丈處,又來了一個狗吃屎。

  就在此際,其他三面的兵刃,已堪堪襲至笑面跛丐的身上。

  笑面跛丐又是一笑,雙臂晃動,電般一轉,欺近正面一株樹後,探臂間抓出個使鞭的漢子,手一甩,那漢子依樣葫蘆,直摔了出去,跌了個頭青臉腫。

  其他二人,見不是路,忽哨一聲,往後退去。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別走,別走,你們兩不陪陪他們嗎?」

  說著,跛腿一拐,已然跟蹤而至,雙臂伸處,已然輕描淡寫的抓了那二人的後領,隨手向陸達伏臥處甩去。

  跟著看也不看,立即往林深之處掠去。

  那知,方轉過兩株大樹,卻又遇上了一道攔阻。

  這一組亦是四人,功力均高,四方呼應,此進彼退的,各以長槍鐵刺,溜滑之極,笑面跛丐既有承諾,不傷人性命,故此不出重手,一時間竟被纏在此處。

  前面的雲慧,與他的情形,相差無幾。

  她適才先鑽掠入林,尚找著龍淵,才轉了幾轉,便撞上了黑漆漆一座鐵塔也似的大漢,手執著九環潑風刀,凝立如山,雙目如鈴。

  她驟然瞥見,嚇了一跳,定睛一瞧,卻見正是吃屢次的弼馬瘟神陸達。

  她不由嫣然而笑,緩移蓮步,正待上前去也將他戲弄一下,那知那弼馬瘟神,一望見她而竟未戰先敗,連連後退,吶吶搖頭,道:「俺……俺不和你們娘兒們打,你走吧……。」

  雲慧見狀,心中憶起龍淵之言,便即打消念頭,掠身轉撲林內。

  那知轉了數轉,腳下倏忽間伸出兩雙鉤鐮槍,悄沒聲的直往她粉腿之上鉤來。

  所幸雲慧的慧目如電,視夜如晝,否則這一下無聲無息的偷襲,即便是玉腿無妨,羅裙亦必被鉤破無疑!

  雲慧勃然動怒,直氣得粉頰變色,嬌叱一聲,纖腳起處,已將前面的兩柄鉤鐮槍,踢上半空。

  同時她藉這一踢之勢,借力上拔,讓開了後面兩槍,那方升未及一丈,頭頂上「呼」的一聲,一面奇重奇沉的大鐵牌,已然當頭拍下。

  這一著,果然利害,若換個別人,非當場橫屍就地,流血五步而死不可!

  但雲慧何等功力,她聞風知警,連眼皮也不抬,右手玉掌,往上一翻一托,「天地罡氣」真力勃發,如潮湧起,劈空直撞大鐵牌。

  但聞得「叭」地一聲,鐵牌破空直上,這時間頭上枝葉斷飛,「卡嚓」不絕。樹上隱伏之人,也跟著他的驚呼之聲,沖空五尺,手舞足蹈的,朝下落去!

  雲慧此際又藉那鐵牌反震之力,勢化「斜飛乳燕」,捷逾奔電,斜斜飄向樹扣。

  樹後使槍那人,被雲慧那一招「天王托塔」式,驚得張嘴結舌,疑在夢中,尚水回過神來。

  這刻,眼前一花,面前俏立著那位娘子,不由得如見鬼魅,暴吼一聲,挺槍便刺。

  那知不刺還好,槍方舉,眼兒已花,面前人影方失,臉頰上「叭」的著了一記,芳香與劇痛,交互而至,未等他張口喊第二聲,腰眼上一麻,眼前一黑,一跤跌倒地上,暈了過去!

  雲慧一招得手,纖掌互拍,正在得意,身後倏又刺過來一柄銳刃。

  她電急反腕一撩,內力出湧,撞在那利刃之上,「呼」他將利刃二折為二,電飛出去,「嗤嗤」沒人樹中。

  身後那人,「哎唷」一聲,反身欲遁,但覺得頭上一陣巨痛,眼冒金星,已吃了一記「糖栗子」,緊接著也是腰上一麻,暈了過去。

  雲慧點中了這人的穴道,芳心裡恨他啞聲暗算,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了兩個翻滾,抬頭四顧,卻不見再有人影!

  她繞樹尋找,卻見地面上,七橫八豎的散躺著十幾個人,一望而知,是被人點了穴道。

  她身形如電,都無凝滯,不一刻便已找上龍淵!

  此際,龍淵正處身於重圍之中,七個鏢師,圍在他四周,刀劍齊施,組成了一個有攻有守,進退有秩的奇門陣式。

  龍淵因不願出那重手,故此一味游鬥,乘隙蹈機,偶爾方使用點穴手法,專點那干人身上無關緊要的小穴。

  雲慧見他游刃有餘,便不打算上前,嬌軀一閃,復又轉向別處。

  那知兜了半圈,正撞到笑面跛丐,翩然而來,雲慧喚聲:「叔叔」方待詢問,霍聽見身右傳來一陣慘呼與暴吼之聲!

  那一陣慘呼,乃是由林邊傳來,呼聲入耳,雲慧與笑面跛丐,都不由為之一怔。

  雲慧妙目一轉,大呼:「不好。」

  香肩一晃,疾往聲音來處撲去,同時張口,叫道:「叔叔快設法救醒諸人,阻那惡徒行兇……」

  語音搖曳,其脆無比。笑面跛丐聞之此言,心頭電光一閃,勃然大怒,「哈哈」大笑,啞音大聲罵道:「惡小子,你別跑,今兒老跛子若不得將你這毒如蛇蠍的東西,剝皮抽筋,誓不為人……」

  罵聲未完,跛腳一頓,亦隨後向林邊趕去。

  此際正當深夜,那一聲慘叫,與他這一聲怒罵,均能傳遠。

  遠在林木深處的龍淵與對手數人,均已聽見。

  龍淵一聽之下,知此事決非雲慧或笑面跛丐所為,微一思索,頓時料之端倪,忙即施展出神妙不可方物的「天機步」閃出重圍,朗聲道:「諸位請先住手,爾等已中惡人奸計,尚不自知,請速至林外等候,待我去捉住正凶,還爾等一個明白……。」

  說話間,身軀閃動處,已然登上了巍巍樹巔,正待掠向林外,電目閃處,霍望見林外有數條黑影,宛似驚弓之鳥,向金陵方向逃逸而奔。

  龍淵目力奇佳,視夜如晝,明查秋毫之末,微一辨視,便發現為首一人非他,正是那三江鏢局的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

  他勃然大怒,霍然仰天而嘯,嘯聲中施展開絕世輕功,「神龍九式」身法,風馳電掣般,疾捷追去!

  林中七人早已曉得龍淵三人的厲害,方聞慘呼之聲,只當一是笑面跛丐下的毒手,故爾一個個只覺得心驚肉跳,又怕又恨。

  及至聽到笑面跛丐怒罵之言,卻不由大為詫疑,不知他意所指。

  只是有一點十分顯明,便是這殺人之事,決非是笑面跛丐所為。

  龍淵這一席話,亦是令他們莫名其妙、糊塗,舉行不解,但既然人家功力這高,攢空逸去,追之無及,既然人家又這般說法,到林邊看看,到底是誰被傷了,兇手是誰,卻也求之不得!

  七人一行,疾掠而出,所經之處,見地上七橫八豎的臥著自己的人,不由都心頭慘然。

  細一察看,卻見皆被點中了暈睡之穴,所用的手法,不但十分普遍,更是十分輕微,便是不去拍解,一時三刻間,也必會自己醒轉!

  這七人一一為之解開,被解之人,眨著睡眼,爬起來一時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那七人一一解說,率先前行,遇著有被點穴之人,立即拍解,不稍時將至林邊,霍見時地上亦一職躺著四人!

  原來,不知為何?在其中三人身上,各刺了一刀,刀刀刺中心肺要害,已然死去,同時那三人,頭面上皮破血流,雙目圓睜,神色獰厲,似是死不懼目。

  另外一個,正是那弼馬瘟神陸達,不知怎的,竟然未被刀傷,只是,他卻也頭破血流,黑臉染成了紫臉,軟軟的躺在一株巨松之下,迷暈不醒。

  眾人圍過來赴忙施救,抹去血跡一瞧,趕情他頭皮撞破,並不嚴重。

  迅速將他救醒,尚未詢問,這弼馬瘟神陸達,一瞥見眾人環立左右,頓時潑口大罵,道:「媽的皮,俺受那王八蛋的騙啦!於他娘,這鳥王八不知是安了什麼心,竟對俺和這三個小子下毒手……」

  他罵口不絕,卻是不清不白,眾人不由得紛紛提出疑問:是誰幹的,老瘟你說……」

  陸達罵道:「幹他娘還有誰,還有誰?」

  眾人見他直罵,卻說不出是誰,不由焦急的再提催問,道:「媽的,這王八蛋到是那個,老瘟你……」

  語聲亂哄哄的,正鬧得不可開交,即聽林外傳來一陣清朗之音,蓋過了全場,清晰的送入每個人的耳朵之中。

  「元兇已獲,諸位請出來一看便知……」

  站在外圈的數人,聞聲齊搶出林,目光到處,但見林外空地上,除了笑面跛丐與所謂「千面書生」「千面夫人」之外。

  尚有三個蒙面人,直挺挺的站在當地,看穿著十分眼熟,不由「咦」了一聲。

  林中之人,隨後陸續出來,望見那三個蒙面人都不由面露驚疑之色。

  最後邊,弼馬瘟陸達,在他的同夥扶持下,走了出來,他一見那三人,頓時怒吼一聲,罵道:「直娘賊,你們娘的真會裝……」

  罵聲中,健臂一震,掙脫了同伴的手臂,大踏步上前去,「叭叭叭」連打了三個蒙面人,各人一記耳光。

  直打得那三人,面巾脫落,「咕咚」一聲,齊跌在地。

  鏢局眾人,此際看清了那三人的廬山真面目,各個皆忍不住嘩然大叫,有的並潑口喝駕起來!

  原來那三人並非別個,正是出柬邀請眾人,向笑面跛丐等尋仇的主人——三江鏢局的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及他的兩個得力的手下鏢師——矮金剛劉廣泰,行者捧張廣武。

  原來這金銀鞭呼延異果然是心懷不軌,早有異謀。

  前數晚,在三江鏢局之中,他曾親眼目睹,笑面跛丐與千面書生千面夫人的身手,深悉此二個變幻莫測的人物,論功力尤在笑面跛丐,這位成名已久的前輩之上。

  他自忖份量,絕對擋不住三人中任何一個的三招兩式,故此在當時,一直隱身樹巔,不敢出頭。

  第二天,於珩留書出走,信口雌黃,暗中栽贓,反指笑面跛丐等夜入其家,旨在劫財!

  金銀鞭呼延異,心懷奸詐,功力雖未能登峰造極,出類拔萃,卻一直妄想著,有朝一時,領袖群倫!

  他那時一見於珩的留信,忽然間,心中靈光一顯,便霍地想出了這一石二鳥的陰謀詭計,欲借笑面跛丐龍淵雲慧三人之手,除去目下在京的鏢業中,可與他分庭抗禮的人物。

  故而他才出面,柬邀了金陵各鏢局之中,有頭有臉人物,凡三十二人,故意裝出萬分沉痛的表情,把於三飛父子與鏢師鏢伙二十餘人遇害之事,述說出來,要求大家為他等報仇雪恥。

  這一來,眾人全被鼓動,各個應允,共同協力來對付笑面跛丐等人。

  那知,這鐘山之會,一上來笑面跛丐等人,便要揭他的老底,呼延異急怒交加,連用激將的詭計,挑起戰火。

  卻不料,他隱在暗中,偷窺之下,笑面跛丐與龍淵雲慧三人,竟爾一反常態,並能不殺傷眾人!

  這一來,不由今呼延異大感為難,皆由他自忖,若眾人一一被人制服,說明真象,自己的詭計,不能得逞尚在其次,最可怕,怕自己連想在金陵鬼混也都混不成了!

  他藏在不樹上,思忖再三,心頭霍閃過一個歹念,立即找著他兩個得力助手,來他個一不作二不休的徹底打算!

  原來,他暗暗窺察,發覺龍淵與雲慧,下手處十分輕微,僅僅是點了別人的暈睡麻穴,讓別人暫時失去知覺,卻無大礙!不料呼延異卻認為有機可乘,便悄聲,吩咐手下二人,分頭行事,乘眾人暈睡之時,暗中下手,除去一個算一個,同時也正好將此毒辣之事,再栽在龍淵等三人頭上。

  那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行者棒張廣武,矮金剛劉廣泰,下樹下手,別人不找,無巧不巧,卻正找上了弼馬瘟神等四人!

  他四人初遇笑面跛丐,被那老跛子,使用少林的不傳絕學——沾農十八跌的功夫,摔得一個個頭暈眼花,跌在一處,暫時雖然暈迷,卻因全是些皮肉外傷,不一刻便即醒轉。

  就在他等回醒的片刻功夫,樹上霍然跳下兩個蒙面之人,默聲不響的舉刀便刺。

  那三人剛醒過來,驟不及防,頓時只發了一聲慘叫,便死去,只有弼馬瘟神,醒得稍早,未待來人向他下手,便自滾開一邊,大聲急吼起來。

  張廣武劉廣泰兩人,雖然用黑巾蒙住面孔,但作賊暗害自己的熟人,終究有點兒心虛與內慚。

  故而一聽那慘叫之聲,刺耳驚心,頓時大吃一驚。

  正在此際,林中霍傳來笑面跛丐的怒罵,與雲慧的嬌滴脆音,他二人皆見識過兩人武學,那裡還敢再向陸達下手,立時撒開四腿,疾急逃去。

  金銀鞭呼延異本來摸向林內,準備向別人下手,如今被慘號與笑面跛丐的喝罵所驚,頓時也改變初衷,向林外奔逃而去!

  那知任憑他三人展盡腳程,直奔下山,尚未到達山腳,眼前人影一晃,還不曾看清是誰,便被人點了穴道,提了回來!

  此際,他三人抖露了原形面目,心中悔極怕極,但苦於穴道受制,全身僵直,連眼珠都不能轉上一轉!

  笑面跛丐滿面笑容,望著地上的三人,心中卻是恨極。

  他「哈哈」一笑,其聲沉如悶雷,電目一掃鏢局群雄,沙啞著,道:「爾等身受這惡徒的愚惑,不辨黑白是非,若非我老跛子和他們兩位,心存仁義,早悉詭計,爾等今日便是僥倖能從我老跛子手中保得性命,亦必被這惡徒暗害不可,爾等……」

  弼馬瘟神陸達,心直口快,恩怨分明,這時那能忍耐得住?

  他一掌將三人打翻在地,恨意未消,飛起一腳,踢在矮金剛劉廣泰的後臀上,怒吼罵道:「刁直娘賊,俺老陸與你這渾小子,有什麼仇?他,他陸大雲與你這臭狗蛋有什麼恨?你這麼狠……」

  罵聲裡,矮金剛變成了滾地葫蘆,一下子滾出了一兩丈,面皮與身穿的衣服,都被地上的碎石樹枝,掛破了多處!

  他還不甘心,舉腳欲蹴呼延異與張廣武,龍淵卻出言相阻道:「兄台且慢,請聽在下一言!」

  弼馬瘟神陸,大環眼一翻,本待不聽,那知目光一觸到龍淵莊重英俊的面孔,不由被他的磅礡氣勢所攝,不敢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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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1: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江上雙燕議分飛


  龍淵對鏢界一干人等,雙手一拱,朗聲將王敬實等人,攜帶珠寶進京,變換糧米,救濟巢湖災民。

  皖南四劍因恐實力不夠,請托三江鏢局局主于飛承保,于飛見財起意,暗殺五人,私自吞沒珠寶!

  自己等三人,暗中得訊,激於義憤,方才夜入于飛私宅,責以大義,勒令吐出珠寶,由自己等人,另外托人辦理善後。

  于飛起初,表面答應,暗令其子於珩,招待鏢伙,意圖以多為勝,而終被自己等為世除害。

  那於珩見勢不敵,乞求饒恕,那料他獻出珠寶之時,竟暗中又作了手腳,將一柄珍貴的匕首,放入袋中,意圖栽贓,留書出走!

  呼延異乘機愚惑鏢界同業,為他等報仇,其意在借他三人之手,將鏢界高手一一除去等事情,一一述出。

  眾人聞得此言,頓時勃然變色,怒罵之聲紛紛而起。

  同時,其中忽然走出一位老者,對笑面跛丐三人,長揖為禮,道:「在下入雲雕華化,力掌南城華雄鏢局,今聞前輩與閣下一席相教,目睹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所作所為,實自愧有眼無珠,妄活了五十餘歲……」

  他一言未竟,人群中九大鏢局中,另八位局主,齊齊越眾而出,齊聲道:「華兄之言,亦出自我等肺腑,造才蒙三人大度包容於前,指破奸計於後,衷心實感……」

  龍淵見眾人,均能勇於認過,心中十分高興,他微笑著望了雲慧一眼,正待開口。

  人群中霍又走出一人,揚聲道;「閣下所說,雖然言之成理,但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卻實難令人口服心服……」

  眾人一見,這人亦是三江鏢局的一位鏢頭,人稱賽仲連魯智,平日為人,不但是正直無私,再喜好為人排解糾紛,濟人之難,應人之急。

  雖則一身武學,不見高明,卻在金陵城內,十分受人尊敬!

  俗云:「先入為主」,適才龍淵的一番話,眾皆信獨他疑惑,這質詢之言,發出自他人之口,或能引起別人的誤會,以為是呼延異一堂。

  但如今賽仲連魯智如此說出,卻不由令人將信又疑!

