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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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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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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三節 蛇蠍(二)

    「太傅請坐……」孟碧歧命人奉來酒水,招呼著蔡奇坐下來:「太傅來前,妾身已經初步擬定好了相關步驟與計劃……」

    說著,便有孟府下人,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冊,來到蔡奇身前。

    這書冊以白紙裝訂而成,起碼有百來頁。

    擺在案几上,沉甸甸的,蔡奇忍不住翻開看起來。

    而孟碧歧則坐在位子上,笑著道:「此乃貴方第一次找妾身之後,妾身與闔府上下,群策群力所想出來的辦法……若貴方願意,且給付款項後,妾身馬上就命人去辦!」

    蔡奇看著那書冊上列舉的種種事例,忍不住心驚膽戰。

    看了一會後,他忍不住問道:「夫人,您這樣做,別人會信嗎?」

    實在是這上面所言的事情,太過荒繆了。

    若按照其上所言,那位英候恐怕將變成一個腳底流膿,口角生瘡,從頭壞到底,沒有一絲好心的大緩則。

    其居心之不良,其所為之惡劣,直追那位當年向周厲王建言『專利稅』的佞臣。

    雖然說,其實蔡奇真的覺得那位英候與當年的那位佞臣帶來的危害,僅在伯仲之間。

    旁的不說,其所首倡和建立的新豐體系與居延的毛料貿易體系,就是十足的與民爭利!

    注定要遺臭萬年,為萬世唾棄!

    但……

    這書冊上面所言的卻根本不是什麼與民爭利。

    而是完完全全的臆測與誹謗!

    譬如,這上面講,那張子重所推廣的曲轅犁是以邪法鑄成的,凡人用了是要倒霉的。

    又如,其上所說,新豐的粟種與麥種,人吃了是會得病的,若吃的多了,甚至會死人!

    此外,其上還有著種種對那位英候私生活的臆測、誹謗。

    什麼淫亂宮廷,什麼強搶部署妻女……

    總之,怎麼誇張怎麼來,如何荒誕如何編。

    然而……

    蔡奇知道且明白,以那位英候現在的地位與名聲,休說這些事情完全是子虛烏有,是胡編亂造的謠言。

    便是真的,恐怕也沒有人會信!

    然而,孟碧歧聽了,卻是嗤笑一聲:「太傅所說的『人』,恐怕是士人、卿大夫吧……」

    「這些東西,本就不是給他們看的、聽得……」

    「是給那些愚昧百姓,無知螻蟻看的、聽的……」

    「尤其是鄉下老婦,村中愚夫!」

    「這等人最是聽風就是雨,最愛的就是此類事情了……」

    「只要他們信了,那麼……」孟碧歧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士人、卿大夫自然也會相信!」

    這是孟氏百年來的經驗!

    在孟氏眼中,其實這天下的人,除了少數幾人外,無論是身居高位的帝王將相也好,還是居於閭裡,衣衫襤褸的庶民奴婢也罷。

    其實他們對謠言的免疫力,其實相差無幾。

    只要操作的好,再拙劣的謠言,也能騙到人!

    旁的不說,當朝天子,不就曾被幾個方士術士那拙劣的讓人不忍直視的謊言騙的團團轉嗎?

    故而,孟碧歧從來不相信她編織的謠言會沒有人信。

    蔡奇聽著卻是一楞,旋即他不得不承認,孟碧歧說得對。

    因為,他就曾親眼見證過一件小事被愚婦愚夫發酵,最終改變了一國命運!

    那是數年前,趙敬肅王劉彭祖還在世的時候的事情。

    趙國都城邯鄲的太宗廟裡,某日有一條蛇從廟外爬入廟內,殺死並吃掉了廟中的一條蛇。

    這本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然而,卻不知道被人傳的整個趙國人盡皆知。

    然後,連長安也知道了。

    於是,天子派遣以太常卿商丘成為首的大臣前去邯鄲調查。

    雖然最終以和稀泥告終,但作為趙國太傅,蔡奇知道那件事情徹底改變了趙國的歷史——現在的趙王劉昌就是那件事情的產物——他是天子欽點而非趙敬肅王遺願所希望冊立的世子。

    至於為什麼?

    去聽聽民間的傳說吧。

    迄今,趙國百姓都還在傳說著當年廟外蛇殺廟內蛇的故事。

    而如今的趙王劉昌,之所以像現在這樣的上躥下跳。

    除了利益驅動外,也和此事有關——那個蠢貨,有著取而代之的野心!

    他竟認為,當年的事情,乃是天意。

    天欲趙王代長安太宗之後而為劉氏天子!

    只是……

    蔡奇咬了咬嘴唇,道:「若是一般人,夫人之策或許可能有效……然,英候別號蚩尤,民間傳說,其有三頭六臂,額生神目,乃兵主下凡……」

    「而以吾所知,民間愚婦愚夫,恰恰是對此深信不疑之人……」

    「妾身豈能不知?!」孟碧歧聽著『嬌笑』起來,猶如惡鬼一樣,猙獰的可怕:「妾身自有後手在等著那位英候……」

    對孟氏來說,造謠不是目的。

    造謠只是為了擾亂對手心智,迫使其匆忙應對,從而找到突破口的辦法。

    當然,等到找到對手的突破口,將其扳倒後,曾經的謠言,也會順勢成為其罪證。

    這一套操縱流程,孟氏已然爛熟於心。

    「那夫人的後手是?」蔡奇忍不住問道。

    「這就不能說了……」孟碧歧看著蔡奇,伸手道:「貴方先前所付之定金,僅夠妾身為貴方謀劃至此……」

    「若貴方想知後續……」孟碧歧伸手從身側的一個侍女手裡,取來一張紙遞給蔡奇,道:「那就請貴主答允妾身的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

    蔡奇接過那張白紙,仔細一看,眉頭旋即皺了起來。

    良久,他才歎道:「夫人,您的胃口可真不小啊……」

    「妾身只是取些應得的酬勞罷了……」孟碧歧道:「與貴主等所得之利相比,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蔡奇看著這個女人,思慮片刻,然後起身道:「夫人,此事非吾所能決斷,且待吾回稟王上,再答覆夫人!」

    「可以!」孟碧歧一點都不擔心蔡奇和他背後的那位趙王以及其他人不應允她提出的要求。

    因為,在孟氏的記錄裡,只要登門找他們辦事的人,就沒有不會答應的。

    因在這個長安城裡,沒有人比孟氏更擅長造謠、傳謠。

    更沒有人比孟氏的底線與下限還要低!

    這已是被百年歷史所證明的確鑿無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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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四節 謠言(一)

    「聽說了嗎?」

    「張蚩尤造的曲轅犁,好像是用了什麼邪法,鄰村的王三便因為用了那曲轅犁,結果患了怪疾……」

    在長安城城外的某個小村落,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悄悄的靠近一個正在樹下帶著孩子玩耍的老婦說道。

    「這不可能吧?」老婦人聽了,皺起眉頭,不是很相信的看著來人:「羅二郎,你從哪裡聽說的?」

    「俺從鄰村聽說的呀……」那男子斬釘截鐵的道:「大娘要是不信……俺也沒辦法……」

    老婦人狐疑的看著來人,這羅二郎是這村中有名的閒漢。

    在如今這個只要肯賣力氣,不愁找不到活,填不飽肚子的時候,他是村裡少數幾個依然和過去一般,成天到處溜躂,混吃混喝的餘子。

    連其兄弟都離他離的遠遠的。

    不過,正也因為是這樣,他的消息渠道總比其他人來的靈通。

    村裡人對外界的多數瞭解,都是通過此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從外面帶回來的。

    所以,老婦人將信將疑。

    出於婦女本身的謹慎以及幾十年生活的經驗,老婦人顧不得辨別真偽,急匆匆的帶著孩子趕回家去。

    她家自是買不起那價值數千錢的曲轅犁。

    但今年春耕的時候,她的兩個兒子媳婦,花了一百錢,從本村的五大夫羅生手裡租借了一具曲轅犁,又從官府租了一頭耕牛協助耕作。

    還別說,那曲轅犁與耕牛一用上,家裡的七十畝地,只用了三天就耕完了。

    那地翻的又深又長,春天播下的粟種和麥種,長的叫人歡喜不已。

    這不眼看著就要收穫了,亭長說了,今年村裡的地,起碼也能得四五石糧食一畝。

    從前,老婦人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天子聖明,有賢臣輔佐。

    但現在,聽了羅二郎的話,她難免心慌起來。

    沒辦法,寧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乃是多數似她這般的老婦的處世哲學。

    小心謹慎,膽小怯懦,是她們的共同特徵。

    所以,老婦現在已不管真相如何。

    她只想著趕快回家,祭神祈福,好消災解難。

    這也是似她這樣的老婦的第一反應。

    而羅二郎看著那老婦人,急匆匆的帶著孩子回家,他樂呵的笑了一聲,從兜裡翻出幾個五銖錢,在手裡轉了一圈:「總算是賺回本金了!」

    然後,他握著拳頭,振奮無比的在心裡高呼:「接著,就該是俺發財的時候了!」

    他想著相熟的人,給他介紹的這個活。

    心裡面美滋滋的,滿是歡喜:「待俺發家富貴之後,必要在村中蓋一個大房子,就像賈大夫家那樣明亮的日字房,再買最好的綢緞,請裁縫做成袍子,穿在身上,必是威風無比!」

    暢想著富貴後的美好生活,羅二郎的嘴角忍不住流下口水。

    沒辦法,由不得他不憧憬。

    似他這樣的人,最喜歡的就是這般來錢的活。

    這個活是他相熟的長安人陳宛介紹給他的,而陳宛是長安大遊俠陳進的胞弟。

    四捨五入,也可以看做是陳進下發的活。

    這個活很簡單,便是叫他去這長安城外的各個村亭,傳播一些『曲轅犁有邪異,用的人會得病、甚至死』這樣的話。

    每講給一個人知道,便可以得到一個五銖錢。

    只不過呢……

    陳宛說了,為防止有人接了活偷懶不去做,也為了保證信譽。

    所以,接活前得交保證金。

    像他這樣的,接了這附近數個村亭的活的人,就要交至少五百錢的保證金。

    當然了,只要將那些話,傳遍這附近亭裡。

    那麼,保證金就會和酬勞一起退還。

    陳宛算了一下,只要自己努力一點,三五天就可以將這個事情做成。

    然後就可以拿到起碼五百錢的酬勞!

