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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冷劍烈女[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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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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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2: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冷劍烈女 作者:司馬紫煙

第一章

  金僕姑是箭名。

  以鷲翎為翼,箭身特長,射程特遠,劍敵力特強……

  第一次出現於文字記載是左傳—莊公十一年,公以金僕姑射南宮長萬。

  然而在一般江湖武林健雄豪士們的心目中,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卻不如此簡單

  它象徵著死亡,代表著正義。

  它!也是一個難解的謎。

  金僕姑驚傳江湖只是兩年來的事,從沒有一個人,一件事,能像它一樣,在短短的歲月中,造成如許的轟動。

  總共有十六個人喪生於這支長箭之下!其中十二個是聞名江湖綠林巨寇,四人是眾所不齒的武林敗類……

  這十六個人都是邪惡的化身,有許多正義之士曾經費盡心力,必欲得之而甘心,可也一直無法成功。

  因為這十六個人都具有一身詭異莫測的武功,行蹤飄忽,大規模的圍殲網不住他們,落單的兩三人反而蒙受其害。

  正當邪惡的勢力一天盛於一天時,這一校正義之箭出現了,像天外發來的一枝神箭,從雄霸一方的「人屠」潘元甲開始,到最狡猾的「九尾狐」邱媚為止,在兩年內次第飲箭畢命,結束他們罪惡的一生。

  每一個人的死狀都是相同的:一箭穿胸,箭簇透過後背,釘在深深的岩石中,最令人驚異的是「九尾孤」邱媚之死。

  這美人其面,蛇蠍其心的妖婦,懾於前十五人的慘死,特別提高了警覺,除了深匿遠隱之外,還穿上厚達半寸的鋼甲。

  結果人們在黃山始信峰上發現了她的屍體,那一箭居然穿透了兩層鋼甲,將她釘在始信峰巔的巖壁上!

  奸邪伏誅,足證天道無虧,人心大塊之餘,連帶對那發箭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是誰有那麼強的臂力呢?是誰有那麼高深的武功呢?

  有人仔細地研究過那株箭,箭長三尺,竹竿,鋼簇,鷲翎,一無出奇之處,唯一奇特的是箭桿上刻著三個細巧小字:

  「金僕姑」

  金僕站是箭名?還是人名呢?沒有人能解答這問題,宿學的人翻遍經典籍冊,好事的人詢問天下的名射手。

  前者只找到一則短短的記載,後者卻得到更多的迷惆。

  伏波將軍馬授曾一箭穿九峰而攝隗囂,那只是神話的穿插,最強的五石巨弓,可發二百四十步。

  可是始信峰高逾千尋,一峰如筆刺天,邱媚是貼背釘於峰上的,最近的落腳處也在八百步以外,射遠八百步已超出人體能力的極限,透兩重鋼甲,人石四寸,那簡直是神為了!

  正在人們對金僕姑作疑人疑神的猜測時,金僕姑又傳出了更驚人的消息!震世鋤奸,十六支應翎長箭,支支完整無缺,都由舉世欽仰的武林宿耆「石中蓮花」石廣琪保存著,一個深夜,石廣琪所居的「碧荷山莊」的大門上出現了第十七支箭,這次沒有殺人,箭尾卻附了一紙小箋,筆跡挺秀,寫下一段令人振奮的消息

  「壺中箭將盡,此物得之不易,放眼濁世,待誅之人萬千,當不能令寶弓生塵也。

  今宵鬼節,越詣殊為不敬,月再專圓時,當踵府領回敞箭,且為長者壽,幸祈無吝杯酒……」

  箋上沒有具名,可是那支鷲翎長箭已說明了一切。

  「石中蓮花」石廣琪是最受人尊敬的老俠客,青蓮十八掌享譽武林達六十年之久,一手石蓮子暗器與「撒箕布斗」手法尤為精絕,平生行事正直,隱為群豪之冠,他座落於天目山下的青荷山莊,更是正人俠士時相過往之所。

  兩年前為了那十六個凶人鬧得太厲害,石廣琪曾遍撒武林英雄貼,邀請各路豪俠共襄除邪壯舉,結果總是因為事機不密,趕到那裡都撲個空,而且一個不慎,反倒犧牲了好幾個與會的高手!

  石廣琪早就想退出江湖了,就因為這樁心願未了,一直未能如願,金僕姑初現他很興奮,也很注意這個暗中伸張正義的人,所以把每一支箭都收集保管起來,他知道那個人遲早都會出現與他見面的!

  十六凶人相繼伏誅,金僕姑也答應與他見面了,石廣琪心中的那份高興,就不用說了!

  接箋的那夜是七月半,正好是俗稱鬼門閉關之日,石廣琪為了超渡那些死於江湖紛爭,獻身正義的英雄,曾經禮聘高僧,設盂蘭盆會,誦經祭奠。

  那天他感慨無窮,與幾個好朋友喝了一頓悶酒,休息得很早,卻不想第二天清早,就發現了那支長箭與那封不具名的短箋!

  明月再圓,當然是一月之期,不但是中秋佳節,恰巧還是他八十歲的壽辰,這個日子揀得太好了!

  消息傳得很快,不出半個月,幾乎已盡人皆知!

  以石廣琪在武林中的聲望,拜壽的人已經不會少,再加上這一個令人震奮的消息,誰不想前來一睹那神秘箭手的廬山真面目。

  「青荷山莊」從接到信那一天開始,就忙碌地準備著,想到這次來的人一定多得無法計算!所以江浙地面的武林人物,也自動地參加幫忙,一面著人到「青荷山莊」幫助接待事宜,一面空出自己的屋舍以便招呼遠來的賀客!

  轟轟烈烈地忙了二十多天,總算有了一點頭緒,石廣琪統計一下已到的人數,已有三千多,還有許多不速之客,可能會超出四千人!

  廳堂容不下,他乾脆把壽堂設在莊前空地上,地廣數畝,席開四五百桌,創武林從所未有之盛況!

  天公作美,那一夜碧空如洗,萬里無雲、一輪明月分外地皎潔,廣場上但見人頭攢動,笑語喧天!

  石廣漠年高德邵,輩份也高,他在廣場的中央,架起一個木台,台高八尺,寬逾尋丈,除了一對大紅燭照著一幅大壽字立軸外,還用紅綾並展出那十七支鷲翎長箭!

  那是石廣琪的意思,讓那些拜壽的賀客對這十七支長箭的主人也表示一番虔誠的敬意!

  壽也拜過了,數不盡的頌辭也盡了,月到中天,已是二更時分,大家所盼望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身為主人的石廣琪總不能讓客人等下去,只好吩咐開席,在木台前面,有一張大桌子,大紅桌布,輝銀餐具,卻只設了六個席位!

  石廣琪自居末座,兩旁打橫相陪的是一僧一俗,一尼一僧,這四個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自毋庸贅述!

  一僧一道,是少林首座見性大師與武當元妙真人!

  見性大師號稱大力神僧,內外兼修,為嵩山本院藏經閣主持僧,職掌僅次於掌門明性大師。

  元妙真人是武當掌門青巖道長的師叔,為武當碩果僅存的元老,曾以神龍七劍挫敗天下劍術名家,在泰山刻會上應得天下第一劍之尊譽,不過他本人謙沖自守,終年藏真於武當山中。

  這兩人都是代表本門前來祝壽與會,主要的目的卻是為了一識那金僕姑的主人。

  老尼是九華山無垢師太,為九華劍派掌門人。

  那俗裝老者是石廣琪的莫逆知交,「鐵傘先生」邵浣春,武林泰斗,技擊名家,一柄鐵傘隨身,江湖宵小聞風喪膽,與石廣琪一樣無宗無派,卻備受世人尊敬!

  四千餘賓客中,固不乏各方英雄,卻不再有人夠資格坐上那一桌子!

  靠水台的那一旁位置空著,大家都知道那是為著誰留下的,所以那一個空座位倒吸引了每一個人的注意。

  「這個位子會不會有人來坐呢?那個人將是怎麼樣的形貌呢?」

  每個人都在心中暗念著,急切地祈盼著!

  石廣琪端著一杯酒站了起來,先朝那空的座位望了一眼,微微帶些失望,然後才雙手捧杯,朝四周作了一個羅揖,四座立刻報以一片熱烈的掌聲。

  石廣琪十分感動,頻頻地點著他鬚髮如銀的蒼首,等掌聲平息後,才以響亮而又激動的聲音道:

  「各位朋友!今日乃中秋佳節,適逢兄弟賤辰,承蒙諸君不棄,遠道來賀,若說為兄弟慶生,則萬分不敢當,權借杯酒,就算是與諸君同渡佳節吧!……」

  勞座的邵洗春道:

  「石兄不必客氣了,你致力於江湖紛爭六十年,無時不以正義為重,才創下這赫赫聲望,我們來給你拜壽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聲音雖不大,卻可傳遍全場,足見他內功之精純,四下立刻湧起一片贊和之聲:

  「應該的!應該的……」

  石廣琪更激動了,點點頭又道:

  「兄弟無德無才,卻蒙諸君如此厚愛,實在慚愧,所幸諸君今日之來,尚可以見到一位舉世同欽的奇俠,這位奇俠的義行偉績,老朽也用不著多加敘述,因此兄弟利用賤辰與佳節之便,將這位奇俠介紹給諸君見面,這才是今日之會中最富意義之舉,對於這位奇俠,兄弟與諸君一樣的傾儀,一月前承這位奇俠器重,許於今日相見,可是此刻已過二更,那位奇俠仍未現身,不知是何原故,以那位奇俠的神奇磊落行逕,兄弟相信他必不會爽約,因此兄弟敬代表諸君,將此第一杯酒獻給那位奇俠,假如他已經來了的話,就請他快點現身……」

  這番話的目的自然是說給那個人聽的,不過意思相當誠懇,四座一陣哄亂,連與他同桌的四個人也都站了起來。

  邵浣春接口道:

  「石兄的話是不錯的,那位英雄的偉跡的確值得我們尊敬,我們動了那麼多人力,想剪除那十六凶人不可得,他一個人就辦到了,不過我們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為石兄祝壽,在那位英雄尚未現身以前,這第一杯酒還是祝石兄壽永千秋吧!」

  四週一陣哄聲附合,紛紛都叫著;

  「石老英雄壽永千秋……」

  石廣琪無法推辭了,只好舉杯激動地道:

  「謝謝!謝謝各位,大家等久了,請請……」

  仰頭喝乾了杯中的酒,四座豪雄也紛紛舉杯,不管能喝不能喝,每個人都幹了那一杯。

  石廣琪伸著空杯,大聲叫道:「各位別坐下去,聽兄弟再說一句話,請各位將酒再添滿了,第一杯酒兄弟叨擾諸君厚愛愧領,這第二杯酒理該敬那位奇俠了,只是他還沒有來,兄弟想就對那仗義鋤奸的十六支騖翎金僕姑長箭表示一番敬意吧……」

  大家都哄聲答應了,亂騰騰地斟酒,鬧紛紛地謙讓著先後,好容易才安靜下來,石廣琪肅容對著木台,雙手舉杯過頂,正想再表露一點心中的敬意說幾句話,忽而半空中響起一串葉鈴鈴的清脆鈴聲與掠空的呼嘯聲……

  這一陣鈴聲並不高,卻給每一個人都能聽得很清楚,大家先是一怔,繼而心中一陣興奮,大家都暗叫道:「來了!來了……」

  因為每一個人都能聽得出,這串鈴聲是發自一支響箭,有誰敢在這種場合上發響箭?自然只有那個人了!

  「那是怎麼樣的人呢?」

  大家都對著那響鈴的方向搜索著,卻是一無所見。

  激越的鈴聲刺動著人耳,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出它正確的方向,愕然片刻後,眼睛尖的人才隱約見到頭頂上有銀色的光芒一閃,連忙用手指著叫道:「在這兒……」

  一嚷之後,立刻有人急問道:「在那兒?在那兒……」

  叫的人來不及訴述,只是用手指追著銀光連點,那一道銀光飛極速,像一條銀蛇似的亂竄。

  終於大家都看見了,可是每一個人都反而噤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臉上充滿了驚愕的神情。

  因為那道銀光帶著清脆的鈴聲,居然不是走的直線,它像一顆不受羈約的慧星,拖著一條閃亮的長尾,或左或右,盤旋曲折,在不規則的軌道上飛行著!

  這是什麼玩意?自然是一支響箭,目力較強的人早已看出那是一支同樣的鷲翎金僕姑,箭尾上附著兩枚小巧的銀鈴

  箭能射出這種手法,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靜!出奇的寂靜。

  四千餘人的大廣場上,除了那叮叮鈴聲外,簡直就聽不到別的聲音……將近有九千雙眼睛都隨著那一溜銀光移動著。

  慢慢地!慢慢地!那銀光的速度緩了下來,帶著悠悠的微光,掙珠的輕音,落向那木台的紅綾上,與早先排在那兒的十七支長箭並列在一起……

  石廣琪輕吁了一口氣,發出衷心讚佩的歎聲,低低地道;

  「神射!神射,我活了八十歲,今天算是第一次開了眼界,即使是親眼看見了,我依然不相信人間有這種手段……」

  少林見性大師低歎一聲道:「石施主!這一定是箭主人駕到了!你快招呼一聲吧!」

  石廣琪連連點道:「是的!是的……」

  接著他虛空一抱拳高聲道:「石某敬迎金僕姑主人俠駕光降!」

  語聲才落,廣場旁的對岸響起一片雄壯的歌聲……

  原來石廣琪號應石中蓮花,他的居處又名青荷山莊,所以才在莊院的周圍鑿了方圓數里的一片水池,池中遍植蓮花,此刻雖是仲秋,仍有一半的荷花未謝,歌聲就是從荷地的西南角上傳來的:

  身荷一弓走江湖!

  江湖雖好多豺虎。

  豺虎當道強凌弱;

  腥風血雨江湖路!

  男兒生當江湖老,

  誓殘江湖豺與虎,

  殘豺屠虎何所恃?

  袋中鷲翎金僕姑……

  嘹亮的歌聲,激烈的豪情,一條金光閃鋒的人影,像翩翩臨空的輕鴻,飛掠到荷地上,有時一點搖曳的荷花,有時借足擎盡的殘梗,幾下跳躍,落到岸上。

  那是一個風度俊逸的年青人,歲數絕不會超過二十五六,身著金色的勁裝,背上斜跨著一口大弓,腰間金色的箭囊中,還插著兩支長箭!

  他神態從容地踱了過來,對於那些驚愕的眼光視若無睹,一直走到木台前面,才對石廣來點點頭道:「對不起!在下來遲了一步,竟趕不上替老英雄拜壽了!」

  石廣琪怔了半天,才驚覺過來,連忙拱手回禮道:「豈敢!豈敢!老朽與數十位江湖朋友,祈盼大駕,如大旱之望雲霓,幸接華軒,草木沾榮,請教貴姓……」

  那少年淡淡地道:「敝姓金!」

  石廣琪連忙道:「金大俠請坐!」

  用手一比那空出來的位置,少年拱拱手道:「多謝,主人翁請坐;各位也請坐!」

  說著話人也坐了下去。

  大家不禁又怔住了,這個姓金的年青人即使就是那金僕姑的主人,即使他幹下那種驚天動地的事業,可是他的禮貌也太差了!

  那個位子雖然是給他留著的,但那是最尊崇的座位,別說兩邊還是各家各門宿耆,就論歲數他也不該坐,就是坐了他也該謙虛一番,可是他坐下後居然毫無表示,而且還擺擺手道:「咦!各位怎麼不坐呢?」

  石廣琪身為主人,只得率先坐了下來,四位陪客中倒有三位方外高人,塵心淡泊,無所謂地坐下了。

  鐵傘先生邵浣春卻有點不服氣,慢慢地坐了下來,斜瞟他一眼道:「金大俠台甫如何稱呼?」

  那少年淡淡地道:「在下的箭上不是刻著的嗎?」

  邵沈春一怔道:「原來是金大俠的名號,老朽還以為是箭名呢?」

  少年微笑道:「在下原來叫做金蒲孤,乃蒲草之蒲,孤獨之孤,與敝箭金僕姑三字念起來差不多,所以用那個名字叫我也行……」

  邵浣春臉色微微一動造:「金大俠鋤奸義行,舉世同仰,只是想不到金大俠會如此年青!」

  金蒲孤輕輕一笑道:「有志不在年高!」

  語氣更是狂傲,這下子連做主人的石廣琪也覺得不太順耳,忍不住道:「大俠初來之先,會以鳴鏑一示穿楊神技,老朽欽折不餘,以為大俠必是與老朽差不多歲數……」

  金蒲孤抬眼輕笑道:「石老英雄何以會有那種想法?」

  石廣琪平靜地道:「老朽以為要達到那種火候的境界,即使是天縱奇資,也非得加上幾十年苦練不可!」

  金蒲孤笑笑道:「石老英雄可是不相信在下具有那種能耐?」

  石廣漠用手一持長長鬚道:「老朽怎能懷疑金大俠之能,只是鳴鏑繞空,與黃山始信峰上,一箭洞穿兩重鋼甲,釘妖孤於千尋巖上,竟然是出自大俠這麼一位年青奇士之手,老朽實在……」

  金蒲孤一口喝完面前的酒,站起身來道:「看來在下倒是該當眾獻醜一番了!」

  邵浣春立刻道:「大俠若是肯令我們再開一次眼界,老朽當引為莫大之幸!」

  金蒲孤用眼一視石廣琪道:「石老英雄允許在下放肆嗎?」

  石廣琪的確想親眼看他表演一次,也趕緊道:「四座的江湖朋友都是為了瞻仰大俠丰采而來,大俠若允一展神射,相信大家都巴不得……」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既然老英雄如此格愛,在下怎敢秘技自珍,今日到會的朋友太多,為了讓每一個人都看得見,在下想借老英雄的壽堂一用!」

  石廣琪笑著點頭道:「大俠請不要客氣,老朽所以要搭這個木台,主要就是為了備大俠使用,因為天下英雄對大俠心儀已久,老朽想將大俠介紹給大家時,一定要站在個顯目的地方!」

  金蒲孤雙肩輕輕一晃,人已飄上木台,隨手將紅綾上的長箭都收到腰間箭袋中,然後抽出了一枝,解下肩上的巨弓,搭矢弦上,俯首深思,好像在想這一次該用什麼手法表演。

  石廣滇見他把長箭都收了起來,臉色微動了一下,不過並未作任何表示,心想他若真有那神功力,這原是他的東西,還給他是應該的,假如他是個冒名頂替的,四座都是技擊好手名家,也不怕他溜掉!

  金蒲孤沉思有頃。突然抬起頭來,弓弦拉滿,正待發矢,這時全場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每個人都盯著他看著!

  就在這緊張關頭,武當元妙真人突然發出一聲輕呼道:「金大俠請等一下!」

  金蒲孤果然停下手來問道:「老道長有何見教?」

  元妙真人咳了一聲才道:「大俠這一箭不知以誰為靶的?」

  金蒲孤神色微動,四下之人也為之一驚。

  可是金蒲孤立刻恢復了平靜,淡淡一笑道:「老道長怎知在下以人作靶的!」

  元炒真人想了一下才道:「貧道略知相法,方才見大俠目中殺機已現,合當有血光之災!因以動問!」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老道長的相法的確高明,在下心中確實已想好了一個人為對像……」

  石廣琪一驚道:「這可使不得……」

  金蒲孤臉色一沉道:「在下金僕姑下曾連殺十六人,老英雄以為那一個人錯殺的?」

  石廣琪一怔道:「沒有!大俠所為之事,正是我們想為而未能為之事,那十六人惡貫滿盈,天下共憤……」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所以在下今天所殺的人也絕不會錯!那人不但有取死之道,而且與在下尚有血海深仇,在下所以在今日造訪英雄,正是想當著天下英雄,揭發他的罪行而置之於死地!」

  石廣琪一怔道:「這個人是誰?」

  金蒲孤微笑道:「這個人在下可不能說,反正那個人自己心裡明白,長箭雖利,不殺無罪之人!」

  石廣琪這下不能再問了,他自己以道義為肩,講究恩仇了了,金蒲孤抬出了這個大題目,封住了他的口。

  見性大師合掌起立,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冤家宜解不宜結,大俠何不……」

  金蒲孤立刻攔住他的話道:「老禪師是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何必再要理這些人間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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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3:28 |只看該作者
  見性大師覺得這個年青人,辭鋒尖銳,一時也想不出用什麼話來說服他,沉吟片刻才道:「金大俠既然如此說,老衲自是不便多言,只是今日乃石施主的八十壽誕,為了圖個吉祥,請大俠暫時放過此事如何?」

  九華派掌門人無垢師太也合什起立道:「老尼亦請大俠箭下留情……」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點點頭道:「好吧!既是二位世外高人說情,在下也不便大為己甚,我答應今天絕不傷害人命!」

  說完搭上長箭,哩的一聲,箭影掠空而去,卻是筆直地對著天空發射!

  四外群豪自從元妙真人說出金蒲孤將要以人為靶的時候,個個大驚失色,人人發發自危,他們對於這年青人的箭技尚在半信半疑之間,可是見了他那種堅決而沉靜的態度,又不能不提高了警惕,每個人都將自己本生的作為飛快地在心頭回憶一遍!

  「我做過什麼錯事嗎?」

  「我與這個姓金的年青人有過什麼瓜葛嗎?」

  對於第二個問題,每個人都暗自慶幸著,江湖上沒有姓金的高手出現過,血海深仇似乎不可能沾上邊!

  對於第一個問題,卻無法輕鬆了,人的一生中,或多或少,總不免會犯上一兩件錯事,錯的程度如何,他們因為立場不同,也根本無法解釋得清楚……

  因此當金蒲抓發出長箭之後,每一個人都不自由主地用手撫住自己的胸口,十六個凶人都是穿心而死,金僕姑若想再殺人,一定也是這個地方!

  長箭帶著刺耳的呼嘯漸漸遠去了,他們才放下心來,但立刻又耽起心來了,因為那呼嘯聲又由弱轉強了。

  從金僕姑初施鳴鏑的手法,證明那支箭去而復返了,它的目標是誰呢!

  每一個人都為自己防備著,卻又不捨得放鬆別人,對於金僕站的目標,他們也深深地感到了興趣!

  呼嘯越來越響了,那支回頭的長箭也越來越近了!

  雖然月光像燈一般的明亮,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到那支箭的來龍去跡,只有那尖銳的呼嘯聲,像是正對著每一個人而來,因此四席數千人都起了一種靜默的騷動。

  靜默是由於他們不敢發出聲音,騷動是由於他們心中的不安,幾千個人,幾千種表情,幾千個姿態……

  就在大家都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時,金蒲孤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長笑,笑聲中他伸手向空中一揮,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更不知他是如何動作,反正他的手靜止下來時,那支造成群眾心理威脅的鷲翎長箭握在他的掌中!

  他把長箭在手中掂了一掂,然後才大聲道:「對不起!害各位虛驚了一場!」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下來,卻又掀起了一股被愚弄的憤怒。

  邵浣春按捺不住,立刻一挑濃眉怫然道:「金大俠這個玩笑開得太過份了!」

  金蒲孤瞪了他一眼道:「鐵傘先生有何指教?」

  邵浣春哼了一聲道:「儘管大俠箭藝超群,而且剪除了十六凶人,算是替大家做了許多好事,可也不該拿大家來開這種玩笑,要知道武林中的朋友,都是可殺而不可辱的硬漢……」

  金蒲孤淡淡地道:「先生這『侮辱』二字未免下得太欠思慮……」

  邵浣春忽聲道:「難道這還不算是侮辱?」

  金蒲孤一笑道。「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假如各位真的心中無愧的話,對在下那一箭大可不必理會,可是剛才在下曾細往過全場每一位的表情,似乎……」

  底下的話他不再說下去,可是卻換了一聲嘿嘿冷笑,那笑聲比他的箭上呼嘯聲更為令人難堪!

  邵浣春忍無可忍,大聲喝道:「金大俠!老朽自信平生行事無愧,可是老朽自不量力,請大俠再指教一次神箭妙射!」

  說完抖開隨身鐵傘,離開了桌子,對木台上虎視眈眈地望著!

