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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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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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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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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復仇風波起


  蕪湖在冬季裡,依然熱鬧的。

  鄉下的人,進城來忙著趕辦年貨,城裡,大街小巷,除了原有的店肆之外,又應時的擺出了「地攤」。

  所賣的無非是吃食與雜貨用器,吆喝著專門招呼那不常進城的鄉下人,買賣交易。

  這功夫,是日暮時分了!

  城門口,隨著進進出出的人群,走進來一名跛腳的老乞丐。

  老乞丐十分特別,臘月天的「呼呼」的北風,吹刮得樹禿草枯,冷得怕人,但是他卻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破衣衫,雖然千瘡百孔,卻是洗得十分的乾淨。

  這還不算,他面孔圓圓的,皮膚黝黑,滿頭亂髮,一臉虯髯,獅鼻海口,雙目如炬,望之煞氣逼人。

  走路一跛一跛的,身搖搖晃晃,但事實上速度絲毫不減,連連跛動之下,竟從人隙之中,直往城裡走去!

  他不像其他的乞丐,在人群之中,施展妙手空空之技,偷竊銀錢,也不去沿門討乞,而獨自大搖大擺的,直往那高朋滿座,燈火輝煌的酒樓之中走去。

  店中的夥計,一望見進來個老花子,眉頭一皺,正等上前攔阻,那知話到口邊,卻被他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所攝,竟不敢出聲叱他!

  那老花子進入店門,寒著臉電目一掃,並不多留,「蹬,蹬,蹬」!竟而順著門邊的大樓梯,直往樓上的雅座奔去!

  樓上的夥計,聽見樓梯聲響,探頭一瞧,也是一皺眉,但目光雙雙一觸,也不由心裡打鼓,暗忖「這叫化子不是常人」!

  須知,酒樓的夥計,店裡的小二,整年在店裡侍候著過往的行旅,眼皮子那還不靈?何況這蕪湖五方雜處,三教九流,無一不備的要道通衢之地呢?

  故此,那夥計雖非是武林會家,但一望見這等明亮的眼神,那還能拿人家當平常的乞丐看待?

  他趕緊在梯口哈腰侍候,堆下個笑臉來,道:「老爺子,您是吃酒?還是找人?」

  那老化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敞聲道:「也吃酒,也找人,怎麼著……」

  他一開口,那破了的銅鑼一般的聲音,不但把旁邊的夥計嚇了一跳,樓上的酒客,也皆都吃了一驚!

  皆因,他這種聲音,不僅難聽刺耳,且還洪大無比,樓上雅座雖都隔著屏風,彼此看不見,但這聲音,卻似能傳送到各處。

  一語未畢,就聽有人接上碴兒啦!

  不知是那兒傳過來的,其一咒罵,道:「媽那皮,是那個孩子在外面哭喪……」

  其二是招呼,道:「啊!叔叔你來啦!快請過這邊來。」

  老乞丐聞得罵聲,臉上霍然顯出了一副奇怪的笑容,夥計在一邊看得清楚,心裡剛在尋思:「真邪門,怎麼這老化子挨了罵,不但不氣,還樂……」

  卻見老化子,一聞招呼,臉上的笑容,卻在瞬息之間,盡行收斂,重又顯出一副陰沉沉的模樣來!

  他迅速轉睛四掃,寒目暴射,但見裡邊雅座間,走出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婆,後面跟著個挺俊的小後生!

  他「哼」了一聲,一跛一擺的迎上前去,寒著臉,道:「侄女你果然在此,好……」

  他頓了一頓,扭頭敞聲「哈哈」一笑,又道:「是那位英雄,出口傷人……」

  另一個雅座之中,「呼」地衝出來一個錦衣大漢,醉眼斜視,酒氣噴人的,接口罵道:「臭化子,這地方可是你要飯的地方?還不與我滾……」

  下面的話,還未說出口來,老化子環眼一瞪,臉上的笑容,卻更加開朗,只是口中卻也暴叱道:「小子你目無尊長,還不與我站著。」

  喝聲中,食、中兩指,突的一彈!

  那漢子果然聽話,頓時站在他五尺之外,再也不動一動。

  只是,看他那付站像,右手朝指,仍做喝罵之狀,似非自願站在那裡的,一旁店小二與老婆婆身後的少年看在眼裡,因未見有什動作,不由得暗叫:「邪門」!

  只是,那老婆婆似是深知老乞丐的功夫,此際見狀,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極不相稱的皓齒,道「叔叔的功夫更見精闢啦!不過,似此等不肖之輩,又何必生此大氣,快請進來吃一杯吧!」

  說著,舉手肅客!

  老化子正待舉步,卻見那漢子所坐雅座之中,突然湧出四個錦衣繡裳的漢子,而其中一人,已自叫道:「老二,你……啊!什麼人敢在蕪湖撒野,暗算我蕪湖五貓?……」

  他邊罵邊奔到那老二的面前伸臂猛地在「老二」的背後一拍,接著在肋下一捏,欲待解開老二的穴道。

  那知這一拍一捏,只搞得那老二齜牙裂嘴,醉眼連轉,卻仍然沒有活動的樣子。

  老化子聞言見狀,「哈哈」一笑,道:「老化子多年未蒞蕪湖,想不到蕪湖到出了一些作威作福,狗皮倒灶一流的人物!」

  那人一見自己的手法無能解穴,已自一怔,聞言轉睛一瞥,目光與老化子一對,不由得心頭一凜,暗暗皺眉!只見他眼珠一轉,狂態霍斂,對老化子恭身行了一禮,道:「閣下貴姓大名?在下五貓之一,人稱花面貓劉威,我二弟瘟貓劉成,生性粗直,這才又多飲了幾杯,以致出言無狀,尚請閣下,看在家師排教總巡察三花真人面上,高抬貴手……」

  一旁另外三人,本來一個個摩拳擦掌,氣勢洶洶,但此際一見老大的模樣,不禁為之愕然!

  另外老婆婆閃眸流盼,見四周酒客,多被驚起,紛紛步出雅座,爭看熱鬧,生恐事態鬧僵,多招麻煩!

  因之,也隨聲勸道:「叔叔!算了吧!放他走吧!侄女還有事待和叔叔商量呢!」

  說著,跚跚走近那僵立的二貓,輕輕一拂袖,那二貓劉成,「哎啊」一聲,已然一跤跌倒在地上,呻吟了起來!

  老婆婆這一著,可把五貓嚇了一跳。

  花面貓劉威確實識貨,一驚之後,立即抱拳道:「婆婆援手之德,劉威謹銘五內,但不知婆婆怎麼稱呼?」

  老婆婆還未開口,她後面那位俊美的少年,已自上前一步,脆聲傲然道:「這位婆婆,人稱千面夫人的便是!至於那位老前輩,大約是笑面跛丐,你等自不量力,撞著他老人家,豈不是自找沒趣?哼,快點走吧!」

  千面夫人,笑面跛丐之名一出,五貓果然是神色為之一變、一個個顧不得再交待什麼場面話,立即抬起那劉成,匆匆的下樓而去!

  少年見狀,「咯咯」一陣好笑,上前對那老化子,長揖一拜,笑嘻嘻的問道:「我說得不錯吧?前輩你正是笑面跛丐?對不對?」

  老化子面色一寒,「哼」了一聲,舉步步入雅座,大馬金刀的往中央一坐,方才對那少年沙聲說道:「小丫頭真是個鬼靈精,是誰告訴你的?慧兒嗎?」

  那少年小嘴一掀,做了個鬼臉,脆聲說:「前輩你大名鼎鼎,金字招牌,何人不知,區區雖則孤陋寡聞,但也在江湖上,經過風浪,怎能算慧姐姐告訴我的。」

  老婆婆見她這付調皮的模樣,忍不住莞爾笑道:「玫妹別淘氣啦!我來替你介紹介紹吧!」

  說著,轉頭對老化子道:「這位是漢中鐵劍鏢局局主——鐵劍銀衣王大同的千金王玫少爺,掌中鐵劍已得真傳,專管不平,這次……」

  王玫一聽她話中有刺,臉兒一紅,跺腳恨聲,急道:「慧姐姐你別這麼壞,什麼千金少爺的,我,我……」

  她是想過來「報復」一下,但又有礙於處身場合,與另有外人在座,故而除了跺腳之外,一時又不便發作。

  老化子目睹她這種天真頑皮的模樣,臉色冰寒如故,只是那銳利的目光,卻顯然柔和多了!

  他「哼」了一聲,道:「兩位姑奶奶,別鬧啦!老化子走了兩日一夜,還未進食休息,你們現在放著好酒大肉,是故意餓我老化子的不成?」

  老婆婆一聽此言,與少年王玫同吃一驚,忙道:「啊,叔叔你快請用酒,侄女我不知叔叔專程而來。實在抱歉!請……」

  說著,一面執小壺為他本著酌酒,一邊又去招呼夥計,送大壺酒來!

  老化子也不客氣,竟自據案大吃大喝!

  原來這老化子,果如前面所說,正是那威名遠震的笑面跛丐。

  他在巢湖的石山鎮,別過了龍淵,兼程趕來蕪湖,以他的功力,二日一夜,便即抵到。

  他入城之初,暗忖雲慧既然與龍淵商定,在此等候於他,雖然並未約定地點,則必然會時常出現在醒目的酒樓飯肆之中。

  故此,他方一入城,那兒不去,便大搖大擺的上了這第一座最大的酒樓。

  其實,雲慧與龍淵臨別之際,一方面龍淵拿不定笑面跛丐他現在何地,無法尋找,二者兩人當時,情絲牽纏,心傷別離,早已失去了明晰的理智。

  故而,龍淵臨去,僅僅叮囑雲慧,在報仇之先,最好先找著笑面跛丐,根本不曾肯定的要她留在此地!

  龍淵前此在巢湖,告訴笑面跛丐,也只是請他到蕪湖一帶尋找雲慧,並沒有肯定的說她就在此地。

  但老化子當時心情激動,說走卻走,一口氣跑了兩日一夜,一心一意,會合雲慧,去替他慘死的知友——天下第一劍孤獨客報卻血仇。

  至於雲慧,本來沒準備在此多事逗留。

  當龍淵偕同武夷婆婆,與風蘭翩然遠去,雲慧想到情郎雖未變心,但懷抱中卻多了別一位麗人,此去歸家,家中父老,見風蘭標緻可人,世無其匹,又豈能不與他二人做主,竟成大禮。

  如此,個郎他與風蘭,日日夜夜,雙飛雙宿,又豈能不將她拋到九霄之外?遺忘個一乾二淨呢?

  故此,她愈想愈是擔心,愈擔心愈是傷情。雖然她是個定力深,功力高的巾幗英雌,卻仍然忍不住幽幽痛哭!

  所幸半途裡殺出個天真調皮,女扮男裝的俠女王玫,目見她一個老婆子,據榻啼哭,動了惻隱之心,跳窗而入,安慰於她,一場誤會之後,意外的,兩人竟結成了手帕至友。

  王玫生性好動活潑,從小被父母寵愛著,當成男孩子一般看待,此次偷偷離家,本抱著滿腔的雄心壯志,欲往金陵,邀鬥那千面書生,千面夫人,替金陵的鏢界除一大害!

  如今,路過蕪湖,住店小休,無意中遇見了千面夫人,傾談之下,竟發覺金陵之事,非如謠傳。

  又見千面夫人,易容的手法高妙無匹,人又和善,不由打消了順江直下之意,而決定和雲慧在一起,多玩幾日。

  她初到蕪湖,對蕪湖的一切,都抱著濃厚的興趣,故此,與雲慧相交的第二天,一大早便拉了雲慧上街,到處亂跑!

  因此之故,雲慧便在這蕪湖耽擱了數日。而笑面跛丐,也無巧不巧,誤打誤撞的,在此地遇著了他們二人。

  王玫對於笑面跛丐的威名,早有耳聞,但卻是,此際坐在一旁,目睹他大碗灌酒,大口吃肉,一付旁若無人,毫不客氣的吃相,覺得好玩,又覺得驚奇。

  她怔怔的望著他,心裡在默默的替他數著:「一碗,二碗,……」

  一時竟忘了自己尚未吃飯!

  雲慧仍是一身老太婆的裝扮,她滿頭銀髮,一臉的皺紋,顯出一副龍鐘老態,只有那一付湛藍的眼珠,如兩泓澄澈秋水,及一嘴細細的皓齒,與身形裝扮大異。

  她此際望著一老一少,一個大吃大喝,一個不言不動,形成了強烈對比,十分有趣,雖然忍不住好笑出來,但在眼神與唇角之間,卻含蘊了無窮的笑意。

  她自不去打擾他們兩人,自己默默的說著,為笑面跛丐酌著酒,同時又悄悄的出去,吩咐夥計隨時添酒加菜!

  王玫一直數到五十六碗,笑面跛丐才打了一個酒噎,用力放下酒碗,「叭」的一聲,把王玫嚇了一跳!

  雲慧忍不住笑了出來,忙舉袖將唇掩住,忍了又忍,道:「叔父你吃飽啦!玫妹你呢?……」

  王玫「哎啊」一聲,才想起自己,尚未吃飯,但一看圓圓的大桌子上,滿滿的擺了十二個大空盤,盤中已然空無一物,忍不住又是驚奇,又是納悶「他肚子裡怎麼裝得下這麼多去」。

  笑面跛丐環眼一閃一閃的望著她,那副錯愕的神氣,冷冷的道:「妞兒,看你的啦。」

  王玫又是一怔,旋即恍悟,紅唇一掀,鳳目連翻道:「我、我才沒你老人家那麼好的胃口呢。」

  說著,抬頭呼喚夥計,道:「夥計,再來兩盤精緻的小菜,一小碗飯。」

  夥計在外頭答應一聲,片刻送了進來,一瞧桌上十二個的大盤,已然空空如也,及地上十八個大號酒壺,不由得大驚失色,心道:「乖乖,這可是什麼肚子,娘的,這老叫化八成準是妖精,回……」

  一想到「妖精」又不禁吃了一嚇,皆因,凡是「妖精」多半能知過去未來,自己當面這般罵他,雖話在肚子裡未說出,但萬一「妖精」算出了他的心事,豈不大大的糟糕!

  故此,他連忙暗暗責備自己,默默祝禱,道:「王八蛋,龜兒子,你怎麼敢罵大仙,大仙你別見怪,小的無心罵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南天門下凡的大仙,是王母娘娘的座上客,是西天來的金剛,是……」

  是什麼?……反正他所以想到神仙名子,都給他接了上去。

  這還不算,他恭恭敬敬的將菜飯擺在桌上,退步之前,還突然跪倒地上,「咯咯」連叩兩個頭,方走去。

  這一手可把三個鬧糊塗了!

  笑面跛丐濃眉一皺,方待叫夥計回來,雲慧卻在凝目之頃,猜出夥計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叔叔,你這頓飯一吃,大約把夥計給嚇住啦,他還以為你老是天神下凡,金剛降世呢。」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表示他也覺得好笑,同時,敞開破鑼一股的嗓子,道:「真是少見多怪,我老化子多天不曾飲食,如今安定下來,怎能不補上一補呢?」

  說著,又伸了個懶腰道:「酒飯補上了,該補覺啦!我說妞兒,你快點吃!要不然,老化子在此地睡過了,可得勞你的駕,將我抬回去呢。」

  王玫第一次聽說,幾天不吃飯,能一頓補上三天的。

  如今,親目所睹,果有其事,不容她不信,此際一聽老化子這麼說,當真怕他一睡三五天,喊之不醒,須要抬他回店,趕緊扒著飯道:「好啦!好啦!你,你……先別睡……」

  說著說著,說完了也吃完了。立即站起來催促道:「走吧!快回店吧!」

  雲慧瞥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面跛丐雖習性不同,不能夠露出笑容,但從心底下起,已漸漸的喜歡上了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三人魚貫下樓,由雲慧付了賬,從夥計驚奇,敬畏的目光中,走出店門,穿過大街,不一刻便到了雲慧所居的「安來客棧!」

  笑面跛丐想來是真的疲倦了他進去之後,立即多開了一個單間,關上了屋門,倒頭便自睡去!

  雲慧此際,已然與王玫合住到一間屋中。

  王玫入屋未等坐下,便向雲慧道:「慧姐姐,笑面跛丐來做什麼?他的脾氣可真奇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位吃這麼多的人呢!」

  雲慧被他這一問,觸動了心中隱衷,忍不住幽幽一歎,道:「玫妹你和我相處數日,想來尚不知我的師門之事!」

  王玫見他神色有變,大為驚訝道:「慧姐姐你怎麼如端端的,忽然又傷心起來啦?難道你師門之中,尚有什麼未報之仇不成?」

  雲慧拉著她,坐在榻邊,幽幽的道:「玫妹,你對愚姐如此關心,愚姐也不該瞞你,但此事事關重要,尚望妹妹你知道之後,不要洩露!」

  王玫胸膛一挺,道。「那個當然……」

  雲慧道:「玫妹你出身武林世家,當知道三十多年以前,江湖上有一位使劍的名手……」

  王玫「啊」了一聲,搶先道:「難道是天下第一劍客?」

  雲慧想不到王玫一語中的。一方面覺得他恩師名頭果然響亮,值得令人自傲;另一方面卻憶起很久以前,孤獨客帶傷逃回黑礁嶼,那種慘痛的往事!

  她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語音微顫的,道:「玫妹猜得不錯,他,正是愚姐先師……」

  王玫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道:「姐姐你想為師報仇?可是,我聽說當年參與此事的人。不下數十,且都是目下江湖上,各大門派的主腦,姐姐你一個人,從何下手!」

  雲慧想不到她不但知道的不少,更是對自己至為關切,不禁大為感動,緊握住她的纖手道:「謝謝妹妹的關心!但師仇如山似海,愚姐豈能畏首畏尾,讓惡人遺遙法外,當然,他們人多,每一個人,也都有一身不凡的功力,但患姐不說大話,卻也決不含糊,不過,目下所困難者,愚姐乃是想,先行找出其中的主謀,再定報仇之策,笑面叔叔此來便是為了幫助愚姐,調查此事的!」

  王玫凝神靜聽,此際神色一整道:「姐姐說得不錯,先查出主謀真兇來,再予以各個擊破。小妹也要盡一分力!」

  「以妹妹的盛情,愚姐感激之至,但此事十分凶險,妹妹你雖不懼怕,但若是讓他們曉得了你的家世,豈不懼他們使出卑鄙的手段,暗算貴局嗎?」

  王玫果然未慮及此聞言不由一怔,但,轉瞬間,她卻又面現頑皮的笑容道:「姐姐所慮確是,但小妹我也可以另行改扮,而不必顯露出本來的面目啊……」

  雲慧曉得她乃是想請自己,替她另行改頭換面,忍不住微微一笑,故意難她道:「這一點十分容易,但妹妹你天生的一副脆嗓子,即甜又潤,若是化裝愚姐這副樣子,一開口豈不就露了馬腳?」

  王玫果然被她難住了,她呆呆的想了一會,卻又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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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5:47 |只看該作者
  雲慧見狀,又適:「好啦!這事明天再談吧!現今天已不早,妹妹你還是趕緊做完晚課,休息就寢……」

  王玫嗔然撒嬌道:「好吧!但不管如何!姐姐你既然和小妹這麼要好,這個忙,小妹是幫定了……」

  說著,不等雲慧回答,當真起身去關了房門,盤膝坐下木榻垂目運起功來!

  雲慧見狀,心有所感,默默的想了一回心事,便也到一邊去,調息運氣……。

  次日,天氣陰沉沉的,大雪已開始飄飄下降了!

  雲慧、王玫與笑面跛丐相聚一堂,開始商談正題。

  首先笑面跛丐將來此的經過,詳述了一遍。

  雲慧默默的聽著,芳心之中,除了對龍淵的關心情意,暗暗的感激之外,同時對於賽仲連魯智所提的遠大計劃,大加贊成!

  王玫本來對龍淵沒有多大的好感,皆因她從雲慧處得知,龍淵已偕同風蘭,歸家定省。

  在她的心中,以為龍淵他既然身為雲慧之夫,就不該輕易的與她分離,而帶著別的女人歸家而去!

  像龍淵這樣,豈不有背於夫妻之義?

  尤其在昨天晚上,王玫曉得了雲慧身負師仇,而仇人又皆是目下武林中頂尖高手之後,更覺得千面書生,無論如何,亦不應撒手走開的!

  只是,昨晚她不便對雲慧當面提出,那心情,正如同一個善體人意的人,不願去揭露別人的瘡疤一般!

  但如今,她聽見笑面跛丐的一番話,對於龍淵的出錢救災,以及欣然接受什麼賽仲連魯智的計劃,即將展開一個遠大而又偉大的安撫江湖草寇的計劃,不由得由心底產生了一種欽敬之意!

  因此,一時間,她覺得龍淵似乎是一個難以瞭解,難以測想的迷樣人物,同時,在她的私心之中,隨之也升起了一種渴望,渴望著能夠見見龍淵,看看他到底是一副什麼樣子?

  「是個英俊的人嗎?」她暗想:「從雲慧姐姐的癡情上,不難想見,他一定是個十分吸引人的英俊人物!」

  但是,她尚沒有見過雲慧的真正面目,故此也不知道,雲慧她到底生得如何?因此,對於前一種想法,並不敢十分確定!

  因為,若果是雲慧並不美麗,則她的眼界必低,以此類推,那千面書生本人,並不見得是個十分出眾的人才。

  「不過!」王玫又想道:「無論如何,他必然是具有特殊之處的,否則,他怎能有如此偉大的抱負,一擲數千萬兩,而毫不吝嗇呢?」

  因此之故,王玫的芳心之中,漸漸的深印了龍淵的形象,雖然,在她的年齡,尚不十分清楚,男女之間的私情,雖然,那形象仍是那般飄忽無定,但這種印象,卻從此再也抹之不去!