    他長兄去年去給官府修渠道,整整一個月,累死累活,扣掉伙食費用後,也才得到不過四百錢的工錢而已!

    而他,只要三五天就能賺到這許多!

    想到這裡,羅二郎頓時美滋滋的翹起嘴唇,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

    於是,他馬不停蹄的在村亭裡竄來竄去,找到機會,就與那些老婦人講他的那些話。

    只用了不過三天,他將『曲轅犁有邪異』的謠言,傳遍了左近的十里八鄉。

    現在,他已不需要主動去找人說了。

    婦人們已經自發的議論起來。

    村亭之間,人們看著那些曲轅犁、粟米、麥子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了。

    雖然還沒有人公開的討論和提議銷毀曲轅犁,鏟掉麥子與粟米,然而私下裡,幾乎家家都有過祭神祈福。

    羅二郎見到這個情況,於是心滿意足,興高采烈的回轉長安,在一間酒肆裡,找到了那正與人喝酒說話的陳宛。

    「三郎!三郎!」羅二郎將陳宛拉到一邊,興奮的告訴他:「前日三郎叫俺做的事情,俺已經做好了!甲鄉那邊,現在已是人盡皆知那曲轅犁有邪異,新豐麥種、粟種人吃多了要得病的事情!」

    然後他就搓著手,滿臉期待的看著陳宛。

    陳宛呵呵一笑,對他道:「做得好!二郎!」

    「俺聽說,那甲鄉有千來口人吧!」

    「你這三天就賺了一千多錢啊!東市裡的掌櫃怕也不過如此了!」

    說著,陳宛就要叫人去取錢來給羅二郎結算報酬,不過,他忽然想起一個事情,叫住了去取錢的下人,對羅二郎道:「二郎卻是要等上一等了……這個事情,畢竟空口無憑,俺得叫人去取證一番……不然,那出錢的貴人若知俺沒有查證,便隨便給錢,恐怕會叫俺大兄打死俺的!」

    羅二郎不疑有他,因這陳宛乃是陳進的胞弟,而那陳進乃是這長安城裡有數的大遊俠,和其往來的都是身家千萬的大賈,千石以上的貴人。

    手裡的家訾,沒有百萬,也有幾十萬。

    這等人物,豈會騙他?

    羅二郎滿口答應:「三郎儘管差人去查證就是了!」

    「嗯!」陳宛點點頭道:「此事卻是不急……」

    「不過,查證可能需要兩三日……」

    「這幾日,二郎就這樣閒著?」陳宛看著羅二郎,小心的誘惑著:「就不想趁著這個時間,多去賺點?」

    「二郎啊!你可要知道,如今,想接此活的人,那是不知道有多少!」

    「俺也看二郎辛苦,才特意點醒!」

    「抓住這個機會,多賺些錢,不然錯過了的話,下次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這樣好賺錢的事情了!」

    羅二郎一聽,覺得很對,自是連連點頭,拜道:「多謝三郎抬舉!多謝三郎抬舉!俺這就回去,去將這些事情,說給整個臨潼縣的人知曉!」

    臨潼縣有差不多七千戶,人口四萬左右,哪怕只傳一成,也是四千多錢,比他大兄一年辛苦種田的所得還要多!

    「二郎自去……」陳宛笑起來,拉著羅二郎的手,道:「只是……這保證金乃是規矩,規矩不可破!」

    「二郎上次只交了五百錢的保證金,去做了一千多錢的事情,這本來已經壞了規矩了!」

    「如今,二郎若欲再接活,恐怕……這保證金就不能再壞規矩!」

    「卻是不知二郎這次可願交多少錢的保證金?」

    羅二郎聽著,滿臉的糊塗,以他的智商和算術水平,自然難以在第一時間弄清楚這裡面的邏輯。

    而他又被利慾熏心,滿腦子都是不勞而獲,輕鬆發大財的想法。

    智商與理智,頓時就被削到了負數。

    於是,他一咬牙,對陳宛拜道:「三郎且等我半日,待我去酬來錢!那臨潼縣的活,還請三郎至少給俺留下千戶之數!」

    羅二郎卻是打起了回家去將長兄藏在家裡地窖暗格裡,打算給他娶媳婦的彩禮錢拿來交這個保證金。

    那筆錢有四千多,是他長兄瞞著其妻,用了四年多時間,從牙縫裡一個錢一個錢的省下來,藏起來的。

    往常,羅二郎再混賬,也不敢更不願打那筆錢的主意。

    但如今,為了發財,為了發達,也為了讓其長嫂不再輕視他,羅二郎已是管不得這許多。

    陳宛聽著,笑的嘴都要歪了,對羅二郎道:「二郎自去,自去罷!」

    羅二郎自是抱拳一拜,然後不顧烈日當天,急奔歸家。

    而陳宛看著羅二郎遠去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更加濃烈了。

    此刻,陳宛的眼神就像一個老農看著自家韭菜田里的韭菜又冒頭了的神色。

    「三郎……」有人走到陳宛身邊,輕聲道:「夫人有令,叫三郎盡快做好前往交趾的準備!」

    「知道了!」陳宛點點頭:「過兩天,吾就會化妝離開……」

    「夫人答允的酬勞,已經送到了三郎府上!」那人道:「五十金,足夠三郎在交趾做一個富家翁了!」

    陳宛聽著,打了個呼哨,心情無比爽快。

    五十金加上這波韭菜割來的二三十萬保證金,就是差不多百萬之訾。

    足夠他在數千里外的交趾,痛痛快快的當一個寓公。

    說不定,待一切平息,他還能以功臣的身份,重回長安享福!

    想到這裡,陳宛忽地又擔憂起來,他問道:「吾就這樣走了,若是那些地痞察覺,發飆起來,去向官府告發,如何是好?」

    「他們敢嗎?」那人嘿嘿的笑了起來:「造謠公卿,誹謗列侯,污蔑將軍,這可是死罪!」

    「況且,似他們這樣的小人物,即使去告官,哪個官吏又肯聽呢?」

    「更不提,這等小人,見利忘義,最是計較金錢,如今,他們交了這許多保證金後,即便察覺不妙,恐怕也會心存幻想,等他們醒悟,三郎已遠在千里之外!」

    這正是他們部署、策劃的精妙之處。

    利用人的貪慾與自私,驅使一批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為他們的棋子。

    不止要利用他們,還要搾乾他們的身家。

    不止要搾乾他們的身家,還要將他們當成犧牲品!

    正如陳宛身邊那人所言,造謠公卿,誹謗列侯,污蔑將軍,哪怕是被人蒙騙,也是死罪!

    即使有人寧死也要去告,官吏們又豈會相信?

    而等到事情發酵,形成軒然大波之時,官府查起來,也不過只能追查到那些地痞無賴身上,最多最多查到陳宛身上。

    而彼時,陳宛已在至少千里之外。

    線索將在他這裡切斷,再無人能知道背後孟氏的策劃。

    更妙的是,那些如羅二郎一般的小人物,因為已經付出巨大代價,又期待著報酬,所以,在謊言沒有被揭穿前,他們將成為謠言最有力的傳播者與宣傳者。

    這比他們自己去做的效率,要高上許多許多。

    此策,也是孟氏的看家本領。

    靠著這樣的計謀,他們無數次成功的將一位位公卿拉下馬,而他們卻隱於幕後,成為不為人所知的影子。

    ……………………………………

    「主公……長安城四周,甚至右扶風、左馮翊諸縣,謠言四起啊……」田水匆匆忙忙走到張越身前,報告著:「新豐工坊裡的人也都在說『曲轅犁邪異』『新豐粟麥食之要得病』諸如此類的謠言……」

    「不出我所料!」張越聽著,一點都不意外,自數日前從張安世那裡得知了孟氏的存在後,張越就已經仔細調查過孟氏了。

    而當孟氏暴露在他眼前後,這個家族曾經的所作所為,所用的伎倆,又豈能逃過他的審查?

    須知,他如今可是兼了衛尉官,更徹底掌握了長安衛戍事務。

    在他的命令下,長安城的城門衛戍部隊,借口諸王入朝,強化了盤查力度,尤其是針對那些無業遊民與遊俠的出入城市盤查。

    又因新豐工坊的存在,使他能夠通過工人們第一時間掌握幾乎整個關中的最新動態。

    特別是京畿範疇內的事情,幾乎沒有能逃過他的監控的。

    這是從前那些被孟氏所陷害的人所不具備的條件。

    於是,孟氏現在在他眼中就和裸奔一樣。

    但現在,還不到收網的時候。

    現在收網,抓到的不過孟氏。

    撐死了再抓到幾隻小貓小狗!