  石廣琪一皺眉頭道:「邵兄!這是何苦呢!其實金大俠的話也頗有道理,自省而不縮,他那一箭對我們並無意義,自然也說不上什麼侮辱,反之就是我們有愧對良心之處,那一箭正足以喚醒我們的良知……」

  邵浣春怒聲道:「至少也用不著一個年青人來提醒我們吧!」

  石廣琪輕輕一歎道:「邵兄,英雄無輩份,我們雖然比金大俠癡長一些歲月,可是……」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講下去了,因為邵浣春臉上的怒意更深,他知道這位老朋友是動了真怒了。

  金蒲孤在台上微微一笑道:「石老英雄不必再說了,鐵傘先生自信他可以擋住在下一箭,而在下久仰鐵傘先生大名,亦頗有意一試!」

  說著將手中長箭再度搭上弓弦。

  石廣琪連連搖手道:「不可!不可!這不是意氣之爭的事!請二位都給老朽一個薄面,千萬不要……」

  邵浣春在他懇求的眼光下,勉強忍住怒氣,正想回到座位上,金蒲孤卻大聲叫道:「姓邵的!你別走!」

  邵烷春憤然止步。

  石廣琪也覺得這年青人實在太過份了,仰首對台上道:「金大俠!老朽已經央求二位息事寧人了,大俠難道連這個面子都不肯賞?」

  金蒲孤冷冷一笑道:「假如他就是我所要找的對象呢?老英雄是否也要在下罷手?」

  石廣琪一怔道:「這怎麼可能呢?」

  邵浣春也大叫道:「你胡說!老朽平生行事無虧,與你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金蒲孤臉色一沉道:「你很健忘,也很會原諒自己,可是我告訴你一聲,今天我要找的對象確實就是你……」

  邵浣春愕然片刻,才大叫道:「老朽做了些什麼不義之事,與你有些什麼仇恨?」

  金蒲孤將長箭比著他,拉弓半滿道:「假如我今天想取你懂命的話,自然會明白告訴你,可是今天我已經答應見性大師與無垢師太不傷人命……」

  邵浣春大聲叫道:「你說!只要你說得有理,老朽不用你動手,自己會把命送上……」

  金蒲孤冷冷一笑道:「用不著!我要殺你時,一定要你死在我的箭下,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難容,我先得給你一個警告!我這一箭只取你一支左耳!」

  邵浣春臉色一變,剛想開口說話。

  金蒲孤已喝道:「別廢話了!看箭吧!」

  扣弦的手指一鬆,那支長箭呼的一聲,筆直對準他的門面射去,箭行甚速,不過距離校近的人還可以見到那支箭的動向!

  邵浣春的動作也很快,飛速地張開鐵傘擋在面前用手一花傘柄,傘面急轉起來,呼呼有聲!

  箭領擊在傘面的鐵骨上,發出葉的一聲輕響,遂即向旁邊彈飛出去。

  邵濱春雖然被箭的強勁推後了三四步,但是他畢竟已擋開了一箭,不禁得意地大笑道:

  「姓金的!我只道你那神射有多厲害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邵浣春!你的話說得太早了一點,恐怕你會後悔的!」

  邵浣春聞言一怔,想起他的箭具有迴旋作用,也許會去而復返,忙再連傘遮住門面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大叫一聲,好像是發自石廣琪之口手連忙放下傘來,但見石廣琪手撫著左耳,鮮血由他的手指間向下直流,當下又是一怔!

  就在他征神之際,喜覺耳上一涼,連忙用手去摸,卻只抓到一手鮮血,一隻左耳也不見了!

  長箭帶著輕輕的呼嘯,凌空飛回到金蒲孤的手中,箭桿上穿著兩支耳朵,也在滴著鮮血!

  坐得近一點的人都看清了這是怎麼一會事,立刻發出一片暄然大嘩,紛紛站了起來,遠處的人也都向中間圍攏,想看看清楚所發生的事!

  金蒲烈的目中又射出凌厲的光茫,大聲喝道:「大家請不要過來!」

  這一聲雖然叫得很響,可仍是抵不住洶湧的人潮,很多人把桌子都擠翻了,為著想靠得近一點……

  金蒲孤又抽出一支長箭比在弓上叫道:「誰再要向前靠一步,在下這一箭就射穿他的心窩!」

  動作加上威脅,果然發生了效力,扭動的人潮立即靜止了下來,只把眼睛對準台上望著!

  金蒲抓這才把箭歸回箭袋,一隻手擎起那支穿著兩支耳朵的長箭冷笑一聲道:

  「石廣琪!你沒有想到這一箭也會有你的份吧?」

  石廣琪已經把手放了下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可是他依然維持著平靜的態度,沉著聲音道:「大俠此舉的確頗出老朽意外,但不知老朽因何獲罪……」

  金蒲孤冷笑道:「我不知你是真忘了還是在裝糊塗,其實你才是我最主要的對象,邵浣春不過是多了一句嘴,才陪著你倒霉,他的罪削耳可抵,你卻非死不可,今日斷耳示警,異日穿心伏罪,你等著吧!」

  石廣琪又怔了一怔道:「老朽年屆八旬,死不足惜,但是老朽一定要死得明明白白!」

  金蒲孤怒叱道:「老賊!你真的還不明白自己所犯的罪行嗎?一定要我當眾給你抖露出來嗎?」

  石廣琪也高聲道:「老朽平生行事,從無不可對人言之處,大俠儘管明說好了!」

  金蒲孤臉色也激動了片刻,才低沉地道:「四十五年前你在南疆天山之麓所做的事也告訴過人了嗎?」

  石廣真與邵境春的臉色俱都一變,借然張嘴,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金蒲孤見狀又冷笑一聲道:「你終於想起來了!」

  石廣滇臉色一陣激動,厲聲叫道:「你是那對夫婦的什麼人?」

  金蒲孤厲笑一聲道:「我是他們的後人,當年因為你多管閒事,害得我的父母飽受人間最難堪的痛苦,整整在天山的寒冰獄中度過了十五年悲慘的歲月,他們死的時候,我只有五歲,可是卻擔負著血海般的深仇,我苦心孤詣,才練成這一手箭法,本來早就想找你來報仇了,可是我的師父告訴我,不得仗技為惡,那時你正在策動大家,從事圍殘十六凶人的義行,我不便即時殺死你,只好咬緊牙齒忍耐著,同時足足化了兩年時間,替你把十六凶人—一都殺死了,再來找你報復,這不算過份吧!」

  石廣琪一直怔怔地聽著,等他說完了才歎了一聲道:「大俠殘凶義舉,老朽感激萬分,大快為父母雪仇,老朽亦無話可說,唯關於昔年之事,老朽自信亦未做錯……」

  金蒲孤怒吼道:「你還敢狡賴,要不要我把那件事說出來請大家評評理!」

  石廣琪大聲道:「你說!你說好了!」

  金蒲孤剛想說話,邵浣春卻一拉石廣漠的衣服,兩人互相交頭接耳地私語良久,石廣琪訝然道:「邵兄!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邵浣春苦笑了一下道:「起初是兄弟認事不清,後來又怕你心中不安,一直都不敢告訴你,現在沒想到會連累及石兄……」

  石廣琪苦笑著搖搖頭道:「不!你當時就說是不敢太肯定,是我太過於衝動了一點,這怎麼能怪你呢!你讓我過了三十多年的平靜生活,我應該感謝你才對,否則我這三十多年來一定會時時內咎於心……」

  金蒲孤大叫道:「石老賊!你別假惺惺了!」

  石廣琪歎了一聲道:「隨便大俠怎麼想好了,對於今尊令堂之事,老朽自承錯誤!」

  金蒲孤冷笑道:「承認錯誤就算了嗎?」

  石廣漠黯然地道:「老朽並非推托之詞,已往之事,老朽自承孟浪,全憑大俠制裁!」

  言下之意,分明已心甘情願地認罪了!乃使圍觀的天下群豪,一個個流露出莫大的驚異!

  金蒲孤用冷峻的眼光飛快地掃視了石邵二人一眼,然後又冷笑一聲道:

  「那你們對今日削耳之事,該沒有話說了吧!」

  邵浣春低頭不語。

  石廣琪卻長歎一聲道:「一耳何足這哉,只要大俠開一句口,老朽這條命隨時都可以送上!」

  少林見性大師見他與邵浣春兩人突然都改變了態度,竟像兩頭待人宰割的羔羊,心中也覺得很是詫異,對於他們三十五年前的是非曲直,他一點都不知情,自是無法加以評斷,但這兩人在武林中享譽甚久,一向為世人所尊崇,現在突然現出這份可憐相,使得他不無狐死免悲之感,乃合十垂目道:「阿彌陀佛,金大俠是否能容老衲再說幾句話?」

  金蒲孤用手一攔道:「老禪師!在下今日不取他的性命,就是看在你的面上,假如老禪師是想替他說情的話,大可不必費神了!」

  他回答得很乾脆,見性覺得很難把話說下去,正在構思如何措辭時,石廣琪自己也開口了:

  「大師悲天憫人心懷,老朽感激無狀,但此事系老朽咎由自取,大師不必再替老朽煩心了……金大俠!你什麼時候來取老朽的性命,請先示一聲,老朽也好作個準備!」

  金蒲孤想了一下,淡淡地道:「七天夠不夠?」

  石廣滇黔然地道:「夠了!夠了……」

  全蒲孤立刻道:「那就好!七天之後,你自己到天目山頂上的朝陽坪,我們作一個了斷,而且你不妨多也幾個人幫忙,同時也帶好你的成名暗器石蓮子,我仍願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

  石廣琪輕歎一聲道:「老朽定必準時赴約!」

  金蒲孤嘿嘿冷笑道:「我也不怕你不來!」

  說完他輕輕地飄下木台,在無數人驚詫眼光的目送下,昂然地由他的來路,飛掠荷塘而去!

  天目山脈在浙境交皖界處,蔓延頗廣,峰戀起伏,其主峰有二,曰東天目山,西天目山,唯兩山相去甚近,巍然相對,進統一名之,又因西天目山較高,若單曰天目山而未冠以東西,則必系指西天目而雲。

  峰高接雲天,天目二字,亦因此而得名.八月二十二日夜,殘月依稀,斜掛天幕,寒風悲泣,淒豬哀啼,夜色被一股淒涼的氣氛籠罩著!

  絕峰之巔,有一個金衣少年,正背負著雙手,仰望中天殘月,臉上透著一股特異的冷漠之色!

  天交三鼓時,峰下幢幢地驚上幾條人影,少年冷眼斜睨一下,依舊不動聲色,繼續負手對月,壯似未覺!

  又過了片刻,那些人影已來到他身後數文之處,一個蒼老的喉嚨向他招呼道:「金大俠!我們來了!」

  少年一動都不動,只當沒聽見。

  另一個蒼老的喉嚨又含怒叫道:「金蒲孤!我們來了!」

  金蒲孤這才冷然轉過身子道:「我早就知道了1」

  來人中三另一女,男的是見性大師,元妙真人與鐵傘先生邵烷春,女的只有二十上下,一張清秀的臉上籠著悲哀的淒色,雙手捧著一個木盒。

  第一次招呼的是元妙真人,第二次怒喝的則是邵浣春,他見金蒲孤還是那付傲然目中無人的樣子,不禁更是債中火燒,厲聲叫道:

  「金蒲孤!你既然知道我們來了,為什麼還裝著沒看見?」

  金蒲孤哼了一聲道:「我不是跟你們定的約會,自然不需在招呼你們,石廣琪呢?他可是怕死不敢來了?」

  那少女怨聲叫道:「胡說!我父親不會是那種人!」

  全蒲孤對那少女淡淡地瞥了一眼,牽牽嘴角鄙笑道:「聽說石廣琪六十歲時才生了一個女兒,拜在關外長白老人門下學藝,大概就是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咬牙不語,旁邊的元妙真人代為答道:「這正是石老英雄的掌珠石教姑娘,她因為途中有點耽擱,前天才趕到……」

  石慧這才咬著牙叫道:「姓金的!我假如早到一步,絕不容你在我父親的壽筵上那樣肆狂……」

  金蒲孤哈哈大笑道:「你沒有趕上給你父親拜壽,卻趕上替他送終,還不算太遲……」

  石慧的眼中突然湧起閃亮亮的仇火,使得他噤住了笑聲,故作平靜地道:

  「怎麼樣?你父親自己不敢前來送死,才叫你前來求求情的嗎?」

  石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言不發地踏步上前,打開手中的木盒蓋子。

  金蒲孤見了盒中之物,倒也怔住了,原來那木盆中以棉花鋪底,棉上竟放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面目猶生,可見砍下尚未太久,人頭缺一支左耳,白髮蒼蒼,赫然正是石廣琪!

  金蒲孤呆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他怎麼死的?」

  石慧咬牙切齒地道:「是被你殺死的!」

  金蒲孤怫然一整神色道:「胡說!我金某殺人從不用刀劍!而且我說過今天才找他算帳,絕不會提前動手……」

  石慧的眼中閃著淚光,大聲叫道:「我父親雖然不是你親手殺死的,可是你難辭其咎……」

  金蒲孤神態莊重地道:「他究竟是被誰殺死的?」

  石慧不作聲。

  無妙真人慨然歎道:「沒有人!石老英雄是自己刎頸而死的……。

  金蒲孤驚叫道:「什麼!他是自殺的?」

  邵浣春悲聲叫道:「石大哥一生正道,就是當年誤傷你父母的那件事,使他感到從所未有的痛苦,其實這件事應該怪我才對,然而石大哥勇敢地擔承了一切過失,他本想在壽筵當場就以死相償的,就因為想等慧侄女兒回來交代一聲,才請你寬限七日之期……」

  金蒲孤已恢復了平靜,深深地道:「他是什麼時候自殺的?」

  邵浣春泣不成聲,含糊地道:「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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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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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3:40 |只看該作者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左右都是一死,長箭穿心並不比利刀割頸更痛苦一點,而且還落個身首兩處,這老頭兒真是想不開!」

  元妙真人聽他說話的聲音中居然沒有一點激動之意,對他的冷漠不近情深表反感,忍不住道:「石老英雄不惜一死,但是他抱著息事彌爭的和平胸懷,深恐他死後,石慧姑娘會找你報仇,所以才忍痛自外·,…」

  金蒲孤冷笑道:「那正是他聰明的地方,假如有人想替他報仇的話,恐怕死的人就不止一個了……」

  石慧跳著腳,指著他怒罵道:「姓金的!你那幾枝破箭並沒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我父親臨死前一再限止我報復,現在我就要你好看!」」

  金蒲孤劍眉一挑,正想開口說話。

  元妙真人已怫然道:「金大俠!你如尚具一份人性,便不應次對著石老英雄的首級說這種話!」

  金蒲孤這才淡淡地道:「我該說什麼話?」

  元妙真人微怒道:「至少你該表示一點敬意,你們兩家的事貧道不太清楚,可是據貧道所知,石老英雄在誤傷令尊堂時,並不知那是錯誤,因為今尊堂在那時的舉措,甚難令人諒解……」

  金蒲孤也忽聲道:「他不弄清楚內情,就可以隨便出手傷人嗎?」

  元妙真人點頭道:「這可不能怪石老英雄冒昧,以當時的情形而論,任何一個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忍不住出手的,可是石老英雄宅心忠厚,對於今尊堂只薄加懲處!」

  金蒲孤怒道:「好一個薄加懲處,卻害得我父母在凍天雪地中苦受十五年的煎熬,最後仍不免於慘死!」

  元妙真人道:「可是石老英雄不明內情,他是為了行俠仗義!」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不明內情而行俠仗義,這種糊塗蛋還配稱英雄……」

  邵浣春忍不住道:「你可別冤枉石大哥,以當時的情景而論,任何人都會義無反顧,石大哥一直到他八十誕辰那天才明白內情,就是我在當時,也覺得石大哥是正當的,甚至還覺得石大哥對你父母的處置太寬大了……直到三十年前,我重遊南疆,見到那個婦人,才算是明白……」

  金蒲孤冷笑進:「假如我一直不出現的話,可能你永遠也不會告訴他所犯的錯誤了……」

  邵浣春點頭道:「是的!至少我認為石大哥的作為並不算錯,我又何必去增加他心中的不安!」

  金蒲孤大聲叫道:「那我父母就應該永遠沉冤莫白了!邵浣春!我因為你尚有俠譽,所以才對你特別寬大,照你這種心性行為,簡直就不可饒恕!」

  邵浣春黯然地道:「我因為多了一句嘴,才害得石大哥負咎慘死,活著也沒有意思,你愛怎麼對付我都行!」

  金蒲孤默然片刻才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取你一耳,已應聽聞失實之懲,現在又叫你為著石廣漠之死而內咎於心,我認為你的處罰已經夠了!」

  邵浣春長歎一聲,垂首無語。

  元妙真人這時態度又轉好了一點,輕輕地道:「金大俠,看來閣下猶不失為一個講情理之人……」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多承道長誇獎!」

  元妙真人又造:「石老英雄誤傷令尊堂,現以一死相報,你總該滿足了!」

  金蒲抓點點頭道:「照理我應該親手殺死他的,但是他人既然死了,也就算了!」

  元妙真人又道:「平心而論,石老英雄之死,是否罪有應得呢?他當年的無心之失,是否絕對不可原諒呢?」

  金蒲孤想了一下,目中神光湛然,大聲道:「錯誤就是錯誤,不管有心無心,都是無可原諒的!」

  元炒真人神色一肅道:「大俠對是非之辨,一絲不苟,貧道萬分敬佩,因此貧道想請教大俠一個問題,假如大俠與石老英雄易地而處,見到今客堂昔年之作為,大俠將會採取什麼行動!」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道長問得妙絕了,在下一直就為這個問題困惑著,直到兩年前才得到一個結論,當初若是我遇上那件事,我的措置一定會更激烈,絕不會只輕傷人就了事。」

  元妙真人一怔,想不到他會如此回答,半晌才道:「大俠既是作此想法,因何仍對石老英雄不諒?」

  金蒲孤笑笑道:「想法歸想法,是非歸是非,人做了錯事就必須要受罰,我很慶幸自己沒遇上那種非錯不可的事,希望將來也不要遇上!」

  元妙真人一歎道:「大俠如此一說,貧道就再也沒有話說了!」

  金蒲孤神色一正道:「所以我對石廣琪並不太苛求,先替他剪除十六凶人,了卻他平生之心願,更讓他過完八十歲的生日,人生及髦,雖死亦不夭矣!」

  元妙真人又是一歎,然後肅容打了一個稽首道:「無量壽!大俠恩怨分明,貧道再無可非詞,只有一個不情之請,尚祈大俠垂允!」

  金蒲孤回了一躬道:「道長僅說不妨,只要在下能力所及,絕無不可商量之處!」

  元妙真人道:「這不僅是貧道一人的希望,少林見性大師,此來亦為同一事相求……」

  金蒲孤微異道:「二位世外高人的面子,在下說什麼也得答應了!」

  元妙真人連忙道:「謝謝大俠!那就請大俠將七天前所取去石老英雄的左耳見賜!伸使死者得全屍而殮!」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這個恐怕無法從命了!」

  石慧的眼睛又瞪了起來。

  元妙真人也一怔道:「殘人即不取命,取命即不殘人,江湖上尋仇爭毆,也要遵守這個原則,石老英雄已然身死,大俠何忍見其缺殘而歸呢!」

  金蒲孤拍拍手道:「請道長原諒,並非在下不願歸還,而是無法歸還了……」

  元妙真人為之一震道:「難道說大俠已經把它給毀了?」

  金蒲孤點點頭道:「是的!我那天取得的兩支耳朵都拿來餵狗了!」

  對方的四人俱都大受刺激,石慧與邵浣春在極度的憤怒中,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見性大師雙手合十,長歎一聲道:「阿彌陀佛!大俠做得太過份了。……」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當年他對付我的父母,就是各削下一支耳朵,以耳易耳,何之太過……」

  見性大師見他這種態度,不禁也泛起怒色道:「那大俠就不該再取人性命!」

  金蒲孤笑笑道:「我是沒有取他性命,石廣琪是自己受不過良心責備而自殺的!」

  邵浣春忍無可忍厲聲叫道:「放屁!若不是你緊緊相逼,石大哥何至於自殺!」

  金蒲孤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你這話就久通了,我怎麼逼他了,自從那天晚上分手後,我連碧荷山莊的大門都沒跨進一步,也沒有同他見過面!……」

  邵浣春大叫道:「可是你臨走時,說出一定要殺死他的話,而且還以七天為期……」

  金蒲孤一笑道:「說歸說,殺人之舉,必須見諸於行動,我互不會符咒邪術,那能說一句話就把人給殺死了!」

  元妙真人見他存心狡辯,乃冷笑一聲道:「金大俠倒推得乾淨,假如今日石老英雄不死而前來赴約,你將如何對待他!」

  金蒲孤淡淡地道:「那天在壽筵上我見他勇於認過,心中就不想殺死他了,我所以留下七天的期限,完全是要他嘗嘗等死的痛苦滋味,我的父母在那種痛苦中煎熬了十五年,現在只更之以七天,我以為這很夠寬大了!」

  元妙真人呆得一呆,片刻之後才道:「假如石老英雄仍生於世……」

  金蒲孤哼了一聲道:「他如不死的話,我最多也只有教訓他幾句!」

  邵烷春憤然地道:「反正石大哥已經死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金蒲孤的臉上笑容一斂,更以一片怒色道:「邵浣春,你是天大的混帳,我若有意在今天取石廣琪的命,便不會空手在此等候!」

  大家這時才注意到他果然兩手空空,不僅肩上沒跨著那枝長弓,甚至連囊著金僕站長箭的皮壺也不在身邊,看來的確不像有殺人之意!因此四個人都怔住了!

  石慧咬牙怒吼道:「姓金的,這麼說來,我父親之死是多餘的了!」

  金蒲孤微笑道:「以事實而言是多餘的,以你父親的畢生行事而言,則又不算多餘,他既然自負生平無虧,則對一件真正的錯誤必須有負責的勇氣,這個錯誤已經無法挽回來,他只好一死以謝了……」

  石慧又盯了他一眼,然後將盛著首級的木盒蓋上,冷冷地道:「姓金的,從現在起,我希望你那弓箭永遠不要離身,下次不一定是什麼時候見面,那時我必不饒你!」

  金蒲孤輕描淡寫地道:「我以為我們兩家的過節已經過去了!」

  石慧哼了一聲道:「那是你的想法,在我心中,將永遠記住我父親的耳朵是被你削下餵狗了,最少我也要你受到同樣的報應……」

  金蒲孤一聽這女孩子居然說出報應的話,不禁又哈哈發出一陣狂笑道:

  「要是你的師父長白老人呂子奇說這句話,我姓金的還可以放在心上……」

  石慧突然將手中盛首級的木盒朝邵浣春面前一送道:「邵伯伯!請您替我拿一下!」

  邵烷春明白她要做什麼,所以不去接她的木盒,急急地勸阻她道:「賢侄女!你可不能……」

  石慧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木盆硬塞他手中,臉色被憤怒刺激得煞白,杏限圓睜,沉聲道:「邵伯伯,您當年與爹一起闖蕩江湖時,作下了多少英雄事跡,怎麼年紀大了,反而變得畏頭縮尾起來……」

  邵鏡春被她說得臉上一燙,不自由主地接下了木盒。

  石慧倏忽轉身,手指金蒲孤厲聲道:「姓金的!雖然我爹臨終時一再告誡我不得找你尋仇,可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父骨未寒,我今天原不想找你……」

  金蒲孤淡淡地道:「那是明智之舉,再等個三五年,你把呂子奇的散花十三手金錢絕技練熟了,才夠資格找我!」

  石慧哼了一聲道:「用不著,散花十三手金錢追魂,我今天只取你一隻耳朵,叫你知道一點厲害就夠了!」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好極了,我早就想見識一下長白金錢絕技,只怕你手法太差,無法盡其精髓!」

  石慧不再開口了,閃身退至兩丈開外,伸手在腰間摸出三枚色彩斑瀾的古錢,分夾在指縫中,比著金蒲孤道:「姓金的!因為你是空手,我只用三枚錢鏢來對付你!」

  金蒲孤笑笑道:「你太客氣了!十三手齊放也沒有多大關係,我這幾天手頭拮据得很,正想撈幾個零錢花花!」

  石慧不跟他鬥貧嘴,清叱一聲,抖手射出兩點金光,一前一後,成一道直線向金蒲孤飛去!

  金蒲孤依然雙手背負,神情十分輕鬆,對射來的兩枚錢嫖根本不加理睬,直到那前面一枚錢嫖飛到他伸手可及之處,他才突然伸手朝僚上抓去,手法又勁又疾,兩指輕探,一下夾個正著!