  雲慧並不知王玫的感想,與心理的變化,她直待笑面跛丐,沙啞的述完經過,沉吟了好一陣子,方才提出正題來,道:「叔叔,淵弟此去,是得在家住一陣子的,咱們的該怎麼辦?從何下手?叔叔你有何高見?」

  笑面跛丐本來寒著臉,一聽此言,那有名的笑容,霍地泛出,環眼也跟著瞪大了許多,沉聲道:「這事我老化子昨夜考慮了一夜,我以為,打蛇要打頭,目下武林各派,以武當、少林兩派的威盛,且少林的惡和尚過去與我老化子,也有一段過節,故此,我主張咱們先上少林宰幾個和尚,先出口氣……」

  雲慧瞥見他煞氣騰騰神態怕人,想起龍淵臨走時叮囑之言,幽幽一歎,勸道:「咱們先去少林,當無不可,但主要的淵弟弟說過,可不便誤傷了好人,想那少林一脈,雖曾參與當年勞山一役,但素來在江湖上,少有惡跡,名望頗重,咱們此去若不問青紅皂白,亂來一陣,萬一傳入惡人的耳中,豈不又要挑撥起是非?」

  笑面跛丐被他一語提醒,想起了龍淵的大仁大義,不由得煞威盡斂,吶吶地道:「這,這該怎麼辦呢?……」

  雲慧見狀,知他心意,忙道:「少林之行,勢在必去,不過依侄女看,咱們還是以從旁側擊的手法,暗探出主謀真兇,再行下手不遲!」

  笑面跛丐,靈機一動,「叭」的一拍大腿,道:「有啦!咱們……」

  他環眼一掃,瞥見王玫一臉驚奇的望著他,心中又是一動,霍然頓住話頭,改口道:「主意老化子已然有啦!再說說咱們起程的日子吧!……」

  雲慧一時不知他的主意如何!但瞭解他乃是顧忌王玫在座不肯明言的心理,因此也不點破,道:「此去河南少林,路遙數千,雖然無時間限制,但侄女總以為早去為佳,故此主張明日起程!……」

  她轉頭望望王玫,又道:「但此時距年關已只有月餘,玫妹妹初離家門,還是早日歸去,以親遠懷為是,愚姐之事,目前尚不須見於兵戎,玫妹你去了也幫不了多大的忙……」

  王玫小嘴一嘟,道:「姐姐你昨夜答應我去,怎麼忽然又變了卦?……」

  雲慧正色,安慰她道:「玫妹別這麼說,愚姐對你的一番盛情,感激不盡。但玫妹你私出家門,為時已久,若是再不回去,家中的親長,豈不要大大的傷心?府上只你這麼一位寶貝千金,平日之珍愛,當可想見,如今你怎能為了愚姐之事,而傷了親心呢?……」

  王玫似乎是被她說服了,但卻心猶未甘,道:「叫我回去可以,但姐姐也得隨我一起走才行。咱們在家過完了年,來年一開春,便自首途少室,豈不更妙?……」

  雲慧方待謝絕她的邀請,那知王玫竟然不容她開口,語氣一轉,字如珠走玉盤一般,連珠而出,道:「若是你不答應,好吧!我自己回到家裡,有人問起我出來的經過,我就得和盤托出!……」

  她說這話,雖做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顯然易見的,她是拿著「要洩露她的機密」,來要協雲慧的屈從。

  笑面跛丐一生孤獨,除了一年來和雲慧龍淵打上了交道,從未與女孩兒搭過關係!

  但不知怎的,自從一見這王玫,就深深的喜歡她那種淘氣頑皮,與蠻不在乎的神氣!

  此際,見她這般說法,環眼一瞪,怒聲道:「小娃娃,你的膽子不小,但我老化子一向不受人的威脅,若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叫你回不得家。」

  笑面跛丐那一付樣子,本來就有些嚇人,這功夫聲色俱厲的一嚷,更是不得了!

  那知王玫卻毫不理會,她反而頑皮的一伸舌頭,道:「少爺說到做到,不信你等著瞧就是啦,你現在吹鬍子,瞪眼睛的,有什麼用!」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聲音卻大為緩和,道:「好,好,小丫頭算你有種……」

  王玫鳳目一瞪,鼓著氣道:「什麼小丫頭大丫頭的,老化子你可別倚老賣老,少爺……」

  雲慧本待阻止他二人逗嘴,但因素知笑面跛丐的脾氣,只要不露氣容,便表示他不會生氣。故此便默坐一旁,不予理會!

  笑面跛丐一聽王玫的嘴巴這麼不肯饒人,更是喜她,但為了顏面悠關,仍然裝模做樣的暴叱一聲,道:「小子你膽敢無禮,若不讓你見識見識老化子的彈指神通,你還當老化子是個泥巴人呢!」。

  王玫挺腰站了起來,單手一插,氣道:「久聞彈指通之名,少爺正想領教!……」

  雲慧一見不好,忙道:「玫妹別使小孩子氣啦!一切好商量嘛!……」

  王玫一聽她口風有點活動,頓時喜上眉梢,一躍跳到了她的面前,急忙詢問道:「真的嗎?姐姐你答應到我家去啦。」

  雲慧見狀,知道這小丫頭的心眼,扭不過她,沒奈何歎了口氣,還未開口,卻聽笑面跛丐,道:「別做夢啦!漢中遠在長江中游,來回耽擱時日,豈不誤事。」

  王玫大急,翻身插腰鼓腮,正待發作,卻見笑面跛丐語氣一轉,又道:「不過,你若是真有心跟我們去,老化子倒不反對。至於你家大人處,老化子可破例修書一封,托人捎出,信中就說老化子收你做個徒弟,三年五載之後,再回家去。想來你家大人,還不至於不放心。」

  王玫一聽此言,不由得驚喜交集!

  須知她在家中之時,素聞老化子功力深絕,無人能敵,嫉惡如仇,性如烈火,是個既怪且奇的人物。

  如今,驟然間聽見老化子這般說法,王玫玲攏心竅,豈能猜不透他的弦外之音?

  故此,她驚喜之餘,「啊」了一聲,跺腳一躍,跳到老化子面前,「撲通」跪倒叩頭道:「弟子王玫,拜見師父。」

  笑面跛丐面寒似水,雙目中卻透著溫和的笑意,低聲沙啞,道:「起來,起來,你要做我老化子的徒弟,可不許叫苦,知道嗎?」

  王玫一躍而起,一臉肅容,垂手待立一旁,道:「弟子絕不叫苦……」

  雲慧也覺得十分意外,她瞥見這一老一小,一番表演,心中好笑,當真是什麼師父,有什麼徒弟,表面上卻不便表示出來,而趕緊過去道喜!

  王玫喜歡得不得了,她拉住雲慧,又跳又蹦的叫道:「哎啊!姐姐,這一下你可能再不要我去了吧!哈……哈……咯……咯……」

  接著,她又對笑面跛丐道:「師父,你收了我這麼個好徒弟,可不能藏私,一定要教我彈指神通的功夫……」

  笑面跛丐望著他這位新收的唯一弟子,連聲「哼,哈」道:「教是會教,不過還得你自己有沒有本事學會呢。」

  說著,扭頭走出房去,又道:「我現在就是找人送信,你們快收拾一下,等明兒一早,起程渡江。小丫鬥你最好也快點寫一封平安家報,一同找人捎回家去。」

  王玫愉快的答應一聲,當真坐到窗去,提筆磨墨,去寫她的平安家報去了。

  那時節,可沒有什麼郵局之類的組織,故此書信的往還,不是派遣專人去送,便是請托過往的船隻行商,代為遞送,附送上一些酒錢。

  故此,下午笑面跛丐,親執了兩封書信,到江邊碼頭上,找了個上行的船家,代為投遞到漢中鐵劍鏢局,同時他也照例送給那位船家,一份豐富的酒資。

  王玫滿心歡樂,坐在店中,望著窗外翩翩的雪花,口中不時的哼出一兩聲時下的小曲。

  她覺得太快樂了。

  因為,在她的眼前,可以預見的,已然展開了一副遼闊的前程。這正是她往日夢想已久的哇。

  自今以後,她可以學到更為精深的武林密學。也可以任意的馳騁於江湖之上,叱吒風雲,抱打不平。

  因此,在她的俊秀的,略帶稚氣的臉上,不時綻開一抹得意的微笑,更顯得她所裝扮的男士,英風瀟灑,俊逸挺拔。

  但坐在她後面暗影之中的的雲慧,卻恰恰與她相反。

  她的經過化裝之後,皺紋疊疊的臉上,此際正罩著一層愁雲,尤其再著一頭的花發,與一身粗農布裙的老婦之服,更顯得有一種垂垂暮至,淒涼滿懷的悲慘之意。

  所幸的,她尚有一雙澄如秋水,黑藍分明的眸子及兩撮開蓋有致的睫毛,顯示著一份與全身全不同的生機。

  雖然,那其中也同樣的塗上了一抹深沉的哀傷的色彩,但無論如何,那總是屬於一個少女而非老太婆的。

  她同樣的凝望著窗外的雪花,但在心身兩方面的感受,均與王玫大大的不同!

  因為,她聯想的,是那遠在天邊的「淵弟弟」,以及即將展現的,吉凶難卜的復仇大事!

  這件大事,故無論是吉是凶,一份難忘之恩,支持著她,督催著她,使她不能放棄不管!。

  但當這血淋淋的兇殺的打鬥,與溫柔纏綿的兒女私情相比時,前者則未免太過於令人厭棄了。

  雲慧她正是如此,在她的內心之中,正有著兩種全然不同的畫面,展現著,她的現智與感情,也各個豎起了矛盾,相互的攻擊,使令她躊躇再三,柔腸為結。

  王玫幻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慧姐姐怎麼半天也不哼聲,回頭一瞧,只見身後坐著個神態癡呆的老太婆,狀似暈迷,不由得嚇了一跳,失聲叫了起來。

  雲慧被她驚醒,藍眸一轉道:「玫妹,你怎麼啦?」

  王玫驚覺自己的失態,臉上一紅,撒嬌似的一嘟小嘴道:「慧姐姐,你年紀不大,為何偏要扮成這副樣子呢?人家看起來多不舒服嘛!再說……」

  她回目一轉,又道:「再說,我和姐姐相識相交了這麼幾天,還不認識姐姐的本來面目,不免可笑,而且也不公平……」

  雲慧瞥見她那副訴苦似的,調皮的模樣,不由愁緒稍減,笑道:「怎麼不公平呢?」

  王玫道:「你見過我的真面目,而我沒見過你的,豈非不公平之極。」

  雲慧回心一想,她這話雖然有些強辭奪理,但自己終日扮成這一副龍鐘老態,卻也不像樣子。

  須知,凡女子皆有愛美的天性,那天生醜陋的,如古之東施,尚且傚法西子之捧心,盡量的設法,使自己變為美麗。

  何況雲慧,本是天生的麗質,又怎能自棄,而甘心終日隱藏在醜陋的外殼裡呢?

  王玫見她沉吟不語,知道她心中已然活動,又道:「好姐姐,求求你嗎!別老是裝成這麼個老太婆,好不好?」

  雲慧藍眸一轉,緩緩的道:「好吧!不過妹妹你先請出去一下。」

  王玫歡呼一聲,當真一躍出屋!

  雲慧微微一笑,關上了房門。片刻之後重又打開來,道:「玫妹,你回來吧。」

  她一腳踏進房門,迫不及待的舉目四掃,目光一觸到塌邊倩立的一個美人,不由得「哎啊」一聲,被她的美麗,驚得怔住了!

  她極其疑惑,以為是在睡夢之中,揉揉眼,仔細看時,但見那美人,已然翩翩然含笑向她走來。

  同時,一陣脆潤之聲,從那美人的口中,緩緩吐出,正是對她說話,道:「怎麼?玫妹你果然認不得我啦?」

  這一句話,總算是給了她一點熟悉的感覺,她認得,在過去數日裡,雲慧常常以這種玉潤珠圓的腔調與她晤談。

  但那時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若勉強說著,則是覺得與人不能相比,有點滑稽可笑。

  然而,目前在這種狀態下聽來,卻恍似天上仙樂,驟然飄散到人間一般。

  王玫用力眨著眼,喃喃的道:「慧姐姐,這真是你嗎?」

  雲慧瞥見她驚訝莫名之狀,心中暗自好笑,口中卻道:「當然是啦!」

  王玫這才確信,同時也恢復了活潑好奇之態,她伸手拉起雲慧的纖手,「嘖,嘖」稱讚著,上上下下的打量。

  只見此際的千面夫人,滿頭金髮,散披在雙肩之上,那晶瑩的肌膚,明亮而蔚藍的雙眸,入鬢的柳眉,玲瓏挺直的鼻子,鮮紅的嘴唇,潔白的玉齒。

  再配著輕盈的體態,及一身其白勝雪的異質衫裙,直似是仙子謫世,那裡是世間俗人?

  王玫愈看愈覺得雲慧美極艷極,忍不住一跳摟抱住她的玉頸,大聲讚道:「姐姐,啊!你真是可愛極啦!真是可愛極啦!」

  雲慧瞭解她的心情,舒臂抱住比她矮了一頭的王玫,正想道謝,卻見笑面跛丐,已然一跛一拐的走了進來!

  她連忙出聲招呼,道:「叔叔你辦妥啦!快請坐……妹妹,你師父來啦!」

  王玫「晤」了一聲,跳下地來,跑至笑面跛丐面前,叫道:「師父,你看慧姐姐多美,玫兒和她一比,真愧死啦!」

  笑面跛丐落上坐首,瞥見新收的徒弟,這一副天真之態,不由心頭大樂!

  只是,他生平不拘言笑,想笑可笑不出來,只得冷「哼」一聲,道:「慧侄女豈止是美?功力,品性,那一樣不是一流?偏要你說!」

  王玫這半天已然摸熟了師父的脾氣,聞言小嘴一掀,道:「我怎麼說不得?我……」

  笑面跛丐拿她沒法,只好改變話題,道:「丫頭,別嘮叨啦!乘著這半日功夫,我先指點一些入門口訣,以後好生練習,別到了和尚廟裡,替我丟人!」

  王玫一聽要教她功夫,頓時不再頂嘴了。她乖乖的靜了下來細心的接受笑面跛丐的傳授!

  一下午,就這般的過去了!

  次日,天仍下著雪,但他們三人,卻再不停留,一大早,便自買辦了一些應用的器具,開始踏上了征途!

  大雪紛紛的飛舞,正竭盡全力的,企圖掩蓋住整個大地上,一切不潔的景物!

  天空是陰沉沉的,是寒冷的!

  雲慧一邊走著,一邊在想,不知那遠在山東的龍淵,是否也被籠罩在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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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新春喜迎親


  山東的膠東一帶,今年年關前後,一反常例,沒有下過雪!

  即墨城因為這接連的十來個好天,及一件轟動遠近的大事,格外的熱鬧起來!

  尤其是窮苦的鄉下人,都紛紛的挾老攜幼的,往城市趕去,一來想湊這熱鬧,二來也為著領一份豐富的濟賬!

  因為,城裡龍大善人們共有的大少爺,就在這年初三,要舉行完婚大典!同時迎娶兩個賽似天仙的媳婦兒。

  龍大善人一家,在即墨可等如萬家生佛,幾年來,每屆青黃不接的日子,龍家總在各處,設下粥篷,濟貧救苦,同時,就是有病有災,到城裡龍七爺的藥鋪裡去,多多少少,施藥送錢,總有個接濟!

  因此之故,附近的百姓,可說沒一個未受過龍家恩惠之人。如今,他家的獨子—— 龍大少爺就要娶親完婚,那受過恩惠的,怎能不暗禱:「上天保佑,大善有後!」而拍手稱慶呢?

  何況,龍家還早已貼出了告示,為了慶賀公子的大典,新婚三日之內,龍家設下「流水席」,招待鄉親故舊!這還不算,凡是窮苦的親朋,各於筵後,奉送車馬之資,紋銀五兩。

  這是何等的排沏啊?這又是多麼寬仁的義舉啊?

  什麼樣的人物,能不被之一貼告示感動,而前去賀喜呢?

  因此之故,大年初二,那走南往北的,通往即墨的官道,已然是人頭攢擠,途為之塞了!

  城中,更不用說,有多麼的熱鬧,那喧嚷聲,鞭炮聲,鼓鑼聲,到處充盈人耳,人們一個個,穿新衣,戴新帽,喜氣洋洋的,雙手插在袖裡,只要是見了熟人,開口便是:「恭喜發財!」四字一句!

  龍府上,更不用提。門裡門外,處處張燈結綵,院子裡,一樹一木,全都用彩紙結上了紅花綠葉,故此雖在嚴冬,乍然望去,仍然是滿院的無邊春色!

  但,這似乎還嫌不夠,院子裡仍然有忙進忙出的僕人及工人,在忙這弄那,盡其最大的力量,以求盡善盡美!

  大廳裡,倒是早弄好了!

  你看那紅漆香案,上設龍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三牲祭品,排滿了整整的三張大桌!這是為了過年祭祖所設的!

  另外,四周的壁上,掛滿了喜帳,斗大的金字寫著吉利的祝辭,這是一干親朋鄉紳送的!

  此外,天花板,懸掛著五色彩燈,比平常外出一倍有奇,大白天雖不曾點燃,但只看那陣式,便可料定,晚上是多麼的輝煌。

  一角的大樓梯,與所有的地上,如今已整個腥紅地毯,鋪蓋起來,那鮮艷的色彩,會自然而然的,予人以興奮的感覺。

  二樓,此際已全部改做新房,龍淵的雙親,龍致勇夫婦,已然暫時的遷到老七龍致智所居的樓下,等待著另建新屋!

  而龍淵,這當兒暫時也不住在新房裡,自從初一,便暫居在招待客人的小花廳,與賽仲連魯智盤桓一起。

  因此,這一棟富麗堂皇的大廳,目前卻顯得十分寂靜,除了幾名負責看管的丫頭外,並無其他閒人!

  幾位有病的老人家,都已康復如初!

  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喜氣揚揚,討論著龍淵的經商計劃,及等待著初三,這具有重大意義的日子!

  九位夫人,亦是如此,只是除了老七致智夫人,與龍淵的生母致勇夫人之外,私心裡還有點兒不大順意!

  其實,這也非為了別的,只為了娶來的媳婦並不屬她,而她們又無能為「淵兒」找來個合適的主兒!

  所以,她們各位老姐兒們,逢到了一起,只要是沒有致智,致勇兩位夫人在座,所談的總是怎麼著再替龍淵討幾個媳婦的事兒!

  賽仲連魯智,雖然身為賓客,可是個最大的忙人,因為他不但參與了籌劃婚典,同時也負起了保護龍府的安全,指揮健僕護院,守夜守衛的事宜!

  這件事,過去本是葉翔的職責,只因他如今身為親家翁,在此婚典前夕,須要陪伴他的女兒,故才交在魯智的肩上!

  所幸,金陵八大鏢局之中,協同運糧的幾位局主,已然趕來參加,那粥馬瘟神陸達、入雲雕華化,也自動的加入了這一行列!

  武夷婆婆、風蘭、另一個新娘子秀梅,均已在初一遷出了龍府,暫居於城中最大的一家「昌隆客舍」之中。

  龍家在「昌隆」包下了整個的後園,另由門戶出入,故此,等如是一所私宅!

  一干的下人,亦是在龍家精選出十名丫環,十名健僕,過去伺候,因之這四個人倒過得舒舒服服!

  尤其是風蘭與秀梅,在龍宅之時,由於身份的關係,處處不便,故此很少接談!

  但自從遷出龍府,由於兩個人都是一般的江湖兒女,性情上有許多想類之處,同時又馬上便要作一位郎君的新娘,故在一起談談說說,互相交換一些武林見聞,江湖逸事,不僅覺不著寂寞,在感情上,反而接近了許多!

  只有龍淵,幾天來雖然最閒,卻也最苦!

  因為他此時更是成了眾人矚目的熱門人物,走到那裡,即使遇不著玩笑似的道賀,也總是免不了那一雙雙,羨慕、崇敬、以及調弄的目光!

  因之,他覺得不堪其擾!

  雖然在心中,果然是充滿了憧憬與喜悅,但對這世俗的一切,卻萬分的困擾與煩厭。

  另外,在心靈中,雲慧的影子,也時時擾亂了他的情緒,因為,他總覺得無論如何,是對不起她的!

  他記得,那一晚在七伯之處,吃得半醉,歸來房中,目見風蘭在座……

  他起初以為是秀梅來為他整理床鋪,那知「梅妹」出口,卻發現乃是風蘭!

  風蘭雖然是胸襟寬曠的女孩子,瞭解他的處境,但當時在那種情況之下,仍不免醋勁大發!

  龍淵當然十分歉疚!為了慰撫風蘭的醋意,便使出撒賴的手段,故意的裝作昏迷!

  果然,風蘭見狀,只當他真個醉倒,不僅醋意頓消,反給他一陣輕憐蜜意,龍淵在美人的懷抱之中,如入芳蘭之室,竟為之意亂情迷。

  於是,在那一晚,在那行禮的前數天,他便佔了風蘭的一切,同時也給予了他的!

  於是,他與風蘭,結成了真實的,靈肉合一的夫妻!

  在當時,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他覺得自那一刻開始,便算是真真正正的成了個「人」,而不再是一個孩子!

  但事後想來,尤其是當他開始討厭即將舉行的繁文縟節之後,他開始後悔,怨恨在以前,為什麼苦苦的忍煞住,不肯與雲慧結成真實的夫妻了!

  他,本該先屬於雲慧的!雲慧對他有救命之恩,有養育之恩,有教導之恩,也有類似的師徒之情!

  後來,他們雙雙傾心,誓偕白首,他為什麼不能把握機會,將他的一切,最先交託給雲慧呢?

  為此,龍淵深深的歉疚著,覺得愧對於可敬可愛的雲慧,同時也怨恨著自己,責備著自己,過去的行為,當真愚笨蠢笨之極!

