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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大隻的魂 -【浮空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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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00:4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一章 陣前爆發的混戰

  弗雷拉覺得自己真是來對了——

  「讓我親愛的姐姐出來,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

  被放大過的林波兒的聲音從水神殿那方傳來。弗雷拉一眼就看見了被一堆怪物簇擁在其中的林波兒。

  「瞧這天才剛剛亮呢,姐姐那個妹妹喲一家親~」菲奧盤腿坐在高高的柱子上,陰陽怪氣地吟唱道,「相信我,乖乖聽話走過去的是蠢蛋兒。」

  看在他的後半句話還算靠譜的份兒上,她就不去矯正他前半句話犯下的彌天大錯了。弗雷拉想。

  「不理她。阿壺,」弗雷拉戳了戳端坐在自己肩上的契約夥伴,「讓法師們隨意練手去——老規矩,不得擅自離開防護圈。然後幫我把煉金班叫過來。」說著,她從腰間的口袋掏出一個燒瓶模樣的小徽章,先是掰開它,抽出裡頭微濕的小棉布在徽章表面擦了擦,然後割開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嘶——每次都這樣——我得考慮重制一枚,延長延長反應時間什麼的。」弗雷拉抖著手,將燙得發紅的徽章迅速地用一個晶石容器裝了起來,「還是老地方,主島煉金塔腳下。帶他們過來喲。」

  「啾」壺豚在弗雷拉臉上蹭了蹭,搖搖晃晃地漂浮起來,嗖地一下便不見了蹤影。

  半天之後。

  「……盧比剛才的側滑非常聰明,不過在爆彈的選擇上還要注意,你方才面對的怪獸體表有一層黏液,這樣的狀況下,具有強穿透力的爆彈比裝載了腐蝕藥劑的爆彈更好用些。」弗雷拉拍著長著蝠翼的異人的肩膀。

  「弗雷拉,你只會躲在同伴的庇護之下麼!」不遠處,林波兒有些氣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盧比看著那處被重重怪物包圍了的曼妙身形,再看了看充耳不聞、繼續拉著一名塞壬給予鼓勵的弗雷拉,心下感歎了一句一桌麵包吃出百種人,也就不再管林波兒,專心湊了上去聽弗雷拉的點評。

  這半天來,林波兒的動作還當真不少。又是給怪物進行正面加持,又是不時施展小型幻術干擾浮空城的戰士們,還每隔不久便沖著明擺著不想理她的弗雷拉說上那麼幾句。

  她的叫陣從一開始的虛情假意,到後來的楚楚可憐,再到現在,有些氣急敗壞的冷嘲熱諷。

  弗雷拉則完全將這些話當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音樂。

  「弗雷拉……我親愛的姐姐,你總是這麼不識時務。」林波兒在又靜默了一陣之後,帶著些幽幽的歎息,重新開了口。

  正與其餘學員坐在巨翅翁背上暫歇,看著盧比堪稱教學示範的遊走動作的弗雷拉眼神一厲,下一秒鐘,她的身形已然消失在了巨翅翁背上!

  同時——

  「阿壺!」

  「轟!!!!」

  巨大的轟鳴聲爆響而起!在一片慌亂的驚叫聲中,巨翅翁不安且抗拒的低鳴隱隱響著,壺豚也在她的腦中嘰喳起來:「這個沒腦子的討厭大鳥啾,沒有大局觀的、除了發牢騷什麼都不會的大鳥啾!」

  弗雷拉暗自鬆了口氣,扯了扯身邊有些呆愣的盧比:「噴氣機很快就用完了,而且它其實並不穩定——」

  彷彿為了印證弗雷拉的話一般,她腳下踩著的棱狀物突然劇烈地顫了顫。

  「……所以,你需要帶著我飛起來。」弗雷拉總結道。

  「哦,我,啊啊馬上。」盧比的臉紅紅白白的,一半是羞愧的,一半是嚇的。

  方才,林波兒突然發難,將不知準備了多久的、威力著實不小的大魔技直直朝弗雷拉停留的巨翅翁砸去。而盧比,不巧正在兩點之間的那條線上。若不是弗雷拉反應得快,招呼壺豚瞬移前來,及時展開了她身上唯一的一卷高能防護卷軸,並迅速在千鈞一髮之際拉開了盧比——

  盧比一邊施展著自己對空氣的操控力,一邊道著謝接過了弗雷拉的傷藥。他的右邊手臂被擦破了好大一塊皮。

  果然,由元素暴亂卷起的煙塵散去之後,搖搖欲墜卻依舊存在著的高能防護結界在弗雷拉眼中散發著代表安全的淡藍色光芒。

  「回去!」弗雷拉朝巨翅翁喊道。

  巨翅翁機敏地雖然對於壺豚的存在表示了焦躁,但在弗雷拉的命令之下卻十分機敏地轉身撤回。

  可林波兒顯然早有準備。她一抬手,水藍色的元素波紋便大幅震盪開來,三五成群的元素球氣勢洶洶地朝撤退中的煉金班學員們疾奔而去!

  「盧比!」

  盧比一咬牙,帶著弗雷拉不管不顧地加速朝巨翅翁那兒飛去。

  然而,當弗雷拉將將攔截住一顆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的元素球時,就有別的英雄出來搶場子了。

  「……喲。」菲奧從後方悠悠地飛上來,眼光在一身黑色斗篷烈烈飛舞著的夏邇,和正被一位年輕後生攔腰抱著的弗雷拉之間來回遊移,「喲。」

  ……喲個鬼啊。

  已經和浮空城眾混得爛熟的弗雷拉對菲奧才沒有拳拳尊老之心,當下一個白眼就翻了過去。

  接著,她老老實實地朝正一身黑衣站立於虛空之中、帥氣得無可救藥的城主大人伸出手去——當然,在這之前她還是很誠心地感謝了盧比弟弟一番。

  夏邇倒是表現得很有風度。他也向盧比表示了感謝和讚賞,甚至還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

  而事實上……

  腰間被默默掐了一下的弗雷拉回頭默默望了夏邇一眼,在接觸到對方一點兒也不和藹可親的眼神之後,又默默地轉了回來。

  「……」林波兒看著浮空城眾的互動,微笑著不發一語。

  只是霎時之間,已經在夏邇和菲奧的掩護之下向後撤退的煉金班學員,再次遭到了從地面沖霄而起的怪物們的阻攔!

  !!!

  盧比他們只覺得沖天的陰影在一剎那帶著死亡的腥臭氣息包圍了它們,而下一剎那,血腥味肆意彌漫的同時,溫暖的陽光找回了他們。

  「……走。」

  在一片從空墜落、燃燒成燼的怪異肢體之間,弗雷拉背對著他們,由單腿跪立的姿勢緩緩在夢魘的背上站起,直至如同經歷了千百年風雨洗練的立柱一般筆挺。

  「還不走?」菲奧咂了咂嘴,不耐煩地回頭,語氣毫不客氣!

  巨翅翁在菲奧的強大氣壓之下,高啼一聲帶著驚魂未定又滿腹擔憂的學員們加速向後方的接引人員們飛去。

  而這邊,弗雷拉望向前方的眼神一片冰冷。

  她抬手接過飛竄而來的壺豚,一邊抽出綁在腿側的匕首挽了個俐落的花,反手橫在身側!

  你既然百般挑釁,我又怎麼會臨陣退縮?!

  當然,至於一對一的公平什麼的——戰場上,只有傻子才會講究這個!

  弗雷拉驟然撲身躍出。林波兒幾乎同時揮動手臂,釋放出了巨大的元素球。

  由元素暴動而引發的空間失恒造成了細小卻威力強大的震盪波,從這個圓點猛地向外擴散開來!!!

  混戰,自此開始!

  爆彈的轟鳴,強酸的刺鼻氣息,電光的閃爍,黑火的蔓延,還有此起彼伏的淒厲叫聲和濃濃的血腥味。

  縱然有前赴後繼的怪物們進行著強有力的干擾,但在浮空城此方增援不斷增多的狀況下,林波兒也著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相反,更多的時間裡,她是在以怪物為擋箭牌,有些艱難地與弗雷拉和夏邇周旋著。況且,在同一塊戰區的菲奧從來就不是個老實的角色,他一邊驚險地在怪物群中游走,一邊還不時闖入弗雷拉這邊的戰局,為林波兒(有時也為弗雷拉和夏邇)又增添了一份無可預測的麻煩。

  這一次,菲奧踩在已經開始焚燒的怪物甲殼上,趁著與弗雷拉擦身而過的機會朝她使了個眼色——速戰速決。

  一瞬之後,菲奧已經挾帶著明顯不屬於這個次元的陰寒的力量,沖林波兒飛去襲去!情急之下的林波兒一氣將兩隻怪物擋在了身前,然而菲奧此次卻是下定了決心,他直直用肩膀朝迎面而來的巨鐮撞去,絲毫不顧飛濺而出的血液,勢頭絲毫不減!

  林波兒又利用怪物的阻擋險險地劈開了一遭!但她的氣息明顯有些紊亂。

  弗雷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壺豚已經如一道銀白色的光芒一般直掠而去,她也從夏邇的背上猛然躍起,十分敏捷地反借怪物們揮舞的肢體作為著力點,左手翻轉夾滿了五支藥劑管,就要——

  「夏邇——!!!!!」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那一瞬間,弗雷拉感到脖頸之後一絲徹骨寒涼。這讓她實在忍不住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回身望去。

  結果,她看到的,就是往往如王者一般傲視並統領著整個戰場的夢魘,垂著毫無生氣的翅膀,猛地朝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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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01:3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二章 第六顆閃耀星光

  「夏邇!!!!!!!」

  「城主大人!!」

  弗雷拉在與浮空城眾如出一轍的慌亂之中,似乎聽到了林波兒甜美而得意的輕笑。

  是的,她早該感覺到不對。身為年輕而強大的夢魘,夏邇繼承了源自於獨角獸血液的元素親和力;再加上從不怠惰的鑽研與自我提升,從來便站在法系頂端的夏邇自然便養成了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的作戰風格——這也是弗雷拉所熟悉的。

  而今天的夏邇,確實有些過於謹慎了!弗雷拉稍微有注意到一些,但在變幻莫測的戰場上,弗雷拉只是將夏邇的謹慎與林波兒的又一次實力提升聯繫起來,便沒有再多想。

  現在想來卻是不對!是的,甫一交手的時候弗雷拉便敏銳地察覺了林波兒實力又莫名提升了一個檔次,並且,其中神之力的存在感愈發鮮明了,想來是水神的新賜予。但林波兒並不能將力量完全熟練地運用在戰場上的硬傷依舊存在,就算有怪物們作抵擋,夏邇全力之下戰勝林波兒,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林波兒始終處在自己和菲奧的夾擊之下。按照夏邇一貫的霸道風格,他早該往弗雷拉身上布下一個防禦結界然後便肆無忌憚地鋪開電網了。

  但是,他沒有。

  方才的亂鬥中,夏邇幾乎是收斂而沉默的。除了一開始對煉金班學員的救援,和一些角度精妙的奇襲,他基本就只是在輔助弗雷拉的進攻。

  ……毒,是毒。

  阿爾加女神的詛咒,夢魘幾乎毫無反手之力的致命弱點!

  心思電轉之間,因方才一剎的慌亂走神而被狠狠攔腰掃落下來的弗雷拉很快地抓住了要點。她回過神來,發現一柄尖長的、來勢洶洶的怪物口器下一秒鐘就要將她戳個對穿!

  墜落中的弗雷拉奇跡一般地靈活扭轉著自己的身形,只讓對方在自己的頸部留下了一道血痕。她單手抓住佈滿了鋒銳突刺的口器,不顧自己變得血肉模糊的掌心,輕盈地晃動著身體避開左右交錯而來的進攻。

  林波兒的笑聲似乎不可自抑一般。弗雷拉惘若未聞,手下的力道卻加重了幾分,將一個深紅色的藥劑管狠狠地貫穿了那怪物完全不成比例的、小得可憐的頭部!

  轟鳴聲伴隨著炸開的熱浪將弗雷拉大力掀了出去。她早有預備地緊緊團起身子,對背後灼燒的疼痛感視而不見,趁著這陣慌亂,飛快地足尖連點,回到了地面。

  最後一個縱躍的時候,那怪物的尾巴猛然揮起,弗雷拉一個猝不及防重重摔在了地上,但她只稍微停頓了一剎,咬著牙捏了捏自己的踝骨,便不顧臉上的沙礫和獻血朝著夏邇的方向跑去!

  在怪物扭曲而龐大的肢體縫隙之間用人類的雙腿穿梭,並不是一件愜意的事情。尤其……當它們越來越多的時候。

  「弗雷拉弗雷拉,大量的怪物們開始攻城了啾!」

  「……回去!都給老子好好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你們的城主大人死不了!讓斯普蘭多和迦埃薩他們把潘多拉學院守好了!!!」

  壺豚的呼喚和菲奧隱約傳來的怒吼都證明了現在的局勢是多麼的糟糕!

  局勢瞬間惡化!水神殿,顯然正在蓄力一擊!!!

  弗雷拉一個滾地避開了被踩成肉餅的命運,卻一不小心讓已經血肉模糊的右手掌心又遭受了一次沙礫的洗禮。她悶哼了一聲,一個加力的前撲將夏邇將將推開,下一瞬,一個龐大的四爪足印狠狠地踩在了夏邇的斗篷邊沿上!

  「夏邇,夏邇?」弗雷拉一邊讓壺豚引開怪物的注意力,一邊草草地撕開了幾個結界卷軸,「你沒事的對吧夏邇?瞧,你至少還能變成人形什麼的,還給自己弄了一套衣服什麼的……」

  弗雷拉確實有些慌亂。她用手在夏邇的鼻下,腕間和胸前探了又探,卻因為自己的手抖得不行,壓根沒探出什麼來。

  突然,她的手被一個熟悉的、卻冰涼得陌生的掌心蓋住了。

  她望進夏邇微微張開的金色眼眸,它們從沒像今天這麼暗淡過,可它們依舊有著讓弗雷拉安定下來的力量。

  「那可不是我樂意的,雷尼。我被禁錮在了消耗更大的人形狀態……而我不太樂意讓自己就這麼光著。」夏邇的臉色依舊平靜,他微微扯起嘴角給了弗雷拉一個微笑,「現在,深呼吸,平靜下來,聽我說。」

  隨著夏邇的話語,弗雷拉不自覺地一步步照做。她深深地吸氣,放鬆了一直緊繃得甚至有些痙攣的全身。

  在並不牢靠的結界之外,那個血肉橫飛的殺戮世界似乎在一瞬間離開了他們,很遠。

  「身為一名出色的大煉金師,你現在需要對你的病人進行一些應急處理……打開你身上最強力的防禦卷軸……服下你得意的風行秘藥……帶著他回去浮空城。」

  弗雷拉的手重新平穩了起來。幾個呼吸之間,她動作俐落地執行著夏邇的話,最後,她抬頭,眯起眼向前方看去。

  這處距離浮空城的防護圈其實一點兒也不算遠,但——

  她看不到。

  她看不到浮空城那恢弘大氣的、剛剛被迪力改造過一遍的防護圈。從這處望去,她甚至看不到浮空城那原先是山頂的、尖尖的下緣。

  突然——「弗雷拉小心!!!」

  在壺豚的尖叫響起的同時,弗雷拉猛地回過身抱住夏邇,向著身側就地一滾!