    「汝去光祿大夫府邸……」張越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交給田水吩咐:「將此信親自交到光祿大夫手上!」

    「諾!」田水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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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五節 謠言(二)

    其後數日,長安城中暗流湧動。

    幾乎是一夜之間,彷彿整個長安城內外,都在流傳著有關鷹楊將軍的種種黑料。

    這些黑料就幾乎全部是攻擊張越的人品、私德,影射其暗含某種不為人知的野心的。

    於是,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一時間謠言滿天飛。

    有說鷹楊將軍強搶他人未婚妻的-這個有實錘,還有苦主(衛延年),所以呢,很多人一下子就相信了。

    畢竟,當年韓衛退婚,可是這長安城裡的一大新聞。

    只是,在這謠言裡,張越不止搶了衛延年。

    還搶了居延許多將校的妻女,更有西域國王某某,不過是因其妻貌美,被那鷹楊將軍看上索要,其王寧死不屈,而鷹楊將軍勒索不成,竟發大軍滅其國,奪其妻。

    這種八卦,長安百姓聽的津津有味。

    特別是,當一本從居延那邊傳過來的名曰《良辰傳》的話本,傳入長安城的時候。

    這個流言瞬間達到鼎盛。

    幾乎沒有人不討論這個事情的!

    實在是那話本寫的夠通俗,夠直白,夠狗血也夠YY!

    其講的乃是長安有名的貧民閭左閭一個姓葉名良辰的平凡少年,因從鷹楊將軍往遷河湟,又隨漢家大軍深入西域,由此發生在其身上的一系列讓人血脈賁張,難以自抑的傳奇故事。

    一位位羌氐美少女,一位位西域美婦人,貫穿了這話本故事的始終。

    用這話本裡的話說就是:一遇良辰誤終身。

    若有穿越者看了,恐怕嘴角一撇,當時就知道此乃某個無良同行,抄的後世早期網文後宮種馬小說。

    其始終貫徹的是後宮救國,大棒救世的真理,不過間雜著些扮豬吃虎,裝X打臉的橋段。

    但長安百姓那裡看過這種故事?

    頓時就被那些狗血到極致的故事,給吸走了三魂六魄。

    尤其是讀書人……

    不管是今文學派,還是古文學派的年輕人,瞬間人手一本《良辰傳》。

    這些人將這話本,看了一遍又一遍,討論了一次又一次。

    沒辦法,話本裡的主人公,不過是一個粗通文字,稍知典故的庶民而已。

    但他卻靠著背熟的半部論語,遊走於羌氐美少女之間,嬉戲於西域王宮內外,叫數不清的美人、貴婦傾倒、投懷送抱。

    僅僅是這些橋段,便足以令這些自詡天之驕子,以為文采飛揚的年輕人熱血沸騰,恨不能以身代之了。

    而在民間,街巷的百姓們看來。

    這個話本最吸引他們的反而是那些裝X打臉的橋段。

    特別是話本故事的中期,豬腳在西域疏勒國,破壞了匈奴貴族針對漢家的陰謀後,匈奴人惱羞成怒,派出騎兵追殺。

    豬腳帶著對其愛慕非常的疏勒公主以及一干仰慕漢室的疏勒人,奔逃百餘里,可惜最終卻被數百匈奴騎兵圍困於一個漢軍廢棄的塞堡內。

    本來,這是必死之局。

    話本更是不斷以文字渲染著『最近之漢軍遠在渠犁,尚距八百餘里』,又形容豬腳一行『人馬具疲,彈盡糧絕』。

    於是那龜茲公主對豬腳說『若虜賊殺進,妾絕不偷生』,連自盡的匕首也準備好了。

    結果,豬腳從那廢棄的漢軍塞堡裡,找到一面殘破的漢家黑龍旗。

    豬腳叫那龜茲公主修補好這軍旗,然後,獨自一人扛著那面修補好的漢軍黑龍旗,走出塞堡,直面著氣勢洶洶的匈奴虜騎。

    於是,匈奴騎兵數百之眾。

    在一人一旗之前,竟不敢動!

    豬腳於是帶著嬌妻美妾與疏勒義士們,高舉著黑龍旗,大大咧咧的從數百匈奴虜騎面前耀武揚威的揚長而去。

    話本中說『奴甚怒,然而終究不敢動!蓋良辰之所持者,漢天子之龍旗也!其雖一人一旗,卻勝千軍萬馬!』。

    這個後世的戰狼橋段,一被遷移到這西元前的話本故事裡。

    所產生的衝擊和漣漪,以及由此激發起來的民族自豪與情緒,自是如同海嘯。

    幾乎是一夜之間,長安城內外所有的蚩尤戲,都變成了《良辰傳》。

    蚩尤戲的樂人們,一遍又一遍的在酒肆、閭巷裡,給百姓演繹著這個橋段。

    觀者如雲,聽者如雨。

    連帶著,鷹楊將軍張子重的那些黑料,也隨之迅速傳播開來。

    不止是強搶女子了。

    現在,隨著《良辰傳》熱度不斷攀升,討論度高漲。

    有心之人,趁機將更多謠言發散開來。

    有人說,鷹楊將軍把持新豐工商署,又操縱河湟種植園與居延織室,斂財無算。

    其家中窖藏黃金以十萬金計。

    便是連其便器,都是純金打造!

    也有人說,鷹楊將軍居居延,暗蓄死士,私交豪傑,朝堂派去居延的官吏,稍不合其意,就要死於非命。

    更有人言之鑿鑿,如今整個河西四郡,都已經是鷹揚系的人了。

    鷹楊將軍結黨之勢,滿朝無人可及。

    沒有鷹楊將軍點頭的國家大策,根本無法通過!

    而在這些言論之中,又夾雜著種種故事,種種流言。

    其中最惡毒莫過於,傳說鷹楊將軍常常夜宿禁宮,與宮中宮女有私,甚至白日宣淫的事情。

    照理來說,這麼多流言,如此多的故事,滿城傳唱。

    那位鷹楊將軍即使不屑,也該上書自辯。

    甚至上表乞骸骨隱退!

    縱然不願,也該申明一二,澄清一二吧?

    可是,流言與謠言滿城飛了兩三天,鷹楊將軍卻紋絲未動。

    既不上書自辯,也不澄清。

    任由市井的輿論發酵,也依然無動於衷,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好像那些謠言與流言,他壓根就不知道沒聽說過一般。

    於是,便是孟碧歧也皺起了眉頭。

    孟氏百年,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他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名聲有污,讓天下人甚至子孫後代誤解?」孟碧歧搖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孟家從前遇到的獵物,都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擔憂。

    既怕天子誤解,也怕世人相信,更畏懼春秋之誅。

    所以,只要他們一開始造謠,其就會落入陷阱。

    因為有些事情,不是靠澄清就真的能澄清的。

    越澄清越髒,越澄清漏洞就越大!

    然後,自亂陣腳,自敗其勢,終究淪為階下囚,化為塵埃。

    但,像今次這樣的獵物,孟碧歧發誓她是第一次遇到,也是他們孟家百年來首次遇到的對手。

    他竟任由謠言渲染!

    而且……

    有證據顯示,他甚至在暗中加油添醋,有意的創造了方便謠言流傳的環境。

    那部《良辰傳》,便有證據顯示,乃是鷹楊將軍莫府中人放出來的。

    而且很可能是受到鷹楊將軍本人指使的——一般人那裡有這樣的魄力,一次就將數千冊《良辰傳》釋出。

    能做的了這樣的事情的人,怎麼可能是小人物?

    但……

    孟碧歧不知道,那位鷹楊將軍為什麼會這樣做!

    這世界上還有嫌自己名聲太好,黑料太少的權貴?

    他便不怕這些謠言,影響他將來的前途嗎?

    想來想去,孟碧歧終於忍不住叫來一個下人,對其吩咐:「汝且持我信物去見那趙王太傅,請太傅組織御史,彈劾一下……」

    「我倒要看看……」孟碧歧咬著牙齒道:「那位張蚩尤,是否真的能忍得住?!」

    她必須逼著其動起來。

    因為時間已經不夠了。

    再有幾天,就是朔望朝,屆時若叫那位英候從宣室殿上全身而退。

    孟碧歧知道,她的這樁買賣就算是砸了。

    買賣砸了,是會死人的!

    她可不想死!

    ……………………………………

    「這樣子就按耐不住了啊?」張越拿著手裡,剛剛從宮裡面送來的一封彈劾奏疏的副本,笑了起來。

    這是張安世剛剛命人從宮中緊急送來的。

    自然是彈劾他的!

    「御史大夫是何意見?」張越問著前來送奏疏副本的人。

    「回稟將軍,御史大夫沒有意見!」來人小心的道:「蘭台御史中丞楊公也沒有意見……」

    「哦……」張越笑了起來:「看來暴公對我很不滿拉!」

    有些時候,沒有意見就是最大的意見!

    御史大夫暴勝之,御史中丞楊敞,就是現在在事實上掌管著彈劾、監督大臣的御史領袖。雖然說,御史們彈劾大臣,聞風奏事,這是本職工作,也是本分。

    但是……

    在盛行春秋治獄,自由心證的漢代。

    身為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的暴勝之、楊敞是可以從心而定,選擇性的將一些一看就知道是胡說八道的彈章屏蔽在天子視線之外,僅需按照制度向蘭台報備而已。

    而這彈章上的事情,旁人不清楚,百姓不知道,身為國家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暴勝之以及作為執掌御史台,溝通內外的御史中丞楊敞會不知道不清楚?

    而他們現在表示『沒有意見』,實際上就是為這彈章抵達天子御前,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這是在逼他張某人回應啊——按照制度,大臣受到彈劾後,必須自辯。

    不然就是默認了彈劾所言,到時候,御史們就會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群起而攻之。

    張越想了想,道:「看來,我真的是得罪了人呦!」

    暴勝之想當丞相,都快要瘋掉了!

    可丞相澎候劉屈氂就是不肯辭相!

    他能怎麼辦呢?

    只好熬!

    可他年紀越來越大,而朝政也越來越複雜。

    所以,張越可以理解暴勝之的不滿。

    畢竟,在這位御史大夫,或許是他張毅張子重先背叛的。

    可,如今的御史中丞楊敞又是怎麼回事?