  眨眼之間,石意所發的第二枚錢嫖也趕到了,金蒲孤微微一笑,把接住的那枚錢鏢又彈了出去。

  葉的一聲輕響,兩枚錢鏢在空中相撞,後發的那一枚被撞開了,可是被金蒲孤彈出的那一枚,卻藉了一撞之力,以飛快的速度,又向金蒲孤的耳部襲去,金光微閃,掠空有聲f

  金蒲孤似乎沒想到她的手法會如此奇妙,萬般無奈中將頭急偏讓過,當鐵縹以分厘之差,劃過他的耳邊時,他不禁出聲大叫道:「好手法!」

  石慧冷笑一聲道:「好的還有後頭!」

  振腕又是一點金光,筆直地射來,這次逗取咽喉,勢子更疾更速,金蒲孤因為對方有話,說只取他的耳朵,所以對這枚錢嫖只付於深切的注意,從前面兩嫖上他已領略到石慧的手法確有不凡之處,故而特別留心來勢的變化。

  可是石意這一縹竟像是違背了諾言,急發直至,始終是對準他的咽喉,完全是要他性命的意思!

  錢鏢離他的咽喉只有寸餘距離,寒氣迫肌,金蒲孤發覺上了當,已經來不及閃避了厲聲急吼道:「好狠毒的賤婢……」

  喝聲來已,錢襟冰涼的邊緣已觸到他的喉頭。

  見性大師,元妙真人,甚至連捧著木盒的邵浣春也覺得石慧的手段太不光明了,可是他們已無力阻止這件事!

  說也奇怪,那枚錢鏢擊中金蒲孤的咽喉,竟然沒有傷害到他,反倒叮然一聲,落在地上。

  金蒲孤自分必死,卻不想那錢鏢上的勁道十分輕微,只使他稍稍感到一點痛楚,不禁怔住了。

  石慧冷冷地道:「牛吹得倒不小.原來也不過如此,我手上只要再加一點勁,你還有命嗎?」

  金蒲孤十分難堪,憋了半天才叫道:「我若早知道你這麼無恥,豈能容你如此輕易得手……」

  石慧冷笑道:「兵不厭詐,你用長箭穿削我父親的耳朵時,可曾先打過招呼!」

  金蒲孤又是一怔,七天前他在石廣琪的壽筵上以金僕姑長箭為父母雪恥復仇時,原只聲明僅對付邵浣春一人,結果卻連石廣琪也包括在內,現在被石慧提出一問,不禁窘得啞口無言。

  木然片刻後,他才強顏道:「就算我打過招呼也沒有用,石廣琪的功夫不會比邵浣春更高明,我明白地招呼過邵浣春,他仍是擋不住,你父親行嗎?……」

  話說得很勉強,可是也不無道理。

  然而石慧卻怒聲斥道:「擋不擋得住是我父親的事,你不告而襲已違背了江湖上使用暗器的規矩!」

  金蒲孤卻臉色一正道:「你把話說清楚,我這就翎金僕站長箭可不能算為暗器!」

  石慧也一正臉色道:「那我這金錢嫖能算暗器嗎?」

  金蒲孤怔了一怔,墓地將身子一轉,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子又轉了回來,藉著模糊的星光,人家卻看見他的嘴裡含著一枚錢嫖,他把錢鏢吐了出來,掂在手中看了一下才道:

  「以前三枚都不算,這一枚該是如何說法?」

  其餘三人都是一驚,誰也不知道石慧在什麼時候也偷發了一枚錢嫖,而且發得無聲無息。

  同時更不知她用什麼手法,居然將這一枚錢嫖從金蒲孤的背後襲到,照他用口接嫖的部位判斷,這一嫖正是取他的左耳!

  石慧不動聲色,平靜地道:「姓金的,算你聽風捕影的功夫練得高明,下一次我要用更複雜一點的手法來對付你才行!」

  金蒲孤的臉上湧起一片怒色道:「石廣琪死得還像個英雄,呂子奇也是關外一代名家,你這種行為不怕替兩個老的丟人嗎?」

  石慧神色一變道:「姓金的,我急於回去替父親料理喪事,沒有精神跟你講廢話.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定是以為我多發了一枚錢鏢來偷襲你……」

  金蒲孤訝然道:「難道你沒有嗎?」

  石意冷笑一聲道:「我馬上就下山去替我父親設置靈堂開孝,你不妨在這山上仔細地找一找,假如你能找出四枚錢鏢,我就在父親的靈前再割下腦袋來,否則你就得把罵我那些話作個明白的交代!」

  說完她搶過邵院著手上的木盒,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邵濱春呆了片刻,也迫在她的身後走了,元妙真人卻彎腰在地上將兩枚落下的古錢拾了起來,一起交在金蒲孤手中道:「金大俠!這兒一共是三枚了,還有一枚是擦著你的耳邊落向後面去的,貧道陪伴大俠一齊去找一下……」

  金蒲孤呆了一來才道:「道長可是不相信在下,怕我找一枚假的來湊數?」

  元妙真人搖頭道:「大俠誤會了,貧道此舉完全是為了大俠著想,長白老人呂子奇的獨門錢鏢偽造不易,貧道是怕萬一找到了第四枚,可以作個人證!」

  金蒲孤一怔道:「既是這錢鏢無法偽造,何必又要麻煩道長呢?」

  元妙真人一歎道:「錢鏢是無法偽造的,可是長白老人行道江湖數十年,難保沒有失落的……」

  金蒲孤冷笑道:「說來說去道長還是不信任在下!」

  無妙真人連連搖頭道:「大俠千萬不可存此成見,貧道用心絕無偏袒,大俠就是真的能找到那枚錢鏢,若無貧道作證,恐亦無法取得別人相信…·。·」

  金蒲孤怔然造:「為什麼?」

  元炒真人一歎道:「大俠在六天以前的作為太過分了!」

  金蒲孤怒聲道:「我是為父母之沉冤昭雪,何得謂之過份……」

  元妙真人搖搖手道:「貧道不是指此而言,大俠為父母雪恨,所行自無不當之處,可是大俠在壽筵上表現的態度,似乎太凌囂了一點,江湖朋友對大俠剪除十六凶人義舉,原表十分崇敬,可是見到大俠那天的舉止後,多少總不免有所反感……」

  金蒲孤劍眉一挑,正想開口,卻被元妙真人阻住了,緊接著話頭道:「行俠江湖,立身行事固然重要,謙沖情淡尤為可貴,大俠青春正富,來日就不可限量,希望能接受貧道一點忠告,明珠藏櫝,寶刀劍鋒,並不會損及它們的價值……」

  金蒲孤怔然片刻,才動容道:「謝謝道長嘉言,在下當永銘於心,至於那枚錢鏢的事也不必找了……」

  元妙真人連忙道:「不!不!應該去找一下,世上之事,眼見猶未免全真,何可輕信判斷……」

  不由分說,拖著他向前走去。

  見性大師一直不作表示,見他們走出很遠了,才低首合什,輕念了兩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然後他才緩步向山下走去!

  金蒲孤被元妙真人拖著,一路低頭察看,仔細地尋找那枚金錢的蹤跡,金蒲孤卻不耐煩地道:「道長這是白費氣力,那石慧的確只發了三枚錢鏢,那最後襲我的一枚,正是先前被我避過的一枚……」

  元妙真人抬起頭來道:「大俠怎敢如此確定?」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微笑道:「我是個學射的人,當然懂得這種手法,這叫回風歸穴,不過她能利用我的彈力,將那枚錢嫖撞出去又兜回來,這份功夫的確不易,我用牙齒咬住的那枚錢鏢邊緣上尚有撞擊的痕跡……」

  元妙真人將手微持胸前長髯道:「貧道早知道了!」

  金蒲孤一怔。

  元妙真人笑笑又道:「貧道曾與呂子奇會過一次,對他這種手法相當清楚,那時貧道是用劍架開了他的一枚錢鏢,結果它又轉了回來,削斷了貧道的劍柄上線穗……」

  金蒲孤詫然道:「道長既然明白其中曲折。為何還要拖在下來找尋呢!」

  元妙真人沉吟片刻才道:「貧道見石慧姑娘年紀不大,不相信她能到達這種境界!」

  金蒲孤歎了一聲道:「這是毋庸置疑的了!」

  元妙真人也歎了一聲道:「此事既經大俠證實,諒來不會再有錯,貧道每對年青人不太相信,可是看過大俠的神射妙技,又目睹石姑娘錢鏢手法後,方信英雄出少年,我們這些老朽實在太慚愧了!」

  二人相視默然片刻後。

  元妙真人又一整神色道:「大俠此刻作何打算?」

  金蒲孤慨然道:「在下一時失察,上了那個小姑娘的當,自然只好從命……」

  元炒真人立刻道:「大俠不須如此!」

  說著在袖中掏出一樣東西,交在金蒲孤手中,赫然竟是一枚同樣的古錢,金蒲孤接住征道:「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元妙真人輕歎道:「這是目子奇削斷貧道劍穗的錢鏢,貧道一直保留在身邊,願以此解大俠之困!」

  金蒲孤詫然道:「道長是要我拿著去騙人?」

  元妙真人慎重地點點頭,接著又輕輕一歎道:「貧道之所以拖大俠前來,也是為著好避開見性大師,以便將此物相贈!」

  金蒲孤對這老道土的舉動充滿了狐疑,可是他為人比較深沉,居然將錢鏢收下,輕輕一笑道:「多謝道長相助盛德,但不知道長有何條件?」

  元妙真人不禁一怔,良久未作答覆。

  金蒲孤又笑著道:「在下將這四枚錢嫖交出去,那個小姑娘勢非自裁不可,道長久著俠名,竟肯犧牲一個女孩子的性命來幫助我,那一定有相當重大的理由……」

  元炒真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沉吟片刻才道:「貧道的確有事相求,這件事關係太大了,貧道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貧道此舉,相信見性大師也是明白的,他不過故作不知,以免貧道難堪而已,其實他心中一定也同意貧道的作為……」

  金蒲孤頗感興趣地道:「哦!二位世外高人居然會幫助我去騙人,而且還要逼死一個女孩子,這件事一定相當驚世駭俗了……」

  元妙真人急了道:「大俠清不要把話說得如此難聽,貧道自問此心,無愧於天……」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相信道長的為人。道長此舉也許是為了要挽救千百人的生命……」

  元妙真人一驚道:「大俠是怎麼知道的?」

  金蒲孤一笑道:「在下不過是猜測之詞!」

  元妙真人歎道:「大俠果然猜對了……」

  金蒲孤卻忽地一擺手道:「道長不必說下去了,道長的用心也許可以明昭日月,卻無以對三個人!一個是已死的石廣棋,一個是他將死的女兒,另一個就是道長自己!」

  元妙真人被他說得低下頭來。

  金蒲孤卻振然道:「道長欲托之事,在下自當量力而為!目前卻談不到,在下必須先把那小姑娘的問題解決!」

  說完他昂然向山下走來,元妙真人苦歎一聲,只得跟在他身後,一齊向山下而行,走了幾步。

  金蒲孤突然止步,將元妙真人交給他的那枚錢鏢又還給他道:「這個還是道長留著做紀念吧?」

  元妙真人默默地接了過去,二人緩步下山,走到一半的地方,但見少林見性大師孤身一人停立路旁。

  金蒲孤微異道:「大師還在此地,沒下山去?」

  見性大師合什朝他望望道:「老袖想問問大俠可曾找到那枚錢嫖?」

  金蒲孤搖搖頭道:「沒有!那小姑娘一共只發了三枚錢鏢!」

  見性大師嗯了一聲,目光掠過元妙真人的臉上,略停片刻才收了回來,然後才像最大的決心似的,伸手在抽中掏出一物道:「老袖替大俠找到了!」

  金蒲孤見他手中托著的竟又是一枚形式相似的古錢,先是怔了一怔,繼而哈哈大笑,將他的手推了回去道:「大師與元妙道長的開懷盛情,倒是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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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見性大師的臉上微紅了一下,可是他托著古錢的手似又遞了過來道:「老袖以百萬分誠意,請大俠收下!」

  金蒲孤怔了一怔,最後才淡淡一笑道:「以二位這等德高望重的身份,竟肯為了金某,作如此大的犧牲,可見這其中一定關係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見性大師連忙道:「是的!難道元妙道兄沒有對大俠說清楚嗎?」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元妙道長只提起了一個開頭,但是在下已可猜到大概的內容了,二位如此關顧,大概是要我去對付一個人……」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互相對望一眼,都有點訝異的神態,末後還是由元妙真人輕輕地道:「是……是的……」

  金蒲孤連忙擺手道:「好,道長不必再說下去了,在下再聲明一次,假如那個人確有值得我們共同對付的必要,在下絕對義不容辭,二位在武林中樹立起這份聲譽頗不容易,不必為了全某而使白壁蒙玷!」

  見性大師臉色一動道:「大俠這一說真使老袖慚愧無地,可是這個人……」

  金蒲孤又擺手止住地的話頭道:「大師現在不必告訴我這些,一切等我與那小姑娘的事解決之後再講……」

  說完一昂頭,領頭在先走去,把兩個世外高人鬧個目瞪口呆,想了想畢竟還是不放心。

  見性大師只好追了上去道:「金大俠!請珍重此身!」

  金蒲孤邊行邊笑道:「我以為大師還是說珍重此技比較妥當一點,大師如此看得起在下,不也是為了在下能拉幾膀強弓,射幾枝長箭而已……」

  見性大師臉上又是一熱,覺得這個年青人什麼都好就是口頭太刻薄一點,說起話來給人不留餘地!

  金蒲孤又笑笑道:「大師是否見怪在下說話太尖刻?」

  見性輕歎一聲道:「那裡!那裡!大俠言詞坦率,一針見血;老袖經過幾十年青燈貝葉生涯,早已磨盡火性,大俠就是把話說得再重些,老納還聽得下,只是請大俠以後對別人說話時,不妨稍為含蓄一點……。」

  金蒲孤哈哈大笑道:「家師平生最候那些假冒偽善之徒,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家師認為天下人皆可恕,唯斯輩最可惡,在下耳濡目染,身受膚食,無形中也養成了這種性情,要改過來倒是不容易!」

  這一番話將見性大師說得閉口無言,連後面的元妙真人也是滿臉愧色,默行片刻,石家的青蓮山莊又已遙遙在望,隱聞鐘繞被鈸之聲,想是石慧已經在開始做佛事,超渡他父親的亡魂了!

  元妙真人終於忍不住,對金蒲孤打了一個稽首道:「從大俠一番慷慨陳詞來看,足見大俠為至情至性中人,貧道不敢再以言詞冒讀,萬望大俠體念天心,善盡人事,接受貧道的一點微衷……」

  說時捧著那枚古錢,恭敬的送了過來。

  金蒲孤仍是笑著搖頭道:「謝謝道長,在下心領……」

  元妙真人急道:「大俠是準備對石姑娘認輸了?」,

  金蒲孤淡淡地一笑道:「在下本來就是輸了,不服行嗎?不過在下還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元妙真人一怔道:「石姑娘對大俠仇意甚熾,大俠若是正式對她認輸,按照江湖規矩,應該由她處置,恐怕她對大俠不會輕易放過……」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服輸歸服輸,認罰歸認罰,要是由得別人任意處置,恐怕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了……」

  元妙真人這下是真的怔住了,他簡直無法瞭解這個年育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嫉惡如仇,是非分明,輸了就認,可是他行事又有自己一套主張,這……,這個小伙子簡直是不可思議!

  三個人分作前後兩路,慢慢地跨進莊院,那兒已佈置得一片素白,與七天前慶壽時的滿堂喜氣,剛好成了個強烈的對比。

  來賀喜的客人走了一部份,也留下一部份,有些是交情夠的,想替石廣琪排解困難,有些則留下來看熱鬧,因此他們都趕上替石廣琪送喪!

  今天上山時,是元妙真人與見性大師極力主張守秘,所以石廣琪的死訊也是等石慧回來後才宣佈的!

  眾人正在驚詫之餘,金蒲孤等三人的到來;又添上了一層新的刺激,每個人的眼光都落在這個金衣少年的身上。

  金蒲孤神情淡漠,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淡淡地點頭回答、可就是緊閉著嘴,不發一句話!

  石廣琪的身後事宜是他自己早就預備下的,所以佈置起來並不費事,寬敞的大廳上,素帷白幡,靈堂已經設妥了,觸目驚心的是靈桌上放著一個木盒,盒中安放著石廣琪殘缺一耳的首級。

  靈堂後的紫漆棺木裡,停放著石廣琪的無頭屍體!

  石廣琪八十而逝,在普通人說來已算是壽終了,對一個畢生闖蕩江湖的人說來尤屬難得。

  所以那對靈燭是用紅的,紅色的巨燭給靈堂上平添了淒厲的氣氛,與斷首殘屍相映,益增慘怖!

  石慧一身素眼,白布包頭,遮去了她的長髮!

  金蒲孤進了靈堂之後,身後也跟著湧進一大群人,自然而然地退列至兩旁,連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也退開了。

  人街夾成一條寬有丈許的空道,只留下金蒲孤一個人站在那兒,人家都靜靜地等待事後的發展。

  金蒲孤抬頭對那木盒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這麼快就把靈堂設好了!」

  像是在問人,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石慧的目光射出兩道寒光,尖聲道:「靈堂雖設,喪禮末行,就等著你來!」

  金蒲孤輕鬆的道:「為什麼?難道還要我來主持祭典不成!」

  石慧怒吼吼道:「姓金的,你別裝傻,我問你對這件事究竟作何打算!」

  說時用手指著靈桌上的木盒,金蒲孤不在意地看了一下,搖搖頭歎息一聲道:

  「江湖人鮮能善終,石廣琪能夠把這顆頭顱存在頸上八十年方砍下來,算是長命了!」

  石慧怒不可遏,正待發作。

  金蒲孤卻搶著道:「你別發橫,石廣琪落到這種結果並不冤枉,大家都在這兒,你不妨把當年的事提出來供大家公評一番!」

  石慧不禁一怔,她身旁的邵浣春道:「說也無妨,當年之事,石老哥不過是失之冒昧,問心絕無愧咎……」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當年之事,你是最清楚的,現在也由你告訴大家好了,我最講究恩怨分明,只要有人在知道內情後,還能指出我的行為不當,我就割下這顆腦袋以報石廣琪之死。」

  邵浣春也不禁默然了,還是見性大師道:「邵大俠!你就說出來吧!這件事既無損於石老英雄的人格,還是公諸於世,也可以掃除一些人對石老英雄的誤會!」

  金蒲孤含有深意地瞥了見性大師一眼,知道他這個提議的目的,主要還是掃清大家對自己的誤會,因為他是替自己打算,倒也不好意思揭穿!

  邵浣春受到了鼓勵,定定神才輕歎一聲道:

  「四十五年前,老朽與石老哥都還年青,志在山川,聲氣相投,乃結伴作南疆之遊,行腳至天山南麓,歇在一個遊牧的回族部落中作客,卻遇上了一件怪事,那回族部落中,有許多成年少婦,都是懷孕三四個月時,突然就流產了,那時回族部落中,還有一對姓金的漢客夫婦,頗精醫道,每一個流產的孕婦,都經他們醫治康復,所以他們在那兒極受尊敬……」

  他頓了一頓,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又接下去道:

  「石老哥不解醫理,與那對夫婦倒是頗為投契,只有老朽頗為懷疑,因為那些回婦都十分壯健,平時操作已慣,絕不會無端流產,老朽聽說江湖中有一種專門盜取未成形的紫河車,用來製煉一種秘藥,所以對那對夫婦的用心不無可疑,當老朽將這番疑念告訴石老哥時,他起初還不太相信,經不起老朽再三關說,他才答應暗中偵查,結果有一天我們在天山下出獵時,剛好遇上了一件異事!」

  所有的人都十分緊張,只有金蒲孤等幾個人還維持著平靜,那院春歇口氣,繼續說道:

  「那是在一個山下的湖泊旁邊,我們發現了一個全身裸露的回婦,暖部微隆,分明又是有著身孕,不過她是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裡,石老哥趕著要去救她,老朽卻心中一動,阻止石老哥前去,反而拉著他躲在一邊窺伺著……」

  「過了一會兒,那對夫婦背著一個皮袋來了,他們在皮袋中拿出許多藥瓶,那個女的卻取出一柄小刀,刺向那孕婦的腹部分明是想剖腹取胎,石老哥忍不住了,抖手發出一顆石蓮子,擊落了她手中的小刀!」

  說到這兒,他神色一整,抬頭向四周朗聲道:

  「這件事換了任何一位,也會這樣做的,誰敢說石老哥的行為是錯的……」

  他的話果然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廳中一片嗡嗡之聲,似乎都在指斥,那對夫婦行為之不當,贊成石廣琪的俠舉……

  只有金蒲孤哼了一聲道:「你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呢!這只是故事的開端而已!」

  邵浣春受他的目光所逼,只得又道:「石老哥發了一顆石蓮子後,立即現身出去,那個男的急忙搖手對石老哥道:『石大俠!這是一場誤會,你聽我解釋……』」

  金蒲孤凜然道:「你們聽他解釋了沒有?」

  邵浣春為之一懾,呆了片刻才道:「當時石老哥認為事實俱在,那裡還需要解釋就與那對夫婦動起手來,那兩人的拳腳功夫相當高明,石老哥一個人抵敵不過……」

  金蒲孤打斷他的話道:「你不是也在旁邊嗎,為什麼不上前幫忙呢?」

  邵浣春道:「石老哥的個性很強,在跟人動手時,不管對方有多少人,他都是單身對敵,不要人插手幫忙,再說老朽知道他尚有石蓮子絕技,足夠自保,所以才沒有上前……果然過了片刻,石老哥眼看著無法取勝,只好施展石蓮子取敵,他雖嫉惡如仇,存心卻很忠厚!兩顆石蓮子只擊碎那兩人各一支耳朵……」

  金蒲孤厲聲道:「你說得還不夠詳細,應該說明是那一支耳朵!」

  邵澆春被逼得無奈,只好又說道:「石老哥出手極為留情,只擊碎他們每人一支左耳為誡!」

  金蒲孤哈哈一笑,也學著他的口氣說道:「所以那天敝人手下也極為留情,只取下你們每人一支左耳為誡!」

  邵浣春漲紅了臉怒道:「姓金的!土可殺不可辱!老夫自忖技不如你,你就是要老夫的性命,老夫也絕不會皺一下眉。」

  金蒲孤微笑道:「我不要你性命,我要你活著把我父母當時所受的冤屈說出來!」

  邵浣春一看四下的眼光,發現大家對金蒲孤已由不滿變成同情,心知這個年青人的口齒十分犀利,再跟他鬥口下去,只是僅取自辱,遂忍住氣繼續說道:

  「那對夫婦受傷之後,立刻相偕逃去,石老哥不願趕盡殺絕,也沒有追趕他們,以後我們回到中原,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金蒲孤冷笑道:「你們能忘,我含冤莫白的父母卻不能忘,因為這是他們痛苦歲月的開始!」

  邵浣春立刻道:「現在我要求大家公評,石老哥這種作法有沒有錯!」

  金蒲孤知道他是在故意爭取大家的同情,也厲聲道:「你還沒有把話說完,叫人家如何置評,現在我只問你,石廣琪的作法有沒有錯?」

  這時他們的談話已引起大家的興趣,望重一方的四明鏢局總嫖頭「鐵馬金鞭」候世宏立刻代表大家道:「邵大俠就請把話說完了吧!」

  邵浣春輕輕一歎道:「對石兄來說,兄弟的話已經完了,因為從此以後,他一直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直到他過生日的那天晚上……」

  候世宏立刻道:「對啊!那天晚上邵大俠曾經對石老英雄說了幾句話,石老英雄立刻就自行認錯,正想不透邵大俠究竟說了些什麼?」

  邵浣春默然片刻才道:「那是老朽在十年之後,重遊南疆,又到了那個部落,同時更遇上那天被我們搭救過的回族少婦,方明白其中原委,原來那時她們都中了一種奇怪的蠍毒,在那個湖邊,有一種毒蠍,產卵在水中,婦人們不慎喝了那種含卵的水之後,漸漸的腹中鼓漲,與懷孕無異,要到三個多月後,才分出是真的懷孕還是中毒,若是中了毒,一滿四個月,幼蠍破卵而出,馬上就咬傷孕婦的子房而致人於死,他們族中已經死了好幾個人,幸虧那對夫婦來了,由於精通醫道救活了不少人命……那個回婦因為中毒發覺較遲,蠍卵已附著子房,無法採用一般墮胎方式,必須剖腹取出,所以叫她在湖邊等候,那對夫婦由於準備剖腹應用物件,來得遲一點卻偏偏給我們碰上了……」