  「啪!」在他們滾出結界的同時,又一個巨大的肢體猛地踩破了方才他們所處的結界,貼著弗雷拉的小腿留下了一個將近一個手臂深的巨坑!

  弗雷拉咬了咬牙,將夏邇的手臂繞過自己肩膀。

  「怪物很多麼。」

  「……簡直不能再多了。」弗雷拉咽了一口唾沫。

  「……弗雷拉……」

  弗雷拉微微一顫,手指在夏邇的手臂上箍出幾道紅印來。她開始不由分說地奔跑,讓夏邇微弱的聲音徹底在這個嘈雜的世界裡湮滅。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

  可她一點兒都不想聽。

  當她在壺豚的幫助下機敏地從一個多足怪物的傾軋中躲開,卻避無可避地被迎面而來的氣浪劃破了前額時,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歎息。

  忽然,綴著銀鏈與紅寶石的、形狀極其修長漂亮的手指從弗雷拉眼前掠過,她先是聞到了帶著點異香的血腥味,然後,她溢著鮮血的額前被飛快地畫上了什麼。

  「……你若戰死,我必跟隨。」隨著最後的、微弱的話音,那綴著銀鏈與紅寶石的手從她眼前無力地垂落。

  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一道神秘的聯繫的建成。

  「……」

  弗雷拉將毫無生氣的夏邇往上提了提,讓一直在他們上方浮游的契約夥伴將他們的腰腹處綁了個嚴實。她垂下眼,伸出手狠狠地將干擾到視力的鮮血抹開。

  緊貼她後背的心跳聲虛弱得令人感受不到。

  原本寧靜的、長了淺淺植被的土地已經被翻成了赤裸猙獰的模樣,變得或焦黑或猩紅。怪物們摩肩接踵,興奮地揮舞著它們扭曲的肢體,饑渴地盯著那三座剛剛升起的新城,留下了貪婪的涎水。

  浮空城那麼恢弘的三座新島在這些沒有靈魂的怪物面前,顯得那麼的渺小。

  弗雷拉背負著生死不知的夏邇,伴隨著壺豚的指引,艱難地在怪物的海洋中穿梭著。不知從哪裡來的一陣碎石襲來,她光顧著護著肩膀上的夏邇,自己卻被重重地擊中了眉骨。

  血液那麼輕易地就流了下來。

  這一下重擊讓她有些恍惚。時間似乎回到了兩三年前,紅方帝國大軍在邊陲之地圍襲浮空城的那會兒。只是這次,她終於能夠如願參與其中,並且……強大的、為他的城民引開了數名禁咒大魔導的城主大人,正奄奄一息地將生命懸掛在了她的脊背上。

  通過血光,她看見不遠處的前方有一個幾分眼熟的身影被狠狠擊落,卻又怒吼著繼續沖天而起!

  是的,是的。不管多少次,浮空城的戰士們都是這樣的英勇而不屈。

  有戰死,絕沒有妥協!

  她深吸一口氣,不顧體力的極限,再次催動自己加快了步伐!

  ——————————————————————————————————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開始飄起了雨。

  弗雷拉依舊在艱難地行進著。這時候她絕不敢期待什麼救援。浮空城全線作戰的危急已經由壺豚轉達給了她。

  能讓她就這麼籍籍無名地在怪物堆中穿梭、艱難地朝浮空城前行,已經是莫大的運氣了——

  「你可真是難找,我親愛的姐姐。」

  弗雷拉呼吸一窒。

  「……!」

  由怪物行走而飛起的大塊沙石再一次擊中了她。她狼狽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抬頭,看見前方笑盈盈的、居高臨下的林波兒。

  林波兒原先顯然是被浮空城的其他戰士纏住了。而現在林波兒的現身,是否意味著那人已經……

  「阿壺!」弗雷拉在大聲呼喚著同伴的同時,接連翻轉手腕,數顆裝載了強力噴射藥劑的爆彈和她強大的靈魂之力一起,朝林波兒撲面襲去!

  「……林波兒!!!」被拖入空間隧道的前一秒,弗雷拉遏制不住地怒吼,卻看到了對方盈盈而扭曲的微笑。

  林波兒!!!為什麼你的指尖會有蠕動的肢節!為什麼你的瞳孔變成了黃綠色的無機質!為什麼……你沒有靈魂?!!!

  回想起來,之前林波兒指揮怪物們的詭異鈴聲在今天從未出現過!

  她……!!!

  已經消耗不小的壺豚並不能帶著兩人走很遠。

  「我還要見到你,弗雷拉。」在壺豚筋疲力盡,被弗雷拉放進他們公用的空間之前,它最後點了點弗雷拉的鼻尖。

  再次回到原始位面的弗雷拉幾乎沒有停頓,趁著風行藥劑的功效便開始了絕命的奔跑!!!

  他們距離浮空城的防護圈,已經很近——

  「喲,在這裡。」

  隨著林波兒帶著笑意的聲音,破空之聲從背後呼嘯而來。弗雷拉只來得及將將轉過小半個身子,便被大力地抽飛!

  夏邇極弱的悶哼和她肩頭帶著腥氣的濕熱讓弗雷拉的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她一個主動的重墜避過接連的攻擊,反手抽出匕首直直捅入身側怪物的軀體,硬生生地在減緩了些許速度之後再次落地,卻終究躲不過迎面而來的又一記千鈞重擊!

  「……咳!咳咳。」

  這一下是從正面擊得實了的。弗雷拉感覺自己似乎要被攔腰擊斷似的,喉嚨止不住地溢出腥甜。

  她被包圍了。

  在這樣的戰場上,林波兒居然為了她,專門操縱怪物弄了個小小的包圍圈。弗雷拉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她也不客氣,乾脆扶著身後怪物還算光滑的甲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骨頭真硬。」這個動作又不知道刺激到了林波兒哪根神經,只見她眉間戾氣一閃而過,數根一指寬的、如同鞭子一般的節肢交錯而來,勒緊弗雷拉的脖子將她連同夏邇一起,抵在了某一個怪物身上。

  弗雷拉看著林波兒節狀的手指,艱難地張了張嘴。

  「難看麼?」林波兒臉上的表情很古怪,「我也覺得它們醜陋極了……所以平時我都不讓它們出來。」

  「你瞧,親愛的姐姐,都是因為你貪婪得想要搶走我的全部東西,我才不得已接受了它們來反抗你的。我可都是被逼的。」

  「……我可沒逼你放棄你的靈魂。」弗雷拉呼吸得艱難,卻還是從鼻腔裡溢出了一聲輕笑。

  林波兒的表情又扭曲了:「靈魂?哈。」

  「我留著它做什麼?給你留下攻擊我的把柄麼?!」林波兒的聲音尖銳了起來,「那種侮辱的感覺一次就夠了!我不需要那種愚蠢的東西!我依舊是我,我活著,我能思考,也沒有,哈,也沒有變成那些噁心的怪物!沒有了靈魂的我就沒有了弱點——德裡亞說得對,我們是更加高貴的生命,比這個位面上的所有存在都要完美!」

  「……」

  ……是的,小時候也是這樣。每一次林波兒自覺做錯了事,都會愈發偏激地找出各種理由來澄清自己。

  她脖間的禁錮突然被鬆開了。她帶著夏邇一道滑落在了地上,突然湧來的空氣又讓她嗆咳了一番。

  「真想和你繼續聊聊,我全天下最討人厭的姐姐。」林波兒款款走來,卻聰明地並不靠得太近,「可是那三座噁心的城池似乎快要掉下來了,我不想錯過那番盛宴……還是現在就殺了你吧。」

  雨勢轉急。

  「砍成兩半,怎麼樣?」林波兒一邊說著,一邊操縱著一隻巨大的彎鐮,頗具侮辱性地在弗雷拉眼前比比劃劃,「從這個角度,還是這個角度?」

  弗雷拉包裹裡的煉金製品遠沒有耗盡。但是她知道,在目前被團團包圍的情勢下,它們並不能改變什麼——甚至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

  「我能讓你痛快些。」林波兒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她雙手一拍,眼角眉梢的笑意生動了起來,「你求我。親吻我的腳背,求我。」

  呵。

  弗雷拉淡淡地掃了林波兒一眼,再也不理會她惱羞成怒的尖叫,望向被雲翳遮蓋的天空。

  她仰頭,夾雜著污濁和血液的雨水直接入侵了她深藍色的瞳孔。

  五顆星芒在這個充滿了莫名罪惡的土地上微弱,卻依舊閃亮。

  我們受到了欺淩,我們便變強來反抗它。

  我們遭遇了不公,我們便用公正來壓制它。

  當我們的家鄉被肆虐,我們便以血肉為武器。

  當我們的城池被摧毀,我們便獻出靈魂來守衛它的榮光!

  弗雷拉突然感到有什麼充滿希望與生機的東西正在奮力地破土而出。

  她有一種強烈的、向那些淩駕於眾生之上的存在呼喊的欲望。

  「冕下!光明神冕下!您曾立下會聆聽大陸上一切祈願的誓言!!!」

  「現在我以我的全部向您祈求……您聽見了嗎!」

  「您,聽見了嗎!!!」

  隨著弗雷拉嘶喊的話音,那迎面而來的巨大彎鐮帶著死亡的呼嘯,橫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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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三章 沖向白光的背影

  當弗雷拉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身處與一片熟悉的草場。

  雷霆山脈以西,渥丹大公爵的領地。

  她甚至看到了不遠處那個紅頂的小房子。

  但這熟悉的環境並沒有讓她鬆弛下來。相反地,她聯想到了在耶加島翼龍王那兒的經歷,已經打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嗨,來杯榛果奶茶麼。」

  「……!」

  弗雷拉回身,看見一張雕工仔細且鑲滿了寶石的華麗圓桌,和圓桌旁正在若無其事往奶茶裡加著糖的陌生人——她無比確定,就在剛才,那個地方見鬼的什麼都沒有!

  「看你一臉不認識我的模樣……嘖嘖,」那人苦惱地撐著下巴,暖金色的頭髮水瀉一般從他手背上滑過:「真讓人傷透了心。」

  ……不,她其實並不是完全……這幅大千世界捨我其誰的騷包感覺除了那位,還真沒誰能演繹得如此逼真。只能說,這個空間和那位的出現都太過突然,讓她不能夠確定這是否只是她的臆想。

  「我沒有辦法向你證明任何事,一點兒都不虔誠的羔羊。」光明神輕易地探知了弗雷拉的心理活動,慢條斯理地咬下一塊曲奇餅,「這是你的世界。在這裡,我也就只能夠弄出這麼一套標準的下午茶而已。」說罷,他有些自得地拍了拍那鑲嵌著數顆有拳頭般碩大的寶石的桌邊。

  ——審美還是那麼糟糕。

  「若是你一定要求令你心安的憑證,你可以瞧瞧你的空間——你的契約夥伴也差不多該醒來了。」

  壺豚!

  與上次在翼龍王的幻象空間中不同的是,弗雷拉很順當地找到了自己和壺豚公用的儲物空間,並將軟塌塌的壺豚從裡頭拎了出來。

  草場上現在還是清晨,壺豚似乎是被這清新的空氣刺激了一下,蠕動著嗅了嗅小鼻子,迷迷糊糊地想要睜開眼睛。

  「這是哪兒啾!」它打了個激靈,將自己緊緊地圈在了弗雷拉的手上,毛茸茸的尾巴尖緊張地拍打著弗雷拉的手臂。

  弗雷拉的心定了點兒。她能感受到自己和眼前這隻神奇生物的靈魂聯繫——這應當不是幻象。

  於是她看向正哢哧哢哧啃著一條巨型手指餅的光明神。

  「唔……恭喜你。」光明神冕下將最後一口手指餅噎了下去,優雅地掏出一條金閃閃的帕子擦了嘴,「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這是你的世界。」

  「=口=?」

  「天哪小雷尼,你是最能折騰的羔羊。」光明神帶著一臉刻意得很的無奈模樣,「你一定不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麻煩……整個邊陲之地的生靈差點兒就因為你那一瞬間發出的靈魂震盪而統統遭殃。可憐的我,一邊要照顧受傷的森林女神一邊要應付發瘋了的水神一邊還得給你收拾殘局。」

  看著弗雷拉一臉震驚的狀況外表情,光明神只好再次開口道:「你難道沒有感到什麼神奇的聯繫麼?或者你以為我當真就那麼心懷天下地在第一時間聽到了你的祈願?」

  「恭喜你,弗雷拉。神的道路已經在你的腳下鋪開。」

  弗雷拉感覺自己在看一場古老且荒誕的戲劇。

  「你是幸運的神血後裔,又在一出生的時候享受了生命之泉的沐浴。生命之泉沒能帶給你魔法一脈的天賦,卻相應地強化了你那一絲微弱神血的活性。之後,你孜孜不倦的極限刺激和那一管改造全身的藥劑讓你的血脈徹底地異於常人了……這是我能給出的官方解釋。」光明神很不負責地聳了聳肩,「當然,具體的因果我也不清楚。」

  「嘿,嘿,別這樣看我。」光明神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要是知道怎麼成神,我就不僅僅是神了。」

  祂揮了揮手拿出一面圓柄鏡子來,上面用成色漂亮極了的霧晶鑲嵌了一個頭戴金冠的祂本人的肖像。那鏡子在光明神的操縱下直直飄到了弗雷拉的鼻子前面:「你看看你的眼睛。它應當就這麼不會變了……挺好看的不是麼。」