    楊敞可是霍光的嫡系心腹死黨!

    其自出仕以來,所任諸官,都是霍光推薦的。

    換而言之,楊敞的意思就是霍光的意思嘍?

    「這事情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嘍!」張越忍不住笑起來,笑的那來送副本的張安世家臣毛骨悚然,背脊發涼。

    「將軍……」他連忙拜道:「下人還要回去覆命,就此拜別!」

    張越點點頭,道:「且為我謝過尚書令!」

    霍光、暴勝之、張安世……

    還有桑弘羊、上官桀……

    更有太子劉據、太孫劉進……

    以及現在在長安的諸王宗室諸侯們……

    張越在腦子裡將這些人,以及這些日子他所瞭解到和掌握到的事情,聯繫在一起,然後在心裡復盤了一次。

    然後,他再與腦海裡回溯的有關巫蠱之禍前後的歷史放在一起對比。

    這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巫蠱之禍,徹底掃清了太子劉據家族及其羽翼,只有劉進之子,尚在襁褓中的劉病已為郭穰、張賀等人所救。

    隨後,在巫蠱之禍中立下功勞的馬家兄弟、丞相劉屈氂等,又被醒悟過來的天子盡誅之。

    其中,馬氏兄弟傻缺到竟然想在禁宮之中刺殺天子,卻被夜宿禁宮的金日磾發覺而誅殺。

    然後就是劉弗陵冊立為太子,而在劉弗陵被立為太子的同時,其生母鉤弋夫人被賜死,而霍光則被年邁的天子賜了一副『周公背成王圖』。

    後來,燕王劉旦謀反的時候就說了『先帝駕崩的時候,除了霍光等人在外,根本沒有外人,霍光這個濃眉大眼的混蛋,私自改了詔書,私相授受了國家大權,現在這個王八蛋把持國政,禍亂國家,兄弟們我們一起上,砍了他,撥亂反正!』。

    不止劉旦這樣說。

    現在的西域都護府都護,歷史上的左將軍王莽的兒子王忽,也在當今天子駕崩後,曾說過:帝崩,忽在左右,安得遺詔封二三子事?群兒自相貴爾!

    然後,王忽就被他親爹毒死了。

    考慮到王忽在當時擔任侍中,而劉旦又和上官桀等人非常熟悉,是一個黨系的。

    所以,空穴未必無風。

    再想,那巫蠱之禍前後的一系列事情。

    張越的笑容,更加冷冽起來。

    因為他知道,或許霍光等人沒有操縱和安排那巫蠱之禍。

    但他們一定坐視了,甚至縱容和誘導了巫蠱之禍的爆發。

    而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當然是掌權!

    同時掃清阻攔他們掌權的一切障礙!

    包括太子劉據、丞相劉屈氂、韓說、馬家兄弟、江充,甚至是商丘成、李廣利、鉤弋夫人,全部在障礙之中。

    歷史上他們做到了!

    而現在,他們會不會也有著類似的念頭與想法呢?

    而他,這個鷹楊將軍以及鷹揚系,會不會是他們這些人眼裡的障礙物呢?

    而現在暴露在表層的諸王宗室們,會不會是如巫蠱之禍裡為王前驅的江充韓說劉屈氂?

    張越不知道。

    但他素來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正治人物。

    因為,他清楚,權力到底有怎樣的魔力!

    權力,就是俗世之中,潛藏著的不可名狀的怪物。

    祂扭曲人心,祂蠱惑人性,祂使人扭曲、變態、瘋狂。

    而且,越接近權力核心,越掌握權力,受其的影響就越大!

    只要能掌權,只要可以擁有那至高無上的權力。

    古今中外的英雄豪傑,梟雄人物,什麼事情不敢做,什麼事情又做不得呢?

    父殺子,子囚父,手足相殘,兄弟相殺。

    歷史上,在巫蠱之禍前後,稱兄道弟,互相引為奧援,視為知己,曾發誓一起踐行大志的霍光、金日磾、張安世、上官桀、桑弘羊們後來的結局,便足以說明!

    金日磾早死,就不談了。

    霍光與張安世,先是聯手幹掉了上官桀、桑弘羊,然後在這兩個老兄弟的屍體上踩了一萬腳!

    最終,霍光死後,張安世又在霍光的墳頭上踩了一萬腳——霍氏的覆滅與族誅,身為輔政大臣,總領內外軍國事,握著槍桿子的時任大司馬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可沒有少出力!

    想到這裡,張越就唏噓了起來。

    他想起了當年,他被霍光帶入他們那個小圈子的時候。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小弟,是去抱大腿的。

    而彼時,霍光、張安世、金日磾、商丘成、暴勝之、桑弘羊、上官桀等七人同心戮力,互相以知己、同道相許。

    然而,不過數年,便分道揚鑣,各自為政了。

    這讓張越在唏噓的同時,對正治的殘酷與險惡,有了更深認知。

    同時也讓他進一步理解了什麼叫『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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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六節 亂局(一)

    既然接到了彈劾,張越自要自辯。

    這是遊戲規則。

    不過,張越自辯的方式和其他人稍有不同。

    別人自辯,首先就要認罪——不管有罪沒罪,先喊一聲『戴罪之臣XX俯首百拜陛下』,這叫端正態度。

    但張越不是別人。

    所以,他選擇了直接入宮,面見天子。

    「陛下,臣來領罪!」一見到天子,張越就脫下冠帽,頓首而拜。

    「卿有何罪?」天子見了,立刻就笑了起來。

    「臣聞有御史彈劾於臣……」張越一副傻白甜的樣子:「按照制度,御史彈劾,大臣必須自辯,但臣辯無可辯,故只能請陛下責罰!」

    天子見著,臉色頓時有些不好了。

    周圍左近大臣侍從們,更是一下子就屏息凝神,連氣都不敢喘了。

    因為,這是要挾!

    再明顯不過了!

    有人甚至瞟到了天子手上的青筋爆裂,顯然已是怒急!

    但,忽然,天子似乎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就笑顏逐開:「卿太過敏感了吧……」

    「御史彈劾,本是常態……」

    「若每有御史彈劾,朕便要治罪大臣,這天下,這朝堂恐怕早就難以維繫嘍!」

    「這樣,愛卿先回去,朕命御史大夫好生調查一下,給卿一個交代如何?」

    「臣……」張越於是撿起冠帽,頓首再拜:「謝陛下隆恩!」

    於是,稽首再拜:「臣告退……」

    便提起劍,大搖大擺的走出這玉堂殿。

    滿殿大臣、侍從目瞪口呆。

    天子更是臉色煞白,握著拳頭,良久方才有人聽到天子輕聲怒罵:「此跋扈將軍也!安能托社稷之重哉?」

    但旋即,人們就聽到了這位陛下的詔命:「御史黃相,誹謗大臣,其罰銅五十斤,以儆傚尤!」

    ………………………………

    玉堂殿之事,立刻以光速,傳到有關人士耳中。

    於是,當天子使者,持詔來到位於長安尚冠裡的御史黃相家宅傳詔時。

    小小的黃府,已是車水馬龍。

    數不清的公卿勳臣代表,早已經驅車先一步來到。

    他們送來了種種禮物。

    有代表高潔品德的美玉,有象徵剛正不阿的松柏樹苗,更有著一副副名家手卷,先賢手書。

    而整個御史台,也高度團結起來。

    御史大夫暴勝之、御史中丞楊敞,都派來各自心腹,來到黃府門口。

    御史台上下,在京御史三十多人,更是有一個算一個,全部來到此地。

    他們與來訪的公卿子弟、勳臣家臣,一道站在了黃安全家人身後。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天子使者,驅車抵達。

    而御史黃相,更是猶如烈士一樣,昂著頭,挺著胸,滿臉正氣,一身鋼骨。

    「御史黃相,誹謗大臣,其罰銅五十斤,以儆傚尤!」天子使者拿著帛書,高聲宣讀完畢,然後對著跪在地上的黃相喝道:「御史黃相,還不速速奉詔?」

    黃相昂首挺胸,強著脖子,大聲回答:「回稟天使,臣不敢奉詔!」

    「御史風聞奏事,祖宗制度!臣御史黃相,忠於職守,何罪之有?陛下何故罰臣?!」

    此言一出,無數御史與來此的公卿子弟們紛紛叫好。

    許多人紛紛大叫:「此亂命也,吾等不敢奉詔!請天使回返!」

    更有人趁機說道:「鷹楊將軍跋扈荒淫,竟欺君脅上,自恃其功,其罪當誅也!」

    可惜,這些紛紛擾擾,絲毫不能阻擋來使的決心。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的喝道:「御史黃相,速速奉詔!」

    黃相強著身體,再拜:「臣不敢奉詔就是不敢奉詔!天使若要臣奉詔,那便請令左右衛士殺了臣吧!」

    「若能以臣的鮮血,喚醒天下士人,若能用臣的性命,讓天下知曉鷹揚之跋扈,臣死而無憾!」

    來使聞之大怒,立刻對左右道:「來人,請黃御史奉詔!」

    於是,立刻就有隨行衛兵持戟而前,先用明晃晃的刀槍,逼退了在黃相身後的眾人,接著,數名衛士將黃相強行按在地上,強令其三叩九拜,又強行將那詔書交到其手上。

    緊接著,那使者就喝道:「黃御史既已奉詔,還不速速將黃銅五十斤取來,以交國庫?」

    黃相在地上拚命掙扎,滿臉猙獰的大聲喊道:「且不談臣黃相不敢奉詔,即便敢!臣也沒有這許多黃銅!」

    他猛地掙脫衛士的束縛,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正色的道:「吾年俸不過八百石,為官數載,所得俸祿,堪堪夠奉養老母與妻兒,哪來餘錢?」