  笑面跛丐不認得他,但見他生得方面大耳,一臉正氣,眾人聞言,又皆面顯異色,立知道此人,頗得人望。

  他面色一寒,「哼」聲,道:「閣下何方人物,可告見示老跛子知道!」

  賽仲連魯智望見笑面跛丐,突然間笑容收盡,不由心中發毛,但是他自忖並無錯處,便朗朗聲應道:「在下忝為三江鏢局的鏢頭,姓魯名智。」

  笑面跛丐一聽他亦是三江鏢局中人,霍的大笑,雙目電光暴射,正待發話。

  龍淵在旁,亦看出魯智似非邪惡一流,怕笑面跛丐,不問皂白,驟然動手,忙接口道:「閣下近日可在鏢局之內?是否曾參與前晚一戰?」

  賽仲連魯智搖了搖頭,表示不在,笑面跛丐道:「你既不在,何以便斷定此事不真?」

  魯智方待辯白!笑面跛丐又道:「好,你既不信,待我老跛子讓你們呼延鏢頭,親口告訴於你!」

  說著,俯身抓住呼延異已散的頭髮,將他拉起:「叭」的一掌,拍在他的背上,震開了他的穴道,厲聲問道:「閣下居心,老跛子洞若觀火,今日還有你貴局的伙友不信,麻煩你親口對他說說,如何?」

  金銀鞭躺在地上,雖不能言動,耳朵卻是挺靈,早將來眾之言,聽了個一清二楚,心知今日是在劫難逃,任憑他用盡心思,也想不出解救之策。

  此際穴被解,卻突起僥倖之念,頓時胸膛一挺,道:「老前輩可不要血口噴人,某家……」

  一語未竟,笑面跛丐「哈哈」一聲,電般舉起右手,「叭叭」兩響,在呼延異頰上,一正一反,打了兩記耳光。

  直打得呼延異齒落血流,後退五步。

  賽仲連魯智見狀,長眉一軒,正待開口……

  笑面跛丐,上前一把抓住呼延異下腕,暗運神功,緊緊捏住,笑聲喝道:「小子你倒敬酒不吃吃罰酒,老跛子可要警告你,若是再不講實話,就別怪老跛子層用『五鬼搜魂』之法,來對付你了!」

  呼延異右腕被他捏著,半身酸麻,腕骨如折,直疼得他額上冷汗淋漓,面色鐵青,及聽到「五鬼搜魂」一語,更不由嚇了一身冷汗!

  須知這「五鬼搜魂」之法,乃是武林最最陰毒的毒刑,手法奇特,會的人極少。

  笑面跛丐這心狠手辣之名,也多半由善用此法而來。

  賽仲連魯智聞言亦同時嚇了一跳,但是他生性威武不屈,明知自己擋不住笑面跛丐的一根指頭,卻仍然大又凜然的抱打不平,道:「老前輩使用這陰損手法,其若非人力所能忍受,何愁不能令人招承……」

  他言中之意,十分明白,所指的便是,今別人受不住苦,自然會屈打成招。

  龍淵心中暗讚,這魯智果然是條漢子。

  笑面跛丐卻環眼一瞪,叱道:「小子你囉嗦什麼,還不與我站遠一點。」

  說著,舉手作勢待點,問呼延異,道:「你說是不說?」

  呼延異直嚇得全身發抖,無奈右腕受制,全身力道盡失,連閃讓都無力氣,只得點頭頓呼:「真的,真的,你說的都真!」

  魯智冷「哼」一聲,拂袖轉身欲走。

  龍淵卻已然接口詢問:「那王敬實等五人的屍體,現在何處?」

  笑面跛丐右腕一緊,催他道:「說實話!」

  呼延異既身受挾骨之痛,又受那「五鬼搜魂」的威迫,那還敢再倔強,忙顫聲回答,道:「在!在後花園假山地道之中,我……」

  笑面跛丐哈哈大笑逼問一句:「可真!」

  呼延異連忙點頭,說:「小的豈敢欺騙你老……」

  此活方完,笑面跛丐不容他再說下句,道一聲「好」。

  左手一指,點在呼延異七坎穴上,右手一鬆,呼延異身子一軟,便即萎頓於地,死絕過去!

  那魯智在龍淵問及王敬實屍體之際,霍又止步,此際見狀,直皺眉頭,卻不再說什麼!

  笑面跛丐點死了呼延異,舉步間掠到兩丈外劉廣泰身畔,一拉將他抓起,摔在張廣武身畔,駢指虛空連點,頓時也點了兩人的死穴,面色霍寒,轉對鏢局來人,道:「此即是惡人下場,盼諸位以此為誡,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為幸!」

  龍淵抬頭望天色,東方已現魚腹白色,強壓住心頭若有所失的悵然之感,亦對眾人道:「此事至此,雖似告一段落,但在下卻以為諸位之中,或有人不能致信,放在下特請魯兄與八位鏢局局主,同往三江鏢局,起出王敬實等人骨骸查驗。」

  說著,微微一頓,又適:「此外王敬實來京,壯志未成,珠寶仍存在下處,在下在此,人地生疏,有心無力,卻欲請笑面前輩,主持大局,另請諸位局主與魯朋友,鼎力相助,早日將珠寶變成錢糧,連同王老闆等人骨骸運返巢湖,以濟貧民,未知諸位,肯助成此義舉否?」

  此言一出,連賽仲連魯智,亦大大相信了適才龍淵所說的一切,皆為真實,眾人心中,頓時改怨為敬,齊口正容相問。

  魯智率先朗聲道:「閣下俠心義舉,魯智不察,惡顏相向,想來著實慚愧,今閣下雅量相容,魯智不才,誓尊吩咐,以繼成王敬實諸人遺志……」』

  華雄鏢局局主,入雲雕華化,亦接口道:「閣下義膽俠骨,勝而不傲,功高蓋世,華某不才,願尊閣下吩咐……」

  弼馬瘟神陸達,亦嚷嚷道:「喂,喂,喂,算俺老陸一份……」

  雲慧這半天俏立在龍淵身後,未曾插嘴,這刻兒見陸達頭裹白布,面黑如鐵,手指腳跺地窮嚷,不由「嗤」地嬌笑一聲,脆應道:「好,少不了你就是!」

  陸達的銅鈴大眼,一掃雲慧嬌頰,後面的話,竟霍地嚥了回去,半晌才吶吶的,小聲埋怨:「俺不和娘們說話,你,你答什麼腔嘛!」

  他語聲雖已放小,眾人的耳朵,卻都受過嚴格訓練,無一不靈,故此除了笑面跛丐,臉寒如故外,其餘的無不哄笑起來!

  龍淵見天色不早,便道:「此間未了之事,敬請諸位料理一下,午前在下等與笑面前輩,在『福隆』恭候諸位大駕,如何?」

  賽仲連魯智與眾人一齊拱手,道:「閣下清便,魯智與諸位局主,屆時准到!」

  龍淵拱手還禮,應:「好」,扭頭以目徵詢笑面跛丐的意見。

  笑面跛丐微一摔手,喝一聲「走」,當先施展輕功,往山下上掠去。

  龍淵與雲慧並肩而行,看動作舒徐有致。其速度卻是驚人之極,眨眼間已然到了山下,轉瞬間便自不見。

  鏢局諸人望見些等輕功身法,不由得自心底泛起了驚訝與歎服,同時也泛起了許多感慨。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諸位局主商量著為幾個死人,辦理後事?

  此際旭日東昇,金光萬丈,照澈了大地!

  大鐘山這時,在山上站著的諸位鏢頭的心裡,黑夜過去,氣象俱皆為之一新!

  中午時分!

  三江鏢局的隔鄰——「福隆」客棧裡,突然光臨了大批的鏢界鉅子。

  店伙王嘴多,嘴多眼皮子也雜,那能不識,趕緊撅著屁股,笑面相迎往裡讓,卻聽那為首的華雄局的局主,人云雕華化,道:「夥計,笑面前輩在那個房間?快去稟告一聲,說老夫等九人,前來拜候!」

  王嘴多一怔,咕嚷道:「老爺子,你找什麼人?笑面前輩,小的店裡可沒有啊?」

  眾人知他弄錯了意思,想來他亦不知「笑面跛丐」的名號,但,要是加以解說,卻又都覺得有些礙口。

  正有進退不得為難的當口,卻聽身後,突然起響了一陣大嗓門,道:「喂,小夥計,有一位老化子和一個小相公可在你們店裡……」

  眾人回頭一瞧,進來的正是鐵塔也似的弼馬瘟神陸達!

  陸達老遠就跟上了,進門望見八位局主,站在店裡,不由奇怪的問道:「各位局主怎不進去,莫非那老化子不在這兒嗎?」

  王嘴多聽他提起「老化子」扭頭瞧瞧身後,見無別人,悄聲笑道:「各位爺可是要找那又跛又拐的老乞兒嗎?他在!他就住在後院裡!」

  說著回身帶路,三轉兩彎,已進入了後面一所僻靜的偏院!

  偏院堂屋裡,聞聲迎出個跛腳的乞丐,正是那大名頂頂笑面跛丐。

  諸位局主紛紛抱拳行禮,除了弼馬瘟神陸達,英武鏢局局主,賽仲連魯智,與華化之外,其他六人,各皆自報了姓名,算是正式的見面。

  笑面跛丐讓眾人讓到屋中,紛紛落座,方道:「諸位光臨,老跛子不勝高興,前議之事,龍公子夫婦,交託於老跛子。老跛子在京,人地不熟,故尚請諸位多費點心力才好!」

  說著,將桌上兩隻包裹打開,「嘩啦」一陣亂響,倒出來無數珠寶,一時光射五彩,滿室生輝,窗外日光,為之一暗。

  王嘴多在一旁伺候茶水,瞥見這滿桌的珠寶,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暗道:「哎啊!我的媽,這老化子當真怪得可以,有這麼多寶貝,留著不用,偏偏要穿著一身化子衣,真他媽的有福不會享,天生的守財奴!要是給了我,哎呀,媽啊……」

  諸家局主,半生開設鏢局,保過多少紅白之貨,但卻也未見過這多的珠玉奇珍,不由也驚得一怔。

  弼馬瘟神,心直口快,脫口出呼道:「乖乖,這寶貝可真值錢,喂,那麼相公和娘們呢!」

  笑面跛丐瞪了他一眼,取了一張紙來,放在桌上,方才緩緩道:「這些但請諸位分成九分,攜去變賣,按此清單,換購衣食用器,用船運往皖中,至於王敬實等五位骨骸,請魯老弟多費點心,設法起出,裝入棺木,等候啟行,同赴皖中……」

  說完這話,方才轉頭答覆陸達的問題,道:「龍公子與夫人,因有他事,已然去了黃山,他二人托我老跛子,代向諸位致候,請看在巢湖千萬災民的份上,多費點心,至於托保運費,龍公子亦有交代,說是任憑各位的喜愛,在這堆東西裡,任取一物……」

  賽仲連魯智,生性正直無私,不待笑面跛丐說完,便搶先道:「前輩與龍公子,生具豪性義膽,魯智不才,卻也不敢過於自菲,前輩何必提這托保之費?想以前輩聲望,威震兩江,但有前輩一人坐鎮,宵小何敢妄圖染指?我輩即使隨行,亦不過稍出毫力而已,怎能談得上承保二字,因此也再收不得什麼托保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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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見魯智這般說法,亦營隨聲附和。

  但笑面跛丐卻道:「實告諸位,這干東西,乃是龍公子在巢湖交託於王敬實,代辦救災事宜所用,龍公子家財萬貫,幼逢奇遇,所得寶藏,珍寶無數,故此這一點意思,其意不在金錢,而是龍公子特地留給諸位,作個紀念,故些萬勿推卸,方不負龍公子的心意!」

  眾人聞言,不由得大大驚訝,同時對於迷樣的龍淵,更生出了一種高不可攀的尊崇與敬意!

  他們不再辭謝,在笑面跛丐相讓之下,各趨桌邊,取了件珍珠,翠玉之類的東西,握在手中,心中卻不由同時浮現了一位秀逸出塵的中年文士的面影,對自己含笑點頭,頻頻承意。

  同時,腦裡也同時掀起了龍淵的諄諄囑托,請求他對災民盡心盡力!

  然而,他們之中,除了笑面跛丐之外,誰又能曉得,龍淵的真面目?誰又能知道?龍淵如今已非是「中年文士」了呢!

  金陵城外的江水,翻翻滾滾。

  水波粼粼,映現了億萬個艷麗的太陽!

  波瀾的水面上,帆影點點,漿聲漁歌,交互而作。其中有一艘單桅小船,溯水直上,乘著順風,鼓浪而進,竟而十分快捷!

  船艙中,有女如花,但見她膚白如玉,長髮泛金,雙眸湛藍,羅衫勝雪,一望而知非是中土人士!

  她依在窗側,卻不看江景,湛湛藍眸裡,射出柔和的光輝,注視著身畔一位奇醜的少年!

  那少年身軀挺拔,著一身米黃儒服,頭巾上嵌著一白中透紅的溫玉,由背影側影望去,確實算得上風度翩翩。

  只可惜面色章黃如臘,在頰上長著一大塊黑疤,將整個的挺秀面容之美,破壞無餘,令人望之惋惜!

  但,那金髮異族的少女,對少年的戀愛卻不稍減,她望著少年,癡癡的凝望著窗外江水,若有所思,不由得輕啟朱唇,鶯聲嚦嚦的詢問:「淵弟弟,你想什麼啊?」

  原來,這奇異的少年,正是龍淵,他聞得雲慧軟語相詢,目光一轉,移注到雲慧的如花嬌顏上,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細碎的銀牙,輕歎一聲,道:「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屈指算來,小弟離家,已有七月。這一年之約,眼看將滿,家中諸老均亦年邁,故此小弟窮思,近中必返家一行,方全孝悌之義!」

  雲慧聞言,芳心裡頗為猜疑,拿不定主意,是否也隨著龍淵去!

  須知,雲慧她雖則深愛龍淵,兩人又曾互訂了終身,但是她自幼受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教養,恩深如海,自從孤獨客慘遭橫死,她便曾矢誓為孤獨客還報血仇!

  如今好不容易,從於三飛口中探得了參與當年之役的人物,正待大展身手,進一步察糾主謀為孤獨客報仇雪恨的時候,卻不料龍淵竟霍然提出回家之事。

  其實返魯一行,倒是簡單不過,但到了家中,龍氏一家九對老人,只有龍淵這一個寶貝根苗,怎肯再隨便放他出外?

  雲慧若是隨去,那龍氏諸老,若不中意還則罷了,若是中意雲慧,堪為子媳,豈能不馬上便為他二人成禮完婚?

  若是結了親,雲慧她初則身為新婦,不能出外去拋頭露面,乃是情理中事,稍過些時,說不定有了身孕,則諸位長上,必定更不肯讓她離家,去為她師父報仇雪恨,參加那凶險的打鬥場面!

  如此一來,豈不把心懷壯志的雲慧困在家裡,再也不能完成壯志了嗎?

  但,話說回來,若是雲慧不隨龍淵回家,這兩地相思之苦,尚在其次,萬一舊事重演,龍氏九老要逼著龍淵娶妻生子,以接香火,則豈不大大糟糕?

  雲慧她這麼思索著,雖則為時甚短,但由於尋不出兩全其美之策,不由得發起愁來。

  龍淵見她不答,已然奇怪,注視等待片刻,瞥見雲慧的嬌容之上,忽泛起愁苦之色,不由更加詫疑,忍不住輕握住她的玉手,詢問道:「慧姐姐,你怎麼啦!你難道不願意跟我回家去嗎?……」

  雲慧一歪身依偎在龍淵胸前,幽幽道:「淵弟弟,我不是不願,實是不能……」

  此言一出,不由令龍淵大吃一驚,他「啊」他一聲,驚問:「何故?」

  雲慧長歎一聲,柔聲解說:「淵弟弟,你自幼與我一起長大,自然曉得,我身受恩師扶養教導,深恩如海,我唯一的心願,便是要代師報仇,但若是隨你回家……」

  按著,她將自己的憂慮說出,接著又道:「淵弟弟你想,我怎能只謀求自己的幸福,而置恩師的血仇於不顧呢?」

  龍淵聽罷,這才恍然,細想之下,家中的伯伯叔叔,均盼孫心切,若雲慧跟隨自己去,她的推測,十有九成,會成為事實的!

  但她不回去,自己能不回去嗎?

  龍淵這麼自問,答實卻是否定的!

  皆因,這道理十分淺顯,龍淵他素性篤厚,事親至孝,他這一次出來,主要的目的:一者是暫時避免,諸位伯伯叔叔,逼他成親,娶那些不中他意的女子『二者便是來找尋雲慧,接她回去,與她成親!

  故此,他暗與長上相約了一年之期,如今約期將滿。一者是他不能對長者失信;再者諸位長上,均已年屈古稀之齡,除其父親龍致勇外,又均未練過武功,學過什麼駐顏延壽的修練法子。

  因之,人到了這般年紀,已算是到了風蝕殘年,稍微受點風吹雨淋,小病小災,便有生命危險!

  龍淵這九門一子,怎能忍心在外遊蕩,而不在家中承歡於老人膝下,養生送死,以盡人子的孝悌之道呢?

  故而說什麼,龍淵都得回家,那怕是這一去,由於親情與法理的束縛,再也不能出來遊歷,也非得回去不可!。

  但他能勉強雲慧,與他一齊回去嗎?

  龍淵自思,他雖是愛她至深,也不能陷她於不忠不義,雖則他不贊成濫殺無辜,但由於數日來,事實的教訓,便令他瞭解到,有些個壞人,確實不能容他們活在世上。

  因之,龍淵的觸景傷情的鄉愁,卻又加上了一份更重的情愁,任憑他聰敏蓋世,卻也找不出兩全之法!

  雲慧見他不語,幽幽一歎,又復幽幽道:「我知道,淵弟弟,這事對你來說,實在是不公平,我早就覺得你不該愛我的,我……」

  龍淵一聽她扯到這基本的問題上去,不由一震,急然道:「慧姐姐你怎可這麼說法,小弟自幼隨你長大,受你之恩,如姐如母。而今長大成人,又承你不棄,以身相許,此恩此德,小弟何能還報。便再說,拋卻了恩德二字不談,但只是愛之一字,由來已非一日,在小弟初解人事之際,已然窮於心,那時雖未敢稍存妄想,卻仍是情不由己,依時愈深,姐姐你怎能牽涉到這事上去呢?」

  雲慧聞言,玉臂一舒,摟住了龍淵的脖子,激動無已,嗚咽道:「弟弟你真好,…… 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才格外的不安的啊,其實,弟弟你不必如此,……你可以娶三妻四妾……只要是不完全置我不顧,我亦能心滿意足了的!」

  這話在那功夫說來,不但是完全合理,同時也完全合法,男人們,只要有錢足以養家,娶上三妻四妾,算不得稀罕事兒!

  但龍淵卻生就的牛勁脾氣,他竟不贊成雲慧的論調,他拿出雪白的羅帕,一邊為雲慧抹去滾落的淚珠,也緩緩道:「慧姐姐何出此言?你既然深知我心,怎不曉得我的脾氣呢?除了你,……啊,還有蘭妹妹,我是不可能再娶別人了,我……」

  他忽然想起了風蘭,不,其實風蘭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佔著一席之地的。

  雲慧聽到蘭妹妹三字,霍然抬起頭來,直瞅著龍淵,頰上的愁容盡掃,雙眸中充滿了神秘與得意的光彩。

  龍淵被她這般瞅著,一時拿不準她是什麼意思,尤其是望見她眼中那股子神采,不由霍地將未曾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雲慧卻有了興致,故意逗他,道:「怎麼不說啦?」

  龍淵心中怦然一跳,心中暗忖:「怎麼慧姐姐也吃醋了!」

  只是這話可不能說出來。一來怕羞了她;二來呢,萬一她真有此意,因羞而怒,誤會風蘭在他的心中,份量較她更重,豈非不美!