  弗雷拉望著鏡中那對鐫刻著六芒星的瞳孔。壺豚在她的肩上發出了驚歎的啾啾聲。

  「我大概知道你的血脈來源於哪一位了,嘿。祂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離開這個位面了……是個性格古怪的傢伙。」光明神點評道,「現在,你若是願意,你能夠看清時間的軌跡,並且……嗯,短暫地阻斷它。」

  聽起來很誘人。可弗雷拉眼下對這個話題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確認了所處環境的安定,她便開始焦躁地掛心夏邇,掛心門西勒他們,以及似乎危在旦夕的浮空城。

  光明神正一臉悠哉地陷入了對某個性格古怪的傢伙的追憶當中。弗雷拉聽著他毫無關聯的絮絮叨叨,張了張嘴,卻終究顧念對方是個至高的存在,而沒敢直接出言打斷。

  所幸光明神很快便敏銳地察覺到了聆聽著的心不在焉。

  「你總是對我的傾訴很沒有耐心。」光明神抱怨道,「好吧,那隻夢魘現在應當也在這裡。」

  「這是你的世界。」光明神說,「按照常理,你會把你受了重傷的小情人藏在你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弗雷拉先是怔了一會兒,然後,抱著壺豚拔腿便向那棟紅頂的小屋子跑去。

  ——————————————————————————————————————

  這裡是二樓,弗雷拉的房間。這裡的一切擺設都與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夏邇正蒼白著臉躺在她的床上,雙眼緊閉。

  「噢,噢。」光明神小聲感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他似乎是與你締結了單方面的血契,所以,在你強烈的意願之下,他才能夠存在在這裡……喲,他的狀況可不怎麼樣。」

  「……」弗雷拉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提出了個小小的建議:「冕下,您可以不飄在我的窗邊享用您的下午茶麼?」

  「不可以。我樂意這麼做。」光明神很乾脆地拒絕了,繼續連人帶桌椅地堵在弗雷拉的窗邊,「你不必擔心他——他現在的時間是靜止的,你若是願意把你們之間的生命血契弄成雙面的,他就想死也死不了啦。」

  「時間是靜止的?」弗雷拉很準確地抓住了要點。

  「顯然。你的世界正介於精神世界和實體位面之間,它還沒有受到時間之風的吹襲,自然也就沒有時間和生命。」

  「可是——」弗雷拉望向窗外的一大片草地與遠處連綿的山巒。

  光明神沒有回答,只是突然就從祂那俗不可耐的椅子上消失了。等祂再出現的時候,他的左手握著一把青翠的草葉,右手則拿著祂方才變出來的鏡子。

  「瞧。」他的雙手同時用力。

  祂右手的鏡子變成了幾塊不規則的碎片,而祂左手的草葉,在一陣明顯的震盪之後,彷彿一滴水融入海洋一般,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所以……這些,都是假的?」弗雷拉有些不可思議。

  「不完全對……不過,好吧,你也可以暫時這麼理解。」光明神又擺出了一副「告訴你你也不懂」的莫測表情,祂揮了揮手,指著窗臺上的一隻盆栽道:「這個,就是你的世界的『源』。」

  弗雷拉順著祂的指向望去。一盆從沒見過的、微微發著光的小盆栽正端端地放在她稍顯雜亂的窗臺上。瑩潤的墨綠色枝條糾結盤纏成了一個可愛的、大約巴掌大的圓球,透過這些枝條和細小的尖葉子,可以看到裡頭有一個懸浮著的梭型果實在緩慢地旋轉——那柔和的光芒也是從它身上發出的。

  「每一個位面都是由這麼一個小玩意兒支撐而成的……這其中的力量即便是現在的我也無法完全參透。」光明神有些感歎地戳了戳一截小葉子,在弗雷拉不滿的瞪視下訕訕地收回手去,「我必須提醒你,完全形成神格對你來說依舊是天方夜譚。現在的你,只是借助血脈的便利而暫時能夠行使一些神力而已。好好養著你的源吧。」

  弗雷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成神的誘惑對任何生靈都是有效的……不過,她覺得她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在光明神的指導下,弗雷拉很順利地時間靜止了的夏邇締結了完全的生命血契。這樣一來,他們的性命算是徹底地緊緊捆綁在一起了。

  而剩下的問題是——

  「……我不認為以我一人之力能夠對那些排山倒海的怪物潮起到什麼改變。」弗雷拉乾巴巴地說。

  經過剛才的一番東扯西扯,她更加堅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那些沒有靈魂的怪物直接源自於水神,在它們已經擴散至此的狀況下,大陸上的生靈們並不具備獨立解決它們的力量。

  「安心,安心。我見過小安卡了。」光明神說著,朝身邊的虛空做了個抓取的動作,眨眼間,他的手上便多了一串兒典雅的手鏈子:「他還送了我這個,稀有的信仰結晶。挺好看的,就是有些娘們兒,是吧?」

  弗雷拉和壺豚一道,木著一張臉望著祂。

  「……好吧。」光明神有些頹喪地收起手鏈,「安卡梅洛斯現在應當正在回程的路上,帶著光明教會所有能夠拿得出手的騎士們,而且,我這邊的爛攤子也在收尾階段了,到時候,我也會出面。你們只需要再堅持個……三天?」

  「您也知道,水神殿一路南下的近六十萬大軍,不是已經變成了怪物,就是孜孜不倦地奔跑在變成怪物的途中。現在它們對浮空城群起而攻之,您指望我們在這樣懸殊的狀況下撐上三天?!」

  「這只是一個提議。你們可以不照做。」光明神聳了聳肩。

  弗雷拉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神祗的冷酷在此時盡顯無疑。

  她理解祂的意思——浮空城守不守得住,和祂並沒有太大的關聯。這個位面中的主要種族無一會因為浮空城的隕落而滅絕,那麼,誰又一定在乎浮空城的存亡?!

  是的,他們可以不照做。他們有自由的選擇權。

  與前一次一樣四散逃離?不,不可能,浮空城的三座主島已經被鐵桶一般地圍住了。

  要麼守住城池活下去,要麼被攻陷,被殺死。

  「……好。我們會堅持三天。」弗雷拉抬眼,望向光明神。

  迫於弗雷拉的眼神兒,光明神揮著手答應道:「好好好,我保證,三天之內我必到達。」

  「感謝您的神恩浩蕩。」弗雷拉一邊不怎麼有誠心地說著,一邊同來時一樣扛起了依舊毫無知覺的夏邇,「那麼,我該怎麼回去?」

  「誰知道呢,」光明神有些幸災樂禍地說,「你觸碰到了這個境界,這個世界順應產生;而偏偏那時你處於最危難的時刻,於是這個世界便變成了你心中最安全、最寧靜的地方的模樣。想要回到那個讓你感到危急重重的戰場,不是什麼容——」

  光明神若有所思地轉頭,膛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後方正在飛速形成的、浮空城的影像——那恢弘的防護圈差一點兒刮到了祂的鼻子。

  「……」弗雷拉站在窗邊,沖祂矜持得體地笑了笑。

  「……」

  「很好……跨過這裡,你應該就能回去了。」光明神乾巴巴地道。

  「再次感謝您的神恩浩蕩。」弗雷拉扛著夏邇,姿勢古怪地行了個煉金術師禮,「阿壺?」

  「準備好了啾!」壺豚在弗雷拉的眼前高高地仰起腦袋。

  「……走吧。」是時候回去了。

  因為對寧靜童年的追憶,和對家人四散的無奈,渥丹大公爵的草場始終是她心中最為懷戀的地方。

  但對於弗雷拉來說,她的家,在浮空城。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在了。

  若你飽受喧囂的侵擾,便讓我來為你帶來寧靜。

  若你苦嘗戰爭的惡果,便讓我來為你帶來和平。

  我回來了,浮空城。

  弗雷拉義無反顧地躍出窗臺。壺豚緊跟在後。

  那幻影的浮空城張開一片耀眼的白光,將他們的背影完全吞沒。

  --------------------------------------

  「每個世界的源,通常都被放在了創世者認為最安全或是最重要的地方。」光明神說。

  「所以這個世界源在哪兒?」弗雷拉好奇問。她想確認自己講世界之源放在了自家的小破房子裡是不是略獵奇了些。

  「我怎麼會知道。」光明神攤了攤手,「這個世界的創世神不是我——我只是個苦逼的接管的。我自己也背著那傢伙在外面偷偷創了個世界玩兒,咦嘻嘻。」

  「……」弗雷拉鍥而不捨,「那您將您的世界之源……?」

  「放在了我的個人博物館裡頭。」光明神得意洋洋,「至今為止,那依舊是那個世界最恢弘的建築——你想看看我精妙的設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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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02:0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四章 再見,林波兒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之間。

  弗雷拉的反應神經畢竟慢了半拍,偏偏就是這麼半拍之差,待她回過神來時,她的肩膀被有力地圈起,一隻綴滿了銀鏈和紅寶石的手正在她眼前微張著。

  那手掌的架構比最完美的煉金製品還要漂亮。它對她的手而言很大,而對於那柄怪物的彎鐮來說,卻是小得可憐。磅礡的大雨傾盆而下,卻讓它顯出一種莫名的堅韌感。

  而現下,它猶如一道無堅可催的屏障,奇跡一般地將那捎帶著死亡之氣的彎鐮牢牢擋在了一指之外!

  「……」林波兒完全來不及反應、微微擴大的瞳孔已經不被弗雷拉所關注。她忍不住向後靠了靠,用自己的後腦磨蹭著那人的頸側。

  「對不起……謝謝。」她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然後,那微張的手漸漸繃緊——猛然一握!

  足足有六七人高的怪物就在這一剎,被狂湧而來的元素硬生生地擠成了一團血肉模糊!!!

  ……它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林波兒的眼中終於出現成型的慌亂。她飛快地騰空而起,在招來更多怪物抵擋的同時,自己飛速地後退著!

  弗雷拉與夏邇對視了一眼。

  不必緊追,先返回浮空城!

  「阿壺,走!」

  電光火石之間,夢魘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再一次舒展在了浮空城的前方!

  「城主大人在那兒!」

  「看,快看,他們都沒事兒……夢魘的背上是弗雷拉!」

  「嘖,嚇死老子了!」

  浮空城眾雖然都陷入了艱苦的鏖戰之中,無力分身救援,卻顯然是在焦心地關注著這邊的動向的。零落的歡呼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防護圈上的浮空城眾顯然都在往這個方向集中著,打算接應他們。

  然而——

  「不要再往前走一步了,弗雷拉!」

  弗雷拉一直覺得,在追人的時候要求被追者站住是全天下最蠢的事情。她本該順當地無視掉這個不討人喜歡的聲音,乾脆地回到近在咫尺的防護圈,可林波兒聲音中幾乎變調的瘋狂和興奮感讓她隱隱感到不安。

  於是,她回了頭。

  「你看,你好好看看——這是誰?」林波兒尖聲笑著,近乎癲狂地搖動著自己的手臂,美貌的臉孔已經不能再扭曲。

  「……薇莎米亞?」

  雙眼空洞的薇莎米亞不知何時與林波兒比肩,一同站在了一隻怪物的頭頂。她微微仰著頭,脖子不自然地往左側傾斜著,手中正拿著一把明顯塗了毒的匕首,緊緊地抵著自己的脖頸。

  「薇莎米亞?薇西?」

  薇莎米亞不答。她還穿著雪白紋邊的睡衣,衣角有些髒了。她的眼中空無一物。

  「哈哈,哈哈哈。」林波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猛地伸手將薇莎米亞往前一推,在弗雷拉神色一厲即將要衝過去的時候尖叫了一句「不許動」,就這麼推著毫無反應的薇莎米亞在十人高的半空搖搖晃晃。

  就像在玩一個已經不討人喜歡的破舊布娃娃。

  弗雷拉僵在那兒,指甲漸漸刺入掌心,狠狠地,用力地。

  「過來!我親愛的雷尼姐姐!!!」林波兒大笑道,「和你那偉大的城主大人一起!!!」

  「都別輕舉妄動。」林波兒厲聲補充了一句,「她的匕首可就抵在她的皮膚上呢——你們不會願意試試看究竟誰比較快的。」

  弗雷拉不語,只是看著林波兒。

  雨,下得更大了。

  「你總是那麼虛偽,弗雷拉。好處全是你得,英雄還是你當。」林波兒輕蔑地掃了薇莎米亞一眼,操縱著怪物們將她綁縛著吊起:「當初就該讓這個骯髒而愚蠢的小薇西死掉,對吧?你現在一定後悔救了她吧?」

  林波兒又發出了一串尖銳的長笑:「現在,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否則,我就讓她把自己的指頭一根一根啃下來!!!先是手指,然後是腳趾……聽起來很棒吧?」

  弗雷拉輕歎一聲,抬頭,最後地、仔細地將林波兒打量了一遍。

  她沒有了靈魂。她原本漂亮的碧色眼睛已經變成了駭人的黃綠。她的身體已經開始不可避免地出現怪物的特徵。

  眼前這個不知道算不算生靈的活物對弗雷拉而言,陌生得可以。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之前雖然有不和,有爭吵,可大家也明明還是其樂融融地張羅著同一桌的晚餐。

  究竟是在哪一步錯了個徹底,然後,就再也沒法回頭的?

  林波兒——

  弗雷拉用力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她看到了從周身流淌而過的、細如毛髮卻又神秘莫測的脈絡們。

  她伸出空無一物的右手,慢慢地抓住了它們。

  她緊咬牙關,握緊,大力扭斷!!!

  林波兒警惕的表情和半張的嘴就這麼定格在了那裡!

  她身下的夢魘還在沉穩地呼吸。壺豚也換了個姿勢蹲在她肩頭,一副了然的表情。

  除此之外,這個世界的一切,就此凝固。

  夢魘識機地帶著弗雷拉俯衝至薇莎米亞身側,將她解救了出來。而弗雷拉,則一個輕跳,站到了林波兒的身前。

  方才她扭斷時間,著實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而就這麼短短的一息過去,她卻已經能夠看到時間的斷面即將重新接合!

  「噠。」

  隨著這一細小而悠遠的聲響,時間的河流在經歷短暫的停滯之後繼續向前奔行。而與此同時,弗雷拉一個猛撲將林波兒撞下半空,手中的匕首終於狠狠地貫穿了林波兒的心臟!!!

  「什……麼……」

  林波兒變異得有些灰紅的血液在空中劃成了一道挽歌。

  兩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這一下,為了刺鳥。」弗雷拉將手中的、源自於刺鳥的匕首拔出,再次狠狠紮入!!!