    「使者若要,便取黃相之命吧!」

    這時,一個圍觀的人,忽然道:「好義士,真忠臣也!」

    此人拍手叫來下人,對其道:「速速去為我取黃銅五十斤,黃金百金來此!」

    「黃銅,為黃御史給付罰金,黃金,以饗御史剛直不阿,不畏權貴,忠貞而行的義舉!」

    由之,歡呼聲響徹黃府內外。

    不久就有人驅車,載著黃銅五十斤,黃金一百金來此。

    黃銅給了天使,而黃金則被搬到黃府門口。

    那命人取來黃金之人,屈身對黃相拜道:「長安鄭氏,感明公之義,望明公收下這區區薄金,以作奉養妻兒父母之需!」

    棄料黃相不為所動,拒絕道:「錢財,於吾如浮雲,吾之所志,上佐天子,下庇黎庶而已,鄭公之酬,不敢居之,願公將此百金,以送孤苦百姓……」

    那鄭氏富商再三請求,但黃相始終不為所動。

    於是,鄭氏富商忍不住感慨道:「吾居臨淄三十載,未嘗能見如御史黃公之高風亮節者!天下能有黃御史,天下幸甚!」

    由之跋扈將軍張蚩尤與剛直御史黃相,迅速成為長安城的熱詞。

    數不清的人,都在議論此事。

    長安城的輿論,就像一鍋漸漸沸騰的開水,開始咕嚕咕嚕的冒著水泡。

    似乎是發現了問題不對,也可能是察覺到了危險。

    那位跋扈將軍,英候張蚩尤,在當夜急匆匆的帶著家臣、衛隊,遁入長安城城外的棘門大營。

    似乎想依托北軍,來穩固權位。

    這讓有心人大喜過望。

    諸侯王們更是洋洋得意,躊躇滿志,彷彿那位英候的敗亡已是指日可待!

    因為在漢室歷史上,還從未有過失了聖眷的大將能有善終的記錄!

    淮陰候韓信、條候周亞夫,功高蓋世,照樣淒慘而死。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發現不對。

    「張子重豈是這等不識體統,飛揚跋扈之人?」霍光看著眼前的燭火,輕聲說著:「何況,天子對其如何,你我豈能不知?」

    旁人不清楚,不知道,霍光還不清楚不知道嗎?

    那張子重就是當今天子一手提拔,親自培養的。

    君臣之間即使不是『親密無間』,起碼也算得上『默契相得』。

    而且,那張子重當年在宮中,可是有著一手出神入化的拍馬神功。

    其功力之深厚,就連曾經拍馬逢迎最厲害的上官桀也要甘拜下風!

    一個這樣的人,又豈會因為一個御史的彈劾,就在天子面前跋扈起來,還要挾起天子來了?

    就算他膨脹了,他腦子總還在吧?

    即使他腦子壞掉了,但他身邊的人,總該不會全部跟著膨脹了、壞掉了吧?

    所以,霍光是第一個意識到不對勁的人。

    「子孟兄所言,吾亦以為是……」在燭火對面,一個身著錦衣的中年貴族點頭道:「張子重絕非易與之輩!」

    那個張蚩尤要是這麼好對付,能輪得到現在那些跳樑小丑嗎?

    早就被公孫賀父子、江充、馬何羅、韓說這些人精給弄死了。

    而事實是——除了韓說靠著賣女求榮,僥倖得存外,其他所有曾經想搞死張蚩尤的人,全部死了!

    他們的屍骨都已經爛掉了,墳頭上的草,更是長了起碼三尺高!

    只是……

    錦衣貴族皺起眉頭,問道:「子孟兄以為,此事,那張子重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其意圖何在?」

    霍光搖了搖頭,這他那裡知道呢?

    不過……

    霍光看著眼前搖曳的燭光,道:「有一件事情,應當是可以確認的……」

    「那張子重在給人挖坑佈局……」

    「而諸王則恐怕要一腳踩進去嘍!」

    「這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兩敗俱傷!」

    「而你我……」霍光笑了起來:「不妨當一下漁翁……」

    錦衣貴族深以為然。

    這世界上最妙的事情,莫過於躺贏。

    但……

    錦衣貴族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問道:「子孟兄……您以為,陛下……」

    霍光聽著,有些失神,他抿著嘴唇,皺著眉頭,思慮了許久許久,但終究是沒有答案。

    因為,到現在為止,他依然不知道,建章宮中的那位老天子到底是真的動怒了?還是其實只是在與那位英候唱雙簧?

    可惜啊!

    他歎了口氣,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的建章宮玉堂殿,猶如銅牆鐵壁,密不透風。

    天子密探與細作,潛伏於那座殿堂每一個角落。

    可能一個不起眼的小宦官,或許一個老邁龍鍾的老宦官、老宮女,就是那位陛下的耳目。

    他們彼此交叉監督,共同守衛著那座殿堂中發生的一切秘密。

    這使得外界再難以探知玉堂殿的事情。

    即使是他霍光,想要知曉天子的近況,也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但他不敢付出代價!

    因為他怕!

    錦衣貴族看著霍光的神色,立刻瞭然。

    於是他岔開話題,問著霍光:「子孟兄,您以為,接下來諸王們會怎麼做?」

    霍光立刻笑了起來,他輕聲問道:「您見過渭河的漁夫捕魚嗎?」

    錦衣貴族搖搖頭。

    霍光道:「吾曾多次隨陛下出巡,遊歷關中,垂釣渭河之畔,曾見渭河漁翁,以魚鷹入河捕魚,其法以繩索而系魚鷹之頸,待其鳥得魚,便自其頸取其魚也,其物盡其用,可謂善!」

    「諸王們恐怕也會如此!」

    這是不用去想的事情。

    為了新豐工商署、居延織室以及那即將開始的月氏之征。

    諸侯王、權貴勳臣們,將無所不用其極。

    錦衣貴族聽著,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相信:「您是說……」

    「不大可能吧……他們若那樣做,日後誰還肯給他們賣命?」

    「此輩小兒,能有什麼大格局?」霍光輕蔑的笑起來:「他們要真有什麼大格局,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了!」

    就不說其他,那些跟著這些諸侯王起哄的傢伙,若真有什麼能耐,會是這個德行?

    早起飛了好不好?!

    正是因為他們是廢物,是蠹蟲,是趴在國家身體的寄生蟲,他們才會起這樣的念頭,出這樣的主意!

    全是蠢貨,全是廢物!

    他們若是聰明,就該知道,跟著諸侯王起哄搞事,就算成了,天子第一個不會饒恕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

    須知道,劉氏天子,對自家宗室諸侯王的防範之心,遠勝其他人!

    當年淮南王劉安謀反,所有跟劉安扯上關係的人,即使只是一個門客,都被誅殺了!

    在霍光看來,那些蠢貨,純粹是腦子抽筋了,竟以為跟著諸侯王們起哄,就能有什麼好處?

    但事實上,只要稍微瞭解國朝歷史的人,認真想一想就會明白:這個事情,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參與的公卿勳臣,全部要倒霉!

    而且,或許他們失敗會比成功的下場要更好。

    前者可能還能留一個全屍,甚至能僥倖渾水摸魚,逃脫懲罰。

    而後者……

    一定會死全家!

    也必然會死全家!

    旁的不提,一個私通諸侯王,暗與宗室謀國家大臣的罪名,就足夠誅他們九族,滅他們全家了!

    當然了,霍光不是他們的爹媽,沒義務也沒有興趣去提醒這些蠢貨。

    他甚至非常開心的旁邊,觀賞著這些人的表演。

    特別是今日那位御史的表演。

    身在局中的那些人,或許此刻正在慶祝,正在高歌。

    但他們哪裡知道,這樣拙劣的演技,如此低劣的手段,休說是天子了,霍光都早已經看膩了,看煩了。

    所以,霍光忍不住歎道:「若是韓說在就好了……」

    起碼,韓說不會蠢到做這樣叫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的伎倆。

    他們以為他們贏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輸了!

    霍光敢打賭,玉堂殿內的天子絕對不會因此領他們半分情,對他們有半分好感!

    那位陛下只會有一個念頭:爾等以為朕乃魯哀公?

    而當今天子生平最恨,別人將他當弱智!

    反倒是那些靠著聰明才智,騙過了他的人,會得到獎賞。

    就像當年的東方朔!

    也如當年的平津獻候公孫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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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七節 亂局(二)

    「大王,您感覺如何了?」再次給劉髆把脈之後,張越問道。

    「多虧君候……」劉髆嚥下嘴裡苦澀的藥汁,道:「寡人已經感覺好多了……」

    劉髆的運氣很不錯!

    天子派出去尋藥的官吏,很快就在長安附近的龍首山上找到了關鍵的石蒜。

    而石蒜是中藥中的肺吸蟲病特效藥!

    在這個沒有現代化學藥劑的當今,再也找不到比石蒜更好的肺吸蟲特效藥了。

    其所擁有的止咳、消炎、鎮痛等效果,更大大緩解了劉髆的痛楚,改善了其預後身體。

    只是,石蒜中真正可以滅殺肺吸蟲的成分乃是名叫『二氫石蒜鹼』。

    看名字就知道了,這是一種後世化學科技萃取物。

    在天然石蒜植物中,其含量不說沒有吧,應該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但,劉髆運氣好就好在,這個時代的寄生蟲和病菌一樣,根本沒有接受過後世發達化學藥劑的毒打。

    所以,基本上,所有的驅蟲藥與抗生素,在如今都具備廣譜效用。

    也就是說,基本上只要是驅蟲藥就能滅殺大部分寄生蟲。

    就和只要是抗生素,就可以消滅大部分病毒一樣。

    而石蒜剛好可以驅蟲。

    故而,在服用了以石蒜為主的藥湯後,劉髆體內的寄生蟲逐漸被殺死。

    同時,石蒜本身的消炎、止咳、鎮痛效果也開始發揮作用,讓他身體漸漸的轉好。

    不過,想要康復?