  他秀眉微皺,故意裝糊塗,反問道:「說什麼?」

  雲慧料不到他來這一手,「嗤」的一笑,笑罵道:「你啊!最壞啦!心裡的事說溜了是不是?哼,你們男人啊!都是一丘之貉,你當我是傻子嗎?」

  龍淵心中暗驚天下的女人,一般的善嫉,表面上正容相間拿起雲慧的雙手,誠誠懇懇的,道:「何謂一丘之貉?慧姐姐你別錯怪了好人,我龍淵再不肖亦不致於同俗人一般得隴望蜀,漁色自娛啊!說到風蘭,小弟我雖與她早已相識,卻一直是拿她當是小妹妹一般看待,若不是你,硬要將她拉來,作什麼你的同心姊妹,我怎……」

  雲慧見龍淵認真之態,不待他說完,便自插言打斷了他的話,也自正色相向,未言先歎了一口氣,道:「說真話,天下女子誰不善嫉,誰願意把自己的丈夫,與人分享,我雲慧雖未敢妄自菲薄,自比村婦愚婦,但此一念,卻也常耿耿於心,但事實上,情勢相逼,又不得不忍痛一番!」

  龍淵見她自供醋意,神色認真,覺得十分有趣,想笑卻不敢笑,只好強咬著下唇忍在腹中……。

  雲慧瞥見他這副樣子,粉頰一紅,又道:「淵弟弟,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過去所以要拉攏風蘭,用意已對你講清楚啦!但如今由於你方才說要回家去,我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事……」

  龍淵納悶道:「什麼事?」

  雲慧嫣然一笑,道:「咱們到黃山之後,你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求得風蘭的諒解,讓她陪著你一同回家,到了家能夠出來最好,否則在家裡先與風蘭成親,以慰親心也未嘗不可……」

  她尚未說完,龍淵卻已然期期不可,急急表示反對:「那怎麼可以,慧姐姐你呢?咱們的事不先辦妥,我怎能和她……。」

  雲慧婉然一笑,道:「只要我和風蘭能事先取得諒解,誰先誰後,倒不是什麼問題。要知道,諸位伯伯叔叔,都盼望能早抱孫子,我為事實所追,不能隨你回家,你若不帶風蘭回去,則諸位長上,必逼著你另娶別人不可!所以你與其娶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到不如先與風蘭結親的好!」

  說至此處,雲慧語氣一轉,緩緩又適:「至於我自己的事,我決定在你走後,去找笑面跛丐,與他共同商量著,設法查出主謀真兇,為恩師報卻殺身之仇,報仇之後,我必會自動的找上門去……」

  龍淵皺眉問道:「那該要等多久啊?」

  雲慧幽幽一歎,道:「少則一年,多則三載,以我想,三年的功夫,是足足有餘的!」

  龍淵「啊」了一聲,道:「三年,多長的日子啊?我!我但願能隨在姐姐身邊,稍為臂助……」

  雲慧伸手撫摸著龍淵的面頰,無限憐愛的接口道:「我豈是願意孤單單的渡過這漫長的日子呢?當然也希望能有你在我身邊啦!但是,你能嗎?……」

  這語聲柔細中略帶顫抖,粉頰上也充滿了依依與祈盼的神色,這一切落在龍淵的眼裡,不由使得他既憐且愛,心頭大震!

  只見他雙臂一展,將雲慧的細腰摟住,熱情的喚聲:「慧姐姐」,俯首向她鮮紅的唇吻去!

  雲慧羞澀中帶著喜悅,輕輕的垂放下小扇一般的金色睫毛,蓋住了湛湛的藍眸,微微仰起螓首,張開紅唇,承受住情郎的輕憐蜜愛!

  霎時間,小艙裡生起無邊春意,一波波,像外邊的江水,潺潺的洶湧的擴張著!

  只是,這濃醇的春意,卻有限制——像江水有岸堤的限制一樣!

  他們不敢,亦不能,更不願及之於亂,雖則他們可以毫無顧慮的享受人生之至樂,作更進一步的心身結合,他們卻仍然互相尊重與勸勉,保留著潔白之軀,等待著異日的正式成禮。

  這是多麼寶貴的情操啊!

  這又是多麼值得讚歎與讚美的摯情!

  人類之所以相異於禽獸,亦即在於此!

  因為禽獸沒有人們所謂的理智,它們凡事率性而往,餓的時候吃,累的時候睡,須要的時候,便找同類的異性,解決欲的問題。

  它們沒有應不應該,合不合理的觀念,甚至亦不考慮,是否喜歡所找的異性的樣與脾氣!

  人就不同!人與人之間,有許多習慣的人為的,積累經驗形成的因素,在規範著自己的行為!

  所以人不能率性而行!所以亦不同於食與獸!

  龍淵與雲慧,深深的瞭解這點,故此平日裡雖則同床共枕,輕憐蜜愛,但卻總保留最後的一道防線!

  因此,他們生活得異常幸福,心中從沒有自慚與歉疚的感覺!

  日子在幸福與快樂中,過得最快!

  小品鼓風破浪,靜靜的溯風直上,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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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立雪台畔是非多


  是初冬十月!

  在黃山山區裡,冬季的嚴威,已充分顯露無餘!

  抬頭望,巍峨的峰頂,已壓上了白帽子,濃厚的雲,蜷縮在巒山峰間,似是待機而動的百萬雄獅,已然整好了軍容,靜待著出征的命令。

  山下,路邊道旁,平野上,樹木都只剩下了光禿的枝幹了!

  往昔的碧葉,早已枯黃了面孔。有的隱藏在避風的角落裡,瑟瑟而抖。有的則在呼嘯的勁風中,忍受著肢體碎裂的巨痛,掙扎著,翻滾著,企圖脫出浮游的命運,卻仍然無能為力的呻吟著任由那勁風肆虐!

  天地間充滿了肅殺的景象,尤其是山區裡,行人絕跡,鳥獸盡隱,似已臨天地的末日!

  但,就在這「末日」裡,羊腸也似的山道上,出現了一男一女!

  男的儒衫單薄,隨風飄舞,面色蠟黃,頰上尚有個黑紫的疤,像是大塊膏藥,貼在黃柿子上!

  女的作村站裝扮,但單薄的粗布衣裙,卻一些也掩不住她那天香國色的艷容。

  只見他二人在登山的羊腸小道上,並肩朔風而行,態度從容,姿態瀟灑,翩翩然如同是一雙情侶,遊玩散步。

  但其速度,卻猶逾強勁無比的山風,衣袂飄飄,不多時已然進入山區,消失在枯木之中!

  這兩人不用細說,正是那千面書生龍淵,與千面夫人云慧!

  他二人自金陵乘船溯江而上,其目的便是這天下聞名的黃山!

  黃山在安徽歙縣西北,橫跨太平縣界!

  原名「北黟山」,唐朝天寶年間,方始改稱黃山。

  這黃山支脈東走入浙,有天都、蓮華、硃砂、雲際、石鼓、始信、飛來、三十六大峰,此外小峰無數,巖洞數十,風景雄奇險峻,詭幻幽折。

  以高峰、奇石、古松、雲海等奇景,稱絕天下!

  龍淵幼覽群籍,素存壯志,遊遍天下名山,以親睹造物之奇。出道來一路南下,便定這黃山為第一站。

  但是他腳程雖快,數月來所經之處,屢逢事故羈絆,擔擱了行程,如今一年之期,即將屆滿,那與雲慧的黃山之約,雖在期前相逢,不必去償,但與風蘭的三月之約,卻是尚未履行。

  故此,他二人浮游江中,過了一段清閒恩愛的歲月之後,便自在「貴池」棄舟登岸,雙雙往黃山趕來!

  一路上在酒肆旅店之中,二人常能聽見,一些過往的武林人物,互相談論著近日金陵「三江鏢局」被挑,及兩位神秘莫測的人物,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事。

  有的便說得繪聲繪影,如同是親目所睹一般。

  雲慧暗地裡聽見自己的事跡,被人傳述,偶爾間也暗暗的得意一番,但當她看見身邊的龍淵弟弟,那一付漠然無動的樣子,那一股驟起的豪氣,瞬即被兒女的柔情代替!

  因為,她想到,不久之後,龍淵即將東歸,而自己卻不得不滯留在江湖之上,獨當那爭強鬥狠,為師復仇的拚鬥爭殺!

  雖則她有幾分把握,不懼任何強仇,但由於近來,享受了太多的恩愛,付出了太多的癡情,故而在心理上竟有些倦厭那兇殺的事件了!

  雲慧她但願能忘掉報仇之事,陪著龍淵回去,過那平凡的「婦人」生活,上侍姑翁,相夫教子。

  然而她不能,師仇像一塊千斤重鉛,堆壓在心頭,無法移去,那為師報仇的念頭,亦如同一條毒蛇,時時刻刻不斷啃噬她的芳心,使她無時敢忘!

  因此,她不能置師仇於不顧,否則,她自己知道,自己將永遠負疚於心,無法排遣!

  故此,這勞燕分飛,已然是事在必行,每當憶及,怎能不令她柔腸百折,黯然神傷呢!

  龍淵聰慧絕世,自然深悉雲慧的心意!

  他一路上與雲慧同行同止,盡量地避免接觸外界的足以擾亂他倆恩愛的事物,全心全意的接受並付出愛情,珍惜著每一寸兩人共有的光陰。

  時光永遠運轉不停,而路途終有盡頭!

  龍淵與雲慧雖則緩緩而行,終究過了湯口,來到了黃山紫雲峰下!

  湯口有湯泉,名聞天下!

  湯泉後倚石壁,前臨青龍潭,池長一丈五尺,寬半尺,深三尺,底布晶沙,泉自沙中泛上,纍纍如同貫珠,氣芳香而清逸,味甘且冽。

  夏秋之季,常有遊人仕子,來此沐浴!

  目下嚴冬將至,泉水雖未冰封,卻已其寒傲骨,故不但未有人下池戲水,左近且已了無人跡了!

  龍淵雲慧均不畏寒,見附近久絕人跡,正是得其所哉,於是互相守望,分別在湯泉之中,沐浴一陣,方才攜手並肩,直登紫雲峰!

  當時轉過峰去,抵達珠砂峰下的珠砂庵。

  珠砂庵那時,似是新建不久,寺基寬敞,殿捨節毗,氣勢輝煌萬千,主持普門大師,正是創寺之人。

  龍淵二人,晚抵山門,知客僧人一看二人的形狀,便知是來遊山投宿的,立即帶二人到偏院客舍,分別安置。

  雲慧芳心之中,頗為不適,但知寺院中清規所限,不容夫婦同房,故只好將不快隱在心裡!

  龍淵卻毫未在意,他初入山境,目睹群峰挺秀,雲海變幻,不由得心怕神安,興奮無已!

  次日,二人在庵中用過早餐,問明了登山路徑,獻上香油錢,方相攜循著羊腸小道登山!

  一路上空山寂寂,曉霧迷濛,若不是龍淵二人,功力深絕,目力奇佳,簡直是五尺之外,都難辨景物了!

  他二人放步疾走,不多時便至「雲巢」。

  那雲巢乃是洞名,深約二、三丈,東南透天,洞中常滿雲霧,故有此名!

  洞中有石級約數十塊,循之而上,如出天井。

  出井後,巖壁如削,幾疑無路,所幸那庵中和尚,特於此設下通天木梯,以供遊人登山。

  故此龍淵與雲慧二人,乃相率施展絕頂的輕功,涉梯直上。

  只見身下萬峰刺天,珠砂庵若在釜底一般,而自身已步達「立雪台」上。

  立雪台在玉屏峰腰,一片石崖之上。

  台邊古松如林,卻多半根生於東,身僕於西,頭向於南,穿匿石中,裂伸石外,長大土圍,似畏天威,不敢上拔,高皆不足二尺。

  此際,旭日東昇,曉霧漸漸散去,龍淵兩人,俯視諸峰,俯伏於雲海之中,景色壯麗之極!

  龍淵睹此,心腦為之一闊,忍不住仰天長嘯起來!

  龍淵功絕當世,這一聲嘯,當真是壯烈無比,嘯聲響徹雲霄,群山迴響,歷久不絕!

  雲慧瞥見他眉色飛舞之間,芳心愉悅,亦以清嘯相和,其聲清越,猶似鳳鳴九天!

  那知,他二人嘯聲未落,巖右突然傳來二聲厲嘯。

  嘯聲搖曳,轉眼間已達近處,頓時一先一後現出二個人來!

  那為前一人,年逾不惑,體型枯瘦,皮膚漆黑,滿頭蒼蒼白髮,披散在肩上,與頷下山羊鬚,糾結一起!

  身著米黃長衫,長及膝頭,腳登長簡快靴,凝立在兩人丈外,一株蒼松幼技之上,右手中握著一根粗如小臂的鐵杖,拖在身後,左袖飄飄,自肱以下,斷了一半,用一雙泛黃的目子,緊緊盯著龍淵二人,不斷的上下打量!

  後至的一位,亦是個老頭,一身粗布農服,赤足無鞋,左手執一根彎彎長長的水煙,「呼嚕、呼嚕」的抽著。

  雙目火紅,暴射銳利精光,挺立在一塊突巖之上,也一般的盯著打量龍淵二人!

  龍淵與雲慧猛見這二人出現,初則一怔,轉念一想,這鐵杖叟與黃山老農,不正是寄居黃山?此際出現,雖則有些突然,那也不足為奇!

  原來這兩個正是鐵杖叟與黃山老農左更生,他二人在巢湖白石山,設擂引誘天下英豪,前往較技爭奪紫金蛟寶,那知奸謀未成,卻雙雙傷在風蘭與虎雄之手,同時也曾與龍淵見過一面。

  但那時龍淵化裝成一個老人,故此龍淵雖識得他們,他們卻不認得龍淵。

  且說鐵杖叟凝立松枝,注視兩人有頃,但見面前這位奇醜的少年,與那位奇美的村姑,鎮定逾恆,絲毫無動於衷,不由勃然大怒,肌肉牽動,陰惻惻的發話,道:「你二人姓什名誰?何人門下?到這黃山大呼小叫,意欲何為?難道你家大人師長,沒告訴你們,老夫的忌禁?與左兄的規矩不成?」

  此言出口,不僅是未把兩人看在眼內,甚且橫霸之極!

  龍淵雖則天性仁厚,凡事皆以忍讓為先,但一者對鐵杖叟本無好感,二者這二人來得突然,打斷了他的遊興,不由大為不悅!

  雲慧當時在白石山中,雖未出頭露面,卻也化扮成一個老太婆,端坐台下,將台上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中,對鐵杖叟的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作風,亦是不滿於心,此際見他出言不遜,又見龍淵大為不悅!

  忍不住嬌嗔大發,脆聲叱道:「老兒少說大話,難道這黃山是你倆買下的嗎?別人怕你,或許不屑與你這老幾計較,但我千面夫人,偏不信邪,看你能奈我何?」

  雲慧一口一個老兒,雖則是鶯聲嚦嚦,好聽之極,卻也不由得令鐵杖叟與黃山老農,勃然大怒,眉目軒動!

  但後來聞聽雲慧,報出千面夫人之名,他兩人均不由面露詫異之色,對望一眼!

  那黃山老農,卻自敞開被鑼喉嚨,道:「女娃兒你說什麼?難道你真是『千西夫人』?那?……」

  他用水煙管一指龍淵,雲慧點頭承認道:「他正是千面書生,老兒你怕啦?……」

  原來,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名,自在金陵一役,挑了三江鏢局,力敗金陵八大鏢局的聯合攻擊,成名轟動,不到月餘,便已傳遍了江湖!

  其實,這兩人光憑金陵一役,倒不足令人驚駭!

  可怕的是這千面夫人,竟揚言乃是當年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傳人。

  那孤獨客當年縱橫湖海,所向無敵,功高蓋世,最後雖被各派聯手消滅,而各派之中,也死傷了數十位一流高手!

  如今,他徒兒既臨中原,則勢必因報復師仇,引起軒然大波。

  再說,這千面夫人既然敢在江湖中公開露面,必有驚人之藝,足以自恃,否則怎敢冒此大險,出現江湖!

  只是,「人要臉,樹要皮」,別說鐵杖叟大話說在前頭,不能虎頭蛇尾,就此服低退去!

  就是他未說大話,但憑雲慧這一句對譏之言,也不能就此作罷呀!

  鐵杖叟眉頭一皺,翩然飄落地上,鐵杖一頓,「砰」的一聲,杖尾入地一尺!

  泛黃的眼珠一翻,陰惻冷笑一聲,道:「女娃兒少賣狂,老夫鐵杖叟,年逾不惑,倒未曾體會過『怕』字何意?今日你等侵入黃山,大呼小叫,分明是輕視我黃山無人,老夫與這位左兄,忝為地主,倒要領教,你這初出茅廬的千面夫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龍淵起先聽見雲慧之言,便知今日非動手不可。

  此際聞得鐵杖叟大言不慚,想他在白石山戰敗在風蘭劍下,不由莞爾好笑!

  雲慧藍眸一轉,瞥見弟弟並無阻她出手之意,頓時覺得理直氣壯了許多,「咯咯」跪笑,聲似銀鈴輕震。

  龍淵與鐵杖叟等三人,感覺詫異,不知她何事發笑,訝然而視,卻見她笑聲一頓,粉臉上驟罩寒霜,藍眸陡發奇光,脆叱道:「老兒恬不知恥,口舌到是變硬,可能真是年老健忘,但我不妨提醒你一句,或是你自己低頭看著左臂,白石山巔……」

  鐵杖叟那受過如此奚落,頓時只氣得黑臉泛青,鬚髮抖動,厲吼一聲,拍起鐵杖,「呼」的一聲,夾起凌厲輕風,向雲慧當頭劈下。

  口中卻仍自厲聲怒罵,道:「賤婢該死,還不納命過來!」

  雲慧凝神未動,藍眸閃放異彩,注定鐵杖來勢,脆叱一聲,檀口輕啟,鶯聲回答:「我看未必!」

  話音出口,蓮足巧踩「天機步」,在漫天杖影之中,翩然穿出,靈活若似水中之魚,閃到了鐵杖叟的左側!

  纖手曼舉,似慢實快,纖纖素手,直向鐵杖叟飄飄的左袖抓去!