  因此,在他的心中,時時總覺得雲慧在對他怒目而視,在責備他的不忠不義,有怨恨他白言而無信,在……。

  他有時恨不得逃脫開目下的煩擾困境,去尋找雲慧,向她認罪,但他能嗎?他能毅然離開這鍾愛了他的父老慈心,去投奔另一人的懷抱嗎?

  親情與私情兩相比較。雖然當事者在感情上,可以受到折磨,但總歸是親恩似海,站著贏面!

  故此,龍淵他內心之中,雖然感到矛盾與痛苦,但多數的時間,仍然是愉快的,他不得不愉快,在情在裡,從表面上觀察,他根本是沒有值得遺憾的事!

  初三終於來臨了!

  整個的即墨城,似乎已為之瘋狂!

  龍府的裡裡外外,更不用提,是多麼的熱鬧!

  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賀客來賓,一個個沾上了洋洋的喜意,只要是能站能坐的地方,差不多早已站滿了人!

  這一來,為府上的執事帶來極大的困難,所幸賽仲連魯智曾經過大風大浪,指揮若定,一見這等情形,頓時派出一對舞龍的隊伍,鼓鑼喧天的在前面開道。

  這二十個人,全是上選精壯的小伙子,年青力壯,一色的青襖青褲,紅扎腰,薄底青緞快靴,清爽利落!

  龍身上紅鱗金甲,閃閃生光,龍頭大如磨盤,均以鐵片打成,彩緞裹紮!明晃晃的,神態栩栩如生!

  龍頭前面,是個身著彩緞的大漢,手執著一根長竿,竿頭紮上一個彩珠,兩個銀鈴,一經舞動,不僅風聲呼呼,而且還鈴聲震耳,端的是威面八方!

  這條龍,辰初打龍家大門口出發,後面的迎親轎子,也跟著一齊出動!

  按規矩,新人坐八抬花紅大轎,有八面金色大鼓,以及十六個旌旗隨行!

  但龍府今兒個不同別的,故此,除了新郎倌兒之外,任啥都增了一倍有奇!

  但見那金龍之後,四個開道鑼,二個短旗桿,四面繡金花的紅旗,中間有「開道」兩字,接著十六對展招旌旗,四面「迴避」牌,十六對考高把燈,用有二對龍,二對風,金瓜鉞,朝天凳,一律是皂衣子服。一共有六十八人!

  其後是兩頂五子登科的八抬大轎,轎前頭十六面圓桌大小金色大鼓,八桿嗩吶,每一頂金光耀眼,光彩奪目,八名轎夫,一色青綢燈籠褲,身穿號農。

  八個人一律左肩抬桿,一手插腰,一手在甩,一步只邁半步,但見那五子登科的花紅轎,四角的垂絡流蘇,一顫再顫,既穩且快!

  兩轎之後,又有二轎,之乃是迎「娶親夫人」坐的,雖然比起前兩轎來,稍有遜色,但也非一般可比。

  所謂「娶親夫人」並非是龍家的人,而是龍家請的,上有公婆在堂,中有老伴相陪,下有兒孫繞膝,的「全客人兒」。

  在後面,該是新姑爺了!

  新姑爺龍淵,這時候打扮得頭戴金花,一身簇新的狐鼠皮袍,十字披紅,昂然跨下一匹雪白的駿駒,本已英俊挺拔的他,這一來格外的顯眼,越凡越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了!

  駿駒之後,是七八個手執金凳的壯漢,為的是停轎,墊腳用的!

  這一行浩大的隊伍,在人聲歡呼,鑼鼓震天聲中,在街上足足游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到達了「昌隆客舍」的後院大門!

  花轎抬了進去,停在了當院,龍淵這新郎倌兒,也跟了進去,在院中下騎!

  但,時辰未到,新娘的裝扮,大約也尚未完成,他站在院子裡又一停就是一個時辰!

  幸虧,金龍在門外舞個不停,吸引和阻擋了許多觀眾,院子裡不擠也不亂,但許多好奇過了份的,大姑娘、小媳婦,悄悄的溜進來,站在他一丈開外,上下的打量著他,眼中露出羨慕與迷醉的光芒,卻令他若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龍淵他雖然已達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但在院子裡,被人這麼看著,也不由得既煩且躁,週身上下,滲出了冷汗。

  他暗自解嘲的想,這真比經歷一場血戰,還要可怕,在血戰中,不僅可以盡量發揮,自己的功力潛能,同時在不敵之頃,也可以設法退卻!

  但,現在,這種場合,等如是只能挨打,非但不能還手,而且連還眼都不能夠!

  幸好,時間雖慢如蝸牛散步,終究還是在走。

  新人上轎的時刻,也終於到了!

  一雙新人,一式的鳳冠霞佩,金光閃閃,五色繽紛,臉龐兒用一塊紅巾遮住,根本令人分不清誰是誰!

  八名丫環,也穿著各色彩緞衫裙,臉兒上,塗指抹粉的,分別扶著新人,上了轎,分立在花轎兩旁。

  於是,一聲和麼喝,兩串特大號的「百子炮」,同時燃放,震天的鑼鼓聲中,重又啟程!

  只是,行列上有了變化,龍淵這位新郎倌,已然被安排到花轎的前面!

  花轎之後,又加了二頂,一共四頂大轎,除了「娶親夫人」之外,又多了兩位「送親的夫人!」

  按古禮,來回是不能走一條路!

  所以,前頭開道的舞龍隊,一直往東,竟而由東門出了城!

  城外,雖然房屋較少,但人群並不稍減,尤其是一般很少拋頭露面的大姑娘們,乍見白馬上瀟灑絕世的新郎倌,一個個情不自禁的看了迷,全不由主的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跟在後面!

  由西門進城,穿過了預先佈置的街上,在午時之間,總算是到了龍家的大門口!

  大門口萬頭攢擠,連樹上都爬滿了人,一見花轎來到,立即,彩聲雷動,炮聲震耳的鬧了起來!

  新郎倌在二門下馬,按著司儀者的規定,當先步入大廳,站在中央供桌之前的紅毯之上。

  大廳裡歡禮的人,亦有數百,都是些近親近鄰,或是有地位的鄉紳。

  四周牆壁上,上下兩排喜帳,帳下一列紅漆大桌,上面擺滿了喜禮,嫁裝,及一些屬於新人的,玉器古玩,金銀手飾,綢緞等等的用器,故意陳列出來,給觀禮的來賓參觀!

  但此時,眾人只顧得看新人了!

  一個個,站著伸長了脖子,等待著新人的出現!

  一對新娘,由八名丫環扶著,跚跚的碎步入廳!

  雖然,每個新娘的臉上,遮著紅巾。但瞧那一身穿戴,寶氣珠光,便已引起了此起彼落的「嘖嘖」稱慕!

  龍淵站在那兒,真可用「如處針氈」來形容了。

  他垂目低頭,不敢仰視,但偏偏耳朵不爭氣,特別靈光,不時聽到些閒言閒語。

  那些話,當然多數是稱讚之詞,但其中亦不乏吃不著葡萄的刻薄酸味兒!

  他眼看著腳鞋尖,聽見那叮噹的環珮之聲,曉得一對新人,漸漸走近了。

  但等了片刻,對面的兩邊紅毯上,卻仍是空無一物。

  他心裡突然感覺到一陣煩躁,耳朵裡也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歎息之聲。

  他有點奇怪,同時由於想轉於煩躁的情緒,便即傾耳去聽。

  只聽有一蒼老而陌生的聲音,在歎息之後道:「別提啦,我那位傻侄女自從去年經過了一場風波,就執意要出家練武,她爹就這麼一個女兒,那肯放她出家?以為是一時受了刺激,一過些日子就好。誰想送到那尼姑庵裡,她竟立即拜了那老師太法緣為師。雖然老師太也說,她非是佛門中人,不肯替她削髮,但是她在佛前立誓,決心要練好武藝,如今快一年啦,也沒有見她回家去,上門說親的雖多,又有什麼用處?」

  另一人道:「三爺,話別這麼說,慧姑娘我也見過,當真是一品夫人之相,眼前雖然找不著合適的快婿。一旦絕藝練成,不但成了俠客,更……」

  原先那一人不等他說完,又帶著傷感的聲調道:「什麼俠女俠男的,女孩兒家,若是終天舞刀弄棒,什麼人還敢來娶?唉……也恨她福薄,若是……唉……別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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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6:16 |只看該作者
  他似有難言之隱,故此中間的許多話,都用歎息來掩替了。

  龍淵初入耳,聽不明白,但漸漸的心頭一震,忽然記起初返家門的住事來。

  那時候,眾位親長,就都張羅著為他娶親,當時五伯母致忠夫人,七伯母致智夫人最是起勁,招惹得一干媒婆,整天上門說媒。

  其中有一個唐員外,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十分合適,五、七兩位伯母,執意要帶他到城外尼姑庵去相親。

  他當時化裝,將臉色弄成薑黃,想故意給對方看不中意,自動打消相親之意。

  他這個主意,當時果然發生了一點效果,不料半途殺出了個淫魔來,乘機將唐家大小姐劫持了去。

  龍淵設法救回了那位小姐,但為了救人,也曾不避嫌疑的,與她發生過口唇之親!

  事後,他怕再生節外生枝,悄悄的取得父、伯的同意,遠去遊歷,而這一件事,也漸漸地淡忘了。(龍淵與慧珠之事,請見第八、九兩章。)

  那知事隔一年,此際無意之間,竟聽到這麼一種消息。

  此際龍淵,已大非從前了!

  一年來,在外面經過不斷的磨練,對事理已然養成了一種明智的推解力。

  故此,他一聽那兩人的對答,雖然是只那幾句,他已可以推斷出,唐家的慧珠小姐,所以要出家練武,為他的緣故,將占一大半!

  皆因,他出手救回唐慧珠,雖則他曾經化裝,但可惜中間突然殺出個華山派的弟子虎雄!

  他為了洗脫「淫賊」的誤會,便請那在場的法緣師太,出面作證。

  法緣師太算起來,是他的師伯,在曉得是他之後,果如所請,向虎雄說明了,他並不是淫徒。

  但此事有利亦必有弊,那就是法緣師太既然曉得了他的底細,那有不告訴唐慧珠的?

  唐慧珠既然曉得他就是救命恩人,則有過唇、吻、肌、膚之親,又豈能不生回報之心,立誓非他不嫁呢?

  其實,若真個論起人品,唐慧珠的雖不如雲慧的絕艷,風蘭的幽麗,秀梅的嫵媚,但卻也是千萬之選,自另有其獨到之處。

  與龍淵相匹,雖然稍有遜色,但也只差半籌。

  若當日龍淵以本來真面目,與之相見,唐慧珠可能會因這半籌之差,而有些自慚形穢,不堪匹配,而放棄以身報恩的念頭。

  但壞就壞在,龍淵裝成醜陋。

  唐慧珠在較優的形容條件下,產生一種「下嫁」的優越之感,而自願以身相許,屈自承歡。

  這一番思想看來頗費紙張,但事實上,在龍淵的腦中,一閃而過,也不過是一對新娘子,由二丈之外,走上紅毯的一段時光。

  司儀贊禮站起一邊,一見新人站定,頓時拉開天生的大嗓門,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爹娘……」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奏樂……禮成……」

  龍淵等三個新人,按著唱詞,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後列坐在供案兩旁的九對親長、交互拜罷,由丫環送上來兩個紅綢中間給個綵球,龍淵合執手中,另一端分由二位新娘子分別執著。

  龍淵在前面,由四個執燈的小童前導,一步一停的,牽著兩位新娘子,直登樓梯。

  細樂聲,在一角開始演奏。

  廳外的鞭炮,成串的又開始燃放了。

  人聲雖嘈,卻已盡被蓋住,觀禮的,在知客的招呼下,開始退出,轉到西跨院的喜篷子底下,吃酒看戲。

  九對老夫婦,一個個喜得合不攏嘴,婦女們眼看著「小淵兒」已成了家,喜歡得過了份,兩眼裡多半都含了兩泡子淚。

  他們在新人上樓之後,都紛紛站了起來,去招待客人,同時也陪著客人,上了西跨院。

  大廳裡,片刻之後,差不多已然走了精光。

  剩下來的,只有個健壯的忠僕,擔負著接待客人,看管禮品的責任。

  因為,目前雖已禮成,但這座大廳,卻要接連的開放三天,以供客人參觀。

  樓上,目前是比較清靜的地方。

  那上面,除了喜娘丫環之外,並沒有什麼人。

  三位新人,目前是在一間陣設華貴的房子裡,兩位新娘子,並肩坐在床沿,而新郎站在床前,服從著喜娘的指揮,為他的新娘,取除面巾。

  龍淵至此方算是喘過一口氣來。

  他依言除下一個面巾,目光一閃,正遇著面巾之後,那一雙明麗的大眼,她正是風蘭。

  風蘭在上轎之後,一直被紅巾罩住了雙眼,一切的行動,都有丫環在一邊相扶,除了覺得氣悶之外,倒不像龍淵似的,感到窘困。

  她當然仍能聽得見一切的響動,但沒有眼睛的幫助,除了覺得嘈雜與不自由,也沒有什麼喘氣不安,羞人答答的感覺。

  此際,紅巾乍去,目光一接觸到龍淵的俊顏,看到他那身披紅掛綵的打扮,忍不住嫣然的,幾乎笑出聲來。

  但,轉眸間,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看到四周丫環們,含笑睇視的樣子,不由得粉頰驟紅,笑容頓斂,羞怯怯垂下頭去。

  龍淵瞥見她這種神態,溫柔中嬌羞不勝,含情一笑似千言萬語,其美無比,霎時間一腔的煩躁,竟為之煙消雲散。

  他不由為之一呆,直到那丫環們吃吃笑聲,傳進耳際,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方才完成了一半。

  他邁前一步,伸手取下了另一塊紅巾,目光到處,只見那秀梅,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自省的模樣,竟也有一副動人之處!

  喜娘此際已指揮著丫環,開始了行動,他們七手八腳的,將一張圓桌,抬到床前,叱吒之間,已然送上來一桌合歡之宴。

  喜娘看著龍淵入座和兩位新娘一一吃了交杯酒,便算是完了事,道了喜出去了。

  丫環們都是龍府上的,經過數天以來察言觀色,情知新郎新娘,都是舊識,不但用不著中間搭線,若是在側伺候,反而令他們不好意思。

  因此,一個個落得清閒一下,悄悄的一施眼色,就都一聲不響的溜了。

  房裡剩下來三位新人,起初都有點羞澀,僵持著不肯開口,一忽兒,新郎見已無人在側,先干「咳」了一聲,道:「兩位……」

  他好久沒有說話,嗓子有些干啦,兩位……出聲,有些變調,因此便住了嘴。

  風蘭與他頂熟,聽見他咳,已然有了笑意,一聽他變音相喚,便再也忍耐不住,「嗤」的笑了出來。

  秀梅垂頭未抬,表面上對一切似均無動於衷,其實,房中每個人一舉一動,全都收入耳底。

  此際,聽見風蘭「嗤」聲一笑,忍不住扭頭看了看他,便一聲不響的,站了起來,倒了一杯香茗,默默的送到了龍淵的手中。

  龍淵吃了一口,道一聲:「謝謝!」轉而微笑著,向風蘭道:「蘭妹妹你笑什麼?」

  風蘭鳳目流盼,望望他與秀梅的身上,笑著道:「我啊!覺得咱們都像木偶一樣,被人家牽來牽去的不算,還蒙上臉,不讓看,真是滑稽……!」

  秀梅對於這場婚禮,本來是懷抱著十分誠敬的心意的。此刻被她這麼一說,雖不像她,笑出來,卻也禁不住微微綻笑。

  龍淵瞥見她的笑容,似乎包含了許多許多的言語,與風蘭的脆笑大不相同,不由得又是心動,又是詫異。

  他此時,心中的不愉快,已完全被面前的一雙美人,驅散無餘,因此也跟著笑道:「這可有什麼法子呢?我們生長在這種家庭裡,就得守這種規矩,不過,將來若是……」

  他忽然住了口,因為他本想說,將來若是再娶媳婦,他可不願意再守這些個禮節了。

  但,內心一想,目前剛拜堂不多一會,怎好在新夫人面前,提起這種問題便是她們不說什麼,自己也終覺得不大對勁。

  風蘭見他突然住口,納悶道:「不過什麼?淵哥哥你怎麼不說啦?」

  龍淵搖頭道:「沒什麼!兩位想來已餓了吧,快請乘熱吃些吧,等一會,有看新娘子的上來,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呢。」

  秀梅順從的執起牙筷,風蘭卻小鼻子一皺,道:「哼,你不說我也知道啦,你想將來和慧姐姐成婚的時候,簡單一點,對不對,告訴你,不行。」

  秀梅對於雲慧之事,已從她的口上得知大概,故此一點也不驚奇,她會說出這種話來。

  但龍淵卻和她一樣的奇怪,風蘭為何反對簡單的婚禮,所以兩人都望著她,希望能再說得詳細一點。

  風蘭得意的又道:「這罪我和梅妹都受過啦,慧姐姐怎能偷懶?所以我說不行。」

  龍淵道:「那我也受過一次了哇……!」

  風蘭白他一眼,道:「一次算得了什麼?你要想多娶媳婦,不多付一點代價,光想這次似的拾便宜,那怎麼成?對不對?梅妹。」

  秀梅和龍淵可不太熟,再說她對於龍淵,也存著幾分尊敬,故此,風蘭最後向她要求支持,她不能說對,也不能表示不對。

  她竟嫣然一笑,不置可否,這笑容恍似百花齊放,看得龍淵與風蘭,都不禁為之一怔,盯住了她的面龐。

  風蘭一怔之後,卻不由得嬌嗔大發,道:「梅妹你到是說啊,光笑有什麼用處?」

  龍淵忙道:「蘭妹你別逼人,她不說話,分明是不支持你的意見,你何必……」

  風蘭小嘴一嘟,道:「哎啊,淵哥哥你這麼就心痛了嗎?」

  龍淵與秀梅不由臉上一紅,而秀梅趕緊發言道:「蘭姐姐,我贊成你的意見,要想多享艷福,就得付出代價。」

  風蘭這才回嗔作喜,轉鼓玉掌,道:「好,好,淵哥哥你聽見了嗎?人家可不領你的情呢。」

  她一身鳳冠霞佩,扮著新娘,如今卻做出這種小女兒態,真是令人好笑。

  龍淵與秀梅都不由為之失笑,尤其秀梅那一副忍俊不止的表示,更別有一番動人心魄之態。

  風蘭瞥見兩人的樣子,驚覺自己的失態,粉頰一紅,小嘴一嘟,只是不服氣,螓首一仰,剛說了一句:「你們……」

  門外一陣嘻嘻笑聲,已然湧進了房來。

  風蘭趕緊往口,端坐不動,秀梅也同時垂頭靜坐,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龍淵玉面微紅,扭頭一瞧,進來的卻是數名丫環。

  丫環本來在門外竊聽著房中的鬧戲,不願進來打擾的,但此際突然發現,女客們已然絡繹進廳,就要上樓,因此不得以入房報告。

  龍淵一聽有人要來,不禁十分著急,他不怕別的,就怕有人鬧房。

  幸虧下面傳上來話,說要請他去西跨園陪客敬酒。

  他這才皺著眉頭,匆匆的下樓而去。

  西跨院十分寬拓,此時是彩蓬高扎。排滿了數十桌酒席,尚有一台大戲,在演唱著,雖然無人去聽,卻顯得熱鬧之極。

  他悄悄的在父母伯叔所坐的兩廂之間出現,頓時引起了一陣歡呼!

  龍致智首先站起來,為他介紹同桌的鄉紳,什麼吳員外,張員外的,一時也記不清楚。

  介紹一畢,致智又招呼贊禮等人,陪著他依著桌次敬酒,同時也囑咐他們,不要讓龍淵喝得太多了。

  龍淵表面上滿面春風,實在心中叫苦連天,心想看這黑壓壓一片人潮,不要說每人,就是每桌一杯,也非得吃醉了不可。

  他想到醉字突然心中一動,悄聲的詢問致智伯父道:「我敬兩桌之後,就裝著醉了不成?」

  致智曉得他這個寶貝侄兒的性情,不耐俗禮,想了想,立即面授了一番機宜。

  龍淵大喜,果依言隨著贊禮等執事,給諸位伯公所坐的九桌,依次敬畢。

  再下來,是金陵鏢頭弼馬瘟神陸達,與入雲雕華化作陪,陪著幾位仕紳。

  按禮說主人是應該幫著新郎倌的,那知陸達他生性魯直,對龍淵又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際,逢到他大喜之日,除了盡心盡力的幫忙之外,其高興的心情,更是無與倫比。

  故此,他一見龍淵走了過來,老遠裡便敞開了大嗓門,哈哈大笑,高聲叫嚷道:「龍少爺,新郎倌,來,來,來,且與我陸大個兒幹上三碗……」

  入雲雕華化,一見他如此,心中暗暗埋怨他,不分時候,正待悄悄阻他取鬧,卻見龍淵,身似行雲流水一般的走過來,微微笑道:「陸大哥,華大哥,與諸位鄉親,都辛苦啦,龍某該當敬諸位一杯……」

  說著,果真端起了陸達面前的大杯子,一飲而盡。

  華化目見龍淵俊臉通紅,醉眼水兒汪汪,已有七八分醉意,有由得十分驚奇。

  皆因,凡是功力精深之士,多能運氣迫住酒氣,不令發作,或是運功籍用毛孔或腳底湧穴道,將酒迫出。

  但龍淵此際,卻分明已然有了七八分醉豈非是大悖常情。

  他這麼想著,但卻又不便出聲詢問,只好也端起杯子來,陪著乾了一杯!

  陸達灌了一杯之後,哈哈大笑,連稱:「痛快!痛快!」又道:「新郎倌,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龍淵道一聲:「好!」

  當真又端起杯子來,猛一大口!