    卻是極難了!

    雖然張越沒有對劉髆的肺部進行過ct掃瞄,但也知道,被寄生蟲困擾兩三年的這位昌邑王的肺部,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這意味著,這位昌邑王的壽命將要較常人縮短許多。

    不過,劉髆不知道這些。

    所以,他對張越是千恩萬謝,感激不已。

    「再有三日,就是朔望朝……」劉髆忽然主動問道:「君候可需寡人相助?」

    「多謝大王美意!」張越笑了起來:「不過,區區跳樑小丑,還無須勞動大王!」

    昌邑王劉髆要是下場……

    張越敢保證,現在跳的最歡的人裡面,起碼有泰半要縮卵。

    這些人跑了,後患無窮!

    張越可沒有這麼多時間,在長安城與這些人打嘴炮。

    若是未來,長安城這裡隔三差五就有人想不開,想搗亂,非得讓他回來,那麼,他恐怕大半精力都得在這長安與人扯皮了。

    與其將來痛苦,倒不如現在一劍斬滅!

    劉髆聽著,歎了口氣,道:「君候志向,寡人也略有所聞……」

    「只是,寡人聽說,剛過易折,盛極而衰……君候不能總是這樣……」他輕聲道:「您這樣子,會沒有朋友的……」

    「而沒有朋友的人……」劉髆低聲自語:「冠軍仲景候啊……」

    當年,大司馬冠軍侯霍去病,比眼前這位鷹楊將軍還要飛揚,還要威武,還要傳奇!

    一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氣勢沖天,自信滿滿。

    似乎其馬蹄之前,已無人能阻!

    仙神也不行!

    事實也看上去確實如此!

    然而,轉瞬之間,一代軍神,隕落塞外,死因迄今不明。

    唯一的遺腹子更是死的莫名其妙,稀里糊塗。

    作為當事人之一,劉髆是知道一些內幕與秘聞的。

    當年,仇恨大司馬冠軍侯的人,現在同樣在仇恨著這位英候鷹楊將軍!

    甚至,他們恨英候更甚冠軍侯!

    畢竟,冠軍侯只是攔著他們『立功』,而這位英候可不止攔住了許多人的『前途』,他還阻斷了無數人的財路,更霸佔著讓無數人垂涎欲滴的金礦。

    除此之外,這位英候比起那位冠軍侯,更多了一大群鴻儒名士為敵。

    劉髆已經耳聞了,現在不止是古文學派。

    就是今文學派的許多人,乃至於公羊學派內部的一些人,都在暗地裡謀劃著、策劃著要對付,要陷害這位英候。

    因為他們怕!

    怕這位睚眥必報張蚩尤真正的成長起來,成為三朝元老,成為同時擁有國家大將、天子重臣、儒門領袖三重身份於一體的恐怖存在。

    屆時……

    休說古文學派的諸位了,便是今文學派、公羊學派內部的很多人,都要在其光輝下黯淡無光。

    淪為路人甲乙丙丁,成為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在劉髆看來,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現在面臨的局勢,已經險惡到極致,凶險到極點!

    稍有不慎,恐怕就要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所以,他才忍不住勸說。

    勸這位英候要選擇性的退讓,不要剛強到底。

    可以選擇性的退讓嘛!

    在一些無關大局的地方退步,與一部分人妥協。

    這樣雖然面子難堪了些,但終究可以保全有用之身。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顧念小節?

    張越自然明白劉髆的意思。

    事實上,劉髆不是第一個這樣勸他的人了。

    在劉髆之前,金日磾、董越還有衛皇后都已經勸過他了。

    只是……

    張越歎了口氣,心道:「難道我就想這樣?」

    「以一人而敵天下?!」

    「我又沒有瘋掉!」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

    特別是在這個險惡的正壇上,在這混亂無序的名利場中。

    他張子重敢和現在的那些人妥協嗎?

    信不信,他前腳與這些人達成協議,後腳就將徹底觸怒那位建章宮的主人!

    因為他是鷹楊將軍!

    手握河西四郡十數萬大軍,更兼著涼州刺史,持節都督內外軍國事的職銜。

    所以,他注定只能做孤臣。

    注定將要舉世皆敵!

    什麼時候,要是朝中大臣都和他做朋友了,天下士人都在吹捧他了。

    那麼,天子的殺心就會不可抑止的生長。

    不會有君王,願意看到手握重兵的大將,與朝臣私相授受,更不用說關起門來,切割分配利益了。

    除非他張子重願意放棄河西的一切,回到長安做一個寓公。

    不然,他這個鷹楊將軍,便注定要與天下為敵!

    沒有敵人,他就要創造敵人。

    更何況,現在的朝局,如今的長安局勢,之所以發展到目前的情況。

    沒有天子的支持與默許,可能嗎?

    既然是那位陛下的安排,他這個鷹楊將軍豈能違逆?

    張越於是歎道:「大王且安心靜養,外界諸事,莫要掛懷!」

    「至於大王所言……」他嘴角微微翹起,放出嘲諷:「請恕臣直言:鼠輩小兒,國之蠹蟲,還沒有能和臣做朋友,談條件的資格!」

    劉髆聽著,悠悠一歎,不復再言。

    自然,他和張越主動談這些事情,既是好意,也未嘗沒有受到一些人請托的緣故。

    畢竟,英候鷹楊將軍,手握重兵,威壓天下。

    貿然與這樣的人生死相鬥,縱然贏了,恐怕也是慘勝!

    說不定,還可能陰溝裡翻船。

    於是,便有某些與昌邑國關係密切的人士,通過種種渠道,求到了劉髆面前。

    請這位昌邑王來做一個中人,來談一筆交易。

    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此一來,既避免無謂的爭鬥,又能得到利益,簡直完美!

    可惜……

    這位英候,真的人如其名!

    蚩尤,果然是蚩尤!

    但在劉髆身側,幾位侍立在旁的近臣,卻是一下子面色猙獰起來。

    「狂妄!實在是太狂妄了!」

    「汝以為,汝真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了?!」

    「必定叫汝好看!」

    「屆時,身死族滅,可萬勿悔恨今日!」

    在這些人看來,他們完全是一片好心,真的是出於好意。

    卻被這英候如此羞辱。

    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火,瞬間吞沒了這些人的心智,於是,他們添油加醋的將張越與劉髆之間的談話,說給了他們身後之人聽。

    「豎子!豎子!豎子!不足與謀!」

    砰!

    一件精美的青瓷,被人摔在地上,立刻就被摔成了七八塊。

    但這人猶不解氣,抽出佩劍,對著屏風一陣亂砍。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一個年輕人連忙跪下來勸道:「那英候狂妄至斯,乃是自取滅亡,大人何必因此震怒,平白傷了自己身體?」

    「你說得對!」那人收起佩劍,席地而坐:「那豎子前日已然怒了天子,聖眷恐怕都因此淡了幾分……」

    「如今,只消讓天子對其意見與怒火更大幾分……便足以至其死地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站起身來,對那個跪在其面前的年輕人道:「汝且持我印信,去拜見趙王……」

    「邯鄲多壯士,趙王麾下,必有能人異士,甚如豫讓、荊軻者!」

    「大人!」年輕人聽著,嚇了一大跳:「不可啊!那張蚩尤之勇,天下無雙!」

    「旁人不知道,您還不清楚嗎?」

    當年雁門、漠南、漠北之事,旁人或許不知,但自家父親可是當事人之一啊,曾奉天子之詔,往巡於雁門,過武周塞而至鶄澤,然後勒馬弓盧水,觀鷹揚之舊戰場,最後往龍城見虛衍鞮單于而返長安。

    自然是親耳聽到了許多人描述過那位英候的勇武與無敵!

    一人而破百騎,單騎而沖敵陣。

    無可阻擋,無可違逆,無人能敵!

    這就是大漢英候鷹楊將軍在整個雁門、漠南人心裡的地位!

    所以,派刺客去刺殺他,純粹是送死!

    甚至,說不定派去的刺客,見到那位英候,就要五體投地,當場跳反了——當世遊俠們最崇拜的就是他了!

    「誰說吾要刺殺英候了?」那人仰起頭來,露出自己的面容,若張越在此,馬上就能認出來——正是五官中郎將韓廣德。

    在朝中,這位五官中郎將素來不顯山不露水,對誰都是笑嘻嘻,一副老好人的模樣。

    而他能當這個五官中郎將,靠的不是能力,而是關係——他的父親韓延年是當年漢軍擊南越的英雄韓千秋的遺腹子。

    韓千秋原是濟南國丞相,當年南越叛亂,韓千秋聞之,主動請纓,並親率濟南兩千郡兵,作為漢軍先鋒攻入南越境內。

    可惜卻被南越軍隊包圍,但他率部奮勇作戰,誓死進軍,殺傷、殺死南越將帥無數。

    雖然最終因為寡不敵眾,英勇犧牲。

    但,南越呂嘉叛軍也被他打的膽戰心驚,在隨後的漢軍大舉進攻時,南越軍隊紛紛抱頭鼠竄。

    於是,戰爭結束後,天子聽說了韓千秋的英勇壯舉,大為讚賞,由之追封韓千秋為成安候,命其子延年繼承他的侯國。

    待韓延年長大,天子又將膠東康王之女許配給韓延年為妻。

    這位翁主,深得天子喜愛,更與當時如日中天的李夫人交好,在世之時,常常被詔入宮中,與李夫人作伴。

    有了這個香火情在,哪怕後來韓延年做法失國,但韓家的富貴也依舊不少。

    韓廣德更是因此之故,被天子拜為五官中郎將,成為兩千石的顯貴。

    當然,韓廣德也絕非僅僅靠著父祖餘蔭才有的今天。

    事實上,這位五官中郎將在朝中的人緣好的不得了。

    不管是從前的公孫賀父子秉政的時候,還是現在的澎候劉屈氂,乃至於霍光、張安世、金日磾,和他都是朋友。

    韓府晚宴上的座上賓,更俱是朝中兩千石,列侯外戚。

    在交朋友,拉關係和鞏固人脈方面,韓廣德稱得上是朝堂的第一等人物!