  鐵杖叟在白石山,設下擂台,本抱有藝服眾雄,獨佔蛟寶的雄心。

  那知初與風蘭交手,未及百合,便自折了一臂。

  這一來,不但是大失顏面,而那壯志雄心,也隨這半臂盡去無餘!

  自那役後,他便與黃山老農,重返黃山,苦修苦練,準備報那斷臂之仇!

  如今藝未練成,但對於天下年輕人,卻不敢再加小覷之心。

  故此,適才出手一杖,雖看似含憤出手,情急拚命,實則卻只用了五成功力,準備著收招變式。

  此際,他一見雲慧身如行雲流水,態度從容不迫,姿態曼妙,把握住毫釐之差,在瞬息之間,閃在杖風圈外。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雲慧她雖則只一舉步,鐵杖叟便不由大皺眉頭,心中暗凜,今日便是能贏,也必在數百招外!

  因之他打起精神,健腕一振,頓住了鐵杖攻出之勢,猛然向左一帶,藏杖頭,獻杖尾!

  那粗如兒臂的鐵杖,直似是靈蛇脫皮「嗤」聲滑向左肋之下。

  杖尾恍如靈蛇出洞,夾一縷銳寒尖風,逕向雲慧的右側胯骨搗去。

  這一連挫腰、變式,快逾閃電,捷如飄風,若非有數十年性命交修苦練之功,當真難以致此!

  雲慧嬌讚聲:「好!」

  腳下不停,早已將天機步法施展開來,素手一吐即收,裙袂飄飄,已然滑至鐵杖叟的背後!

  鐵杖叟厲「哼」一聲,杖化八面威風,呼呼勁風,掃盪開來!

  剎時間,杖影如山,勢如山崩地裂,頭吞尾吐,尾顯頭藏,疾風如波如浪,將雲慧裹在了杖影之中!

  那雲慧看似被困,實則連五成功力,都未施展,她仗著天機步法,神妙無儔,雖在那漫天杖影之中,卻仍能在間不容髮的危機當頭,閃藏開去。

  同時,她也並不曾真個出招,雙袖翩翩而舞,時如蝴蝶穿花,時如楊柳擺頭,雖驚無險,似緩實急!

  任憑那鐵杖叟,將一根鐵枴杖,舞得風雨不透,卻連她半分衣袂,也摸撞不著!

  鐵杖叟厲吼連連,聲震四野!

  黃山老農左更生,凝立在岩石之上,紅眼凝神於鬥場之上,心中也不由暗暗替他著急!

  他有心下場,與鐵杖叟聯手合擊,但望見龍淵,含笑負手,一面安詳的凝立巖邊,無動於衷,似是勝券在握的樣子,不禁又擔心,若是自己下場,二對一,則勢必被他所阻!

  他既是自稱千面書生,則必是千面夫人之夫!

  其婦武功已然如此,其夫豈能壞的了呢?

  自己若貿然出手相助鐵杖叟,那千面書生出手相阻,戰起來,以一敵一,豈非……

  故此,左更生儘管焦急,紅眼亂轉的打鬼主意,卻仍自猶疑不決,未肯出手!

  龍淵深知雲慧的武功,與自己相差無幾,同時也瞭解鐵杖叟兩人的實力!

  目前,表面上鐵杖叟杖勢如流,勁力實足,時候一久,便雲慧不出全力,鐵杖叟也非被她累垮了不可!

  因之,他並不緊張。一方面在旁觀戰,一方面卻獨自欣賞那前後雲海的變幻奇景!

  須知黃山幅員極廣,山頂多在平曠之地,雲霧似畏天風,多平如鋪於山峰之上。

  人立高處,放眼一望,只見那白絮無涯無岸,如茫茫大海一般,偶有山峰,穿逾而出,如同水中之鳥,景色極為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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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1:57 |只看該作者
  雲慧游刃有餘,耳聰目靈,瞥見黃山老農,左張右望,紅眼滾轉的猴急之像,聽見鐵杖叟不斷的厲吼連連,芳心一動,忍不住出聲招呼。

  「喂!老猴兒,你也手癢了是不是?還等個什麼勁?快點下來,本夫人讓你們聯手就是……」

  黃山老農左更生,雖未在江湖中闖過萬兒,但一生自視極高,在黃山一帶,樵夫農戶,均對他恭敬有加,他雖則有幾分猴相,但何曾有人敢稱他「猴子」?

  而如今,雲慧嬌音相喚,聲雖悅耳,意存輕辱,左更生火爆的脾氣,豈能忍受得了?

  只見他引頸厲嘯,驀地一躍,拔縱起三丈高下,水煙袋交在右手,暴吼一聲。「賤婢目無尊長,欺人太甚,我來也……」

  語音出口,泥腳一挺,頭下腳上,直向雲慧當頭撲去。

  他身形疾起疾落,倏忽撲近,相距五尺,猛將嘴「嘿」的一聲,「呼」的一聲,噴出一口濃濃的煙圈,竟夾帶襲人銳風,與刺鼻的煙嗅之氣。穿過杖風,仍然是凝而不散,風馳電掣般,直向雲慧的頭上罩去。

  鐵杖叟與左更生同居黃山,自知道他的深淺,此際見他出手相助,使出這「莽牛氣功」暗自欣喜。

  表面下不動聲色,鐵杖指東搗西,連演「烏龍出海」、「靈蛇擺頭」,二招絕學,直向雲慧左右兩臂攻去。

  雲慧雙袖輕拂,化去了這兩招,心中頓時明白,這鐵杖叟兩招的用意,不在傷致,旨在牽制自己的左右兩路,以期令自己行動停滯,好等那煙圈的迎頭一擊。

  但雲慧幼得孤獨客的真傳,與龍淵切磋六七年,又借那萬年鯨珠之力,將「天地罡氣」練到收發隨心、剛柔如意的無上妙境,怎會將左更生區區的莽牛氣功,放在心上?

  故此她假裝不知,從容化掉鐵杖叟凌厲的兩招攻勢。

  直等那濃煙風馳電掣襲近,離頭頂不足一尺之頃,霍的腳軀纖腳立地生根,纖腰一捻,如同風擺楊柳,向後一折。

  整個的上半身隨這一折之勢,陡的後移了三尺之距。

  鐵杖叟黃晴如燈,見狀大喜,暗罵聲:「該死的丫頭,還不快納命來!」

  手中鐵杖一挺,隨勢猛搗,恍似毒蛇出洞,直向雲慧「下陰」要穴搗去。

  同時間,雲慧頭頂上襲來的煙圈,勢若奔電,雖則錯開了頭部,卻仍筆直向下,向雲慧微仰的小腹之上擊去。

  而身在空中的左更生,居高臨下,情勢看得更加清楚,他一見雲慧不避不藏,竟敢使用鐵板橋一類的功夫,企圖藏過一擊,不由暗罵雲慧輕敵該死!

  但是他沒料到雲慧已經是藏不過自己的莽牛氣功,與鐵杖叟手中鐵杖,卻仍然不甘就此作罷。

  手中煙桿一抖,探臂疾落,直往雲慧胸臆要穴點去。

  就在這三面攻勢均快,雲慧纖腰後折,又看似舊力用盡,新力難生,勢非傷在二人手中不可之際。

  龍淵一旁瞥見,雖知慧姐姐必能自救,卻不由也代她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驚「啊!」出聲!

  只是他並未出手,其實,即便出手,似亦是救援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也不過一瞬之間!

  只見那雲慧嬌叱一聲「去」,左手揮袖,往上一拂。

  玉頸微挺,「呼」的也吹出一口,淡淡的幾等於無色的煙氣。

  同時間,右腳疾起,往上一蹴!

  只見那左更生,招未過滿,卻已如斷線風箏一般,悶「哼」出聲,翻翻滾滾的向外飛去。

  而那圈濃臭的煙圈,一落到雲慧酥胸之上,不及五寸之處,霍改直落而為橫飛,其勢更快!

  「呼」的一聲,逕自向五尺之外的鐵杖叟胸前撞去。

  尤奇者,那一腳亦未落空,只一下正踢在鐵杖的杖尖之上。

  鐵杖叟但覺左手虎口,陡然間震痛如裂,鐵杖再也把持不住,「呼」的飛上半天,向台外落去!

  鐵杖叟大吃一驚,尚未弄清,怎麼回事?

  眼前白煙一閃,那煙圈,風馳電掣,勢若奔雷一般,已然撞近胸前,不足一尺了!

  這一來,鐵杖叟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察看右手傷勢,猛頓雙腳,躍退五尺!

  但那煙圈勢急力強,竟而亦步亦趨,跟蹤又至。

  鐵杖叟舊力已盡,新力難施,要藏已自無及。

  無奈何,咬牙猛一低頭,但聽得「叭」的一聲。

  煙圈己撞在他那顆千錘百煉的腦瓜皮上,「蹬蹬蹬」連退三步,頂門一陣裂骨巨痛,眼前一黑,心口一甜,「哇」地吐了兩口鮮血,一頭栽在地上,頓時暈絕過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翻滾出二丈開外,勉強拿住站穩,瞥見這邊的情形,既急且悔,那一股強行壓制的逆血,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亦自噴了出來。

  另一面雲慧卻是輕鬆之極,她藉著一蹴之勢,飄身向後倒縱尋丈,落地單腳為軸,翩翩輕登巧縱,飄落在龍淵身畔,與他並肩而立,面不紅,氣不喘,櫻唇含笑,直似是沒事的人!

  左更生火眼圓瞪,瞥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得豪氣全消,垂頭喪氣,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龍淵看在眼內,心中有覺不忍,便即好言相勸道:「勝敗為兵家常事,尊駕從速調理傷事為宜,何須……」

  說著,緩步向暈絕地上的鐵杖叟行去,欲待將他救醒。

  那知黃山老農左更生,根本不領這份情,只見他火眼一翻,凶光一閃,疾捷搶掠到鐵杖叟身邊,虎吼也似的嚷道:「小子你休要惺惺作態,老夫可不理這個。」

  說豐,俯身抱起鐵杖叟,復又恨聲對雲慧說:「今日老夫既敗在你的手下,自怨學藝不精,但老夫若有一口氣在,誓必雪洗今日之恥……」

  龍淵與雲慧兩人,均不料這老頭兒這麼怪癖,一聞此言,不由氣為之結。

  雲慧忍不住冷「哼」一聲,正欲接口罵他幾句,霍聞台左傳來一陣獵獵的衣袂帶風之聲!

  這風聲方才入耳,台邊古松梢頭,已然出現了兩個年約四旬,體軀高大的僧人!

  這兩個僧人,雖然膀寬身粗,但一路踏枝渡葉,身不搖,腿不彎,枝葉亭口,毫無一絲受力的現象,而速度捷逾飄風,轉眼之間,已然飄墜當場!

  黃山老農左更生,回頭瞥見兩們,直似遇著了親人一般,高聲招呼:「渡天、渡地兩位在師,來的正好,杖兄他……」

  說著,竟又將鐵杖叟放在了地上!

  左邊的僧人,合什問詢,對左更生道:「左施主,請放心吧,杖叟交予貧僧就是……」

  邊說邊蹲下身去,施出推宮過血的手法,在鐵杖叟胸前,連連推拿!

  另一僧人,上下打量著龍淵雲慧,眼睛中精光閃閃,濃眉中連連聳動,半晌方宣聲佛號,洪聲向龍淵道:「閣下何人?竟在貧憎等駐錫之地,文殊院外,恃強鬥狠,將本山老施主打成重傷,可是輕視我文殊院中無人嗎?」

  龍淵早已聽見了他倆的聲音,同時,當他倆初出現時,也早就注意打量過了!

  他因見過這兩僧,滿臉的橫肉,目閃銳光,鼻帶鷹鉤,不似是什麼正經的出家人,因此便來理會!

  雲慧與龍淵一般心思,不過她還進一步想:「若是這二個和尚多管閉事,我必定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如今,果然不出他二人所料,這和尚一開口就替人按上了罪名,尤其是那一副傲氣沖天的神氣,再加上可厭之極!

  龍淵心頭微慍,覺得他根本不像是出家之人,但因生性溫厚,不願和他一般見識,正待設辭法解釋。

  那知雲慧卻已然忍耐不住,冷笑一聲,亦學樣睥睨作態,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個高大的和尚,半晌方自慢條斯理的說:「大和尚不在廟裡唸經拜佛,逃課在外,難道文殊院內,沒有主持,看管你們這些野和尚嗎?」

  那和尚一聞此言,只氣得臉上橫肉顫抖,虎吼一聲,開口大罵,道:「該死的賤婢,竟敢在文殊院撒野使潑,佛爺若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當黃山之上,果真無人……」

  說到此處,那和尚霍的住口,凝神不動,雙眼怒出,凝注雲慧,胸部疾起疾伏,狀若怒蛙鼓肋,神態極為可笑!

  但漸漸的手臉露風之處,逐漸泛起一層黑紫,尤其是兩掌掌心,與眉宇之間,更加厲害!

  龍淵雲慧,見狀不由得暗暗驚異,猜不透這和尚到底玩什麼把戲!

  只是,他兩人自忖功力,並未放在心上,仍然並肩凝立,興趣盎然的看著那和尚。

  那和尚運氣片刻,唇角漸裂出一絲獰笑,他雙眼煞氣畢顯,眼簾眨都不眨一下,仍然瞪在雲慧的臉上,兩個眼珠,只似要暴出眶來!

  雲慧瞥見他這副凶相,雖說不惱,卻也有些心驚,但是她不願顯在面上,暗地裡亦自運起師門的絕學,「天地罡氣」,護住體內要穴,表面上卻嬉笑著對龍淵道:「弟弟你看這野和尚,像不像一隻吹氣的大青蛙啊……?」

  她這一分神旁馳,那和尚把握時機,突然大喝一聲,捷似飄風狂飆,欺身掠近,尚距巨尺。便霍地揚起雙掌,劈擊出兩股漫天黑氣,夾帶呼嘯勁風,及一股刺鼻腥風,捷逾流星瀉地一般,向二人撞去!那知,他兩掌方出,對方兩人,齊聲吒叱。

  他這一猛然出手,攻人不備,自忖這一男一女功力再高,也必無倖免之理!

  就在龍淵兩人,後撤之際,雙方掌風袖風,已然接個正著,但聞得「轟」的一聲,山谷四響,林野震動,旋風四溢,黑氣忽變成一股風柱,立地急施不停,足有二丈多高,地上堅巖,亦為之鑽穿一尺餘石洞。而那個和尚,就在那巨聲驟響之頃,陡的被震得倒飛如矢,彈起丈餘,手軟腳軟的直向那立雪台外落去。

  另一名為鐵杖叟推宮過血的和尚,與黃山老農左更生,本自各運功力,未曾留意!

  及聞之如雷巨響,均各大驚,睜眼的睜眼,抬頭的抬頭,一瞧見這等情勢,不由得面目為之色變!

  那和尚眼看同門,即將落下萬丈深淵,只急得兩眼圓睜,無計可施,恨恨的跺腳頓地,岩石為之寸裂!

  龍淵適才本來並未準備,出手還擊,但因他與雲慧,相距太近,對方掌風之中,又隱含刺鼻腥氣。

  故此,他突然警覺,其中必有巨毒,生怕萬一沾上身來,蒙受其害,故才與雲慧同時出招,借用了二成真力欲將那股毒黑氣拂開!

  那知,但只雲慧,以七成功力發出的天地罡氣已然然夠那和尚受的了,何況再加上他二成的「玄天罡氣」呢?

  此際,她一瞥那和尚飄出台外,已然墜至與此台平及一線!

  而往下下臨無地,一瀉千丈,跌下去必成肉餅碎屑,那有幸理?

  他一想,和尚雖不見得是個好人,但不教而誅,已屬不當,何況自己是以二敵一,將人家震下懸崖的呢!

  龍淵他生性至仁至厚,非萬不得已,決不欲妄傷人命,此際他既已自忖理虧,更不能見死不救!

  只見他,霍然長嘯,聲沖雲霄,若似龍吟。

  嘯聲中已使出罕世難見的輕功絕學——「飛龍九式」身法,「飛龍回空」之式。

  晃身撲至,立雪台邊,身形電射而出,直往已下墜半丈的和尚追去!

  他此舉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第一個雲慧,忍不住「哎啊」一聲,焦急的掠到台邊,俯首下望!

  另外兩人,更是大大的吃了一驚,皆因,似這等下崖救人的舉動,危險萬分,尚且不言,最怪的,雙方敵對,龍淵他除非有神經病,怎肯甘冒此險,去救敵人?

  左更生忘了自己的傷勢,另一個和尚,更忘了救人之傷,他兩個並排站著,四雙眼瞪著滾圓,一眨不眨的,望著崖下,驚險之極的救人工作的進行!

  龍淵身形疾如流星閃電,眨眼間,已追及下墜的和尚,只見他單手一探。已然抓住了他的背後的僧衣。

  那和尚已然失去知覺,故而根本不能提氣,他本來體偉軀大,再加上地心吸力的力量,其體重比平時更要重上一倍!

  尤淵抓住他僧衣之時,兩人已然又下墜了二尺。

  龍淵百忙中單臂用力,大喝一聲,往上一甩,那料到人未甩起,「嗤」的一聲,僧衣已然因不住兩個的拉力,裂下來尺餘方圓的一大片!

  龍淵本身,適才急驟掠身而下並未將真力真氣平均叫足。如今變生肘腋,用力過猛,不僅未把那和尚甩起,他自己卻也被帶得疾往下墜落!

  雲慧在崖邊大驚失色,但知道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可不能再讓龍淵分神!

  故此,她強用碎玉皓齒,咬住下唇,把衝上腔口的驚呼嚥住,但卻再也忍不住眶中痛淚,而只得任由它簌簌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撲上兩頰。

  她芳心狂跳,手腳冷冰冰的,渾身顫戰。

  同時她心中湧起一千一萬個主意,但想想只有一個能用得上,那便是如果龍淵真個不幸,墜下崖頭,她也跟著跳下去,作一隻同命鴛鴦!

  在此一刻,什麼師恩?什麼師仇?都再無半點足以左右她的力量了,因為在她的芳心之中,只充塞著「愛」一字!

  這就是「愛情的魔力」,當你真切的品嚐到它時,你可以捨棄世界上一切的榮華富貴,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對它的保持。

  當他確知已經失去,或即將失去它時,你便再不會珍惜世上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的生命了!

  雲慧她此時便是如此的心情,她甚願用一切來換取龍淵的平安,她想大叫、大呼,何以上蒼會如此的不公平,陷一個公正無私,寬恕為懷,而被她所愛的人,於如此的絕境之中!