  那知,眾人眼看他此杯飲下正待稱讚,那知,龍淵兩眼一閉,晃了兩晃已然癱了下去!

  華化見狀,大吃一驚,上前將龍淵托扶住,對贊禮的道:「公子已然醉倒,後面的我看全免了吧!」

  說著,也不待他回話,立即示意怔在一邊的陸達,一同扶著新郎,送往內宅而去!

  贊禮的也覺愕然,稍停之後,便分別代替新郎,到各桌分致歉意!

  眾賀客都能體惜新郎之苦,倒也沒說什麼!一個個開懷暢飲,據案大嚼!這且不提!

  且說龍淵,被送入新房之中!

  房中一干陪伴女客,參觀新房的幾位伯母,一見新郎酒醉,扶了回來,都不由又痛又惜!

  其中致勇夫人、目前處得上婆母之一,首行忍不住,出聲埋怨,諸位客人的惡作劇!

  她立即吩咐丫環,將新郎放在新床之上,速調醒酒之湯,同時,又動請諸位女客,暫時迴避,讓新郎稍事休息!

  女客們都知道,龍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大喜的日子,竟被人灌醉實在也說不過去!

  因此,都紛紛知趣的告退,一剎時,新房之中,只剩了幾個丫頭,及二位新娘!

  秀梅不知緣故,見新郎醉得人事不醒,不由得大為焦急!此際又眾人一走,立即結起身來。吩咐丫環們道:「你們別在這幾站著啦!去倒點溫水來……。」

  丫環應聲出去,風蘭得空見,回身猛的搔著龍淵的腋下,道:「嘩,又來這一套啦!人都走了,還不起來,裝得到是滿像的,可惜我不相信……」

  秀梅見她這般舉動,本來不明就理,不禁吃了一驚,那知回頭一瞧,榻上的人事不省的新郎,全身一顫,可不真的笑了起來?

  她,這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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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無意獲元兇


  河南與安徽接壤,由安徽「臨泉」過「劉家店」,便算是入了河南境!

  由「劉家店」往少林寺去,一路上經過「郾城」「臨穎」「許昌」再過去不足百十裡便算是到了少室山麓!

  雲慧、王玫、隨同笑面跛丐,由蕪湖一路行來,直到過了郾城,才斬漸的遇到一些年輕的和尚!

  這些和尚,一個個身披著破舊袈裟,風塵滿面,全都低眉垂目的手持鋼缽,一臉的慈悲相,大異於雲慧腦海之中——少林的和尚,多喜豎眉橫目,伏勢欺人,喜歡爭強斗恨的樣兒!

  她覺得奇怪,幾次暗暗的詢問笑面跛丐。笑面跛丐思索再三,除了想起,自從雲慧的師父——天下第一劍慘死不久,少林寺的和尚,便多半不再出現江湖之外,也說不出什麼特殊的理由!

  他這話,同時也得到了王玫的證實,她表示自從她記事開始,十多年來,除了聽說過,少林寺有一千僧俗徒眾,為數甚繁,遍佈天下之外,卻從未親見過,有人打過少林的旗號,在江湖之上遊蕩!

  因此,雲慧與笑面跛丐,都不由十分的納悶,難道說少林一派,真正的斂跡了不成?

  但是,他們雖然這麼懷疑,卻非僅未中止少林之行,還在到達郾城之後,為縝密計,反而改成了晝伏夜行。

  夜裡,在年關頭兒上,大冷的天裡,路途上是根本找不著行人的!

  因此,他們這一行,無須顧忌,逕自施展出上乘的輕功,加疾飛馳!

  故而,不須多的,便自穿過了一大片黃土沖積而成的平原,抵達了少室山麓。

  少室山在今河南登封縣北,太室山以西,高約十六里,周凡三十里,中有三十六峰,穎水即源於此!

  少林寺在山之北麓,笑面跛丐過去數度蒞此,乃是識途老馬,故此,在抵達山腳之時,先不登山,竟順著山邊雪徑,向北走去!

  這時,正是旭日東昇,黎明即白的時刻!

  他三人一夜疾馳,雲慧與笑面跛丐,並不覺累。但那位女扮男裝的王玫,由於功淺力弱,卻已然吃不消了。

  不過,她素來好強,數日來!可從不叫苦乞停,明明見他滿頭的汗水,問她,卻偏不說累!

  雲慧對這位活潑天真的小妹子,漸漸的更加了數分喜愛,她覺得,王玫和她,雖然環境各不相同,性格上多少有點差異,但那種堅毅不屈,努力向上的勇氣,卻是無分軒輊!

  因此之故,在雲慧的心中,竟而對她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

  所以每次看到她汗流雙頰,不肯認累,都主動的提議稍事休息。

  笑面跛丐經過數天來,暗中的觀察,對這位少女徒弟,也自是喜愛有加,關懷備至!

  他不善於對別人表示關心,天生的習性,使得他愈是高興,則反而在臉色上,愈顯得陰沉!

  他自己也漸漸的厭棄這種習慣了!因為在過去,他素性孤僻,獨來獨往,遇上好人,他不理會;遇上了壞人,絕不放鬆!日久天長,便不由自主的,將所謂「快樂」忘了!

  然而,近數月來,他重出江湖,遇上了唯一的老友之徒,與龍淵、雲慧,同行共止,生活了好些日子,倒無任何不習慣。

  但如今,老來收了個少女弟子,偏偏是天真活潑,頑皮喜鬧,處處逗人樂,逗人喜。笑面跛丐每一次看在眼裡,樂在心頭,但想笑一笑,表示表示,卻怎的也笑不出來,你想想,這該有多彆扭?

  此際,他望見王玫,與雲慧並肩而行,一個是少婦裝梳,青衫青裙,青披風;一個做文士的裝扮,青巾青衫,青狐裘。

  映著初升的旭陽,一個是艷如朝霞,端裝靜肅,如射姑仙姬。一個是英風颯爽,俊頰泛紅,微微見汗,呼吸之聲,隱隱可聞。乍然望去,猶似是迷途的小仙童,不由得心生憐惜!

  雲慧瞥見笑面跛丐,回頭探望,目閃奇異光彩,對他微微一笑,道:「叔叔,前面有個鎮甸,咱們到那先休息一下,再上山好嗎?」

  笑面跛丐,身形不停,一躍七八丈,邊奔邊道:「好啊!咱們先飽餐一頓,然後上山……」

  說話之間,轉過一個山腳,已然望得見前面那一小鎮的全景了!

  他生怕敗露了行跡,驚世駭俗,忙即一打手勢,三人便一齊緩下了身形,緩緩的走進鎮口!

  這小鎮十分窄小,統共不過百十戶。但一街兩列,可多半都是店舖。

  只是,此刻一者是時間還早,二者正值年關,三者天寒地凍。上山拜佛的香客,早已絕跡,故此十成裡九成九,都還上著大門!

  王玫瞥見這種情形,雖未言語,小巧的紅唇,卻已然嘟了起來!

  雲慧眼神最佳,妙目掠處,已瞥見那頭上,一家高懸酒帘的鋪子,已經打開了門,便道:「叔叔,咱們往那頭去,那邊有一家已開了門啦!」

  王玫肚子裡正餓得慌,聞言一喜,頓時也忘了倦,一連兩三個縱躍,到了那店門口,往裡一瞧,便自跳著腳高聲脆叫,道:「師父,姐姐快來,這裡正做著燒餅油條呢……」

  笑面跛丐濃眉一皺,沒開腔,腳下可也加了急.三腳二步,一下子走到王玫跟前,壓低了破鑼嗓子,道:「別大呼小叫的,沒跟你說過,這裡已不同別處了嗎?唉!唉!可也怪不得你,這半夜,沒把你餓破,已是難為你啦!……」

  王玫本來已經嘟起了嘴,一聽她師父為自己圓場,伸舌頭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進店裡去了!

  店家一見外面霍地來了個小相公,已在驚奇。及至瞧了笑面跛丐與雲慧,一是老年花子,一是美艷少婦,又均非本地之人,不由已瞧出幾分!

  須知,這鎮最小,但地當少室山下,當年由此上山的俗婦俗夫,拜山參佛的成千累萬而去往少林,投師學藝,或慕名相訪的武林豪客,多得也難計較!

  這店家耳濡目染,眼皮怎能不亮,遇到了這樣人物,那能瞧不出幾分端倪!

  故此,他不敢怠慢,忙著將剛剛出爐的燒餅、出鍋的豆汁、油條搬了出來,和氣的道個早安,卻不像一般店家小二子一般,閒扯胡拉的,亂套近乎!

  雲慧吃著早點,霍然想起一路之上,見到的和尚,全都是一副苦僧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動,溫和的問那店家,道:「小二哥,這裡往少林寺還有多遠啦?」

  店小二一聽這鶯聲婉轉的稱呼與詢問,大異於心中所猜,凶霸倨傲的態度,不由得受寵若驚,結結巴巴的道:「大……大約,大約還有八九里吧!」

  雲慧見他頗為緊張,微微一笑,以示安撫,又道:「聽說少林寺是天下第一大寺,想來和尚一定多得很吧?」

  她這一笑,直似是嚴冬之中,突然綻開一株春蘭,不僅今身受者,心搖神馳,驚喜莫名,更且如入芝蘭之室,只覺得滿室春生,齒頰留香!

  店小二不由得為之呆住,一個勁盯著雲慧,而且忘了回答!

  王玫與笑面跛丐,一旁望見。笑面跛丐知雲慧的用心,旨在套問少林的虛實,故而還不怎的。

  但王玫卻不慣見他這付癡像。「叭」的一拍桌子,脆聲怒叱道:「小二你怎麼這般不懂規矩?小……」

  雲慧見小二驟爾吃了一驚,聞叱,既懼且愧。心下好生不忍,忙一拉王玫,示意她別發脾氣,又道:「小二哥,你怎麼不回答我啊?我問你……」

  小二「啊,啊」二聲,垂頭答道:「小的回少奶奶,那,那少林寺果然奇大無比,和尚之多,聽說在千人以上,過去,凡是佛法高深功夫好,能夠通過三關考試的,全都放下山去,到各處主持分寺,修積善功。所以裡頭,留下的總不足數。但近十多年來,不曉得為了什麼緣故,外放的和尚,全都調了回來……」

  笑面跛丐與雲慧、王玫三人,聞聽這話,一方面納悶不解,一方面卻又覺得,事情似乎更加多了困難。。

  皆因,這少林寺洲源流長,人多勢眾,能人輩出,像過去那般,在寺裡的人,人數較少尚均無絕勝的把握,如今,高手全集中於此一寺,要想自由出入,追查殺害孤獨客的元兇,豈非更加困難?

  雲慧不由得秀眉為之一皺,沉吟片刻又道:「不對嗎,我們在路上,曾遇到不少的少林和尚,難道都不是少林寺的……?」

  店小二抬頭望了她一眼,看見她一臉的狐疑之色,又趕緊垂下頭去,道:「那些也是少林寺的,只是他們全都是末代的弟子。過去,末代弟子,都不能下山,但是從十年前,寺裡的規矩,似乎突然改了。那就是,凡是末代弟子,在傳給他上乘佛法之前,必須先下山修積三年的善功……」

  笑面跛丐不由得大為詫異。

  皆因,以他所知,少林門下,自幼收徒,即開始傳以各種功夫,直到功夫練成,能獨闖三關而不敗,方才有資格下山出師。

  否則,就算是到了七老八十,也別想邁出大門一步。

  但,想不到,這種相傳已久的規矩,竟然改了,為什麼呢?

  雲慧雖則不曉得過去的規矩,即覺得少林寺這種作法,必然有著某種的原因,只是卻一時猜想不出而已?

  她信手從囊中掏出足有五兩多重的一綻銀子,放在桌上,輕聲的道:「小二哥,謝謝你啦!這,你拿去,除了飯錢,多的送你好啦。」

  店小二望見那銀子,雪花花的,不由得喜出望外,恭身連連道謝,退了下去。

  雲慧秀眉微皺,看看左右無人,低聲道:「叔叔,看來這少林寺,必有蹊蹺,咱們暗裡進去,只怕更不方便。」

  笑面跛丐眉頭也一樣的皺成一線,低噪啞聲的道:「不過……我老化子,雖然隱退了十多年,但這付生相特別,明著露面,卻更容易引起紛爭呢。」

  雲慧沉吟半晌,方道:「那麼,以侄女之見,還是由侄女先去設法,引出那玄法和尚來,逕自和他言明,只要是他能坦述出當年經過,指出主謀之人,則可以……」

  笑面跛丐啞聲打斷了她的話,道:「那怎麼行?玄法和尚,乃是二代弟子中的一人,你又不識,何處尋他?再說,少林寺向來是護短自私,狂傲自大,你此去萬一被他們發現,爭鬥起來,總是雙拳難敵四手的,所以,以我老花子猜想,咱們……」

  笑面跛丐面門而坐,說到這裡,忽瞥見門外,邁進來兩個年約六旬開外的和尚。

  為首的一個,生得體軀肥大,既矮且粗,身披著紅綢金絲袈裟,粗圓的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顆念珠,顆顆大如龍眼,黝黑淨亮,與他那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珠子相映成趣。

  笑面跛丐曾來過少林多次,不但識得正是那少林五大護法之一聖火大師,他更且還動過手,深知這護法聖火和尚,人如其名,性如烈火,嫉性極重,當年雖未與他交手,但卻因為笑面跛丐,引起了孤獨客,而使之敗在孤獨客的手中,而含恨在心。

  故此,笑面跛丐一見是他,便知道今日裡便有了熱鬧。

  但他仍未採取主動,只是頓住了話頭,靜以觀這往後的發展。

  雲慧與王玫卻在寧神靜聽笑面跛丐說話,此際忽然見他中斷,神色有異,雙雙忍不住扭頭向門外望去。

  只見,除了當頭昂視闊步的肥大和尚之外,他身後尚跟一個,身披黃底描金袈裟的瘦和尚。

  這瘦子和尚,巴拿大的一張臉,淨皮無肉,鼻削唇薄,一望而知,是個刻薄寡恩的人物。

  尤其可厭的,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突出眶外直轉,其中除了能表現出武功火候,頗為到家外,便是那一付狡猾的機智了!

  聖火大師,似乎料不到店內有人,邁步而入,閃眼與笑面跛丐打了個照面,先是一怔,旋即恢復正常,仰天哈哈大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老施主,一別十餘寒暑,竟然重又顯蹤江湖,往臨少室山麓,誠所謂何幸如之……哈哈哈……何幸如之!」

  雲慧不由得秀眉大皺,心說這和尚怎麼一點出家人的味道也沒有?反而滿口掉文,自鳴得意,真是不倫不類!

  因此,不由把一路上看到那一干年輕的和尚,苦行苦修,所種的好印象,磨去了一大半!

  後面的那魚眼鼓暴,身無餘肉的瘦和尚,一掃桌上三人,神色倏忽轉變,及聽見聖火大師這一番話,神色方才稍安,不待笑面跛丐答話,便「嘻嘻」的跟著笑了一陣,道:「師叔,這位老施主,可是什麼大名鼎鼎笑臉拐腳嗎?……」

  笑面跛丐一聽此言,臉上驟現笑容,眉目間也漸漸騰升起一股煞氣。

  那貴為少林五大護法之一的聖火大師,一瞥笑面跛丐之狀,回頭叱道:「玄法你別胡說八道,什麼笑臉拐腳的,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這話有裡是責備那玄法,孤陋寡聞,實則卻分明是含有指桑罵槐之意!

  笑面跛丐與雲慧,一聽玄法二字,心頭均不由為之一喜,故此雖見那聖火大師,出言輕侮,卻並未及時發作!

  一旁的王玫,見師父一反正態,任人諷刺,不由大氣、脆聲接口道:「老和尚說得不錯,像你這種皮猴也似的出家人,枉自糟賤了糧食,真替少林丟人。我奇怪,你師父怎會放你這種連笑面跛丐的萬兒都不曉得的白癡出來!……」

  那知,那玄法卻不生氣,嘻嘻笑道:「哎啊!對啦!小相公你這一提,我可記起來啦!這位果然是笑面跛丐。那麼小相公你和這位,可就是什麼千面書生,千面夫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翻著眼珠子,直往上瞧,一付鄙夷之態,溢於言表!

  雲慧與笑面跛丐一聞此言,不由得疑雲大起,暗想,這和尚怎麼也曉得千面書生、千面夫人的名號?難道說,少林寺雲集其徒,就為著對付他們不成?

  王玫也不想這些,只見她秀眉一軒,脆聲怒罵,道:「賊和尚消息雖靈,可惜招子欠亮,小爺爺姓王名玫,並不是千面書生,不過,這位卻正是千面夫人!……」

  聖火大師與玄法和尚,一聽她出言不遜,不由均勃然為之色變,那聖火大師,「嘿嘿」連聲冷笑,道:「小娃兒,不知天高地厚,這少室山下,可是你賣弄口舌之地?老衲若非看你年幼,就憑你適才這句話,就別想活著回去!……」

  王玫不待他說完,已然「嗤」之以鼻,道:「和尚你逞什麼威風,這少室山下,一片土地,難道是你的私產?你算什麼東西,敢不讓小爺說話啊?」

  玄法的一張瘦臉,此時已被王玫氣成了紫色的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王玫,道:「混蛋你光說大言,有什麼用,出來和你家佛爺比劃比劃,只要是能贏得佛爺的兩雙肉掌,再吹大氣不遲!」

  說著,當真退到大街之上,等王玫出來動手!

  王玫少年氣盛,那受得了這份激?聞言正待縱出去和他動手……雲慧卻突然站了起來,道:「玫……弟且住,愚姐尚有些話,要問這和尚……」

  說著轉臉綻唇,鶯聲嚦嚦的,道:「玄法和尚,聽說你們少林寺,已然退出了江湖,專心向佛,不再問江湖是非!那麼,你怎會曉得千面夫人之名?……」

  玄法和尚仰天打個哈哈,先不回答,卻對聖火大師道:「師叔,你老人家可聽見了嗎?人家在奇怪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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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6:52 |只看該作者
  聖火大師冷哼了一聲,卻聽玄法和尚又道:「俗語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千面夫人你,在金陵三江鏢局之中,一夜之間,作下了數十條命案,那能不轟動江湖?少林寺近年來雖不聞江湖是非,但對於這種傷天害理的消息,卻知道得最是清楚!……」

  說著,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道:「不僅乎此,我佛爺還曉得,你乃是孤獨劍客之徒,此來少林,便是想為師復仇,對是不對?」

  雲慧漸漸明白,必又是自那三江鏢局,逃走的於珩,造出的是非。

  她心中不由大恨,只氣得秀屑一挑,道:「對又怎的?」

  聖火大師「嘿嘿」一陣冷笑,搶先洪聲道:「賤婢你才有多大氣候?竟敢來少林撒野,妄言為師報仇?想你那師父,妄自尊大,稱霸江湖,不把武林的朋友放在眼中,任意殺人傷命,慘害無辜,真正是所謂的無惡不作,死有餘辜之輩。故此憑了一身功夫,尚且遭了報應,如今你自不量力,妄自稱能,來到我少寶山下,只怕是有來無歸了!」

  一直不曾開口的笑面跛丐,此際霍然仰天長笑,其響如雷,刺耳異常,直震得這座野店,屋宇為之晃動!

  聖火大師見狀!不由得心中暗凜,閃身同退出房去,在街上叫道:「老化子賣弄什麼?有本領隨我老衲,去到僻靜之處,比劃比劃,又何必在此地鬼哭神號,張牙舞爪!」

  笑面跛丐,此際圓臉上,竟自堆滿了笑容,欣然答應,道:「好,好,聖火你頭前帶路,任你是龍潭虎穴,老花子也必定走上一遭,見識見識!」

  說話之間,已率先一拐一跛的,走出了店來!

  聖火大師亦不多言,簡單的道聲:「好」大袖一抖,已當先領著玄法和尚往鎮外掠去。

  雲慧與王玫走在最後,只見,那聖火、玄法兩人,身法快如奔電,起落間,姿態曼妙緩疾有序,果然是火候十足!

  笑面跛丐在中間,距離前面二人,約有十丈,一跛一拐的,動作緩慢,乍見不覺得有異,其實速度驚人,從容不迫,功力更是驚人!

  瞬息間,鎮甸被拋得遠遠的。落在了後頭,前面山徑漸高,已然有了很大的坡度!

  笑面跛丐雖在後緊追不捨,心中卻不由有點焦急。

  因為,他和後面的雲慧,都這麼猜想,以為那聖火大師,再引誘他們入室!

  須知,笑面跛丐功力卓絕,尤其是「彈指神通」經過十來年,深山苦練,可以說已達化境。

  但,他可也曉得,自己進步,別人可也在進步,這少林寺,素稱擁有天下之絕寶共具七十二種絕藝。

  十多年來,那少林方丈,與五大護法,豈能任憑那光陰虛擲,而不去精研絕藝呢?

  十多年來前,他闖入少林,幾乎喪命在羅漢陣中。如今,捲土重來,雖夾萬丈雄心,卻若是少林的和尚們,不但高手雲集,更一個個有成,豈非是更難全身而退了嗎?

  他本身到是不怕,但若是把唯一好友之徒,及自己的唯一的女弟子,全部斷送在少林寺裡,豈不是死不瞑目,無顏去會那冥府之中的孤獨客嗎?

  故此,他一邊速度不減的飛掠,一邊暗暗的籌思著應付之策!

  但雲慧卻未想到這些,她覺得,無論是上天人地,今天總得把師父與少林結怨前因後果,打聽清楚!

  因為,眼前這個玄法,便可能是個主謀,否則,那金陵的於三飛,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到這個名字!

  本來,凡是參與當年殺害孤獨客的,都可算是兇手的。但,因為龍淵一再的主張,雲慧她要報仇,一方面該找主謀,一方面也該把當年七大門派,所以要聯手暗算孤獨客的主因尋出,以便判斷誰是誰非,讓真相大白於世,而不致讓武林中全以為孤獨客師徒,乃是狠勇好殺之輩!

