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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yzsiem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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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風回] 醜霸三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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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0 19:55: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宴無好宴(1)

  傍晚時分,韓遂派人送來了消息,說是陳懿太守的身體好了一些,在太守府內宴請北宮伯夫婦,一來為他二人接風洗塵,這二來呢,則是恭賀北宮伯高升都尉。


  送信的人是北宮玉,還帶來了金城特產的美酒和食物。

  董俷得到消息時,正和董鐵照顧獅鬃獸阿醜。身上受了一些傷,讓董俷心疼的不得了。回到營地後,他就拉著董鐵過來為阿醜療傷。要知道,這董鐵雖然馬術不精,卻偏偏對馬熟悉的不得了,治療的手段更是精通,很快就為阿醜收拾妥當。

  “宴會?”

  董俷正光著膀子給阿醜洗身子。別看天氣冷,但他絲毫沒有感覺。

  周身熱氣騰騰,活像一個蒸爐似的,一邊為阿醜抹身子,一邊好奇的問:“都請了誰?”

  綠漪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站在一邊小聲回答:“好像只請了大小姐和大姑爺。”

  “奇怪了,聽說那陳懿最看不起羌人,而且和老爹也不對付。好端端的幹嘛要請大姐他們?”

  “也許想改善關系吧。以前大姑爺沒官職,現在怎麼也算得上是朝廷命官。陳懿太守就算不給老爺面子,可總要給朝廷面子,給皇上面子啊,也不算是太奇怪。”


  “話是這麼說!”


  董俷擦乾了身子,從董鐵手中接過禪衫穿上,又套上了一件厚袍說道:“可那些清流是什麼樣子,你不知道。都是老頑固,傲氣的很。在朝堂上連皇帝都敢頂撞,更何況大姐夫一個區區都尉?別是耍什麼花招,我怎麼覺得這裏面有古怪?”


  綠漪噗嗤笑出了聲,待董俷在毯子上坐下,她走過去輕輕為董俷梳理頭發。


  還別說,別看董俷小時候的頭發枯黃,可年紀大了之後,這頭發烏黑而有光澤,極為柔順。這一頭好頭發,著實讓許多人羨慕,就連董媛都說是老天爺瞎了眼睛。

  替董俷打了個髻,綁上了黑色的束發帶。

  綠漪說:“公子,您這不是瞎操心嗎?別忘記了,這裡可是金城。大姑爺的部族距離也不遠,只消半天就能趕到。更何況,大姑爺是朝廷的官,就算那陳懿太守對大姑爺不滿意,還能耍什麼花招?了不起就是言語挖苦,有大小姐頂著呢。”

  “也是!”

  董俷呵呵一笑,覺得自己有點疑神疑鬼。

  事實上他卻是有點不放心。雖說並沒有把韓遂放在心上,但這個人給他的感覺……

  “走,我們去看看大姐他們。”

  董俷整理完畢,帶著董鐵和綠漪朝營地的大帳中走去。

  營帳裡外面,停著很多車輛。更有許多軍士正在從車上搬酒壇子和豐盛的食物。

  北宮玉看到董俷,立刻咧開嘴笑了。

  “阿醜兄弟,日間多有得罪了。文約先生說大家這一路辛苦,特地準備了酒菜款待大家。晚上咱們兄弟好好喝一頓,我可是對阿醜兄弟這一身本事,佩服的很。”

  這傢伙怎麼熱情?

  董俷可不認為北宮玉是個心胸廣闊的人物,這一點從他日間的一些反應可看出來。而且從大姐的口中,也得出了些許的評價。此人並非善類,而且頗有心機。

  對於這樣的人,董俷一向是沒興趣照顧。

  不過看在大姐夫的面子上,董俷還不能做的太過分。

  當下微微一笑,欠身算是應了北宮玉的話。大姐和大姐夫都站在營帳門口,看著忙碌的軍士,有些感慨的說:“文約先生這般盛情,可讓我夫婦二人承受不起啊。對了,陳太守真的願意接見我二人嗎?以前他可是對我夫婦的意見很大呀。

  北宮玉笑道:“那老傢伙本來是不願意見的。聽文約先生說,他還想給您個下馬威,讓您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後來還是文約先生勸那老傢伙,說您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員。若是過於怠慢,皇上知道了肯定不高興。老傢伙後來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才答應下來。不過,你們可小心,那老傢伙肯定是憋著壞宴請你們。”


  董玉一皺眉,顯得很不高興。

  倒是北宮伯寬宏一笑,而後斥責北宮玉道:“二弟,說話要注意些。陳懿先生怎麼說也是上官,而且德高望重,才學也是聞名天下。你一口一個老傢伙,成何體統?”


  北宮玉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董玉這才上前拉著董俷的手,輕聲道:“阿醜,在這裏乖乖的,可別出去亂跑。等我們回來後,就可以啟程動身了。記住哦,千萬別惹事,乖乖的等我們回來。”


  姐姐的話,柔柔的,好像媽媽在叮嚀頑皮的孩子。

  董俷露出笑容說:“大姐,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孩子,不會再亂招惹是非了。”


  “恩,那我們就走了!”

  “且慢!”

  董俷突然感到了一陣心悸,砰砰直跳。

  董玉和北宮伯詫異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出言阻止。董玉笑著問道:“阿醜,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帶上小鐵吧!”

  董俷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說,只是覺得董鐵跟在姐姐的身邊,說不定會有用處。

  “帶小鐵幹什麼?”

  “我……”

  還是北宮伯出來解圍,笑著說道:“既然阿醜讓我們帶上小鐵,那就帶上他吧。好了,阿醜還有事情嗎?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可真的要走了。”

  董俷嘴巴張了張,然後笑道:“姐姐早去早回!”

  董玉樂了,拍了拍董俷的腦瓜子,和北宮伯翻身上馬,帶著親衛們離開了營地。

  “阿醜今天有點怪怪的。”

  “他啊,哪天不是怪怪的?”


  夫婦兩人小聲的交談,董俷卻抓住了董鐵,在他耳邊低聲交代:“小鐵,照顧好我大姐……我總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太正常。到了城裏以後,給我眼睛放亮一點。”


  董鐵一怔,旋即點點頭,“主人放心,就算是小鐵死了,也不會讓大小姐出事。”


  “屁話,都給我好好的回來!”





第二十六章 宴無好宴(2)

  董俷說完,踹了董鐵一腳。董鐵倒也不惱,反而心裏美滋滋的。他知道,這是主人對他認可的一種表達方式,同時讓他照顧大小姐,也說明瞭主人對他的信任。


  扭頭看著北宮玉,董俷疑惑的問道:“二弟大哥,你為什麼不去呢?”

  “哼,我又不是朝廷命官,憑什麼過去?都是金城郡的官員,我才不去湊熱鬧。”


  北宮玉說完,招呼軍士們把酒菜端進了營帳。

  “阿醜兄弟,哥哥嫂嫂們去赴宴了,咱們兄弟兩個好好的親熱親熱。哈哈,我打架不是你的對手,可若說起喝酒,你未必是我的對手。來人,把酒給我滿上。”
     自有軍士倒上了酒,而董俷讓綠漪作陪。

  “北宮二哥,不是俷不給你面子,實在是俷的年紀太小,還喝不得酒水。”

  北宮玉一怔,“阿醜兄弟,你多大了?”


  “俷今年馬上要十三歲了!”

  “十三歲……你看上去可比我的年紀還要大。”北宮玉哈哈大笑,讓董俷好生的鬱悶:我醜是醜了一點,可怎麼著也不可能看上去比你個過三十的人還要老吧。
  只是這話他不能說,只好尷尬一笑。

  北宮玉說:“不過十三歲,也是男人了。我十歲的時候就睡過婆娘,能喝烈酒,騎烈馬。阿醜兄弟,是男人怎麼能不喝酒呢?你是阿醜兄弟的婆娘吧,還不倒酒。”


  董俷一皺眉,心裏有點不太高興。

  但他也很清楚,北宮玉在西北長大,說話粗魯是很自然的事情。否則,為何中原人總是稱涼州人為鄙夫?一方面是沒多少人讀過書,另一方面則是羌漢雜居。

  看起來,今天這酒不喝是不成了。

  董俷倒是不怕喝酒,見北宮玉勸得緊,當下喝了幾口。

  “西北天寒地凍,讓外面的兄弟也喝一點,好去去寒氣。”北宮玉喝著酒說道。

  “這個……”董俷有些猶豫了。

  “放心,這裏是金城郡,也是咱破羌的地盤,誰敢來招惹咱們?再說了,金城郡的那些漢人官騎在外面呢,不行的話就讓他們替兄弟們守著。哥哥如今也做了官,以後咱破羌鐵騎可就是官騎了。哈哈,高興,今兒我實在是高興……乾一碗!”

  這北宮玉看樣子放的很開,一派豪邁的模樣。

  可董俷總是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覺得這北宮玉此刻的表現並不像他的為人。

  又沒有理由拒絕,董俷想了想,轉身對綠漪附耳過來。

  “綠漪,告訴董召和裴元紹,咱們的人不要喝酒。記住,是滴酒不沾。至於其他人我管不到,如果他們非要喝的話,就少喝一點。一會兒姐姐回來,我們還要趕路。”

  聽到董俷的安排,一怔之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豪飲的北宮玉,點點頭。

  “奴婢明白!”

  說實話,董俷對綠漪很放心。

  這小丫頭跟著他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人很聰明,也好學,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心細,董俷挺喜歡她的。否則,他也不會因為董照做的那件事而在家宴上發怒。

  可惜,自己的年紀還小,綠漪雖然比董俷大,可如果按照董俷前世的觀點,卻沒有成年。雖然被奶奶認可了納入房中,但這一路上,董俷都表現的規規矩矩。

  這小丫頭,除了膽子小點之外,還真是個人才。

  人才啊,真是個人才。不但槍馬嫻熟,而且還熟讀了馬援留下來的兵書戰策。用不了幾年,這丫頭說不定也能獨當一面。只是……這是三國,輪不到綠漪出人頭地。

  董俷有點可惜,但被北宮玉勸酒,也沒有機會多想。

  論交起來,董俷的酒量不能說好,只能用非常好來形容。秉承上輩子的習慣,加之這輩子攤上的身體,董俷可以說能千杯不醉。不過他是個酒迷瞪,喝一點就顯得醉眼朦朧,好像根本不能喝酒一樣。看在北宮玉的眼中,勸的也就更勤快了。


  他這麼熱情的勸我喝酒,是什麼意思?

  董俷心念一動,越發覺得這裏面有文章。算算時間,姐姐他們已經去了一個多時辰,按道理說,也該回來了。董俷不想再喝了,於是喝了一杯後,就栽倒在案上。

  北宮玉一怔,“阿醜兄弟,怎麼這就不行了?”

  說著話,他的手朝腰間的寶劍摸去。正在這時,綠漪回來了。

  一看到這清醒,她先是一怔,抬手握住腰間的寶劍,厲聲道:“二老爺,您幹什麼?”

  “啊……是阿醜喝多了,我看看他。”

  北宮玉眼珠一轉,臉上堆起了笑容,“你叫綠漪是吧,你家公子的酒量可不行。”

  綠漪依舊警惕的注視這北宮玉,“二老爺,我家公子天生不能喝酒,不如到此為止。”

  “甚好,甚好……”

  北宮玉看出綠漪不好惹,當下笑呵呵的說:“既然阿醜兄弟不勝酒力,那我就也不喝了。這樣吧,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這就回金城收拾一下,然後回來和大哥大嫂他們一起回家。”


  “那綠漪恭送二老爺!”


  北宮玉前腳剛走,董俷立刻就直起了身子。

  “公子,你……”

  “那傢伙走了嗎?”

  “走了,我讓裴元紹把他送出了營門,他帶著官騎往金城方向走了。公子,您……”

  “莫說了,立刻讓董召和裴元紹召集人馬,在帳前候命!”

  綠漪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又匆匆的離開營帳。

  董俷起身,手腳非常利索穿戴整齊。

  作為臨洮豪強,董家自然會給董俷配上好的盔甲。只見他頭戴烏金獅子盔,身披九吞八乍鎖子連環甲,腳上一對穿雲尖頭履。背上十二桿投槍插入護背兜囊中。

  披上黑色的披風,董俷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就在這時,就見裴元紹踉踉蹌蹌的從外面沖進了大帳。一進來就馬上跪在董俷面前,氣喘吁吁的說:“公子,大事不好!”

  董俷一驚,連忙問道:“什麼事?”

  “末將剛才聽綠姑娘送信,立刻就去各營帳召集人馬。除了咱們的人,大部分人都倒在營帳中,怎麼推都沒有反應。末將曾在太平教見人用過一種藥物,可以讓人全身無力。於是看了一下那些酒壇子,就發現裏面都被人放了那種迷藥。”


  “什麼?”

  “主公,酒裏被下了藥,除了我們的人馬之外,其他人站都站不起來。”

  “牽我馬來!”

  董俷清醒異常。心道果然是有陰謀,就說那韓遂和北宮玉,不會這麼好心。

  慢著,北宮玉……

  三國演義當中,袁闊成大師好像說過一段情節,但是一筆帶過。好像在黃巾之亂的同一年,金城郡人韓遂聯合北宮玉謀反,起羌兵十幾萬,禍亂西涼地區。

  後來還是老爹他們平定了動亂。

  北宮玉……天,莫非那起兵作亂的,就是金城破羌嗎?

  這時候,董召也過來了,“公子,情況不妙。剛才探馬回報,說是從金城郡出來了一隊官騎,人數大約在一千人左右,正在朝這邊趕來,大約兩柱香就會到達。”

  “來人,上馬!”

  董俷這下子可真的是慌了。光和二年,難道黃巾之亂是在這一年爆發的不成嗎?

  不對,不對,記憶裏好像不是光和二年。


  可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如果韓遂不是造反的話,為何要擺下這一出?

  董俷現在可是恨死了自己。明知道能出現在三國裏面的人物,都不會簡單,可下意識的還是受了該死的評書影響,對韓遂掉以輕心。這個人,這個人很陰險啊。

  慢著……

  董俷上馬之後,頭腦更加冷靜。不能慌,不能慌,可千萬不能慌。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且拋開韓遂是否造反的因素。他請姐姐和姐夫去金城,又讓北宮玉來陪我喝酒,為的是什麼?為的是什麼?弄出這麼大的手筆,此人定然還有後招。

  “公子,我們該怎麼辦?”