  但是,她沒有出聲,她仍抱著熱切的希望,盼望著龍淵能以其一身所學,放掉那個野和尚,謀求自救之道!

  至於另一連黃山老農與另一個和尚,此際也有點被這意外之變,驚得麻木了!

  此際,在他們心中,無嗔無貪,無相無我,他們倆,齊齊掠至崖邊,站立在雲慧的身邊,俯身下望,注視著這不可思議,不可解救的一幕!

  崖下的龍淵,此際雖沒有太多的思想,卻面臨了前所未有的一大選擇。

  他一著失錯,心神驚得一震,就在這瞬息之下,復下墜三尺有餘!

  這時他心頭暗記,距崖頂已有丈餘,若不速謀自救,則勢必飲恨終身,葬身此地!

  他閃目一瞥,那暈迷不省人事的和尚,方才一提之際,本已將他提高了二尺,而如今已墜至他的腰下!

  他兩人距離極近,若是他不再考慮那人生死,直待他再墜一尺,自己連足功力,在他的身上借力一彈,使用出罕世無匹的「飛龍升天」之勢,便足能躍登崖巔,安然無事。但,這等近似落井下石的舉動,龍淵豈能施為,否則又何必多此一舉下來救人?

  然而,除此而外,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龍淵他實在想不出兩全之道!

  因為若是他運足餘力,抓住那和尚,猛往上甩,必可以將他甩高一丈,即使不能甩上崖頂,上面的人,亦必設法將他接住!

  這麼一來,那和尚是得救了,但龍淵他本身,一來是真氣用盡,無法替換,二來,一甩之後,身下無憑,必更加速其下墜的速度!

  如此雖然救起和尚,他自己確多半非跌墜入萬丈深淵之中,落得個粉身碎骨而死不可!

  這兩種利害念頭,在龍淵心頭交戰,寫來雖多,其實只不過眨眼之間!

  他只是微一思索,雙雙已再墜二尺有餘!

  此際時機已至,稍縱即逝,雙雙卻得跌跤。

  只見他猛一偏腰,頭腳相疊向下,背腰朝上。一把撈住那和尚的小腿,陡的「嘿」聲吐氣,雙腳一絞,暫穩住下墜之勢,上身猛舉,單臂一甩。

  那和尚直似沖天飛矢一般,竟上衝兩丈有餘!

  然而如此一來,龍淵自身,果如所料,如同流星電閃、水銀瀉地,筆直而疾速的住下垂去!

  雲慧淚眼迷糊,探頭下望,見狀絕望的尖外一聲,頓時直覺得雙眼金星直冒,目眩頭暈,嬌軀如同風中殘柳,搖擺不定,眼看著就要跌倒崖外!

  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頂,驀地一聲悶雷似的吼聲,響於雲慧身畔,緊接著風聲簌簌,飄空而起!

  雲慧冷不防,心頭大震,那本已迷糊的神志,霍地為之一清!

  但凡練武之人,反應均極敏銳,雲慧一察覺身畔風起,自然而然抬頭往視!

  只見那藍眸掠處,飄起的不是別個。正是那光頭的大和尚,躍起來去接,被龍淵甩起的另一僧人!

  原來,這和尚與黃山老農左更生,不自覺掠到崖邊俯首下望,一見龍淵居然在萬分危急之中,將他的師弟甩起二丈多高,頓時驚喜交集。

  他到底師門情重,此際見師弟已然甩進他能力範圍之內,怎能怔住不管不救?

  故而頓時暴喝一聲,斜斜縱身而起,一把將師弟抱在懷內,「鷹鷂大翻身」,在空中連滾三滾,飄入崖內!

  雲慧被他這喝聲驚醒,神志一清,瞥見他救下了他的同門,想起自己的淵弟弟,不由悲從中來,淒慘滲,悲切切,喝聲:「弟弟等我!」

  雙眼一閉,便待往崖下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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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喜見鬼夫變俊人


  雲慧她雙眼一閉,哭喊一聲,就在她將要跳未跳之際,崖下霍揚起一陣龍吟也似的嘯聲!

  嘯聲入耳,雲慧熟而又熟,不由得大喜過望,疾睜眼,俯首探身,半恭腰,出聲相詢:「弟弟你沒事吧?啊!你……」

  原來崖下二丈之外,白雲如絮,貼崖而生,白茫茫一片雲海,難以見物。

  雲慧她一聞嘯聲,正是龍淵所發,知道他絕地逢生,忍不住發話相詢。

  她本是淚眼迷糊,又加雲遮霧掩,乍相望,看不真切,故此在「你沒事嗎」之後相詢「你在那裡」。

  但等到「啊」聲出口,舉起手抹去淚痕,運用慧目一瞧,立時穿雲透霧,看清了龍淵,依崖高懸,吊在一條長有丈餘,似蛇似籐的東西上!

  這情景雖已無先前的嚴重,但亦是相當危險,萬一那條細細的東西一斷,或者是龍淵稍分心神,手腳略慢,立時還得送命!

  故而雲慧她一見這等情形,頓時又嚇了一身冷汗,將下面的問話嚥住,怕分了他的心神!

  左更生在一旁一直靜觀,他天生一對火眼,生具異能,足可透視雲中之物,故而龍淵的一舉一動,他都瞧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大為震驚,他實在想不到,天下竟有如崖下龍淵一般的神功異能!

  適才,龍淵在一甩之後,身如飛丸瀉地!本已生望絕決!

  但在他疾墮兩丈之時,電般一閃,猛瞥見石壁之上,攀附遊行的四足壁虎!

  這一見,猛然觸發了他的靈機,心想:「自己身懷幾般利刃工具,怎的一時竟忘了使用!」

  想著,忙即在懷中囊中,掏出那得自巢湖的紫金蛟之尾。「蛟尾鞭」。

  放鬆四肢,任其加速下墮幾丈,暗中乘機提真氣,猛然間長嘯一聲。

  嘯聲中,左臂一抖,蛟尾軟鞭,猛的筆直如棍,一下扎進石壁內,深約寸餘!

  他本距石壁一丈有餘,如今經蛟尾鞭一帶之下,頓時往壁上撞去!

  龍淵見計得成,心中大喜,左手迅速在懷中摸出「丹血寶劍」,輕輕一刺,那短劍神品利器,削金斷鐵,無堅不摧,區區堅石,怎擋得住。

  故而只這麼輕輕一下,便自輕而易舉的平平刺入,深沒及柄!

  龍淵藉此,貼身巖壁,調息定神,而崖上雲慧,乍然下望,還當他僅憑那蛟尾鞭,懸掛在那裡一般。

  黃山老農左更生看得真切,心中既驚且慕,暗想:「先放著他手中的神物利器不說,但憑這份急智、功力、身法,便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足以驚震當世,稱霸武林的了!」

  這一念頭,可令左更生大不自在,推開新舊之仇,與誤傷多年老友鐵杖叟之羞不說,但那屈居人下,自慚弗如的嫉才之念,便足以導致如他一般偏激自負之人,做下喪失人性的可惡獸行。

  他火眼電轉,在崖下與崖邊,龍淵與雲慧兩人的身上轉來轉去,一種無恥的卑鄙的念頭,漸漸的在他的心中浮起!

  不過,他也有顧慮,其一是雲慧的神鬼莫測的功力,其二是身後文殊院中的第二代弟子——渡天和尚!

  雲慧此際,關心著身懸崖壁的龍淵的安危,其焦急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在此種狀態下,耳目失聰,功力更是大打了折扣。

  左更生自信,他與她相距不滿五尺,乘此時際,暴起發難,攻她個驚慌未定,措手不及,必可一舉成功,把她擊落崖外。

  但此尚不足慮,最可慮者是那渡天和尚,因感激千面書生下崖救人,轉而反顏對己,相助千面書生,則自己即使一舉將這位千面夫人解決掉則崖下的千面書生,上崖之後,又怎肯與自己善罷甘休?

  到那時,自己送了性命,豈非大大的不智?

  因此,他考慮著,一方面注意著崖下千面書生的動態,一方面眼角微斜,察看渡天和尚的動靜。

  渡天和尚自接下地師弟渡地,便自將他放倒在丈外一塊岩石之上,為他診治傷勢,以便將他救醒!

  但是那渡地和尚,因適才運集絕毒的「黑風七毒掌」,與雲慧兩人的罡氣對撞,掌風宣洩未完,竟被罡氣的反震之力,逼迫得毒氣回攻,循臂上行。

  同時,更受那罡氣震盪之力,撞得內腑五臟,移本位。經過這一番折騰,毒氣上騰,已至雙肩,再片刻攻入肩井要穴,便不送命,雙肩亦必報廢無異。

  渡天和尚與他既屬同門,同時也練有此「黑風七毒氣」功,深知餘毒回攻的厲害。

  當然,他也知道解救之法,故而方將那渡地放倒,立時便點了他雙臂的主要穴脈,阻住了餘毒回功之勢!

  但,另一處五臟移位之傷,卻非他能力所及,就他所知,便是他師父普門大師,亦無此與功力!

  這等於是說,渡地和尚,目下已生機渺茫,去死不遠,渡天既與他誼屬同門,情如手足,怎不悲憤填胸,怒火勃發呢?

  他本是桀悍傲物的性子,這功夫怒火一發,頓時把龍淵捨死忘生,相救渡地之情,忘了個乾淨!

  他抬頭掃視,瞥見雲慧凝立崖邊,俯腰引頭而望,他暗自忖度,若明裡叫陣,自量不是這不知來歷的賤婢的對手,何況雪恥復仇,不必什麼手段,如其……不如……

  他暗把鋼牙一挫,抬腳站起,頓時胸臆起伏,重顯出適才渡地和尚,運集功力時的一副怪像!

  左更生看在眼內,心中暗喜,表面上不動聲色,反往外橫移五尺,離開雲慧更遠些!

  只是,他那雙火眼,可不再放鬆崖下的千面書生的一舉一動了!他心裡暗暗的計劃著:「只要你這小子,一攀近老夫的莽牛氣功的威力圈內,就得你的好看!」

  他「吧吧」的抽著水煙袋,火星一閃一閃的,就是不見有絲毫的煙吐出來,這正是運集莽牛氣功的象徵啊!可惜,雲慧不曾注意!

  不過他們也不曾注意,在他們身後,在立雪台右側,飄飄的掠下來一老一少,兩名女人!

  那老的,白髮如銀,青衫青褲,穿著樸素,臉上皺紋重疊,顯然年過古稀!

  只是她那雙老眼,不僅未暈未花,更且精光閃閃,朗如夜空之中的寒星。

  同時腰也挺得筆直,雖則左臂上掛著黑黝黝的大籃子,裡面裝滿了零碎,右手執著一柄粗如鵝蛋的黑漆枴杖,杖端上坐著一個妙齡女郎,但舉步間,非止未顯蹣跚,更且一跨丈餘,不帶半點風聲!

  那凝坐杖端的女郎,美如天仙,一身紗質的碧綠衣裙,更顯得那花容素手,更加光潔如玉。

  只是她嬌顏之上,卻可無一絲歡愉之色,黛眉含顰,秋波蘊愁,粉頸低垂,一雙纖纖玉手,有意無意的摸弄著膝上一隻小花籃中的鮮艷花朵,連眼皮都不肯抬!

  最奇的,她凝坐杖端,身形一動不動,任那老婆婆,托著她邁步如飛,衣袂秀髮,以及她身後的綠色劍穗,勁風過處,竟不稍動。

  此際若非時未晌午,正是艷陽高照之時!這一老一少,悄無聲息的倏忽出現,即使不被疑是鬼魅,也必須疑為是山精木魈的化身!

  那老婆婆轉入這立雪台上,目見這三立兩臥,四男一女,形象不一,身份各殊的景象,不由大奇。

  只是她倏忽止步,粗拐輕震,杖端少女,似被她夢中驚醒,伸了個懶腰,緩緩的抬起眼皮!

  但當她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眸子,一觸台上情景,不由得亦是一怔。

  她癡癡的左顧右盼,在默察原因之際,猛聽得崖下忽然揚起了龍吟一般的清朗長嘯!

  她一聞嘯聲,粉頰上表情倏忽數變,是悲、是喜、是驚、是疑,誰也分不清楚。

  只見她全身不動,忽然一掠下地,撲向崖邊,同時已然呼出聲,告訴那老婆子道:「奶奶,是龍哥哥,是龍哥哥……」

  這呼聲,如同銀鈴疾振,動聽之極,但驟然間傳入台上三人的耳裡,卻不啻似警鐘巨響,令他三人,各個吃了一驚!

  左更生亦吃一驚,扭頭一瞧,那妙女郎,頓時心知不妙,中止了行兇暗算的主意!

  但那渡天和尚,沒他聰明,他一見來人一老一少,也不想想,人家是如何欺近台上,而他毫無所覺,竟妄想連這兩個不識時務的女人,一起算上!

  故此,他乘著雲慧,吃驚轉頭,察看來人是誰之際,悄沒聲一掠欺前,雙掌齊揚,將提足的十成功力,盡力向雲慧背上,劈空擊去!

  剎時間,風起五步,黑雲漫空,銳嘯疾作,腥臭滿溢,直往凝立崖邊的雲慧,及剛剛掠進崖邊的碧衫少女身上罩去!

  遠立數丈的老婆婆,一瞥和尚打出的兩股黑色的掌風,不但大驚失色,更且勃然大怒。

  只見她粗拐一頓,丈內堅巖,頓時碎裂成寸,怒叱一聲:「孽畜敢爾!」

  滿頭銀絲,為之聳立,右臂大籃子猛的一旋,「嗚嗚」數響,應聲發起三朵徑寸墨蓮!疾如風馳電掣般,成品字形往渡天和尚背上打去!

  同時間,暗器才發,人似大鳥掠空而起,直撲當場,口中亦自改罵示警,招呼碧衣少女:「蘭兒快躲開,這是黑風七毒掌……」

  其實,若等她說句話再躲,已然早送了命。

  那少女初聞風聲,起自身後,其時她尚未著地。但見她臨危不亂,應變神速,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頃,右手花籃,猛地往後一拂,狂風忽生,將身後襲來勁風,擋得一擋。

  玲瓏的嬌軀,卻藉這一拂一擋的反震之力,在空中滴溜溜轉個方向,人似飛燕掠波,翩然在立雪台外,劃了個曼妙輕靈的半弧,飛落出丈半開外。

  同時,就在她翩翩然飛出台外之頃,俯身空中,秋波閃處,已然看見了,壁立的懸崖之下,懸空而立的龍淵。

  她驟然瞥見,龍淵身陷絕地,大吃一驚,差一點提不住那口真氣。

  所幸功力卓絕,並未真個氣散神消,否則這一跌下崖去,又將是人命一條!

  不過,雖難然如此,當她落在崖邊之際,已然再也忍耐不住,櫻口驟呼,詢問:「龍哥哥你沒事嗎……」

  她一言未竟,雲慧在她掠身閃開之頃,已然開始反擊。

  雲慧表面上看似無備,其實她早已將全身的功力運起多時,她不為別的,只為萬一崖下的龍淵失手,她下去援救!

  故此,在碧衣女郎嬌音初乍,她一聞耳音頗熟,回頭察看,正看見來者非他,正是她與龍淵相約黃山相會的風蘭,而同時又瞥見渡天和尚,暴起發難!

  雲慧她本來有點偏激,此時瞥見渡天,非但不知感激龍淵下崖救人之德,尚圖乘人不備,猛下猝手,不由得勃然大怒。

  因之,她凝立不動,一待風蘭讓開正鋒,嬌叱一聲,雙袖一拂,竟然揮出了「天地罡氣」的十成功力,向黑氣滿天的勁風迎擊過去。

  故而,在風蘭語言方響未畢之際,轟然大震一聲,雙方的掌風袖風,已然撞在一起!

  渡天和尚,打好了如意算盤,本欲一鼓作氣,將二女統統打下懸崖。

  那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兩女輕功真力,竟皆高得出奇,他一瞥風蘭掠空旋轉的輕功身法,已心頭暗凜,及見雲慧舉袖拂聲,而身後尖風銳響,也電疾襲體而至,便心知馬上要糟!

  他自忖與渡地和尚,功力伯仲之間,此際雖則全力施為,無奈即便是擋住了前面也逃不過身後襲來的暗器!

  因此,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渡天猛的左腕一挫,硬挫回三分功力,緊跟著左腿一蹬。

  正趕上掌風接實,轟聲作響,果不然如其所料,左掌因臨時竭力,受震左強右弱,力道不均身似斷線風箏,往右彈震而起!

  這一來,背後襲來的暗器,果然緩了一步,被他籍力躲開了致命一擊!

  不過,這一來渡天雖免一死,活罪卻也夠受。

  皆因雲慧她含憤出手,用出了十成功力,區區渡天和尚,怎能擋得下來?前文雖說,由於他左掌力道,臨危挫收三成,受震力道不均。

  但即使如此,他亦如渡地和尚一般,餘毒回攻,兩腕頓時一齊折斷,「叭噠」一聲,四仰八叉的仰躍在堅巖地上,暈絕過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一見風蘭與一位老婆婆同時出現,已然吃驚不小,兼且又見渡天和尚自不量力,偷雞不著蝕把米,頓時嚇得他面目變色,拔足想溜!

  雲慧本來眉凝煞氣,欲想大開殺戒,將他也折在當地,但尚未行動,卻聽見崖下龍淵,已然出聲發說道:「慧姐蘭妹你們怎麼啦!放他們去吧……」

  原來龍淵藉丹血寶劍之力,停身崖壁之間,運氣調息,正準備上來,忽見風蘭出現,緊接著就聽見對掌之聲。

  他生性寬仁,不欲多事殺傷性命,故而忙即發話,阻止雲慧風蘭,再生節外之枝!

  雲慧一聞此言,煞氣頓合,一瞥左更生拔足欲遁,頓時嬌叱道:「喂,回來!把這三塊廢料快點搬走。」

  左更生初則一驚,及聞後面之言語,頓時放下心事,水煙袋往腰上一插,悶聲不響地,先將鐵杖叟扛在肩上,然後將渡天渡地,一手一個,夾在腋下,眼皮子都不敢抬,如同喪家之犬般,往台左電奔而去!