  因之,雲慧她同了笑面跛丐,最先尋上少林寺,便是想找著玄法,設法從他的口裡,找出真情?

  皆因,這少林一派,雖有護短的毛病,但從外傳的名聲上,公平論斷,終還不失為白道的正宗。若是其中確無誤會,則少林寺絕不會參與七大門派之聯合,施出卑鄙的手段,來對付一人!

  所以,雲慧在心理上,並不想立即動武。她想,她應該先義後兵,先以理折服少林僧眾,使得他們,不能不和盤將一干始末托出!

  俗語云:「義無反顧」,義之所在,理之所在,雖千萬人又有何懼?雲慧她想定了這個主意,雖則明明曉得,少林寺僧眾累千,芳心中亦不覺畏!便是這個道理!

  那知,前面的二僧,並非如他們的想像,引誘他們入室。

  他二人,掠上一個山坡,向右一折,便已掠下了一片淺谷!

  那淺谷三而蒼松翠林,地勢極為隱密,谷中除了一條,已經冰凍的小溪而外,便是的冰雪與石塊,倒也寬敞得很!

  聖火大師與玄法和尚。在較為平坦的谷底站定,回身相待,一等笑面跛丐,腳落了實地。聖火大師,一伸手取下了那串鐵念珠來,「嘿嘿」笑道:「來,來,來,老衲先與你這老化子比劃比劃,試試你這十多年苦修苦練,有什麼出奇的成就……」

  笑面跛丐哈哈大笑著,也不答話,暴聲叱:「好!」一拐一跛,身形已然似行雲流水一般,進欺五尺。

  緊跟著,右手屈指,猛的一彈,「嘶嘶」數聲響處,三股銳如鋼刃的指風,已刺空破風,快如電閃一般,往聖火大師的胸前襲去!

  那聖火大師,嘴裡雖在賣狂,臉上的神色,卻極為凝重!

  此際,他瞥見笑面跛丐,一上來便施出賴以成名的絕學「彈指神通」,彈風凌厲,嘶風銳響,心中不由得暗暗一凜,暗想這老化子,果然比以前大有進步!

  故而,不敢怠慢,不待指風襲至,雙手分別握至念珠的兩端,腳下猛的一施,那又肥又大的身軀,霍地「滴溜溜」一陣疾施,貼地劃個半圓弧,已然閃開了指風,欺到了笑面跛丐的左一方。

  但凡高手過招動手,講究的搶制先機,採取主動,聖火大師,這一如風車般旋到左方,那能再候著對方,第二次出手?

  只見他,猛的暴喝:「接招」。

  右手一揮,那一百零八顆黝黑的念珠,已然如一條墨龍也似的,「嘶」聲作響,快似靈蛇吐信,向笑面跛丐的背後腰上,纏打了過去!

  笑面跛丐一瞥他身法靈活,出招疾速,濃眉一揚,哈哈啞聲一笑,左腳一撤,左臂一揮,左手中食兩指,向左一彈,「嘶嘶」彈出兩股驚風,一襲念珠中腰,另一股,卻直往聖火的右腕彈去!

  這二指一攻一守,正是老化子苦研而成,招名:「分途並進」的絕學!

  那聖火大師,聞聲知警,不待兩指指風彈至,健腕一挫,念珠霍騰半尺,驟趕著猛的又是一抖。

  軟綿綿一串念珠,突然變成了一雙鐵槍,由指風之中,直往笑面跛丐的面門—— 「印堂穴」上指刺過去!

  這一招,當真絕極,尤其由纏打忽化直刺,所使的又是軟兵刃,氣功真氣,不達化境何克致此?

  笑面跛丐,不由得暗暗稱讚,看不出這個性如烈火的老和尚,能具有這般細緻的陰柔功力!

  只是,他心中雖在稱讚,手下可不怠慢!

  左手兩指彈空,上身「鳳點頭」,猛的一顫,自腰一上,霍的右移半尺,藏過敵鋒,右手一抬,「嗤,嗤」又是二聲,向聖火的小腹之上,「丹田、氣海」拍去!

  聖火大師,腳踩連環,往右一閃,右手挫腕下,帶動電奔念珠,原式不變,仍刺笑面跛丐的面門。

  左掌同時,抗指握掌,「嘿」的一怕,打出了三拳!

  只見他拳風方出,勁風霍爾大作,「呼呼」作響,勢如排山倒海一般,亦向笑面跛丐的胸前擊去!

  笑面跛丐暴吼:「來得好」拳指倏的伸平,「呼呼呼」連劈三掌,掌掌銳風呼嘯,疾若海潮狂飆,向前迎去!

  但聞得,「彭彭彭」三聲震天價響,雙方的掌風拳力,半空相撞接實,笑面跛丐雙肩一晃再晃。

  而那聖火大師,卻「蹬蹬蹬」連退了三步,面色發青,由青轉紅,由紅轉紫。雙目圓睜,大如鴿卵,氣息急瑞呼呼,緊抿著一雙厚唇,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內腑的過分震盪,而「哇」的噴出了一口血來!

  一旁的玄法和尚,料不到師叔敗得這快,見狀大吃一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在衣裡摸出來本門銅哨子,放在嘴上,「嗚嗚」的淺吹了起來!

  那哨音本甚尖銳,此時經他這麼用盡全力一吹,直似是怨鬼夜嘯一般,劃破了滿山衝上了九霄!

  雲慧一落谷底,本不願立即動手。那知笑面跛丐與聖火大師,一般的心急剛烈,一開口便交了手!

  她無奈,只好在一邊觀戰,心想等他們兩人,打上個百十回合之後再說!

  那知,那聖火大師,一招失算,被笑面跛丐搶制先機,五招硬拚下去,使自己受了重傷!

  這還不算,最可氣,乃是玄法和尚,一瞧情勢不利,竟立即用哨音搬取救兵!

  若是少林僧眾,當真聞聲而至,他等在護法大師已然重傷於敵手的情況之下,那裡還能沉靜得下來,聽任雲慧細述來意,讓玄法據實回答?

  只見她嬌叱一聲,晃身直撲玄法,二話不說,幾掌舉處,已幻起一片如山的掌影,向玄法全身罩起!

  那玄法已然心存怯懼,見狀更嚇了一跳。

  一時,怒喝一聲,道:「賤婢體得欺人!……。」

  雙臂一舞,已然施開了少林絕學之一的羅漢拳法,以「迎門三擊」之勢,搗出一片驚風,向雲慧攻去!

  雲慧不願多事糾纏,冷笑一聲,雙手施出一招「孤獨掌法」中,最精奧的絕學,煞白的玉掌,招出「孤癸返春」,在玄法面門前一晃,左掌一瀉千里,輕輕一拂,只見那纖纖的中指指尖上,突的揮出了一團豆大的白氣,快如電光石火一閃,穿入玄法的拳風,擊在了他的肩並穴上。

  肩並穴乃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凡被擊中,重者殞命,輕者暈絕,玄法空有一身的本事,卻只覺全身一麻,心中一嚇,膝下一軟,兩眼一翻,已然暈了過去。

  雲慧一擊得手,纖手一伸,抓住了他的衣領,回頭低喝聲「走」,人似飛燕,去如流星,裙帶飄飄的,已然向谷上掠去。

  這功夫,實在不長,也不過只在聖火大師受傷吐血,玄法取哨狂吹未及三聲之時。

  笑面跛丐與一旁的王玫,聞聲雖未解意,但見她身形起落這間,已出去十丈開外,雙雙不約而同的,晃身追去。

  此際,聖火大師一見笑面跛丐與王玫二人的行動,回頭一瞧,瞥見那千面夫人,像提著一束稻草一般的,將師侄活擒了去,不由得又驚又駭,勃然大怒。

  須知,那玄法在少林第二代弟子之中,雖然算不得功夫頂好,但也不會膿包到,被人舉手成擒的地步。

  但此刻,事實擺在眼前,一招不到,玄法變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那千面夫人,功力之高,自是不難想見。

  這,怎能不令他吃驚,駭異呢?

  只是,無論如何,聖火他——少林寺護法之一,如今自己不但受了重傷,更且眼睜睜看著別人從容擒人而去,他這個護法,豈不丟人到家?

  故此,聖火他竟而羞惱成怒,怒氣一發,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如何,奮起餘力,敞聲大罵道:「老化子,賤婢,別跑,都統統給我站住。」

  他這一運力暴喝不打緊,人未留住,他自己卻覺得內腑一陣抽痛,血氣一陣翻沸,忍不住又「哇哇」的狂噴了兩口鮮血,「撲通」一聲,一頭栽到地上,暈了過去。

  他這裡才一暈倒,谷上的人影,也不過方才消失。另一邊松林中,一陣「嗖嗖」衣袂帶風之聲,「唰唰」的,已一連躍出來十多條人影,身披各色袈裟的僧眾。

  這千人,由前頭一個紅衣綢金絲袈裟的老和尚領著,電奔下谷。一瞥俯爬在地上的聖火大師,驚「咦」一聲,已然飛掠了過去。

  他落在聖火的身邊,將他抱去,翻過來一瞧,見著清了聖火大師的面目,不由得大驚失色。

  只是,驚雖驚,還能靜定。只見他回頭一揮袖,低喝聲:「搜!」

  立即替聖火盤上雙腿,由後面的一名僧人扶住,挽袖為聖火推拿了起來。

  片刻間,聖火雙目微啟,清醒轉來,一瞧為他醫傷之人,臉上一熱,忍不住叫道:「聖水師兄……」

  那和尚正是他師兄聖水大師,見他醒轉,忙示意不要隨便開口,道:「師弟不可多言,速眼下本門『八寶丹』,運功調息,為兄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一切等好了再議吧。」

  說著,早已塞給他一顆藥丸,盤膝坐在他的身後,雙目垂簾,凝神內視,將二掌分別撫按在聖火大師的前胸後背,運功導氣,助他醫療起傷來。

  如此約有頓飯光景,聖火大師,本來慘白的面孔,漸漸的轉為紅潤,但反觀聖水大師,則不但紅潤的面色,漸轉蒼白,同時間,光禿秀的頭頂上,更加騰起了蒸蒸的水霧!

  此際天氣寒冷,真可謂「呵氣成冰」,故此那水霧出頂不及五寸,立被凍成了細小的冰珠,又落在他的頭頂之上,由四周滾落下地。

  聖火大師似有所覺,霍然睜開雙睛,一瞥聖水大師,這一付苦苦支撐運功過穴,以真元真氣,為他療傷之狀,不由大受感動,啞聲兒低呼道:「謝謝師兄……小弟已好多啦,請師兄收力吧……!」

  其實,他這裡一睜眼,聖水大師已然察覺,一聞此言,頓時收回雙掌,交疊在小腹之下,繼續運功自療起來。

  聖火大師,亦依樣葫蘆。兩人這樣對面跌坐,約有半個時辰,方才相繼下丹。

  聖火大師的傷此際已完全痊癒了!

  故此,他一躍而起,「嗖」的一聲,便疾往谷上掠去。

  聖水大師下丹較遲片刻,見狀一邊起身,一邊招呼道:「師弟回來……」

  聖火大師強忍住滿腔的氣惱憤怒,疾掠轉來。聖水一瞥他滿面不耐的怒色,一邊心中暗歎,一邊卻和顏悅色的又道:「憑師弟這份技藝,竟會傷在來人手中?那來者豈非是罕睹高手。」

  但因考慮到聖火大師的性情,生怕他惱羞成怒,故而只用了幾個頓挫,來做暗示。

  就這樣,聖火大師仍不由為之面紅耳赤,咬牙切齒的,顯出一付恨不能食其肉,而啖其皮的模樣,怒聲叫道:「什麼他媽的東西,一個一拐一跛的叫化子,和一個兔蛋,還有就是什麼見鬼的千面夫人。」

  這些話出自一付得道的高僧之口,當真不宜,聖水一聽,面色一沉,聖火大師,也自有所驚覺,而趕緊改口。

  他望著師兄,尷尬的苦笑了一下,又高宣了一聲佛號道:「師兄請恕小弟粗言,來者乃昔日天下第一劍之徒,千面夫人及笑面跛丐師徒,現已擒去了玄法師任。」

  聖水大師大吃一驚,道:「什麼?是孤獨客之徒嗎?這就怪不得師弟你了!……不過,她既然夥同笑面跛丐前來,其志顯而易見,志在尋我少林的霉氣。師弟你怎可任性胡為,不速速報請掌門定奪?以便早為之計呢!唉!」

  聖火大師為之一怔,旋即「嘿嘿」冷笑,而現獰厲之色,道:「這一著小弟果然疏忽了,但如今師兄既已得知,請速返稟掌門,立即調集門下高手,出動搜山,小弟則先去找找,以便設法營救玄法師侄。」

  說著,不待聖水大師回答,頓時震臂向谷上直掠電奔而去。

  聖水大師神色凝重,又搖頭長歎一聲,方才返身向少林寺馳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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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7: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有心解仇


  且說雲慧一手提著暈迷的玄法和尚,展出學自「丹書鐵卷」之中的「天機步」輕功絕學——「伏地追風」,當先掠上谷頂。

  及至笑面跛丐及王玫二人,追至谷上的斜坡,卻已只瞧了雲慧的身影,一閃之下,便自沒入了一座松林之內不見。

  他二人望影疾馳,但無奈,一者雲慧的身法,出乎意料之外的神速,二者王玫到底是年小力弱,火候不夠,雖則拚力越進,仍然不濟。

  笑面跛丐,為了怕她被少林的和尚搜著發生危險,故此也不得不稍改腳步,與她並行。

  他二人入林之後,只見那松林之中,枝葉繁茂,樹幹亦極為粗大,大約均有百年以上的年齡,因這光線很暗,視界也極其窄小。

  二人心想,她定是急著我一個隱密之地,好問玄法和尚,故此他師徒,便不多費時間,而一直往林深之處淌去。

  其實雲慧果如他二人所想,乃是急於要避開少林僧眾,好由那玄法和尚的口中,套問出師父被害的真正原因。

  她竟然忘記了笑面跛丐二人的腳程,趕不上她。

  她忘情的疾馳飛掠,其快逾閃電流星,穿林而入之後,向右一折,片刻間,越出林外,奔上了一座小峰。

  那峰並不甚高,估地亦不為廣,但奇怪的,形勢峻拔,怪石林立,望去都是危險之極。

  雲慧她卻不會放在心上,一連四個縱躍,已然到了頂巔。

  她狠狠的將玄法擲在石地上,玄法和尚,穴道受制,身子雖是一動也不能動,卻因知覺未失,而痛得直皺眉頭,「哼」出聲來。

  雲慧面寒似冰,一雙藍眼,罩上了一層憤恨仇視的冷焰,凶霸霸盯著玄法,大異於昔日溫柔和藹的模樣。

  她驚覺的查看四周,只見身邊,有許多高過半腰的怪石,層層羅列,正好似一個天然的圍牆。

  她俯下嬌軀,歪坐在一方石頭上,用腳狠狠的一踢,直踢在玄法的腰眼之上。

  玄法在地上,連翻了兩滾,只痛得「哎啊」痛呼出聲。

  他忘情的一叫出聲,適知自己的穴道已然解開,他一時驚魂未定,第一個動作與思想,便是趕緊逃開。

  那知,他腰幹方自一挺,待欲施展「鯉魚翻身」的功夫,立起身來,卻見雲慧,僅只是翠袖輕拂,怒叱一聲,道:「乖乖的躺著別動,夫人有話尚未問呢!」

  玄法就在她語聲出口之際,陡然感覺到,隨她那一拂之勢,壓來了一片柔韌的潛力,將自己週身束住,再也動彈不得。

  這一來不由使玄法大吃一驚,雖然那暗勁一沾即收,卻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須因,雲慧這一拂之際,所發暗勁,神妙不可方物,玄法不要說自己不會,便是連名稱也不曉得。

  這怎能不嚇得他直冒汗,再也不敢打算逃走?而暗疑她會什麼邪法呢?

  其實,雲慧所施,並非邪術,乃是道道地地的正宗武學,得傳自孤獨客的「天地罡氣」。

  那孤獨客的窮其終身,將佛道兩家之正宗調息功夫,綜合為一,先以「靜坐調息」為基,而後將真氣發之於體外,吸收天地之精英,據為己有,化無形而為有形,再化有形而為無形,臻至絕頂,氣與天地相合,神至意隨,意至氣隨,當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那孤獨客自己卻因鍛煉的時間過淺,未及練成便自受重創,含恨而歿。

  雲慧得傳,復得萬年鯨珠之助,貫通了任、督兩脈,數年間,奇跡屢現,此際早已練有形為無形,臻達絕頂。

  只是,自出江湖以來,由於遇上的敵手,功力均極淺薄,故而尚不曾用過一次,那玄法和尚那會燒得。

  此際,她為了想由玄法和尚的口中,套問出師父孤獨客的受害主因與真情,方才不得不施出來,以收敲山鎮虎之效。

  如今,她瞥見玄法和尚,仰躺在地上,面色如土,冷汗直冒,均紛紛在光頭面頰間,結成了冰球,心知他已知厲害,不敢再打鬼主意了。

  因道:「本夫人的來歷,和尚你已經曉得了,不過你可以放心,夫人我只要你有問必答,無虛無假,便絕不會傷你性命,但,反過來,若是你妄圖狡辯,夫人我必然遍點你五險重穴,讓你哀號七日,受盡萬苦而死……」

  她藍眸炯炯射出冷焰,一瞬不瞬的盯著玄法,直似是一付玉雕人像,又美麗,又冷艷,不由那玄法不信。

  玄法不由為之打了個冷戰,心中暗忖,雖然怎麼都是個死,但好死總比受盡那無窮的折磨強些!

  看她的凶霸霸,仇焰怒熾的樣子,誰也不敢保險,她說了不做,所以,他一想,暗一咬牙,道:「好,今日我玄法和尚,栽到你千面夫人的手上,沒話說,認啦!你有什麼話,問吧!只要我玄法曉得,必叫你稱心滿意就是!」

  雲慧仍然緊盯著他,神色如故,冷冷的道:「好,我來問你,先師他一生行事,雖然孤僻,但總無不正之處,你們為什麼挑一撥各門各派,聯手暗算於他?……」

  玄法一聽此言,心說:「完啦!怎麼她曉得的這麼清楚?按說這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的,怎麼會傳進她……」。

  他想著,卻不由悚然而悟,暗自又道:「是啦!她不是把於三飛殺了嗎?這八成是姓于的告訴她的,他媽的,這王八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真他媽的不夠義氣……」

  其實,雲慧何嘗知道什麼內幕?她所以如此說,不過是詐他一詐而已!

  那知,這一著竟用對!

  玄法他做賊心虛,如此一想,頓時也橫了心,暗道:「既然姓于的死鬼已吐了實,我要是再不實說,豈不是自討苦吃?好吧,反正已有人不夠義氣在先,我又何必多受活罪?……」

  雲慧見他一個勁沉吟不語,翠袖又自一拂,「天地罡氣」氣隨意動,罩住了五尺之外的玄法,猛地一收一放,玄法他頓時只覺見得週身上下,似乎猛然被萬斤的潛力,往裡猛的一拐。

  立時全身骨骼,「卡卡」做聲,五臟六腑,齊為之翻騰,痛得他汗出如漿,忍不住慘叫了起來,道:「夫人你且慢動手,我說就是……」

  叫著,掙扎著坐起來,大大的喘了幾口,又道:「夫人你既然什麼都曉得了,我玄法也不必瞞你,對令師發動攻擊聯手暗襲之事,實在是原因很多!……」

  雲慧秀眉一軒,脆叱道:「別說費話,你……」

  玄法見她發怒,忙又喘了幾下,改口又道:「在我少林派中,由於師門清規甚嚴,故此我和幾位師兄弟,都有點不耐山中的孤寂歲月,因此,在山外,我們五六個人,合力經營了一座寺院,咳……其中當然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地方。有一次,是我巧巧出外,搜找女人,不意令師,無意之間,發現了那寺中的秘密,一怒之下,竟將我幾個師兄弟,盡數殺死,而後又放了一把火,將那寺院燒成了平地……」

  雲慧冷冷的「哼」了一聲,心中十分不齒玄法的卑鄙淫行,覺得這夥人,實在該殺!

  玄法嚇了一跳,以為她不滿自己說得太慢,忙又加快速度,急道:「我因數年心血,被令師一手摧毀,心中大為憤恨,回山之後立即編造了一套謊言,向師父聖土大師稟告,就說我和師兄數人,在外行道,無意間撞破了令師的好事,惹得孤獨客羞惱成怒,一氣之下,殺了我的四位師兄,一位師弟!」

  他本是垂頭而言,說到這裡,抬起頭來,望望雲慧,見她並無不耐之色,又道:「我師父聖土大師,當年也是五大護法之一,他聽聞此訊,頓時勃然大怒,立誓與令師周旋到底,我們師徒,均在令師上山解救笑面跛丐之際,見識過他的武功,深知以己之力,絕對敵不過今師的雙掌一劍,故此,由那時起,師父負責激發師叔及掌門等同仇敵代之心,而我則下山,負責聯絡其他各派!」

  雲慧插言道:「你到那裡去啦?……」

  玄法抬起光頭,瞧了瞧她,又道:「我下山之後,先往武當,一路上盤算著如何措詞,那知尚未抵達,便遇上了武當的兩個全真——飛雲與馳月。」

  雲慧過去聽於三飛提到過這兩個名字,知他說得不假,張唇欲問,卻又忍了回去!。

  玄法垂著頭,沒看見她的表情,仍在繼續著道:「兩人乃是武當掌門的兩位末從,平素亦素得掌門的寵愛,我一見二人形容狼狽,一問之下,經過情形,竟與我和尚大同小異,於是我不由代他們出了個主意!」

  雲慧不由直氣得眼中冒火,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只是一方面尚須明瞭下丈,另一方面,也因自己有言在先,而不便即刻下手!