  林波兒反射性地一個痙攣。

  「這一下,為了老師。」

  怪物們有些躁動,卻被從防護圈上趕來的浮空城眾們牢牢擋在了外面。

  雨勢減弱了些。弗雷拉半跪在泥濘的土地上,原本微微蓬鬆的深棕色長髮被雨水淋打得有些狼狽,它們濕漉漉地緊貼在她的臉上,蓋住了她的所有表情。

  壺豚默默地懸浮在距離她們半人高的上空,看了看前方只一味抵擋怪物的夏邇的背影,終究沒有急著回到契約夥伴的肩上。

  弗雷拉,第三次高高地舉起了匕首。

  ……

  ……

  她僵住了。半晌,她無言地扯起上衣下擺,低頭默默將匕首擦了乾淨,重新滑回了匕鞘中。

  弗雷拉伸手摸了摸林波兒的頭髮,撐著地,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

  壺豚見狀,連忙憂心忡忡地飛了下去:「親愛的啾你還好麼?」接著,它又紛紛地沖地上已經沒了生息的林波兒啐了一口,「壞女人啾——你讓她死得太痛快了!」

  「她之前已經活得那麼不痛快了,我又何妨讓她死得痛快些。」弗雷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聲音低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弗雷拉?」壺豚蹲到了她的肩膀上,憂慮地用鼻尖碰了碰她。

  「你知道麼,她最後在叫父親……我們五個共同的父親。」

  「……瞧,這也是父親用心疼了大半輩子的姑娘。我覺得,那什麼,她即便是再怎麼錯了,父親也會原諒她的。」這麼說著,弗雷拉努力扯了扯嘴角,眼淚卻終究還是一點兒都不聽話地紛紛湧了出來。

  「弗雷拉……」

  「……就這樣吧……夠了。」

  「……呵。既然已成既然……又何必再說何必。」

  她艱難地眨了眨眼,將雨水和淚水一同擠出。然後,她晃了晃,一個趔趄便重重地摔了下去。

  「弗雷拉??!夏邇——夏邇你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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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03:2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五章 END。1

  作為最為原始的、如法則一般刻板的存在,時間,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被阻隔的——哪怕只有一瞬。

  起碼對於現在的弗雷拉而言,還是過於勉強了些。在她暈過去的時候,她又與那個一點兒神樣都欠奉的光明神交談了一番。光明神冕下的再次蒞臨就為了告訴她兩件事兒:第一,你小樣兒就算覺醒了神血,聽起來牛逼哄哄的樣子,放在上古人類中也不過就是前列而已,能不能拔尖都說不準,現在還是忍著點兒別出風頭了,至少阻斷時間的力量是絕對不能再用了;第二,你那靈魂暴走產生的後果我大部分給你擺平了,就有一件,那什麼,蛻變中的雷龍似乎受到了點兒刺激,應該在這兩天就會有動靜了,至於是好動靜還是壞動靜誰也不知道。

  弗雷拉就被後面那條消息給嚇醒了。她醒來時,周圍圍了一圈兒精靈的塞壬的醫療人員,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眾人紛紛眼含熱淚拍掌慶祝,整個城主府沉浸在了歡樂的海洋中。

  「……喂你們太誇張了。」弗雷拉覺得腦子在隱隱跳痛。

  「沒辦法,」瑪麗白倒是掉了幾滴真摯的淚水,她現在正在擦拭它們,「誰都知道你已經是半神了——天哪,天哪,你聽說了嗎親愛的,半神就在身邊,你要是樂意,你明天就能去摸摸她——反正她應該會睡上個好幾天!」瑪麗白刻意地提高了音調,模仿出小姑娘滑稽叫嚷的樣子。

  「……真是抱歉讓她們夢想破滅了。」弗雷拉乾巴巴地說,儘量忽略了角落那邊興奮的、讓人完全無法裝作聽不見的尖叫聲,嘗試著活動著自己的關節。

  「是的,你只睡了半天。瞧瞧外面,太陽甚至還沒有真正落山呢——」瑪麗白唰地一下拉開了簾子,又唰地一下拉了回去,「噢抱歉,我忘了今天天氣不太好……」

  弗雷拉坐在床沿,老神在在地望著瑪麗白有些不安的神色。

  「防護圈被攻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整個房間都在一瞬間靜謐了起來。

  「……是嘛,嗯,被攻陷了。」良久,瑪麗白攤了攤手,試圖說得輕鬆點兒,並在不住地打量著弗雷拉的神色。

  弗雷拉卻笑了:「被攻陷就被攻陷麼。難道讓法師塔和埋在浮島島身的那些魔法陣煉金陣就這麼眼巴巴地閒置著不成?對了,薇西還好麼?」

  「薇莎米亞還在睡著,除了幾處撞上擦傷外沒有別的問題了。」

  「好極了。」弗雷拉滿意地跳下床沿,站在地上做了幾個徹徹底底的伸展動作:「你們快去忙自個兒的吧,我現在感覺挺好的,我這就去前線看看——阿壺?走了?」

  壺豚啾啾笑著往瑪麗白臉上甩了一記毛茸茸,跟著弗雷拉飄然而出。

  「是哪個不著調的庸醫說弗雷拉醒來之後必然會有一次情緒的大發洩的,嗯?」瑪麗白叉著腰,「姐姐我把我僅有的一隻強力綁縛箭給激活了!激活了!或許我還來得及趕出去綁一隻怪物——噢天知道我要綁一隻怪物做什麼!」

  「……我飛了整整一個半天給天花板做加固,我才落地沒多久了,她就醒來了;她醒來還沒多久呢,這就出去了。」一名塞壬少女頗為失落地蹭著腳尖。

  「我還在地毯上畫滿了抗衝擊法陣——我不記得有沒有兩千個了。」

  「我……」

  「還有我……」

  ——————————————————————————————————————

  「他們似乎是把我當成脾氣脆弱的高階魔獸給看起來了。」在前往前線的路上,弗雷拉一邊從一個稍高的屋頂躍下,一邊若有所思地說。

  「啾嘻嘻。」壺豚撮著小嘴巴怪笑了兩聲,卻還是不放心地用尾巴尖掃了掃弗雷拉的鼻子,在成功地討回一個噴嚏後,它問:「你真的沒事了麼啾?」

  「沒有吧?我現在覺得挺好的。」弗雷拉搓了搓發癢的鼻子,一把把壺豚抓住丟在了腰間的口袋裡頭,「雖說這和太合常理……你可別小看精神的力量,你見看到了,那可是能夠創造一個世界的。」

  一路上,弗雷拉及時聽聞了現在反而是靠海那一邊的潘多拉學院戰事比較吃緊,於是便轉了方向帶著壺豚朝那一邊兒去了。可當她距離前線只有一步之遙、她甚至都能眯起眼睛看到前方的血肉飛濺時,前方僅容一人通過的巷口牢牢地堵了一個人影。

  「……噢黑臉大魔王,啾。」壺豚搓了搓爪子。

  「……嗨,好久不見,黑——嗯,哥哥。」

  門西勒的臉似乎真的更黑了一點兒。

  「回去。」他冷冰冰地說。

  「是」字就在嘴邊急躁地想要脫口而出。然而它終究被不甘不願地咽了回去。

  弗雷拉抬頭,看著眼前這位年齡是自家祖宗輩的兄長大人,笑著說:「不。」

  防護圈被攻陷,浮空城的幾個大人物此時應當都牢牢駐守在浮島邊沿。數十萬的怪物壓城,這絕對不是什麼兒戲——況且,誰都沒有忘記黑暗中伺機而動的德裡亞。

  這也是弗雷拉醒來時身邊除了瑪麗白再也不見任何親友的緣故。連亞力克都被拖在前線不可脫身呢。

  在這樣的狀況下,門西勒會隻身前來,他阻止弗雷拉的決心可見一斑!

  這是弗雷拉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對兄長決意的事情說「不」!

  門西勒的臉色果然不出所料地陰沉了下來。來自半龍血統的威壓不可抑制的朝弗雷拉撲面而去!

  弗雷拉抿了抿唇,面上微笑的神色不變,腳後跟卻暗自使了幾分力死死地踩在了地上,肩膀也挺得筆直。

  「……」

  「大魔王走了啾?」良久,壺豚被漸漸消散的威壓麻痹了神經,逕自從布袋子裡鑽了出來,卻好巧不巧地正正對上了門西勒波濤洶湧的暗沉雙眼。

  「嘎……啾。」它一個激靈又縮了回去。

  弗雷拉忍不住嗤笑出聲。

  門西勒似乎低聲微微歎了口氣。他抬手,在弗雷拉已經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腦袋上搓了搓。

  「父親已經到了風暴城。」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一聲父親指的是老多特。弗雷拉先是一僵,很快眼中便浮上了焦急的神色,門西勒卻搶在她開口之前做了個暫緩的手勢。

  「怪物的大軍已經全部囤積在了邊陲之地。外海也有部分,但對陸上生物還算構不成威脅。怪物的擴散情況並不特別嚴重,各城主如今也在勉力圍殺,因此,父親那兒還算安全。」

  弗雷拉的心重重放下。可是——

  雨天,鮮血,匕首,最後的低喃……和終究空洞下去的眼神。

  正當弗雷拉在一團亂想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頭髮又被不客氣地揉搓了一番:「父親托人帶了口信來,就在小半天之前。」

  小半天之前,那就是那件事發生之後……弗雷拉一凜,進入了全面備戰狀態。

  「他老人家說——」

  「『年輕人總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聽老人家的話喲,死命地揮霍喲,雷尼親愛的,面對窮凶極惡的醜傢伙們要有女孩子的自我防範意識嘍,太作踐自己的話爹爹要派你去洗半年的碗筷喲。我們三天之後見。』」門西勒用自己平板且微微帶著些金屬質感的聲音,板著一張魔王臉,倒豆子一般地一氣說了出來。

  弗雷拉:「=口=!」

  壺豚:「=口=!」

  門西勒先是用無機質的眼神將壺豚再一次逼回了布袋子中,接著,他看向剛剛整理好自己表情的弗雷拉。

  「只是三天而已,我會幫你守住這座城。你,當真不回去?」

  弗雷拉鼻管酸酸的,她組織了半天語言,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她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兄長大人。

  壺豚被擠到的啾啾聲被完全無視了。

  在她弱小得無可救藥的、那麼長的時間裡,都是眼前這名原本與人類毫無交集的英靈擋在她身前,做她最堅實的支柱。

  後來真相大白,他甩袖而去甚至反目成仇都算在情理之中,可事實上呢,他卻還是似遠實近地守著這個家。

  一定要說有什麼缺點的話……唔,大概就是他從沒像別家兄長一樣,扮過鬼臉逗弟弟妹妹玩兒吧?

  「浮空城是大家共有的城麼,當然是要大家一起來守。」弗雷拉將下巴抵在自家面癱臉兄長的肩膀上,回想著方才他彆扭口述的老多特的話,覺得心境一片開朗,「你可別想把我踢出這次的功勳名單——同時,我也一點兒不想洗上半年的碗。」

  「我會好好的,我保證。嘿,我曾有過什麼不守信的記錄麼?」

  「……」門西勒不語。半晌,他環住弗雷拉的雙臂微微加了點兒力,然後乾脆放開。

  「潘多拉學院靠海一側戰事最為吃緊。丁克也在那兒。」門西勒說,「我的戰區在主島。」

  「放心,我會看著丁克的。」弗雷拉心領神會,「那麼我走了。你要保重。」

  「……你也是。別忘了半年的碗。」門西勒友情提示。

  「可別小看你家的大煉金師。再怎麼說,我也是浮空城的准城主夫人麼。」跳開兩步,弗雷拉聳聳肩膀丟下一句話。

  兄長大人原本略微轉晴的臉色立刻再次黑過了夢魘的毛色。

  弗雷拉忍不住大笑出聲,她用力地朝門西勒揮了揮手,見好就收逃之夭夭。

  ————————————————————————————————————

  夏邇也在潘多拉學院靠海一側的戰線上——顯然,身為城主,他需要隨時待在最有可能崩潰的地方。當他看到弗雷拉出現時,臉色倒並沒有像門西勒一樣完成了黑白之間的莫測變幻,但他接著兩人說話的機會,趁他人不注意的時候大力在弗雷拉腰間捏了一記。

  「……」弗雷拉有苦說不出地揉搓著自己的側腰,打算趕快將城主先生的注意力轉開:「我聽說丁克在這兒?」

  「你不必擔心他,他被巨龍桑鐸利亞納看上了。」夏邇淡淡瞟她一眼,「你,跟我來。」

  事實證明,門西勒和夏邇的顧慮確實有些道理。單單從最吃緊的防線需要夏邇和巨龍桑鐸利亞納共同來守就可以看出,現下的狀況究竟是白熱化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弗雷拉的血脈再次覺醒,還未有個緩衝時間便擅自動用了時間阻隔的能力。她順應天命地力竭昏了過去,卻連個大半天都沒能好好睡著,就被光明神給嚇醒了。現下她雖說感覺沒什麼大礙,不過其中萬一又有誰能說得准呢?況且,此時的前線——

  「夏邇!」弗雷拉剛提著帶血的匕首從開始掉落自燃的怪物軀殼上跳回,眼角卻又掃到了讓人心臟一緊的畫面。

  夢魘默契十足地突然朝左前方掠去,弗雷拉幾乎是腳尖剛落在夢魘的脊背上,又被迫立即起跳,搶在一個巨大而長滿了醜陋的疣狀寄生的突刺前面,將一個少女救了下來。

  「麗姬?麗姬你還好麼?」弗雷拉呼喚著舊時校友的名字,憂心地攏開那一頭原本鮮豔現下卻沾滿了血漬的亮粉色頭髮。

  ……麗姬的右手腕正孤零零空蕩蕩地垂在那兒。她的右手被永遠地留在了戰場上。

  「阿壺。」弗雷拉召喚著契約夥伴,「信號。讓搜救隊的精靈們快些過來,她不能再流更多血了。」

  同時,在夏邇的元素結界和敏銳的滑行之間,弗雷拉正爭分奪秒地為麗姬做著應急治療。

  搜救隊的精靈們很快在重重結界的護衛之下漂浮了過來。

  交接完成。

  弗雷拉單膝跪在夢魘的別上,重重地抹了一把臉。是的,黑夜還沒有過去,但她已經感到疲累了。這個戰鬥的強度,絕非之前任何一場戰鬥能夠相比!