  雲慧目送左更生,消失在松崖之後,轉身對武夷婆婆,襝衽招呼一聲,方又探身崖外,對龍淵發話催促道:「蘭妹妹與婆婆都來了!你還不上來!盡賴在下面作什麼啊!」

  龍淵仰頭上望,瞥見了兩張艷如桃李的面孔,都充滿了關切與焦灼之情,忍不住露齒一笑,道:「來啦!」

  他此際早已調勻了真氣,「啦」字出口,手腳身子等附崖之處,猛的一彈一震,施出「飛龍升天」的絕頂輕功。

  順勢抽出崖中的丹血寶劍,與蛟尾軟鞭,直似是一溜虹影飛矢,貼崖直射而上。

  一下子突起六丈多高,超出立雪台面,二丈有餘。

  堪堪勢盡力竭,只見他霍然長嘯!朗徹天地,豪氣衝霄干了。

  同時人隨嘯聲,式化「神龍過空」,舞著那映日生輝,紅光萬道,瑞氣千條的一溜虹影。

  在立雪台的上空,盤旋一匝,方自冉冉而降,落在了立雪台中央一株古松上!

  雲慧與風蘭,瞥見這等威風,不由得齊聲歡呼,雙雙向他撲去!

  但雲慧距他五尺,藍眸一瞥,正瞥見武夷婆婆,一杖柱地,滿面驚疑歡喜之容,不由得芳心一動,而驟然煞住了前撲之勢!

  但風蘭卻又不同。她一者看清了龍淵那副鬼臉,正是她寤寐思甚,一別數月的龍哥哥凌雲。

  二者適才目睹他臨於危境,換個人非要送命不可的,如今上來,不啻是劫後餘生,乍然相逢!

  三者,雖則雲慧口氣有異,且與她先打過了招呼,但無奈雲慧此際,顏改妝變,令她一時看不透,同時也無心思去猜,她到底是誰,故而少了許多顧忌!

  因此數端,俏風蘭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激動之情,一口氣掠上前去,玉臂一張,雙腳一頓,顫聲喚了句:「龍哥哥……」

  便一下撲入了他的懷內!

  龍淵落在地上,瞥見兩女撲來之勢,如醉如癡,不克制止,忙將丹血寶劍收起,雙臂一張,已然接住了風蘭的玲瓏嬌軀。

  這一下軟香溫玉自投懷,龍淵雖是衷心歡悅,但心中卻因有雲慧與武夷婆婆在場,而感得十分尷尬。

  那知,就在這一瞬之間,龍淵他抬眼微睨,立雪台上卻已失去了兩人的蹤跡!

  他心知,必是雲慧有意讓他倆一敘衷腸,將武夷婆婆引往他處,心裡一陣感愧,不由得說不出話來!

  風蘭玉臂擁著龍淵的脖子,俯首於他的胸前,但聽得他心中怦怦心跳,卻不覺龍淵有什麼反應!

  她微感幽怨,不禁想起從前種種,及雲慧對她所言,龍淵的身世。

  她誤會龍淵仍然和以前一樣,只當自己是個小妹妹,而毫無男女悅愛之情。

  這一想,芳心如遭針刺,如墮冰窖,剎時間臉色猝變,玉臂一鬆,往後緩緩退去!

  龍淵此際,本來是兩眼平視,正在呆想心事,猝然間目光觸到風蘭蒼白的兩頰,幽怨的眼神不由大吃一驚!

  他一把拉住風蘭的雙手,焦急之色,溢於言表,衝口疾問道:「蘭妹妹,你……你受傷了啦!」

  風蘭幽怨的盯著他,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心裡卻想告訴他:「是的,我受了傷,我的心碎了!腸也斷了,那不是別人傷的,是你,就是你……」

  想著,心頭一酸,眼皮一眨,便再也忍耐不住,簌簌的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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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2:24 |只看該作者
  龍淵見她搖頭,分明是否認未曾受傷,但看她神色,卻又悲楚莫名,不由又急又氣,又問道:「是被人欺負啦!啊?快告訴為兄,是誰敢欺負你,待讓為兄替你出氣!……」

  風蘭一聽「為兄」兩字,本來略見喜意的芳心,不由霍又一沉,她暗對自己道:「啊!他還是拿我當小妹妹看待!我其實已不是了啊!我已長成了,我可以……我有權利……」

  雖然是對自己,她卻也覺得羞澀於自承是「知情知趣的少女,有權去愛和被愛。」

  她自己往那兩句上想,卻轉而怨恨龍淵!

  「是你欺負了我,是你不該那麼寡情吝嗇……」

  由此,她憶起那可怕可羞,差一點被虎雄玷污的一幕,因此,她恨那虎雄,同時也恨眼前的龍淵,因為若非他不別而行,自己怎能哭倒在他的房中,而被虎雄所乘呢?

  龍淵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恨意,心中一驚,脫口問道:「你恨我?……」

  風蘭凝視著他,看到他那種焦急與微現慌亂的神色,芳心中又覺不忍,但聽見他這麼一問,竟而點首承認。

  龍淵不由大奇,怔神一想,恍然略有所悟的道:「啊!蘭妹妹你可是恨我過去不別而行嗎?……唉,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

  風蘭心中一慘,雙淚交流,顫聲道:「這事已然過去,不說也罷。至於說你有苦衷,我也多少知道一點,但……」

  她本想責問他:「但若是不能解決,又何必多此一舉,約我到黃山相會呢?」

  然而,即到唇邊,考慮之下,這龍淵並不曾約過她啊,數月前,約她的正是一位極美的異國少女,當時那少女對自己說明了一切,聲言若自己肯委曲求全,則必能玉成,使她與龍凌雲好事得諧。

  風蘭她在這數月之間,考慮者再,發覺自己對這位龍哥哥,竟已經情根深種,思念之情與日加深,終日茶食無味,一心只盼著早日抵達黃山,見著這龍家情郎,開誠佈公,一訴衷腸!

  武夷婆婆是過來人,一看孫女兒的神態,便知她對那奇醜的野小子,鍾情已深,已然無可挽回,她心裡雖有一百個的不願意,覺得將孫女嫁給那小子,實如同烏鴉配鳳凰,不配之極,但也不能表示反對,傷了祖孫的感情!

  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武夷婆婆深知此中三昧,既知無可挽回,乾脆順著她,雙雙上了黃山。

  但她祖孫,來早了半月,任憑尋遍了七十二峰,卻沒找著龍凌雲的影子!

  風蘭愈找愈急,雖然不便對祖母發脾氣,蹩在心裡,更加不堪其累,終日愁言唏噓,茶食不思,直似得了大病一般!

  武夷婆婆看在眼裡,大為焦急,帶著她不晝不夜的遊行於各峰之上,每到一處峰頂,都運起金剛指,刻石為記,留下:「武夷婆婆在此」字樣,準備萬一龍凌雲遊到此間,見字之後,會主動的尋找她們祖孫!

  這日,她祖孫自天都峰巔下來,卻不料竟在這立雪台上,意外的遇上了龍凌雲,風蘭她驚喜交集,自非筆墨所能形容。

  那知,「剃頭挑子一頭熱」,風蘭她雖然熱情如火,無奈對方仍然是塊寒冰,數月的相思、苦憶與祈禱,剎時間被拒在千里之外,全化泡影,她怎不悲慼欲絕,痛不欲生呢!

  只是,她正存著萬一之想,盼望著那異國的美女,趕緊出現。

  因為她與龍凌雲有著密切的關係,同時也最瞭解風蘭的心事,同情她「愛的真摯」。

  若是她在此地,即使不會替風蘭說些好話,也必然沒法為她打開僵局!

  她想到此處,又忽然想起祖母武夷婆婆,與那位和自己打過招呼的姑娘來!

  風蘭霍然心中一動,又暗想道:「難不成那位村姑就是龍哥哥的情侶?若不然她怎會稱呼叫他弟弟?啊!她那聲音好熟,難道我曾見過她嗎……?」

  想著,回頭去瞧,那知不但村姑已然不在,便是自己的祖母,也已然走得不見了蹤跡!

  龍淵他雖與雲慧相處數年,與風蘭相處數日,但仍然摸不透少女的苦心。

  故此他被風蘭忽喜忽恨的態度,搞得糊里糊塗,一時不知該如何表示才好!

  此刻,他瞥見風蘭回頭察看,知她是在尋找武夷婆婆與雲慧,便道:「婆婆和慧姐姐到那邊去啦!……」

  但「啦」字以後,卻無法接下去!

  風蘭聞聽「慧姐姐」,忽有所悟,強抑著心頭的幽怨,輕聲詢問:「慧姐姐可是……」

  她本來想問,意姐姐可是那異國少女?但話到口邊,轉念她衣著雖能更改,但滿頭金絲也似的秀髮,怎能染成這黑?

  故此也說了一半,而心頭萌生的希望,也隨之湮沒!

  龍淵本以為她必然認得雲慧,這時見她茫然詢問的神色,才霍地覺悟,慧姐姐早已改了裝扮!

  便趕緊接口解釋道:「她正是雲慧,只不過改了裝扮,怪不得蘭妹妹不認得她了……!」

  風蘭「啊」了一聲,想起面前這龍哥哥,也是個天衣無縫的化裝聖手,不由脫口問道:「啊!她是你的師妹嗎?我從前只見過她的本來面目,所以料不到她會扮成這種模樣……?」

  龍淵點頭承認,同時也記起過去與雲慧所議之事,此際見風蘭面色已漸緩和,心中大喜,把握機會,軟然作色,道:「她雖不是我師姐,但和師姐也差不多,此次她與我同登黃山,便是為踐約而來。」

  此言一出,不啻是他承認了他對風蘭的感情!

  風蘭蘭質慧心,領會及此,頓時芳心大悅,直覺得一天愁雲,倏忽盡皆消散,寒風變成春風,嚴冬化成了春天!

  尤其是她的嬌顏,瞬息間轉變更快,那本如梨花帶雨令人生憐的淒楚神情,轉眼間變做了驟綻海棠,一抹笑,兩盞酒窩,還有另三分春色,盡皆爬上眉際!

  龍淵目擊這瞬息之萬變,頓時又喜又惑,驚得呆住!

  同時他那醜臉上,唯一可讚美的點漆雙瞳,直勾勾的盯在風蘭花嬌柳媚的臉上,直覺得她這一點,當真是傾城傾國,與雲慧珠瑙並重,分不出孰高孰低!

  風蘭瞥見龍哥哥態度大變,雙目蘊含深情,默默凝視,情焰火花,愈聚愈濃,芳心中頓時更喜!

  只是,那少女的嬌羞,也隨著喜意俱來,雖然她內心裡一千一萬個願意,表面上卻已然紅染雙頰,垂頭佯嗔,細聲道:「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不認得我了嗎?……」

  這一來,當地的氣氛大見輕鬆和諧。龍淵見她如此,更忍不住愈看愈喜,「哈哈」笑著道:「數日不見,蘭妹妹愈發漂亮了,為兄我情不自禁,多看幾眼,蘭妹妹又何必如此吝嗇呢!」

  這一番言語,更加表明了他的心機態度,否則,若是無意於她,又豈敢開這等過火的玩笑?

  風蘭至此,芳心大定,忍不住輕笑出聲,佯嗔攢起粉掌,一下子擂在龍淵的心口之上,輕「啐」一口,道:「龍哥哥好不害臊,看我……」

  話未說完,抬眼突見龍淵的面色驟變蒼白,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出現額際,同時,雙手捂著心口,身軀更是搖搖擺擺,而緩緩向前倒去!

  風蘭大吃一驚,不知他何故,突然變得如此。

  上前一把將他抱住,直急得那適才止住的淚泉,霍又湧上眶外,顫聲詢問:「龍哥哥,你怎麼啦,是我擂痛了你嗎?……」

  其實,她是口不擇言,適才她那一下,別說是身具奇功的龍淵,就是只螞蟻,也擂不死!

  那知,龍淵全身軟弱無力,整個依靠在她的身上,竟然呻吟作答:「唉!哎啊,蘭妹妹你這下,擂痛了我的心,唉!……」

  風蘭咽聲自怨道:「真的嗎?我真該死,不過……不過,我沒有用力嘛!……怎麼?怎麼會這麼痛呢?……」

  說著運力將龍淵半扶半抱的,放倒在一方長有丈餘的石台之上,再擁起他的頭來,枕著自己的玉腿,纖手輕柔的撫摸住他的胸口,便待運氣為他推拿!

  但龍淵卻不肯消耗她的真氣,側身坐了起來,卻把整個上半身,全依偎在她的懷內,輕聲細氣的說法道:「唉,蘭妹妹你別動我,過一會就會好的……你這一下雖輕,卻正好擂在我的心痛之處……所以,……」

  他的醜臉,側放在風蘭的肩膀上,故此風蘭根本看不見他的醜臉!

  若此際風蘭若能夠看見,非驚得跳起來大叫不可。

  因為,這功夫,龍淵臉上汗水如流,滾滾而下,同時臉上的顏色與黑疤,亦正隨之逐漸消失!

  風蘭雙臂環抱著他,聽見他這般說法,不由又是一驚,道:「怎麼?龍哥哥身上怎的會受了暗傷?過去我怎沒聽你說過?唉,若是我早知道,就不會這麼冒失了!」

  龍淵氣息壯了不少,接口道:「蘭妹妹這不怪你,其實我心裡慚愧得很,過去,我有好多事都瞞著你,蘭妹妹你不會怪我吧!」

  風蘭見他又提起別的事,雖然急於想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卻因不忍再刺激,而只好順著他說:「龍哥哥,我怎會怪你呢?不會的,就是過去你有一百件不好,我也不會計較,只要往後對我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吐出心曲,那聲音小得除非是耳力奇佳的龍淵,換了別個,就絕難聽清!

  龍淵仍然在自說自話,沒接風蘭的碴,他道:「過去我也不是傻子,我瞭解蘭妹妹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能接受,我怕委屈了你,所以我毅然遠走……」

  風蘭芳心中大為感動,覺得自己果然沒看錯了人,龍哥哥過去毅然遠走,不僅非是無情,其情竟然更深。

  同時,由於此她更加感激雲慧,若非是她從中說項促成,豈能有今日這般互訴衷腸,開誠相會的機會?兩人豈不要兩地相思,抱恨終身?她怕他說多了傷氣,激動的搶先接口道:「龍哥哥,我知道你的心。同時我也知道在我之前,你已訂下了一房妻室,不過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真心真意的待我,無論是名份地位,我都不會去計較的!」

  龍淵亦被她這話感動了,他頓了一頓,方道:「我的家是個大家庭,共有九房,卻只有我這一個後代,所以其他的八位伯叔,拿我也如同親子一般!」

  風蘭過去聽說過,便道:「這些我都聽慧姐姐說過啦,龍哥你趕快運氣調息,別多說啦!」

  龍淵卻仍然說個不停,他道:「我現在好多啦!我要乘她們沒回來之前,把話說完,蘭妹妹,你別打岔!」

  說著,語氣一轉,又道:「在我八歲那年,我被一名海盜,偷偷劫到海上,他本想敲我家一點銀子,那知時運不濟,在海上遇著一條大鯨魚,一口便將那小船,吞了下去……」

  風蘭知道龍淵在那船上,一聽此言,大吃一驚,想問卻未開口!

  於是,龍淵便簡單的將自己一生歷險經過,及後來得遇雲慧,與雲慧孤嶼相處,前前後後的經過,就了一遍。

  風蘭聽罷,既驚且奇,對雲慧的一切,更是同情、憐惜、佩服、感激,等情緒,交互而起!

  她啞然思索,忽然而悟,驚叫道:「龍哥哥,你不叫龍凌雲,你,你就是那龍淵啊!」

  龍淵朗聲大笑,病全好了!

  他舉袖一抹面上,飄然站起!

  風蘭抬眼一瞧,突然又是一驚,尖叫道:「啊,你果然是的,你,你,你這壞東西,戲弄得我好苦!……」

  風蘭雖然叫苦連天,但瞥見眼前的人兒,風流倜儻,俊逸若仙,卻也忍不住笑由心起,衝上眉梢,綻開出朵朵嫣紅的迷人笑容。

  其實,龍淵的俊秀,尚在其次,主要的,她對雲慧,早已建立了無比的好感。

  更由於聽了龍淵一遍故事,更進一步的曉得了雲慧的種種,對她更加深各種感情!

  因此,她格外的願意與雲慧分享龍淵,不但再無絲毫嫉妒,甚且更感激雲慧的寬宏大量,替她所做的種種努力與協助!

  她嫣然的笑著,嬌顏上雖已泛上羞紅,卻再也不管不顧,回視著英挺俊拔的龍淵!

  剎時間,四目交投,糾纏難分,漸漸的,也不知是誰的主動,兩人竟再次擁抱在一起!

  他們倆的心靈,也同時做著擁抱與結合,不,因為他們的心靈中,同時都存著雲慧的影子,故此,也可以說是三個人!

  這三個人,在瞬息之間,變成了一體,雖然雲慧並不在場,而事實上,她與他們倆,目前而後,便再也分解不開!

  突然間,一聲輕笑,起自他倆的身邊,兩人一驚驟分,扭頭一看,卻是那顏容已復的雲慧!

  兩人頓時都紅了臉,雲慧又是一笑,輕聲道:「對不起,我無意打擾你們的溫存,不過婆婆就要到啦!你們倆這般親密,總不好落在她老人家的眼裡頭吧!」

  風蘭恨恨的一跺腳,白眼樣嗔,張臂圍住了雲慧的兩臂,搔著她的腋下,不依道:「好姐姐!啐,壞姐姐,嚇人家一跳,耍得我好苦,看我饒你!……」

  雲慧未防她有此一著,頓時被搔得「咯咯」嬌笑不停,前俯後仰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好妹妹……你得了……丈夫……忘了媒……真不該……」

  風蘭急得直跺腳,嬌聲道:「你還說,你還說……」

  雲慧實在笑累了,告饒道:「好,妹……妹……不說啦!請……請……」

  風蘭這才住手,卻仍然擁抱著她,不肯放掉!

  雲慧休息片刻,調順了氣,說道:「妹妹你好厲害!……」

  風蘭擁著她故意嬌媚的「哼」了一聲,說:「你才知道哇!」

  雲慧衝著龍淵作個鬼臉,道:「弟弟你聽見了嗎?以後可得小心著點,否則,撞翻這只雌老虎……」

  風蘭大急,叫聲「壞姐姐」,方待故伎重施,卻被雲慧一下掙脫,藏到龍淵的身後!

  龍淵目睹這一雙併蒂蓮花,笑鬧糾纏,了無隔閡,心中大定,只樂得唇邊綻笑,無休無停。

  風蘭瞥見他這付得意之狀,芳心雖喜得開花,表面上卻裝出一股輕嗔,恨恨的直跺蠻靴!