  玄法望見她那付煞氣密佈的嬌容,長歎一聲,垂頭又道:「於是,我和馳月卻不曾上山,而只叫飛雲回去,依計向他師傅一五一十的報告。」

  他又長歎了一聲,似是惋惜往日的荒唐,又似是惋惜目前的生命。雲慧見他頓住了口,催促道:「說啊!」

  玄法和尚,舉手摸了摸光頭,道:「我和馳月略一商量,由他奔崆峒,去找於三飛,我則往山東,去找逍遙真人門下的一位交好的弟子,那知到了茅山一問之下,那人也早已被令師殺了!因此我便向逍遙真人,將我們編好的故事說給他聽。」

  「其後,又跑了一趟點蒼,去找謝家少掌門人,點蒼劍客謝家驊,後來,大約過了半年多,崆峒的五柳道人,秘密的發出了武林帖,傳至七大門派,除歷述令師罪外,並邀各派掌門人,與今師相約比鬥!」

  「當時,我因雙方真的見了面,揭穿了真像,便自向掌門人請令,往尋今師,下那戰書!」

  「那知,又找了半年多,方始在勞山,探得了令師隱居落日崖的消息,當然,我不能真將戰書送達,立即折返,稟告掌門人,就說令師,接到戰書之後,非僅不予理睬,反聲言,七大掌門,若是有種,就不妨上那落日崖去,與他一較身手……」

  「這一著果然有效,七大掌門人,分別得訊之後,立即率領了門下弟子,浩浩蕩蕩的上了落日崖,其初,一連三場,令師掌斃了我那師父,及崆峒的數名弟子,後來七大掌門,驚覺令師功力實在太高,才採取了聯合進襲之事……」

  他頓了一頓,又適:「至於後來的事,我們第二代弟子,均早已奉命先行下山,故而不知結果……」

  雲慧此際,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氣得纖手一揚,左右交揮,「叭叭」兩下,已打了玄法兩記耳光,罵道:「無恥的狗賊,你……」

  你字出口,卻見那玄法和尚,一顆禿頭,隨著她揮手之勢,左右一搖,「卡嚓」一聲輕響,已然扭斷了脖子,「吧嗒」「怦通」,頭落屍倒,灑了一地的鮮血!

  這一來,雲慧不由得為之驚怔!

  她立時頓住了口,眨了眨眼,這才醒悟,原來是自己憤恨之下,無意間發出了「天地罡氣」之故!

  她有點悵然,也有點慘然。

  她望著地上血冷凍僵的玄法,呆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悲悲切切的流下了淚來!

  她這一邊哭著,一邊姍姍起身,面北而跪,叩頭暗禱,祈禱那死去的師父,英靈有知,如今她替他找著了主謀真兇,報了二分之一的血仇!

  拜罷禱畢,雲慧這才突然間想起,怎的這半天,還不見笑面跛丐與王玫二人來到?

  她閃身間,嬌軀掠上一方最高的巨石之巔,展目一望,頓見四下裡到處都有身著皂白與淺灰兩色的和尚,足有兩三百人分頭並進,在執行搜察的任務!

  她凝目尋思,「笑面叔叔與玫妹,除非是已然下山,否則,山上這麼多和尚,豈能不被找著?」

  但,她又想道:「他們一定看見過我往這邊來的蹤跡或身影,如此,則決不會舍下我不管,而有自行下山之理!」

  只是,憑她的目力與耳力,如今居高臨下,足可以察聽數十里,為什麼又發現不到他們的半點蹤影呢?

  她納悶的想著,卻見小峰之下,一個身披皂白袈裟的和尚,突然發現了她,而揚聲高呼,道:「千面夫人,請你下來,鄙寺掌門,請你一會!」

  雲慧一怔,暗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的掌門,寺中設了陷阱,在等我入網不成?……」

  那僧人中氣十足,喊聲洪亮,山谷為之迴響。

  一干僧人,被這聲音所引,齊齊停腳觀看,頓時也發現了高高在上的千面夫人!

  只是,他們並不趕奔圍攏,反而一個個,紛紛返身,往那少林寺院所在的主峰奔來!

  雲慧見狀大感奇怪,暗道:「怕什麼?憑我還能被你們困住?騙倒?哼,我到要下去瞧瞧,你們少林寺,到底有多少鬼蜮伎倆?……」

  心中想著,腳下早已邁動,幾個起落,已然停身在那喊她的和尚面前了!

  那和尚倒不像玄法一般面目可憎,一眼望去,若不是雲慧心存成見,反到覺得他具有一種溫和的正氣!

  那僧人似驚於雲慧身法之神妙,微微一怔,速即恢復常態,合什為禮,口宣佛號,道:「女施主請勿動疑,鄙寺方丈,得知女施主寵臨少寺,立遣派三、四兩代的弟子,專程出尋,同時傳下命令,若是見著女施主等,務請女施主賞光,幸駕鄙寺一談!適才,貧僧在前面已然遇著了笑面大俠,與他的高足,並轉達了鄙方丈的旨意,笑面大俠師徒,慨然應許,已然先行前往……」

  這和尚不但彬彬有禮,說話也有條不紊的,十分和氣,雲慧不禁大為驚詫,忍不住問道:「真的嗎?……」

  那僧人復又合什,道:「貧僧不打誑語,女施言不信,親往一觀便知……。」

  他頓了一頓,又自合什和韻,道:「請問女施主,貧僧那位玄法師侄,可在山上?」

  雲慧秀眉一揚,面色一冷,道:「在,不過已經死啦!」

  那僧人「啊」了一聲,但並未作進一步的表示。他只是一揮袖,回顧身後幾位四代弟子,道:「去,上去把玄法師叔的法體抬下來……」

  說著,卻又自對雲慧和顏,道:「請!」

  同時,側身舉袖,做出那肅容先行的樣子!

  雲慧真有點迷糊了,因為這些個和尚,人人不同,有的性如烈火,有的狡猾如狐,但有的,像面前的這一個,不慍不怒,卻像是一個得道的高僧!

  為什麼他會如此呢?是故意裝作出來,騙她入殼的嗎?

  但經過片刻的仔細觀察,雲慧又實在找不出一絲破綻。反而愈看愈覺得這個和尚,年雖不逾四旬,到底神態與眾不同。

  他好像真的得了道,一絲火氣也無、一絲的傲也找不出。

  故此,雲慧深覺得有一種無計可施的感覺。沒奈何,只好默默的,順著那和尚的手勢,往前行去!

  那和尚隨在他身後兩丈之處,緩緩揮拂著兩隻大袖子,身到如行雲流水一般,身形姿態,竟然頗為美妙!

  雲慧將輕功施到五成,他仍然不疾不徐、不即不離。直到六成以上,方顯出一絲吃力緊忙的樣子!

  雲慧回頭見狀,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覺得不該讓這個好和尚丟醜。故此,腳下頓時又減少了一分功力,以便能跟他保住距離!

  片刻間,來到了登山的大道,只見那大道寬有丈許,全用是青石條板砌成的石階,路兩邊,十步一亭,幾株蒼松,干粗如簍,枝繁葉茂,層層如傘蓋一般,果然是十分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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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7:21 |只看該作者
  雲慧在前,循徑疾行,約登山二千多級,山路一轉,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

  雲慧張眼一望,只見前方是一片較為平坦的山腰,其上在一圍牆之中的密密麻麻的,建起了無數殿宇。

  迎面是一片廣場,全是以堅石鋪成,正中央有一高有丈半的三足大鐵鼎,擋住了視線,鼎中煙火裊裊。香火正盛!

  那和尚此際已越過了雲慧,由前帶路!

  雲慧隨後轉過鐵鼎,只見鼎後是一列青石壘成的圍牆,中間開著兩扇丈半多高的大門!

  門樓上有一方橫匾,上書「少林寺」三個金篆大字,望去氣象莊嚴!

  二人舉步入寺,卻見那寺中空空寂寂,並無半點人影。

  雲慧不由動了疑念!但她還未開口表示,那和尚已先說道:「鄙寺門規素嚴,此時正值作課時間,多數同門,皆各在一定的地方,靜心誦經,故此這外院之中,顯得十分的清靜……」

  雲慧半信半疑,但自忖自己的功力,已足以對付這干和尚,故而並不多言。

  於是,他二人一前一後,穿過了一層佛像林立的大殿,來到了一所偏院之中!

  那偏院,房舍甚少,只在疏疏落落的五六間,散建在林木花樹之中!

  那和尚首先走進一所精舍,洪聲稟道:「三代弟子大慧,啟稟祖師,千面夫人請到!」

  雲慧這才知道他的法名,乃是「大慧」。卻聽到那房裡傳出一陣洪亮的語聲,道:「速請進來……」

  接著門簾一掀,當前跑出的,卻是王玫。

  而在王玫的身後,方才是發話之人!

  王玫與笑面跛丐,適才在松林之中,轉來轉去,尋找雲慧,那知轉了半晌,卻遇見一群和尚!

  笑面跛丐的笑容一展,哈哈大笑,還未開口,便見那為首的,一名身著皂衣袈裟的僧人,謙和的對著他倆,合什行禮,口宣佛號,道:「施主想必是笑面前輩吧,貧僧大慧奉鄙寺方丈之命,專程前來,奉請三位入寺一談,解釋昔日誤會,並無他意……」

  笑面跛丐料不到他們會這等說法,笑聲一頓,道:「老跛子此來,正要向貴寺掌門,清算舊帳,但那聖火老和尚,半途邀鬥……」

  大慧和尚不待他說完,亦自搶先道:「此事鄙掌門已盡知情,對聖火祖師此舉,甚不滿意,放才遣出鄙門三、四兩代弟子,出動奉請,此舉雖則有欠隆重,但卻是為了避免衝突……」

  笑面跛丐暗忖:「怪不得只是穿著皂白灰色袈裟的末代和尚,以我的身份,當真不便與他們動手過招!」

  同時,看那大慧僧,雖則年未四旬,地位低微,但卻有一種凜然正氣,使人產生一種不能不信的感覺!

  他考慮片刻,大慧又道:「鄙掌門近十年來,深知過去所為,實受別人之愚弄,故此早已昭示所有門下,重加課業,同時諭令門下,也必須嚴加考驗德性。此次對施主等蒞臨之事,已早有所指示了……」

  笑面跛丐一見他意態誠懇,而其他一干僧侶,望去也均是一臉莊嚴,並無不憤之色,心中雖然仍有疑慮,卻不能再推辭了!

  因道:「和尚你不必說了,老跛子隨他走一趟就是,只是,那千面夫人,並未與老跛子走在一路……」

  大慧僧合什行禮,道:「老施主請隨貧僧師弟先行,貧僧這就去找,想來千面夫人,即不曾離開此山,不出半個時辰,貧僧必會將她請往寺中。」

  笑面跛丐覺得這樣也好,當即答話,先隨著一名大智的僧人,進了這少林寺!

  此際,王枚坐在裡邊,只見笑面跛丐與那少林掌門,高談闊論,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卻又不理會她,正覺得氣悶,一聽千面夫人來了,忍不住當先鑽出房去。

  但,到了外面,展目瞥見雲慧一臉凝重,大異於過去淺笑輕顰之態,本來要說的話,不覺又嚥了回去!

  雲慧凝立院中,藍目閃閃如電,只見那少林的方丈大師,披掛一身深紫繡金的袈裟,虎軀雄偉,面如滿月,紅潤宛如嬰兒,只是,頜下垂著尺餘雪白的長髯,白眉似霜,再嵌以獅鼻電目,垂輪兩耳,當真有一付望之儼然之態,誠不愧領袖少林的得道高僧。

  那少林方丈大師,一瞥雲慧如此美艷,不由目顯詫異之色,但瞬即恢復莊嚴,合什為禮道:「施主想是千面夫人了!老衲聖愚忝掌少林,多年來總為當年一段往事,深自懺悔,今施主來得正好,請……」

  說著,舉手肅客,讓雲慧當先入室!

  雲慧由玄法口中,已知師父慘死之來龍去脈,衷心只覺得,並不能深深怪責這位方丈。

  此際又見他謙虛為禮,絲毫無一點狂傲之態,不由心生好感,亦自襝衽為禮,道:「賤妾此來,情非得已,尚望老禪師勿怪!」

  說著,姍姍入室,展目一瞧,卻見笑面跛丐踞坐客位,冷然無語。其他則另有兩名小沙彌,在一旁侍候!

  聖愚大師隨後而入,讓雲慧坐在笑面跛丐下手,王玫則也自進來,站在了笑面跛丐的背後!

  聖愚在主位相陪,小沙彌奉上茶茗,聖愚大師不待雲慧開口,便自長歎了一聲,對她言道:「施主令師,武功高絕,行事率真,自遭宵小之嫉,老初當年一時不察,被門下不肖之徒所惑,妄動了無名,及至事後,歸來反省,深悔靈根不固,門下良莠不齊,因之除老衲面壁三年,在佛前懺悔罪過外,且傳下諭令,所有在外行道的門下,盡皆歸寺,共同在佛前誦經修果,歷時十年,而對後代弟子之收授,亦變更授藝方法:在授以基本入門口訣之後,均著令先行下山,苦修三載外功,並暗察其德性習慣,以定取捨……」

  笑面跛丐見他這等說法,本來凝聚集在面上的笑容漸漸收起,敞開沙啞的嗓子,道:「老禪師這等作為,當真大出我老跛子意料之外,只是對於當年受惑之經過,及門下莠徒,是否有什麼適當處置?」

  聖愚大師長歎一聲;道:「鄙門家醜,本來不宜宣揚於外,但三位均非外人,說說也不怕見笑……」。

  他至此又歎一聲,道:「昔年所以老衲大動無明,一者為了老施主你,獨闖少林;二者則受鄙師弟聖土大師師徒的言詞挑動。不過,鄙師弟聖土當年已死於勞山落日崖上,而他所留之徒,也已發交戒持院,著今面壁苦修五年……」

  雲慧秀眉一揚,鶯聲嚦嚦的第一次開口,道:「請問老禪師所言者,可是那玄法和尚嗎?」

  聖愚大師點頭承認道:「正是此人……啊,老衲得報,言及施主已將玄法擒去,但不知鄙師侄,施主已將他如何處置了?」

  雲慧藍眸一眨,道:「殺啦!……」

  聖愚大師「啊」了一聲,卻並無什麼激動不憤的表示,而只是瞑目合什,喃喃誦經,好半晌方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雲慧料不到這老和尚,果然已經是佛法高深,得道已久,竟而並不激動!

  這一來,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眼皮一垂,幽幽的道:「老禪師可曉得玄法乃是罪魁禍首嗎?」

  聖愚大師的目中,掠過一絲疑色,沉聲道:「願聞其詳!」

  於是,雲慧便由金陵捕殺於三飛起,說到來少林寺的目的,然後又把途退聖火玄法兩僧,及向玄法查詢當年經過等情,一一詳述出來!

  這番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聖愚大師實在想不到,其中尚有這麼多曲折與詭計,面色為之轉變,直到雲慧說完,沉默了半晌,方才長歎一聲,道:「果如施主所言,則老衲實愧對我少林歷代的祖師了!……」

  他又喃喃的念了一陣子佛,方自張目沉重的對雲慧道:「事已至此,老衲對玄法之死,亦認為罪有應得,但,老衲已不能辭其咎,施主你……」

  雲慧料不到聖愚大師,竟這般勇於認過,但他身為一派之宗師,說出這種話來,已然是大不容易,何況罪不在他,又怎好讓他大失面子呢?

  故而,她趕急發話阻住聖愚大師再往下說,道:「此事真相既明,賤妾亦不願再生枝節,只望能令那各派的主謀元兇,奸詐的小人伏罪,便足慰先師在天之靈了!」

  笑面跛丐也大為贊成雲慧的主張,他冷然點頭,啞聲道:「對,侄女你這等主張,老跛子大為贊成,只是,咱們若是再這麼直趟各派的重地,只怕仍要引起許多誤會呢?」

  聖愚大師沉吟片刻,毅然道:「老衲以為,此事不若由老衲親自出面……」

  笑面跛丐與雲慧皆各大喜,笑面跛丐冷著面孔,道:「如此再好不過,但老禪師以何方法為之呢?」

  聖愚大師道:「老衲適才考慮過,此事起因於鄙門之玄法,雖則玄法已死,但老衲身為少林之掌門,仍不能推辭此咎,故此,老衲決心出面,傳柬各門各派,細述孽徒玄法之供,促令各門,細查禍首,正以門規,但等今年五月五日,約定各門各派之掌門人,集齊於岳陽,向施主交待處理經過,以成全施主代師復仇之孝心,面謝施主,對各門各派,寬恕之仁,如何?」

  這一番話,可說是面面皆到,周詳無比。

  既可免除雲慧跋涉之苦,又可免除許多無謂的誤會之爭。同時,更可貴的,是免除了武林中一番殺劫!

  雲慧嫣然一笑。聖愚大師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只覺得她的笑容,直似冰凍驟解,百花齊放一般!

  因此,這位得道的高僧,不禁怔了一下,卻直聽雲慧,嚦嚦鶯聲的道:「老撣師有心成全,不但賤妾至為感激,便是先師泉下有知,亦必感激不盡……」

  說著,緩緩的站了起來、告辭道:「賤妾等在貴寺打擾多時,就此告辭……」

  笑面跛丐同時立起,抱拳為禮,道:「老禪師義薄雲天,老化子不勝崇敬,就此別過,五月五日岳陽再見!」

  聖愚大師亦不挽留,含笑緩緩立起,道:「兩位施主,匆匆而來,老衲未能一盡地方之誼,實抱歉……」

  口中說著,卻已然跟了出來,直送到大門口,方才互道珍重,停步不前!

  雲慧、笑面跛丐與王玫三人,輕快的循路下山。除了王玫,因一直無人理會他,而有點悶悶不樂外,其餘的二人,都覺得此行不虛!

  此際,日已近午,他三人便仍在山下的小店中,用過午飯,而後在店夥計詫異的目光下,離開少室,取道直奔山東!

  他們這時已經商量,決定往魯東即墨,去探望那千面書生龍淵!

  雲慧表面上並無大異,只是,芳心中卻充滿了無比的喜悅與興奮!

  因為,這一趟少室之行,不但等如是報了師仇,同時,更可喜的,是完全的吻合了龍淵的冀求!

  因之,雲慧芳心暗想,龍淵在得知了這項消息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高興的態度!

  他會驚喜於她的迅速的來臨,同時,也更震驚於此項意料不到的消息!

  然後,他會抱著她,當無人的時候,熱情的吻她,親她,對她所說對她思念之情!

  然後,由那尊長做主,為她和龍淵成親……

  對了!還有風蘭,她會與她一同嫁給龍淵,共同分享龍淵的熱愛……

  雲慧興奮極了!

  為了這可以預見的事實,直恨不得,肋下能生出來兩隻翅膀,能於一天,或者一個時辰之內,到達龍淵的面前。

  然而,事實上,路程卻似乎是更加遙遠了!

  尤其,由於不須要再藏避他人的耳目,而改成晝行夜宿之後,也就格外的慢了下來!

  故此,她只得盡量的壓制住興奮,與笑面跛丐師徒,緩緩前進!

  王枚卻也是十分興奮,因為,這一路之上,不但看到了許多前所未見的「土窯」,同時,在路途之上,也學到了不少的不傳之秘!

  所謂「土窯」,實乃是黃土高原上的一大特色!。

  黃土高原上,不用說遍地都是黃土山丘,當地的人們,因黃土粘性極大,故而所居的房屋,均是以黃土建成!

  只是,他們並不以黃土製磚,疊砌成屋。而是乾脆在山丘挖個大洞,其中淺數丈,深者十數丈,人居其中,不僅可避風沙,更兼有冬暖夏涼之妙,當真是一大特色!

  這日天幕,三人來到一座大土丘邊,只見那土丘,由中央一分為二,兩邊土壁上,卻開著數十個大小方洞,隱隱透出燈光!

  笑面跛丐道:「咱們在這兒借宿一宵吧!,……」

  說話間,已然當先走下山溝,卻見其中一重門戶,啞然而開,由其內走出個大漢來!

  王枚一見,立即揚聲問道:「喂,請問這裡可有客棧飯店嗎?……」

  那大漢停步對三人打量幾眼,雙眼中竟然顯出了一絲喜意,道:「小相公你們大概是外地之人吧!我們這裡名『王家溝』,並無客棧,這裡所住的都姓王,方圓百里的土地,也都是我們王大財主的產業!我們主人,一生行好,若是三位有意,可以求見我們主人,借住一夜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王玫道:「那麼就請你為我們稟告一聲,好嗎?」

  那漢子點點頭,推開那扇大門,道:「好吧!你們先進來吧!我這就替你們傳稟上去!」

  三人魚貫入內,只見門內十分寬大,足足有五丈方圓。

  這還不奇,最奇的地上遍植花草,此際雖值隆冬,卻竟有不知其名的,枝繁葉茂的花兒!花圃四周,向門一邊,開著許多小方窗,而對面卻開著五條寬長深邃的甬道!

  甬道之上,各懸著五色宮燈,閃放異彩,因此更增加這花圃瑰麗的色彩!

  那大漢擺手止住三人,道:「三位請等一等,我這就去稟告一聲……」

  說著,不等三人回話,立即往中央一條甬道飛奔而去。

  三人走到花圃邊上,俯身一看。但任憑笑面跛丐與雲慧見多識廣,卻也不識!

  王玫生性好奇,一見其中有一株生得奇艷,正待伸手去採,那知,甬道中已傳出「咚咚」的腳步之聲!

  她心知這些均是異種,宅主人必然珍愛十分,故此趕緊站了起來!

  那大漢去而復返,大聲對三人道:「好啦!鄙上已答應啦!三位請隨我來吧!」

  說著,便轉身往右首第三條甬道走去!

  三人隨後而入,順南道直走了半盞茶時,始來到一方院落。那院落與前面的並無二致,只是四周卻是房屋!