  「……回去?」夏邇的聲音在她腦中低低地響起。

  弗雷拉微微喘著,看向無處不在的戰場。

  「……不。」

  夢魘沒有再回話,只是護於弗雷拉短衣之外的元素結界又濃厚了幾分。

  弗雷拉撓了撓夢魘的耳朵,讓它舒服地微微顫了起來:「我穿了龍骨軟甲在裡頭……保護你自己。」

  那麼——

  「阿壺?」弗雷拉翻手拿出一瓶腐蝕油膏,動作極其熟練地將之往匕首上塗抹了不厚不薄的均勻一層,抬頭呼喚著正在高空中逡巡著戰場的契約夥伴:「開始了喲?」

  「嗯,開始了啾——右邊兩點鐘方向!」

  夢魘的羽翼在黑夜中如王者一般地滑行。

  弗雷拉順著壺豚的指引,腳尖一點,帶著右手緊握的一道寒光往右前方戰局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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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03:46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六章 END。2

  然而,令弗雷拉沒有想到的是,她甚至沒能在潘多拉學院以東的戰場上待到天亮。

  當她雙手緊握匕首,用力將一隻怪物的腦殼割開時,靠近內陸的西邊傳來了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的騷亂!

  弗雷拉心下一沉。

  防線……崩潰了麼。

  她甚至能隱隱感受到從那處傳來的如潮恐懼。

  覆手之間,她將一管隱隱泛著金色的藥劑狠狠地插入了怪物黏糊糊的、暴露出來的腦子當中,並高聲提醒周圍的人們:「走開!!!」

  她一個前撲,完美地避過了從頭頂上方將將擦過的利刃,並順勢一個側滾之後借著怪物體表長出的一個巨大突刺來了個腰弓,在卸掉了怪物的一個關節的同時將自己遠遠彈了開去。

  夢魘如鬼魅一般準確地出現在了弗雷拉的下落點。隨著純黑的羽翼滑過,巨大的爆裂聲和迸發而出的高能煉金火讓整個東區戰場都靜謐了那麼一瞬!

  經過改制的、具有強黏連力的煉金火霎時輕易地波及到了周圍體積巨大的怪物們身上,頓時又引起了一陣可觀的連鎖反應。

  與此同時,銀色的電弧在隱隱有些發白的夜色中猛然張開,像是來自死域的網,盡職盡責地收割著那些不算生命的生命。

  戰場上的浮空城眾顯然都有些躁動。崩潰的是最西邊的生產區?還是中間的主島?不,不,應當不會從生產區一路崩潰過來的,否則他們不可能沒有得到任何信報……

  弗雷拉與夏邇的本意是使用雷霆手段請出一片空地,好讓兩人暫時返回浮島之內,以便應對西邊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然而,原本只是一味機械攻進的怪物們似乎突然在兩人身上發現了什麼美味的東西,它們居然在弗雷拉的強力爆破和夏邇的雷擊之後,不畏死一般地蜂擁而至!

  「有人在。」

  轉瞬間,夏邇結實的手臂圈住了弗雷拉的腰,黑色斗篷的下擺被高空的強風鼓得獵獵作響。

  弗雷拉也皺了皺眉。

  水神殿不可能由一群沒有靈魂的怪物當家作主。自然有一群高高在上的人類在背後運籌帷幄。除了他們熟悉的首席祭祀林波兒和統領德裡亞,還有其他的神職人員、法師甚至經過相應歷練的異人掌管著怪物的操縱。

  根據這麼一段時間以來的對戰和研究,弗雷拉可以肯定,這些怪物並沒有什麼高段數的自我意識。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操控,它們只會盲目向前,盲目攻擊,並不會做出什麼重點包圍的舉動。

  弗雷拉剛過來戰場的時候,就看見巨龍桑鐸利亞納將一個明顯是人形的軀體遠遠地甩了出去。後來,她也配合著夏邇殺死了一個似乎有精神干擾能力的異人。

  而現在——

  真理的路引無聲地從弗雷拉騰起的身側劃破黎明前的夜空,速度快得甚至只留下一道殘影。弗雷拉則借由夏邇那一下托舉,穩穩地一個前翻以膝蓋勾上了怪物的彎角,就這麼倒吊著,左手姿勢極其漂亮地一揮便利索地劃開了那對突出的眼球。

  怪物吃痛,瘋狂地甩著腦袋。

  弗雷拉雙膝一鬆,順勢一個側躍跳去了另一隻怪物的手臂上,開始疾跑起來。在她的身後,壺豚一甩尾巴,將橙子爆彈直接塞進了彎角怪物因痛嚎而大張的嘴中。

  怪物們惱怒地朝弗雷拉包抄而來,卻被遊走的電光和無聲無息的黑火輕易奪去了性命。

  一,二,三……弗雷拉彷彿只是在做一場有趣的越野運動。她從這個怪物的指尖躍至那個怪物的腦袋,又借著它還算光滑的後腦輕盈地滑去了另一隻怪物的脊背。

  如此一圈的配合下來,那些怪物竟然無一能夠在弗雷拉的身上留下哪怕淺淺一道印子,反而多多少少在弗雷拉的匕首和千奇百怪的煉金製品下失去了某些器官。最後,弗雷拉一矮身,從一隻神似巨大蜈蚣的怪物身上縱身跳下,反倒害得那怪物被自己的利爪洞穿。

  壺豚也一個俯衝回到了弗雷拉的肩上。真理的路引再次鬼魅地纏繞回了夏邇的手指間,安安靜靜地,只有上面一絲來不及甩掉的鮮紅血跡昭示著它方才的行蹤。

  「兩個。還剩一個。」

  「……呵,我大概猜得到是誰……再遠點兒。」弗雷拉對正攬著自己的夏邇說。

  獨角獸的飛行速度,一向是被放在與巨龍相提並論的層面上的——當然夢魘也一樣。

  片刻之後,弗雷拉扭頭,隔著夏邇的肩膀朝左後方七點的位置笑了笑,然後啪地一下捏碎了手中的魔晶。

  方才被弗雷拉光顧過的怪物們無一例外地瞬間定格,就彷彿她再次掐斷了時間的洪流似的!

  有人眼尖地看到,或在肩側,或在後頸,或在肚腹中央,瑩白色的小光點在一片暗色的血肉和夜色中尤為顯眼。很快,它們開始了小範圍的、卻十分劇烈的顫抖。

  怪物們龐大的身子古怪地隨著小光點的頻率也開始不住地顫動著。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裡。

  在下一次呼吸甫一開始的瞬間,那十數個瑩白色光點帶著幾乎毀滅性的能量同時炸開,將那十幾隻怪物們輕而易舉地切成了大小數塊!!!

  夏邇的結界將那些污穢的血肉全數阻擋在了外面。弗雷拉被夏邇抱著,逆時針扭了扭原先用來與瑪麗白他們通訊的小戒指,清了清嗓子。

  她能感受得到,西邊驚恐的情緒正在飛速攀升。作為城主,夏邇必須儘快前往!

  「讓這些噁心的東西滾開,德裡亞。否則,下一個變成好多塊的就是你沒錯兒了——我保證。」

  然而,除了更加踴躍圍上來的怪物們,弗雷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嘖。」林波兒也好,德裡亞也好,水神殿的人總是這樣,一副將怪物們堵在身前就可以安享此生天下我有的感覺。

  局面再一次陷入了膠著狀態。在浮空城眾的配合支援下,這些源源不絕的怪物自然無法給弗雷拉和夏邇帶來傷害,而相應的,兩人卻也無法脫出這個包圍圈!

  「我幫你引開它們,你走。」弗雷拉在又一次完美無間的配合、回到夏邇身前的時候,捅了捅夏邇的腰低聲說了一句。

  從西邊出現險情直到現在,其實並沒有過去多久。然而,弗雷拉現在擁有的敏銳靈魂觸覺卻告訴她,情況正在無限制地、飛速地惡化下去!!!

  那些充斥著慌亂和恐懼的情緒越來越強!!!

  現在,她的耳朵已經隱隱能夠聽到從西邊過來的尖叫聲浪了!

  究竟……

  弗雷拉見夏邇不予回應,在與壺豚配合斬去一隻怪物的巨螯之後,又繞路跳去了夏邇身邊:「你快走。我和他們一起——」她被夏邇抱著在空中高速遊移著,伸手指了指同樣被圍在這樣一個鐵桶圈子裡的數十名浮空城戰士,「壺豚去找桑鐸利亞納了,巨龍馬上就來接應!」

  「快!」弗雷拉推推夏邇。

  夏邇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怎麼的突然神色一鬆,眼神卻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他微微點頭,沒有再給她催促的機會,彎腰在她額前輕觸了一記,便朝後方急速掠去!

  弗雷拉雖然有些疑惑,但身處你死我活的戰場也讓她沒有太多心思來思考這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兒。

  她現在需要把這些怪物們的注意力從夏邇身上引開。顯然,與他們一起被困在怪物堆中的十幾名浮空城戰士也默契地瞭解他們的城主大人想要做什麼。他們的也猛然加強的攻勢,好讓城主大人的脫出更加順利些。

  弗雷拉偏身避過洶洶而來的一記噬咬,左手翻轉之間將裝滿了煉金酸的藥劑管牢牢插進了那隻凸出的眼珠子裡。壺豚緊隨其後,也給了那可憐的怪物不輕的一擊。

  現下的情形是這樣的——夏邇正在不斷地高度移動著,十幾名大多由塞壬組成的一個小戰隊正在包圍圈的另一端,與弗雷拉之間間隔了大約一隻巨翅翁身長的距離。雙方都在一邊吸引怪物的注意,一邊努力地向對方靠攏。而在怪物的包圍圈之外,不少浮空城眾也積極地進攻著,希望將圈內的人們解救出來。

  德裡亞之前對怪物下達的封鎖令,顯然不僅僅針對夏邇,還針對弗雷拉。夏邇一旦離開,單單不具備飛行能力這一點就給弗雷拉帶來了很大的困擾。所幸她的柔體術早已在夏邇的魔鬼調教之下提升到了之前她完全無法想像的境界,但她的身上的大小傷口依舊在以很不妙的速度增加著——僅僅在一小會兒之後。

  而更大的危機很快就出現了。

  當弗雷拉感受到那突如其來的、令人心下一涼的不安感時,她恰巧在一隻怪物的凹凸不平的脊背上。

  這個怪物的皮膚上佈滿了一個個突起的不規則鼓包。它們分泌出了一種氣味刺鼻且滑溜溜的黏液。弗雷拉試圖迅速轉移,當她將全部重心移到右腳,試圖順著怪物這一擺身高高躍出時,那些令人厭惡的濃黃色黏液讓她正巧打了個滑。

  糟了!!!

  弗雷拉的瞳孔猛然放大——

  她的耳邊,已經響起了德裡亞那黏膩怪異的低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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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04:3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奇蹟的城池 第四十七章 END。終章

  弗雷拉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上半身不自然的刺骨涼意和無法擺脫的僵直感。更糟糕的是,她的背心已經感覺到了利刃的迫近——

  她的心裡湧出一陣絕望——避無可避!!!

  「!!!!」

  「弗雷拉?弗雷拉啾你沒事麼啾!」

  「咳,咳咳。」弗雷拉迅速地從海水中浮了上來,捏捏有些嗆到的鼻子。鹹鹹的海水讓她的眼睛有些刺痛,甚至是出現了一些……唔,幻覺?

  海天線已經稍微有些灰白,黎明正在掙扎著破土而出。似乎有一個龐大而漂亮至極的身軀以雷霆之勢掠過,昂起修長的、優雅的頸項,把一個被高高拋入空中、正努力掙扎的身影攔腰咬住!

  嘖——那開合的力量——弗雷拉隱隱地聽到了骨血斷裂的聲音。

  然後,那個像是巨龍的傢伙似乎相當嫌惡已經被他叼到嘴邊的血肉,於是他噴出了一口明顯夾帶著龍息的烈焰!!!

  從昨天淩晨開始一直不斷下著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深藍色的、在式微的紅月之下發著瑩潤光芒的鱗片,纖長有力的尾部,虯結的利爪,脊背前段猙獰突起的光滑利刺,幾乎遮天蔽日的巨大四翼……每一個組合都是極致的完美,都在無可挑剔地詮釋著兩個詞,力量,和高貴。

  這就是承載創世恩寵之物,萬獸之王,雷龍!

  成年的雷龍在空中瀟灑極了地一甩腦袋,微微咳出一點兒火星之後,一個淋漓盡致的轉身,昂首沖著天際發出他新生以來的第一聲長嘯!!!

  弗雷拉捂住了嘴,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不可抑制地想笑,卻又覺得鼻頭酸得可以。她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在跟隨著那聲清越的長嘯震顫著。

  當力量與美同時集中在一個生靈身上,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人感到由衷的、發自靈魂的戰慄!