  大家這時才恍然大悟,紛紛把眼睛盯著金蒲孤,目中卻流露出同情之色。

  金蒲孤卻悲憤地道:「你的話只能說到這兒,底下的由我來補充吧!因為你們的一時衝動,使得那個婦人的一條命幾乎白白送掉,為了救活那個婦人,我的父母冒受著多大的痛苦……」

  邵浣春忍不住怒道:「姓金的,你別得了便宜賣乖,當年之事,老夫已解說清楚,你父母只是丟了兩支耳朵,並不曾成為殘廢,說痛楚也不過是一兩天的時間,照你的說法似乎是太嚴重了吧……」

  金蒲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老匹夫!你重新遇到那個被我父母救活的婦人,我相信她一定會告訴你我的父母是如何將她救活的……」

  邵院春一怔道:「這個倒沒有,因為老夫不懂回語,一切的談話都是靠她的丈夫代為翻譯,她丈夫對我很不客氣,我也不便多問……」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我父母在回人的心目中視同神明,你得罪了我的父母,他們不殺了你已經算是客氣的了,你還想人家怎麼對你……」

  邵烷春不作聲了,倒是元妙真人道:「金大俠,對於昔年之事,貧道等所知也僅到此而止,可是聽大俠說來,好像這一樁無心之失,情形十分嚴重……」

  金蒲孤對他自不能再疾言厲色,輕歎一聲道:「豈僅嚴重而已,簡直就是性命交關……」

  元妙真人一愕道:「大俠請說個詳細一點好嗎?」

  金蒲孤略頓一頓,才以沉痛的聲音道:「各位中假如有對於醫道稍通的,一定知道在人類的疾病中,有一種叫做血水症的怪病……」

  元妙真人一怔道:「血水症?」

  金蒲孤點頭道:「不錯,這種病是先天性的,血淡似水,只要稍受一點微傷,破裂的傷口絕對無法止住,直到血液流乾而死,這種病倒很少,患者多半不能生存長大,可是我的父母剛好都患有此症,因為我的祖上醫理頗精,而且他們自己也十分小心,所以活到那麼大都沒有遭受到意外……」

  元妙真人微異地歎道:「在幾十年中,要想保護自己不受一點微傷,倒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金蒲孤立刻道:「是的,那的確是不容易,因為一個不慎,立將招致性命之虞,所以我的父母活著一直很小心,他們盡量避免一切可能受傷的危險,同時更盡心研究治癒之法,結果發現南疆天山之麓,產有一種毒蠍,那蠍子尾螫上的毒液,可以使血性加濃,所以他倆才結伴來到南疆,捕捉毒蠍,由於那毒蠍為量甚微,而治病所需之數,又非常多,所以停留多年,仍未湊滿所需之數……」

  說到這裡,他的神色忽然一整,大聲道:「假如我的父母存心壞一點,他們早就達到心願了,因為那蠍子產卵水中,必須到達別種雌性動物的胎房中,才能發育成長,那回族有許多婦人誤飲毒水而孕毒胎,我的父母若是裝作不知道,等毒蠍破卵成蟲後再加以搜集,豈非容易之至,可是我的父母不願意這樣做,仍是竭盡自己的能力,替她墮去毒胎,寧可自己的病慢一點好,也不肯見死不救!」

  元妙真人敬道:「令尊堂醫者之心,仁義無雙……」

  金蒲孤目光一掠邵沈浣道:「現在我再把話題回到那個婦人身上,她也是飲了毒泉而孕毒胎,因為發現太遲,墮胎已告不及,只有剖腹一法,而且我父母也十分興奮,因為估計她腹中所藏的毒蠍卵約有二三十枚,而且都已蟀化成形,只要取出再加以培養,即可湊足所需之數,誰知卻被石廣琪無意破壞了……」

  元妙真人連連歎道:「可惜!可惜……」

  金兩抓一呼道:「可惜的事還多呢,我父母被石廣琪擊碎左耳,血流不止,通不得已,只好將原已貯存的蠍尾毒液使用了一半,暫時保住性命,另一半卻用來救治那個婦人,她因為又耽誤了一兩天,幼蠍即將破卵而出,只有利用原蠍的毒液,以毒攻毒,將幼蠍毒死腹中,再行墮胎產出,同時我的父母又將湖水的蠍卵全部都消滅了,他們治病的機會也告斷絕了……」

  元妙真人連忙問道:「那是為什麼?」

  金蒲孤道:「因為我父母再也不能留在那兒替人治病了,他們耳上的傷口永遠無法平復,一非要住在天山絕頂的冰天雪地中,利用那嚴寒凍住傷口,才可以保持血液不往外流……」

  邵浣春哼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的父母早就可以將蠍卵全部消滅的,他們若不是為了私心……」

  金蒲孤怒走道:「他們若有一點私心,管教天誅地滅,我父母之所以保留蠍卵,原想利用其他獸類中孕育成胎的毒蠍以全性命,回族中的人都已懂得如何避免中毒之法,我父母是怕其他不知情的人,再飲了湖中之水而孕胎,而我父母又無法留下診治,所以才忍痛滅絕了自己的生機,從此在凍頂之上,苦渡歲月,上山十年後,生下了我,又過五年,忽然遇到了一場氣候的突變,山頂的氣溫忽地轉暖,積冰溶化,我的父母也無法再控制傷口流血,結果雙雙血竭而死,我才五歲,即做了孤兒,算起來都是石廣填之賜……」

  整個的靈堂中靜默無聲,良久之後。

  見性大師才合十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石老施主並不瞭解其中的內情,金大俠似乎也不能完全歸咎於他!」

  金蒲孤慨然道:「是的!所以我僅取了他一支左耳,今夜我叫他到天目上頂去,也只是要將我父母的悲慘遭遇告訴他,要他對著西方遙拜,以慰我父母在天之靈,誰知道他會自裁的呢……」

  見性大師默然片刻,才對石慧一拜道:「石姑娘,今尊之死亦非金大俠所逼,冤家直解不宜結,依老袖之見,你們兩家都算了吧!」

  石慧冷冷地道:「不!他把我父親的耳朵餵了狗,這件事太令人難堪了,我絕不能饒他L」

  金蒲孤漠然地道:「你想怎麼樣?」

  石慧哼了一聲道:「我先問你,你在山頂上跟我所訂的賭賽怎麼樣了?」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都伸手人懷,想掏出那枚的錢漂來替金蒲孤解圍,但是金蒲孤的動作比他們都快,飛速地將手中之枚錢瞟朝靈桌上一丟道:「我認輸!」

  石慧厲聲道:「輸了就得任我處置!」

  金蒲孤冷笑道:「沒有這麼容易!」

  石慧不禁一怔道:「這是江湖上的規矩,難道你想要賴皮不成?」

  金蒲孤淡淡地道:「金某是什麼樣的人,豈會對你這麼一個女流耍賴,可是金某也不能聽由你擺佈,我自有我自己的方法……」

  邵浣春立刻道:「你想怎麼樣?」

  金蒲孤抬眼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後朗聲道:「石廣滇毀去我父母的耳朵,造成他們非死不可的局面,我替父母報仇雪恨,也取了他一支耳朵,他並不一定會死,就是死了,兩命換一命,他也不見得吃虧,我更沒有償命的必要,可是金某做事,一向講究恩怨分明,在石姑娘錢鏢之下,我一時失算而落下乘,她的錢鏢若是能殺了我,金某自然死而無怨,可是她只在心計上勝了我一著,金某敗得口服而心不甘,因此我覺得也賠她一支耳朵足夠了……」

  說著伸出左手,捏緊自己的左耳向下一撕,帶著淋漓鮮血,將一支耳朵生生地扯下來丟在靈桌上。

  他的目中射出一股神光,厲聲道:「對金某今日之舉,誰覺得還不滿意的,僅管可以提出來!」

  廳中一片寂然,連石慧與邵浣春也都不作聲了,金蒲孤等了片刻,見大家都沒有反應,才泰然的轉回身子,大踏步向外走去。

  元妙真人與見性大師對望了一眼,連忙迫在他身後而去,廳中群豪對這個年青人都升一股由衷的敬意!

  金蒲孤走出碧荷山莊的大門外,身形立刻加快了,快得像一溜輕煙般地向前射去。

  元妙道長與見性大師原本是跟在他身後追了出來,卻見這年青人的背影已經剩下了淡淡的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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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4:20 |只看該作者
  這兩個老人也毫不考慮,拚命地在後追趕著,這兩人的武功在本門中俱屬技粹之選,再加上多年的苦修,而且又都是出家人,清心寡慾,功力精進尤非常人所能及,尤其在輕功方面.投葦足堪渡江,踏雪不留痕,可是他們在拚命力追之下,最多也只能維持住不失去那青年人淡淡的身影而已。

  所以他們一面追,一面也在暗自心驚,這青年人的武功修為之高,簡直超出不可想像的程度,他不僅在射箭一道,精無可擬,即使在其他方面,也很少有幾個人能夠及得上……。

  追趕了將近有一個時辰,夜色漸深,前面的影子越來越模糊,距碧荷山莊也將近有百里光景。

  金蒲孤的速度仍是那樣平穩,反倒是兩個老人開始有了喘吁吁的感覺,幸好前面已是百丈峰巍峨的陰影。

  元妙真人對該峰的情況知道得很詳細,僅有一條道路直去峰頂,前臨絕谷,除了長出翅膀外,再也不怕他走到別的地方去,因此他與見性大師略作示意,兩人將速度減緩,以期獲得一口喘息之機。

  金蒲孤的身影果然在登峰的路上消失了,當兩個老人趕到峰口時,但見黑沉沉的山徑,伸向黑沉沉的峰腰,四無人跡,而天色亦正陷於黎明前的極端黑暗中!

  當他們慢慢地攀上峰頂時,朝霞已開始將它的艷麗塗滿了天空,可是這條燦爛的景色卻與兩個老人的心情成了反比,因為他們一直走到峰路的盡頭,卻始終沒有找到金蒲抓的影子……。

  疲累,失望與驚訝,衝破了他們的恰談的修養,元妙真人望著霧氣迷漾的深谷長歎了一口氣道:「他不是精靈便是神仙,否則怎麼會突然失去了蹤跡呢!」

  見性大師卻比較凝重,沉思片刻後才低聲道:「我們回頭去找!」

  元妙真人不以為然地道:「這山徑只有一條,兩壁都是峻巖,他怎會拐到別處去呢?」

  見性大師仍是凝重地道:「老僧的看法不同,這年青人雖然技藝超凡,依舊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

  元妙真人臉色微紅道:「那是自然,貧道神靈之說,不過是隨口的一個譬喻而已……」

  見性大師又道:「他既然是個人,便不能像飛鳥一般,從這絕谷上凌空而去,那他一定還留在後面!」

  元妙真人想想也只有這個可能,方要與他一起回頭,目光忽然接觸到一樣東西,突地止步道:「大師也許說錯了,請看那是什麼?」

  那是一片金色的碎布,上面染著幾點鮮紅的血跡,一望而知是從金蒲孤身上撕下來的,那血跡也一定是他用來擦拭耳上的傷口所留下的。

  見性大師連忙彎腰拾起破布,審視片刻道:「不錯,這血跡猶新,而且還冒著熱氣,留下的時間絕不會太久,可見他剛才到過這兒,可是他又到那兒去了呢?」

  元妙真人跟著道:「是啊,上窮碧落下黃泉,總得有個去處啊!」

  見性大師被他這句話提醒了,雙手一拍叫道:「是了,碧落千尋無覓處,只有黃泉路可通……」

  元妙真人急道:「大師的意思是說他死了!」

  見性大師搖搖頭道:「生死未敢斷言,但是老僧相信他一定是在這下面深谷之中!」

  元妙真人連連搖頭道:「怎麼可能呢!這百丈峰下連猿猱都無法容身……」

  見性大師道:「人為萬物之靈,猿猱做不到的事,未必能難得住人,我們不妨仔細地尋找一下!」

  兩人遂彎著腰,在絕谷的邊緣上細心搜索著,過不了多久,果然又在一根山籐上發現了幾點鮮血,兩人對望一眼,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利用這根山籐下谷而去。

  元妙真人搖搖頭歎道:「幸虧有這幾點鮮血,否則就真的是無跡可循了……奇怪,撕裂一支耳朵不過是皮肉輕傷,尋常一個練武的人,也都知道閉穴止血了,他的內功分明已有相當基礎,怎麼經過一個多時辰了,還是在流血呢!」

  見性大師臉色凝重地道:「道兄還記得他講的故事嗎,他的父母體質迥異常人……」

  元炒真人大驚道:「難道他也稟有血水症的遺傳?」

  見性大師點點頭道:「有那樣的父母,這是很可能的事,否則就不曾流血至今不止……」

  元妙真人臉色變了道:「那不是非死不可嗎?」

  見性大師搖頭道:「恐怕不會這麼嚴重,他一定是有著救治之法,所以才急急地趕到此地來,否則他那人外冷內熱,明知道我們兩個老傢伙在後面拚命急追,斷然不會不顧而去,一定是為著時機急迫……」

  元妙真人連連忙道:「那我們快下去吧!」

  見性大師來不及阻止。

  元妙真人已縋著山籐,探身向下而去。

  見性大師只得也站了起來,先試了一下山籐的堅度,確知它能支持兩個人的體重後,才跟著向下縋去!

  那根山籐長約二十幾丈,等到了籐尾處,剛好可以接上第二根山籐,籐上又染了幾點鮮血!

  如此一根根地換下去,直到第八根山籐,谷底的距離只剩下五六丈,雖無山籐接手,跳下去也不會受傷了!

  元妙真人已在地下等候,見性大師逐放手飄落,二人在亂石峰峨的谷地上找了片刻,又發現了幾滴鮮血。

  就這樣走一陣找一陣,終於等到了紅日高昇,陽光雖然照不到陰森的谷底,卻將濛濛的迷霧收了去。

  視界突明,他們看見了遠處一道流洞,洞旁長著三數修復,竹葉飄搖處,露出一間茅舍!

  在這絕谷之下,居然會有人築屋而居?

  不過他們從沿途的斑斑血跡上,斷定金蒲孤所去的方向正是那茅屋,遂匆匆地趕了過去!

  走到茅屋附近,兩個人都自然而然地放輕了腳步,慢慢地過去,在竹葉的掩蓋下,他們看見茅屋上開了一扇窗子,窗門用竹棍支了起來,可以一直看到裡面!

  金蒲孤坐在一張桌子旁邊,臉色十分蒼白,足見他失血很多,一個相貌清瘤的老者,正在替他療治創口。

  默然片刻後,那老者好像已經做完了工作,在他的耳上貼了一張膏藥,然後輕歎道:

  「你們金家好像注定沒有耳朵的,不過你這一支耳朵丟得可冤……」

  金蒲孤淡淡地道:「沒什麼可冤的,輸了就該認輸,我不能失信於一個女子!」

  那老者輕歎道:「小信不踐,並不會影響你的人格,因為你身上還負著更重大的責任,你知道所失的井不僅是一隻耳朵,要是你來遲一步,或者剛好我不在家,那會怎麼樣?」

  金蒲抓不耐煩道:「那也沒什麼,最了不起麻煩替我挖個坑而已,這樣你也輕鬆了……」

  那老者臉色微溫地道:「你這孩子怎麼脾氣那麼倔,要不是我受了你師父諄諄關照,我才不理你呢?」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你敢嗎?」

  老者很生氣,吹著鬍子道:「我是不敢,不過你要記住這是第幾次了……」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當然記得,這是第二次,你還欠我一次服務呢!」

  那老者很很地道:「我真希望趕快把債還了,免得老是受你的氣……」

  金蒲孤談笑道:「你不要急,機會馬上就來了,我保證你在日落以前,可以離開這個絕谷,從此海闊天空隨你的高興去進游了!」

  那老者一怔,目光移向窗外道:「這兩個人也是你的對頭?」

  元妙真人與見性大師也為之一驚,自己一路潛行過來,寸草不驚,誰知早已落在人家眼中……。

  金蒲孤卻輕輕一笑道:「不!是朋友!」

  老者怫然不悅道:「你怎麼把朋友亂帶到這兒來?」

  金蒲孤笑笑道:「那都是為了你著想,我知道你在這裡憋得很難受,一心想早點出去,可是我又很少有需要你服務的機會,所以只好把人家的事也拖到頭上來,讓你早點超生!」

  說完又對窗外道:「大師!真人!奔波終夜,二位也該累了,不如進來喝杯茶歇歇如何?」

  元妙真人與見性大師臉上都是一熱,只得現身出來,朝茅蓬走去,金蒲孤卻像自己是主人一般,拉開了茅屋的草扉笑著迎客道:「請進!請進!」

  兩個人進了茅屋,金蒲孤又指著那老者道:「這位耿不取老先生是家師的老友,聞名知人,便可知道他是耿介為懷,一毫不輕取於人,連一句客氣話他也受不了,因此二位千萬別跟他客氣,要是一掉虛文,他來個拂袖而退,二位所托的事可就難辦了!」

  元妙真人與見性大師都莫名其妙,心想這老人既是他的師門好友,怎麼他講話的態度如此隨便!

  雖然金蒲孤已經那樣說過了,可是這兩人的態度卻不敢那麼怠慢,一個合計,一個稽首。而那個老者耿不取卻連忙跪在地下,對他們每人都磕了一個頭!

  見性大師不覺一驚道:「老施主!這是做什麼?」

  耿不取氣呼呼地站起來道:「那小子已經說過了,我是個倔老頭子,一介不輕取,你們還是要這樣,我有什麼方法……」

  見性大師一愕道:「老鈉等是因為施主乃金大俠師尊之友,因人敬人……」

  耿不取連忙搖手道:「別提那小子,你們別想在他們師徒倆身上沾到一點好處,十年前老頭子上了他師父一個當,要他幫一點小忙,結果被他們羈入圈套,到現在還不得自由,現在這小子又給我惹麻煩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別吵!別吵!要麻煩也只是這一次了,真人!大師,你們的問題現在可以提出來了!」

  見性大師一怔道:「大俠莫非已經知道了?」

  金蒲孤微笑道:「知焉不詳,還是你們自己說一遍的好,耿老先生對於天下事天下人無不盡知,你們要問的這個人,可以包在他身上探出來龍去脈!」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對望一眼,二人都不知如何開口。

  末後還是見性大師道:「提起此人只怕很難令人相信他能給少林武當甚至整個武林構成莫大威脅,因為他根本不是武林中人……。」

  金蒲孤微笑道:「這不足為奇,像這位耿老先生他在武林中也籍藉無名,可是武林中任何一個人都不在他眼中,據他說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遇上一個足以今他心誠悅服的人……」

  耿不取連忙道:「小子!你別把我的話曲義解釋,我只說沒有人能找我的麻煩而已,像我這樣的個性,根本也沒有機會與人惹起糾紛,自然也不會有麻煩了!」

  金蒲孤笑笑道:「誰要是敢找你的麻煩,那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在你那窮天澈地的搜索功夫與杯弓蛇影的佈置之下,那一個人能逃過性命,大師,我向你透露一個消息那十六個凶人所以能在短短兩年中先後優誅,主要的還是這位耿老先生之功……」

  見性大師與元炒真人都為之一怔。

  耿不取趕緊道:「小子!你別把事情往我頭上推,那只是我欠你一次服務,絕不想因此居功!」

  見性大師知道他怕自己等二人又對他說出景仰之辭,遂輕輕一歎道:「職者施主恬談為懷,老鈉等也不敢以諛辭冒瀆,可是老袖所要提起之人,說他不在武林之屬,確是千真萬確之事,因為他根本不會武功!」

  這次輪到金蒲孤與耿不取二人驚異了,金蒲孤張開口,不知怎地卻又把嘴巴閉上不作任何反應!

  耿不取瞪了他一眼,又哼了一聲道:「小子!你又在耍滑頭了!」

  金蒲孤微笑道:「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值不得我浪費一次要你服務的機會!」

  見性大師連忙道:「大俠不要小看此人,他雖不會武功,卻比任何武林高手更為可怕……」

  金蒲孤笑著搖頭道:「我不感興趣,大師還是不要說吧!」

  耿不取知恨恨地道:「小子!你分明是在整我,要我自己鑽進圈套!」

  金蒲孤笑著道:「你有興趣,你就自己問問清楚,否則此事就作罷論,我們另換話題,談些不相干的風花雪月,替你解解隱居的寂寞!」

  耿不取歎了一聲道:「臭小子!你真把我給吃定了!好吧!這次算我自己多事,與你不發生任何關係!……」

  金蒲孤眼睛一霎,哈哈大笑道:「我還是不管,要問你自己問!」

  職不取又瞪了他一眼,才轉頭對見性大師道:「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竟能取走你們少林的掌門今符碧玉如意?」

  見性大師一怔道:「老施主怎麼知道的?」

  耿不取擺手道:「這點你就不用問了,我只問你他是利用什麼方法,居然當著你們少林十二長老之面,從容地取走碧玉令符?」

  見性大師一歎道:「這個連老衲也不知道,雖然老衲也在現場,卻只是眼睜睜地看他從掌門人手中取走令符,掌門師兄末加抗拒,老衲等十一個師兄弟,也都如泥塑木偶,眼看他得手而去!」

  耿不取默思片刻,又朝元妙真人問道:「貴派的松紋一字慧劍也是被他在這種情形之下取走的嗎?」

  元妙真人搖搖頭道:「不!他是在比鬥之下贏去的……」

  職不取奇道:「你不是說過他不會武功嗎?」

  元妙真人道:「他的確不會武功,那場比鬥是利用紙上交兵,貧道與掌門師侯等九名派中劍術精手共同參與這場紙戰.貧道等把武當劍法之精招—一書於紙上,分為許多小紙卷,每卷一招,計有二十六招,他也寫了二十六個小紙卷,上面也記下一招劍式,結果敞派提出一招,他在紙卷中也隨意取出一式,剛好都能克制敝派的劍招……」

  耿不取奇道:「他用些什麼精招,居然能令劍術之冠的武當名家為之束手?」

  元妙真人紅著臉一歎道:「他若是提出一些奇妙的精招,敝派還覺得好過些,可是他提出的那些招式,都是俗之又俗,連一個走江湖賣藝的普通武師,也都能使得很精熟,敝派只得認輸了……」

  耿不取詫然搖頭道:「我不相信!」

  元妙真人紅著臉道:「耿老先生對敝派劍法想必一定有所知聞!」

  耿不取點點頭道:「略知一二,尤其是真人在四十年前泰山論劍時所施的『丹鳳九翔』三劍九式,敝人認為劍法到此可言歎為觀止實!」

  元妙真人訕然歎道:「說來慚愧,貧道那天所書的正是這三劍,結果他次第取出三個紙卷,『回頭望月』『鐵頭橫江』『漁人撒網』貧道只有束手認輸矣!」

  耿不取想了一下,不禁鼓掌叫道:「妙!妙極了,這三招無一可取,可是對付丹鳳九翔,剛好把上中下三路完全封死,絲絲入扣,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元妙真人臉上飛紅,想了一下道:「這還不算,連敝派掌門人所書的三式從未示人的劍招,也都被他用幾式俗招破解了!」

  耿不取大叫道:「這樣的一個人若說不會武功,有誰會相信!」

  見性大師道:「他不會武功的確是事實,當他取了本派碧玉令符離山之際,敝派門下一個初入門的弟子不明就裡,以為他偷了本門重寶,痛打了他一頓,又將他捉住了送回寺中,結果還是由敝派掌門將他送走了!」

  金蒲孤再也忍不住道:「為什麼要把他送走呢?」

  見性大師一歎道:「敝門十二長老齊聚,都無法保全碧玉令符,卻由一個四代弟子給奪回來,敝派尚有何顏面接受!而且敝派真想留下他也辦不到,因為那名毆打他的弟子在將他送回圭中後,立刻倒地死去,敝派幾經察驗,居然查不出死因,雖然明知他是中毒而死,卻因提不出確實證據,無法向他理論……」