  那大漢推開一間,燃上燈火,道:「三人先在此地休息一下,我這就去知會廚房,整治點東西來!……」

  雲慧心中頗覺過意不去,道謝了一聲。並掏出五兩銀子給那大漢,那人拿起來道一聲「謝謝」,立即退了出去!

  那王攻心裡仍想著那朵奇艷的花兒,此際見四外並無人,在房中坐不住,立即跑出來,想到外面花圃之中去找找,是否也有?

  那知,她方一出房,展目一瞧,卻不由大吃一驚,而失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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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家慶團圓


  雲慧與笑面跛丐,一聞驚叫聲,雙雙疾掠出房,目光到處,便見那適才的甬道,此際已被阻塞得水洩不通了!

  這一來,宅主的用心,不問自明,是蓄意要陷害他們。只是,他三人卻怎的也想不起來,宅主是誰,在那裡與她們結過樑子!

  笑面跛丐性如烈火,嫉惡如仇,近年雖知收束自制,不像過去那般,輕舉妄動,動輒傷人。但如今無端受人暗算,關在這地窖之中,怎不暴怒呢?

  只見哈哈一陣長笑,聲似巨鑼破鼓。直震得王玫面目為之變色。而他卻在那一拐一跛之下掠到了適才的入口,雙掌叫勁,「呼呼」掏出了二拳!

  那拳風一下子撞在阻塞住出路的石壁上,發生了「砰砰」兩聲巨響,但可怕,除了剝落下一片寸許的碎石之外,整個的石門,竟而絲毫不移!

  笑面跛丐不由得大吃一驚,暗忖:「自己適才這兩拳,含忿出手,已提足了九成真力,少說點也有數千斤之力道,今竟仍不能破除此壁,這石壁之厚度、堅度,豈非驚人之致?」

  雲慧與王玫遠遠望見這種情形,亦不由嚇了一跳,雲慧返身入室,正準備找開包裹,將從未用過的奇形寶劍,取出一用。卻聽那上面,忽然傳來一陣慘歷而得意笑聲,十分的耳熟!

  她三人不由都是一怔,齊齊仰頭,只見那體高二丈,廣約五丈的頂部,除了五盞彩色宮燈外,並無餘隙,足以傳透聲音

  但事實上,那聲音就像在三人的頭頂上一般,厲而且洪,直似是厲鬼怒嘯,震得這一洞之中,回聲沖激,嗡嗡之聲交作,刺人耳鼓!

  王玫為之掩耳。笑面跛丐卻也敞開了破鑼也似的大嗓門,仰天厲笑,暴聲喝問,道:「什麼人?敢用這鬼蜮伎倆,暗算你家爺爺?」

  上面的笑聲,倏忽而止,接著便傳下來一陣洪亮的語聲道:「老跛子你死期已在眼前,還敢大言不慚,你家爺爺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正是少林護法,聖火大師便是!」

  此言一出,被困的三人,不由大吃一驚!

  雲慧她秀眉微皺,柔聲問道:「大師你既然是少林護法,怎的又在這王家溝,落戶安居?……」

  聖火大師狂笑一聲,道:「反正你等死在眼前,告訴你等讓你等做個明白鬼,佛爺也不怕你們會洩露機密……」

  說著,又是一陣得意的狂笑,半晌始道:「這王家溝乃是佛爺的故園,佛爺在少林寺出家之機,便交由佛爺的手足兄弟王大有支持……」

  笑面跛丐凜然一驚,問道:「禿和尚,你兄弟可是那號稱毒叟的嗎?」

  聖火大師並未答覆,卻另有一個陌生而陰險的聲音,道「毒叟二字,乃是江湖朋友,奉送區區的一個雅號,區區姓王名大有,正是王家溝的主人財主……」

  說罷,一陣陰笑,飽含著得意與奸詐之情。

  笑面跛丐心中暗暗打鼓,面上卻半點也不露出,仰首道:「爾等但憑這土窖泥洞,便妄想困住我老人家嗎?」

  聖火大師得意的笑著,道;「老跛子你有多少份量,佛爺清楚得很,你別看這土窖泥洞,卻是我兄弟歷年心血築成,只要你能突出此圍,佛爺便以項上人頭奉送……」

  笑面跛丐,站在適才甬道旁邊,口中雖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故此在聖火大師發話之際,已暗用彈指神功,屈指運起全力,猛的向一旁泥壁之上一彈。

  「嘶」聲到處,牆上頓時被他彈出了一個小洞。

  但凝眸細瞧,那小洞深入僅有二寸,再往後卻是花岡石

  這一來,笑面跛丐不由冷了半截,心想:「這禿和尚既然這般說法,則分明有恃無恐。而今此處如此,其他四周的牆壁,八成也一樣石堅如鐵,難以攻穿!」

  他這種動作的表情,上面的人,雖然看不見,卻瞞不過雲慧的雙眼,她瞥見笑面跛丐一臉焦急頹喪,霍的芳心一動,秀眉一軒,面顯煞氣,竟施展出傳音入密的功夫,櫻唇連動,仰首對面,道:「聖火,你身為少林寺護法之一,地位何等尊貴,為何這等自甘下流,做出這般見不得武林同道的醜事?」

  上面,乃是個方圓丈許的石室,陳設佈置。異常極美,聖火大師本與他兄弟王大有,本是對面席地而坐,在他倆中間,有四道石隙,正可以望見下面的情形!

  那聖火大師本來是一臉得意與獰笑,但話未說完,聞得雲慧這一陣千里傳音,竟而住口,顯出慚色!

  王大有不明所以,見狀心中納悶,叫道:「大哥,你怎麼啦?要不要挪動機關,將這三個傢伙處死?……」

  雲慧從下面施展潛聽之法,聞得此言,芳心一驚,銀牙一咬,暗道:「這才怪不得我雲慧心狠手辣……」

  想著,立即又用千里傳音之術,對王大有道:「好吧!你快點開動機關,但,不是害死他們,我是要將門打開,讓他們上來?」

  王大有聽在耳中,並不覺那話出於他人之口,反而當成了聖火大師的聲音。

  他初聞讓他開動機關,先是一喜,晃身欲起,身形未動,卻聽後面那句話,是要下面三人上來,不由得為之一怔。

  雲慧學著聖火大師的聲音,說完這句,又急忙對聖火大師,道:「聖火你身為佛門弟子,不知一心向佛,終日稱強鬥狠,妄殺無辜,已積下滿身惡孽,如今西去不遠,難道不怕再墮落地獄,受那十八般苦楚毒刑?如今從速改過向善,令王大有放這三人出來,尚還有自新之路,否則,惡果惡因,來生勢必有報了……」

  聖火大師盤坐在地上,臉色神色數變,但獰惡憤恨之色,仍然是凝於眉間,不能化去,故此,雖聽清雲慧的傳音相告,卻不願依言而行。

  雲慧雖則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因不聞反應,便已知道他惡根已深,難以控制!

  故此,立即又發話,對王大有道:「你還不去放他們出來嗎?速去!休得遲疑。」

  王大有回頭瞥見,兄長聖火大師,盤坐地上,垂眉合目,一臉的痛苦矛盾的表情,心中猶疑,欲問無言,乃聽見這話,其音甚微,心頭一驚,只當聖火受了什麼暗算,正用這傳音之法,向他講話!

  欲云:「骨肉之情」,兄弟手足,一母所生,自然彼此都十分關心,王大有心中一驚一亂,神志頓時更加迷糊。

  他想道:「大哥八成是受了下面三人的暗算,才叫我去放他們出來,好求他們醫治,唉!好吧……」

  想著,耳中又聞催促之聲,因此他一跺腳,疾步走到右手邊,拉下一付山水墨畫,畫後面一共有十多個凹入壁中的鋼環,他伸手拉住一個,猛向後拉!

  只聽得一陣「軋軋」之聲,響起耳邊,左壁角下,已然現出了一個方圓二尺的圓洞!

  下面的王玫與笑面跛丐,忽然不聞有人發話,起初頗為戒俱,及見雲慧一臉煞氣,口唇連動,仰首往上,雖則聽不見她說的是些什麼,但暗猜必然有點緣故。

  故此,他師徒二人,都默默的不出一聲,悄悄的移近雲慧站在了她的身邊!

  此際,忽聞機關聲響,二人都吃一驚,仰頭瞧時,卻見一條青影,電射而起,已然先行鑽入了方洞之中!

  同時,耳中也同時聽到了雲慧的脆聲細語,那是:「快拿東西上來!」

  笑面跛丐與王玫,嚇了一跳,扭頭一瞧身邊,那還有雲慧的半絲影子?

  這一來兩人方始會意,忙不迭鑽進房去,拿取行囊。

  雲慧在石洞方現之際,飛速的施展出「神龍升天」的輕功,沖天而起,掠入小洞,穿入聖火大師與王大有所在的石宅!

  那聖火大師,身為少林護法,平素在寺中吃齋念佛,心志定力,較常人堅定數倍!

  故此,適才雲慧施展出學自海底,從未輕用的「幻雲伏魔音」,企圖迷惑他的心志,指揮他的行動之時,他雖則亦有感受,卻是總不肯俯首就制!

  如今,雲慧的「幻雲伏魔音」,早已頓住,而「軋軋」的機關聲,一傳入聖火之耳,頓時將他驚醒了過來!

  他張目一瞥,王大有已然拉動了銅環,放開出路門戶,凜然一驚,倏然長身而起,疾撲過去。

  同時口中大叫,道:「二弟不可!快快放手……」

  說著,人已到了王大有的身畔,伸出了巨靈之掌,待拉那右起第二環!

  此環銜接處,以是毒氣之室,只一拉動,下面洞中,頓時由四面壁角上,放出無比的奇毒之氣!

  而下面所有的人畜,無論是功力多高,時候一到,必然會中毒倒斃,化成一堆枯骨不可!

  雲慧閃電般,了無聲息的掠了上來,藍目一瞥聖火大師這等情急之狀,情知他所拉之環,必然有意想不到的惡毒手段出現!

  如今,笑面跛丐與王玫尚在下面,沒有上來,這怎能容他得逞了凶威?

  叱聲出口,煞氣才現,但見她單掌一立,平平猛的一推,頓時由她那晶玉一般的手掌之中,閃電般飛出一團核桃般大的白色氣團,露光流轉,風馳電掣,如流星,似殞石,眨眼間,已飛到了聖火大師的背後,一閃而沒。

  聖火大師與王大有,聞到了脆叱,已知不妙,王大有手一鬆,「軋軋」聲起,洞開的石洞,已迅速的合攏起來!

  聖火大師未覺身後有什麼異動,仍想先拉了環兒再做道理!

  那知!手還不曾摸著銅環,背後一陣奇烈巨痛,穿心而入,忍不住五官的一擠,張口「哇」的噴了一口鮮血,向前一撲,撞倒在王大有的背上,兩眼翻白,一命歸西。

  雲慧一聞軋軋之聲,俯首一看,石洞已漸合攏,芳心不由大急。

  於是,三不管,纖足運起十成功勁,對準那兩塊厚約一尺的石板,猛的連跺了兩下,「噗噗」兩響,頓時將那石板跺裂,停住不動!

  王大有一放銅環,一聞大吼與脆叱,一陣清醒,驚覺過來尚未轉動,便覺得,脖頸上一熱,被聖火噴了一頭鮮血。

  忍不住扭頭一看,卻正見聖火大師,面容獰厲的撲倒在他的背上。

  緊接著,念頭都未容轉,背後亦傳入一陣澈心的巨痛!五臟六腑,頓時被雲慧所發的「天地罡氣」的餘力,擊成了粉碎,聲音未出,亦噴了兩口鮮血撲在了牆上,死於非命!

  雲慧她鳳目微轉,瞥見這兩兄弟,慘死之狀,心頭亦為之淒然。

  但她此時,悔已無及,纖腳抬起,那方洞的石板,頓時碎裂,跌落了下去!

  同時,她也跟著發話,招呼下面的兩人上來!

  笑面跛丐與王玫先後撲上石室,一瞥兩人慘死之狀,王玫一怔,笑面跛丐開聲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賢侄女,真有你的……」

  王玫一怔之後,想起適才雲慧櫻唇連動之狀,神色一變,詫異問道:「慧姐姐,剛才你用什麼方法?使他們開放了這個。小洞呀!」

  雲慧低聲蹙眉道:「我乃是以千里傳音之法,雜以『幻雲伏魔音』,制住了王大有,令他開啟門戶……」

  說到此處,忽覺得身上頗不自在,忙即盤膝坐下:「我適才真力消耗過多,急需調息……」

  一語未畢,便已垂簾迫不急待運起功來!

  王玫仍是疑惑不解,她望望雲慧,又對笑面跛丐道:「師父,什麼是『幻雲伏魔音』啊?」

  笑面跛丐笑容倏收,沉思有頃,方道:「大約是一種類似天竺瑜伽術一類的功夫吧?不過我老跛子,見識雖廣,卻也不曾聽說過這種名字!」

  說罷,而上笑容又現,並且愈轉愈濃,語氣一轉,又道:「玫兒你呆在此地,為你慧姐姐護法,我老跛子出去瞧瞧,還有魔崽子沒有?」

  言畢,也不待王玫回話,便自大踏步,推開出去。

  王玫雖是生長在武林世家,卻從未親見過死人,如今師父一走,房中剩下她一個人,不由得心中頗慌。

  但她素知「護法」的重要,沒奈何,只好抽出劍來,面門而立,靜等著雲慧下丹醒來!

  石室中,一時陷入寂靜,而且靜得出奇,王玫她不但能聽見自己鼻吸,同時也聽見了「怦怦」的心跳之聲!

  片刻之後,門外面,又隱隱傳來了慘叫之聲,雖似相距頗遙,但傳入王玫的耳朵裡,卻總是使她心驚肉跳,忍不住時時的回頭,去察看那兩個屍體,有無異動!

  還好,那二屍乃是俯地而死,看不見面目,但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卻無聲無息的,在地上伸展了開去!

  地,是乳白色花岡石鋪成的,因此,血液流在上面,更是鮮紅刺眼!

  王玫她從沒有看見這麼多血,此時見了這種情形,不由為之毛骨悚然!

  時間也似乎停頓了!它似乎與雲慧的入定,一同頓住,雲慧像一個玉雕的像,一動也不動,甚至看不出她是否還在呼吸!

  王玫芳心駭怕,同時也首次體會到,生與死之間,所存的距離是何等的短小!

  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瞬息之前,還在活蹦嘯叫,但,瞬息之後,卻寂靜無聲的,僵直而再無生氣!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實啊?

  王玫自問,卻不知死將何往?是真的變成鬼嗎?做鬼又是種什麼滋味呢?

  她無以自解,也知道問別人也是白搭!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死而復生,來傳述死後的一切!

  因此,王玫又有些膽壯了!當一個人,認清了生死之間的距離之後,便無可奈何的,將生死付諸命運,而不再斤斤計較生或者死了!

  這是一個微妙的變化,王玫在倏忽瞬息之間,予以徹悟她長成了許多,而不再是一個只知嬉游的孩子!

  時間在冥想中過得很快,約過了一個更次,王玫被一陣腳步之聲所驚動!

  她湊在門隙中向外張望,只見外面乃是一間較比寬大的石室,陳設亦極華美,此際,笑面跛丐在前,推門而入,後面則跟著兩名,面無人色的丫鬟,各捧托盤。

  王玫一見師父,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

  她正準備推門而出,不料背後卻無聲無息的伸過來一雙手,挽住了她的玉臂!

  她嚇得尖叫出聲,駭疑扭頭,還未瞧清楚是誰,便已聽見雲慧的溫柔脆聲,在耳邊響起適:「玫妹你怎麼啦!是我啊!」

  笑面跛丐不知發生了何事,閃電般拉開房門,幾乎與雲慧同時開口道:「玫兒你怎麼啦……」

  王玫瞧瞧這邊,看看那邊,見笑面跛丐與雲慧,都是一臉的關切之情,反覺得不好意思,俏臉一紅,垂眼答道:「沒什麼?慧姐姐不聲不響的一扶人家,把人家嚇了一跳!……」

  笑面跛丐面孔上了無笑意,揮揮手示意她們出來,道:「真沒出息,哼,出來吃飯吧!」

  那二名丫鬟,將食物擺在桌子上,一聽內房之中的驚叫,更嚇得全身發抖,但及見隨那老跛子出來的,乃是兩個極其俊美艷麗的少年男女,適才好了一些!

  三人分坐桌邊,據案而食,王玫邊吃邊問,道:「師父,下面還有人嗎?剛才我……」

  笑面跛丐大吃喝,嘖嘖有聲,道:「人可多啦!不過有多半已被我宰啦!」

  雲慧與王玫全都駭然的望著他,停下筷子。

  笑面跛丐哈哈一笑,道:「這些人死有餘辜,由上到下,多半均是些傷天害理,無惡不作之輩,你們看見過那兩個花圃吧!那裡種的,全是害人的毒藥,這還不算,下面還有數十名良家婦女,都是被強劫而來,供這些強盜玩樂的!這還不該死嗎?……」

  是的,王玫與雲慧身為女性,自然也最恨淫棍一類的人物,故此,笑面跛丐僅僅說一點,已經夠了。

  笑面跛丐察顏觀色,知二人已然同意了他的做法,心頭怒火稍息,又道:「這魔窟因此也留他不得,明日我老跛子決定在此擔擱一日,由你們兩位,發放銀子,送這干婦人離開,而我老跛子,則留此地擔任破壞,如何?」

  這還有什麼問題,雲慧與王玫,立即同意了這頂做法。

  次日黎明,三人依計而行,王玫發放庫中的存銀,每人二百紋銀,雲慧則負責找馬套車。

  故此不到中午,已然安排舒齊,五十多位婦女分別擠坐在十二輛大車上,王玫帶頭,雲慧殿後,浩浩蕩蕩的開始出發。

  大約走了二十餘里,後面突然傳來了一陣轟轟之聲。

  再過片刻,便見笑面跛丐,一身黃土,灰頭土臉的,由後面趕了上來。

  他奔到最前面一輛車上,坐在王玫的旁邊,王玫瞧他這付模樣,不由笑了起來,道:「師父人怎麼鬧的?剛才轟的一聲,是什麼啊?」

  笑面跛丐面寒似水,瞪了他一眼,道:「我用他們存著的火藥,把它炸啦!要不然,那有這快呀!」

  當日下午,抵達了一處大鎮,鎮名杏花營。

  笑面跛丐率領眾了落店,便自令雲慧囑咐那一干婦人,自此分散,各自催車,分途回家。

  這一來,那一干婦女,方始相信了他們果是好人,一個個千謝萬謝,各提著隨身的銀兩小包袱,尋車催人,紛紛散去。

  次日一早,三人重登征塵,此際摔開了一個大包袱,頓時快了數倍,那消半日,便已到了開封。

  開封乃我國的名城,商賈仕人,雲集於此,附近也有不少的名勝與古跡。

  但雲慧急於赴魯,會見情郎,毫無心情在此逗留,笑面跛丐看得出來,也就主張,打尖之後,立刻上路。

  因此,三人在開封用過一頓飯,嘗過了黃河特產的「金錢鯉魚」立即出城,直奔山東而去。一路無話,曉行夜宿,約走了十多天光景,這日已抵達了即墨縣境。

  龍淵一家在即墨縣,乃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三人略一打聽,便有那熱心人,詳細的指點出去龍家的路徑。

  故此,不須多時,便自順利抵達了龍宅的大門之外。

  雲慧芳心中怦怦作跳,一時喜極而悲,藍眸中時時泛起了陣陣熱淚,她雖然極力忍住,卻仍然不得不時而舉起繡帕,去抹擦眼角。

  王玫素聞千面書生的大名,尤其近月來,時常聽到師父與慧姐姐,談論龍淵的為人,她的小小的芳心之中,對於這聞名已久的龍淵,卻也不自由的,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渴慕。

  此際,行將與龍淵見面,怎能不覺得興奮呢?

  只有笑面跛丐,面上永遠像對著寒霜與厚冰,展不出半絲笑容來。只是瞭解他的,卻也不難從他的眼角與眉稍頭,體察出他的喜意!

  他一馬當先,大踏步走上白玉也似的石階,舉手輕叩著那朱紅大門之上的銅獸門環!

  大門啞然的敞開了。開門的一個老頭,一瞥門外三人,目光中雖透露了心中的詫異,但在表面上,卻無一般只重衣冠不重人的勢利,和顏悅色的詢問,他們找誰!

  笑面跛丐心中暗道:「龍家上下,果然是德隆心善,為富不傲」,口中卻說著,乃是他家大少爺的朋友!

  那老頭一面入內,一面吩咐往裡傳稟,他三人入得門來,剛在偏園溫暖如春的小花廳中落座,便已聽見了龍淵的聲音!

  龍淵聞得丫鬟稟告,說有個破腳的老化子,和另外一男一女求見,便已猜知來者,必是那笑面跛丐。

  他迅速的下樓,轉入偏園,還未進房,便已開口招呼道:「是笑面前輩嗎?歡迎!歡迎卜……」

  說著,人已大踏步步入廳中!

  笑面跛丐聞聲已然與雲慧雙雙立起,同時更冷「哼」了一聲,大聲道:「正是我老跛子,賢侄你想不到吧?但你看看這位是誰?……」

  龍淵一腳踏入門檻,俊目微掠,瞥見一位艷麗無比的佳人,立於客位,不由一呆!

  但,這一呆只不過短短的一瞬,他頓時看清了,這位佳人的一雙藍眸,正是他慧姐姐獨一無二的特徵!

  煞時間,他不由又呆住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到,雲慧他來的會這麼快!

  這是因素之一,另外,還有的,乃是他新春並娶兩妻之後。日日享受著畫眉之樂,幾乎將這位慧姐姐忘懷之故。

  他一時怔呆在門口,兩眼注視著雲慧,心中當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其中有驚有喜,同時也有慚愧,因為他在這剎那之間。忽然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有負於她,不由得因之漲起了飛紅!