  弗雷拉看著方才她下意識撐起的元素結界,有一種「浪費了」的感覺。毋庸置疑的,現在的戰場,是修伊索克斯的天下!那一圈將她們圍得嚴嚴實實的怪物自然是已經燃燒殆盡了的,她甚至都沒有興趣去確認一下德裡亞的下場——

  她總算明白了方才夏邇有些古怪的眼神究竟是個什麼含義。

  ……性格惡劣的傢伙。她要聯手修伊與她家城主大人好好地叫一次板……

  「=口=!!!」

  眾目睽睽之下,方才君臨天下舍我其誰的造物之恩寵者,突然迫不及待地俯衝了下來,將他線條流暢的頭顱整個兒插進了海水中。

  弗雷拉目瞪口呆地感覺到了大量的水正往她的正前方,那個龐然大物拍打著翅膀的地方湧去,她還來不及顧慮自己是否會就這麼被修伊喝下肚子裡去,她又感到那些水流就以同樣迅疾的速度反彈回來了。

  「咕嚕嚕嚕嚕嚕……咕嚕……咕嚕嚕嚕。」

  「……」

  「弗雷拉弗雷拉。那個人類的味道噁心死了。」被迫沐浴了一次漱口水的弗雷拉的腦中,響起了修伊如此可憐兮兮的聲音。

  「……」

  巨大的雷龍將腦袋拔出水面,頗是爽快地晃了晃,水花四濺。

  「我救了你喲。」

  他巨大而澄澈的雙眼對著弗雷拉,無辜地眨了眨。弗雷拉幾乎能從他的臉上看到「快來摸摸我」幾個具現化的大字。

  城主大人,你的下限被你的雷龍寶寶刷新了。

  「嗯,我得先說恭喜……這是一場了不起的蛻變與抗爭。」弗雷拉抬手,雷龍順從地低下頭來,讓她拍了他的鼻子。

  「然後……」弗雷拉攤攤手,「或許你應該把我帶離這個充斥了你的漱口水的地方——我的壓縮浮游泡快要用完了。」

  雷龍寶寶的氣焰一滯,有些沮喪地向弗雷拉伸出爪子。

  「最後,告訴我在主島上發生了什麼事兒。」弗雷拉在雷龍無比寬闊的脊背上坐定,攏了攏濕漉漉的頭髮,正襟危坐問。

  不管發生什麼事兒,十有八九是眼前這隻心智永遠晚一步成熟的大傢伙弄出來的。

  「啾,嘻嘻,修伊又捅亂子了捅亂子啾。」壺豚用爪子在修伊的鱗片上呱呲呱呲地撓。

  果然,雷龍徹底垂頭喪氣了下去。他哼哼唧唧了幾聲,沒精沒神地拍著大翅膀往潘多拉學院飛去。當然,萬獸之王沿路抓了許多狀況外的怪物們,賜予了它們各種各樣離奇的死法以一泄心中鬱結。

  ——————————————————————————————————————

  一位獸王可以改變整個局面——所有人都有這樣的信心。但怪物們的數量實在太多,浮空城的防線又長,因此,原先浮空城的核心成員並沒能夠全數從前線上退下。能夠獲得這個寶貴的閒暇坐在議事廳裡,遙遙望著不遠處被新生獸王弄出的、直透整個浮島的大洞的,也就只有弗雷拉,夏邇,和浮空城大後方的負責人丁奇先生。

  丁奇先生很憤怒:「你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說!一個洞!咱們的浮島破了個天大的洞!!!無數居民驚慌失措!!!天哪你把主島弄出了一個貫穿上下的大洞!!!」

  「不,不是我的錯。」面對地行龍前輩的指責,剛剛能夠變成人形的雷龍可憐巴巴地卷著自己的亂糟糟的半長卷髮,兩隻眼睛只會眨巴眨巴地望著弗雷拉試圖從她那兒得到支援,「是我的『殼』,弗雷拉你知道的,那,那玩意兒被我們龍族叫做『殼』……丁奇先生你也是知道的!」

  「你說那是『殼』造成的?」丁奇先生皺了眉。

  修伊索克斯趕快大力點了點頭。

  「唔……」丁奇先生看向修伊的眼神頓時就帶上了一種隱隱的敬畏。

  兩人對視了一眼,萬語千言皆在無聲一笑中。

  「那什麼,這邊還有一隻夢魘一隻壺豚和一個毫無所長的人類沒能與你們達成默契呢。」弗雷拉乾巴巴地開口。

  「……」

  「任何巨龍在成年的時候都要進行蛻變。」丁奇先生開口解釋道,「哪怕是我這種亞種也不例外。我們蛻變時的情狀大不相同,比如雷龍是要換去全身的鱗片和爪牙,而地行龍則是會一層一層地催生出厚厚的頭甲和背甲。但無一例外地,在蛻變的最後關頭,我們會形成一種『殼』,我們將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環境中完成最後的蛻變。」

  弗雷拉點點頭。這些她曾聽丁奇先生和巨龍桑鐸利亞納提起過——當她被修伊的情況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但她所知也僅僅限於此。

  「這些你們大概都是知道的——包括我們需要打破自己的『殼』,才能真正成為成年的龍族。這對於大多數龍族來說相當簡單,只是個程序罷了。」丁奇先生點了點頭,「可我當初也告訴過你,龍族的殼常理來說都是白色的,是由體表皮膚分泌的,是由許多平整的版狀物構成的……而修伊與我們完全不一樣。」

  修伊挺了挺胸,臉上剛放上驕傲的神色沒多久,便被夏邇一個淡淡的眼神兒給嚇得縮了回去。

  「『殼』是神祗對龍族這個至強種族的成年成員的第一個歷練。它覆蓋著新生成年龍族的表皮,禁錮著我們的一切行動。我們需要打破它——而之後,你們所不知道的是——」

  「在龍族破『殼』、其中的液體流光之後,『殼』會立刻化成具有強大腐蝕性的至利之物!此時虛弱的新生成年龍族必須忍受著割喉絞胃的痛處,將這些至利卻營養的液體吞吃入腹。否則,他的體力將無法支撐他邁出十步。」

  「……」弗雷拉轉向又擺出了一臉楚楚可憐神色的修伊:「你沒有吃掉它們。」她犀利地指出。

  「不我吃了!!!」修伊大聲爭辯著,「吃了足足一半兒!然後我就想去找你們……然後周圍就亂糟糟起來了,然後,然後……」

  ……真是夠了。弗雷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疑似浮空城防線崩潰的大騷亂竟然完全是由修伊寶寶過分強烈的雛鳥情節引起的。這讓她哪兒來的臉面對那些被結結實實驚嚇了一番的浮空城眾!

  不過——

  「你沒問題麼?」弗雷拉的重點很快轉移到了她真正關心的地方,「說是要全部吃掉才能補充體力——」

  「你忘啦。你給我在外頭畫了很多特別有用的煉金陣和魔法陣。我現在感覺很好——事實上我從沒感覺這麼好過!」修伊小眼神兒亮晶晶地盯著弗雷拉,似乎想要衝上去舔她一口。

  「這不行。」可現在那些由「殼」化成的液體早就風化在空氣中了。弗雷拉略一思索,拍手站了起來:「修伊來,我想你需要一個全身體檢。」

  在修伊「不不不不不不——」的聲音中,她擺出一臉冷酷無情油鹽不進的模樣轉向夏邇:「我可以暫時請個假吧?為了浮空城最大制勝法寶的健康?為了浮空城的榮光?」

  「可以。」夏邇微笑道。

  ————————————————————————————————————————

  三天後。

  當光明神的神識暫時附在了安卡梅洛斯身上,帶著一眾筆挺帥氣的光明騎士來到原本應是血肉橫飛的龍族埋骨之地時,祂看到的是一堆小孩子圍著一個怪物並對之施以淩遲之刑的殘忍畫面。

  龍族埋骨之地的確一如祂想像的那樣滿目瘡痍,但是——

  「噢天哪,你做得不對親愛的。我想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下手要果斷,要俐落,要瞄準眼珠子這樣的地方!」

  「瑪麗白。」光明神冕下飄去同那個正在教訓著愚鈍學員的姑娘打了個招呼,「還有亞力克……這是怎麼了?」

  「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了!」瑪麗白大聲道,「當我像他們那麼大年紀的時候,我已經能獨立殺死老爸給我偷偷帶回來的魔獸了!」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光明神冕下將自己的來意和與弗雷拉的協定解釋了一番。

  「啊啊我知道這個,我們都知道。」瑪麗白揮了揮手,「弗雷拉不在這兒,她在處理主島上的那個大洞。」

  光明神:「???」

  「您不是神麼,您快感應一下她在哪兒。」瑪麗白之前就被那些「不爭氣」的小學員們弄得有些上火,現下就更是不耐煩了。況且,自從弗雷拉這個近在咫尺的存在成為半神之後,浮空城眾對於神祗就不像原先那麼恐懼了。

  亞力克繪著圖騰的眼角抽了抽,正打算開口向光明神解釋一番。

  「您找我姐姐?」一個身量修長的少年從後方騎著巨翅翁飛來,寬敞的巨翅翁脊背上除了他就只有一個佝僂、有些跛足、卻滿臉笑紋的老頭兒,「我帶你去吧,我正好要去見她。」

  「這是弗雷拉的弟弟丁克。」亞力克介紹道,「至於您的騎士們,」

  「若是願意留在這兒幫助我們清理這些殘餘的怪物,我們萬分歡迎。若是他們需要休息了,請往西南方向稍微走走,舒臘爾家有一個挺成熟的基地在那兒,他們一定會給你們最舒適的接待。」

  「……」光明神左看右看,突然就有一股濃濃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他不甘地歎了口氣,一個縱身飄到了巨翅翁的脊背上,「勞煩了,丁克。」

  「客氣什麼。」丁克好奇地打量了披著精靈王皮的光明神冕下,便跑去前面駕馭巨翅翁了。

  光明神聳了聳肩,與一旁的老頭兒搭起話來:「天氣不錯麼。請問你是——」

  「不錯,不錯,呵呵,我就是個牧馬的,許久沒見家裡的娃子們嘍,聽說現在這兒安全了些,就巴巴地跑過來了。」老頭兒笑呵呵地說著。

  「哦,孩子們都在浮空城?」

  「都在,都在。」老頭兒健談,話匣子一打開了就收不住,「我跟你說喲,本來這行程還要拖幾天的,結果我家那個最讓人操心的姑娘,居然在昨天那麼亂糟糟的時候被發現懷了孩子!那可真是嚇壞我嘍,雖然我不信光明神吧,昨晚我還是好好地向祂祈禱了小半個晚上喏……」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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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6:28:23 |只看該作者
番外 1+1

  【一】那些後來的事兒。

  走在浮空城美輪美奐的、傳說由數萬枝鮮活花枝生長而成的螺旋花街上,沐浴著東邊海域帶著塞壬歌聲的舒適海風,這些來自大陸各處的貴族們與城主們卻是不約而同的臉色陰沉。

  半年之前的那場突如其來的大動亂,讓這其中不少人動起了不小的心思。

  嘿,瞧瞧,統治大陸南邊數千年的帝國王室應當是一點兒不剩了,兩大親王世家紛紛被捲入戰鬥,佐羅家悽慘的下場早就舉世聞名,想來舒臘爾家也不會輕鬆到哪兒去。

  那時候怪物圍城的末世景象想不傳出去都難,對了,聽說還有光明神殿攪合進來了是吧,雖說最後的勝者是浮空城這方,但那一定是慘勝吧?他們一定正守著搖搖欲墜的破爛城池和滿城的傷員,就像是敞開了肚皮的羔羊!

  大塊大塊無人管轄的富饒土地!三座據說是用各種晶石珍奇澆築而成的空中城堡!還有比這些更讓人心動的麼!

  至於是誰讓那些原本被污染的水源恢復潔淨的——嘿,誰在乎呢。

  原本安分地盤踞一方的各大統領們,開始摩拳擦掌了。

  距離稍近或是啟動迅速的統領們在其餘人嫉恨的目光中,率先帶著大軍踏入了龍族埋骨之地。

  然後——

  「答應他們,他們並沒有野心,絕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所以無論如何先答應他們!」全身上下只穿了條褲衩的皮裡斯爵一點兒不要形象地大吼道,原本被奢靡生活養出的一身贅肉現下全都灰飛煙滅成了皮包骨,兩個眼袋正激烈地抖動著。

  「這——」衣著光鮮的布爾皮裡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印象中,自己這位爵哥哥可是狠絕至極、說一不二的個性,當初也是他早早地就摩了拳擦了掌,己方的城衛軍才能在第一時間搶佔到進入龍族埋骨之地的先機。

  然而,這些精銳的部隊卻如同入了泥沼一般,從此再無消息。而親自帶隊的爵兄長也跟著杳無音信起來。

  當小半年過去,他同那些無恥的親戚好好鬥了一番,好不容易將城主的寶座搶到手後,浮空城才慢地發來了函信,邀請他親自前來龍族埋骨之地做客一番,一起商量商量領回他家大哥和那幾萬精銳部隊的事兒。

  大哥能不能領回來他是不太在意的。但那幾萬的精銳部隊可一定得回來——部隊缺口太大,加之數月的內部權力紛爭,城內城外有不少積澱深厚的家族正準備取他們而代之呢!

  在原本屬於佐羅家的風暴城傳送點,布爾皮裡斯看到了井然有序的浮空城組織人員和一大群同他一樣的統領們。這算是浮空城給統領們的第一個驚嚇。

  然而在龍族埋骨之地內,三座浮島的西側,看到了面黃肌瘦、毫無反抗能力的親人,則是浮空城給統領們的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要知道,那個誰,原先統領著南邊海息城的拉爾穆拉將軍是吧,可是有著帝國三大劍士之一的美稱的!戰後的浮空城總共才多少人?!居然能夠將這些強者和他們的軍隊完完全全地——密封了起來?!

  是的,密封。他們全部都被關在了一個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頭,不見絲毫天日。給予統領們的待遇算好了,五人一間,一人能有一張床。聽說士兵們都是二十人一間的住,每晚都得划拳打架才能決定床的歸屬。

  「好,好吧……」面對兄長有些瘋狂的目光,再看看同樣趴在鐵欄之上,狀態差別無幾的、以前無一不是高高在上的統領們,成功篡位的布爾皮裡斯心中湧起了一絲莫名的悲涼。

  ————————————————————————————————————

  探親時間很快結束。丁克帶著一大幫笑容可掬殺傷力更客觀的漂亮妹子進來,有禮有度地引著全紅方帝國的權貴出去了——自從戰爭末期他成功地接待了光明神大人之後,他內心對公關這行的熱愛就徹底井噴。加之他本身實在長得討喜,嘴巴又會說話,現在他乾脆將全部的戰鬥課程擠到了凌晨和上午,剩餘的時間則被他積極地用在了各種公關活動上。

  當然,每天的睡眠時間就被可憐地壓縮到了三個小時。

  「誰說你們家沒血緣關係了,嘖,瞧瞧,」瑪麗白說,「弗雷拉也好,薇西也好,你也好,更別說你們家那個死人臉大哥了,全是恨不得將一天掰成兩天用、拼起來就不要小命的傢伙。你現在這獵奇的作息時間和當年的弗雷拉幾乎如出一轍。」

  但愛拼才會贏這句被上古人類鐫刻在六龍抱團飛天柱上的名言果然還是有些道理的。半年過去,丁克就唰唰升到了個和瑪麗白齊平的位。夏邇更是將這次的接待全權交給了他。

  「各位請這邊走。」丁克笑著,不卑不亢地將一群挺著大肚油光滿面的權貴引出了戰俘營。.