  董俷眼珠一轉,臉上突然流露出獰戾之色。

  “董召。裴元紹,你們附耳過來?”他彎下腰,在董召兩人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陣子話,然後冷冷的說:“你二人立刻依令而行,若他們想死,那休怪我心狠。”


  董召和裴元紹相視一眼,插手行禮道:“末將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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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0 20:11: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走馬震金城(一)

  北宮玉離開營地的時候,後背涼颼颼的,汗衣都濕透了。


  這正是隆冬臘月,可他卻覺得渾身發燙,血液在體內嘟嘟的沸騰,直沖腦瓜子。

  作為破羌的二首領,北宮玉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金城遠在邊荒,朝廷根本顧不上。有時候他就想,在這裏當一輩子二首領也不錯。

  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了他認識西涼名士韓遂。

  北宮玉這才知道,原來天那麼高,地那麼大,中原那麼富饒,還有美麗的女人。

  不可否認,他的心動了。

  可是他也清楚,他是個羌人。去了中原,那些世族門閥根本不可能接受他,活的會比狗還要苦幾分。和韓遂接觸時間越長,他就越發的瞭解中原的事情。他也清楚,韓遂在西涼享有聲譽,是名士。可如果去了中原,一樣也會被人看不起。

  韓遂很有野心,北宮玉知道他在利用自己。

  既然他能利用自己,那自己為什麼不能利用他,成為破羌的真正主宰,雄霸整個西涼呢?他知道中原美麗,可那不是他的地盤。他的根在西涼,離開了西涼,他什麼都不是。兄嫂去向朝廷求官,北宮玉和韓遂密謀之後,也展開了行動。


  於是,韓遂成了金城長史,深得太守陳懿的信任。

  而北宮玉趁著兄嫂都不在的時候,把忠於兄嫂的人一網打盡,成了破羌的首領。

  當然,這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兄嫂不會再出現。

  否則以兄長在破羌的威望,他北宮玉必死無疑。這樣的話,就必須殺死兄長。

  在部落中不能動手,太顯眼了。而且以嫂子的精明,可以馬上看出端倪。


  唯一的機會,就是在北宮伯會金城的時候。以兄長的性格,一定會去拜訪陳懿。北宮玉在金城呆了整整二十天,終于等到了兄長的到來。和韓遂一番商議之後,他決定鏟除北宮伯。最好造成一種跡象,是中原的官員和北宮伯發生沖突。


  到時候,只要消息傳出,整個西涼的羌人都會騷動。


  他只需要從中渾水摸魚,就能獨霸西涼。弄不好,還可以被朝廷冊封為羌王呢。

  不過北宮玉很小心,特別是知道了兄嫂身邊還跟著一個猛將的時候,就更加小心。北宮伯夫婦進了金城郡,就休想在出來。韓遂在金城郡的威望遠遠高於陳懿,麾下有五千金城郡兵,都歸於韓遂掌握。只要他殺了董俷,他就是西涼羌王。

  北宮玉也知道,韓遂這麼幫他,一定有目的。


  可那又如何?反正他是破羌之主,手下上萬羌騎,還怕一個區區的韓遂不成嗎?

  見董俷醉倒之後,北宮玉立刻離開。

  他本想在營帳中殺死董俷,可是看到綠漪之後,他有點擔心。可以看得出,那綠漪的本事不差。固然不是他的對手,可萬一驚動了別人,他可就要有危險了。


  北宮玉這個人很小心,也很謹慎,一點危險都不願意擔當。


  所以他立刻帶人離開了營地,在金城郡內,還有韓遂送給他的一千官騎可以調用。

  “二弟,真的沒問題嗎?”

  隨北宮玉一同前來的還有韓遂的兩個親信,一個叫楊秋,一個叫馬玩。

  這二人擔任金城騎都尉,對韓遂忠心耿耿,而且武力不俗。馬玩使一手好飛刀,楊秋的箭法不俗。有這兩個人幫忙,北宮玉的心裏也就踏實一點。細一想,那董俷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區區十三歲的娃娃。日間失利,還是自己輕敵多一些的原因。

  想到這裏,北宮玉的膽氣一壯。

  “放心,我親眼看見他們的人把酒都分了,估計這會兒連站都站不起來。”


  “那就好……聽說,他們中有一個人,非常的厲害?”


  “那小子,只怕現在還醉著呢。”

  馬玩、楊秋相視一笑,朝著北宮玉拱手說:“二弟,以後你可就是西北的羌王了,我兄弟還要你多多照應才是。”

  “客氣,客氣!”


  北宮玉得意的大笑起來,卻沒有發現,那馬玩、楊秋的眼中流露出嘲諷之色。


  區區鄙夫,也想做羌王?

  ******

  營寨大門洞開,沒有哨兵守衛。


  遠遠看去,只見中軍大帳燈火通明,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董俷正伏在酒案上沉睡。

  北宮玉心中一喜,從鞍橋上取下金背銅環刀,朝著營寨一指,大吼道:“沖!”

  話音未落,一千官騎齊聲吶喊,隨著北宮玉沖進了營寨。寨子裏沒有人,到處都堆放著糧草,還有一車車董玉從臨洮帶回來的財寶,有的箱子甚至還破了洞,露出裏面金閃閃的寶氣。

  官騎頓時興奮起來,嗷嗷直叫的沖向各營帳。

  北宮玉縱馬沖進了中軍大帳,手起刀落噗的就砍下了董俷的腦袋。這一刀下去,北宮玉才發現不妙。那趴著的,分明是個草人,只不過穿著董俷的衣服。

  不好,上當了!

  北宮玉暗叫一聲不好,突然就聽見大帳外一聲號令,“放箭!”

  剎那時,百餘支蘸著松油的利箭在空中掠過。但這些火箭並不是射人,而是射堆放在營地中那些壇子。壇子嘩啦啦破碎,松油流了一地都是。火觸松油,立刻迎風而起。火苗子噗噗往上竄,那牛皮營帳只要沾著火星就噗的立刻燃燒起來。

  西北苦寒,到了冬季往往會出現糧草不濟的情況。

  所以這一次回來,董玉特地買了不少的糧草,以防寒冬時節糧草出現緊缺。隨行的還有幾十車的松油,加起來足有幾百壇子。董俷隨車隊走了這麼久,自然清楚車上都是什麼。

  把糧草堆起來,潑上了松油。

  一時間,整個營寨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喊馬嘶,亂成一團。那些沖進營帳的人發現,所有的營帳裏都堆放著糧草,火一起,在營帳裏的那些官兵頓時陷入火海。

  轟的一聲,在中軍大帳裏拜訪的松油壇子受不住熱,炸開了。


  破碎的瓦片一下子成了勾魂貼。隨北宮玉沖進大帳裏的幾十名官兵被炸得是支離破碎。連帶著在營帳外面的馬,也被大火驚的唏溜溜暴叫,四處的亂跑起來。

  北宮玉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的沖出了大帳。

  他翻身上馬,大聲叫喊道:“中計了,我們中計了,快沖出營寨!”

  馬玩和楊秋正拼命的安撫胯下的坐騎,聽到北宮玉的喊叫聲,馬玩勃然大怒,“二弟,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嗎?”

  “我那知道那小畜生如此狡猾?”

  楊秋抓住馬玩的胳膊,“陽石,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快點一起殺出去。”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野馬暴嘶,聲如沉雷。所有的馬匹又是一陣驚慌,董召和裴元紹各帶了五十人從營寨兩邊殺出。雖只有百人,卻殺氣沖天。那董召和裴元紹雖然不算出眾,可那也要看和誰比較。和董俷不行,但是和馬玩兩人,卻不分伯仲。

  “賊將休走,裴元紹在此!”

  裴元紹一顫手中大槍,撲棱棱抖出十幾個槍花。馬玩正手忙腳亂的安撫坐騎,哪曉得裴元紹二話不說就沖過來。手中鑌鐵槍想要封擋,卻不想戰馬已經失控,一個蹶子就把他給摔下馬來。馬玩被摔得暈頭轉向,盔歪甲斜。大槍也不知扔到哪兒去了,站起來後還有點發懵。裴元紹已經過來,大槍噗的一聲把馬玩穿了一個透心。

  與此同時,那董召和楊秋也站在一起。

  一個是驚慌失措,一個卻是以逸待勞。兩人本來就不分上下,如今卻高下分明。


  三個回合,楊秋被董召一刀砍去了頭盔。

  嚇得他撥馬就走,哪知道剛躲過一頭狼,迎面就碰到了一頭老虎。董俷跨坐斑點獸,大錘上下翻飛。那可真的是挨著就死,碰著就亡。從營寨門口一路殺過來,不曉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垂下。大錘上沾著粘稠的鮮血,董俷的身上還有不少黃白腦漿。整個人好像一尊煞神,所過之處,但見一片血雨腥風,好淒慘。

  楊秋不認識董俷,心一橫,手中大槍分心便刺。

  他可是聽說了,那員猛將兄是用一把奇形的大刀,可不是用雙錘。如果他知道董俷真正的武器不是刀而是錘的話,那打死他都不會和董俷跑過來過招。那不是過招,根本是送死。

  董俷冷笑一聲,左手錘抬起向大槍一磕,鐺的一聲,楊秋手的槍就飛了。


  雙手鮮血淋漓,沒等他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董俷已經和他錯馬而過。在錯馬的一剎那,董俷右手錘突然反手掄起,這叫做回身望月。蓬的把楊秋的護背旗砸的粉碎。

  那楊秋在馬上口吐鮮血,一頭栽倒在地上。

  臨死之前,這傢伙扔在疑惑:“不是說那員猛將用的是刀?究竟有幾個猛將啊!”


  別看官兵人多,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無心在抵抗。

  隨著馬玩和楊秋斃命,官兵們立刻就炸了鍋,“不好了,都尉都死了,快跑啊!”


  可營寨就那麼小,營門口有綠漪帶著尚能活動的一百個羌兵,彎弓搭箭。

  北宮玉在潰兵的簇擁下朝營門口蹭。綠漪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北宮。

  “奸賊,休走!”

  綠漪拍馬舞槍就沖向了北宮玉。那北宮玉也怒了,老子輸給男人也就罷了,你一個小姑娘家也過來欺負我?中原有句老話,叫做士可忍俗不可忍,拼了吧。

  他舞刀迎向綠漪,大刀翻飛,片片寒光。

  綠漪也抖擻精神,使出了看家的本領。不要求戰敗他,只求能拖住他一會兒,等公子過來。

  可那北宮玉畢竟是縱橫西北多年的人物,刀馬之精湛,也非俗人可比。

  綠漪的槍法不錯,卻擋不住北宮玉的拼命砍殺。幾個回合下來,就累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一個不留神,綠漪的大槍被刀磕中。

  她才多大的力氣,和普通女人比起來是厲害,但是在北宮玉面前,還小了些。

  手一麻,大槍咻的就飛了出去。

  北宮玉紅著眼睛揮刀就砍,而綠漪卻已經沒有還手的力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就聽董俷在遠處一聲雷吼:“北宮玉,爾敢傷綠漪,誓取汝命!”

  這一嗓子,好像驚雷一樣。

  那胯下的馬唏溜溜長嘶,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幾乎是在同時,一道烏芒破空出現。


  砰的穿透了北宮玉的肩膀。

  北宮玉可是披著一套價值五十萬錢的上好盔甲,卻擋不住這一擊。

  盔甲破碎,北宮玉慘叫一聲從馬上跌下來。有親兵立刻上前,護著北宮玉就走。


  他們也不敢會金城了,朝著遠處就跑。

  董俷見一槍沒能要了北宮玉的性命,這心頭的火氣更大。舞錘追過來,奈何這潰兵太多了,堪堪擋住了他的路。等他殺過去的時候,北宮玉已經跑的無影無蹤。

  “爾等還不投降,等待何時?

  董俷一錘轟塌了營門,十幾個官兵被砸成了肉醬。隨著他一聲大吼,四面的家兵家將也立刻高聲喊喝。那些恢復了一些力氣的羌兵,也伴隨著一起吼叫起來。

  二三百人的叫聲,在雪夜上空回蕩。

  官兵死了一大半,早就沒有心情再戰。聽到叫喊,只見一名都伯把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我等投降,爺爺饒命!”

  一個人這樣做了,就有一堆人跟著做。

  幾百個官兵跪在地上,哀嚎求饒。董俷在火光中立馬握錘,點著那都伯說:“你可知道,韓遂要如何對付都尉大人?”

  “將軍饒命,小人只是聽人說,都尉大人要造反,所以才跟著過來的。具體情況,小人一點都不知道……將軍饒命,饒命啊!”

  那都伯說到最後,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也難怪,董俷此刻的樣子實在有點嚇人。他本就醜陋,此時渾身是血,面目猙獰。

  聽那都伯一說,董俷激靈打了一個哆嗦。

  他似乎明白了韓遂的手段,對朝廷說是姐夫殺了太守;對羌人說是太守殺了姐夫……

  以這傢伙的名望,羌人九成九會相信。

  而他又是西涼名士,自然也會相信他的鬼話。如此一來,羌漢必然混戰,到時候他在渾水摸魚,從中謀取利益。至於這韓遂究竟是想謀什麼利益,董俷想不出。

  他只知道,姐姐和姐夫,這下子有危險了。

  “董召何在!”

  “末將在!”


  “立刻打掃戰場,向四下放出探馬。對了,可知道這附近哪兒有比較安全的地方?”


  沒等董召回答,那都伯就說:“將軍,小人知道。由此向西南十裏,有一個山崗。那裏本來是一個集鎮,這兩年不安穩,商人越來越少,也就漸漸的荒涼了。那裏有房子,還有三丈多高的圍牆。是以前集鎮為了抵擋馬賊所壘砌起來的。”

  董俷一皺眉頭,這地方聽上去倒是不錯。

  只是這傢伙……能相信嗎?若在平常,董俷會思量一番。可這時候呢,他已經沒有思量的時間了。要麼選擇相信,要麼就選擇不相信。他咬了咬牙,“你叫什麼?”

  “小人本姓馬,名嵩,乃是豫州沛國人。早年曾經商,後來被馬賊洗劫一空,什麼都沒有了,連家都回不了。無奈之下,就當了兵。小人能識幾個字,所以當了都伯。”

  “馬嵩,我且信你一回。若你騙了我,當知道是什麼下場。告訴你,某乃司隸校尉,河東太守董卓之子。你當知道我董家在西涼還有些威望,後果可要自負。”

  “小人絕不敢欺騙將軍!”

  “董召,打掃了戰場,帶著人去他說的地方,讓他帶路。裴元紹,帶五十人,隨我前去金城。”

  “喏!”

  裴元紹可算撈著了一個好活兒。他非但不怕,反而興奮不已。這是主公信任我,老子拼著一死,如果能救回了大小姐,那可是奇功一件。到時候,前程無量啊!

  這傢伙是個亡命徒,所以敢加入太平道。

  那太平道許下的錦繡前途不知何時能夠實現,可眼前這功名可就在身邊。

  他又怎會害怕,怎麼緊張?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死不了的話可就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且不管裴元紹如何的意淫,董召卻輕聲的問:“主公,這些官兵……俘虜太多了。”


  董俷如何不明白這些道理,幾百個官兵,而他手裏只有二百多個人,還有幾百個不能動彈的傢伙。萬一這些官兵醒悟過來的話,那董召他們可不一定能頂住。

  “殺了!”

  董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一個不留!”

  “喏!”

  綠漪縱馬想要跟上,卻被董俷攔住。他說:“綠兒,照顧好阿醜,跟著董召走,等我回來。你跟著我,非但幫不上我的忙,反而會讓我牽掛。乖乖的,我救了姐姐就回來。”


  “公子,你多小心!”


  綠漪點點頭,知道董俷的話也沒錯。剛才如果不是董俷出手,她可就真的沒命了!


  但她也知道,董俷此去金城兇多吉少。

  心裏暗自做出決定:若是公子回不來,綠漪也不活了!

  董俷伸手想要拍拍綠漪的臉頰,可是護手甲上盡是鮮血,手上也滿是血污。他收回手,嘬口一聲歷嘯,“兒郎們,隨爺爺殺進金城郡,取了韓遂那小人的狗頭。”


  斑點獸一聲長嘶,一馬當先。裴元紹帶著五十家將緊隨在董俷身後,在夜色中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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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走馬震金城(二)

  董俷要帶人闖入金城郡,解救姐姐董玉和姐夫北宮伯。

  可又一想,那韓遂既然是設下了圈套,只怕不會沒有一點防備。金城郡的有四千官騎,這樣帶著五十個人殺進去,弄不好救不出姐姐他們,甚至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董俷靈機一動,讓裴元紹帶人從遍地死屍的身上扒下盔甲。

  他和裴元紹倒是不需要更換,本來那馬玩二人就是軍官,穿的盔甲雖然和他們不一樣,可混在人群中,倒是不太引人注意。

  這天又飄起了鵝毛大雪,陰沉沉的沒有半點月光。

  一切準備好之後,董俷帶人來到金城郡城下。只見這金城郡的城牆高十餘丈,城墻成一個傾斜的坡度,城垛後面影影憧憧可以看見官兵的影子,還有兵器的寒光。

  城門緊閉,從城裏傳來喊殺聲。

  聲音倒是不算太大,隱隱約約。董俷等人一出現在城門口,自有一名家將過去喊話。

  “開城門,將軍回來了!”