  那知才跺了兩下,身後突然又響起一陣慈祥蒼老的聲音,笑道:「蘭兒你怎麼啦!敢是怕靴子穿不破嗎?」

  風蘭聞聲已知是誰,扭頭走上前去,撒嬌不依,恨聲道:「好!奶奶你也欺負我,我不來啦!」

  武夷婆婆,早與雲慧談了個明白,只見她一改數月來憂鬱之狀,又回復了小兒女態,不由得老懷大慰,敞聲大笑,雙臂一張,抱住風蘭安撫她道:「好啦!好啦!誰敢欺負你這只雌老虎哇!……」

  龍淵一見武夷婆婆出現,顏容一整,上前跪倒行禮,道:「龍淵叩見婆婆!並祈婆婆勿怪過去欺瞞之罪!」

  武夷婆婆本厭他醜,那知如今一變,變得這麼英俊,見狀,忙指著風蘭的玉臂道:「好啦!哥兒快起來,別髒了衣服!蘭兒,你看龍哥兒多知禮數,那像你……」

  風蘭一聽龍淵在向奶奶行禮,趕緊讓開,站在一旁,及聽到後半句,雖未發作,卻已然又嘟起了櫻桃小嘴!

  武夷婆婆見她這付樣子,微微一笑,改口道:「你們的事,慧姑娘都告訴我啦!難得慧姑娘這麼大仁大義,連我老婆子都萬分感激。方才慧姑娘還對我老婆子說了許多別的,我老婆子除了遵辦之外,實在也無話可說!」

  龍淵與風蘭都轉頭去看雲慧,那知她反而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看著天色,道:「該用飯啦!婆婆,咱們先下山好嗎?」

  武夷婆婆點頭稱好,便真個當先要循木梯,向山下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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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文殊院毛遂自薦


  龍淵雲慧,在黃山看見了風蘭與武夷婆婆,四人分作兩處,都把心中要說的話,訴說清楚。

  武夷婆婆見龍淵本來面目,恍似金仙降世,玉童下凡,不由得老懷大慰,將「委屈了蘭兒」的心意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見天已過午,生怕餓著了孫女孫婿,便自提議下山。

  但龍淵待領先飄下木梯之時,猛然憶起那重傷的和尚來。

  俗語說「救人救到底」,他冒著生命的危險,投身下臨萬丈深淵的立雪台下,將渡地和尚拋救上來。

  雖然那只在瞬息之間,但他觸手即知,這渡地和尚,已經內臟受傷,氣弱息微去死不遠了!

  他上得崖來,驟見久別的風蘭,驚喜之餘,自然將此事推到了腦後,但此際雙方感情,交待清楚,終身大局已定,這事兒遂又回到心頭上來!

  他一瞥武夷婆婆,正待循梯下山,忙揚聲道:「婆婆且慢一步?……」

  說著,又轉頭詢問雲慧,道:「慧姐姐,那和尚呢?」

  風蘭與龍淵數月相處,早已瞭解他這種仁心慈性,聞言小嘴一嘟,道:「龍哥哥還問哪!剛才我和慧姐姐,若不是應變得快,早被那賊和尚打下崖頭去啦……」

  龍淵想起適才的「轟」聲暴響,忙問緣故,雲慧乃將渡天和尚,乘機偷襲之事,說了出來,道:「像這等不肖之徒,早已罪該萬死!……」

  武夷婆婆止住下掠之勢,靜靜聆聽,口雖不言,心中卻也同意雲慧的看法。

  那知龍淵卻不同意,只見他俊眉微皺道:「此人雖然可誅,但我卻不忍令他死於我等之手,須知……」

  他本想說一番大道理,但瞥見面前的一雙麗人,都面呈不豫之色,只好住口,轉對武夷婆婆道:「那文殊院想來離此不遠?晚輩想,若是尋往彼處,一來可飽口腹,二來也可乘機替那兩和尚醫治一下,但不知婆婆以為然否?」

  武夷婆婆與風蘭登臨黃山,已歷半月,不但曉得文殊院就在左近,同時也知道那地方不是善地。

  只是她見這孫婿如此說法,心知不答應他一同前往,則必在他心中,種下個嗜殺不仁的壞印象。

  若如此,反不如讓他去親自領會奸人的鬼蜮伎倆,見機行事,說不定合四人之力,將這佛門藏垢之地,一鼓破去。

  因此,便答應道:「如此甚好。我老婆子與蘭兒都去過這文殊院,距此最近不過!……」

  說著,忙對正待出言反對的風蘭,施個眼色,率先向立雪台左,疾掠而去!

  風蘭望見婆婆的眼色,雖一時猜不透,她的用心,卻不便再多嘴,狠狠的白了龍淵一眼,亦疾掠追上了武夷婆婆,與她並肩馳去!

  龍淵微微一笑,望著滿頭金絲的雲慧,扮個鬼臉,打了個手勢,雲慧心頭有些氣,卻不由被他引逗得「嗤」笑出聲來!

  兩人迅速行動,抹頭擦臉,剎時間雲慧的髮絲全白,在腦後紮成一髻,面上皺紋疊起,再脫掉那條青巾裙放在背後的包袱之內,下身露出一條粗布青褲,頓時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太婆!

  龍淵更是簡單,衣衫用不著換,只是在臉上用點化裝功夫,剎時亦成了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

  皆因,他本作落拓秀才的打扮,皂鞋布襪,儒服半舊,頭頂文士方巾。

  如今將臉上皺紋加多,臉皮抹黃,雖未留發,額下青黑一片鬚根,似是新剃不久般!

  那時節,凡人年過三十,多半是蓄須留發,尤其是讀書人,主張的是「身體有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更是全發全須,任憑它自由發展!

  其中但有一種讀書人,為求功名,參加科舉,卻是屢試不第,但他卻仍不灰心,只要是縣裡開科,無論是年紀多大,必定會剃去鬍鬚,前往應試!

  這縣裡的科舉,多半是讀書的童子參加,考中的入縣學做「秀才」,不中的不得入,仍為童生!

  龍淵這一打扮,面皮黃瘦,皺紋疊疊,望之如五十許人,卻偏偏穿著儒服,根須無存,不是個老童生怎的?

  雲慧望見他這副模樣,本來就覺得好笑,偏偏龍淵又故意裝著老臉,長揖道:「請」,請雲慧上路,那股子鄉儒酸腐之氣,被他抖露得惟妙惟肖,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龍淵瞥見雲慧這一笑,一身老婦之裝,卻發著一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其不倫不類之態,亦是有趣得緊,忍不住,他也跟著放聲大笑起來!

  武夷婆婆與風蘭二人,掠出十丈,回頭卻不見龍淵二人跟來,正在驚異,卻忽然聞得他二個大笑之聲。

  風蘭芳心大奇,忍不住回身撲上立雪台,老遠即發話道:「你們兩口子怎麼啦?什麼事這麼好笑!……」

  話音未落,人已撲近,鳳目到處,但見一對老人,相對大笑,那有半點像是她龍哥、慧姐。

  只是,那聲音分明又是,但,雖然她明知龍淵與雲慧,化裝之術,高明之極,卻也不信,就在她來回不足二十丈距離的飛掠空間內,完成這惟妙惟肖的化裝工作。

  她瞪著妙目,望著一對妙人兒,相對大笑,面上不期然流露出一股驚異詫訝的神情。

  龍淵雲慧將她這神色看在眼裡,更止不住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笑。

  一時「咯咯」「哈哈」之聲大作,連立等在前面的武夷婆婆,也被引了回來。

  武夷婆婆返身回來,目光一掠台上相對的兩人,不由得一怔!可不便再嬉笑,首先龍淵,強忍住大笑,乾咳一聲,道:「慧姐姐別笑啦,天已不早,快點走吧。」

  說著,歉然望了武夷婆婆一眼,對風蘭道:「蘭妹妹又不識得我了嗎?我……」

  風蘭聽了他說的聲音,也相信他是龍淵,但卻不滿意他這種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行為,不由皺眉道:「龍哥哥何必扮成這付樣子?難道你那真面目,怕人看嗎?」

  龍淵點頭承認,驟發蒼老之聲,道:「蘭妹妹有所不知,小兄家中伯叔長上,手無縛雞之力,若萬一結怨宵小,小兄本身雖則不懼,那家中長上,卻怎能受得住匪類搔擾,宵小尋仇?」

  風蘭這才恍悟,不由暗責自己,考慮不周,說出這等不禮貌的話來。

  故此,連忙道歉,說:「啊!我沒有想到這一層,龍哥哥你不會怪我吧?」

  龍淵還不曾開口,雲慧卻已然顫巍巍到風蘭面前,舉手撫著她嫣紅的粉額,發出老邁含糊的聲音,道:「姑娘你嬌嫩如同花蕾兒,人見人愛,那老頭既已得姑娘垂愛,已然是艷福無邊,還怎敢有膽來怪你的呀……!」

  邊說,邊輕輕擰著風蘭的嫩頰,面露慈藹垂愛之色,若非是風蘭早知她的底細,怎麼說也不會相信,她在片刻之前,也是個絕色的佳麗。

  但如今既然曉得她是雲慧,雖然裝得像煞,卻也聽得出她話中乃存著玩笑之意。

  故此,風蘭她那能罷休,她頓時嬌容一紅,依偎入雲慧的懷內,嚷著不依,道:「姐姐你欺負我,不行,我要你賠……」

  武夷婆婆目睹龍淵與雲慧,表演這一手神奇莫測的化裝之術,不由得大為佩服。

  雲慧擁著風蘭,聞聽她提出此言,驚詫道:「姑娘要我老婆子賠些什麼?我老婆子孑然一身,除了背上幾件破衣之外,別無常物,即便有心,卻無此力奈何?」

  仍是那一付老腔老態,竟似比武夷婆婆還要老上幾分。

  但風蘭卻不肯依,仍然揉著她,道:「我不管,我不管,啊!對啦,我要你教給我化裝之法……」

  雲慧只得答應,道:「好,好,姑娘,老婆子依你就是,快別揉啦!再揉我這身老骨頭,可保不住要被你揉得零散啦!」

  風蘭喜出望外,跳起來驚叫一聲:「真的嗎?」趕緊又接著道:「慧姐姐,小妹這裡先行謝過,不過,你什麼時候,實現諾言哪?」

  雲慧微微的抿嘴一笑,指點著龍淵,道:「現放著那老頭子不找,卻來找我老婆子的麻煩,真是纏人,但我老婆子既然答應了你,說不得若是今晚上有空,就指點姑娘你個兒竅門……」

  她說著,望望龍淵,瞥見他一付要走的樣子,忙又接著叮嚀風蘭道:「不過,在人家面前你可不能稱呼姐姐哥哥的啊!」

  武夷婆婆望見她這付老態龍鐘的樣兒,童心亦發,插道:「這麼吧,在人前我老婆子稱你妹妹,蘭兒你暫時受點兒委屈,就叫她一聲婆婆。」

  風蘭嘟起了紅唇,欲語還休,卻扭頭問龍淵:「你呢?」

  龍淵莞爾一笑,發出蒼老的聲音,道:「大爺,大叔悉隨尊意。」

  風蘭嗔聲作色,回頭就跑,怨恨道:「那我不吃了大虧了嗎?哼!」「哼」聲未完足一跺,向前疾掠而去。

  武夷婆婆等二人,聞言相對一笑,卻都不曾接口,相率跟蹤風蘭,往文殊院奔去。

  文殊院在立雪台之左側,背倚玉屏峰,建築堅固雄奇,下臨鐵砂庵,約有一十五里。

  四人來至院前,只見院門大開,古松伏僕牆外,枝葉雖繁,卻均高不及二尺。

  風蘭與武夷婆婆,曾在此宿過一晚,當先入門,即見大殿中迎出個年約三旬的知客僧,面帶異容的合什為禮,道:「女施主光臨鄙院,欲……」

  一語未竟,驀又見門外轉進來,一位老婆婆,一個酸腐,不由得神色一愕,旋又合什,念起佛來。

  風蘭注意到這僧人面色一連改變的異態,卻未放在心上,脆聲相應,道:「大師父,我們爬山爬得餓啦,你們的素齋能分給我們一點嗎?」

  那知客僧,道:「有,有,施主們不必客氣,請隨貧僧來就是。」

  說著,轉身循一小徑,直往偏院走去。

  龍淵超前一步,與那知客僧並肩而行,請問了他的法號,道:「原來是濟眾師父,失敬,失敬……」

  說吧,微微一頓,又道:「適才學生到貴寺之前,曾在立雪台邊,看見了一場嚇人的打鬥,當時便見兩位大師父,受傷倒地,但不知可是貴院之人?」

  那濟眾和尚,乃是這文殊院中的第三代子。

  文殊院創於主持普門大師,大師以下,有四大弟子,法名中皆有「渡」字,即是渡世,渡人,渡天,渡地等四人。

  「渡」字輩以下,是為「眾」字輩。

  這「濟眾」和尚,乃是「渡世」的首徒,若論武功機智,與渡天渡地,已然相差無幾,而論起地位來,在此文殊院第二輩中,亦算得上是個人物。

  故此,他雖則名為「知客」實則平常日子裡,一切的接待事宜,都是他幾個師弟,分別處理,根本用不著他親自接迎處理。

  今日只因適才,黃山老農左更生,狼狽的搬回來二個垂垂將危的傷者,並聲言強敵就在左近,才覺得事態嚴重,而親自出來,防備著萬一。

  剛才風蘭入寺,他曾見她身背寶劍,手攜花籃,頗似十幾天前,師弟所提起的一名女客,便不由暗暗動了疑心,及至龍淵等相繼出現,一個個老態龍鐘,似乎是形將就木之人。

  表面上除卻武夷婆婆,那一雙神光外露的眸子之外,並無會武象徵,但細想起來,憑著壁立的木梯,不用「海馬」,攀登到本院中來,面目不改顏色,若非是會武的練家,何克致此。

  故此這濟眾和尚,心中疑雲大起,正盤算著,如何試一試眾人根底之時,卻不料龍淵竟自動提起這個問題。

  雖則這濟眾和尚,未聽見左更生詳述強敵生得是何模樣,但就因為此,他不由疑惑「強敵」就是他們這一夥子。

  故此他微微「哼」了一聲,並未多言否認或是承認,竟自又合什高聲宣念佛號。

  龍淵不管他想些什麼,又道:「學生粗通醫理,因見兩位大師,受傷倒地,暈迷不醒,似乎傷得額重,本想當時出來,予以救治,那料到其中一位,像是一陣風般,將三位傷者,掠去無蹤。學生與同伴,一路尋來貴寺,借此求食之便,不揣冒昧,意欲稍效微勞,未知大師意……」

  他這番說辭,自以為十分有理,面面皆到,那知聽在濟眾和尚的耳朵裡,卻更加引起了他的疑心。

  須知這濟眾和尚,閱歷極豐,經驗極老,早已確定這一行四人,皆是身具武功之輩。

  但偏偏龍淵表示不悉武學,已是自遺漏洞。再加龍淵使用「一路尋來」數句,則更使令濟眾和尚犯疑。

  江湖上有句俗話,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朋友,都奉為金科玉律,這俗話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濟眾和尚,雖則身在方外,心神卻未曾跳出三界五行,尤其目下,兩位師叔,剛剛被人所傷,生死難卜之時,他聽了龍淵這篇毛遂自薦的說辭,不由更加確定,他是藉為人醫傷之名,來暗下毒手之實。

  因此,他心頭不由大憤,暗「哼」一聲,濃眉一皺,已然計上心頭,便道:「施主你問的那兩位大師,正是貧僧的師叔,他兩位雖然練了幾年健身強魄的本領,卻從未與人為敵,今兒出去一轉,想不到竟被惡徒所欺,打成了重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說著,合什垂目,竟喃喃念起經來。

  雲慧與風蘭,一個是性存偏激,一個是嬌縱成性,本來就都是不服人的。

  何況明明站著有理的一面,此刻一聽這和尚裝模作樣,指桑罵槐,不由都心存不忿,哼出聲來。

  濟眾和尚明明聽見,卻故意不加理會,又接著道:「兩位師叔的傷勢,貧道雖因職責所在,無法細瞧,但看樣子卻已是凶多吉少。鄙寺之中,上上下下,無一精通醫術,故而以貧僧推斷,再過一個時辰,即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以施救了。」

  龍淵雖然未曾想到,他有指桑罵槐之意,但適才那半段聽在耳朵裡,心中卻也十分的不受用。

  不過,他這分不自在,是暗怨自己下手太重,倒是和雲慧風蘭兩人的心理不同。

  此際,見和尚老說些題外的話,卻不提要不要請他醫病,不由接口道:「學生精通……」

  濟眾不待他說完便自冷笑,又道:「所以說施主你來得正是時候,可見我佛靈佑,絲毫不爽。」

  說到此處,眾人已然走近偏院,抵達石屋之前。

  那濟眾和尚,側身站在門口,彎身合什,讓眾人進戶,語氣一轉,道:「各位施主遠來,想必早已餓了,快請入內寬坐,待貧僧通知廚下,為諸位準備素齋。至於請施主醫病之事,一來貧僧須先去稟明瞭方丈,二來施主也須要稍事休息……」

  武夷婆婆當先入房,舉目一看,只見那石室修得頗矮。前後四窗,松枝為根,粗逾兒臂,上面糊著厚牛皮紙,將室內遮得光線極為黯暗。房中松木桌椅竟全依其天然的長相制就,不但未曾上漆,連皮都未曾剝去。

  故此,粗看起來,似覺得頗為簡陋,但細細欣賞,桌椅各具其姿,竟然是粗中有細,雅致之極。

  尤其那迎門的壁上,還掛著一張淡墨的菩薩像,像中松風如濤,白雲冉浮,法相在嚴肅中,隱含聖潔笑容,不但筆力蒼勁,構思亦極脫俗,大異於世上流行的一般凡品。

  龍淵邁步進門,第一眼被這張畫,吸去了全部的注意,他癡癡的盯著欣賞,不由大大的歎服,左下角畫名「思凡」的作者。

  雲慧風蘭,尤其是武夷婆婆,雖則亦覺這幅畫超凡不俗,卻因經多見廣之故,對此一石室,犯了疑心。

  先拋開建築的形式不說,看樣子,這石室分明不是飯堂,上次風蘭祖孫履此,便未在此室用過飯,那麼這濟眾和尚,引了他等前來,豈不是別有用心。

  濟眾和尚可沒有跟進來,但不多時,便帶著兩個小彌陀,各托著一個大托盤,匆匆的走進房來。

  兩個小和尚,手腳利落,將碗盞飯菜,擺在桌上,合什行禮退走。

  那濟眾和尚,遂也合什告退,道:「施主們請慢用,貧僧這就去請示方丈。」

  說罷,似有意迴避似的,又復匆匆而去。

  風蘭跟到門口,直看他背影消失,方才退回,道:「婆婆,我看這和尚有些靠不住,別在……」

  武夷婆婆一邊在她那大籃子裡,摸出一雙筷子,依次試驗飯菜,有無下毒,一邊道:「蘭兒你體要胡說,這裡可是沒什麼問題。」

  說著,已然依次試遍,未見銀筷發烏,又道:「你不是餓嗎,快吃吧,等會兒想吃怕出沒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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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2:52 |只看該作者
  龍淵詫訝問故,雲慧卻搶著說道:「可不是嗎?你已身入龍潭虎穴之中,還想安安穩穩全身而退,豈非做夢。」

  龍淵仍然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毛遂自薦,為人醫傷救命,別人怎的會恩將仇報,加害於他?