  「這……這是什麼?」布爾皮裡斯看著與自己一行人擦身而過的、手上捧著一大盤顏色形狀無一不獵奇的混合物的浮空城隊伍,有些不安地問道。

  「這是他們的膳食。」丁克說。

  看到權貴們的表情,丁克又好心地補充了一句:「說真的,他們的味道不差的。比起我自己烤的食人蛛眼球,這簡直就是無上的美味。」

  「……」

  場面頓時一片靜默。

  「你這是虐待俘虜!!!」有權貴忍不住叫了出來。

  「虐待?這個指控有些大,」丁克無辜地攤攤手,「不知是什麼讓您有了這樣的想法?」

  「伙食,居住條件,生活用品的供給……所有所有!」權貴們之前的忐忑不安似乎都在那一聲身先士卒中被狠狠拋出了腦瓜,他們開始恢復了平常傲慢的、高高在上的、喜歡發號施令的模樣。

  「那些房間的通風性太差——不,那些房間沒有通風性!」

  「你們居然讓二十個人住在那麼一個狹小的地方!那可是我們最寶貴精銳的士兵!你一定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金在他們身上!」

  「一個大區只有一個廁所!兩個大區只有一個浴室!」

  「他們居然吃這種玩意兒!這種連畜生都不樂意聞一聞的東西!」

  「他們簡直就是被慘無人道地拘禁了起來!他們甚至沒有任何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不是給他們積木玩兒了麼。那可是高端玩意兒,」丁克聽到這兒終於忍不住申辯了一句,他聯想起自己的經歷,覺得有些受傷,「以前我想要,二姐姐還總是不給我。我們發給他們的積木可是按照我童年最想要的那一套仿製出來的呢。」

  「你說那些木頭塊兒?哈,」有個將軍模樣的人冷笑了一聲,「在我的府邸裡,最下賤的灑掃僕傭都不玩兒這個!你別以為——」

  他的話戛然而止,變成了恐懼的咕嚕聲。

  因為一柄如同電光一般的細銀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喉頭。

  「別這樣,這位……巴拉巴拉那什麼將軍——真是抱歉我還沒來得及記住您的名字。」丁克嘴角的笑意依然友好而謙遜,「這樣說或許有些冒犯了,但我當真覺得一個靠著自己努力灑掃養家的人,可比您這種和泔水桶一般只會張嘴等吃的傢伙可敬多了。」

  丁克唰地一抖手腕,在那位將軍死媽一般地慘嚎中將銀色短劍側著拋了個漂亮的劍花。

  「咱們——還是抓緊點兒時間吧?」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銀劍穩穩地滑入了他腰間的劍鞘中。

  ——浮空城裡全都是一群一點兒不知道友好為何物的瘋子!瘋子!看著周圍那些嬌俏少女手上閃爍著的各色元素球,布爾皮裡斯在心中淚流滿面地咆哮著。

  ……

  正當來訪的眾權貴紛紛在心中詛咒著浮空城一點兒不友好的待客規矩時,丁克將一行人帶到了浮空城主島的某處。

  眼高於頂的權貴們也忍不住發出了不那麼情願的讚嘆吸氣聲。

  這兒有一個巨大的——天井。

  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凹坑環繞在這個貫通了整個浮島的天井周圍,不知從那裡冒出的水一一流過它們,在每一個落差處妝點上了形態各異的瀑布。近處的流水清澈見底,放眼望去則是滿目的湛藍。

  與水面的致趣寧靜不同,細看下去,這些凹坑的邊沿以及整個底部,甚至可以說是扭曲、蒼涼而猙獰的。那是一種看著像是晶石,卻又比晶石多了一份厚重的東西。在場的權貴們自詡見識無數,竟然沒有一人能夠準確說出這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它們是黑色的,光滑,甚至是微微泛著溫潤的光。而其形態卻像是肆虐而下又突然凝止的岩漿,每一道流柱都虯結著,細如手臂,粗比房梁。

  水流們歡快地沿著向下的梯度往中心流去,最後,在一道道不規則弧線組成的邊緣,在陽光的注視之中從半空傾瀉而下!!!

  「各位的住所就在這兒。這是帕贊塔天河。帕贊塔一名,是龍語當中『新生』的意思。」丁克愉快地看著客人們露出了微微呆滯的表情,對著自家的、由數道彩虹交織其中的瀑布嘖嘖驚嘆,一邊行了一個標準的劍士禮,手臂舒展地劃向了一邊數棟大氣而典雅的建築,「希望各位入住愉快。」

  權貴們都不禁牽起了得意的笑容,他們對這樣示好般的安排還是滿意的——浮空城,終究是不敢怠慢他們的!到頭來還不是——

  「什,什麼……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

  人群之中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帶著濃濃恐懼的尖叫!

  權貴們正待轉身,好好譏諷斥責一番自己哪位不夠端莊的同僚,卻也被視線角落的某個畫面驚得一動不敢動。

  就在那一叢錯落的、看上去檔次相當不錯的客房旁邊,某個巨大的圓蛋形建築裡,探出了一隻同樣龐然卻優美的,深藍色的腦袋。

  雷龍從他的居所中探出頭來,深吸一口氣之後高昂起他優美的頸項,發出了一聲響徹天際的嘹喨嘯聲!

  整個浮島都在微微的震顫。

  雷龍慢條斯理地直起身來,優雅地顫動著自己形狀完美的翅膀。

  隨後,伴隨著又一聲長嘯,如同閃電一般地刺破藍天!

  「啊啊啊啊——不,不不不不,不要過來——」

  「該死的——」

  「滾開你這個蠢貨別堵著路……!」

  場面如同一鍋愉快地沸騰著的蘑菇粥,丁克眯著眼睛想著,一邊隨性地朝上方揮了揮手:「嘿,修伊。」

  看著近在眼前的雷龍腦袋,感受著隱隱約約的龍息,平日里昂首挺胸趾高氣昂的權貴們都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隻鼻涕蟲的大小。

  「丁丁。」修伊索克斯就這麼輕鬆地、紋絲不動地將自己驟然懸停在距離地面兩人高的空中,他伸出手爪友好地戳了戳丁克的腰,並以完全違反規則的靈活度從他的布袋中勾出了一小包糖塊兒。

  「你的上課時間到了丁丁。我打賭你的調研作業和跨系對抗模擬都沒做。」修伊索克斯不懷好意地看了瑟縮的貴族們一眼,「這些……呵呵,菲奧說他接手了,呵呵。」

  「雷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沒有之一。他死板的喉音笑聲能讓你回憶起你最可怕的噩夢。」——數十年之後,人們從布爾皮裡斯的日記本上發現了這麼一段話。

  現下,布爾皮裡斯正躲在一個比他寬上兩倍的圓球兒後頭,心驚膽顫地看著那位叫丁克的少年撇了撇嘴,與可怕的巨龍,和另一個似乎是從旁邊陰影中詭異出現的男人抱怨了些課業相關的話題。

  「……這對我不公平,姐姐當初也沒有學這些——」

  「因為你姐姐找到了一個無所不知的丈夫。大衛真是太好脾氣了,換做是我,我早就掛了你這門課。」菲奧一直就並沒有足夠的耐心來傾聽一位少年的抱怨,他俐落地出手,丁克僅僅慌忙地格擋了兩招,便被狠狠擊中了肚子,並一把扔去了雷龍背上。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喲,丁丁。」菲奧給了丁克一個燦爛而討人厭的笑容,在對方大聲的咒罵中懶懶地揮了手。接著,他冷下臉來,轉身看著面前癱作一團的貴客們,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

  菲奧在巨龍騰空的強大風力中痞裡痞氣輕輕鬆鬆地站著,那微微塌著的肩膀在一片東倒西歪的貴族中顯出一種別樣的力量感。

  「好了,浮空城有史以來最沒用的客人們——」這個滿身戾氣並引以為傲的叛逆者抬了抬他倨傲的下巴,「房子在那兒,快自己住進去——快點兒,你,說你呢,別哆嗦了。」

  ——————————————————————————————————————

  要問布爾皮裡斯浮空城的住宿條件怎樣,他一定會鐵青著臉對你豎起中指。

  是,是,沒錯兒。這裡的房間佈局合理,裝飾得簡介大方卻又不失品味,巨大的融晶落地窗將陽光過濾成了最宜人的顏色,窗外就是那奇蹟一般的帕贊塔天河。提供給他們的食材都是最上等的,廚師的烹飪技術也無可挑剔,甚至連床都被鋪得舒適之極,上面還有著清新且凝神的羅厥草香。

  浮空城戰後恢復的速度讓他感到心驚。

  可是!

  他們親愛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是一隻世界上最強大的惡龍!!!

  你能想像每天那穿破靈魂的龍吟麼?你能忍受一夜數次的地動山搖麼?你能在那樣絕對上位者的囂張威壓下享用下午茶麼!!!

  當這樣煎熬地等待了足足半月之後,有一個少年進來告訴布爾皮裡斯,城主決定在今天與他們會面。

  這簡直是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受夠了!怎樣都好,他想要馬上離開這裡!!!他一輩都不想再看見那隻對著他展露過獠牙的雷龍、那個能從陰影中出現的惡棍、那些全身浴血討論著搏殺技巧的半大少女,和——

  布爾皮裡斯有些僵硬地盯著眼前一塊類似血肉的玩意兒。它還黏連著半塊皮毛,看上去很新鮮,現下,它正搖搖欲墜地掛在這位傳信少年的肩刺上。

  那少年順著貴客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不以為意地將那血肉一把揪下,草草放進了自己腰間的布兜裡,並朝著貴客露出了一個抱歉中帶著點兒靦腆的微笑。

  ……

  他!受!夠!了!

  第二天,所有的來訪者都在同一時間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橢圓形大廳中。這兒的裝潢古樸而厚重,給人一種沉澱的神秘感。

  臉上彰顯著不同程度憔悴的權貴們紛紛在粗腿的高背椅上坐下,有些不愉有些忐忑地向門口張望著。

  浮空城的城主夫婦並沒有像他們之前常做的那樣,擺足架讓客人們侯上好一會兒。事實上,他們幾乎前腳剛坐下,弗雷拉就帶著瑪麗白進來了。

  「我必須對各位說一聲誠摯的抱歉。」一身螺紋修身長裙的弗雷拉微笑著開口,她沿著地毯走到最裡側的座位旁,舉起高腳杯:「夏邇臨時有事,實在走不開。但請各位放心,我說的話,依舊能夠全權代表浮空城。」

  說罷,她與瑪麗白相視一笑,隨意地碰了碰杯,再對著諸權貴大方一頜首,便將杯中酒精一飲而盡。

  有心人已經注意到了,她腰間那條垂感出眾的暗紅色條穗腰帶,是由雙頭烈鷙的尾羽編制而成的——沒看見它獨特的天然穗紋麼!顯然,其上垂墜而下的那些大小寶石,也應該都不是凡品。

  而在她赤裸的、光潔的上臂上,那個匹配的暗紅色骨質臂環,應當是由珊瑚鯨最珍貴的鼻骨製成的。

  大家的心中又不免動起了小心思。

  城主夫人是個有著完美身材的尤物,而浮空城,果真如同外界所傳,擁有著數不勝數的奢侈寶藏!

  一個娘們兒,懂什麼談判?他們有些輕蔑、有些蠢蠢欲動地想著。

  他們心中已經準備好了起碼數十套說辭,等著將眼前這位漂亮的城主夫人好好羞辱一頓。

  弗雷拉單手撐著下巴,將眾人的表情盡數收入眼底。

  她不以為然地衝瑪麗白挑了挑眉。

  「讓各位千里迢迢過來,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我們深知各位時間的寶貴,既然已經耽擱了這麼些天,我們便直接進入正題吧:諸位的親人,諸位的軍隊,以及——」

  「我們腳下這塊美味的大陸。」

  弗雷拉對上數十雙驚駭,探究,以及不懷好意的眼神,端莊一笑。

  「我們知道,紅方帝國數千年傳承下來,在貴方的各個城池之間一定有著特殊的規矩在。紅方帝國的皇室也從不直接干預各方統領的內政。」弗雷拉和顏悅色地道,「對於這些規矩,我們十分理解,並且表示十分尊重。自然,我們也十分樂意將原本就屬於諸位的軍隊和親人交換給你們。」

  眾代表心中都鬆了一口氣,臉色紛紛好看許多。

  弗雷拉停了一會兒,和顏悅色接著道:「但現在,既然諸位的身家性命都在浮空城裡了,那便都來遵循我們浮空城的規矩吧。」

  ……什麼?布爾皮裡斯的手心一緊!

  「話可不能這麼說——」已經有一個急性的陰沉聲音響了起來,但很快,又戛然而止。

  正欲發怒質問的眾人還沒徹底弄清楚情況,便覺得後頸一涼,微尖的藥劑管已然懸浮著抵住了致命那處。同時,廳中弧形牆壁上傳送的藍光連閃,轉瞬之間便有數十位披著兜帽的法師出現,門廳入口那處也傳來了隱隱的獸吼聲。

  再看弗雷拉,卻依舊一隻手撐著腦袋閒地坐在上位,似笑非笑地掃了他們一眼,便不甚在意地偏過頭去與瑪麗白低聲說著什麼,臉色紅潤大氣不喘。

  回想起自家被無聲拘禁起來的大軍,回想起在浮空城半月以來的所見所聞,不約而同的,眾人心中湧起濃濃的頹喪感。

  珍奇的材料,絕佳的方位,雄厚的金錢實力和令人眼饞的戰技,浮空城既然有實力弄到它們,也就絕對有實力護住它們不讓別家搶走!