  好半天,從城垛後面探出一個人來,懶洋洋的說:“誰回來了,哪位將軍回來了?”

  “廢話,是楊、馬二位都尉大人,還不趕快開門。”

  那城上的人一驚,馬上反應過來。楊秋和馬玩是韓遂的親信,雖然官職並不顯赫,卻是在金城郡有名的實權派人物。更兼手握兵馬,連太守府的人都要讓三分。

  “將軍稍候,末將立刻開門…開門,快點開門!”

  那守城的將領大聲叫喊,城門吱吱扭扭的緩緩開啟。董俷等人也不遲疑,一馬當先就沖進了大門之內。剛才在城頭上說話的將領跑下來,騎馬來到的董俷面前。

  “都尉……你!”

  沒等那將領說完,董俷手起錘落,噗的把那人的腦袋砸的稀巴爛。城門口也就是是百十號人,根本沒有任何的準備。這邊董俷動手,那邊裴元紹帶著人也動手了。說起來,守城的官兵戰鬥力並不弱。您想想,常年和羌騎作戰,他們能弱嗎?

  只是這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突然的讓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韓遂要殺北宮伯等人,把主力都調到了城裏圍困太守府去了。而北宮伯剛才帶著官騎殺出城去,還有不少官兵感到羨慕。誰都知道,被攻擊的那些人都被下了藥,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一千個官騎困殺幾百個沒力氣動手的人,輕鬆的很。

  可誰也沒想到,這本來是一邊倒的屠殺,卻被翻了一個個兒。

  站在城頭上,可以看到遠處天邊的火光。誰都會認為,那一定是官軍正在大開殺戒。

  所以,這城門口的官兵,別說是抵抗。很多人到死了之後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裴元紹抓住了一個活口,帶到董俷的馬前。

  董俷錘頭壓在那官兵的頭上,語氣冷戾的問道:“我只問你一句,太守府在何處?”


  幾十斤的大錘壓在頭上,上面還滴著血,有一些黃白的物質順著錘淌到了官兵的臉上,赫然是被粘在錘上的腦漿。黑夜中,雖然伸手不見五指。可這麼近的距離,董俷猙獰兇惡的面孔,卻清楚的映入了官兵的眼中,簡直就是個兇神惡煞。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太守府就順著這條大街過去,那邊還在打仗,您循著聲音就能找到。大爺饒命啊,小的上有七十歲的孩子,下有八歲的老母,您饒命啊!”

  董俷一怔,“你說什麼?”

  “啊,是八歲的老母……不是,是八十歲的老母,七歲的孩子……”

  那官兵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顛三倒四的讓董俷心中勃然大怒,抬手就砸碎了他的頭。

  “隨我殺過去!”董俷細長的眸子中,有喜色閃動。既然沒有結束戰鬥,說明姐姐他們還活著……他扭頭對眾人道:“聽我號令,我不動手,誰也不許搶先動手。”

  “喏!”

  五十名家兵壓低了聲音回應,低沉而短促,卻帶著濃濃的殺氣。

  “裴元紹,帶三十個人給我守住城門。咱們的活路看就在你手裏,給我機靈點。”

  “主公放心,伯侯但有一口氣在,定會護城門不失!”

  董俷這才滿意的點頭,帶著二十羌騎順著金城郡大街飛奔而去。一路上,看到不少的官軍列隊。有人企圖阻攔,立刻有家將高呼:“馬玩將軍急報,快快讓開!”


  耳聽著前面撕殺聲越來越響,更有熊熊火光照亮了街道。

  董俷一行人心急如焚。忽然前面出現一支人馬,大約有二百人左右,攔住去路。

  “何人在城中縱馬?難道不知道長史大人有令,不得騎馬疾馳嗎?”


  “讓開,馬玩將軍有急事稟報長史大人,快點讓開道路,讓開道路……”

  這藉口在此之前可說是百試百靈。但這一次卻失了作用。對方非但不讓開路,反而停下來。

  就聽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馬玩?不過是一區區都尉,何時成了將軍?真不要臉。”

  從人群中出來一將,頂盔貫甲,罩袍束帶。

  跨下一匹驊騮馬,掌中一口金背砍山刀,端的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這時雙方已經很近了,火把照亮了董俷等人。來人看到董俷先是一怔,突然大聲叫喊起來:“不是馬玩,他們不是馬玩,是敵軍,是敵軍進城了!”

  董俷不知道對方怎麼看出了破綻,不過心裏面雖然疑惑,可手底下一點都不遲疑。

  斑點獸原地竄出,呼的就出現在那人的面前。

  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錘。錘掛風聲,就聽嗚的一聲。那員將本能的向後一倒,一個鐵板橋躲過了這一錘。人躲過了,可馬卻沒有躲過去。就聽噗,那匹驊騮一聲慘嘶,就倒在了血泊中。那員將也被馬帶翻在地,滴溜溜打了幾個滾兒才爬起來。

  這時候,董俷已經沖進了人群中。


  但見那對大錘簡直就好像是閻王招魂的帖子,所到之處是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這是個煞神,可後面那二十個家將也不簡單。

  隨著董俷沖殺過去,一路上凈撿軟的捏。也難怪,稍厲害點的被董俷一錘砸死,根本沒有人能在他馬前走上一個回合。那員將可嚇呆了……長這麼大,何時見過如此兇猛的大將。那簡直就不是一個人,是一頭咆哮的野獸,一個傳說的魔王。

  也合著董俷心急救人,懶得理睬那員將的死活,帶著人沖殺過去。

  只是這一來,街上的官軍可就被驚動了。聰明點的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沖上來想要阻擋住董俷。可他們那是董俷的對手。錘掄起一個橫掃,四五個人就飛了出去。

  董俷心頭火起,怒吼一聲:“給爺爺讓開路!”

  大錘嘩啦一聲,鎖鏈就拉了出來。這流星錘輪圓了,一圈下來周圍就是一堆的屍體。

  短短的一段路程,就有近百人死在董俷的錘下。

  而他身後的那些家將也是毫不留情,跟上去就是一通很殺。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太守府了。

  只見數百名官軍正呼喊著向太守府沖擊,從太守府中射出如雨點的箭矢,雙方正成膠著的狀態。董俷撒手輪錘,胯下的斑點獸好像離弦的利箭。一干家將跟在他後門,視數千官軍如同無物,風一般的就沖到了太守府的門口。

  董俷大聲叫喊道:“姐姐,姐姐可好,阿醜來了!”


  “是主人,是主人來了!”

  大門後傳來了董鐵的聲音。緊跟著府門開啟,董鐵出現在門口,連連的招手說:“主人,快點進來,快點進來……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董俷縱馬就沖進了府門內,府門轟的一聲重新關閉。

  外面的官軍面面相覷。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從董俷開始出手的一刻計算,到沖進太守府,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很多人甚至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急報韓遂,暫且不說。

  且說董俷沖進太守府後,甩蹬下馬,一把抓住了董鐵的衣領子。

  “大姐在哪里?大姐怎麼了?”

  這時候,從太守府客廳中走出一人。火光下,此人形容憔悴,看上去非常疲憊。

  “阿醜!”

  “姐夫……”

  董俷三步並作兩步的沖過去,一把抓住了北宮伯的胳膊,“姐夫,我大姐怎麼了?”

  “在裏面,你自己去看!”

  董俷二話不說,邁步就沖了進去。

  一進大廳,他就呆住了。董玉倒在長案上,昏迷不醒,嘴角還掛著一串黑色的血絲。在距離董玉不遠處的長案上,還趴著一個老人,看樣子已經沒有了氣息。

  董俷忙跑到了董玉身邊,抱起董玉大聲呼喊:“姐姐,姐姐醒來,我是阿醜!”

  “阿醜,你怎麼跑過來了?你姐姐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營寨裏的情況一切可好?”

  董俷扭頭看著北宮伯,眼眶裏布滿了血絲。

  “姐夫,這是……”

  “我們太幼稚了!”北宮伯靠著大廳的門,端起一壇酒一陣牛飲,而後狠狠的摔在了牆上,“那韓遂妄稱西涼名士,也是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輩。他竟然想要在這裡殺了我和太守大人,引起羌漢之間的沖突,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董俷一怔,抱著董玉說:“我管他什麼目的,我問我姐姐是怎麼回事?”


  “韓遂在酒宴中下毒,若非小鐵發現了端倪,連我也要飲下這毒酒。你姐姐中毒之後,怒氣攻心昏了過去。陳太守在死前把府內的親衛交給我指揮。只是……一共加起來不過二三百人,我們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了,沒想到你卻跑來了。”


  董俷的面頰抽搐,“那韓遂,究竟是什麼目的?”


  “韓遂雖為西涼名士,卻出身寒門。他料想自己就算是奉召當了官,也難有大成就。畢竟他非是世族,而中原的名士多如江河之鯽,那容得他出人頭地。於是就設下了一個局,要借助羌漢之亂謀取利益。只是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那……”

  “阿醜,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否則那韓遂一旦醒悟過來,可就危險了。”


  董俷站起來,把大姐綁在了背上。

  “姐夫,隨我殺出金城!”

  他二話不說,走出大廳翻身上馬。此時府中的親衛家兵所剩不足百人。加上董俷帶來的十幾個人,也湊不足一百個。看看這眼前一個個滿身是傷的家兵們,董俷心中感慨。他長吸一口氣,“兒郎們,我在城門口安排有接應,只要能殺到城門口,咱們就有活……不想死的,還能走起來的,就隨我一起殺出去,殺出金城。”


  “願聽將軍調遣。”

  這不到一百人的呼喊,卻帶著無盡的悲壯。

  董俷心裏很清楚,殺進來容易,要殺出去恐怕就……

  能活著殺出城門的人,能有十分之一就算是不錯了。希望裴元紹能守住城門吧。

  想到這裏,董俷向北宮伯看去,“姐夫,阿醜願為先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咱們就可以找那韓遂報仇。你若是好男人,我姐姐的丈夫,就隨我殺出金城。”


  說著,董俷抬手抽出了闊刃刀,遞給了北宮伯。

  北宮伯說實話,此時已經沒了生趣。在這數千官軍的圍困下,向活命都難,還說什麼報仇?可董俷這一番話,卻讓他重新燃起了鬥志。我是大妹的丈夫,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豈能在那些亂臣賊子面前服輸?殺出去,我一定要殺出去。


  他一把接過了闊刃刀,自有董鐵牽馬過來。

  北宮伯翻身上馬,一干家將親衛能找到馬的就找到馬,找不到馬的則緊握兵器。

  生死也就在這一線之間。

  殺出去,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可如果留在這裏,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人常說,被逼入困境中的人,會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想當初項羽背水一戰,擊潰的暴秦大軍。如今正也是這樣的情況,唯巳而已。若死都不怕,又有何懼。


  府門轟然大開,人影尚未出現,一抹烏芒先至。

  在府門前一名站在賊軍前的將領被烏芒穿透了身子,啊的一聲慘叫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與此同時,董俷又是一馬當先,背著姐姐沖出了太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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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0 20:14: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走馬震金城(三)

  已經快到子時,金城郡內卻是燈火通明。

  雪越下越大,把先前地上的血跡掩蓋了起來。但是對金城郡兵而言,有一些東西卻不是一場大雪就能遮蓋。不過也虧得他們是身經百戰的西涼郡兵,在經過片刻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醒悟過來。與此同時,韓遂也接到了消息,立刻派程銀、成宜兩員大將前來督戰。

  也許會有讀者問了,韓遂為什麼不在這裏?

  這也正常,任何人在看到大功告成的時候,總是會難免放鬆警惕。而在韓遂開始向太守府發動攻擊的時候,不論從哪方面來看,太守府中的人都不可能有活路。

  如果說先前太守府頑強的抵抗讓韓遂吃了一驚的話,那麼當他聽到有人闖入金城郡,殺進太守府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有點懵了。問清楚了來人的樣貌之後,韓遂扼腕長嘆,“莫非是天不助我?怎麼蹦出來了這麼一個好似魔王一樣的傢伙。”


  “叔叔休要漲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小侄不才,願領一彪人馬擒拿破羌賊人。”

  韓遂的感慨,惹怒了身邊的一員小將。

  他大步上前,插手行禮向韓遂請命。但見這員小將,身高八尺,猿臂蜂腰。雙肩抱攏,面如美玉,雙眉入鬢,目若朗星。鼻直口闊,兩耳垂輪。看年紀,也就是在十六七的樣子。身披三環青銅甲,上嵌九吞龍鱗片。豆青色的戰袍,腳上蹬著虎皮戰靴。


  韓遂一見這小將軍,頓時眉開眼笑。

  “彥明,那董家巨魔兒非同小可,你真有把握拿下他嗎?”

  “侄兒學藝多年,雖說不得武藝精通。但若拿一鄙夫人頭,卻如同探囊取物般。”

  這一席話,說的韓遂心花怒放。

  立刻下令讓小將軍帶一彪人馬前去助陣。等小將軍走了,韓遂又一想:不對,那些人是怎麼進了城?難道說,這城門有失嗎?若如此的話,那可就要有危險了。

  想到這裏,他立刻召喚來三名心腹,正是金城郡八都尉中的三人。

  這三人分別是李勘、張橫、梁興。都在壯年,血氣方剛,武藝精湛在西涼頗有名望。再加上程銀、成宜和督戰的候選,以及那死去的楊秋和馬玩二人,合稱八部將。據說,這八人跟隨韓遂已經多年,可以說的上是能和韓遂推心置腹的親信。

  “你三人各帶一彪人馬,查看金城東西北三門。我自帶一彪人馬,前往南門查看。”

  “喏!”

  三員將轉身離去。韓遂也帶著人往南門去了。

  ******

  韓遂等人巡查各門且放到一邊不說,單說說董俷帶人沖出太守府。

  自有董鐵為他把大錘裝好,徒步跟在他的馬前。董俷出門,一把投槍奪取了一員將領的性命,二話不說輪錘就殺了出來。這邊金城郡兵剛清楚了狀況,正準備抖擻精神,向太守府發起攻擊。哪知道太守府的人突然殺出來,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董俷一馬當先,好像下山的猛虎。

  口中不停的咆哮怒吼,大錘嗚嗚掛風,血光崩現。在他馬前,有董鐵護著董俷的戰馬,一對折刀寒光閃閃,殺氣騰騰。那寒光過處,必有殘肢斷臂散開。他馬戰雖然不精,但是步戰可謂是兇猛無比。加之有董俷保護,兩人配合起來,倒是相得益彰。在二人身後,有北宮伯揮舞闊刃刀,帶著近百名家將親衛緊緊跟隨。

  這一行人殺出來,一路如同劈波斬浪般。

  董俷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錘下,錘頭上全都是粘稠的血和腦漿。身上的披掛,也是血跡斑斑。分不清楚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眼看著就要到南門了,從小巷中突然殺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員小將橫槍立馬,大吼一聲道:“閻行閻彥明在此,破羌鼠輩,安敢傷我軍士,還不下馬投降,等待何時?”