  雲慧起初也喜得怔在了當地!

  她雙眸微濕,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龍淵,芳心之中,充滿了無比的愛與憐,她似乎覺得,淵弟弟瘦了!那是由於她不在他的身邊,而他缺乏照顧的緣故!

  她勞心暗誓:「淵弟弟啊!姐姐從今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姐姐要全心全意的照顧你,像你小時候在我的身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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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7:53 |只看該作者
  笑面跛丐被兩人這突如其來的忘我的對視,感動了!他沒有經過歷愛情,但老年人的事故,卻使他能夠體會得出,青年們愛戀的心情!

  因此,他不願去打擾兩人初會的,感情的交流與擁抱,他住了口,讓他們靜靜的去品嚐這難得的,意外的一刻。

  但,王玫卻沒有他的耐心,她起初,一瞥龍淵亭亭玉立,容光照人,風流瀟灑,無可萬物,不由得驚於造物之奇,竟盡集所有天地之鐘靈,於其一身!.

  而她的芳心,亦不由被這位生平罕見美男子所吸引,深深的印上了他的身影。

  但,片刻之後,她卻奇怪與兩人的態度而開口叫道:「啊!慧姐姐,難道你們認得嗎?他……」

  雲慧與龍淵,凜然一驚,雲慧玉顏微泛紅暈,羽扇般的睫毛一動,嫣然而笑曼聲輕語,道:「淵弟弟你好!蘭妹妹呢?」

  龍淵「啊」了一聲,強笑著對笑面跛丐恭手為禮,朗聲道:「前輩辛苦了!慧姐姐你好!蘭妹妹她不知各位到來,現今仍在樓上,這位朋友是誰?……」

  王玫一聽他的聲音,清朗中另有一種無以名之的磁力,動聽之極,小小芳心之中不由得為之微起波瀾!

  但,她到底年事尚幼,不解男女之事,尤其天真活潑,喜歡說話!此際一聞龍淵最後一句,問的是她,不禁童心又起,也自抱拳為禮,脆聲兒自我介紹,道:「小弟姓王名玫,久慕千面書生的大名,特來相訪,以領教益,失禮之處,尚祈書生海涵!」

  龍淵為之一怔,口中連忙遜謝,心中卻暗暗疑惑,他怎的曉得自己是千面書生,而找上即墨縣來的。

  笑面跛丐察顏觀色,看出龍淵的不豫之色,忙喝道:「玫兒不要胡鬧?……」

  接著又對龍淵解釋道:「賢侄勿疑,她乃是我老跛子新近收的徒兒,以後還望賢侄多多指點他一番……」

  龍淵這才瞭解,一邊向人道賀,一邊奉請他等三人,去到他目前所居的正中一樓,沐洗休息。

  四人轉入一院,未入樓門,龍淵已施展千里傳音之法,通知樓上的風蘭,說是慧姐姐已經來了!

  風蘭當時又驚又喜,飛快的奔下樓來,一瞥雲慧,立即不顧一切的,大叫道:「慧姐姐,可想煞小妹了!」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雲慧的纖腰。

  雲慧不由亦被她的熱情,感染得激動了起來!

  兩人摟抱著,親熱了好一陣子,才放開了手,互相打量!

  雲慧瞧見風蘭她,滿身衣羅,雲發高髻,一付小婦人的裝梳!雙顆紅紅的,肌晶脂潤,不由脆聲而笑,打趣她道:「啊,少奶奶!你胖了呢?可有……」

  下面的話沒說,便目光落在了風蘭的小腹之上。

  風蘭玉頰一紅,碎她一口,咯咯的笑著拉著她直奔上樓,道:「慧姐姐好壞!走,上樓去看我不收拾你……」

  說著已與雲慧到了樓梯的中腰。

  她突然住了步,回身對笑面跛丐,道:「前輩別見笑晚輩的失禮,我陪著慧姐姐改頭換面,還她本來面目……」

  笑面跛丐揚聲,道:「請便,請便……」

  王玫一聽風蘭之言,恍然而悟,放腳跟上樓去,同時,口中也自叫道:「喂,慧姐姐你騙得我好苦?不行……」

  龍淵一怔,心想這位小兄弟怎的這麼無禮,樓上都是女眷,你怎好隨便意闖?

  但,他心中雖然不快,卻礙於笑面跛丐的面子,不便出聲相阻,而只是望了笑面跛丐一眼。

  笑面跛丐那能看不明,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卻見風蘭,回頭本待叱他的徒弟,卻不料雲慧在她身邊,細語一句,反而伸出纖纖之手,拉了她一同登樓而去。

  笑面跛丐覺得有趣,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片童心。

  因此,他頓時裝作沒看見龍淵的眼色,而王顧左右,說起了別後的經過來。

  龍淵一肚子的納悶與妒疑,陪著笑面跛丐,在廳中落座,品蒞閒談,但除了「哼!哼」,「啊!啊」的答應著外,對他所述,卻一句也未會聽進耳去。

  因為,在他的心中除了妒疑納悶之外,同時還擔心著,當雲慧曉得了他已然並娶兩妻之後,所起的反應。

  如果她認為這是龍淵對她的不忠,而不肯原諒,該怎麼辦呢?

  他……

  他有點坐立不安,心中認為笑面跛丐實在太多話了。

  笑面跛丐看清了他的心神不專,心中暗自好笑,但過了一會,又覺得不該捉弄這個可敬的年青人。

  因此,他乾咳了一聲,收住了話頭,道:「賢侄你和慧侄女久別重逢,一定有些體己話兒要說,你不必陪我啦,快上樓去看看吧。」

  龍淵猶豫了片刻,卻始終站了起來,告了個罪,直奔上樓而去。

  但,到了樓上,奇怪的,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不但沒找著雲慧,甚至連風蘭,秀梅,及一干丫頭,還有那個年輕的後生,都已走了個一乾二淨。

  不用說,她們一定由後面的小梯下了樓,到後面各位親長那兒去了。

  但,為什麼四名丫鬟也全跟去了呢?還有,那個什麼叫做王玫的小子,他夾雜在婦女群中,去見自己的父、母、伯、叔,算是那一門子啊?

  唉!唉!

  龍淵他忍不住心中埋怨,笑面跛丐你既然收了徒弟,為何不好好的教導他一番做人的禮儀?

  還有,慧姐姐你難道也不知道不該同這小伙子廝混嗎?你是屬於我龍淵的啊。

  唉!唉!蘭妹!梅妹!你們也怎麼啦?為什麼不……

  龍淵他有點生氣,愈想愈是不滿眾人的行為。

  他,感覺到妒疑的滋味了,只是,他不相信雲慧、風蘭、秀梅等人,會這麼快的背棄了他。

  他望望室內,那是風蘭與他的新房,仍然是花團錦簇,同時,那新婚的一切情景,也仍像就在昨天一般,歷歷在目。

  風蘭的銀鈴兒也似的聲音,秀梅的蕩氣迴腸的笑聲,都一般的清晰動人,這叫他怎能相信,本皆婉轉承歡的妻子,不顧一地的好惡,而做出這等失禮的事呢。

  龍淵搖搖頭,猜想其中必有緣故,但仍然怏怏不樂的,踱下樓頭。

  樓下大廳裡,不知何時,已集合了許多的人,笑聲語聲,嗡嗡交作,奇怪的,以龍淵耳目之靈,適才竟未聽見。

  他驟然一驚,定睛瞧時,樓下那群人,除了所有的伯叔父母及武夷婆婆,陪著笑面跛丐及一名老尼姑談話之外,旁邊伯母們和風蘭、秀梅,卻圍著三位絕色的少女。

  其中一人,金髮披眉,膚白勝雪,一身銀白衫裙,眉目如書,唇不點自紅,眉不盡自黛,正是慧姐姐。另兩位龍淵卻是不識。

  只是,龍淵可又覺著,這兩位姑娘,都有點面熟,像是在那裡見過。

  樓下一干老夫人,談笑正歡,致忠夫人,無意中抬頭瞧見龍淵,頓時尖聲叫了起來,她道:「哎啊,小淵兒,你怎麼藏起來啦,快下來快下來……」

  說著已然站起身子,向樓梯口迎了過去!

  龍淵有點頭皮發緊,心知這一下去,又成了眾矢之的,但瞥見眾人一個個仰首上望的瞧著他,便知道想溜已然是晚了一步。

  沒奈何,只得舉步下樓,致忠夫人一把拉住他,又道:「我的小淵兒啊,你真真能干,你伯母算是佩服你啦……,……」

  龍淵一時摸不著頭腦,不解的望望她,致忠夫人又道:「你看看,又是兩位天仙似的美人兒,到咱們家來啦,多好哇,這回不能沒我的份兒了吧。」

  龍淵恍然,也駭然,只因雲慧之來,乃是在意料之中的,另一位少女,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不便問,如同啞巴吃了黃連,只好往肚子裡吞。

  致忠夫人說到此,忽然緊挽著龍淵的手臂,笑著道:「淵兒啊,你還記得去年那位唐家的小姐嗎?她如今更漂亮啦,前兩天我去庵裡許願,就順便約地和法緣師太,一同到我們這兒來玩,那知會這麼巧,嘻嘻……」

  他們這兒咬牙耳朵說話,致禮,致義等諸位夫人,已然等得不耐煩了。

  致信夫人站起來,笑著嚷道:「喂,老五你怎麼啦,淵兒可不是你一個人的,緊咬著耳朵幹嘛?」

  致忠夫人仍然不肯住口,仍然繼續道:「我說小淵兒,人家是客,你可得客氣著點,別只管招待你那兩位美人啊!」

  龍淵耳根飛紅,口中卻不能不唯唯以應。

  致忠夫人這才滿意,換著他走進了眾人的圈子。

  那唐家慧珠小姐,年餘以來,跟隨著法緣師太。已練了不少的武功,平日裡也常以俠女自居,不再有往日閨閣的靦腆。

  在她的心中,一直認為龍淵是一個面如黃蠟的少年俠士。那料到今日裡遠望樓頭,風流瀟灑,走近細瞧,則更是鐘天地靈秀的之氣。俊美得無與倫比,不由得心頭鹿撞,更將那早已拋出的情絲,緊得堅牢了。

  龍淵近前,對眾人分別見禮,同時偷眼瞥見,雲慧她面帶桃花,眸閃異彩,並無絲毫不快不豫之色,這才大大放寬心。

  他直視著雲慧,對她一笑,轉睛一瞥,坐在他下手的那位姑娘,面含巧笑的瞪著他,那模樣,那眼神,可不正是笑面跛丐的徒兒,姓王名玫的嗎?

  他心中恍然而悟,啟唇待開她幾句玩笑,卻又因一旁的伯母們,嚥回了心中。

  對唐慧珠,他已不覺得陌生了。起碼在感覺上,在經過無意之中,聽到了一些有關於她的閒話之後,龍淵便愈是覺得,有些兒對她不住。

  此際,他大大方方的過去向唐慧珠行了一禮,唐慧珠羞得雙頰盡赤,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垂下頭去。

  四目一對,龍淵不由得為之一震,因為,就在這一眼之中,龍淵已經體會得出,唐慧珠無比喜悅與幽怨交織而成的的矛盾感情。

  他不敢多事停頓,趕緊轉身走到男人的一方去,在那邊笑面跛丐、法緣師太以及武夷婆婆與龍淵的父、伯等,熱烈的談論著,已然著手準備的「行商」計劃。

  他坐在一邊,未發一言,但是在心裡,卻也已泛起了那付遠大而有意義的計劃。

  他想:「賽仲連魯智此去,安排一切,不久當有回音了,到那時,他便要開始行動,由沿海一帶起,逐步的,在各大城鎮裡,成立起聯號,以有易無,收納江湖之上,本性善良的人,輔導他們成家立業,這,這是多麼好的工作啊……」

  一旁法緣師太與龍致勇誼屬同門,交情極深,此際首次聽到了這番計劃,忍不住高聲宣著佛號,道:「此事當真是宏大之極,貧尼雖是方外之人,亦願稍飛綿力,為黎民多只幸福,只析不知用得著貧尼否?」

  龍致勇哈哈大笑,道:「師姐何必過謙,淵兒他若得師姐大力支持,更是求之不得,那有見拒之理?」

  說著,一瞥龍淵在一邊發呆,又連忙催他向法緣道謝,龍淵驟然驚醒,對法緣行禮如儀,心中卻因不曾聽清他們的對答,而搞不清所謝何事。

  當晚,賓主三十餘人,均在這大廳之中舉行晚筵,席間龍致禮代表其他八位老弟弟,發表意見,準備在十日之後,為龍淵舉行另一次婚禮。

  雖然他沒有說出來新娘子是誰,奇怪的,三位女客,雲慧、王玫與唐慧珠,卻都不約而同的顯出了嬌羞不勝之狀。

  龍淵看在眼中,又是驚,又是喜,卻又不便詢問。

  直到賓主盡歡而散,龍淵以少主人的身份,分別將笑面跛丐等客人,安頓在兩個偏園之後,方始有機會追問風蘭。

  那知風蘭卻只笑不說,便是那一向柔順的秀梅,也生似是變了性情,推托得一干二淨。

  龍淵想找機會問問雲慧,但是慧姐姐與王玫、唐慧珠二女同房而居,根本不能給他單獨見面溫存的機會。

  龍淵無奈,只好找風蘭身邊的丫頭,迫問她午間陪眾女拜見各位親長的情形,想從這得到一鱗半爪。

  誰料想那丫鬟卻也乖覺,她只是推說,陪著少夫人等人,到後院各房走了一圈,至於所談何事,卻並不曾在場。

  龍淵這一來無法可想,只好把一肚子疑問,悶在了心裡。

  第二天,法緣師大率同唐慧珠告辭而去,行前,法緣對龍淵笑著表示,不日還要來吃他的喜酒。

  龍家上下,又活躍了起來,內房外捨,又加了一遍粉漆。

  龍淵同時被推出了風蘭秀梅的房外,理由是著他陪伴笑面跛丐。

  跟著雲慧由王玫、秀梅、武夷婆婆五人作陪,也即日遷出龍府,卜居於過去風蘭與秀梅住過了的「昌隆客棧」。

  龍淵至此既悶且氣,賭氣之下便終日陪著笑面跛丐,在小花廳裡飲酒對弈,置婚事於肚外。

  十天的光陰,匆匆的在歡樂的氣氛中過去了。

  龍淵重新的扮演新郎,他押著與過去一樣的執事花轎,浩浩蕩蕩的開到了「昌隆客棧」的後門。

  花轎出來了!哦!不對,怎麼會多出了兩頂?

  龍淵跨坐在神駿的白馬上,猜知了大概的情形,想提出抗議,可已然來不及了。

  但,更不對的,是回程的路途。

  上次,他們在回程中是繞城而走,但如今,出了西門,卻竟然一直的下了鄉。

  這是怎麼回事呢?龍淵幾乎要趕到前面去,指揮前面開道的執事。

  漸漸的,前面出現了一個巍峨的莊院,院門大開,披紅掛綵,人潮如堵,喜氣洋洋。

  龍淵略有所悟,暗想:「這不是唐家莊嗎?」

  執事儀仗與花轎,長驅直入。龍淵無可奈何的,也只好帶馬進去了。

  果然,花轎抬了進去,不多時,復又抬了出來,由城外的東門,直驅回城。

  龍淵心中,一時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似乎是喜,喜自己能有如許艷福,娶上這多美貌如花的妻子。

  同時也似乎是怨,怨風蘭、怨秀梅、也怨雲慧,她們不應這麼漠視於自己,這般任意的捉弄自己。

  他幾乎想下馬逃走,心想:「讓你們嘗嘗,找不著丈夫的滋味!」

  但,到底他沒有這樣做,一方面基於愛情,一方面基於責任,還有一方面,則是由於早已食髓知味,而不甘放棄那既得的利益。

  龍府仍然是如前一般的熱鬧,花轎排眾而入,在廳前停住,等待著吉時的來臨。

  時辰到了,贊禮的開始敞開喉嚨,大聲的叫喊。

  鞭炮聲不斷的響著,一位、二位、三位新娘,穿著一色的鳳冠霞佩,大紅吉服,步上了供桌之前的紅氈!

  龍淵沉著臉站在三位新娘的對面,垂著眼皮,機械的行完了禮然後,拉住了三條紅綢,在童男童女的引導之下,扯進了「洞房」。

  但是,他沒有去擷下新娘的紅巾,便轉身下了樓,自動的去向賓客們敬酒!

  一杯又一杯,他不停的,自動的灌下了燒酒,直到,真正的不勝酒力之時,方始醉倒在陪他敬酒的管家懷裡。

  他酣然的睡熟,而不知身在何地。

  直到一陣口渴,促使他醒來,一睜眼,但見自己倒臥在繡被之中,而床邊尚坐一位吉服的新娘之時,方才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他挺背坐起身子,就著那半殘的紅燭一瞧,呆坐的不是別個,正是那恩姐雲慧。

  龍淵心頭一陣歉然,忍不住拉住了雲慧的纖手,道:「慧姐姐,辛苦你啦,你……」

  雲慧溫柔一笑,「我不累,你,你想吃點水嗎?」

  說著,已然捧過來一盞熱茶,又道:「唉,你是怎麼著啦?喝那麼多酒,真是…… 你看你,還和小孩子似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呢?」

  龍淵在面對著雲慧,真如同小孩一般,他飲著茶,嘟著嘴,道:「你們都捉弄我?」

  雲慧嫣然一笑,愛憐的摀住了他的嘴,柔聲道;「弟弟,這你得原諒姐姐,初來的那天,蘭妹妹告訴我很多話,使我瞭解要做你們龍家的好媳婦,第一個條件便是不嫉,我本不是那種人,何況又都是為了你呢!後來,玫妹隨我扮回女裝,一同去拜見各位親長,那知每到一處,各位伯父伯母,都熱烈的歡迎我和玫妹妹,同時,當面他們就對我說,都望是在短期中,給我們完成婚禮。顯然的,他們都誤會玫妹也和我一樣,已與你訂了親,三伯母還說要玫妹做她房下的媳婦。玫妹當時很害羞,但奇怪的,卻也並不分辯,後來我探她的口氣,對你也十分喜歡,這,我還能說什麼呢?」

  接著,她又仔細的將王玫身世說了一遍,又道:「後來我和蘭妹妹徵求笑面叔叔的意見,那知他竟也一口答應了下來!笑面叔叔實在很賞識你,所以當時就拍著胸表示,王玫的家裡,以後由他去說,現在先給了親就是!」

  龍淵在她的溫柔中,漸漸的溶化了!只是,他還想做最後的反抗,道:「那麼唐慧珠呢?……」

  雲慧做勢禁止了他的高聲,悄聲解釋道:「那是六伯母的主意,我們在六伯母那裡見了面,法緣師太告訴蘭妹妹,你與唐家妹妹的過去那一段,六伯母又對我說,要她和我們一起舉行婚禮,娶在她的名下,六伯母不是和你說了嗎?」

  龍淵搖頭表示沒有,雲慧又道:「無論如何,大家都是好意。淵弟你絕不能不樂意,再說,如今局勢已定,不樂意又於事何補呢?」

  龍淵唉歎了一聲,垂頭不語,雲慧拉他下床,又道:「你快去到玫妹她們房裡去……」

  龍淵不悅道:「不,我要在這裡睡!」

  雲慧「嗤」的一笑,又道:「是啊!不過,你總得過去瞧瞧,給她們擷下紅巾,請她們安寢呢!」

  龍淵啞然的望著她,忽著一把摟住了她,親了她一下,說:「真的嗎?那麼你的紅巾呢?」

  雲慧佯嗔的盯他一眼,忍不住玉頰微紅,道「我,我自己擷啦!悶死人的……快走吧!我,我要換下這一身衣服呢……」

  說著,已把他半推半拉的推出了門去。

  龍淵經過她這一陣婉言解說,心頭的塊磊盡去他輕快的走入第二間,只見那房中,除了靜坐在床邊的新娘之外,尚有一個喜娘二名丫鬟,坐在火爐邊打著瞌睡!

  此際被他的干「咳」驚醒,齊齊站了起來,忙著張羅。

  龍淵上前替新娘擷下紅巾,一瞧卻正是笑面跛丐的徒兒王玫!

  王玫抬眼微微一笑,卻迅即垂下頭去。

  片刻時,喜娘捧上了兩盞酒,看著他們交杯吃下,這才讓龍淵告退!

  龍淵依次進人三個新房,情形與這邊差不多,亦一般的未交一語!

  片刻之後,他又回到了雲慧的新房之中,但見那雲慧,果然已脫去了大紅台服,換上了一身淡紅。

  他迫不及待的一躍上前,摟抱住雲慧纖纖細腰,口中喃喃的叫著:「慧姐」,輕輕的將她抱到了床上。

  雲慧失去了往日的英氣,她宛似小鳥依人的,依偎在龍淵的懷裡!

  同時,她也失去了往日的母性,她不但不能再照顧龍淵,相反的,卻覺得十分需要龍淵的保護!

  龍淵也正好相反,他此時像一隻勇不可擋的雄獅,攫住了一個柔弱的羔羊!

  他為所欲為的,撥弄著自己的俘獲物,不時發出勝利的歡笑!

  羔羊在雄獅的利爪饞唇之下,痛苦的呻吟著。她戰慄,卻不能掙扎,婉轉於雄獅的暴虐之下……

  床邊的紅燭有知,為羔羊流下了滴滴同情之淚,爐中的火花有情,亦為之黯然失色……

  晨雞報唱,旭日浮上東方!

  但!這一新房之中,卻仍然沉寂無聲,黔淡無光!

  直到……又是一夜!龍淵被趕到第二個新房,那是屬於王玫的。

  王玫,年方十六,才不過情竇初開!龍淵受教而來,極盡溫柔之能事。但,一夜過去,王玫卻仍然苦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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