  耿不取想了一下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見性大師道:「中等身材,四十多歲年紀,白面無鬚,看外形是斯文的書生,他留下的姓名也極為奇怪,只是一句詩謎:『西山陽關無故人』敝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近接到他的一封信,才知道謎底,信上也署了真名,卯金刀劉,素行之素,客賓之客,西出陽關無故人,原是流戍邊客傷別之句,流戍客三字,剛好是劉素客的諧音!」

  金蒲孤見耿不取低頭沉吟不語,乃問道:「二位要在下對付的就是這個人?」

  元妙真人與見性大師同時點頭道:「不錯!」

  金蒲孤奇道:「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二位門中任何一個人都足以對付他,何必要用到我呢?」

  元妙真人輕歎道:「大俠不要看輕此人,他雖然不會武功,卻具有著超人的智慧,與廣博的知識,這些要比武功難對付,而且除了大俠的神射之外,任何人都無法殺死他!」

  金蒲抓不解道:「這話怎說?」

  元妙真人道:「他奪走本門鎮觀至寶松紋一字意劍後,敝門下四個弟子也是不服氣,持刻向他挑戰,起初以為他的武功一定了得,所以四人圍攻,結果他連普通的招式都不會使,敝門四個弟子每個人都刺中了他一劍,可是喪生的卻是他們自己,四人無一倖免,死狀與少林門下相同,雖知中毒,卻不知所中何毒……」

  耿不取道:「這倒不難明白,有許多毒物只是一片無色無形的氣體,只要在他身邊丈許範圍內,都可以不知不覺染毒喪生……只可惜時間隔得太久,否則我去檢查一下死者,一定可以查出是什麼毒物!……」

  元妙真人一怔道:「老先生這一說倒是解答了一個疑問,可是對於制他於死的方法,卻更增加了一層困難,因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可以避劍刃而不傷,只有金大俠的金僕姑神箭,或許能夠在他毒藥不及之處而制他於死命!所以貧道與見性大師此次前來參加石廣琪的壽誕慶典就是想求助於大俠……」

  金蒲孤冷冷地道:「二位是要我替貴派取回重寶,為死者復仇嗎?」

  元妙真人搖頭道:「不!假如只為了這一點事,少林與武當再也不敢驚動大俠,現在這不僅是我們兩派的問題,天下武林大主脈……」

  職不取連忙插口道:「我聽說九大宗派的信符令物都被一個神秘客取走了,這件事確實嗎?」

  元妙真人道:「從少林武當兩門的遭遇看來,大概不會錯,不過我們並未得到其他門派的承認,這種事是一門之恥,我們也不便動問!」

  金蒲孤道:「就算真有此事,那劉素客也沒犯下必死之罪,至少不應該由我去殺死他!」

  元妙真人輕輕一歎道:「大俠請看完這張柬帳後,便瞭解我們所請是否合理了!」

  說著在懷中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紙片,遞給金蒲孤,卻被耿不取搶過來打開先看了。

  紙上的字句寥寥數語,倒是字跡如飛龍走蛇,狂草而鉤劃了了,十分有力。

  「字諭武當門中請人知悉:限於一年內,集合門下全部弟子,取得鄂境之評與地圖,於明年九月重陽,盡殺各城守官,奉余為君,不得有違!劉素客」

  金蒲孤看完之後一笑道:「這個人野心倒不小!」

  見性大師也道:「少林也接到同樣的一紙傳言,只不過是要敝派在豫境內依時發動……」

  耿不取微笑道:「這個人很聰明,九大宗派剛好分佈在九個地區,利用九大門派的實力,他輕而易舉他就可以得到半壁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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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4:35 |只看該作者
  金蒲孤道:「這人懂得利用武林人物來篡奪江山,倒是真想得出來,不過天下非一人之私,唯有德者居之……」

  元妙真人長歎道:「可是這個人是一個喪盡心智的狂人.他在信封上還列有七項可殺之人,不服者殺,違令者殺,官可殺,士可殺,讀書入也可殺……照他的條件殺去,全境幾乎要殺死一半的人!」

  耿不取怒道:「這還得了,秦始皇焚書坑儒,也沒有這麼狠……」

  元妙真人一歎道:「所以這個人太可怕了,非除之不可……」

  金蒲孤道:「你們可以不理他!」

  元妙真人道:「我們自然不會聽他的話,可是鎮觀至寶落在他手中,不取回來,武當門中弟子都將受他的節制,聽他的指令,否則只有自裁以殉,滅門之禍,迫在眉睫,少林的情形與敞派一樣,其餘七大門派,假如真如傳言所說,恐怕也難逃此一命運!」

  耿不取想了一下道:「天下幾大宗派的掌門人都是明智仁義之士,大概不會接受他的指揮而胡鬧,現在只怕他見所今不行,不知道會採用什麼手段對付你們……」

  元妙真人連忙道:「老先生說得很對,敝派掌門人已赴少林與明性大師商討應付之策,不過我們擔心的是明搶易躲,暗箭難防,這個人機智百出,實在防不勝防……」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居然敢向九大門派挑戰,這個人可真不簡單……」

  元妙真人連忙道:「大俠是否肯管這件事?」

  金蒲孤目注耿不取道:「你管不管?」

  耿不取慨然道:「自然要管,老頭子生平不服氣任何一個人,他雖然不解武事,倒還值得我跟他鬥一下,何況這件事還關係著天下的安危……」

  金蒲孤笑笑道:「你準備怎樣管法?」

  耿不取道:「第一步當然要先找到他!」

  見性大師歎道:「難就難在這裡,敝門接到書柬後,曾經廣派門人,四下搜索,只要發現了他的形跡,當不計任何犧牲以求撲殺此人,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金蒲孤笑道:「大師請放心吧,只要耽老先生答應管這件事,那怕他躲到天涯海角,他也有辦法把那個人找出來,當初我狙殺十六凶人時,最後一個『九尾抓』邱媚,何等狡猾,卻依然逃不過老頭兒的掌心……」

  耿不取卻慎重地搖搖頭道:「小子!你別想得太容易,這個人比那狐狸精難對付多了,恐怕還得勞動你師父重新出山!」

  元妙真人連忙道:「金大俠尊師是那一位高人?」

  金蒲孤搖搖手道:「家師乃方外散人,名號從不見諸於世,請恕無以為告……耿老頭兒,難道你我兩個人還不夠嗎?人家只是個不會武功的書生……」

  耿不取慎重地道:「這傢伙在少林奪取碧玉如意時,所施的是一種迷魂心法,這種功夫據說傳自天竺瑜珈宗派,只有你歷父對此略有研究……」

  金蒲孤一怔道:「誰去請他老人家呢?」

  耿不取道:「自然是我了,難道你小子還有這麼大的本……」

  金蒲抓笑笑道:「你去自然是沒問題,不過你又要負下一筆人情債了,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別想還得清!」

  耿不取怒聲道:「在這種大事上,你們師徒還要乘機會沾我老頭子的便宜,豈非太沒良心了!」

  金蒲孤剛想開口,忽然聽見上空傳來一陣鷹映之聲,十分急促,不禁一驚道:「這好像是我師父的鋼羽在叫,莫非他老人家已經來了?」

  耿不取從窗子裡探望了一下,忽作詫聲道:「不錯!這的確是那扇毛畜生,不過你師父那老怪物可沒在上頭,而且他看來似乎不大對勁!」

  金蒲孤也是一驚,連忙攝口作了一聲清嘯,遂見谷中降下一片黑雲,落在茅屋前面,卻是一個雄健的巨鷲,站在地上,高可與人齊,只是毛羽散亂,神情委頓,好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金蒲孤連忙趕了出去,走到那巨搜身邊叫道:「鋼羽,你怎麼了?我師父呢?」

  巨俊發出一連串唧唧長唳,好像是在回答金蒲孤的問題,而且神情極為焦燥,以表示事態的嚴重!

  然而金蒲孤卻急得跳腳道:「你別叫,我不是師父,聽得懂你的鳥語,你還是用我們的方法告訴我吧!」

  這時耿不取也出來了,他先把金蒲孤推過一邊,扳開巨鷲的嘴看了一下,又在他身上拔下一根羽毛,詳細地審視毛管中的汁液後,才鄭重地道:「小子!你現在最好別再要他做什麼,否則他再也無法供應你金僕姑長箭所需要的翎毛了!」

  金蒲孤一驚道:「他受了傷?」

  耿不取凝重地點點頭,急速地轉回到草屋中提了一口小木箱出來,打開箱蓋,先取出一卷像拇指股粗細的白色繩索,交給金蒲孤道:

  「小子,最好叫你的兩個朋友也幫幫忙,我得替這頭扁毛備生動個大手術,你們束緊他的翅膀,別讓他亂動!尤其不能讓他抖開翅膀……」

  金蒲孤接住那卷繩索猶疑地道:「老耿!有這麼嚴重嗎,鋼羽很懂事,一點點痛苦他是忍得住的……」

  耿不取怒聲道:「對於治療毒傷的事,你不會比我懂得多!」

  金蒲孤大驚道:「什麼!他中了毒!」

  耿不取冷笑一聲道:「像他這種連雷霆都擊不死的硬傢伙,難道還有別的方法能叫他受傷?」

  金蒲孤仍是有點懷疑地道:「老耿!你最好弄弄清楚,他一身百毒不侵,在天山上他經常以毒物為糧!……」

  耿不取怒道:「你愛信不信,再耽誤下去,我可不管了,反正他是你師父的坐騎,跟我毫無關係!」

  金蒲孤這才不敢作聲了,抖開那卷繩索,跳到鷲背上將他的雙翅捆好,把另外一頭丟下來,對見性大師與無妙真人道:「麻煩二位拉緊那一頭!」

  歐不取也凝重地道:「千萬不能鬆手,要是一個抓不緊,便什麼都完了!」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都有點不相信。

  第一,他們不相信這麼細的繩子能羈住這頭大騖。

  第二,他們不相信這頭大騖的力氣會大得需要三個人才能拉住。

  因為他們兩人都是成名的武林人物,內力之深,足以舉千鈞如拾草芥,可是耿不取那句話分明是對他們兩人說的,意思是對他們兩人不大信任!

  好在這兩人都已經修為有素。

  耿不取雖然不太禮貌,他們都還不放在心上。

  見性大師微微一笑道:「老鈉等當盡力而為!」

  金蒲孤連化道:「二位若是感到支持不住的時候,可以先出聲打個招呼,在下當設法將他的力量盡量移到我這一邊來!」

  語氣好像是與耿不取一樣,對他們二人不信任,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都不開口,心中卻多少有點不服氣!

  金蒲孤跳落鷲背,拾起繩索的另一頭,朝耿不取打個招呼道:「好吧!可以開始了!」

  耿不取又在木箱中取出一把雪亮的薄鋼刀,摸摸巨鷲的粗腿道:

  「富生!你也忍著點,這是性命交關的事,別給我添麻煩!拉!」

  末一個字是對他們三人所發的號令,金蒲孤在贊翅上打了個活扣,柬住了他的雙翼,聽見號今後,立刻用力朝後一收,見性大師等二人也在往後一拉,巨騖的雙翅被活扣抽緊,立刻豎合起來!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見繩上的拉力並不太強,方自覺得他們太過甚其詞,耿不取已舉起鋼刀,迅速地對巨讚的腿上刺去,鋼刀沒柄,他又橫過刀身,挑出一條紫黑色的筋絡,那正是它的血管,粗如人指。

  巨鷹先還忍住痛苦,及至職不取抽出鋼刀,割破了那條血管,讓紫黑的血液像噴泉似的標射時,它才開始掙扎起來。

  耿不取大聲叫道:「腳不許動,把力量都放到翅膀上去!」

  巨鷲在激痛中還聽得懂他的話。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立刻覺得手中一緊,那根細索上傳來一股強猛無比的拉力,二人連忙用勁拉住繩索,不使它脫手掙去!

  這一下他們才知道耿不取與金蒲孤的關照不是沒有理由了,那根細細的繩索張得鐵直,從上面傳來的力量簡直大得無法想像,二人拚命地扯住,猶自覺得有力不從心之感!

  血還在繼續地噴射,巨騖掙扎的力量更強了,那根細索勒進二人的掌心,幾乎要把皮勒破了,二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手上的力量還在有增無減……

  最後見性大師忍不住了,出聲急呼道:「金大俠……」

  金蒲孤單臂挽住繩索,神情雖很緊張,卻比他們二人輕鬆多了,聽見叫聲後,立刻伸出另一支手,握著繩索的尺許之處,同時將原先的那支手縮後了一點,靠緊自己的肋骨附近,這樣他的雙手都在繩上,一手伸得筆直,另一手拖著尺許長的繩索貼身,剛好與身體的正面成了個三角形,說也奇怪,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立刻覺得自己這邊的拉力小了許多,雖然還是很勉強,至少是他們能支持的了!

  心知這是金蒲孤替他們分擔了一部份的緣故,可是金蒲孤在他們對面,而且繩索的另一端,與拉力的來源成了個相反的方向,他是怎樣將力量分過去的呢?

  詳細地看了一下,才看出金蒲孤所以要用兩支手的原因了,他貼肋的那支手上仍是他本身所承負的拉力,離身尺許處那支手才是替他們分擔的!

  在一根繩索,他居然可以分別承擔正反兩種力造,不禁使得這兩個空門高手在欽服之餘,又生出了無限的慚愧!

  武當少林,在武林中為兩大主派,卻是空負盛名,他們還是一派元老,與這年青人相較,真不知道差了多少!

  巨騖身上的噴血之勢慢慢減弱了,顏色也由紫黑轉為殷紅,耿不取迅速地在木箱中取出一支鋼夾,將血管的一頭夾好,然後又淋了一些藥末在上面,理出血管的斷頭,再用針線縫好,塞回它的腿肚內,最後縫合它割裂的傷口,當一切手續都完成之後,他才輕吁一聲道:

  「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鬆手了!」

  金蒲孤吐了一口氣,放鬆雙手,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衣衫盡濕,累得喘氣不止,心中都有著無限的慚意!

  耿不取將繩索解了下來,慢慢將工具收回水箱中,巨鷲卻移動雙腿,在地上慢慢地走著。

  金蒲孤又道:「鋼羽!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了?」

  耿不取連忙道:「慢著!它失血過多,急需補充,你先別耽誤它!」

  說著又對巨騖道:「東南角上有一窩毒蛇,我原來是留著製藥用的,現在只好先給你補一補,貪嘴的畜生,下次再亂吃東西,我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巨騖輕嘯一聲,朝耿不取點點頭,好像表示謝意,然後振動雙翼,向東南飛去,直臨一塊巨石之上,淬然收翅下擊,長爪已將那塊巨石抓了起來,丟過一旁,巨石落地之聲,將山谷都震搖了!

  然後只見巨俊伸出鐵啄,在巨石被移開後的深坑中,啄起一條條長有四五尺的蛇狀之物,迅速地吞了下去!

  元妙真人見那塊巨石約有一丈見方,論重量當在數千斤之譜,卻被巨鷲輕而易舉地抓了起來,不禁咋舌道:「此鷲神力無匹,難怪我們剛才拉他不住……」

  金蒲孤卻微微一笑道:「剛才它還是忍住了不少,真要使他性子來,連我也拿它沒辦法,老耿有一次不相信,硬想用蚊筋縛住它,結果被它掙斷了,只剩剛才那麼一點點,老耿為這件事還心痛好幾天……」

  見性大師一愕道:「原來剛才那根繩索是膠筋,難怪如此堅韌、只是這蛟筋粗逾人指,那蛟一定相當大了……」

  金蒲孤點頭道:「不錯!那條孽蛟聽說足有水缸那麼粗,長逾二十多文,潛隱南疆博斯騰湖中,約有千年以上的氣候,我師父與老耿二人苦鬥三天,才將它剷除,在斗蛟時水波掀天」

  耿不取怒聲道:「夠了!小子!別說了,老頭子就是那一次得了你師父一點力,結果弄得一輩子都不得自由,提起來我就生氣!」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剛才你替鋼羽治好了傷,你對我師父所欠的三次人情都算清了,從現在起,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耿不取怒道:「小子!你以為我喜歡多事!」

  金蒲孤笑道:「腿在你身上,你愛往那兒去就往那兒去,沒有人拖住你……」

  耿不取收起木箱,憤然向草屋走去,元妙真人一急,正想開門招呼,金蒲孤笑著向他搖搖手。

  果然耿不取走了幾步,又回頭歎道:「算了!老頭子孤獨一生,難得遇上一兩個知己的朋友,尤其是你這小子,好像吃定了我似的,老頭子把這一生都交給你吧!」

  金蒲孤這才笑道:「老耿!我知道你捨不得走的!你浪跡半生,寂寞的日子也過夠了,倒還不如跟著我,至少還有一點事做做,可以打發一下無聊的歲月!」

  耿不取哼了一聲,這時那巨騖已把穴中的毒蛇都吃光了,振羽飛了回來,精神也振作多了,站在地上,現出神駿不凡的氣概!

  金蒲孤連忙問道:「鋼羽!你怎麼會中毒的?」

  耿不取哼了一聲道:「它那裡是中毒!」

  金蒲孤一怔道:「明明是你自己說的,而且你還替它放血清毒……」

  耿不取道:「不錯!我若不替它放血,這扁毛畜生便活不到明天,可是它中的不是別人的毒,而是它自己的毒……」

  金蒲孤怔然道:「這是怎麼說?」

  耿不取道:「它以各種毒物為糧,一身是毒,還有什麼東西能令它中毒,除非它吃下了容易發散的東西,觸發它體內的貯毒……」

  金蒲孤不信道:「師父說過除了牛肉之外,它什麼都能吃,難道它敢違背師父的話,自己找死不成……」

  耿不取冷笑道:「你為什麼不去問它!」

  金蒲孤把臉轉向鋼羽道:「你吃了牛肉嗎?」

  巨銹鋼羽連連搖頭,接著又點點頭!

  金蒲孤大急道:「究竟是怎麼會事?」

  鋼羽突然振翅而起,在空中來回盤旋飛了一陣!金蒲孤跟著它的身形移動,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受人所算!……什麼人算計你的?」

  鋼羽再次迴翔,這下子連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也明白了,它飛翔的目的,正是利用身形凌空作書,不待金蒲孤念出聲,他們已看出內容:

  「一個人騙了我!也騙了主人!他在前面的一所大屋子裡,快去救主人!」

  金蒲孤失聲道:「什麼?師父也中了人家算計,那是個什麼人?」

  鋼羽再凌空書道:「不知道!快去!」

  寫完後它一收翅落在地上,猶自把促金蒲孤快點動身,耿不取訝然道:「這個人能夠叫你師父上當,它真有點本事!他離此地遠嗎?」

  鋼羽搖搖頭,表示不遠。

  職不取興奮地道:「這個人還值得找老頭子見識一番,小子!快走吧!」

  金蒲孤自是迫不及待,連忙對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道:「家師受困,亟待往援,二位所托之事,等家師出困以後再談吧……」

  元妙真人連忙道:「貧道等也想一起去!」

  金蒲孤搖頭道:「不用了,那人能困住家師,必非尋常之輩,此去也介……」

  元妙真人莊容道:「貧道等自知武功萬不足與二位相提並論,但是二位此去,恐怕用不到武功!」

  金蒲孤不禁一怔,想了一下道:「道長認為那個人會是二位所說的劉素客!」

  元妙真人點點頭。

  耿不取也道:「這倒大有可能,若以武功而言,你師父很少會有對手了,除非一些特殊的手段外,要困住他也很不容易!」

  金蒲孤還在沉吟。

  耿不取又道:「還是就是鋼羽受傷的事了,這扁毛畜生已通靈,它知道什麼可吃,什麼不可吃,然而它卻偏偏吃下了唯一能致它於死的牛肉,若是沒有一點非常的手段,這件事辦起來也不簡單!」

  元妙真人忍不住插嘴道:「方今江湖上,除了那劉素客外,誰能有這樣多的鬼計陰謀!」

  金蒲孤抬起頭來道:「就算他是劉素客,二位跟去也沒有多少…」

  見性大師正色道:「不然!例如那人是劉素客的話,二位此去,是鬥智不鬥力的場面,劉素客鬼計多端,要應付他,非具非常之智慧不可,老袖與元妙道兄雖不敢說具超人之智,但是多少年來的清心虔修,野人獻曝,也許有一得之愚可供參考!」

  金蒲孤想想道:「二位要去就去吧!為了節省時間,就請二位暫乘鋼羽代步,在下與老耿大概還追得上!」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知道技不如人,也不再推辭,二人雙雙躍上鷲背,方自坐定,那鋼羽已衝霄而起。

  金蒲孤與耿不取二人卻回到小屋中,等他們出來時,一個已帶好長弓箭袋,一個卻荷著一柄小鐵鋤,星丸似的躍上懸崖!

  元妙真人在騖背上看見那兩個人的輕功身法,不禁喟然一歎道:「若非親見,貧道絕不會相信世上還有這等高人,他們那裡是在走,簡直像是在飛……」

  見性大師也歎道:「世事每多不可想像處,就以我們此刻身坐於一頭巨鷲之上,告訴人家會相信嗎?」

  二人相與感慨,驚行甚速.沒有多久,就到了一片大莊院上面,巨贊輕映一聲,像是告訴二人已到目的地,接著雙翅一收。徑向莊院前的廣場上降落!

  二人方自躍下贊背。

  金蒲孤與耿不取二人也趕到了。

  金蒲孤連忙問道:「就是這裡?」

  鋼羽點點頭。金蒲孤沉吟片刻才道:「我們要進去了,你就在附近等候吧,不要走遠了,萬一有需要你的時候,聽見我的招呼,你就馬上下來!」

  鋼羽又點點頭,雙翅一展,射入雲霄,片刻之間,就成了一個小黑點,在上空盤翔著!

  金蒲孤卻朝三人打個眼色,並肩向莊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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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4: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所莊院也很奇怪,偌大一片屋子,門口居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四人走到門口,金蒲孤伸手想去扣門上的黃銅門環,卻被耿不取阻止了道:「等一下,由我來!」

  他考慮片刻,才取下肩上的小鐵鋤,反過來在門上輕輕的叩了幾下,金蒲孤忍不住問道:「這銅環上有問題?」

  耿不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黃鋼在金屬中,是最容易染毒之物,我們寧可小心些!」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不禁對他的小心又生出了一層敬佩!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望深深,卻是夾道青松,交遮著一條紅磚過道,道上青苔斑駁,足證年代久遠……。

  在松樹的隙間,可以看到一片奇景,其實這片景象也很平常,不過是嵯峨怪石,沒徑荒草,雜花生樹,並有一道一條清流曲折其間,麋鹿狐鼠,隱約出沒,卻就是不見半點人跡!