  弗雷拉敲敲桌面:「沒有反對的吧?反對的出聲兒?」

  沒有人出聲。

  「那太好了,」弗雷拉猛地一擊掌,眉開眼笑地道:「與各位的談判真是愉快。還請各位趕緊簽下眼前的契約,一會兒晚宴就要開始了喲。」

  原本平坦光滑的桌面突然蠕動著長出了數張寬寬的嘴,它們呸呸地吐出了許多謄寫齊整的契約。有幾張壞脾氣的嘴還趁機咬住了權貴們的手,又惹來一陣咒罵尖叫。

  布爾皮裡斯滿面愁容地在契約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滴進鮮血,看著那契約成立的紅光一閃而過。

  弗雷拉已經於好友一起在真誠的道歉之後先行退場了。她似乎趕著去一個叫做潘多拉學院的地方。這場所謂的談判,從開場到結束,不足半份下午茶的時間。

  他的後頸依舊能感覺到藥劑管的冰涼。他的腦中,不知為何浮現了那張曾被他深深看不起的、兄長的蒼白面孔。

  ——————————————————————————————————————

  「沒有人知道協議的內容是什麼,甚至,這份協議壓根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名稱。」教授用力敲了敲講台,來使那些昏昏欲睡的頑劣傢伙們清醒過來,「但我以個人的名譽保證,這份協議的存在一定是真實的——這也是歷史學界的共識。」

  「我們只知道,從那個特殊的時間點起,直到現在,兩百餘年過去,但仍舊不曾有過任何一方勢力膽敢將戰爭的渾水潑向浮空城的城牆。」



【二】生兒育女的問題。

  「嗯……」搭在纖細而緊實的腰上的手掌不可抗力地一緊,夏邇低哼著揚起了下巴,帶著三分慵懶七分誘惑,任由自己一頭墨黑的髮絲在米白暗花的床單上隨性地鋪開。

  弗雷拉咬著嘴唇,眼角紅紅的。她有些難堪地嚥了口唾沫,雙手在那片結實漂亮的腹肌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同時相當勉強地提起自己的腰,再勉力坐了下去。

  她忍不住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泣音。

  夏邇微合著眼,表情專注而投入地看著她。每當她忍不住一陣緊縮時,他的眉間也會微微擰起。那表情……

  性感至極。弗雷拉想。

  「夏邇……夏邇……」她急促地喘著,祈望對方能就此放過她。

  然而她最終得到的,不過是腰上明顯加大的托舉力度。

  「哈啊——!」

  不等她習慣著突如其來的加速,她的後頸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她微微睜大眼睛。

  夏邇垂著眼輕笑著,稍微放慢了點兒。然後他攬著弗雷拉的後頸直起身來,重重地咬上了她的胸口!

  「……!!!」

  弗雷拉即將出口的尖叫被一連串重重的搗弄徹底擊散。

  正埋在一片溫軟之間的夏邇興味地挑了挑眉,暫時停下腰間壞心的動作,閉上眼細心地感受著那一陣陣銷魂蝕骨的緊縮。

  就算是現在,弗雷拉依舊無法完全適應這種近乎在極樂中溺斃一樣的感覺。她的鼻尖和額角全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汗,過了好半天才稍微拉回一點兒意識。

  「你……別,夏邇我說停——!」

  「……」夏邇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嘴角,居高臨下地望著被自己壓在身下、一副秀色可餐模樣的姑娘。

  「這些天我突然想起……」他一臉端莊地挺了挺腰,在弗雷拉又一聲藏也藏不住的呻吟中,惡質地將修長的手指送去一塌糊塗的那處揉搓了一番。

  「噢……知識之神……」弗雷拉微微痙攣著,臉上一片熱燒,偏過頭去不看他把那些液體在她胸前細細抹開的模樣。「……或許我們該有個孩子了?」

  「要知道,城民們對繼承人的渴望已經化作了起碼半人高的文書,堆在我的桌邊好些天了。」

  ————————————————————————————————————————

  一個夢魘勢在必得,而半神半推半就的夢想,是很容易被實現的。不出兩個月,在兄長大人一片沉黑的臉色和默默暴漲的指甲面前,城主大人一臉斯文地朝親友團們宣佈,壺豚和雷龍有妹妹了。

  「在這裡面嗎啾——」壺豚眼巴巴地吊在弗雷拉腰間的衣服上,不住拿小鼻子輕輕拱著契約夥伴還一片平坦的腹部,「寶貝兒要在裡頭待多久啾?」

  「你怎麼知道是個妹子,」越來越朝著菲奧的邪惡之路發展的修伊索克斯拈了拈新打上的第七個耳洞,晃著一頭亂糟糟的藍髮說,「搞不好是個軟軟綿綿的小男孩兒~」

  弗雷拉驚道:「我以為你們都會比較盼望一個妹妹。」

  修伊默默的睃了夏邇一眼,對著手指頭道:「切,切磋,決鬥啊什麼的,對著個姑娘哪兒下得了手。」

  打不過老子,能胖揍一頓兒子也一樣!

  「弟弟!變成弟弟好不好!」修伊眨巴眨巴地望著弗雷拉。

  弗雷拉還沒來得及哭笑不得,被擺平了另一邊親友團的城主大人一臉淡然地扯住了手:「不好。我說了——」

  「是個女孩兒。」夏邇站定,掃了蹲在地上全面警戒、連尾巴毛都要豎起來的修伊一眼,便施施然帶著弗雷拉離開了。

  弗雷拉中標的消息很快就在菲奧等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傳遍了整個浮空城。在經過菲奧一番對於中標過程嘔心瀝血的描寫之後,浮空城眾在歡天喜地的同時又不免得對這個還未降臨的女嬰多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你聽說了麼,那是一個百年難遇的、沒有星星的六分之五上弦月夜——」

  「我知道我知道,還要有不多不少恰好二十二隻幼生塞壬同時放聲高歌——」

  「這些都是些沒價值的常識,把它們當寶貝傳的你們簡直是爛透了。」一個被黑色斗篷從頭蓋到腳的神秘傢伙毫不客氣地插話,神秘兮兮地道,「我這兒有些絕對珍貴的內幕消息——懷上夢魘的萬無一失之法。」

  奇怪的是,雖然這人有些無理,講話的口氣也是十足地高高在上,但他就是莫名地給人一種信服感。

  於是眾人或撇嘴或小聲嘟囔了幾句,卻紛紛拿著酒杯和茶點圍了過來。

  「你們都不知道,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那斗篷男子刻意壓低了尾音,刺激得人群圍得更緊了些。

  「當咱們的城主大人正式『開火』的時候,要同時戴上明黃色的祈禱頭帶,並且詠誦——嗷!」

  興致勃勃的演講者被正中後腦的一個食人花彫塑給砸了個正著。那一下的力道明顯就是奔著把人砸死的目的去的,就算是一頭龍過來也沒法兒昧著良心說不痛。

  他怒氣衝衝地轉過頭來,看見一個與他同樣披著個黑斗篷、身形卻小了一圈兒的罪魁禍首正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兒,閒適地以腳掌一下一下敲擊著地面,還挺有韻律感。

  切,就這副弱雞身板兒,一會兒——

  「想著要怎麼揍我一頓麼,菲奧?」

  「哎喲這都是可愛的誤會。」造謠者菲奧被腦中突然響起的聲音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他摸了摸鼻子,從瞬間出現在他腦中的上百個討好方案中迅速選了一個,毫不費力地擠了個最燦爛的笑臉出來,走上前去將人一把拉走,「我說,你不是想要狩山獸的犬齒很久了麼弗雷拉,我……」

  徒留下一圈兒沒能順遂地聽到八卦、正滿腹不解怨氣的無辜群眾。

  如此一番糾結,在經歷了菲奧造謠事件、菲奧造謠事件之二、菲奧造謠事件之三、菲奧造謠事件全系列以及令人哭笑不得的門西勒洩憤決鬥事件、全民自發姓名徵集事件、全名自發姓名徵集後續遊行事件、「為了姓名」大規模火拚事件以及嬰幼兒用品瘋狂漲價事件之後,弗雷拉的生產期終於到來了。

  其實整個過程沒什麼太大的痛苦——比起靈魂被撕成一塊兒一塊兒或者全身血管不斷爆裂重組來說,簡直是毫無痛苦。

  生產的過程很順利。很快,一個全身紅通通的小奶娃子就嚎啕大哭著被抱去了升級版的暖晶池子裡。夏邇、門西勒、菲奧、修伊索克斯都在這個暖晶池子的建設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們不僅十分默契地秉著非人道主義的原則,將帝都皇室的那個池子一點兒不剩地搬了過來,還絲毫不知臉皮為何物地將精靈王安卡梅洛斯敲詐得慘絕人寰。

  據說,議事廳中好幾次傳出一向優雅的精靈王的怒吼,甚至有人表示在其中聽到了「絕交」,「開戰」這樣的字眼兒。

  總之,無論怎樣,弗雷拉的第一個女兒終於平安地降生了。

  「頭髮的顏色和我一樣。」多少還是有些虛弱的弗雷拉抿了口恢復藥劑,將頭枕在夏邇的腿上,半眯著眼睛任由對方將她汗濕的頭髮悉數撩去後頭,「我希望她能有一雙暗金色的眼睛。」

  一週之後,精靈王安卡梅洛斯親自打開了改良過的暖晶池子。他看著弗雷拉,還是那樣優雅卻又毫不掩飾其高傲的微笑著,眼神多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我已經感覺到了旺盛且雀躍的生命力。」安卡說著,似乎十分隨意地反手拿出了什麼,單手捧到了弗雷拉的面前,「算是我的見面禮吧。」

  由簡化的葉片線條拼接而成的純銀色細鏈,以及細鏈下方綴著的那個水滴狀的碩大寶石。每一個細節都精緻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弗雷拉的動作微不可查地一僵,抬頭看了安卡一眼。對方笑容不改,只是這麼伸著手。

  「……謝謝。」最終,弗雷拉接過了那條鏈子。

  那聲簡單的謝謝聲中包含了幾分的嘆息,也只有她知道。

  夏邇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衝著安卡梅洛斯點了點頭,便將一眾親友暫且撇在了外面,攬著弗雷拉,配著壺豚和修伊聒噪的鬥嘴聲,不焦不躁地走過了數道除塵結界。

  「……我們家姑娘不會在一週之後就變成怪獸的,城主先生。」走到一半,弗雷拉終於忍不住帶著笑音出聲,「無論是嫉妒也好,是緊張也好,你若是再用力一些,我就得給自己的左手做接骨了。」

  夏邇的腳步驟停。他往前邁了半步,回身,依舊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望著弗雷拉,還帶著點兒審視與不讚同。

  現在的弗雷拉可不會被這點兒段數的把戲嚇到。她甚至都不費力憋笑了,大大方方地衝著夏邇撲哧了出來。

  夏邇抿了抿唇。

  弗雷拉的笑聲漸停,她歪了歪腦袋,抬頭直直望進那一片暗金色的海洋之中。

  夏邇伸出右手微微抬起了弗雷拉的下巴,同時俯下身。

  壺豚站在縮小版修伊的腦袋上,一聲不敢出。兩個傢伙都用寬寬的指縫遮住了眼睛。

  「……他把他的泉晶給你了……那可是精靈獨一無二的信物,」夏邇忍不住在弗雷拉的下唇咬了一口,「給你了,他把自他生命之初便陪伴著他的泉晶給你了。」

  「那是給寶寶的見面禮。」弗雷拉好笑地反駁,同時轉頭道,「看一場二十銀幣,快——別想耍賴這規矩可是好幾個月之前定下的!!!」

  一路笑鬧著,走到雲霧一片的暖晶池子前時,一行人竟然都覺得像是走過了什麼特殊的、漫長的旅程。

  夏邇將右手平貼在縈繞著濃郁霧氣的最後一道結界上,慎重地低喃起了相應的咒語。

  元素洪洩之後,雲霧開始飛快地消散。夏邇,弗雷拉,壺豚與修伊排排站在池子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靜待著。

  噢——

  弗雷拉與夏邇相視一笑。他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寶寶看上去已經像是個成長良好的一歲嬰孩,漂亮的眉眼正寧靜地沉睡著,在暖晶池子中溫和地飄飄浮浮。

  「哎喲好可愛。」修伊呆呆地望著那一團白白軟軟的小傢伙。

  「那麼可愛一定不是男孩子啾。」壺豚戲謔地用尾巴搔了搔迷你雷龍的鼻子。

  「不是男孩子也沒關係……我不要和她決鬥了。」修伊呆呆地立著誓。

  「啾啾啾,嘻嘻,妹控妹控。」壺豚撒歡兒扭著,自己卻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寶寶看,「我似乎看見她睜開眼了——啾啾她睜開眼了!!!」

  新生的寶寶扇了扇長卷的睫毛,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簾,還縮著脖子打了一個小噴嚏。她狐疑卻無畏地打量著眾人,深藍中帶著點兒金芒的大眼顯得機靈極了。

  眾人的心已經和暖晶池子裡的泉水化去了一起。

  「……啾?」半晌,她撅起嫩嫩的小嘴唇兒,發出了生命中的第一個音節。

  ——————————————————————————————————————————

  「整個過程差不多就這樣,」弗雷拉攤攤手,無奈地望著眼前這個明顯精力過甚、與當年的雷龍寶寶簡直一個模子性格的大女兒,「年代和平了,大事什麼的也就稀罕了。你三歲那會兒的血替儀式也順利得很,這事你應當自己就有印象……除此之外還真沒什麼有趣的事兒了,朱撒。」

  看著自家生長在一派平樂之下的姑娘,一邊遙想起自己當年如此輝煌精彩的、不折騰不成活的繩命,弗雷拉突然有種奇怪的同情感。

  朱撒委屈地將嘴巴鼓了鼓又撇了撇,手指不安分地開始摳起了修伊大尾巴上的鱗片。

  修伊可憐巴巴地衝弗雷拉唷唷了兩聲,便任命地老實趴下了。

  「對了,其實你見過神祇的,朱撒。」弗雷拉絞盡腦汁地回憶起來,倒還當真讓她找到了一件事兒,「不不不,不是我這種半吊子,你見過真正的神祇喲,光明神喲。祂還親自給你取了名字。」

  是的,當年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的光明大神棍兒悠悠然地踩著金燦燦、點綴著各種巨大寶石的浮雲出現在了弗雷拉的產房上空,賜下了一個據說蘊含著神祇所能給出的最大願靈的名。

  「……朱撒?」朱撒狐疑地看著弗雷拉,「可我聽說這是父親取的,是他很早就想好的,就和我現在已經知道我將會有一對兒叫做晨星和暮星的弟弟一樣。」說罷,她饒有興致地戳了戳弗雷拉平坦的小腹。

  「嗯,夏邇總是那什麼……急躁。」弗雷拉有些尷尬,於是便妄自給一向寧靜沉穩的城主大人安上了這麼個糟糕的名聲,「我們繼續說你的名字。」

  「那個神賜之名對於人類的舌頭而言,你懂的,」弗雷拉一把將雷龍的大尾巴從女兒手中抽走,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過分具有挑戰性了。所以我們當時把它封在了一個石晶裡頭,希望它能夠找到一個,呃,擁有一條足夠匹配的舌頭的、命中注定的主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弗雷拉的語調中多少是帶有那麼一點點虔誠的。

  對此,朱撒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不甘心的情緒——她明白,自己的父母遲早有一天也會變成那種牛逼的存在的,到時候那所謂的「神賜之名」,豈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過,她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那個名字是什麼樣的?我是說,是長的,短的,大致有什麼音?」

  「長,簡直是可歌可泣地長。」弗雷拉回憶著,「似乎……唔……後面有幾個還算明晰的音節,唸作——」

  「風塔摩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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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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