    但,現在,這位素來與人為善的五官中郎將卻是咬牙切齒,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狠聲道:「吾兒,為父今日就給汝上一課……」

    「這朝中殺人,從不需要刀劍……」

    「就如要害人,從不需要針對其本人一樣!」

    「有些時候,殺其敵人,比殺他家人至交,更有效果!」

    韓廣德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猶如毒蛇般狠辣:「汝去告訴趙王,請趙王選一二死士,去將那位御史殺了!」

    「叫殺人者,在殺人現場留下一行字……」

    「誹謗英候,污蔑功臣,人人得而誅之!」

    當年,天下知名的大遊俠,連大將軍長平侯衛青也要幫忙說情,也為之欣賞的豪俠郭解就是這麼死的!

    在兵法上,這叫做死間!

    只要那御史死了,死亡現場又發現了那行字。

    那麼,殺人者是誰?鷹楊將軍是否指使?已經無關緊要了。

    天子,朝臣,天下人,都會有一個疑問:鷹楊將軍張子重,是不是已經無人能制?

    今天,能有人為其刺殺御史。

    明天,是不是也有人能幫其刺王殺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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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八節 蕭牆之間(一)

    黃相死了。

    死在了嵩街的黑暗中,當其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是天明。

    「誹謗英候,污蔑功臣,人人得而誅之!」

    在其屍體旁,兇手用鮮血寫下的文字,觸目驚心。

    於是,全城沸騰!

    潮水般的彈章,立刻湧向蘭台,瞬間淹沒了尚書檯。

    數不清的文人士大夫們,紛紛站了出來,大聲譴責此事!

    而公羊學派,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彷彿,他們已經束手就擒,不再反抗一般。

    於是,這進一步助長了輿論的狂潮。

    牆倒眾人推!

    曾經隱於幕後之人,終於不再遮遮掩掩,開始公開登場。

    先是趙王劉昌,在一個宴會上表示:「古者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也!今英候自恃功高,竟指使刺客,刺殺御史,寡人以為,英候恐怕已不再適合掌國家之重器……」

    然後,中山王劉昆侈也在與宗正卿劉德會面時有意無意的表示:「寡人以為,國家用人,還是應該謹慎一些的好,有些大臣,雖然才能很好,但是終究年輕了一些,還是該多磨礪磨礪……這也是為他好……」

    但,最具威脅的言論,來自廣川王劉去。

    與他的宗伯兄弟們不一樣,劉去為人素來大膽,性格也最為激烈。

    所以,他選擇了直接上書!

    一封洋洋灑灑數千字的《請誅英候書》,被他親自投遞到蘭台。

    由之,也掀起了倒張運動的高潮!

    沒辦法!

    劉去不是一般的宗室諸侯王!

    他雖然只是天子的侄孫,但與天子關係密切。

    他的祖父是廣川惠王劉越,而劉越是當年粟妃的兒子,其與膠東王劉寄一般,都是與天子一起長大的手足。

    從來都是受到天子寬宏與優待的宗室!

    年年歲歲,賞賜不絕。

    更擁有著其他諸侯王所羨慕不來的種種優待!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劉去生父廣川繆王齊的事情(劉齊是西漢骨科愛好者),若放到其他任何諸侯王身上,都必然是賜死廢國!

    但劉齊卻屁事沒有,安安穩穩的壽終正寢,等到他死了以後,天子才命人追究,象徵性的廢黜了廣川國,以為懲罰。

    然而,沒有三個月,天子就又下詔說:廣川惠王於朕為兄,朕不忍絕其宗廟,其以惠王孫去為廣川王!

    看到這裡,燕刺王劉定國、江都王劉建已經哭暈在廁所……

    自然,廣川王一系,素來被人視為天子腹心。

    劉去上書,在其他人眼中,自然就被視為乃是天子的意思。

    既然如此,自是沒有人客氣。

    攻仵、彈劾英候者,一日之間倍增。

    而且,這些人徹底放下了他們溫情脈脈的面具,撕下了偽裝,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現在,他們不止只攻擊張越一人了。

    他身邊的人,他的舊部、親信、親近者,全部在攻擊範圍。

    首先遭殃的是京兆尹於己衍。

    然後就是廷尉隨桃候趙始昌,接著就輪到了少府卿公孫遺。

    就連已經致仕在家的金日磾,都遭到了圍攻。

    這些人現在可不僅僅只限於寫奏章彈劾,寫文章攻擊了。

    他們開始出現在了於己衍、趙始昌、公孫遺等人的家宅附近,學著漢家故事,日日夜夜在這些人門口大聲念著他們寫的文章,控訴著這些人的罪行。

    一頂頂大帽子,不要錢的扣上去。

    一個個讓人膽戰心驚的罪名,被編織起來。

    錯非金日磾所住的地方是戚里,恐怕也會受到騷擾。

    即使如此,金府下人也已經不太敢隨意出門了。

    但作為漩渦中心的英候鷹楊將軍,卻似乎被這陣仗嚇壞了。

    他躲在城外的棘門大營裡,閉門不出。

    以至於,長安城中甚至出現了『英候潛逃』的傳言。

    當然,那是胡說八道。

    不過,這卻是嚇壞了於己衍等人,他們慌忙驅車來到城外的棘門大營,求見張越。

    但,當他們見到那位鷹楊將軍的時候。

    他們發現,這位現在處於輿論漩渦之中,被數不清的人攻仵與彈劾的鷹楊將軍,沒有半分不安、緊張的神色。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案幾前,不疾不徐的看著面前的書。

    見到這一幕,哪怕是膽子最小的於己衍,也忽然放下心來。

    「諸公來了……」張越看著於己衍、趙始昌、公孫遺三人,笑了起來,對身旁的田水吩咐:「快給諸公準備坐席……」

    「將軍……」於己衍坐下來後,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如今長安城中,物議紛紛,對您很不利呀……」

    「您就坐在這裡?不去……」

    「不去面見天子?」張越幫他將他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然也!」於己衍小心的道:「難道將軍就一點也不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張越反問:「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而已,吾一擊便足可制勝!」

    他在這裡,可不是當宅男的。

    事實上,這些天來,棘門大營內發生的事情,就像建章宮玉堂殿中出現的事情一樣。

    外人根本不知道這座軍營內發生的一切。

    想了想,似乎是為了給於己衍等人打氣,張越神秘的道:「諸公且安心便是……」

    「長水校尉、射聲校尉,已奉吾的命令,抵達長安近郊!」

    聽到此言,於己衍等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們紛紛拜道:「將軍英明!將軍英明!」

    長水校尉,本就是這位英候的舊部,用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而那射聲校尉,亦是漢家精銳,天子禁軍。

    有這兩部在,長安城就是鬧翻天了,也不過蒼蠅的嗡鳴而已。

    這位英候已然勝券在握!

    「諸公且回去吧!」張越笑著道:「自歸其職,謹守本份就是了……」

    「諾!」得了這個天大的利好消息,於己衍三人自然是興高采烈,安心不已的告辭。

    而張越則看著這三人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劉屈氂和李廣利曾經提醒過他『小心蕭牆之禍』。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誰,或者說是那些人是他的蕭牆之禍?

    而如今,正是最好的試探機會。

    反正釣魚執法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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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零九節 蕭牆之間(二)

    夜深深,宮闕重重。

    太子劉據穿行於期間,他的心思和這深夜的宮闕一樣深邃、幽暗。

    「家上……」一個宦官為他推開殿門:「陛下在內殿等候!」

    劉據點點頭,於是抬步走進去。

    一盞盞明亮的宮燈,照亮了眼前的殿堂,而他的父親,當今天子,正臥於榻上,看上去人有些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的樣子。

    「兒臣恭問父皇安!」劉據走上前去,跪下來恭恭敬敬的頓首磕頭。

    「朕躬安……」天子才榻上坐起來,看向劉據,對左右吩咐著:「來人,給太子賜座!」

    於是,便有人抬來坐席,將劉據請過去坐下來。

    「太子深夜來見朕,可是有什麼要事?」天子問道。

    「父皇……」劉據看著那位坐於榻上的老邁男人,他的父親。

    這位帝國的至尊,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

    滿頭白髮,滿臉皺紋,雙手皮膚上,已經能看到清晰的老人斑。

    而且,劉據知道,他的父親,今年開始掉牙齒了。

    回京的這幾日,他也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父親的精神狀態與記憶力、視力,都比去年要差很多很多。

    想到這裡,劉據的膽子就大了起來,他上前拜道:「父皇,兒臣深夜來此,乃是來為英候求情的……」

    「求情?」天子糊塗了,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

    劉據卻沒有反應過來,依然照著原先打好的腹稿拜道:「然也,兒臣以為,御史黃相雖然無辜慘死!然,英候終究乃是國家大將,社稷重臣,有功於天下……」

    「太子等等……」天子打斷劉據的話:「朕什麼時候說過要懲治英候了?」

    「嗯?!」劉據驚呆了!

    都這樣了!

    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一個堂堂御史,被人刺殺,死於家宅之中,朝野物議紛紛,輿論洶洶,彈劾的奏折都要淹沒蘭台了。

    但天子,作為黃相的君主,作為這天下的至尊,卻不打算懲治?

    這還有沒有道理?有沒有王法了?