  董俷這時候殺得暈頭轉向,聽到那閻行高喝,不由一怔。

  這是個非常陌生的名字,至少在三國演義的評書當中,董俷並沒有聽說過此人。

  但看此人的氣勢,應當是比較難纏的那一種。

  不過,董俷自出道以來何曾有過敵手。眼見這閻行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可說起話來卻是傲氣沖天。心中勃然大怒,二話不說一催戰馬,朝著閻行就沖了過去。


  那閻行也不搭話,手中金槍分心便刺。

  兩人胯下的戰馬都是少有的大宛良駒,只是董俷的斑點獸已經苦戰了許久,力氣相對而言就弱了一些。二人相遇,都不搭話。董俷舉雙錘向外一磕,鐺的一聲就把閻行手中的金槍蕩開。緊跟著一式二龍戲珠,雙錘一分嗚的砸向了閻行。

  而閻行的槍雖被蕩開,但架勢卻沒有散亂。

  在馬上扭身,大槍刷的一轉,槍頭從肋下刺出,依舊是朝著董俷的胸口紮來。

  這可是搏命的招法,但董俷卻知道,這傢伙不是搏命,而是仗著馬的精氣神足,速度可比他的要快許多。如果就這樣打下去,錘沒要了對方的命,槍先紮到他。

  不可否認的是,這閻行的槍法的確是高明。

  董俷忙屈肘,運錘向外封擋。馬打盤旋,兩個人就這樣站在了一起。

  一個是異世現代人,自有苦練五禽戲,更得伏波真傳。而另一個卻是未來三國將,祖傳槍法,快如閃電,招招致命。這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北宮伯等人卻陷入了苦戰。前面有閻行帶來的兵馬蜂擁而上,後面卻是程銀等人帶著追兵緊緊跟隨。

  北宮伯連連吼叫,闊刃刀揮舞出去,必然有人喪命。

  他抬手從一個郡兵手中搶來了一把長矛,一手刀,一手矛,刀矛相交,威力倍增。

  而其他人也知道這時候不拼命是不行了,索性閉上眼睛沖過去,二話不說就是一陣砍殺。這也是路窄了些。金城郡兵雖然很多,可是卻無法一下子沖上去。而另一邊,董俷越打越吃力。他發現了一件致命的事情,這傢伙根本不和他硬碰硬。


  閻行的力氣不小,槍法也很精妙。

  如果是在往常,董俷定然會樂於奉陪。可現在,他很清楚拖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更何況,姐姐在身後仍昏迷不醒,這時候可不是裝英雄,充愣的好時候。


  你不和我硬拼,那我就逼著和你硬拼。

  想到這裏,董俷根本不顧閻行的大槍紮來,怒吼一聲大錘華棱棱散開了鎖鏈。

  要知道,董俷這大錘的鎖鏈足有兩丈長,錘頭飛出之後,那威力馬上展現出來。


  閻行嚇了一跳,本能的抬手舉槍向外封擋。

  就聽鐺的一聲,錘是被蕩開了,可這錘上的力氣,卻真的閻行雙手發麻,險些抓不住槍。董俷放聲大笑:“小子,好本事,你是第一個能擋我這一錘的人,再來!”

  說話間他手臂用力,肩膀和肘關節有一股淡弱的氣流過,呼的那大錘飛回來。而董俷左手錘迎著大錘再向外一磕,“給我回去!”那大錘嗚的一聲朝著閻行砸去。

  閻行手還沒恢復過來,眼看錘子有到了,忙向外再擋。

  錘狠狠的砸在了金槍的槍桿上,把鵝蛋粗細的槍桿生生砸的彎曲。

  閻行的雙手鮮血淋漓,虎口迸裂,再也拿不住槍了。就在這時候,董俷的第三錘可就過來了。閻行那裏還敢再打下去,身體貼在馬背上,就聽到背上嘩啦一聲響,身體傳來了一陣劇痛,甲葉紛飛。那鎖鏈上的倒鉤生生刮開了他的甲胄,後背上頓時鮮血淋漓。

  “痛煞我也!”

  閻行一聲慘叫,撥馬就走。

  董俷也不追趕,一手錘舞動起來,那錘子輪圓了,只看到滿天的血肉飛濺起來。

  這怪物的加入,令本來岌岌可危的北宮伯等人頓時壓力減輕。

  而金城郡兵因為閻行的敗陣,軍心有些渙散。至於程銀、候選三人看到董俷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樣子,未戰心裏就生出了怯意,那裏還敢在沖過去交手呢?

  就這樣,董俷一行人沖到了南門口。

  可是到了南門之後,他才發現裴元紹不見了!

  大門落鎖,有千斤閘扣在門上。周圍地上有十幾具屍體,董俷一眼認出,那是他交給裴元紹的家兵。


  城樓上,突然燈火通明。

  韓遂站在城垛上,兩邊都是張弓搭箭的郡兵。

  “董家巨魔兒,還不下馬投降!”

  裴元紹,難道死了嗎?看地上的屍體,沒有他的蹤跡,那很可能是逃出了城去。

  身後,北宮伯等人都疲憊不堪。

  從太守府出來的家將親衛,更不足二十人。遠處,有追兵正在逼近,好像一切都完了。

  董俷抬起頭,向韓遂看去。

  那韓遂雖然是占盡了上風,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半點欣喜之色。

  “董家巨魔兒,還不放下兵器!”

  巨魔兒?董俷突然放聲大笑,這名字聽上去倒是真的好聽。他舉錘點指韓遂道:“姓韓的,你若聰明,就快開城門,我可以把今日的事情當作沒有發生。否則的話,他日我定然會帶兵殺回金城郡,馬塌你金城,讓你金城郡雞犬不留。

  韓遂也不生氣,卻笑了,“巨魔兒,你如今身在牢籠,居然還口出狂言。只要我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你以為能活下來嗎?我只你勇武,但你就算渾身是鐵,又能撚幾根釘?聽我良言想勸,下馬投降。我看你一身好本領,可饒你不死,如何?”

  董俷的身體突然嘎嘣嘎嘣的輕響,那伏波將軍馬援流傳下來的運錘之法頓時起了作用。本來已經是很疲憊了,可是那一陣劇痛過後,竟然力氣恢復了八成左右。

  他也不回答,右手脫手飛出。

  轟的一聲,那鐵錘砸在了千斤閘上,引得城門亂顫。

  這傢伙想要幹什麼?難道他還想把城牆砸塌了不成嗎?不僅是韓遂愣住了,就連北宮伯等一干人,也覺得莫名其妙。阿醜瘋了嗎?他這樣做又是要幹什麼呢?

  很快的,董俷用行動解釋了他的行為。

  右手錘甩出之後,他催馬沖向城門,左手運錘,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喝一聲:“呔!”

  只聽轟,轟,轟三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城頭眾人感到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不停。

  而那城門上的千斤閘,竟然在董俷三錘砸的連著大門一起飛了出去。半個城門樓幾乎要塌了一樣,出現了無數道蜿蜒而蔓延出去的裂痕細縫,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緊跟著城門大開,董俷一撥馬頭,大聲喝道:“姐夫,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北宮伯等人立刻醒悟過來,催馬就沖出了城去。

  董俷在最後,兩把大錘掉在地上,可卻看都沒有去看。

  他出城後,並沒有立刻走,而是抬頭向城頭看去,厲聲喝道:“韓遂,你等著……若我家大姐有半點不妥,小爺他日傾我董府全部力量,馬踏金城,取爾狗頭。”


  說罷,打馬揚鞭而去,只留下城頭和城門口的一干郡兵呆呆發愣。

  好半天,程銀三人才反應過來,“追,給我追!”


  “不用追了!”

  韓遂在城頭一聲厲喝。他臉色陰晴不定,嘴角帶著淡淡的苦澀笑容。

  董氏一門,在西涼號稱豪強,果然是有豪強的資本。本來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如今卻變得……

  身邊有親信問道:“主公,若是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只怕對我們非常不利。”

  韓遂眼中寒光一閃,“立刻帶著我的名帖,廣告西涼三十六羌部,讓他們給我攔截那些人。不必告訴他們要攔截誰,只說這些人是敵人,見到他們就給我格殺勿論……另外,通知狼羌首領,就說他們的條件我同意了,讓他給我堵住小陰山。”

  那小陰山,是董俷等人回隴西的必經之路。

  韓遂又想了想,對身邊的親通道:“再派人告知燒當首領,就說暫且推遲聚會。這巨魔兒不死,我寢食難安……咦,那不是彥明嗎?他站在那裏又在幹什麼?”


  不知何時,閻行包紮好了傷口,出現在城門口。

  要說在此之前,閻行可說是心高氣傲,自認天下他認第二,就沒人當得起第一。

  可誰想到和董俷一戰,卻是慘敗。

  他很清楚,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雖然最後董俷出其不意,可他輸了,就是輸了。

  雪夜中,地上有一串遠去的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沒。

  閻行的傷並不重,披著一件獸皮袍子,彎腰拎起了董俷留下來的那柄大錘來。有點沉,雖然可以舞起來,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吃力。閻行一手拎著一柄大錘,站在城門口。

  巨魔兒,你我遲早還會再見!

  我閻彥明發誓,我一定會打敗你,親手打敗你……我要用你的錘,讓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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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身處險境(1)

  董俷三錘打碎千斤閘,在最後面壓陣。

  跑出去了十幾裏,遠遠的已經看不見金城郡的城墻影子了,他才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那三錘,可說是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

  不但是他,就連胯下的斑點獸也快要支撐不住了。董俷很清楚目前的狀況,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就算還能拎起大錘,這斑點獸也無法馱著他繼續前進。

  只好強壓著那一口鮮血,撤離金城郡。

  等這口血噴出來,身上已經沒有半點的力氣。而斑點獸似乎也到了極限,再也無法負擔起背上兩個人的重量,前腿一軟,唏溜溜暴叫一聲就一頭栽倒在雪地中。


  董俷只覺身體一震,從斑點獸的背上一下子就摔了出去。

  不能讓姐姐受傷……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猛然一個翻身,讓自己在下面倒下來。

  “阿醜!”

  “主人……您這是怎麼了?”

  董鐵和北宮伯看到了董俷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

  連忙勒住馬,董鐵更牽住了斑點獸的韁繩,由北宮伯把董俷從馬上給抱了下來。

  解開董俷的腰間束帶,把董玉抱在懷中。

  北宮伯推了推董俷,卻沒有半點反應。低頭看,只見董俷的臉蠟黃,沒有半點血色。

  “阿醜,醒來,醒來啊!”


  急促的呼喊聲,並沒有把董俷喚醒,反倒是董玉悠悠的睜開了眼睛。

  “北宮,這是哪里?我們都死了嗎……阿醜怎麼了?”

  “大妹,你醒了,終於醒了!”北宮伯此一刻是悲喜交加,心頭有千般的滋味,卻說不出來。董玉醒了,可是董俷卻昏過去了。這絕不是個好消息,至少在眼下的情況。


  董玉身中劇毒,手無半點力氣。

  她很清楚,絕不能著急。越是著急,氣血流動的就越快,那麼死的也就越快。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不能死。


  董玉保持著平靜,輕聲道:“北宮,阿醜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他還帶了一些人。”

  北宮伯抬頭看去,卻不禁苦笑。董俷帶來了二十個人,在殺入太守府的時候就死傷了好幾個。現在,隨著他們從金城郡殺出來,還活著的家將,只剩下了一人。


  “你,過來!”

  那家將連忙來到北宮伯的身邊,董玉開口問道:“其他人呢?阿醜讓其他人去哪里了?”

  “公子來之前曾有安排,讓董頭領和綠姑娘帶著其他人去了營寨的西南方。據說那裏原來有一個集鎮,不過已經廢棄了。至於董頭領他們有沒有去,就不清楚了。”


  董玉劇烈的咳嗽,抓住了北宮伯的手,輕聲道:“北宮,先帶著大家去那個集鎮。你應該知道那個地方的,我們好像曾去那個集鎮做過交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北宮伯點點頭,抱起董玉,放在了他的馬上。


  然後把董俷抱上了董鐵的馬,他和董玉共乘一騎,讓董鐵和那家將共乘一騎。斑點獸就不再騎了,讓它在後面跟著。看它的樣子,估計也沒辦法供人來騎乘了。

  這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待天亮時,整個世界一片白皚皚的蒼茫。天地一色,如披上了銀裝素裹。太陽從天邊升起,倒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遠遠的,那集鎮的輪廓已經看的清楚。


  董鐵跳下馬,讓家將去報信。


  他一手牽著馱著董俷的馬,一手牽著斑點獸,隨眾人緩緩前進。

  不一刻的功夫,就看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董召和綠漪兩人。

  “公子何在?公子在哪里?”

  董綠隔著老遠就叫喊了起來。聲音很悅耳,對於這些早已經精疲力竭的人,如仙樂般。

  終於,算是脫險了。

  雖然只是暫時的,可總好過先前的那種提心吊膽。

  ******

  董俷這一昏迷,就是整整一個白天。

  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簡陋的石頭屋雖然沒什麼擺設,但很卻很乾凈。

  屋子裏點著篝火,火苗子噗噗跳。


  上面架著一個雙耳陶壺,裏面燒著水,水汽從壺嘴中噴出,給這屋子增添了一絲暖意。除了董俷之外,沒有一個人。外面靜悄悄的,偶爾會傳來戰馬的響鼻聲。


  想撐起身子,只覺身體疼的好像撕裂一般。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無力感,讓董俷又躺了下來。閉上眼睛,腦袋裏嗡嗡直響,董俷知道,他這是耗力的太巨,油盡燈枯的緣故。徐徐的呼吸,依照著當年在村子裏的老人傳授的五禽戲吐納之法進行調整。大約半柱香的時間,算是好了一點。


  身上有了一點力氣,董俷就掙紮著爬起來。

  他想弄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姐姐他們是否已經安全了呢?

  雙腳落地,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董俷再次閉上眼睛,等適應了一下之後才睜開眼,向石屋外走去。一開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董俷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連忙緊了緊身上的袍子。這一次可真是玩兒的大了,以前這種氣溫,那會在他眼裏?

  一匹脖子上長著金黃色獅鬃,面相醜陋的馬在門口,看到董俷,立刻嘶叫一聲跑過來,把碩大的腦袋往董俷懷裏面擠。

  “阿醜?”

  看見這獅鬃獸,董俷一顆懸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


  獅鬃獸是跟著董召、綠漪等人,想必姐夫是在他昏迷之後,帶著他和董召等人匯合。

  不知道姐姐的情況怎麼樣了!

  董俷抱著獅鬃獸阿醜的腦袋,心裏面卻想著姐姐。他正要找人詢問情況,突然間從門前的一棵大樹上刷的跳下來一個人,在董俷身前跪下,驚喜道:“主人,您醒了!”


  “小鐵?你從那裏蹦出來的?”



第三十章 身處險境(2)

  “小鐵?你從那裏蹦出來的?”

  董鐵笑嘻嘻的用手一指門前那兩棵枝椏已經糾纏在一起,好像一個拱門似的古樹。

  “我一直都在上面。大家都很累了,我又擔心主人受到打攪,就躲在上面。別人看不到我,但是這四周的情況我卻能看的很清楚,就連集鎮外都能夠觀察到呢。”

  董俷這才注意到,董鐵的手中有一把短弓,背上還有一個箭囊和裝著折刀的刀囊相互交叉。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麼一手本領,以前倒還是小覷了他。

  不過心裏面很感激。

  氣溫這麼低,在樹上帶著一定很冷。

  “小鐵,下次記得多穿一點!”

  董俷說著,把他身上的襖脫下來,披在了董鐵身上。他的塊頭比董鐵大了許多,又兼之身體魁梧。這件獸皮襖套在董鐵身上就好像是一件大衣,而且鬆鬆垮垮。

  “主人……”

  哪知董鐵再次跪下,“主人對小鐵的恩情,小鐵哪怕肝腦塗地也無法報答。”


  這在董俷看來不過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卻沒有想到董鐵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不過想想也就釋然,這是在東漢末年,門閥豪強的等級森嚴。董鐵雖說是董俷的家將,可說穿了還是他的一個奴隸。作為主人,能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一個奴隸,當真是能讓對方死心塌地。

  董俷把董鐵攙扶起來,並沒有在這件事情追究。

  “大家都還好吧。”

  “挺好的……不過沖出來的只有十幾個人。其中還有一些是那個太守的手下。他們和董召匯合後,就要了一些食物獨自離開了。主人,小鐵能看得出來,那些人雖然和我們並肩作戰,可還是看我們不起。不過他們這樣做,和送死沒兩樣。”

  名士清流的家風嗎?