  風蘭瞥見他茫然之色,邊津津有味的吃著素齋,邊解釋道:「龍大爺,你自己以為裝得蠻像,卻不知如此一來,破綻更多,須知你和慧婆子雖然改頭換面,可是我呢?」

  龍淵目光往她身上一溜,心頭一跳,卻聽風蘭又道:「這濟眾和尚就是剛才不起疑念,他跑到後面,一五一十的對方丈一說,來了如何的人物,那方丈豈有不疑之理?」

  龍淵這才覺悟到這一層,但不明白,他們要疑他什麼?

  武夷婆婆瞥見龍淵一臉疑惑的神色,再也忍不住了,她道:「江湖中對手過招,傷人本是常事,但傷人之後,卻又自動上門,為人家醫傷的,卻是聞所未聞的奇事,所以,若我老婆子判斷得不差,此寺方丈,必認為我等,乃是故意上門挑鬥,非出盡所有手段,與我等一拚不可。」

  龍淵恍然大驚,必中暗怨道:「這不是送上門來的嗎?但但轉念間,只要自己以誠待人,仁義在先,見著那老和尚時,與他好言善語,若他也非是不通情理,恩將仇報……」因之,不由得氣勢為之一壯。

  只是,此際一切在未定之數,若將自己這番心思說出,不要說她們可能不信,便是自己也沒有十分把握。

  故此,也微微一笑,定下心來,大吃大喝,靜等著事態發展,卻不再接茬兒。

  風蘭與雲慧,都對這廟中的和尚,抱著成見,料定了這一帶絕無好人,故此總盼望著,既然是不走,就得好好的鬧上一場。

  她兩人一般心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的,雖不見得定要遭殃,但是主動已失,先機易勢,處處陷入被動,豈不是沒勁。

  因之都盼望著,龍淵能改變主張,發號施令,有所行動。

  那知,龍淵雖則被武夷婆婆說的,神色一變,瞬息間卻又恢復了正常,一副悠然自得,自以為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令她倆大失所望。

  風蘭還不死心,三把二下,將肚子填飽,抹抹櫻唇,立即自告奮勇,道:「怎的這和尚還不來,龍大爺,我去探探如何?」

  本來按輩份武夷婆婆最高,但一來是龍淵主張,要來此院,為兩個和尚醫傷解怨。

  二來龍淵在風蘭心中的份量,卻比武夷婆婆還要重些,尤其他素來寬於待敵,誠以待人,若是不先獲得了他的同意,就要被他錯認為不肯聽話,尚不要緊,若是被誤為嗜殺成性,兒戲人命,豈不要命?

  那知,這一問龍淵竟真個擺出了大爺的面孔,他竟然沉聲低叱,道:「小蘭兒別頑皮啦,快乖乖與我坐下,如今是敵是友,端只在此一舉,你要一鬧,擾翻了大爺錦囊妙計,化友成敵,豈不是莫大罪過?」

  風蘭聞言,快快坐下,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嘟起了小嘴,自言自語的怨道:「好神氣嘛!我就不信,你能有什麼靈丹密方,能化敵為友,哼!現在不叫我動?等一會若是打起來,姑娘也不動,就看你一人的本事,能施多大……」

  雖然是自言自語,但一桌四個人誰也沒聽漏了一字半句,尤其是再看見她一臉的天真嬌嗔,恨恨不已之態,活像是個小姑娘,雲慧第一個忍不住笑出聲來。

  龍淵與武夷婆婆,也覺得好笑,但還沒笑,就見那濟眾和尚,匆匆的走進房中,謙恭合什行禮道:「施主們吃得可好?」

  龍淵忙起身,隨口讚譽幾句,只聽那濟眾,也不遜謝,便自言歸正傳,道:「貧僧適才去請示鄙院方丈,他老人家正愁得沒法,一聽說施主醫道超絕,立即命貧僧加急趕來,請施主為鄙師叔診治重傷……」

  說著,盼了雲慧等人一眼,語氣一頓,故作沉吟道:「只是,鄙師叔現在後院,方丈室中,不便移動,而方丈室為鄙院佛門重地,又不便容各位女客光臨。故此貧僧之意,是否請各位女施主,就在此房休息,而施主你單獨移玉前往?」

  龍淵宅心仁厚,自然能體諒人家的為難之處,此際見他這麼說,便自學著那酸腐的口吻,道:「好,好,好,大師父既然這般說法,學生等客隨主便,豈能不遵。」

  說著,轉頭對武夷婆婆,道:「婆婆就在此地,稍坐小休如何?」

  武夷婆婆一生閱人無數,早已看出濟眾和尚,自入房後,便自左瞧右看的,目光亂瞟。

  俗云:「目不正,心必邪!」這和尚如此模樣,分明是暗懷鬼胎。

  但這話在她肚子裡,沒說出來,口中卻應承道:「大爺你儘管去吧,老婆子等在此地休息一陣就是。」

  說著,眼角一轉,果見那濟眾和尚的黑臉上,掠過一絲獰笑,一閃而沒。

  風蘭鳳目如電,自然也瞧見了濟眾和尚的異樣表情,她櫻唇一撇,本待唱破,不料她背後的雲慧,暗暗捏了她一把,將她止住。

  龍淵大搖大擺的隨在濟眾和尚的身後,所至處古松、奇石天然成趣,相倚相扶而成,不由得衷心大悅,邊走邊加讚賞!

  濟眾和尚信口應對了幾句,轉眼間穿過一個月洞石門,抵達一重更見清幽的院落!

  這院落背後,便是那懸崖壁立的玉屏峰,只見那峰壁上下如削,上拔雲霄,仰視那直立千尺的屏峰,兩兩相較,卻像是小得可憐!

  濟眾和尚在門外止步,干「咳」一聲正待開口,卻忽然低聲對龍淵道:「啊!請問施主貴姓?」

  龍淵一怔,施即搖頭晃腦,遭「學生姓龍……」

  濟眾和尚不等他說完,便即躬身高聲對門內道:「弟子濟眾啟稟祖師,龍施主到!」

  龍淵立在濟眾的身後,注視門內,雖然房門口,垂著一方竹簾,但他神目如電,何等稅利,早已看清那房中並無一人!

  那知,就在那濟眾和尚,聲音一落之頃,耳房裡霍傳出一陣洪亮的聲音,道:「快快請龍施主進來!」

  龍淵一聽這聲音沉而且洪,中氣十足,便知這發話的老和尚,功力深厚,竟比鐵杖叟左更生還要高出半籌!

  濟眾和尚應一聲:「是」,上步掀起竹簾,讓龍淵進去。

  龍淵進房一瞧,這外觀只有一列,至多五間的僧房,竟然是套房重重!

  濟眾和尚隨後跟進,正在躊躇,右側耳房裡,垂簾一起,立時轉出個年約五旬,方面大耳,身披僧袍的胖大和尚。

  他滿面含笑,對龍淵合什一禮,道:「貧僧渡世……」

  說了此句,一眼瞥見濟眾,還站在一邊,頓時面容一整,轉口道:「此地亦無你的事情,還不往前面待客,呆著做什麼?」

  濟眾躬身應是,合什退出。

  這自稱渡世的大和尚,轉瞬又自堆起笑容,施禮請龍淵入側房!

  龍淵本以為他是主持,一聞他自報姓名,頓時會意,他乃是渡天渡地的師兄。

  他本想客氣幾句,但瞥見這渡世和尚,雖生得方面大耳,十分端正,像個有道的高僧,卻不料表情瞬息千變,不由將起初的好意,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故此,他收住欲吐的話頭,邁步進套房,目光一掠,不由頓時一怔!

  原來那套房在他的想像之中,頂多和外面這間,一樣大小。

  那知事實上,這房間不但長了兩倍,而且是四四方方的,足有五丈方圓。地上水磨石地,一無陳設,空蕩蕩的,更顯得寬大無朋。

  就外間的形勢測度,這石屋依山而建,不用說此屋,最少有一半,是凹進石壁中的!

  這還不算,他在外間之時,聽得一室靜寂無聲,只當室內只有方丈等三數人,那知一瞧之下,但見靠門邊,左右兩壁邊,依次膝靜坐在蒲團上的,竟不下二十餘人!

  這兩排和尚,高低肥瘦不一,但一律黃色袈裟,合什垂目,口唇喃喃,似在誦讀經文,對進來的龍淵,竟然置若罔聞!

  龍淵心中一凜,正暗猜:「這是怎麼回事?」

  便聽那靠近峰壁一邊,傳來一陣洪亮的聲音,道:「龍施主請移玉老衲丹室,為小徒施醫如何?」

  龍淵循聲一瞧,那光線黯暗的一角,霍然敞開一個圓圓洞門,同時一個圓圓的光影,也跟著投射了出來!

  渡世和尚接迎他進來,拂袖道:「請!」

  龍淵雖覺出當前的情勢,大異尋常,但一者藝高膽大,二者抱定以德度人的宗旨,故此見怪不怪,微一點頭,便自大踏步,直往那「丹室」走去!

  五丈的距離,瞬即走完,龍淵步入「丹室」,閃目一瞧,只見此室,廣有二丈見方,四面無窗,光線全靠東西兩牆上嵌著兩盞油燈。

  南面是一張石榻,榻邊各有石架,陳列著無數的石瓶瓦罐。

  另外南北二面,一邊是供著一尊尺半石佛,一邊則放著一個厚蒲團,蒲團前,一張小几,高僅一尺,上陳木魚香爐經籍等物,想是那方丈打坐唸經之處!

  這些尚說來無奇,最奇的,房中央立著一塊五尺高的一尊石柱,柱身上小孔纍纍,狀如峰巢,有深有淺,看其排列的形狀,似是被五指插擊而成!

  此際,榻上並肩僵睡著兩個光身之人,正是那渡天渡地,而一個年逾古稀,骨瘦如柴,面目黧黑的老僧,汗漬斑斑,濕透僧衣,站在榻前!

  龍淵移步入內,那老僧方才回身,四目一對,只見那老僧炯炯雙目中,霍的閃過一絲凶光。

  旋即垂目合什,宣聲佛號,道:「龍施主古道熱腸,慨允醫治小徒,老衲普門,感激不盡!」

  說著,向旁一閃,又道:「小徒不合與人過招,大意輕敵,致爾傷人不成,毒氣回流,老初雖盡全力,無奈醫理不通,是以未能令其復原,龍施主學有專長,胸有成竹,想來必有善策,妙手回春吧!」

  龍淵學著那腐儒之態,裝模作樣的一揖到地,道:「大師過獎,學生慚愧不敢當,學生在家,對醫理雖有涉獵,卻不敢字精二字!……」

  普門大師雙睛一瞪,精光霍射,接言道:「小徒受傷已久,敢請施主立即施術如何?」

  說著,也不等龍淵回答,又自轉對立在門邊的渡世和尚,道:「渡世你傳令全寺徒眾,暫停夜課,各守住交通要道,尤其這後院丹室重地,更得加派人手,禁止閒雜人等出入,以免驚擾了龍施主。」

  龍淵一聽此言,暗叫道:「糟」,心說:「這麼一來,前院的三人,非和這寺中僧人打起來不可!」

  但這話他又不便言明,皆因這方丈的話,明裡雖是怕他被人擾亂了心神,不能安心為他徒弟醫病。

  暗地裡也不啻靠訴龍淵,你若是治不好他倆的傷勢,就別想平安的走出此室!

  因此,他也不多說,依言走到榻前,對榻上兩人一瞧,頓時又叫了一聲:「糟糕!」

  原來,臥在石榻之中的渡天渡地,此際均已是氣息奄奄,去死不遠。

  尤其是兩人四雙手臂,不但均變成了焦色,更且腫得比原先大了一倍!

  這還不算,其中渡天和尚,雙腕軟綿,一望而知,皮雖未破,裡面的骨頭,卻早已折斷多時!

  龍淵早年在黑礁嶼時,曾習過「神農醫簡」,深通醫理,熟知藥性,但身上除了四粒「赤龍丸」外,卻是別無藥物!

  那赤龍丸乃戰國時老子李耳之徒,丹心子採擷天下靈藥,配以蛟龍內丹練成,功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當可想知是珍貴無比。

  龍淵他得來之後,與雲慧分食三顆,剩下四粒,則分別各帶二粒,龍淵回家之後,奉於全家長輩,合用了一粒,現在他身上,就剩了這最後一顆。

  以他的性情,他是絕不會吝嗇這粒丸藥的,但他被人如此的威迫著,而對方這二人,分明又不是正人君子,故而在龍淵心中想來,便不願用這珍貴的赤龍丸,來助長惡的凶焰了!

  龍淵微一沉吟,道:「學生遊學在外,未帶草藥,但不知大師可備得有嗎?」

  普門大師一指榻畔兩列五格內的瓶罐,道:「老初平日倒備了少許,但不知合用否!」

  龍淵運目一掃,但見那瓶罐之上,多貼有小條,標明藥物名稱。

  他雙目明察秋毫,用不著湊近去看,便瞭然那瓶中均是些珍貴草藥製成的藥草了。

  他迅速自囊中掏出一柄玉刀,一連四下,便在那渡天渡地四隻腕脈上,劃開了一道裂口。

  瞬息間黑紫色的毒血,潺潺奔流而出,龍淵招手,支使老和尚道:「麻煩大師,找個盆兒來接,接!」

  普門大師平日頤指氣使,只知道指揮人家,那做過別人的使喚?

  但此際龍淵來為他徒兒醫病,說什麼他不能反顏相向,不搭這碴兒啊!

  故此,他皺著霜眉,滿面不自在,在榻下拿個瓦盆,去接那腥臭異常的黑血。

  龍淵卻自走開,逐一打開瓶罐,配製傷藥!

  不多時,那四條毒漲一倍的手臂,漸漸縮小,而紫黑血液,漸流漸少,最後,終於是點滴全無了!

  龍淵見狀,揮手示意,要老方丈將盆子拿走,將配成的傷藥,裹住兩人的手腕傷處。

  這才挽起肥大的袖子,逐次替渡天渡地,推宮過血!

  按說這「推宮過穴」的手法,尋常武林中人,都知道一些皮毛,用來醫療輕微的跌打損傷!

  故此,普門大師既然是一代宗師,當然也會!

  他適才在龍淵未到以前,不但化費了許多力氣,同時也浪費許多真力,意圖為二徒通關過穴,療治內傷!

  那知渡天渡地內傷之重,大出他能力之外,他雖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仍然沒發生一點效用!

  此際,普門大師瞥見龍淵,亦使用這種手法,不由暗「哼」一聲,想道:「你原來是個江湖郎中!但你騙別人尚可,若存心來騙作老衲,哼,說不得留下你的命來……」

  其實他那裡知道,龍淵所施的,表面上雖則類似,普通的推宮過血手法,實則卻是絕傳已久的上古療傷密學——「導氣通宮」!

  這「導氣通宮」的密學,載於「神農醫簡」,龍淵學會之後,一直沒有機會應用!

  此際,他見普門大師,在一旁虎視眈眈,若用普通的導氣過穴,則不但表明了自己的內功精深,同時若萬一老和尚心有不軌,乘自己神凝於內,氣貫於外,不能言動驚擾之際,突施暗襲,則不僅渡天渡地,性命不保,便是他自己,即使不受外傷,也勢必走火入魔,一命嗚呼不可!

  因此之故,他才想起使用這上古奇術,「導氣通宮」來。

  只見他雙手自渡天和尚的心胸之脈,「天池」「心包」「胸中」三穴,以及「經絡三焦」各推一記。

  然後雙手齊施,循全身十二經脈,依次推揉。

  同時,暗地裡掌心逼出三分真力,及一分三昧真火,送入渡天和尚體內,隨手掌推拿之勢,推動脈循環,過穴通宮,不一刻,便令那渡天和尚,氣息轉粗,血循有序,漸漸的回復知覺!

  普門大師在一邊靜靜觀察,本來不信,他這種手法,能將渡天救轉,那知事實上,適得其反,不由大大驚異!

  龍淵卻不理他,一把將渡天抓坐起來,「叭」的一掌,擊在他背後「脊心」大穴之上。

  只見那渡天,經這一拍,「哇哇」張嘴一噴,頓時吐出了兩團黑紫血塊,緊跟著人已清醒過來!

  龍淵見狀,抬頭對普門大師,微微一笑道:「請大師幫個忙,快將這位師父,抱到蒲團之上,令他盤膝坐好,調息吐氣,緩緩調理,大約再過旬日,便可以全部復原如初了!……」

  普門大師瞪目一怔,心說:「好小子,真會支使人,老衲貴為一寺方丈……」

  但又一想,他看去雖似個蒙古大夫,事實上確是將渡天救醒了過來,沒奈何,只好過去,依言將渡天,抱到蒲團之上。

  渡天此時已然張開雙目,只是全身軟軟的,如同大病方痊。此際見師父親自侍候自己,不由十分不安,喃喃叫道:「師父……!」

  龍淵一聽他開口說話,頓時阻止道:「喂,大師父你在這十天之內,中氣未復,千萬不能說話行動,否則元氣一洩,不僅恢復甚難,便是恢復了之後,若無靈丸與靈藥滋補,潛力亦必大大的不足……」

  渡天聞言,趕緊閉起嘴來,瞑目靜坐,調息運氣,再也不敢,多分心神!

  龍淵見狀,點頭一笑,對渡地一般的如法炮製,片刻功夫,只聽那渡地「哇哇」』吐了二口黑血,頓時也回醒過來!

  龍淵功行圓滿,舉袖抹抹額上汗漬,正待請辭,那知還未開口,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吶喊之聲,緊接著,兵刃叮噹,喝罵叫喊,一齊交作,亂成一片!

  普門大師神色一變,雙眼一瞪,惡狠狠掃了龍淵一眼,舉步疾馳出房。

  龍淵心中一動,立施展快捷無比,奇妙無比的「天機步」,悄悄追躡其後,一閃出了丹室。

  就在這快逾瞬目的頃刻之見,只見這普門大師,頭也不回,身不停,信手就著那飛縱之勢,在丈餘石壁之上,輕輕一指。

  便聞得自後丹室的石門,「軋軋」連響,便自飛快的緊緊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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