  這種景像在山野間,自然極為平常,只是在圍牆之內,看來令人頗覺離奇怪誕而已……

  金蒲孤是第一個跨步進門的,四下略一打量後,不禁訝然失聲道:「奇怪!奇怪……」

  耿不取哼了一聲道:「小子,你又有什麼問題了!」

  金蒲孤手指著松間磚道,一臉詫容說:「從開門到進門,不過是眨眼間事,可是那開門的人卻蹤跡全無!若論輕功具法,除了師父與你老耿之外,我不作第三人想,難道還會有人更高明嗎?」

  職不取微微一笑道:「小子!你忘記了我們這次前來是鬥智不鬥力嗎?人家並不跟我們在武功上比高下呢!」金蒲孤不信道:「你是說那門是由機括操縱,無人自開的嗎?」

  耿不取搖頭道:「我沒有這麼說,而且我進門之後,詳細地觀察了一下,那門上並無機關設置!」

  金蒲孤連忙道:「那還是有人來開門的了?」

  耿不取笑笑道:「不錯,這門後以水柱為栓,若無機括操縱,一定要有人來打開……」

  「人呢?」

  「不知道!」

  這個答案不僅使金蒲孤為之一怔,連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也頗覺意外,耿不取淡淡地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有什麼奇怪的!」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你說門是由人開的,卻又不知道開門的人在那兒……這……」

  耿不取微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不過我們大可不必為此煩心,只當沒這會事一樣就好了,我敢保證這一路行去,不可理解之事還會層出不窮,要是我們對每一件事都如此認真,正好就中了人家的計……」

  金蒲孤連忙道:「這是怎麼說?」

  耿不取笑笑道:「這屋中之人,是個心計極深的智者,一切的佈置,無非是要引起我們的迷惑,造成我們的心理緊張,使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受他的威脅,等我們真正見到他之後,恐怕早已為他所屈……」

  金蒲孤神色凝重地道:「那我們該如何應付呢?」

  耿不取道:「很簡單,就給他來個相應不理,視如無睹,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見性大師鼓掌稱讚道:「善哉!耿老先生之言,深得大智若愚之道……」

  耿不取微笑道:「這也不算什麼,諸葛孔明昔日擺空城計,也只好騙騙司馬懿那種聰明人,設若碰上個莽張飛,他早就成了城下之俘……」

  金蒲孤卻堅執地道:「不行!老耿!既然我們是來鬥智的,就不能一直由人愚弄下去,他賣弄聰明,我們就應該在聰明上勝過他!我們必須把他的這些鬼把戲一一揭穿,才是真正的勝利……」

  耿不取一歎道:「小子!你跟你師父一樣,都犯了血氣太剛的毛病,否則像你師父那種人,怎麼會受人所困!」

  金蒲孤搖頭道:「老耿……!叫你錯了!你裝糊塗的辦法也許有用,但絕對不適於今日,萬一人家比你聰明。也許會利用你的裝糊塗而誘你入阱……你既然以三國人物為例,我也不妨援用成例,張翼德雖猛,卻始終屈於孔明之下而為所用,因此我主張一路鬥下去,實在不行時,不妨知難而退,另想別的辦法,這樣總比盲目上當好一點!」

  耿不取怔了一怔,才失聲歎道:「不得了!小子,看來你比老頭子還世故一點,要不是你提醒,我老頭子幾乎要糊塗人吃了聰明虧……」

  金蒲孤笑笑道:「既然你承認我的辦法對,就趕快把第一個問題解決?」

  職不取一翻限道:「什麼問題?」

  金蒲孤道:「把那個開門的人找出來!」

  欲不取搖頭道:「無影無跡,叫我從那兒找起!」

  金蒲孤微笑道:「除了上天就是人地,在你窮天澈地的搜索之下,我不相信會無跡可求!」

  耿不取歎了一口氣道:「小子!你真是我命裡的魔星,老頭子想偷一次懶都不行,你知道施行那功夫一次要損耗多少功力!」

  金蒲孤微笑道:「累死你也活該,這麻煩是你自己找的,我並沒有請你來……」

  他沒有繼續講下去,因為耿不取已經閉上眼睛,他知道這老頭子正在用功,不敢再去打擾他!

  片刻之後。

  耿不取突然雙眼一睜,遙指著丈許外的一個小土堆笑喝道:

  「朋友!那泥土底下躺久了會得風濕症的,你還是出來透透氣吧!」

  一言甫畢,那個土堆突然飛了起來,迅速無比地向磚道上落去,一躍三四丈,接著又向前飛逃!

  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詫然失色,他們起初並不相信那土堆之下真的會藏有人,因為那土堆上還長著野草,四周接著平壤,毫無跡象可循,假如那人真的就是替他們開門的,他也不可能在剎那之間,又藏得那麼好!

  金蒲抓冷冷一笑,突地抽出一支鷲翎金僕姑長箭,搭在弓上,還不等耿不取發聲阻止,颶的一響,長箭已脫弦而出!

  那人已逃出十幾丈遠,也脫不過長箭急追,在地上一跳丈許高,碰上路旁的松枝,又跌了下來,橫臥在路中心,看去正像一個長著草的土堆!

  耿不取怒聲道:「小子!你簡直好殺成性,怎麼一出手就傷人呢?」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假如這個人是個平凡的武師,我倒可以放過他,可是你看地逃走時的身法,分明武功已到了相當境界,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卻做這種沒出息的事,我覺得殺之也不為過!」

  給他這一說,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也為之一驚,從那人逃走的速度而言,也許比不上金蒲孤與耿不取,卻不遜於他們兩人,一般江湖上也很難找出幾個!

  耿不取輕歎無語,元妙真人卻趕過去,翻過那人的屍體一看,不禁失聲驚呼,見性大師剛趕過來。

  元妙真人卻伸出一掌,將那人的頭顱擊得粉碎。

  見性大師征然道:「道兄何以如此……」

  元妙真人一聲長歎,搖頭無語,臉上湧起了一片奇特的神色,羞慚,悲哀與激憤……

  金蒲孤也上來問道:「道兄認識這個人嗎?」

  元妙真人仍未作答,目中卻滴下淚珠!

  這一來金蒲孤倒是怔住了,可也不便再問,只是在那個屍體上拔出長箭,放回囊中,同時搖頭道:「這個設計的確周密,他身上穿著土黃的衣服,背上堆了一團濕士,再插上幾撮亂草,臥倒在地上,真像是一個土堆,誰會想到是人化裝的呢,難怪我們無從發現呢……」

  見性大師卻突地一彎腰,由屍體抽出一柄長劍,詫然失聲道:「道兄!這劍是武當的……」

  元妙真人黯然地接過長劍,便咽地道:「不錯!這正是敝派鎮觀至寶松紋一字意劍!」

  金蒲孤一怔道:「那這人是武當門下的了?」

  元妙真人點點頭,痛苦地道:「不錯!他不但是武當門下,而且是貧道的師侄,現任武當掌門司教……」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受驚最大的是見性大師,他張大了嘴,連出家人應有的鎮定與修為都失去了,喃喃地道:「這……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已發生了,而且就發生在他們眼前!

  元妙真人仍沒有回答。

  見性大師義道:「我們出來的時候,青木掌門正與敝派掌門師兄上明下性商討應付劉素客之事,怎麼會來到此地呢?」

  元妙真人搖頭苦歎道:「不知道!不過掌門師侄在此地現身,足證此中主人必是劉素客無疑!」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會不會武當已接受了劉素客的條件?」

  見性大師連忙道:「不會的!青木道長乃武當一代人傑,為人方正不阿,斷然不會作此喪失理性之事!」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這倒是我太魯莽了,否則也可以問問清楚……」

  元鈔真人一歎道:「掌門師侄在此地出現,貧道百辭莫辯,不過大俠請放心好了,貧道絕不以掌門師侄之死歸咎於大俠,事實上他此刻身上並未穿著道裝,也算不得武當掌門了,……咳!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見性大師默然片刻才道:「一人之生死事小,倒是另一個問題頗為嚴重,老袖之意,道兄倒是應該趕回武當總壇去看一下,萬一青木道長……」

  元妙真人肅容道:「不錯!萬一掌門師侄做下什麼錯誤的決定,貧道該馬上制止這件事!」

  見性大師點頭道:「這是刻不容緩之事,好在道兄已經得回松紋一字慧劍,有權作任何處置!」

  元妙真人默然片刻,才對金蒲孤作了一躬道:「貧道因事關緊急,不能再追隨大俠效力,無論如何,貧道對大俠方纔之舉只有感激……」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金蒲孤回他一禮道:「道長快清吧!在下客後再到貴現負荊請罪!」

  元妙真人苦笑道:「大俠說那裡話來,大俠對敝派有恩無怨,青木師侄死於此時此地,實乃罪有應得,幸未貽門之羞,敝派上下當永銘盛德……告辭了!」

  說完他又施了一禮,黯然回頭出門而去!

  見性大師等了一下,突然也合什道:「鑒於武當青木道長之死,老袖覺得有趕回嵩山本院的必要,事實上老袖能疏智愚,留此也幫不了兩位的忙!」

  金蒲孤本來就不要他們幫忙,所以並不反對,拱拱手道:「大師言之有理,還是快清吧!」

  見性大師走到門口,忽然回頭道:「大俠若是在此地也發現少林門中之人,不管是誰,亦請格殺勿論,老鈉與元妙道兄一樣,對大俠只有感激……」

  說完他也走了。

  金蒲孤呆了一呆才道:「這兩個老傢伙雖然遷一點,是非倒還認得分明!」

  耿不取輕歎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們若是居於掌門之位,只怕行事就不會這麼輕率了!」

  金蒲孤一怔道:「這話怎麼說?」

  耿不取笑笑道:「你不懂就算了,幸好我們都是子然一身,禍福不及干人,用不著操這麼多的心,不過你下次要殺人之前,最好弄弄清楚,生死事小,名節事大,別害得人家在九泉之下含冤莫白!想想你父母當年的例子,你應該少衝動一點!」

  金蒲孤怔然道:「難道這個人殺錯了?」

  耿不取道:「錯不錯現在還很難說,不過他以一派掌門之尊,竟聽命於人,操此踐役,必然有著特殊的理由,何況他素日名譽極佳……石廠琪當年誤傷你父母,實在也不能算錯,就因為你報復的手段並不過份,我與你師父才不加干涉。想想你鬧出的後果又怎麼樣呢!石廣琪引咎而自裁……」

  金蒲孤微帶歉疚地道:「就因為他死得令人尊敬,我才賠了他一支耳朵,對我來說,這等於是拿性命去報償他,我以為也足夠了!」

  耿不取陣了一聲道:「算了!我總是說不過你,快走吧!我們還得與一頭狡猾的老狐狸好好地斗一下呢!」

  金蒲孤飛起一腳,將青木的屍體踢到草叢中,兩人順著那條磚道緩步走去。

  行出里許,磚道才到盡頭,卻見一溪阻路,溪廣兩丈許,清流混瀑,一個中年漁夫裝束的人,正在憑溪垂釣。

  金蒲孤徑直走上前開口叫道:「喂!釣魚的!」

  漁人淡淡地抬頭望了二人一眼道:「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年紀青青的,見人就是這麼打招呼麼?」

  金蒲孤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還能掉兩句詩文!」

  漁人冷笑道:「百步之內,必有芳草……」

  金蒲孤飛快地接口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你大概是劉素客的忠實奴才吧?」

  漁人濃眉一挑,怒聲道:「劉素客是什麼玩意兒,也能配作我的主人!」

  金蒲孤倒是一怔道:「那你不是他一邊的?」

  漁人又怒哼一聲,溫然道:「目前還算一邊,馬上就不是了!」

  金蒲孤有點莫名其妙,那漁人也知道他聽不懂,所以自動地解釋道:

  「我輸了他一場賭約,只好替他做三件事情以為抵償,前天我已經完成了一項,把一個叫做天山逸叟的人摔到溪裡……」

  金蒲孤連忙叫道:「胡說!憑你也能把我師父摔到溪裡去……」

  漁人赫赫冷笑道:「這有何難!你要是不相信,我照樣可以摔你下去!」

  金蒲孤怒聲道:「你試試看吧!」

  漁人搖頭道:「不行!我不會平白摔你,除非你想過溪去,我負責守住這條溪流,專門阻止過溪的人,足足等了一年多,才遇上第一個機會,現在又遇上你們兩人,倒是剛好可湊足三個了……」

  金蒲孤懶得聽他嚕嗦,拔身就待過溪,卻被耿不取一把拖住了,轉向漁人道:「你能確定前天那個人是天山逸叟嗎?」

  漁人怫然道:「天山逸望又不是什麼成名的人物,我為什麼要扯謊呢?不過那老傢伙的武功的確還不錯!他在空中居然能跟我交手十幾招,我雖然把他摔了下去,自己也被他拖落下水,可是他跟劉素客約定的是沾水就認輸,所以我僥倖算是贏了!……」

  耿不取耐著性子道:「你能說詳細一點嗎?」

  漁人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跟劉素客也訂了三陣輸贏,第一陣是劉素客跟他在大門口比的,怎麼比的不清楚,反正是劉素客贏了,第二陣是我這裡,他又輸了,第三陣是過溪之後,在劉素客的住宅中比的,大概是劉素客又勝了,所以那個天山逸叟才沒有出來,只有他那頭大鷹飛走了……」

  耿不取聽來知道不會錯,乃沉吟片刻道:「要找到劉素客,非從你這兒經過不可了?」

  漁人搖頭道:「不!假如劉素客認為無此必要,他會從別的路上將人引定,能夠到達這裡的人,必定是他需要我對付的人,所以你們兩人能有此資格,必然還有幾手鬼門道……」

  耿不取又道:「你的目的就是把人摔下水裡嗎?」

  漁人笑笑道:「劉素客若是不事先關照,你們下水之後,便永遠別想再爬起來了……」

  金蒲孤忍不住叫道:「老耿!別跟他嚕嗦了,我們就衝去給他看看!」

  漁人哈哈大笑道:「對了!我在這兒枯守了一年多,正悶得無聊極了,你們快點行動,也好讓我早點脫身!」

  耿不取卻不慌不忙地道:「假如我們過了溪呢?」

  漁人傲然一笑道:「沒有的事,我南海漁人手中這枝釣竿,從來就沒失過手,當年是上了劉素客的當,才輸給他一次……你們若是能從我的釣竿下脫身,我少不得也要聽你們的命令,替你們辦三件事!」

  耿不取微笑道:「你若是敗在我們手中,連劉素客舊債都還不了,那裡還能又欠新債呢?」

  漁人笑笑道:「我跟劉素客約好的是替他辦三件事,並不計較成敗,所以我勝過你們也好,勝不過你們也好,對他的舊帳都算清了!」

  耿不取連忙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乾脆賣個人情,放我們過去,我們再叫你做三件極為簡單的事,你就馬上可以自由了!」

  漁人怒道:「這是什麼話,人無信則不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雖然瞧不起劉素客,也不能出賣自己的人格……」

  耿不取微微一笑道:「你的脾氣倒是頗對我的勁,看來老頭子倒是值得跟你較一較,我們的目的是過溪,你的目的是把我們摔下去,大家不限定用什麼方法……」

  漁人急叫道:「不錯!什麼方法都行!」

  耿不取見他說得如此有把握,心中倒是有點怙惙,默思片刻後,又把金蒲孤叫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

  金蒲孤兀自不肯相信,斜著眼睛道:「就憑他嘴上說說也把你嚇倒了……」

  耿不取輕輕歎道:「小子!你的眼光忽明忽昧,一下子看事非常清楚,一下子又特別糊塗起來了,這個南海漁人雖然在武林中籍籍無名,我倒是相信他真有幾下玩意兒,你師父一定是對他過份輕視,也折在他手中……」

  金蒲孤談談一哼道:「好吧!我總聽的好了……」

  耿不取笑笑道:「我也是有備而無患,你先看著,不到必要的時候,你用不著出手……」

  金蒲孤點點頭,耿不取慢慢地踱向溪邊,朝漁人笑了一下道:「閣下準備好了沒有?我要過去了……」

  漁人神色平靜,漁竿仍是沉在水裡,連頭都不抬,口中淡淡地應道:

  「請吧!我早就準備好了……」

  耿不取不等他的話說完,雙腳一縱,直向對峰射去,勢於極為迅速,那漠面寬不過三丈,以他這種身法迅度,應該是眨眼即至,可是他才縱到一半,那漁人突然將手一抬,沉在水中的漁竿飛速地跳了上來,竿頭銀色的釣線上繫著一枚黑色的小鋼鉤,忽的一聲,竟然超過了耿不取的前面,向他的臉上鉤來!

  耿不取當然是早作了準備,見狀不慌不忙,伸指就朝漁鉤上彈去,叮的一聲,彈個正著,漁鉤蕩了開去。

  耿不取心中一鬆,由指上的接觸,那漁鉤的勁力雖然不弱,可也不比他強到那裡,方自覺得自己太過慎重,忽然腳上一緊,一股巨力將他的身形向下拉去!

  原來那漁人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著,利用他指上的彈力,輕輕一沉漁竿,鋼鉤倒捲回來,恰恰纏住他的足踝,將他朝水中拖去。

  耿不取畢竟身手矯捷,立刻知道自己上了當,一面下沉,一面已自暗中凝氣,眼看著快到水面,猛地一個翻身變為頭下腳上,雙手一拍水面,再度將身子拔空,同時彎過腰去,伸手去解腳上的鋼鉤。

  手才觸到釣絲,那漁人哈哈一笑,卻不見任何動作,耿不取抓住釣絲後,正想把繞在腳踩上的鋼鉤解下來,墓然又覺得鉤絲上微微一動,邵鋼鉤自動地脫開了他的腳踝,反捲上來把他的雙手都纏住了!

  耿不取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他上拔之勢已竭,身子又開始向下墜落,情急之下,雙手猛地朝外一振!

  這一振已用出了他全身的力氣,就是粗如入臂的鐵鏈,也可以振斷了,可是那鉤絲竟不知是什麼質料所製,軟軟地一點勁道都沒有,隨著他一振之勢,鉤絲跟著拉長,等他的力氣用到極點,鉤絲又縮了回來。

  耿不取的力量全部用在掙斷釣絲上去了,忽略了身子的下墜之勢,等到釣絲的韌性彈縮回來,將他的雙手再度束緊時,他的腳踝已感到溪水的冰涼,由於腳已入水,任何力量都使不出來了,眼看著即將沉了下去,岸上的金蒲孤已及時發出一校長箭。

  金蒲孤的心思相當靈活,這支長箭,並不射向任何物件,卻在耿不取的身前掠過,耿不取眼明手快,一把撈住箭身,利用箭上的衝力,不僅把身體拉出水面,而且還帶著他向對岸衝去!

  漁人征了一怔,隨即恢復了正常,手持漁竿一抖,耿不取還差三四尺就可以到達對岸了,驀覺手上一緊,釣線深深地勒進肉裡,血脈受阻,逼得將手一鬆,長箭脫手飛出,身子又被人扯了回來,噗通一響,激得水花四濺,還虧那釣絲的伸縮性很大,沒有一下子就將他拖到水底下,手舞足蹈,在水面拍動著。

  岸上的金蒲孤見耿不取還是被漁人拖下了水,不禁臉色一變,大聲叫道:

  「老耿,別急!我救你出來……」

  耿不取一面掙扎,一面叫道:

  「小子!別過來,還是快點想法子自己過去,老頭子已經敗了,你可不能再敗!」

  金蒲孤不理他的叫喊,雙足一縱,筆直向他飛來,空中伸出一支手,握住他的胳臂,想把他提上來!

  漁人哈哈一笑,等他們雙方接實,又是一扯釣竿,耿不取的身子立刻向水中沉去,這次用的力造更強,足夠把他們兩個人一齊拖了下來!

  誰知金蒲孤卻哈哈一笑,單腳一點水面,身子反向對岸射去,原來他剛才救人之舉,只是一番裝作,當他握住耿不取的胳臂時,不是把他向上提,反而向下壓,而且就利用這一壓之勢,控制住身形,再籍著水面借力,輕飄飄地落在對岸上!

  漁人正覺得耿不取下沉得太容易,金蒲孤已在對岸,向他擺手微笑,一臉的得意之色!

  漁人憤憤地擲下釣竿怒道;

  「小子!你怎麼這樣卑鄙!我只道你是真心救人,所以才沒有防備你……」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你的目的是阻止我們過河,我們的目的是想法子過河,雙方早就講好不論使用什麼方法,以達到目的為勝,你怎麼可以罵我卑鄙呢!」

  這時耿不取在水面猛然一衝而上,怪聲大叫道:「不得了,水底下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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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5:22 |只看該作者
  跟在他身後,水波一分,露出一顆怪頭,長吻如鴨,上下兩排利齒,張開血盆大口追在他身後咬著!

  金蒲孤一見大驚,顧不得再說話,解下長弓,搭矢發出一箭,箭去如電,直向那怪物咽喉射去。

  怪物的動作十分敏捷,見得箭到,巨口略低,一口咬在箭桿上,卡嚓一聲,將一支長箭咬成兩截!

  幸而有這一阻之勢,怪物才沒有追上耿不取,看他帶著一身泥水,濕淋淋地逃上對岸,雙手仍被鉤絲束住,後面還拖著一根釣竿!

  怪物追到岸邊,見耿不取已經逃上岸了,才低頭沒入水中不見了,金蒲孤已搭上第二枝長箭,猶自不服氣,吱的一聲,長箭追在怪物身手後入水,如是毫無動靜!

  這時漁人已跳了過來、見金蒲孤還想發第三枝箭,仍哼了一聲道:

  「別浪費你的箭了,就算你射中了它,也不過是替它搔搔癢而已……」

  說著從耿不取的手上解下了釣絲。

  金蒲孤然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漁人一面整理釣絲,一面冷冷地道:「鱷魚!」

  金蒲孤驚道:「鱷魚不是棲息在江裡的嗎?」

  漁人冷笑道:

  「以劉素客之能,扭轉乾坤亦如反掌耳!把江鱷移到此地來又算得了什麼?」

  金蒲孤仍是不信道:「就算是鱷魚,也受不了我金僕姑長箭之利!」

  漁人冷笑道:「你剛才連發兩箭,可傷到它一點皮毛沒有。」

  金蒲孤這才不開口了,漁人又輕輕一歎道:

  「你以為這是普通的鱷魚嗎?這是鐵甲神鱷,搜遍字內,恐怕也找不到第二條了,我真不知劉素客是從那兒找來的,這東西應該在二千年前就絕種了……」

  耿不取一面擠干衣上的水滴,一面訝然地道:

  「老頭子自以為天下事已無所不知,卻未嘗聽過鐵甲神鱷這個名稱!」

  漁人將釣竿整好,插在背後的腰帶上,輕輕一笑道:

  「別說你不知道,我釣了三十年的魚,江湖大海中,鱗介水族全見過了,卻也是在劉素客這兒第一次碰上這頭備生,而且我輸給劉素客的賭約,也是在這頭畜生身上……」

  金蒲孤大感興趣地問道:「這是怎麼會事?」

  漁人憤憤地道:「我誇說天下任何魚類都無法逃過我手中這根鉤竿,劉素客卻拿它來跟我打賭,結果我硬是栽在這頭畜生身上!」

  「難道它不上鉤?」

  漁人怒道:「在我南海漁人手中,還有不上鉤的魚?這畜生雖然上了鉤,卻把我的隨身至寶的寒金鉤咬斷了,還拖走我的一大截較筋釣絲……」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看來是劉素客用這條怪鱷把你這個漁夫釣上了……」

  漁人氣哼哼地道:「不錯!劉素客用魚作餌,雖然釣上我這個漁夫,我還好過一點,你小子卻利用計騙了我一次,我輸得實在不服氣!」

  金蒲孤得意地笑道:

  「兵不厭詐,你個漁夫,既知道以餌釣魚,怎麼竟想不到我會用人釣人的呢!」

  職不取雖然對他的心計感到欽服,卻也忍不住怒道:

  「小子!你拿我作餌,可差一點送掉了我這條老命……」

  金蒲孤見他生氣了,倒是不敢再嘻皮笑瞼,連忙表示歉意道:

  「老耿!對不起!我怎麼也想不到水底下有那麼一頭怪物的,光是這一溪淺水,我想你一定不會有危險的,而且我原來是打算來救你的,是你自己叫我不要管你,另外想法子的……」

  耿不取擺擺手道:「算了!算了!跟你這小滑頭在一起,只有老頭子吃虧!」

  漁人也是一歎道:「我也是倒霉,好容易在劉素客的掌握下脫身,又跌進你的圈套,現在我欠你三件事,你快說要我怎麼做吧!」

  金蒲孤想了一下道:「目前我想不起有什麼要你代勞的,以後再說吧!」

  漁人搖頭道:

  「不行!我這個人就是死心眼兒,不把你的債還清,我心裡永遠不得太平……」

  金蒲孤急於去找劉素客把師父救出來,實在不願意跟他多纏下去,們笑笑道:

  「你向前走三步!」

  漁人莫名其妙,但還是聽他的話,向前走了三步,他走一步,金蒲孤就跟著數一下,三步走完。

  金蒲孤道:「好了!三件事情都完了,你可以走了!」

  漁人一怔道:「這麼簡單?」

  金蒲孤笑道:「劉素客想利用你的武功,所以把你留在此地替他看門,我對你一無所求,只想通過這條小溪,既然我們已經過來了,倒不如早點放你自由!」

  漁人又呆了一呆,才朝他一拱手,轉身大步走了。

  耿不取怔了一怔道:

  「你這麼容易就放他走了?他那一身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應該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

  金蒲孤微笑道:

  「我們又不須要武力為助,對付劉素客全仗智力,他為劉素客智力所困,可見幫不了我們的忙,若是叫他跟我們在一起,說不定反會被劉素客所用,倒不如早點把他打發走開的好!」

  耿不取歎了一聲道:

  「有你的……小伙子,老頭子自負聰明一世,看來比你差多了……」

  金蒲孤笑笑道:

  「老耿!你別客氣了,薑是老的辣,我不過有點小聰明,對付劉素客這種老奸巨滑,還是要仗你這老傢伙,我們快走吧!」

  說著兩人拔步前進,又穿過一片密林,但見一幢巨宅,壘石為牆,建造得又高又大!