  董俷冷冷一笑。說穿了,這些人真的是不知死活。既然不知道愛惜生命的人,管他作甚。走就走了吧……正如董鐵所說的那樣,這樣的天氣,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這樣做和送死並沒有什麼區別。且不說這惡劣的環境,韓遂恐怕也不會放過。

  “我大姐呢?她在哪兒?快帶我去!”


  “小人給您帶路!”

  董鐵在前面帶路,董俷走在後面。在他的身旁,還跟著獅鬃獸,兩人一馬拐出了小巷,就來到了大街上。

  街上很冷清,只有一些家兵在巡邏。

  看得出,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沒有半點精氣神。不過看到董俷的一剎那,這些家兵先是一怔,好像被打了雞血似的立刻有了精神。

  “小主公醒了!”

  一個人家兵叫喊,緊跟著一隊家兵都興奮的嘶喊起來。

  在不知不覺中,董俷已經成了這些人心目中的精神支柱。在大家看來,有董俷在,一切都沒有問題。能以一百多人打敗一千多訓練有素的金城官騎,然後又能從重兵屯集的金城郡中殺進殺出。跟著這種主公,想想都覺得很有面子。

  很快的,從房屋中,茅棚裏竄出來了許多家兵,當他們看到董俷的時候,也歡呼起來。

  而董俷還有點糊塗,搞不清這些人在興奮什麼。

  “主人,您是不知道。您昏迷了這段時間,大家都好像沒了主心骨。您現在醒了,我們都相信,就算是危險再多,您也能帶著我們殺出去。等咱們回了臨洮,請老主人發兵征討。把那些該死的傢伙都抓起來,一個一個的砍了他們的頭。”

  董俷恍然大悟,朝眾人笑了笑。

  家兵們雖然很興奮,但是卻沒有過多的阻攔董俷。

  他們只是在街道兩邊歡呼。不一會兒的功夫,董召也聽到了消息匆匆的趕過來。

  “讓大家都散了吧,好好休息,注意警戒!”

  “喏!”

  董召現在是對董俷的命令毫不猶豫的執行。也難怪他會這樣,畢竟董俷做出了太多讓他想像不到的成績。世人崇拜強者,對於身為羌人的董召而言,更是如此。

  把眾人驅散後,董召跑了回來,挺著胸脯。

  “董召,我們還有多少人?我是說,正常的人,能繼續戰鬥的人。”

  董召流露出黯然表情,輕聲說:“主公,金城人在酒裏下的藥很麻煩,幸虧裴元紹說了辦法。可即便是如此,到現在也只有一半的人恢復過來。有二十幾個人死了,其他的人看情況……也不是太好。媽的,那些傢伙也只會用這種卑鄙手段。”

  董俷心裏一驚!

  只有一半人恢復了嗎?那就是說,加上之前的人,現在能作戰的恐怕只有三四百人。

  憑著三四百人,能殺出去嗎?

  “裴元紹,有消息了沒有?”

  “主公,有幾個和裴元紹一起的家將回來了。他們說當時伯侯拼死力戰,只是韓遂的人太多了……伯侯身受重傷,幸虧是大家拼死護著他才逃出了金城。那幾個傢伙後來是看情況不好,只得退出城門。不過伯侯至今沒有看到蹤影,生死不明。”

  董俷輕輕的揉著太陽穴,心裏面非常的苦澀。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有名有姓的傢伙,卻這樣就不見了。和裴元紹相處了一段時間,董俷知道這傢伙的性子。此人極為重信諾,曾保證了城門不失。就算他能活下來,也不會原諒他自己。畢竟城門丟了,只怕這傢伙會想不開,跑去自殺。

  希望他能想開一點吧。

  “不是敵人卑鄙,而是我們太幼稚,太粗心大意了。”

  董俷突然想,如果當時自己的身邊能有一個評書中郭嘉、賈詡一樣的人物,恐怕韓遂就不會這麼容易得逞。謀主,謀主……去何處尋謀主?按照評書裏面的說法,郭嘉現在還不會太大,賈詡嘛……記不清楚了。天曉得這些牛人現在何處?

  不過,想必那些牛人們的年紀現在也都不會太大吧。

  董俷就算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也不會跑去把這些人找來。他深知自己是什麼料子,也很清楚那些士子的心事。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不過是個四肢發達的武夫罷了。


  而且,把那些牛人找來真的有用處嗎?

  自己是什麼料子,自己清楚。董俷並不認為他能夠把那些牛人們培養的好像演義中那麼厲害。記得村子裏唯一的大學生老官說過一句話:牛人們之所以牛氣沖天,是他們有著與眾不同的經歷。培養人才,可不是像養豬一樣的圈起來就行。

  也許,沒有原本就屬於他們的那番經歷,他們也不可能成為牛人。

  我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董俷用力的甩了甩頭,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候,董召和董鐵帶著他來到了一座房子前停了下來。

  從屋中走出一人,正是綠漪。小丫頭看到董俷,驚喜異常。手裏的瓦盆掉在地上,嘩啦一聲就碎了。她撲過去,抱住了董俷放聲大哭,“公子,大小姐,大小姐她……”


  董俷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天旋地轉。

  他一把抓住了綠漪的胳膊,細長的眼睛瞪得溜圓,“綠漪,姐姐她,姐姐她怎麼了?”

  “大小姐,大小姐可能不行了!”

  “你胡說……”

  董俷聞聽這話,勃然大怒。他一把推開了綠漪,三步並作兩步撞開了房門,衝了進去。

  屋子裏點著火,但是卻顯得很冷清。


  董俷看清楚屋中的情況,頓時臉色大變。他沖過去,撲通一聲跪下來,悲呼道:“姐姐,阿醜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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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再見,姐姐

  董玉倒在榻上,臉色蠟黃,沒有半點血色。

  她雙眸微閉,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是在休息。只不過,她的呼吸一點都不穩定,忽而急促,忽而平緩。偶然間的劇烈咳嗽,從嘴角溢出一抹還帶著黑色的血絲。

  這不是董俷第一次看到董玉是這幅模樣。

  可是和第一次相比,這一次對他帶來的沖擊顯然更大。

  北宮伯呆呆的坐在董玉的身邊,兩眼無神。當他看到董俷的一剎那,那雙如同死魚一般沒有神采的眼睛突然綻放出燦爛的光亮。他一把撲過去,抓住了董俷的胳膊。


  “阿醜,快救救你姐姐……我知道你一向很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救你姐姐,對不對?”


  董俷抓著董玉冰涼的手,卻說不出話。

  他能有什麼辦法,他又不是神仙。上輩子跟人學過幾招簡單的療傷術,可那都是治療外傷。且不說他不知道董玉究竟中的是什麼毒,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隨軍並沒有攜帶解毒的藥劑,那些材料他去什麼地方尋找?

  北宮伯的聲音漸漸的弱了,苦澀的一笑,心知這是在為難董俷。作為妻弟,董俷做的已經足夠多了。至少他把自己和妻子平安的從金城郡中給帶了出來,不是嗎?

  可自己呢,作為董玉的丈夫,又做了什麼?

  北宮伯覺得自己很傻,總是嚮往著中原人的文化,總是渴望有一天能被名士承認。

  如果他能多一點心思,安心的打理自己的部落,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閉上眼睛,北宮伯長嘆了一口氣。

  也就是在這時,董玉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阿醜……”

  “姐姐!”

  “大妹……”

  董俷和北宮伯異口同聲的叫喊著,董玉看看他們,蠟黃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北宮,我想和阿醜說說話。”

  北宮伯一怔,旋即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出門的時候,他還把在門口伺候的綠漪叫了出去,順手把房門關上,然後在門口坐下。


  董俷有種不詳的感覺,可是看姐姐的氣色,卻是明顯好了許多。


  “姐姐……”

  “北宮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好人。只可惜他生在了西涼,而且還是一個羌人。

  董玉想抬手撫摸董俷的臉頰,可是卻很吃力。董俷看出了姐姐的意思,連忙伏下身子,把姐姐的手貼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次,我們栽了……呵呵,我董玉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虧,居然連報復的機會都沒有了。”


  “姐姐,你別胡說,你會好的!”

  “董俷連忙打斷了董玉的話頭,緊張的說道:“阿醜但有一口氣在,一定帶著姐姐殺回臨洮。到時候咱們讓爹糾集河東的朝廷大軍,把那韓遂抓住,一刀刀的剮了。”

  董玉笑了,同時咳嗽不停。

  好半天,她緩過氣說:“阿醜,這可是你說的……要把那韓遂一刀刀的剮了。”


  “我保證,我保證!”

  董玉臉上的笑容隱去,看著董俷,眼中流露出一種慈祥之色。

  不知為何,董俷覺得這一刻姐姐真的很像一個人。那個他剛出生時,躺在他身邊的人。


  姐姐很像娘!

  都是那麼漂亮,笑起來那麼好看。

  上輩子沒了娘,這輩子生下來也沒了娘。原以為姐姐是老天派來彌補他心中遺憾,哪知道……

  長這麼大,董俷沒有哭過。

  可是在這一刻,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阿醜,不哭!”

  董玉抹去了董俷臉上的眼淚,“咱董家男兒,流血不流淚。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我們家阿醜,在姐姐心裏可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千萬不能流眼淚,否則姐姐會失望。”


  董俷抿著嘴,用了的點頭,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出來。

  “阿醜,告訴姐姐,你究竟有什麼秘密?”


  “秘密?”

  董俷看著姐姐的面龐,明白了她的意思。抹幹了眼淚,抱著姐姐在懷中,“姐姐,其實……在我的身體裏的這個靈魂,並不是阿醜的。我來自於未來,來自於……“

  董俷抱著姐姐的身子,把他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

  那積壓在心中十三年的秘密,一下子傾吐了個幹凈。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訴了姐姐。而姐姐在剛開始的時候很鎮靜,慢慢的,又平靜下來,靜靜的聽著董俷說話。


  “阿醜,你說將來女人也能當家作主嗎?”


  “能,一定能……姐姐如果生在阿醜的那個時代,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鐵娘子,女強人。”


  “真想生活在那個時代啊,那會是什麼滋味?”

  董玉輕聲的呢喃,“姐姐一輩子要強,常恨自己不是男兒。嫁給了北宮之後,他雖然很好,但性子卻太懦弱。阿醜,答應姐姐,如果姐姐不在了,照顧你姐夫。”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姐姐這輩子最大的幸事,是生在董家,有一個勇武的父親。如今,姐姐開心死了,因為又有了一個更加勇武的弟弟。只是,姐姐看不到阿醜馳騁沙場,建功立業的樣子……答應姐姐,一定要照顧好父親,照顧好咱們家,照顧好你自己。”

  董俷淚如泉湧,用力的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好恨,我好恨……很不能見我們家阿醜功成名就,很不能見我們家阿醜成家立業。”


  董玉抬起手,放在了董俷的臉上。

  她笑著,同樣流著淚,手慢慢的無力垂下。

  淚痕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董玉,這個年紀二十二歲的女人,在她最心愛的弟弟懷中,永遠的睡著了!

  董俷握著董玉的手,使勁兒的貼在自己的臉上。

  “姐姐……”

  他用力的搖晃著董玉,希望姐姐能再次睜開眼睛。他哭喊道:“不要嚇阿醜,不要嚇阿醜……你答應過阿醜,要送給阿醜一頭雪獒,你答應過阿醜,要看著阿醜和綠漪拜天地。姐姐,你不能說話不算數,你不能不講信譽,你快點醒醒啊!”

  哭喊聲,傳到了門外。

  北宮門的心一顫,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身體更在寒風中不住的哆嗦。

  突然,他仰天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

  “大妹!”

  淚水,從他的眼角流出,順著臉頰無聲的滴落在地上。

  ******

  夜色深沉,董俷和北宮伯靜靜的站立在草堆垛前。

  董玉躺在上面,換上了一件幹凈的衣服。綠漪精心為她梳理了頭發,在風中飄。

  集鎮中,所有能來的人,都來了。

  除了那些還要巡邏,還要放哨的人之外,能走的都來了。

  董玉不禁在董家有威望,在破羌中同樣很有威望。她有中原女子的賢淑,同樣也有羌人特有的豪放。在破羌的十年中,她可以上馬彎弓射雕,也能圍在篝火旁和羌人們痛飲。在羌人眼中,這個女人並不是一個中原的花瓶,而是一個能領導他們的首領。

  綠漪、董鐵、董召,還有獅鬃獸阿醜在董俷和北宮伯身後站立。

  獅鬃獸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雙閃爍著五彩迷幻的眸,流露出淡淡的悲傷。

  而綠漪,此時已經哭得好像一個淚人。

  北宮伯神情凝重,吟唱著羌人特有的安魂曲。那蒼涼的歌聲在夜色中回蕩,雪無聲的飄落。

  一曲安魂歌唱完,他從董召的手裏接過了火把。


  “阿醜,我們無法帶著你姐姐的屍體回去,只好用最古老的方法……我相信,她一定很想回家。她曾經和我說過很多次,臨洮的美景,她喜歡在牧場的山丘看落日。”


  董俷的手顫抖著,接過火把。

  “去,你是她最親的弟弟,由你點燃。”

  董俷此時已經無淚,艱難的邁步走過去,顫巍巍將火把放在了草垛堆上。

  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天際。

  雪花在火焰中飛舞,融化,化作點點的水珠,滴落在董俷的臉上。

  那,一定是姐姐的眼淚……

  “等天亮了,你就帶著你姐姐走吧。”

  “你呢?”

  北宮伯目光冰寒,輕輕的搖頭說:“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曾經,我做夢都想要離開這裏。可是現在我終於知道,這裏是我的根,有我的親人,還有我的仇人。”

  “你……”

  “阿醜,我太瞭解韓遂了。他一定還有後手,即便是我能活著到了臨洮,一樣是難逃一死。我北宮伯雖然懦弱,可我骨子裏流著的羌人的血。我不會逃走,我會留下來和韓遂周旋。我要讓那些背叛我的人都知道,我北宮伯不會和他們善罷甘休。”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跟隨北宮伯的羌人同時高聲呼喊,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北宮伯看著董俷笑道:“看到了嗎?如果我就這麼走了,我又怎麼能對得起他們。”


  “可是,我答應過姐姐……”

  “阿醜,聽姐夫的話。你姐姐對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只希望你不要忘記她,更別忘記這段仇恨。西北是我北宮伯的地盤,我還是西部都尉……韓遂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董俷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姐夫。

  有時候,他真的看不起這個姐夫,但現在,他突然明白了,姐姐為什麼會嫁給他。

  在骨子裏,他有男人的血性,有男人的尊嚴。

  “我估摸著,韓遂一定會封鎖你回去的路。沿洮水回去,你會面臨無數次的撕殺。我聽說,狼羌曾在小陰山出現過,說不定……回中原,告訴父親,告訴朝廷,就說韓遂要謀反,一定要小心他。你往西南走,繞過積石山,只要到了白馬羌的領地就算是安全了。我和白馬羌的首領騰子駒是結義金蘭,他會送你到臨洮。”


  北宮伯說完,轉過了身。

  他凝視著熊熊的火焰,輕聲說:“阿醜,聽姐夫的話,去收拾一下。距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你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對了,你的那匹斑點獸已經不能再騎了。”

  “啊?”

  “過一會兒我會讓人把它給你帶過去,有時候,我們必須要對自己狠下心。”

  董俷明白北宮伯的意思,這是要讓他殺了斑點獸。

  想那斑點獸跟隨董俷已經有半年的光陰,更從臨洮一路輾轉,可以說出了很大的力。

  它不能走了,那就必須要死。

  因為在斑點獸的身上,有董俷至今以來最大的秘密。

  那雙馬鐙和馬掌的秘密,絕不能被人知道。斑點獸不但要死,而且要死無全屍。

  董俷輕聲道:“我明白了。”

  “好了,去收拾吧……我想在和你姐姐說說話,你看,她多漂亮!”

  那吞噬了董玉的火焰,在夜色中舞動,如同跳舞的精靈。恍惚間,那火焰變成了姐姐的樣子,似乎正在對他微笑。劈劈啪啪的聲響,那應該是姐姐的歌聲吧。

  董俷忍不住再次留下了眼淚。一咬牙,他轉身離去。

  隨行的還有董召、董鐵、綠漪、獅鬃獸,和五十個一起從臨洮出發的董府家兵。

  二更時分,斑點獸被牽到了董俷的面前。

  的確不能再跑了,就連走路的時候,也是一瘸一拐。

  綠漪不忍心看,轉身就走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她不忍心看,因為在這個時代,馬也許是她們最好的夥伴。親手殺死和自己並肩作戰過的坐騎,她真的不忍心。


  董鐵的身子在顫抖。本來董俷不願意讓他看見,要知道,他可是愛馬如命。

  可是,他還是留下來了……

  斑點獸輕聲的嘶吟,用腦袋不停的頂著董俷的胳膊。

  它甚至不知道即將面臨的命運,好像是再向董俷撒嬌一樣。

  董俷用胳膊摟住了斑點獸的脖子,用臉頰輕輕婆娑它柔軟光滑的鬃毛。他真是不忍心下手啊!

  “主公,還是讓我來吧!”董召實在不忍心看下去。

  “不!”董俷猛然扭過頭,凝視董召兩人。他的眼睛通紅,閃爍著淚光,“我的馬,只有我才能動,誰也不能動……阿醜,看清楚了,如果你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說著話,董俷胳膊一用力,舉起另一隻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斑點獸的頭上。

  溫熱的血,噴在董俷的臉上,卻見他帶著很奇怪的笑容,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這就是三國,這就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三國嗎?

  董俷突然揚起頭,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他笑著,流著淚,那醜陋的臉,給董召和董鐵,留下了一輩子無法忘記的印象。


  獅鬃獸,也悄然無聲的前蹄跪倒,匍匐地上,像是再向董俷宣誓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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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 名駒象龍

  又是一夜的大雪,把個天地都變成了個白茫茫。

  雪雖然停了,可是天色卻依舊陰沉,太陽或許早已升起,但卻被翻滾的烏雲遮擋。

  北宮伯命人牽來了一匹黑馬,來到董俷的面前。

  他懷裏捧著一個壇子,用獸皮裹了一層又一層,嚴嚴實實。身後還跟著五十名精壯的羌騎,在遠處停下,表情莊嚴肅穆,鴉雀無聲。

  “阿醜,這是你姐姐的屍骸,煩你帶回臨洮老家。”


  董俷靠坐在門檻上,卻沒有起身。他抬起頭,目光中閃爍著冷漠,輕聲道:“姐夫,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其實我們可以一起走,阿醜不才,願拼死護您殺出去。”

  語氣很硬,但北宮伯卻聽出了裏面的真摯。

  一笑,在董俷身邊坐下,“阿醜莫要在勸我,我意已決。我是個羌人,就算去了臨洮又能如何?難不成靠董家一輩子養活嗎?在這裏,我至少覺得自己還活著。如果我跟你去了臨洮,就算是活著,只怕和死人也沒區別……大妹不喜歡。”

  這最後一句,讓董俷啞口無言。

  “既然姐夫已經做出決定,阿醜也不多說了。”


  北宮伯伸手摟著董俷的肩膀,兩人年紀相差了快二十歲,可是個頭卻不相上下。


  “你沒了坐騎,獅鬃獸如今又年幼。從這裏要繞過積石山,數千里的歸家路,總是要有個好的腳力代步。這匹馬名象龍,是當年我和你姐姐從一個西域人手中搶過來,如今正是好年紀……雖比不得你的獅鬃獸,卻不比送給父親的赤兔馬差。”

  北宮伯摟著董俷,來到了那黑馬前停下腳步。

  這象龍高九尺,臀部有一撮扭在一起,好像太陽形狀的金毛,看上去極為顯眼。

  象龍馬早在宣帝時就曾出現過,並且留有文字記載。

  董俷知道,馬臀上太陽形狀的金毛,代表著這匹象龍是公馬,若那是月亮形狀的白色毛發,則代表著是母馬。想當初第一眼看見這馬的時候,董俷就非常喜歡。

  不過,他也知道,這匹馬是北宮伯至愛寶馬。

  “姐夫,你這是什麼意思?象龍給了我,你又怎麼辦?”

  “哈,這裏是西涼,難道還缺好馬不成嗎?大不了將來再搶一匹就是……阿醜你若是覺得虧欠我,他日還我十匹象龍。呵呵,一匹畜生而已,男兒家莫要忸怩。”

  董俷想了想,當下一拱手。

  “那阿醜就不客氣了!”

  “這才是我的兄弟……來人,把東西拿過來。”


  有羌騎捧著闊刃刀和一張巨型大弓走過來,放在了董俷的面前。

  “你的兵器失落在金城,不過幸好還有這闊刃刀在我這裏,否則你回去定要被母親責怪。這張弓是早年我從一南方商人手裏買來,你姐姐為它命名為象龍寶雕弓,一方面是有為象龍立威的意思,另一方面則有非龍象之力不能開弓的意思。放在我身邊也有多年,只是姐夫只能開弓三次,留在身邊可惜了,就送給你。”

  “姐夫……”

  北宮伯二話不說,把那象龍寶雕弓插入了象龍背上的弓囊,然後又把一筒專門為象龍打造的長箭掛在旁邊。北宮伯深情的撫摸象龍片刻,突然一笑,“這馬倒也和如今的阿醜相當,將來等獅鬃獸長大了,望阿醜你莫要拋棄它,好好待它。”

  董俷用力點頭,然後交給董鐵和綠漪把象龍帶走。

  北宮伯一指身後的五十名羌騎,“你手邊只有五十名家將,人數還是有些單薄。可惜姐夫如今也是落魄之人,沒辦法給你更多人手。這五十人,都跟隨姐夫多年,算得上心腹之人。把他們交給你,湊足百人之數,也是姐夫的最後一點心意。”

  董俷也不客氣,拱手道:“多謝姐夫!”

  “好了,天已經亮了,啟程吧……”

  “那姐夫……”

  “我?你就別管了。在這西北大地上,我可是比你熟悉的多。你先走,我隨後離開。”

  “姐夫,保重!”

  北宮伯笑了笑,上前一把摟住了董俷,“阿醜,保重!”

  說完,他扭頭就走,再也沒有回頭看上董俷一眼。

  象龍似乎意識到主人將要和它分別,不舍的一聲長嘶。北宮伯身體一頓,繼續大步前行。

  董俷咬著嘴唇,心裏暗自為姐夫祈禱,直到北宮伯的身影在街道拐角處消失。

  “上馬!”

  董俷一甩頭,大喝一聲。自有董鐵牽著象龍,他飛身上馬。象龍開始似乎有點不適應,好一陣子的折騰。不過它很快就停止下來,想必也是心裏面一時不適應。

  都說良馬有靈性,象龍既然被稱之為寶馬神駒,自然也不會少了靈性。

  也許,北宮伯昨夜就已經向它道過別。雖然不適應換了主人,但它並沒有劇烈反抗。

  ******

  目送董俷一行人離去,北宮伯站在集鎮的瞭望臺久久不語。

  有親衛輕聲道:“主公,我們去哪兒?”

  “去哪兒?”北宮伯神態輕松,搖搖頭說:“韓遂和二弟既然聯手,這西北之地,我們能去何處?我們哪兒也不去,就呆在這裏。我們多呆一刻,阿醜就安全一分……我已生無可戀,爾等若是不想隨我送命,就快快離開,相信韓遂就快來了。”

  親衛們一陣沉默,都看著北宮伯。

  而北宮伯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似乎正在欣賞這天地一色的動人景色。

  “我等自跟隨主公以來,主公和主母待我等如同家人……我等願與主公同生共死。”


  北宮伯並沒有回頭,輕輕的擦拭著箭筒中的每一支利箭,神色格外的安詳寧靜。

  “你們可要想好!”

  “我等願隨主公同生共死。”

  “你們都是我北宮伯的好兄弟……哈哈哈,傳令下去,讓大家準備作戰,天亮了!”

  “喏!”

  十名親衛,十個漢子同時插手應命,轉身跳下了瞭望臺。

  羌騎們一陣騷動,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和那親衛是一個想法,他們要拼死一戰。

  天邊,有雪舞彌天,馬蹄聲由遠而近,轟隆隆好像打雷一樣。

  集鎮圍墻上,能戰的羌騎都彎弓以待,而那些失去了戰鬥力的羌騎,則靠在圍墻垛口,手邊放著兵器。


  大約有三千人,清一色的羌騎。

  隨後還跟著數千金城步兵,刀槍如林,寒光閃閃。

  “我乃新任破羌之王北宮伯玉!爾等都是我破羌子民,放下兵器,饒爾等活命。”

  北宮伯在瞭望臺上一笑,這麼快就迫不及待的要抹去我的印記嗎?

  破羌有個習俗,羌王同名雙字。若只有一個兒子,繼任羌王的時候也繼承了老王的名字。


  但老王若有兩個兒子,則各執一字。比如北宮伯的父親就叫北宮伯玉,他和他的弟弟,各占了其中的一個字。現在,北宮玉當上了破羌之王,他也知道他是搶了兄長的王位,所以乾脆繼承了老爹的名字,意思是破羌從未有過北宮伯這個人。

  北宮伯拔身而起,彎弓搭箭。

  “二弟,想做羌王,且先問問我同意否!”


  利箭破空發出歷嘯聲,朝著北宮伯射了出去。兩人相距大約有八百步的距離,這一箭飛出,快若閃電。北宮伯的聲音剛落下,那寒光就已經到了北宮玉的面前。

  北宮玉前夜被董俷打傷,肩膀上的傷口還沒有痊癒。

  眼見那寒光到了,他連忙舉刀磕擋。如果是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這一箭雖說力道很猛,卻奈何不得他。但北宮玉肩膀上的傷勢不輕,箭擋出去了,可傷口卻迸裂了。那劇烈的痛楚讓他忍不住哼了一聲,剛抬頭,又一支長箭已經到了面前。

  鐺的一聲脆響,北宮玉險些被肩膀上的傷口疼得掉下馬。


  就聽北宮伯冷笑道:“如此本事,也想當羌王?二弟,我早說過,你比我還天真。”

  北宮玉惱羞成怒,大刀一指集鎮,“沖過去,殺了那個人!”


  他還是有些心虛,甚至不敢說出北宮伯的名字。隨他前來的除了金城郡兵之外,大都是他連夜調過來,終於他的羌騎。一聲令下之後,羌騎和郡兵們嗷嗷直叫,揮舞著刀槍就向集鎮沖過去。

  北宮伯哈哈大笑,“二弟,這就紅眼了嗎?凡我破羌兒郎聽真,北宮伯在此,想要我腦袋的,就過來吧。二弟,哥哥在這裏等著你,讓我看看你有何本事當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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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進退維穀

  集鎮的圍墻只是為了阻擋馬賊,其實修的並不算特別堅固。

  董召等人在到達之後,看圍墻著實不結實,於是就修整了一下,算是好了很多。

  可即便如此,小小的圍墻卻擋不住羌騎和金城郡兵的沖擊。

  一個時辰之後,整個集鎮陷入一片火海中。就連那集鎮中最高的建築瞭望臺,也被火焰吞噬。不要誤會,這火並不是北宮玉的手下所為,而是北宮伯點燃起來。

  董召過來的時候,把營地中殘存的松油都帶了過來。

  北宮伯已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大戰開始之前,就命人搜集柴草,把集鎮裏的茅棚房舍全都灑上了松油,瞭望臺下更堆積了如山的木柴,一點火星就能燃起燎原之火。

  共三百壯士,盡數葬於火海之中。

  一個小小的集鎮,竟耗費了北宮玉盡一個時辰的時間才攻陷,可是卻什麼都沒得到。

  北宮伯蒼涼的歌聲,從瞭望臺裏傳出,伴隨著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傳入了眾人的耳朵裏。羌騎雖然都是北宮伯帶來的親隨,卻也在這個時候下了馬,神情莊重。

  和北宮玉一起前來的都尉候選,有些糊塗。

  “大王,他們這都是怎麼了?那廝又在唱些什麼?”

  北宮玉神色淒然,“他在唱當年他和嫂子最愛唱的歌,是嫂子從樂府中選出來的曲子,換成了羌語……說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很多人都喜歡聽。”

  “不過是一首曲子,有甚好聽。”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和那個女人喜歡唱,很多人喜歡聽。”北宮玉想起了很多,看著那熊熊的火焰,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時和兄長一起並馬馳騁的往事。從他第一次揮刀,第一次射箭,都存留著兄長的教導。後來有了嫂子,對他也非常的好……只是隨著他的年紀增大,野心也就越來越大,最終發展成今天的結果。

  哥哥,若你往日能有今天這般的決絕,我又怎敢心生妄念。

  北宮玉下了馬,朝那燃燒的瞭望臺躬身三拜。此後,他就是北宮伯玉,破羌再也沒有北宮伯和北宮玉這兩個人,有的只是他,北宮伯玉……未來的西北羌王。

  “不好!”

  北宮伯玉上馬之後,突然一聲驚叫,“那董家的崽子從頭到尾沒有出現,莫非是……”

  候選點點頭,“定是那巨魔兒逃走了。”

  “不能放過那小子!”北宮伯玉的臉上流露出恐懼之色,“放了那小子,不亞於放虎歸山。”

  候選笑道:“放心,大人已經派人堵住了各條往臨洮方向的道路……那巨魔兒就算是生有三頭六臂,也休想逃出文約先生布下的天羅地網。你我只管放心就是。”

  “不,我不親眼看見他的屍體,總是難以心安。”

  北宮伯玉說完,立刻喚人派出斥候打探。候選雖然沒有阻攔,眼中卻流露譏笑之色。

  就這種腦瓜子還想當羌王?嘿嘿,若非大人留你有用,那容你在這裏倡狂。

  ******

  董俷一行人離開了集鎮之後,縱馬疾馳。

  象龍不愧是有天馬之稱,快如閃電,而且持久力非常的強,和獅鬃獸跑了個並肩。

  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董俷這才勒住馬。

  獅鬃獸噴出了氣霧,不停的對象龍嘶鳴,好像很不服氣。

  董俷笑著拍了拍獅鬃獸的頭,“阿醜,莫要再鬧了,等你長大了,一定能贏過它。”

  胯下象龍似乎聽懂了董俷的話,打了一個響鼻,表示不滿。

  也是,等獅鬃獸長大了,象龍也差不多要過了巔峰期。此消彼漲之下,未免有些不公平的嫌疑。董俷彎下腰,抱著象龍的脖子在它耳邊說:“不過你現在才是我的好夥伴。”

  那象龍嘶鳴一聲,似乎很滿意董俷的態度。

  大約又過去了一個時辰,董俷看眾人都露出了疲憊之態。看看天色,已經是晌午,只是烏雲翻滾,看上去隨時都會變天的樣子。他手搭涼棚向前方觀望,卻只能看到一片蒼茫的雪白。

  “綠漪,把姐夫給你的地圖拿過來。”

  綠漪應了一聲,縱馬過去,從懷中取出一張牛皮。上面彎彎曲曲的畫了很多條線路,董俷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收起地圖說:“大家趕一趕,前面好像有個山坳……看著天色,可能還會有風暴。我們必須在風暴出現前抵達山坳,躲避風雪。”

  就這樣,眾人再次奔馳起來。

  在雪地當中,馬跑起來很困難。地面溜滑,時常會出現馬失前蹄的現象,造成了一些戰馬在中途不得不被迫放棄。幸好出發前,北宮伯為他們一人準備了兩匹馬。所以雖然損失了十幾匹馬,倒也沒有造成大礙。在正午之前,找到了那個山坳。

  風雪終於到來,整個世界都變得不清晰。

  董俷讓董召負責安頓大家休息,吃東西,自己卻在綠漪和董鐵的陪伴下登上了山丘。

  向四周望,這風暴中的平原更有一種冷酷肅殺的氣息。

  董俷面無表情,站在山丘上一動不動。身上的黑色大氅在風中更是獵獵的作響。

  “公子,我們下去吧。”

  “不,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兒。綠漪,你和董鐵下去吃點東西,等風暴過去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公子不休息,綠漪也不休息。”

  綠漪手裏拿著老夫人送給她的龍頭拐,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但她的語氣很堅決,董俷又勸說了幾次,見這丫頭的倔強勁兒上來了,也實在是無法勸說她離開。

  風雪越來越大,小丫頭在風中瑟瑟發抖。

  董俷無奈的嘆了口氣,解下了大氅披在小丫頭身上,“我服了你了,我們回去吧。”

  就在兩人轉身的時候,董鐵突然停住身形,扭頭看去。

  “小鐵,怎麼了?”