  金蒲孤不禁一怔道;

  「劉素客的氣派真不小,從大門進來,整整走了兩里路,才算看到他的正宅!」

  耿不放卻凝重地道:

  「馬上就要跟他正面接觸了,我們可得小心點,此人雖不會武功,可是許多武林高手都毫無抵抗的受他禁制,足見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金蒲孤豪氣干雲地道:

  「怕什麼!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凡人,血肉之軀總難逃一死,我見到他的面,不跟他多說話就給他來個一箭穿心,他死之後,什麼花樣都玩不出來了……」

  耿不取想了一下道:

  「小子!這或許是最聰明的辦法!他的長處在機智,我們的長處在會武功,用己之長,攻人之短,正是兵法所謂的上上之策!」

  二人走到門口,正待跨上石階,門中忽然閃出兩個全身披掛齊整的老人,年紀都很大了,長髯過胸,俱作銀白之色,卻是身披甲冑,頭頂銀盔,手中握長斧,作極不相稱的武土打扮。

  左邊一人身材較高,橫斧大喝道:「來人止步!」

  金蒲孤怒聲叫道:「滾開!把劉素客叫出來!」

  那老人連連搖頭,頭上的銀盔叮慨作響,厲聲喝道:

  「不行!主人沒有命令准你們相見!」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

  「我們是來取他腦袋,用不著批准,你們再不讓開,我就要硬闖了!」

  那老人仍是厲聲道:

  「不管你們是來幹什麼的,主人沒有命令,我們就不放行!」

  金蒲孤聽著倒是一怔,從這兩個人的口氣聽來,他們該是劉素客的侍衛僕役之流,可是自己明白的表示了來取劉素客的性命,他們既不生氣也沒有其他反應,只是堅持不放自己過去,這倒是頗堪玩味的一件事。

  不過他卻懶得去追索這件事,所以退前一步道:

  「你們不放行,我偏要進去,看你們是否攔得住!」

  那老人大喝一聲,手中長斧直砍下來,墊子相當急猛,金蒲孤赤手空拳,自然無法抵擋,被逼得退下了石階,那老人也不追擊,只是橫斧守住大門!

  金蒲孤有點生氣了,冷笑一聲道:「你在找死了!」

  解下背頭長弓,又跨了上去,那老人仍是舉斧下砍,金蒲現長弓在手,自然不再退讓,挺起長弓一格。

  斧刃砍在弓弦上,雙方都是一震,金蒲孤只覺得這老人的力氣相當大,居然又將地震下了石階!

  這一來他是真的火了,一擺長弓,再度衝了過去,同時他試出那老人的勁力很強,不再作硬拚的打算,長弓上連點帶農,使出三式劍招,兩式判官筆的招式!

  劍招屬刺,判官筆長於點穴,金蒲孤不用兵器,對於一般武學卻頗為淵博,所以他以弓代劍筆,所用的招式都是上乘之舉,可是那老者運斧如風,招式也相當精奇,居然第三次將他軍下了石階!

  金蒲孤三度被人逼退,在憤怒中更感到無限驚奇,這老人也不知是什麼路數,然而他的斧招卻不遜於方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劉素客還沒有見得,卻被這個老頭子阻於門外,未免也太丟人了。

  所以他退了幾步,伸手拈起一枝長箭,準備要施展他那無堅不摧,出手斷魂的金僕姑神射了!

  那老人的眼中微露懼色,可是神情還十分鎮定,手握長斧,當門而立,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金蒲孤搭箭上弦道:

  「別看你們穿了厚甲,只要我的金僕姑一出手,立刻就要你們不得善終!」

  那老人神色一動,失聲道:「原來你就是金僕姑的主人,字內十六凶人都是你殺死的?」

  金蒲孤點頭傲笑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我長箭的厲害,還是識相點站開!」

  那老人臉色一沉道:「不!你放箭吧!」

  金蒲孤怒聲道:「好,你們這兩個老頑固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長弓拉滿正待出手。

  耿不放卻突然道:「小子!慢一點,待老頭子來試一下!」

  說著取下肩頭的小鐵鋤,含笑對那老人道:

  「看閣下斧招凌厲,好像不是無名之輩,閣下究竟是那一家的?」

  那老人臉色一變,大聲叫道:

  「那一家都不是,我們是主人的門前雙衛,專門阻止閒人闖入,你有本事就闖進來,別說那些廢話了!」

  耿不取微微一笑,手擺短鋤,步上石階,不待那老人發動,搶先攻出了幾招。

  他的鋤招別成一家,武器雖短,威力卻大,那老人運斧相迎,不到三四招,即已被他逼得手忙腳亂!

  另一個老人見情形不對,低歎一聲,使開手中長斧也加入了戰圍,他的功夫似乎比前一個老人深一點,只是合兩人之力,也不過僅能阻遏耿不取的凌厲攻勢而已!

  然而這已經使金蒲孤感到驚奇的了,武功技擊之道,耿不取的修為已入化境,當今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很少有幾人能及得上他的,這兩個老人居然能擋住他一連串如江海般的攻勢,的確是相當不容易!

  耿不取連攻了十幾招,都被對方化了開去,多多少少有點著急,於是鋤法一緊,口中大喝道:

  「二位朋友雖然身操賤役,倒還真有幾分實學,我老頭子生平與人對手,絕不超過二十招,你們若是再接得下我這最後三招,老頭子即使不落敗,也把項上這顆腦袋輸給你們!」

  說完以後劈,手突出一鋤,直取中宮,高身材的老人首當其衝,見狀連忙橫斧來格,誰知耿不取這一鋤用式異常巧妙,助葉略轉,在斧鋒上輕輕一觸,即將他的長斧蕩了開去,然後原式不變,依舊向前直搗!

  後出手的矮身材老人見同伴危急堪慮,大喝一聲,墓地橫過手中長斧,改用斧兩平掄過來。

  哨然激響中,耿不取的那一手精招居然又被他架開,而且還把耿不取震下了石階!

  金蒲孤見狀又吃了一驚,因為他知道職不取所使的鋤式正是這老傢伙平生自認為顯得意的「種玉」三絕招之一,想不到仍是被人化開了,連忙脫口招呼道:

  「老耿,還是由我對付他們吧Z」

  耿不取卻搖搖頭笑道:

  「小伙子!用不到你,你那箭太凶,出手一定傷人,十六凶人罪大惡極,殺之不為過,明性大師仍少林掌門,德技並尊,如何能用那種凶箭去對付他!」

  金蒲孤聞言不覺一怔,那老者卻更為驚奇,尖聲叫道:「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這兩個老人所戴的銀盔都有半截面罩,除了雙眼處有空洞之外,剛好遮住鼻子,是以面目都看不清楚,歐不取叫出對方的名字後,換來他的一聲驚呼,足以證明耿不取並沒有認錯。

  耿不取笑了一下,微帶得意地道:

  「老頭子早就聽說少林有一套達摩杖法,冠絕古今,一直想找個機會領教一下,可是兩次上少林,兩次拜訪貴派前兩任掌門人,都未能如願,今天卻意外地領教到了,禪門絕學,果然不同凡響,老頭子的鋤式共有三招,剛好貫派的達摩杖法也是三招,我們只換了一招,掌門人還肯繼續賜教嗎?」

  那老人見自己的身份已被對方識破,也只是征了一怔,隨即淡淡地道:

  「在下無意與人爭雄,職責在身,只要閣下不強行闖門,在下不想與人動手!」

  金蒲孤連忙叫道:「掌門人為什麼會在此地……」

  那老人轉頭望了他一眼,輕輕地道:

  「朋友別再以掌門人三字稱呼在下,在下此時只是主人門前的侍衛,不僅脫離掌門之職,而且也不再是少林的門人了!」

  金蒲孤又是一呆道:「大師為什麼好好的掌門人不做,卻來此替人當侍衛……」

  那老人答非所問地道;

  「朋友也不必再以大師二字來稱呼在下,我這一身打扮還像個佛門弟子嗎?」

  金蒲孤還待追問。

  耿不取卻搶著道:

  「小子!別多問了,事情很明顯地擺在眼前,他們一定是受了劉素客的威脅……」

  那老人立刻道:

  「朋友錯了,我們並沒有受威脅,大家都是心甘情願地來此服役……」

  金蒲孤叫道:「我不相信!人那會自甘下賤……」

  那老人哼了一聲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在下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可說的也只有這麼多!」

  耿不取突然又欺身搶上石階,抖手攻出一鋤,這一招比上次更為精妙,那老人橫斧來格,卻因為起手略遲,只聽見噹的一聲,鋤鋒擦過長斧,砍在他的銀甲上,幸好那銀甲十分堅硬。

  耿不取的手下又沒有施力,只將他打得連退七八步,坐位在地上。

  另一個老者連忙運斧劈了過來,只聽得弓弦響處,鋒的一聲,金蒲孤手中的長箭已脫弦而出,剛好由重甲中透了進去,穿心而出,那老人的長斧只砍到一半,隨即痛叫一聲,身子向後一仰,倒在地上。

  耿不取回頭怒叫道:「小子!我叫你不要隨便出手傷人,你怎麼還是不聽話!」

  金蒲孤也怒聲道:

  「我看見這些自甘下流的傢伙心裡就有氣,這個傢伙的武功不錯,定也是個江湖上知名的人物,我來看看他是誰!」

  說著跨上石階,伸手要去揭那人一頭盔,那個被耿不取打倒的老人卻發出一聲輕歎道:

  「朋友不必多事了,就讓他這樣子死了吧!」

  金蒲孤憤然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瞧瞧他是那一路的人物!」

  那老人又歎道:「他是華雲南!」

  金蒲孤一驚道:「華雲南!陰山派的掌門人,伏地追風劍客華雲南!」

  老人點點頭道:

  「不錯!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目前他跟我一樣,只是門口的輪值侍衛而已!」

  武當掌門青木道長死在大門口,連眼前一死一活的兩個人在內,共計是三家掌門人了,這件事倒使金蒲抓為之詫然不解,想了半天才道:「你們為什麼……」

  老人又歎道:

  「朋友不必問,我也不能說,天下武林十大門派的宗主都拋棄了自己的身份,在此地擔任各種不同的職務,雖然是心甘如此,卻也出之不得已,但望二位見到其他人後,手下略留分寸……」

  金蒲孤還在沉吟。

  耿不取卻道:「達摩三式奧妙無窮,你只使了一招,為什麼不繼續施展呢?」

  老人苦笑一聲道:

  「若非朋友提出,在下幾乎忘了,達摩三式仍少林掌門人不傳之秘,在下既然已經脫離了掌門身份,自然無權施用,剛才是為了華兄身處險境,一時不慎用了出來……」

  耿不取冷笑道:「假如老頭子手下重一點……」

  老人淡淡地道:「身可死,戒不可破!」

  耿不取哼了一聲道:「看來老頭子要想領略達摩三式,只有三上少林了!」

  老人仍是淡淡地道:「在下已不是少林中人,對於這個問題無從答覆!」

  耿不取沉吟片刻,才回頭對金蒲孤道:「小子!我們進去吧!」

  那老人在地下掙扎著起來要阻擋他們,可是耿不取一揮手中短鋤,在他的膝蓋關節上敲了一下,老人又倒了下去。

  耿不取拖著金蒲孤,超過他的身邊,一迢朝屋中走去。

  金蒲孤忍不住問道:「老耿!我們應該問問清楚的!」

  耿不取搖搖頭道:

  「沒有用!他一定有著難言之隱,就是殺了他也問不出一句真情的!」

  金蒲孤想想倒是實情,仍一轉話題道:

  「老耿!你不許我傷人,可是你剛才敲那老傢伙一下相當重,我想他至少有一條腿殘廢了……」

  耿不取輕歎道:

  「這是唯一能使他活命的方法,劉素客對這些人的控制一定很嚴,他們的職責是守門,我假若不把他弄成殘廢,我們闖了進來,就是他虧了職守,劉素客對他的處分,一定更為厲害,我傷了他正是救了他!」

  金蒲孤怔然道:

  「劉素客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這些成名的武師制服得如此馴貼,連身份,名位,甚至於生命都不放在心上了……」

  耿不取輕輕一歎道:

  「這個問題只有劉素客自己才能答覆,因此我再告訴你一句話,除了見到劉素客本人外,你千萬不可以隨便使用你的長箭了,我相信這些受他利用的人,必然都有說不出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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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5:38 |只看該作者
  金蒲孤默然不語,心中卻湧起一層懍懼,懍懼著自己會不會也像這些人一樣,落人劉素客的控制中……

  進門後是一所大廳,轉過大廳,又是一片小巧的庭院,院中花木扶疏,享石玲戲,佈置得別具匠心!

  亭裡有兩個年青的女孩子,正在靜坐對奕,此外別無人跡,四周也是靜蕩的,只有丁丁的落子聲!

  院子的那一頭又是一幢精舍,要到達那幢精舍,必須經過那兩女對奕的草亭,所以他們兩人毫不考慮地走了過去,一直來到那兩個女子身畔,兩女似乎專心凝注於棋局之中,居然沒有發覺身邊來了人!

  耿不取到了亭前,立刻被棋局吸住了,兩眼盯著棋坪,一動也不動,好像也出了神!

  因為耿不取止步不前,金蒲孤也只好不走了,因為他不解奕道,對於怦上的黑白佈局全然不知其妙,所以只是呆呆地等著,可是耿不取與那兩個女孩子卻都已入了迷,良久不見一絲動靜!

  金蒲孤等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仍在喉頭發出一聲輕咳,這一聲原是想提醒他們三人注意的。

  可是在輕咳之後,那三個人仍如泥塑木偶一般地毫無反應!

  金蒲孤有點著急了,一拉耿不取的衣服道:「老耿!你是怎麼了?」

  耿不取的全身像是中了魔,連半點抵抗力都沒有,居然被他拖得一歪身子,差點就摔倒在地下,可是他的口中還在喃喃地自語:

  「黑子該下在橫九直十一的地方……不!不行,這一來雖然救活了邊,那條長龍就會被白子切斷了,得不償失……」

  金蒲孤知道他是入了迷,伸手一拂,將坪上的黑白子都掃落地下,然而這個行動仍未能使他清醒,口中還是在喃喃地道:

  「假如改落在直九橫七的地方,可以把長龍做成兩個活眼,可是邊上那一片地方盡人白子的天下矣,得失之間。怎麼全是一樣的呢!奇怪!奇怪!這明明是一局勝棋,只要落下一個子,就可以把白棋殺得全軍皆沒,可是這一下子該落在什麼地方呢?……」

  金蒲孤見他入迷已深,知道唯一使他出迷的方法,就是把那局棋下完,可是他剛才一個衝動,又把棋局攪亂了,為今之計,只有把棋局再擺起來,於是他彎腰把地上的棋子又抬了起來。

  耿不取與他恩師天山逸史經常對奕,他有意無意地在旁邊觀戰,雖然不懂奕法,但是對棋上的布法還是懂得一點,同時更仗著他先天的強記能力,居然將一局殘棋又照樣又照原樣擺了起來,最後只有兩黑兩白四子竟忘了位置,執在手中,不知如何安放。

  耿不取仍是目注棋抨,對於金蒲孤的那些行動如同未覺,可是那局棋已深印他的腦中,再也無法拔除了!

  金蒲孤不敢再問他,怕將他引入更深的迷境,而且那兩個女子也如同死了一般,足證她們入迷的程度,與耿不取是一樣的深。

  金蒲孤沉吟片刻,見這三個人都不能告訴他什麼,只好隨著自己的心意把棋子隨便放了下去!

  依照黑先白後的次序,他先放下一顆黑子,又在黑子旁邊的空位上放下一顆白子,然後再放下一顆黑子,最後的那顆白子,卻因為周圍的空格已滿,他只好隨便找了個空的地方放了下去!

  子才落枰,那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首先是耿不取哇哇大叫道:

  「對哇!這根本就是一局死棋,卻只因為白子一百二十四手放錯了位置,才引得我老頭子走入了歧途……」

  這時那兩個女子中,靠右一個穿白的女子輕吁了一口氣,靠左的那個穿紅女子卻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砰然向地上倒去!

  金蒲孤因為距離最近,出乎本能地伸手一扶,可是那女子已軟綿綿地星眼緊閉,口中鮮血仍不住向外湧著,將她的紅衣淋得透濕!

  金蒲孤怔然失色,正想伸手點她的穴道,替她止住血經,那白衣女子已開口叫道:

  「使不得!她那股心血已經湧勝經月,早成了汗血了,若是不吐個乾淨而猝然止住,立刻就要了她的命,把她交給我吧!」

  金蒲孤莫名其妙,不過他也懂得其中厲害,連忙托著那女子脅下,將她送了過去。

  白衣女子接了過來,先在她背上拍了幾下,使她的咯血之勢更猛,直等噴出的血色變為淡紅時,白衣女子才將她放平在地上,織指輕拂,在剎那之間,竟然連點了她身上的三十六處大穴!

  金蒲孤見狀大吃一驚,因為那白衣女子的拂穴手法,可以說是平生所僅見,運指快,認穴准,下手份量之恰到好處,連他師父與耿不取都要甘拜下風,看這女郎的歲數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真不知她是怎麼練的!

  那白衣女子把紅衣女郎安頓好之後,才對金蒲孤深致一禮道:

  「多謝公子相救,將愚姊妹引出迷境,否則愚姊妹一定會被困死在這局錯棋之中,想不到公子竟是奕中高手,比家父高明多了,我們在此地苦思經月,竟不知公子舉手之間……」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什麼?你們在這兒下了一個月的棋了?」

  白衣女子愧然道:

  「不錯!到今天整整有三十七天了,若非公子指示迷津,我們恐怕還會僵持下去,直等心血耗盡,變為兩堆枯骨而已……」

  金蒲孤不清道:「三十六天之內,你們這樣不眠不休,不吃東西,也不離開一步!」

  白衣女子軟弱地一笑道:

  「三十七天還算是短的,有一次家父與竺老伯對局,為了一子之爭,兩人整整地對坐了半年!幸好後來竺老伯想出了解法,才將那個僵局打開,那一著便是現在流傳天下的雙挑破月,公子也一定見過了……」

  金蒲孤對於這些棋中招式根本一竅不通,聞言倒是臉上一紅。

  耿不取卻叫起來道:

  「雙挑破月,奕仙妙著,你們莫不是白老怪的兩個女兒……」

  白衣女子點頭道:

  「是的!晚輩白素容,那是拙妹絳姿,她過繼給竺老伯了,跟著竺老伯姓……」

  耿不取興奮地道:

  「奕仙白荻,奕神竺青,老頭子對他們兩人心儀已久,就是無緣一見,他們現在在那裡,老頭子真想去請益一番……」

  白素容翻眼一瞄金蒲孤道:

  「前輩別開玩笑了,這位公子的奕道比家父與竺老伯高明多了……」

  歐不取哈哈大笑道:「這小子根本不會下棋……」

  白素容不信道:「那剛才……」

  耿不取也一翻限道;

  「小子!剛才那一手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別是你小子故意裝傻,跟你師父……」

  金蒲孤連忙擺手道:

  「師父沒教我下棋,他老人家說年青人不宜學此,玩物喪志……」

  白素容臉上流露不豫之色。

  金蒲孤知道她不高興,可是仍坦然直言道:

  「家師之言,也許冒犯白小姐之處頗多,不過看了令姐妹的情形,家師的訓誡也未嘗不無道理!」

  白素容倒是不開口了。

  耿不取卻哼了一聲道:

  「你師父懂個屁,奕中之道,奧妙萬干,白獲竺青號稱奕中兩神仙,他們兩人各具一身奇妙莫測的武功,都是在棋中體會出來的……。

  金蒲孤對這一點倒是深信不疑,因為他眼見白素容的拂穴手法,果然奧妙無匹,而白素容卻怔問道:

  「公子既是不解弈棋,那一於神來之著,又作何解釋呢?」

  金蒲孤臉上一紅道:

  「實不相瞞,那是我隨便放的,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放在那裡?」

  白素容微感怫然道:

  「公子這可是欺心之語了,賤妾剛才見公子已將棋局拂亂,然後又重新排好,先前都照愚姊妹的佈局一子不易,只有後來四子,略加更動,只是一子比一子神妙,尤其是最後那一子……」

  金蒲孤不待她說完,連忙搶著道:

  「白小姐這下子誤會就大了,在下不過是記憶力較佳而已,對於棋道的確一竅不通,只因為老耿與家師經常下棋,在下有時在一旁侍奉,勉強懂得一個擺法,剛才那四子是因為忘記它們的位置了,只好照著自己的意思亂放了……」

  白素容一抬眼道:

  「我們只下到一百二十四手,枰上空白之處很多,何以公煽偏偏會選上那四處地方!」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道:

  「這個倒是很難回答,在下對於棋中攻殺之道根本不懂,只是興之所至,覺得那幾個地方空著很不順眼,放上一個棋子後,看起來就舒服多了!」

  白素容神色一動,忽地將棋抨上的殘局拂去,又擺上幾十個子,然後朝金蒲孤道:

  「公子肯再教一局嗎?」

  金蒲孤搖頭道:

  「在下根本不會下棋,而且我師父被劉素客困在此地,我急於把他老人家救出來……」

  白素容微笑道:「令師莫不是叫做天山逸叟……」

  金蒲孤大聲道:「不錯!白小姐……」

  白素容又笑道:

  「賤妾雖然與愚妹同時為棋局所迷,因為我的性情比她靜一點,在迷惑中仍能感受到身外的事物,三天前有個自號天山逸叟老人來到此地,與竺老伯在我們旁邊對奕,他就是被這局棋所困,公子若是想救出令師,最好還是把這局棋解決了

  金蒲孤還在發怔。

  耿不取卻迫不及待地道:「老頭子來試試看。」

  說著在坪上落下一顆黑子。

  白素容毫不考慮地跟著下子,二人連下四五子後。

  耿不取已急得滿頭大汗,顯見得他是輸了。

  白素容將他的棋位一一拈起,恢復原來的形狀後才道:

  「前輩的奕道與天山逸叟差不多,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以免步天山逸叟的後塵!現在換公子試試看!」

  耿不取咕噥著道:

  「我不相信這小子會比老頭子高明,剛才只是給他瞎貓碰上死老鼠……」

  金蒲孤手拈一顆黑子,朝十十之處一放,那是棋杯的正中心。」

  耿不取又道:「我說這小子不會下棋吧,那有這種下法的!」

  白素容卻神色凝重地補上一手。

  金蒲孤不加思索,跟著下一子,進行七八手之後。

  耿不取不開口了,神情也變得萬分詫異。

  白素容尤其緊張,每落一子,都要考慮半天。

  金蒲孤不耐煩地道:「白小姐,在下可沒有時間陪你耗下去……」

  白素容抬頭正色道:

  「這局棋早已成譜,是劉素客提出來,由家父與竺老伯同時應戰,結果家父與竺老伯空負奕中雙仙之名,仍在劉素客手中落了敗,只好留在此地聽他指揮,令師父天山逸叟也是吃虧在這局棋上……」

  耿不取連忙道:「既是有譜,你就照譜上下子好了?」

  白素容搖頭道:「不行,公子居中一子,把整個譜都破壞了,劉素客提出的那些精招都被那一子鎖住,怎麼樣都鑽不出去了,公子!你是真的不會下棋?」

  金蒲孤道:「有老耿為證,這是我第一次與人對奕!」

  白素容將信將疑地又跟上了几子,金蒲孤落子如飛,完全不經思索,一子踉一子,又進行了十幾手。

  白素容將杯一推道:「不用下了,我們找劉素客去!」

  金蒲孤莫名其妙地道:「這樣就算我贏了?」

  耿不取一歎道:

  「小子!老頭干要不是看著你長大,斷然不相信你沒學過弈棋,沒話說,只有承認你是天才了!我問你,你怎麼想出這些妙著的?」

  金蒲孤怔怔地道:

  「我根本沒有想,完全是憑著心中所思,想放那裡就放那裡……」

  白素容肅容一拜道:

  「賤妾從六歲學奕,到現在整整十五年了,即使與家父及竺老伯對局,也勉強可以維持四五子之差,今天遇上公子,竟然連一塊活地都保不住,看來劉素客合當必敗了……」

  耿不取連忙問道:「聽你的口氣,好像令尊與竺青都在此地……」

  白素容點頭道:

  「是的!劉素客不知從那兒找到了幾局前人殘譜,把家父與竺老伯都困住了,他每隔一個月,就擺出一局殘譜。叫我們研究,等我們都想不通的時候,他再提出解法,結果整整把我們困住了半年,在這半年內,我們必須聽他的任何指令,有時替他阻擋外來的強敵,有時替他殺死一些不馴服的武林人士,上個月他忽然異想天開,要我們姊妹同時嫁他為妾,我們自然不答應只好賭氣不要他的答案,想憑自己的智力去解答這局疑棋,結果苦拼了三十七天,若不是公子前來,我們只有坐死在棋抨之前了……」

  金蒲孤奇道:「你們可以不聽他的,為什麼非要他的解答不可呢?」

  白素容又歎道:

  「這就是令師所說的玩物喪志的話應驗了,我們以奕傳家,棋就是生命,遇到這種情形,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心甘情願地受他的驅策,除了嫁給他之外,任何事情都抵不過一局棋譜的誘惑……」

  金蒲孤不作聲了,白素密又道:

  「令師雖然能發出那等驚語,可是他自己也無法自拔,依然墮入劉素客的算計之中……」

  金蒲孤悚然道:

  「師父早先不肯教我下棋倒是真有點道理,想不到這玩意兒有這麼大的魔力……」

  耿不取卻道:

  「你師父什麼都精,就是這一手大錯特錯,他要是早發現你在這方面的天才,自己也不會上這個當了!否則以你師父之能,縱使在那個南海漁人手裡栽一個觔斗,絕不會再吃第二個虧,偏偏他跟老頭子一樣,嗜上了這個斷命玩意兒……」

  白素容擺擺手道:

  「二位不必再說了,只要公子能在棋上勝過劉素容,我們就不必再受他的羈困,其地方面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金蒲孤慎重地搖頭道:

  「白小姐不要把他看得太簡單了,這個人在各方面都是個天才,你們只看到他的棋上功夫,我們卻一連遇上幾個人,每個人都是在自己的專長上受到他的挫困,因此這傢伙可能是天下最難惹的一個人,可惜他不肯把自己的能力往好處發展,否則以他的才具,真可以直追聖賢……」

  職不取微微一笑道:

  「小子!你這句話說得可不夠高明,聖賢是世界是最痛苦的傻瓜,身為聖賢,必須放棄本身的享受,一輩子為人家操勞,只換得身後浮名,劉素客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的每一項才能,都堪為聖賢而有餘,他若立志為聖人,勢必集所有的先賢於一身,也將集天下的痛苦於一身,那可實在太不上算了,我老頭子若有他那份才能,也不會幹這種傻事!」

  金蒲孤一怔道:「那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對的了?」

  耿不取搖頭道:

  「不對!所以我們才要對付他,他的志在享受,享受必須犯罪,犯罪必須侵害到別人,那是我們這些愚夫俗子所不能接受的,天生人才以縱罪,也生了愚人以除惡,智愚之爭,也就是善惡之爭,所幸者,天下還是愚人多,所事善良的傳統才能維持下去,假如天下都是劉素客之流的聰明人,愚人早就被消滅盡了,這個世界上將充滿了罪惡……」

  白素容聽得出神,忍不住叫道:「前輩之論精闢,晚輩從所未聞……」

  欲不取卻一笑道:

  「老頭子雖然能說出這番道理,對付劉素客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從進門以來,已經吃了兩次大虧,因此今天能否勝過劉素客,完全寄托在這小子身上……」

  金蒲孤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連忙打岔道:

  「老耿!別講廢話了,我們進門大半天了,連闖了三四關,還是沒見到那老狐狸的影子,真不知道他在前面又設下了什麼厲害的圈套呢?」

  白素密道:「劉素客居所在最後進,要想到達他住的地方,還得通過她女兒的居室!」

  耿不取一怔道:「他有女兒?」

  白素密點點頭道:

  「他有三個女兒,以日月星排行,後面各帶一個英字,三人都是天上仙妹,人間絕色……」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們又不是來欣賞他女兒姿容,管她好看不好看……」

  白素容微笑道:

  「他不但有三個美麗的女兒,還有六個漂亮的詩妾,這幾個人作為他的屏障,也許比千萬甲士還有用呢!公子見到她們之後,自然就懂我的意思了。」

  白素容抱起她的妹妹竺絳姿朝金蒲孤微笑了一下道:

  「由於拙妹內創過重,尚須調息休養,故而賤妾暫時不能與劉素客正面作對,那道美人關要靠公子自己去闖了!」

  說著裊裊地踏著另一條小徑走了。

  金蒲孤望著遠處的旁台樓閣,微微發征道:

  「老耿,我最怕的就是應付女人,下一關要你多費點心了!」

  耿不取哈哈一笑道:

  「臨老人花叢,總不如少年風流,老頭子絕不會成為那些娘兒們擺佈的對象,這件事恐怕幫不上忙……」

  金蒲孤急了道:「不行,你非幫忙不可……」

  耿不取笑著道:

  「小子沒出息,軟紅十文中,殺得進去,衝得出來,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而且你就是失陷在裡面,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事,惟大英雄皆好色,是真豪傑必風流,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皆然……」

  金蒲孤急得額上青筋暴露。

  不取卻指著他殘缺的左耳道:

  「小子!你最好老實點,要是把創口震破了,老頭子藥箱沒帶在身邊,可救不了你!」

  金蒲孤只得又安定了下來,可仍是焦灼地道:

  「老耿,你不要老沒正經,我是在跟你說正經話!」

  耿不取這才一整臉色道:

  「老頭子說的也是正經話,所謂美人關,無非溫柔鄉,紅粉肉陣,天魔艷舞,這些脂粉陷講最易動人凡心,你從小就在養氣的功夫上做基礎,只須持一念之堅,一切都作鏡花水月看,我相信沒有什麼闖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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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23:46: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道:

  「假如真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我倒是沒有什麼可懼的,可是我想劉素客才智過人,這又是他最後的一道防線,可能不會這麼容易吧!」

  耿不取搖頭道;

  「老頭子不信他還有什麼新鮮花樣,而且老頭子的定力,也只能應付那幾種手段,要是這美人關超出常規之外,老頭子自身也難保,更別說是分心來幫助你了,因此你最好別存著倚賴的心理……」

  金蒲孤見鬧了半天,還是等於白說,遂賭氣地道;

  「我不靠你就是了,走吧!」

  耿不取瘋瘋癲癲地搶在頭裡迢:

  「對啊,你不但不能靠我,而且還得費心照顧老頭子一點,你剛吃過女人的虧,冤枉地丟了一支耳朵,心中對女人畏如毒蛇猛獸,可能不容易受惑,老頭子打了一輩子光棍,心裡老是想嘗嘗風流滋味而苦無機會,因此老頭子比你更不行!」

  金蒲孤聽他瘋言瘋語,心中一動,已經明白他實在是暗中給自己提示,美人關即色淫之關,無非是利用人欲的弱點進攻,這可能是人性中最弱的一環,食色性也,這是人類先天賦有的本能。

  可是人性的弱點並非不能克服,老頭子前半段話是提醒他從相反的方面去觀之,白骨生前皆紅顏,則一無可取之處,後半段則是更進一層的境界,無人相,無我相,無慾則剛,是又何感之有。

  對付的方針決定了,他心中立感一陣輕鬆,凝神聚氣內照,頓使智珠明朗,在坦然的心情下大踏步走去。

  行盡曲徑,小樓亭然,朱門輕掩,卻在門縫中透出一股淡雅的清香,間雜著低細如銀鈴的笑語。

  為了禮貌,金蒲孤還是伸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門中笑語立止,而且有一個如出谷新尊的喉育招呼其他的人道:

  「來了!來了!大家快準備好!」

  金蒲孤心中微感彆扭,看來人家是早在等待著他們前來,但不知門升之後,會碰上什麼尬尷陣仗!

  門前又傳來了悉索的衣履聲,環珮聲,接著呀地一聲輕響,輕巧的朱門打開了,二人都覺眼前一亮!

  白素容已經先說過了,所以不用介紹,他們也知道面前這三個女孩子,必然是劉素客的三個女兒無疑。

  她們的確都美麗極了,這種美給人第一個感覺更是清員而超脫,好像不可能是人間所有……。

  雖然她們的身材差不多高矮,含笑的臉也分不出來長幼,可是又給了人一個截然分明的印象。

  那是由於她們的眼睛與她們的名字的關係!

  白素容也說過這三妹妹是以日月星為名,後面再贅以一個英字,見到她們的本人後,立刻就覺得她們的芳名起得再妥當也沒有了。

  三雙六點明眸,卻有著無窮的變化……。」

  第一雙眼睛明亮照人,像是照到中午的陽光,她無疑是大姊劉日英。劉月英的眸子溫柔而皎潔,像煞了秋夜澈照大地的月光,最妙的是劉星英,她的眼光依依閃錫,再加上一臉調皮的神態,不是一顆慧黠的小星星嗎?

  耿不取見到這三個女子後,也是微微一怔,因為他聽說這是一個美人局,心中已存戒念。

  以色惑人者,非淫即治,可是這王個女子明麗照人,卻全無一點冶蕩之氣,身上的穿著也是端莊大方。

  同時更因為對方的神態擁雅,使他無法硬闖進去,乃一拱手道:

  「老夫耿不取偕世侄金蒲孤欲一詣此間主人!」

  那年紀最長的一個女子大方地一笑,也還了他一個萬福,輕啟朱唇,露出潔如編貝的玉齒,驚聲嚦嚦道:

  「耿老先生乃世外高人,金公子尤為人中之龍,小女子等有幸得迓華軒,榮沐草盧,二位請進來吧!」

  說著裊裊地將二人迎進廳中,她的兩個妹妹已經一個安座,一個在銅鴙暖爐中倒出兩杯香茗奉上。

  那女子又道:

  「小女子劉日英,那是二妹月英,幼妹星英,家君無後,所出僅敝姊妹三人……」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

  「三位姑娘芳名已經聽白素容姑娘見告過了,今尊以日月星為三位命名,果然有點學問,在下見三位風儀,除了這三個字外,竟然找不出更適當的形容了!」

  劉日英含笑道:

  「多承公子謬讚,真使小女子等愧顏無地,二位來得太匆速了,小女子等未逞妝點,速然見客,粗服亂頭,正恐貽笑公子……」

  金蒲孤笑著擺擺手道:

  「三位麗質天成,濃妝淡抹,無不相宜,粗服亂頭,亦不掩國色,不過這些都是不相干的問題,在下等此來並非拜識三位經客!家師天山逸叟受困於令尊……」

  耿不取連忙道:「小子!別忙著談這些……」

  金蒲孤正色道:「不談這些談什麼?」

  耿不取微笑道:「面對佳人,只可以談些風月……」

  金蒲孤哼了一聲道:「老耿!咱們是幹什麼來的?」

  這一問才把耿不取驚醒了,他從見到這三個女孩子後,好像在無形之中,已被她們的風韻所迷,竟然忘其所以。

  金蒲孤一言驚迷,他才敲著自己的腦袋怔怔地道:

  「不錯!不錯!老頭子怎麼會糊徐了!」

  那三個女孩子臉上也微見愕色,片刻之後。

  劉日英才露齒微笑道:

  「金公子果然是稟賦超凡,愚姊妹從家君習得黃子陰符中的忘憂大法,施術於眉目談笑之間,公子竟能無動於中,實屬難能可貴……」

  金蒲孤倒還不怎樣。

  耿不取如失聲叫道:「黃子陰符,忘憂大法,難怪老頭子要變成老糊塗了……」

  劉日英笑笑道:「老先生聞驚出迷,這修養也很難得了!」

  金蒲孤莫名其妙地道:「什麼叫黃子陰符?什麼又叫忘憂大法?」

  耿不取微帶愧色道:

  「黃子陰符是道家的仙府秘籍,相傳為散仙黃葉子所著,裡面都是些符咒迷魂法術,忘憂大法是其中最玄妙的功夫,習此術者,一言一笑俱能惑人於無形之中,使人忘卻所以,覺羽化而登仙……」

  劉日英笑道:「老先生倒是很博聞!」

  耿不取慚然道:

  「老朽雖然懂得一點皮毛,卻仍是在不知不覺間為三位姑娘所惑,可見道行仍是差了一步……」

  金蒲孤淡淡地道:「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劉日英含笑道:「強中更有強中手,公子一定是其中高人,比愚姊妹又勝一籌……」

  職不取連忙道:

  「劉小姐這一猜可又錯了,這小子什麼都不懂!他連這些名稱也是今天第一次聽見……」

  劉日英舉目對金蒲孤一掠道:

  「此言若換之異日,愚姊妹定然不信,可是方才見公子雖不解奕,卻能勘破千古迷局,愚姊妹倒是無法不信……」

  金蒲孤連忙道:「這些廢話可以暫時撇開不談;我師父現在怎麼樣了?」

  劉日英笑笑道:

  「令師在後面與家君對奕,公子請放心好了,他老人家很好,只要公子通過愚姊妹這一關,即可前去相見!」

  金蒲孤淡淡地道:「你們這一關要如何通過?」

  劉日英一笑道:

  「公子不惑於忘憂大法,事實上已經算是通過了,不過像公子這般高人,舉世難遇其二,愚姊妹自不量力,還想請教一番!」

  金蒲孤神色冷竣地道:「在下此來不是為著替人家解悶消遣的!」

  劉日英微笑道:

  「公子神射盡殘十六凶人,青蓮山莊逼死石廣琪,是何等英雄,難道還會怕我們三個女流!」

  金蒲孤怫然怒道:「我不是怕你們,是我生性見了女人就頭痛,懶得跟你們多嚕嗦!」

  劉日英對他的態度絲毫不以為忤,仍是笑著道:「公子不是見了女人頭痛,恐怕是耳朵痛吧。」

  金蒲孤不禁一怔,他在青蓮山莊與石慧打賭輸掉一支耳朵的事,雖然是件公開的消息卻不是會傳得這麼快。

  因為他失耳之後,馬上就趕到這兒來了,中間耽擱不過一兩天的功夫,以腳程而言,他不相信有人會趕得比他們更快……

  可是劉日英又笑著道:

  「家君對武林中成名人物非常留心,公子出道江湖雖短,所作所為,卻無一不驚動四海,此對公子的種種事跡,愚姊妹也略有耳聞,公子請放心好了,愚姊妹志在討教,無論勝負,終.不會使公子再有所損傷……」

  這一句話激起了金蒲孤的傲性,大聲道:「比就比好了,你們打算怎麼個比法?」

  劉日英一笑道:

  「愚姊妹生長因閣,與家君一樣不解武事,最多也只能在閨閣的手藝上請益,小女子略好詩詞,二妹善織,三妹頗解音律,就在這方面請公子賜教!」

  金蒲孤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

  「你們這下子可是找錯對象了,在下只解武事,除了刀劍拳棒之外,一無所知,這三件我不用比就認輸。」

  劉日英笑著道:「公子何必太謙,以公子之才,應該是無所不能……,,

  金蒲孤不待她說完,連忙道:

  「劉小姐無所不能四個字下太專斷了,至少在誦詩織花弄音樂三項上我是一竅不通……」

  劉日英談談一笑道:

  「公子吝於賜教,恩姊妹也不敢勉強,不過公子若不通過思姊妹這一關,恐怕還是見不到今師……」

  說著緩緩移步,招呼她兩個妹妹,三人並肩而立,剛好把門堵住,金蒲孤見狀一笑道:

  「你們以為攔在門口,我就走不過去了!」

  劉日英微笑道:I

  「公子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利用你手中的金僕姑長箭,把我們一個個都殺了!」

  金蒲孤怫然造:「胡說,我的長箭從不殺沒有抵抗的人,更別說是女人了!」

  劉日英笑笑道:「那公子只有在這兒乾耗下去了,這道門是到達後面的唯一通路……」

  金蒲孤一言不發,走前幾步,來到她們身前三四尺的地方,劈空推出一掌,大概用上了四成勁道!

  這一堂也是試探性質,假如她們真的不會武功,這掌上的力量足可把她們推開到一邊,反之她們若是會武功的話,他保存了六分的功力,也足以自保,不怕她們趁機反擊回來……

  那知道事實的結果卻大出他的想像,他的掌力發出去之後,三個女孩子既未反擊,也沒有被他推開!

  三個人都只是肩頭幌了一媒,他的掌力即如泥牛入海,絲毫不生一點作用,好像那三個人是不存在一般,掌前虛空無物!他有點不相信,又發了一掌,這次使出八成勁道,結果仍是一個樣子。

  耿不取這肘才出聲阻止他道:

  「小子!你不要白費力氣了,她們都會最上乘的傳力工夫,你就是使上十二成的功力,也無法動得了她們……」

  劉日英微微一笑道:

  「倒底是耿老先生見多識廣,愚妹妹雖然不會武功,卻因為家君經常要與江湖人來往,故而傳了我們這一手自衛的功夫,別說是劈空掌力,就是刀劍加身,也傷不了我們的……」

  說完她又笑著補充道:

  「不過金公子的神射已當作別論,因為聽說公子的金僕姑長箭另具一套手法,我們這套傳力卸勁的護身功夫,不知道是否能擋得住……」

  金蒲孤怔了一怔,終於伸手取下長弓,摸出兩枝箭搭在弦上,比了一個姿勢,劉日英微驚道:「公子真要以金僕姑神箭對付我們?」

  金蒲孤淡淡地道:「是你們逼得我如此的,捨此而外我別無他策!」

  他講的是實話,因為這三個女孩子所用的傳力卸勁之法,的確是一種最上乘的護身功力,她們可以把外來的勁力透過身而歸於虛無,即使是利劍加身,由於使不出勁道,又無法傷害到她們!

  唯一的方法是他手中的長箭,在一種特殊的手法下,他可以同時射出兩枚箭,而發出正逆兩股勁道,卸前力則助長後力,這樣也許地有一技箭可以達到目的!

  三個女孩子都流露出一絲戚容,可是她們的態度都很堅定,沒有一絲退縮之意,當金蒲孤弓開滿月。

  劉日英才低低地道:

  「金公子!你這一發雙箭,也許可以把我們殺死,可是你會後悔終生……」

  金蒲孤冷冷地道:「在下行事從不後悔!」

  劉日英一咬牙齒道:

  「好,那你就發箭吧!天下人都會知道你的箭下,曾經殺死過三個無冤無仇,手無寸鐵,而又不會武功的弱女子!」

  金蒲孤呆了一呆才道:

  「我們之間也許沒有私怨,可是你們的父親劉素客,為害天下武林……」

  劉日英立刻道:「胡說!家君手下從未殺過一個人!」

  金蒲孤冷笑道:「武當少林與陰山派的掌門人……」

  劉日英也冷笑道:「他們是死在誰的手中?」

  金蒲孤感到無言可答,因為那兩個人都是死於他的長箭之下,頓了一頓,他才勉強道:

  「他們是被你父親脅迫來此……」

  劉日英哼了一聲道:

  「公子還有機會見到其他的人,最好問問清楚,他們是否受到脅迫?」

  金蒲孤怒道:

  「他們都是一派掌門之尊,卻在你們家中操司賤役,不是受了脅迫,怎會如此!」

  劉日英冷笑道:「你見到家君之後,自然就會明白!」

  金蒲孤道:「我就是要找劉素客問問清楚!」

  劉日英冷笑道:「家君就在後面,你殺了我們,就可以見到他了!」

  金蒲孤扯足了弓,比了半天終於還是放了下來。

  因為他實在無法對這三個女孩子下手,這倒不是他惑於她們的姿容而生憐香借玉之心,實在是劉日英那番話說中了他的心事,金僕始長箭的赫赫英名,震懾天下群雄,他不能用來對付這三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

  劉日英見狀一笑道:

  「金公子!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的,否則你就不配稱為一個男子漢了,在青蓮山莊中,你不失信於石慧,現在你就不會對我們下狠手……」

  金蒲孤冷冷一笑道:

  「你別太漢意了,你們擋住了路不讓,逼急了我會不顧一切的……」

  劉日英談笑道:「你除了殺人之外,當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嗎?」

  金蒲孤呼聲道:

  「你是說要我接受你們的比賽?那是絕無可能的,我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跳你們在織枰上去爭短長……」

  劉日英微笑道:

  「公幹別看不起我們這點本事,有許多武林高手想找我們一較還不夠資格呢!」

  金蒲孤沉聲道:「胡說!我不相信世上有這種無聊的男人。」

  劉日英又笑笑道:

  「這事與男女無關,我們提出的方法並不限於女人所能,那是集智慧,武功,文才,思考之大成,假如真是一些庸俗的閨中小技,我們也不敢用來冒瀆你這位文武雙全的大俠客!」

  金蒲孤被她這一說,倒是引起了興趣,連忙問道:「是什麼方法?」

  劉日英卻神秘地一關道:「公子且慢問方法,只要先表朗是否答應賜教!」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倒想看看你們能提出什麼新鮮花樣!」

  劉日英笑著又道:」

  「金公子!我們相信你是個信守的君子,你不會哄我們離開了這個門口,偷偷地衝過去吧!」

  金蒲孤怫然怒道:「你們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

  劉日英笑道:

  「我們對你倒是絕對信任,只是那位耿老先生卻不保險,他的眼珠東轉西轉,很可能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我不得不特別聲明一下!」

  耿不取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見金蒲孤正用詢問的眼光對他望著,只好訕然地一歎道:

  「唉!小子!你恐怕要上當了,這三項比賽你一樣也討不了好,剛才你狠狠心,說不定我們就闖過去了,現在你這一大方,老頭子的一條老命也得陪你送在這兒了!」

  金蒲孤怔然道:「這是什麼話?」

  耿不取一歎道:

  「別多說了,你等著看吧!任何一項題目,恐怕都會把你困死在這裡,連退出都辦不到……」

  金蒲孤仍是不解,劉日英卻深恐耿不取說得太多,使金蒲孤改變了心意,連忙道:

  「金公子!我第一個討教,這是一幅聯句,你對上了就算通過!」

  金湧孤不感興趣地道:

  「在下只讀過幾年書,略識之無,在這方面生疏得很,恐怕比不上小姐的文才敏捷!」

  劉日英笑道:

  「我這題聯句就是由文宗孔老夫子來對,恐怕他也對不上,不過卻難不到金公子!」

  金蒲孤一怔道:「難道小姐把我看得比孔夫子還高明,這是存心拿我在開胃了……」

  劉日英搖頭道:

  「非也,非也,孔子解文事而不暗武功,我這首聯句卻是集武功招式與詩詞而合成的……」

  耿不取聽著大感有趣,連忙道:

  「這倒是別開生面的聯句,小姐考驗的對象不是僅限於那小子一人吧!」

  劉日英笑道:「老先生有興趣不妨也同時踢教,甚至與金公子同時斟酌也行!」

  耿不取迫不及待地造:「小姐快出示上聯吧!」

  劉日英微微一笑,返身在書案上取出一幅宣紙,平鋪在桌面上,然後又在筆筒中抽出一枝羊毫細管道:

  「聯句含招,只是一個方法,我也沒有成句,所以這上聯完全是臨時構思的,現在請老先生在那邊的牙匣取出一個令調的格式,小女子照格填句,再請二位續成!這樣二位就不會說我是故意為難了,而且也顯得公平些!」

  耿不取連忙道;

  「這是自然了,就是小姐事先想好題目,我們也沒有話說,因為這是一場考驗……」

  說著他信手在象牙匣裡拈出一塊牙牌,上面摟著一支婦女管發用的風頭金權,卻不見文字。

  幸好他治學頗雜,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義,笑著道:

  「這個題目孔老夫子的確無能為力,他老先生活著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釵頭風是什麼玩意兒呢!」

  劉日英卻一皺眉頭道:

  「老先生真是個麻煩的能手,這釵頭風的草格字最難,尤其是最後三個單字疊聲,要想化武功招式,的確要化費心思,恐怕我這上聯就交不了卷!」

  一面說著,一面已握管在手對旁立的劉月英道:

  「二妹,麻煩你一支線香,香盡為期,希望我不會丟人!」

  劉月英笑著燃上一支線香,同時還取出另一支放在旁邊,那是為著金蒲孤等對句時限時之用!

  香火燃著之後,劉日英不再說話,握管低頭沉思。

  金蒲孤大是不耐,可是他知道急也沒用,人家上聯寫出來,他就無法構思下聯,不過他心中倒是安了一點。

  因為他在詞上下的功夫不深,唯獨對這一闕效頭風卻頗有印象,那是因為填這首詞的南宋詩人陸放翁頗具好感,尤其是他在婚姻上的不如意,把一腔情怨都寄托在字裡行間,讀後曾為之扼腕歎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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