  董鐵一邊側耳傾聽,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說:“主人,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

  董俷搖搖頭說:“沒聽到什麼聲音啊!”

  “是馬嘶聲……從那個方向傳過來的馬嘶聲,而且數量好像有不少。”

  董俷凝神細聽,還真的聽到了一點不尋常的動靜。是馬嘶的聲音,若隱若現,非常的弱。再加上風聲呼嘯,把那本來就不清楚的馬嘶聲徹底給掩蓋了下去。如果不是董鐵的耳朵好,董俷還真的是不會在意。不過,這麼大風雪,會是誰趕路?

  “小鐵,帶幾個人過去看看!”

  “遵命!”

  董鐵立刻飛奔下山丘,在山坳裏叫了幾個人,朝著那馬嘶傳來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們並沒有騎馬,步行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腳印,卻很快被風暴掩蓋。

  董俷和綠漪匆匆下了山丘,召集人馬候命。大約過去了半柱香的時間,董鐵帶著人回來了。隨行還抓了一個俘虜,看打扮似乎是羌人,卻又和董俷見過的羌人不同。

  董召臉色一變,在董俷耳邊說:“主公,看打扮,好像是燒當羌。”

  羌人在西北人數眾多,自東漢以來占據了西涼大部分地區,部落林立,數不勝數。

  羌人也並非都是遊牧,也有一些人是農耕漁獵,受中原文化薰陶,和漢人的關系非常密切。臨洮附近的羌人,有六成就屬於農耕羌,又稱食草羌。還有一部分是居住於山嶺中,也叫山地羌。總之,生活形態各異,董俷根本就記不完整。

  這燒當羌,又是什麼來頭?

  “主公,燒當羌位於鄂陵湖和積石山之間,是一個半遊牧羌。由於燒當羌的領地地形復雜,有很多丘陵山地,故而至少有很多人從事農耕和漁獵,實力非常大。”

  “有多大?”

  一名破羌人介面道:“比我們的人多,不過要打起來的話,半斤八兩。”

  “你們打過嗎?”

  破羌人說:“燒當羌和我們只有一水之隔,為了草地沒少打仗。不過有時候他們贏,有時候是我們勝。自從大王執掌破羌後,我們倒是沒輸過他們,有一次甚至達到了鄂陵湖……如果不是他們的人多,而且地形又復雜,說不定就滅了他們。”

  董俷聞聽,向那燒當人看去。

  鄂陵湖、積石山?可這裏嚴格的算起來,應該是破羌的領地,燒當人怎麼過來了?

  “董召,問清楚他,為什麼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

  說著,他取出了牛皮地圖,查找片刻之後,突然氣得一跺腳,“這裏沒有積石山。”

  “公子,那看看這一張!”

  綠漪連忙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地圖,比剛才那張地圖顯然要大了好幾倍,是用完整的牛皮製成。而且地圖上的圖形,是用一種很特殊的手法鞣制而成,不會掉色。

  董俷奇怪的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少爺,您忘記了?這是大老爺帶過來的東西,是當年馬將軍繪制的西北地域圖。”

  馬將軍?董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綠漪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就是伏波將軍。”

  “啊……”

  董俷恍然大悟。當初他離開臨洮的時候,老夫人說過成方已經回家去了,東西都交給了綠漪。那麼幾大箱子的竹簡,肯定是沒法子帶著。可當年馬援留下來的西北地域圖卻被這小丫頭隨身攜帶。也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考慮,不過很有用。

  “綠漪,幹的好!”

  董俷大聲稱贊,把地圖完全攤開,手指在上面仔細的尋找。

  綠漪得董俷的誇獎,自然是喜不自禁。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興奮的。

  “這裏!”

  董俷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我們現在是在這個位置,準確的說,是位於破羌領地中。燒當羌從積石山過來,只有一條路,而且必須經過破羌的領地……奇怪。”

  的確,很奇怪的事情!

  燒當羌和破羌之間的恩怨很深,打了那麼多年的仗,肯定是無法化解。

  這時候,董召也問出了口供,神色慌亂的來到了董俷的跟前,低聲說:“主公,問清楚了。”

  “慢慢說,是什麼情況?”

  董召平息了一下情緒,回答道:“那傢伙果然是燒當人,而且還是個什長。他說他們一共有五百人,在前面的河床斜坡駐紮,主要是負責往大洋河方向送糧草。”

  “送糧草?”

  董俷低頭看著地圖,“大洋河在什麼位置?”

  董召立刻在地圖上尋找,片刻後在一個黑點上畫了一個圈,“就在這裏……咦,這可是我們通往白馬羌的必經之路。那傢伙還說,要在兩天之內把糧草送到。”

  “有多少糧草?”

  董召說:“據那傢伙交代,至少可以供一萬人馬吃三天。”

  一萬人馬?

  董俷倒吸一口涼氣,抬頭駭然的看著董召。一旁綠漪和董鐵,包括兩個破羌的百人將都流露出驚懼表情。一萬人啊,一萬人駐紮在大洋河谷,我們怎麼過去?

  “過了大洋河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河湟地區,白馬羌的領地。”破羌人回答:“從河谷過去,白馬羌在那裏有三個寨子,是他們的眼哨,也是他們的第一道防禦。前兩年我曾隨大王去過一次白馬羌,那裏的人並不算多,三個寨子加起來,包括婦孺也只有三四千人左右。”

  董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燒當人要打白馬羌!

  想想也正常,白馬羌的大王和北宮伯是結義金蘭,若知道北宮伯被害死,豈有不管的道理?董俷的手指順著地圖的黑線走過去,進入白馬羌,然後繼續走過去。
  出了白馬羌,就是武都、廣漢屬國、還有漢陽郡。

  董俷一皺眉頭,心道一聲不好:這些人不僅僅是要圖謀西涼。消滅白馬羌族,而後再掌控河湟地區,占領武都等地,等同於打開漢中的一扇門戶。燒當人要造反?

  燒當、破羌、狼羌……

  董俷有點糊塗了,這是典型的西北大亂啊!

  評書裏不是說過嘛,西北造反好像是和黃巾之亂同一年。難不成,黃巾之亂要在今年爆發?

  所有的線索,匯聚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韓遂,這麼大手筆的佈局,只怕也只有那位西涼名士韓遂能夠做到。

  “公子,我們該怎麼辦?”

  綠漪有些失了分寸。小丫頭雖然學了不少東西,可面對這樣的情況,還是很緊張。

  她說:“燒當羌既然能暢通無阻的從這裏過去,顯然是和破羌有聯系。我們要去白馬羌,他們不正好擋住了我們的路?而且,就算我們過去,還是要面臨危險啊。”

  幾雙眼睛都盯在了董俷的身上,在這一刻,董俷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沉吟片刻後,董俷咬牙道:“我們不去白馬羌。”

  “不去白馬羌?那我們去哪兒?往臨洮的洮水一線,肯定被那些人給封鎖住了啊。”

  “我們也不回臨洮。”

  董俷的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握緊拳頭狠狠的擂在上面,“我們去這裏。”

  “積石山?”

  董召等人異口同聲的驚呼起來,“主公,這可是燒當人的地盤啊。”

  “就因為這裏燒當人的地盤,我們才要去。韓遂定然不會想到我們會走這麼一條路……剛才你也說了,燒當和破羌之間恩怨很深,能暫時聯手,裏面肯定有韓遂的作用。我們乾脆就挑起燒當和破羌之間的仇恨,讓他們再打起來。兩邊一交手,白馬羌的壓力也就隨之減少……我們只要繞過積石山,就是白馬羌所在。”

  “這……”

  破羌百人將有些猶豫。

  雖然北宮伯玉背叛,可他們始終還是破羌人。

  這打起來的話,還不是破羌人在流血?委實有些為難。

  董俷冷笑一聲,“若你們有更好的辦法,那就說出來吧。如果沒有的話,想活下來就照我說的去做。兵法有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過,在這之前,我還要給韓遂一點小小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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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巨魔兒

  眼睜睜的看著大姐在眼前死去,親手打死了跟隨自己沖鋒陷陣,朝夕相處的戰馬。


  這兩件事情加在一起,對于董俷而言造成的沖擊之大,難以想像。

  就像董玉曾經對他說的那樣,董俷始終都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消極的去等待,然後再想辦法解決。他只想讓奶奶活下來,保護好自己的家人不受傷害。不管是因為對那些傳說中的牛人懷有恐懼,還是其他的緣故,他並沒有進入這個時代。

  即便是董玉和他討論過這個話題後,董俷也僅僅是主動了一點。

  準確的說,他一直都在逃避。

  三國,是從評書三國演義中得到了第一印象。他憧憬,甚至崇拜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但是他卻忘記了,他現在也是這個時代中的一員,真真正正的一員。
  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時代裏,人命不值錢。

  你不去計算別人,別人也會來算計你。就算是不算計你,也很有可能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把你算計在裏面。董俷終於明白了,這就是一個狩獵場。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既是獵人,也是獵物。任何不合實際的天真幻想,都會丟了性命。

  ******

  風暴持續了大半天的時間,在傍晚時分,漸漸的弱了。


  斜陽夕照,為白茫茫的大地平添了一抹顏色,也讓這荒蕪的世界,增添了許多生趣。


  大洋河是黃河的支流,上游是大洋等羌的地盤,中游則歸于白馬羌所有。下游的地形平緩,算是金城的治下,同時也是破羌牧馬的天堂。過了春季,這裏的水草極為豐美,只不過由於現在還是隆冬,不僅看不到綠色,連河床也被冰封起來。

  柯吾伸了一個懶腰,走出了軍帳。

  遠處,一輛輛車馬早已經列隊待命,車上堆積著糧草,準備送往河谷的燒當大營。

  還不到三十歲的柯吾,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

  原本想借此機會向父親展示一下他的勇武,可沒想到父親卻讓他跑來押送糧草。

  柯吾是燒當羌王的兒子,是獨子。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羌王更不放心讓他去沖鋒陷陣。要知道,刀槍無眼,如果柯吾傷了的話,本就子嗣不旺的燒當羌王就只能把王位傳給他的兄弟。羌王也上了歲數,六十歲的年紀在中原算起來的話,已經是花甲之年,很難再去生一個兒子。

  但柯吾卻非常不開心,羌人重武,若是不能表現出足夠的勇武,又如何能鎮住羌部?

  可惜,這道理和燒當羌王說不清楚。

  把糧草押送到河谷大營後,一定要留下來。估計對白馬羌的攻勢也就是在這幾天內展開,說不定還能建立功勛,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勇武呢。柯吾想到這裏,暗自的下定決心。
  “小王爺,車馬已經整備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有親衛向柯吾稟報,他看了看天色,大聲說:“風暴已經拖延了我們近一天的時間,傳我命令,務必要在今晚子時前把糧草送到河谷,否則以延誤軍機罪處斬。”
  親衛插手應命,下去傳達柯吾的命令。

  柯吾正準備上馬,也就在這時候,從河谷方向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是誰在馳騁?柯吾心道:莫非是河谷方面等不及了,所以派人過來催我趕路嗎?

  正想著,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也看的越來越清楚。

  大約有百餘人的樣子,穿戴也好像不太一樣。有的看上去好像是某個豪強家族出來的家兵,有的卻是羌人的打扮。不過這在西北倒也正常,只要是豪強,誰家沒有蓄養羌奴?自東漢開始,羌漢混居已經成了習慣,這種現象也就見怪不怪。


  “去問問他們,是什麼人?”

  親衛應了一聲,催馬就沖了過去,用羌語大聲叫喊道:“前方住馬,來者何人?”


  有人回應道:“我等是破羌人,奉命來催促糧草。”

  破羌人?

  柯吾先是送了一口氣,但旋即有警惕起來。燒當和破羌之間恩怨重重,雖說現在暫時停戰,可還是不能不防。他瞇起眼睛仔細看,越看越覺得不太對勁兒。為什麼呢?那些人有的的確是破羌打扮,可那些家兵,卻絕對不是破羌能夠擁有。


  而且距離越來越近,那些人卻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

  不對,是敵人!

  柯吾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了一個念頭,立刻緊張的大聲喊叫:“是敵人,他們是敵人!”


  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快接近了車隊。

  馬隊突然向兩邊一分,一起高頭大馬從馬隊中間沖了出來,馬上一員大將,相貌兇惡,如同兇神惡煞一般。手中一把奇形的闊刃大刀,風一般的就沖進了車隊。

  那大刀揮舞,血光崩現。

  一路上,幾乎沒有任何人能擋住他的勢頭,向柯吾迅速逼來。

  而緊跟在他身後的騎隊,更好像虎入羊群一樣。刀光閃爍,運送糧草的燒當人哀嚎連連。而且那些人沖進車隊之後,二話不說就四處放火。車上堆放的都是糧草,被火星子濺上,立刻就蔓延開來。上百輛牛車,一瞬間就燒成了一片火海。

  套車的牛驚了,不停的嘶叫。

  柯吾提矛想要阻攔住對方,哪知那為首的人馬速太快,還沒等柯吾反應過來,就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你家爺爺叫北宮玉,記住了!”

  馬上的大將雙手握住奇形大刀的刀柄,順勢就是一刀。連著馬頭,柯吾的上半身就在空中飛了起來。腸子灑落了一地,他倒在地上的時候,還在奇怪:北宮玉,變模樣了嗎?


  “小王爺死了……”

  也不知道是誰叫喊了一聲,原本就沒有準備好的燒當人立刻亂成了一鍋粥。

  火勢沖天,人喊馬嘶。對方來的突然,讓毫無思想準備的燒當人猝不及防。而柯吾的死,更是雪上加霜,令燒當人的士氣一下子就散了,那裏還能阻擋住對方。

  “撤!”

  隨著那員大將一聲厲喝,麾下人馬立刻沖殺了出去。

  有醒悟過來的燒當羌將大聲的叫喊:“攔住他們,抓住他們,否則我們都活不了。”

  的確,他們是活不了。

  糧草少了還是小事,這小王爺死了,卻是天大的事情。

  不說別的,那老羌王定不會放過他們。如果不抓住對方的話,他們會死的很淒慘。

  有百餘騎隨著羌將追了下去,身後的糧車在火海中化為了灰燼。

  ******

  董俷在確定了計劃之後,趁著暴風雪,帶著人悄然繞過了柯吾的糧草營地,跑到了他們的前面。

  按照他的想法,乾脆是在風雪中解決戰鬥。

  可是這暴風雪實在太大了,大的讓他們連眼睛都睜不開,更別說和人進行戰鬥。

  合計了一下之後,董俷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

  雖然等暴風雪過去了之後再攻擊會有很多危險,但不可否認只要速度快,夠突然,那麼依舊能殺的對方措手不及。順利脫出了戰場後,董俷帶著人向積石山方向逃逸。可積雪很深,放慢了他們的速度。身後那羌將有帶著人緊緊跟隨,跑了半柱香的時間,董俷有點不耐煩了。

  “綠漪,你和董鐵帶人繼續撤退,董召留十個人,隨我迎戰。”

  在這個時候,綠漪和董鐵即便是有一百個不願意,也知道軍令如山倒。兩人喏了一聲,帶著人繼續跑。而董俷橫刀立馬在雪地,董召帶著十名家將在身後列隊。

  羌將越追越近,遠遠的就看見董俷等人孤零零的立於雪地中。

  “追,快點給我追上去,抓住他們!”

  羌將心花怒放,道:這回可以不用死了,抓住他們,說不定還能得到羌王賞識。

  董俷冷冷一笑,瞇起了眼睛。

  “敵人距離還有多遠?”

  他看得出,身後的家將還是有些緊張,當下大聲的詢問。

  董召回答:“一百五十步!”

  “……現在呢?”

  “一百步!”

  “六十步的時候再報!”

  “主公,敵人據此六十步!”

  話音未落,董俷猛地雙目圓睜,探手從身後抽出一桿投槍擲出。跑在最前面的羌將只看到一道烏光出現,緊跟著胸口被一股巨力帶飛了起來,就掉落在雪地上。


  身後的戰馬來不及停住,踩著他的身體就過去了。

  董俷雙手連發投槍,十一支投槍帶著歷嘯聲飛出,槍無虛發,一槍一條人命。

  待投槍發完,他一聲怒吼。胯下象龍長嘶,風一般的就沖了過去。闊刃刀帶出片片雪花,鮮血如霧噴灑,殘肢斷臂四處飛濺。有運氣不好的,給砍下了半個腦袋。腦漿混著鮮血流淌出來,連聲叫喊都沒有發出。剎那間,就有二十多人倒在了雪地中。

  雪白的大地上,被鮮血殷紅。

  這時候,董召也帶著人沖上來了,二話不說就是一頓狠殺。

  追上來的燒當羌兵才有多少?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死傷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一聲吶喊,扭頭就跑。董俷又追了一裏多地,這才勒住了戰馬,朝著燒當逃兵大聲的嘲諷:“回家告訴你們羌王,等著爺爺把你們這些燒當賤種殺光,鄂陵湖是我們的。”


  “燒當賤種,燒當賤種!”

  董召明白了董俷的意思,立刻帶著人大聲的嘲笑。


  董俷看燒當人已經遠走後,抬手示意停止叫喊。他笑道:“這下子,就算是韓遂在,那北宮玉也要費上半天的功夫。走,讓他們解釋去,我們再去找一個目標。”

  一行人縱馬遠去,只留下了一地的死屍。

  平原遠處,起風了……

  當晚,在河谷準備對白馬羌發動襲擊的韓遂,聽到了糧草被燒,柯吾被殺的消息。

  他連忙帶著人匆匆感到了河床時,糧草都已經成了灰燼。

  看著一地的狼藉,韓遂不禁咬牙切齒。而不遠處,一個燒當將領正抱著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柯吾死屍放聲大哭。他厲聲吼道:“文約先生,你不是說過這裏不會有敵人嗎?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是誰殺了小王爺,誰殺了小王爺!”

  “鄂將軍莫著急,這只是個意外。”

  “意外,一個意外就讓小王爺戰死,這讓我回去如何向老王爺交代?”

  “鄂將軍,此事我自會向老羌王解釋,和你無關。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敵人是誰。”

  韓遂說著,立刻命人找來的倖存的羌兵。

  “可知道是誰襲擊了車隊?”

  “是破羌,是破羌的那些雜種……”

  羌兵顯然也是被嚇壞了,歇斯底里的大聲吼叫。

  “破羌?”

  燒當將領聞聽勃然大怒,“果然是那些不講信用的傢伙。我就說過,信不得破羌人。”

  “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時候,一個漢人打扮的男子催馬上前,看著眼前的一幕,笑道:“文約先生,看起來您遇到了麻煩啊。我從益州趕來,原想看文約先生大展身手……沒想到,沒想到啊……呵呵,呵呵呵。”

  韓遂臉色陰沉,但似乎不敢和對方翻臉,強笑一聲道:“黃先生見笑了,這只是小麻煩,一個誤會罷了……你,再把當時的情況說一遍,你怎麼知道那是破羌人?”

  燒當羌兵立刻回答:“是他們說的,也是破羌人的打扮。而且,殺死小王爺的人,自稱是北宮玉……“

  “慢著,北宮玉現在改名做北宮伯玉。你慢一點,告訴我那人長什麼樣子?”

  羌兵一五一十的陳述一遍後,韓遂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是那巨魔兒,莫非是那巨魔兒還沒有死?”

  “文約先生,哪個巨魔兒?”

  韓遂陰沉著臉,“黃先生莫問,此事遂自有主張。鄂將軍,你且帶人回去,我自會帶人把兇手抓到。百密一疏,百密一疏……沒想到那巨魔兒,居然還不死!”

  鄂將軍卻不管什麼巨魔兒不巨魔兒,怒道:“先生說的容易,死的是我燒當少主,你卻要我撒手不管?你要多久才能抓住那小子,莫非十年二十年,我也要等嗎?

  “將軍莫急,三天,三天之內,遂定然送上那兇手的首級。”


  韓遂說完,咬牙切齒的喝道:“程銀、梁興,帶上兩千金城兵,隨我捉拿巨魔兒。”


  注:關于柯吾此人,在歷史曾有記載:羌首領。叛魏,為魏護羌校尉徐邈所伐。此君並未在三國演義中出現過,並且也沒有任何對於他的具體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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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0 20:3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破羌之難

  董俷等人追上了大隊人馬,清點了一下人數後,發現剛才一戰,共有三人戰死,沒有人受傷。

  損失了六匹馬,不過還能補充的上。

  這樣的戰績,在董召等人看來簡直是完美無比,可是在董俷的眼中,還是有些失敗。面對這樣的一群烏合之眾,一方有備而來,另一方倉促迎戰,還是損失了人手。在董俷的計劃中,此後類似這樣的戰鬥還會有很多。從現在開始,一直到脫離險境,能平安到達河湟地區的人,究竟能有多少個?董俷有點猶豫起來。

  長出一口氣之後,董俷隨著大隊人馬前進。

  他臉上的陰翳,讓原本興高采烈的董召等人也不敢再說笑了,跟在董俷的身後徐徐而行。

  按照董俷的計劃,他們接下來的目標是積石山。

  可是走了一半之後,他突然勒住了馬,若有所思的看著夜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公子,您笑什麼?”

  綠漪催馬上前詢問。這許多人當中,也只有她能和董俷搭話,其他人略顯膽氣不足。

  董俷心不在焉的回答:“綠漪,你說如果韓遂看到那麼多屍體,會是什麼反應?”

  “氣急敗壞吧。”

  “不,不僅僅是氣急敗壞。董召,剛才我好像聽見那些羌人在喊,他們的小王死了?”

  “啊,您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真的是這麼喊的。”


  “小王是誰?”

  董召並不熟悉燒當羌,故而把目光移到了兩個破羌百人將的身上。那兩個百人將先是一怔,旋即醒悟過來,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少主,莫非您殺了他們的小王?”


  由於北宮伯把他們送給了董俷,可是又沒有給他們正式的身份。

  破羌人在商量之後,決定認董俷為主公。畢竟他們的家已經沒了,把董俷當主公也是唯一的選擇。否則他們就只有去當馬賊,去過那種朝不保夕的艱苦生活。

  只是董俷還沒有答應,所有破羌人稱呼他為少主。

  董俷搖搖頭,“我說不清楚。反正我殺了那人的時候,的確是有人這麼叫嚷過。”


  “少主,那小王是燒當的一種稱呼。燒當人稱他們的王為老王,未來的繼承者為小王。既然他們這麼喊,那一定是燒當小王。少主,你殺了燒當王的繼承人。”


  “啊?”

  董俷也吃驚不小。這運氣來了,還真的是城墻都擋不住。

  不過念頭剛過,又生出一念。他看著綠漪笑道:“韓遂只怕不止是氣急敗壞,恐怕他要狗急跳墻了……慢著,我殺了燒當小王,那燒當人豈能善罷甘休?韓遂既然是聯絡人,他說不定會為了證明他的立場,親自帶兵追殺我們……綠漪,會不會?”

  綠漪跟著董俷聽了幾年的兵書,心裏也有些算計。

  聽了董俷的話以後,她想了想,點頭道:“如果真是燒當小王,韓遂倒是很有可能。”

  董俷抬手,厲聲喝道:“全軍住馬!”

  “主公,您這是……”

  “如果是韓遂追來,他一定能算出我的去向。到時候燒當人和他們聯手,我們前有狼,後有虎,只怕難以逃出他的算計。不行,我們不能就這麼往積石山走。”

  “不去積石山,那我們去哪兒?”

  董俷閉著眼睛沉吟片刻,大聲說:“去西海,我們去西海!”

  “去西海?”

  “不禁要去西海,而且還要繞圈子。我們的圈子繞的越大,韓遂就越弄不清我們的行蹤……董召,傳我命令,所有人立刻轉向,我們就往西北走,立刻出發。”


  董召雖然還不明白董俷的用意,可命令既然發出,他也沒有遲疑。

  “喏!”

  在馬上應命,董召立刻傳令下去。

  綠漪奇怪的問道:“公子,我們只是繞圈子嗎?”

  “不僅僅是繞圈子,我們要搶,要殺……只有把韓遂徹底激怒,我才好渾水摸魚。”

  說完,他看了一眼精神抖擻的眾人。

  暴風雪雖然阻擋了他們的路,可是也給了他們充足的休息時間。故而雖然跑了一晚上,卻沒有人流露疲憊之色。董俷心道:這樣很好,只是不曉得你們能否支撐下去。


  ******

  眾人一夜疾馳,天亮之後,在往西海的路上發現了一個破羌的營地。

  董召拍出了探馬,很快就得到了營地的詳細資料。這是個遊牧群,人數大約在三百人左右,有男有女,並且有三百多匹馬,和近八百頭牛,聽上去似乎很富裕。


  董俷看著破羌百人將,“知道這個營地嗎?”

  “知道,他們應該是北宮玉的人。北宮玉的一個小妾,好像就是那營地首領的女兒。”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別客氣了!”

  董俷抬頭看看天色,已經接近了是晌午。羌人一般有兩頓飯,晌午一頓,晚上一頓。算算時間,此刻正是吃飯的時辰。他不再猶豫,對董召和兩名破羌百人將道:“傳我命令,沖進那營地,凡抵抗者格殺勿論。我想大家的肚子,也都餓了!”

  董召三人在馬上領命而去。

  他們一人帶著三十騎,呼號著向遠處的營地沖去。董俷和綠漪、董鐵在後,帶著七個人緩緩而行。

  遠處,傳來了撕殺聲。

  坐下的象龍和跟在身旁的獅鬃獸都顯得有些躁動。很顯然,它們感受到了戰場的氣息。

  “董鐵、綠漪,你們帶著他們七人看好咱們的馬。我估計,這些馬恐怕是不夠!”


  沒明白董俷的意思,董俷已經催動象龍,風一般的沖了出去。

  那營地裏有火光,還傳來了一陣陣的慘叫聲,兵器碰撞的聲音和人喊馬嘶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熱鬧。董俷發現,當他聽到這種聲音的時候,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可以毫無顧忌的殺戮,不亦快哉。

  闊刃刀擎在手中,他仰天一聲長嘯,縱馬沖入了營地。迎面兩個破羌人沖上來輪刀就砍。董俷哈哈大笑,闊刃刀一個撥草尋蛇,鐺鐺兩聲,就蕩開了對方的兵器。

  象龍似乎心有靈犀,猛然提速。

  董俷順勢唰唰兩刀,掛著呼呼風聲,把兩個破羌人砍翻在馬下。


  一路殺進去,闊刃刀如同死神的鐮刀。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正如董俷所猜想,這些破羌人在做飯,根本沒有防備。事實上,又有誰會在自家的地盤防備呢?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隨著董召等人的呼號聲響起,營地中的抵抗越發的無力。

  終於,一個蒼老的聲音高喝道:“我等投降,不要再殺了,不要再殺了……大家都是破羌人,為何自相殘殺?”
  董俷一刀將馬前的羌人腦袋砍下,任由鮮血濺在身上。

  他那一身盔甲,已經被血染成了暗紅色。闊刃刀舉起,他高喝道:“董家兒郎,停手!”


  對方已經放下了兵器,營地裏東倒西歪的到處是屍體。

  董俷命人把俘虜聚集在一塊,足足有近二百人,其中還有幾十個看上去不足十歲的小孩子。

  “你們是什麼人?難道不知道這是破羌王的領地?還有你們,為什麼要帶人屠殺自己的族人?”

  “烏馬,你可認得我是誰?”

  破羌百人將催馬上前,怒視那開口說話的老年人。

  “你是……棄人,你不是和……已經被大王殺死了?怎麼會在這裏?”

  “承老狗你那女婿的福,某家還活著。今日來,就是要殺一儆百,告訴那些背叛大王和王妃的人,叛賊不得好死,爾等就是榜樣。”

  那名叫棄人的百人將厲聲喝道,整個營地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董俷命另一名百人將去收攏戰馬,同時闖入牛皮帳篷裏搜刮方便攜帶的食物和衣物。

  “你叫棄人,是嗎?”

  “少主,正是。”

  “說的不錯,叛賊不得好死,你說的很好。去和你的夥伴收攏一下戰馬,我們有用。”


  棄人看了看董俷,從他那雙半瞇的眸中,看出了董俷的意圖。

  他有心開口,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插手行禮,然後帶著人匆匆的離去。

  “這位英雄,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我們已經投降了,還請您放過這些婦孺吧。”

  烏馬向董俷哀聲懇求,而董俷卻看著那些俘虜,臉上還帶著一種很詭異的笑容。

  “英雄!”

  “老頭,放心吧,我不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不過我會殺你。”

  “只要您能放過他們,烏馬來世願做牛做馬……”

  話音未落,闊刃刀帶著一抹寒芒從他眼前掠過。烏馬的頭被砍下來,身子卻直挺挺的站著,一腔熱血噴濺而出。董俷舉起闊刃刀,好像是從肺裏擠出一個字:“殺!”


  董召聞聽,立刻大喊一聲,帶著人沖了過去。

  本來聽到董俷說不殺的俘虜們,那曉得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站在第一排的青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蜂擁而上的董召等人砍到在血泊當中。董俷催馬來到了烏馬的腦袋邊上,探身用闊刃刀挑起他的腦袋,“老頭,記住一句話,斬草要除根……嘿嘿,別瞪我,我沒有食言。我只殺了你,其他人可不是我殺的……你死吧。”

  揮刀一甩,烏馬的首級飛出去,摔在了營地的門框上。

  “董召,一個不留……那些小崽子,更是一個也不能放過,否則將來會成大患。”

  “喏!”

  董俷催馬出了營地,此時棄人帶著其他人,趕著幾十匹上好的戰馬,靜靜等候。

  “少主,我們接下來……”

  “繼續往西北,我們帶著他們繼續繞圈子。殺一個營地他們不跟來,我不信殺他一千個人,一萬個人,他們還不跟過來……告訴大家,抓緊時間休息。不管再累,我們都要熬過去……只要熬過這一關,就有好日子過。否則,大家死路一條。”

  “還要這麼殺嗎?”

  “就這麼殺,殺到他們害怕,殺到他們失去了思考能力,我們才有機會脫身。”

  董俷咬牙切齒的回答。目光向金城方向看去,細長的眼睛,變成了兩條縫兒。

  韓遂,北宮玉,這只是開始!這只是我替姐姐收回來的第一筆債。還會有第二筆,第三筆……你一日不死,我董俷就一日不會罷手,直到取走你二人項上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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