    就聽著天子道:「太子啊,治天下不是那麼簡單的……」

    「是非黑白,俗人豈能明辨?」

    「況且,即使英候果然殺人,也不過罰銅之罪而已……」

    「罰銅之罪?!」劉據徹底風中凌亂了!他站起來看著自己的父親,抬起頭來,不解的道:「父皇,高帝制度,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您一直教導兒臣,所謂壹刑者,刑無等級……」

    「呵呵……」天子笑了:「那朕還教過太子,欲建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所以,猛將必拔於行伍,宰相比起於州郡呢!」

    「太子怎麼就沒有聽進去呢?」

    「至於這所謂壹刑者,刑無等級……太子就真的聽進去了?」

    天子忽然暴怒的起身,看著自己的兒子,怒聲斥問:「太子,朕聞,去歲你的寵妃周氏之弟在其家鄉南陽殺人坐法,是誰去南陽將其帶回長安的?!」

    劉據愣了,這個事情,他做的極為隱秘,天子是怎麼知道的?

    但天子卻不肯放過劉據,繼續斥問:「朕再問你,治河都護府丞、青州刺史孔安國被人檢舉貪污受賄,太子又是怎麼處置的?」

    劉據頓時就亂了方寸,他弱弱的反駁:「父皇,這豈能一樣?!周氏所殺的,不過幾個亂民而已……至於孔卿……孔卿乃是天下鴻儒,又是孔子十世孫……兒臣……兒臣也是為了士林清譽……」

    「哈哈……哈哈哈……」天子忽然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他仰著頭,看著那頭頂的屋樑,然後他止住笑聲,對劉據道:「太子啊,你可還記得先帝給朕的遺訓?」

    劉據聽著,沉默了起來。

    先帝遺訓,他作為長孫,自是早就背的滾瓜爛熟,瞭然於胸了。

    人不患其不知,患其為詐也,不患其不勇,患其為暴也,不患其不富,患其亡厭也。

    道理,他當然都懂!

    周氏也好,孔安國也罷,他都明白,這些人都做錯了。

    可是,周氏是他寵妃的弟弟,孔安國是他在東南一帶的頭號吹捧者,這個有著孔子後裔身份加成的鴻儒,是他現在最不可或缺的輔佐大臣。

    若沒有了他的吹捧,劉據知道,未來他就算即位,恐怕也會被自己的兒子的光環覆蓋。

    所以,他只能保,死保的保!

    哪怕他們做的事情再混賬!

    再說了,他們做的事情,其實影響很小。

    周氏殺的只是幾個買來的奴婢和鄉里的庶民,這等小人物就和路邊野草一樣多,他們的死,無足輕重!

    而孔安國貪財,不過小節有虧。

    這朝堂上下,哪個不貪財呢?

    所以,劉據的底氣一下子就足了起來,他看著天子,倔強的道:「那父皇不也和兒臣一樣,偏袒身邊的人嗎?」

    「朕何時偏袒了?」天子反問。

    「朕不是告訴過太子了嗎?」天子說道:「即使人真的是英候所殺,按律也不過罰銅而已!」

    「英候之功,足以讓他殺上一百個黃相這樣的大臣,而不會有牢獄之災!」

    「獻治河之策;定新豐之制;造紙、發明耕具、鼓勵勸耕,令畝產七石;北伐匈奴,封狼居胥山;西伐疏勒,降服西匈奴,令萬國來朝……」天子一樁樁的數著那位鷹楊將軍英候的功績:「這還不論為朕獻養生之術,輔佐太孫,為長安防疫大使,驅逐傷寒之疫……」

    「這其中,任何一件,單拿出來,都足以令其免死!」

    在漢室,除了謀反、亂X、不孝、大不敬以及其他為公序良俗所不容之罪,不可赦免,不可被寬恕外,其他所有罪行,都可以以爵抵罪,以功抵罪,甚至以錢抵罪!

    這是封建社會!

    哪怕漢家法律是源於秦法,源於法家。

    然而,即使法家,也講階級,也講上下尊卑秩序,也是可以拿功勳與爵位來抵罪抵命的!

    「而太子包庇的那個周氏之弟,那位治河都護府丞、青州刺史,可對天下有一絲一毫之功?」天子平靜的看著劉據,自己的這個兒子、繼承人,心中充滿了無奈:「何況,那刺客是否英候之人,還未可知呢?!」

    「太子與群臣,又何必急著將罪名按在英候身上?」

    聽到這裡,劉據渾身冰涼,連忙跪下來,脫帽謝罪:「兒臣不敢!」

    「真的不敢?」天子笑了起來,笑的劉據頭皮發麻,以至於,他連什麼時候辭別天子,什麼時候走出那殿堂,都有些意識模糊。

    直到一個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家上……家上……」

    「鷹楊將軍徵調了長水校尉與射聲校尉……」

    「嗯?!」劉據回過神來,卻見自己已經站在了建章宮的迴廊中,他看向來人,卻是他的親信,同時也是現在的侍中官王?。

    「王侍中,你方才說什麼?」劉據問道。

    王?於是又說了一遍。

    「長水校尉……射聲校尉……」劉據聽完,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此事屬實嗎?」

    「千真萬確!」王?道:「臣已經派人查證過了,長水騎兵在三日前出南陵,射聲校尉則是昨日奉命出的昆明池大營……」

    「如今,此二校尉,分別屯於長安北門外與西門外,互為犄角!」

    長安北就是建章宮,故又被稱為期門。

    而長安西則是橫門,對接和控制著關中西去與北上的馳道,輻射向萬年方向,控扼關中最大的武庫。

    而且……

    既然那位英候命射聲校尉屯於長安西,控扼馳道,輻射萬年、新豐等地。

    那麼……

    作為涼州刺史,隴右郡兵與北地郡兵是否也已經接到了這位英候的調令?

    再誇張一點,河西邊軍,現在在那裡?

    他們是不是已經接到了調令,已經在拔營了?

    若是過去,劉據還不需要擔心這些。

    因為,河西大軍沒有足夠的糧食與軍費來完成大規模的調動。

    但現在不一樣了,那位英候最擅長的就是搞錢和種田了。

    現在的河西邊軍,已經有足夠的糧食與財力,繞開大司農,不需要國庫支援,獨立完成大規模軍事動員。

    假如那位英候真的下達了命令,那麼遲則兩三月,快則一個月,來自河西的精銳,就會出現在關中。

    而在那以前,北地騎士與隴右郡兵,恐怕已經在長安城下了。

    一念及此,劉據立刻對王?道:「走,立刻出宮,召集群臣議事!」

    劉據知道,他不能在坐以待斃了。

    長水騎兵與射聲校尉的兵馬被調動後,那位英候手裡的兵力就達到了一萬以上!

    而他的父親,當今天子又拒絕對其作出懲治,換言之,他的聖眷依然在!

    有了天子為後盾,再想通過正常途徑扳倒對方,已是不可能!

    而若繼續下去,劉據清楚,手握重兵的那個男人是不可能被現在外面的那幫文官與文人的嘴巴和筆桿子打倒的。

    別看現在,朝野物議紛紛,氣勢洶洶,實則不過是無根之萍而已,是虛假的浮躁。

    恐怕,那位鷹楊將軍入城之日,就是所有的一切,全部翻盤之時!

    須知,太學的公羊學派的大儒,以及今文學派的幾位親近對方的鴻儒,至今都還在沉默呢!

    整個太學,兩千多學子,也保持著沉默。

    而當他們發聲,聲量會在瞬間壓過其他所有人。

    所以,現在劉據知道,他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立刻停止所有動作,打消所有念頭。

    讓諸王與那些現在跳在檯面上的人去和那位鷹楊將軍鬥。

    讓這些人作為替死鬼,去替他消彌所有罪證與線索。

    如此一來,他這個太子自是可以高枕無憂。

    可是……

    如此一來,劉據知道,他的將來,都將生活在那位鷹楊將軍的陰影下!

    有著老父親密詔的這位英候,隨時都可能率部從河西歸來,將他按在未央宮裡。

    於是,他做任何決策,做任何事情前,都只能和必須與那位英候商量!

    而這是絕不能接受的!

    他已經當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縱觀史書,還有哪個比他為儲的時間更長呢?

    這三十多年來,他想做的事情,總是不能痛快的去做,想要施展的抱負,總被人潑冷水!

    他已經受夠了這種被人鉗制,為人束縛的憋屈日子!

    所以,現在,他只有一條路了!

    「孤決不能再和過去一樣!」

    「這天下,只能是孤的天下!」劉據握著拳頭,在心裡怒吼著。

    他受夠了!

    不想再忍了!

    「父皇,您不是總說兒臣猶豫寡斷嗎?」

    「兒臣便剛強一次給您看!」

    南下雒陽兩年後,已然嘗到權力的滋味,嘗到了一言而決,嘗到了乾坤獨斷的太子,終於不是那位在長安的溫柔鄉里,寬宏仁厚的太子了。

    現在,他已做好了捍衛自己的一切權力的準備。

    但他根本不知道,就在此刻,他的老父親,正站在玉堂殿的平台上,眺望著他的方向。

    「太子啊太子……」

    「這是朕給你的考驗……」

    「能不能過,就看你的造化了……」這位陛下喃喃自語著。

    他老了,他很清楚自己老了。

    前些時日,與那位神君指引者的談話,也讓他明白了,這世間或許真的沒有所謂長生不死之藥。

    而其所言的先王之路,那所謂死後為天帝。

    但那終究是死後的事情,九幽之下與九天之上的事情,誰知道呢?

    所以,他必須為身後事做準備。

    而太子便成為了這其中最為重要,最為關鍵的一環。

    他需要未來的天子成為他事業的繼承人!

    他需要未來的漢室,依然能繼續他規劃的道路前行,而不是人亡政息。

    所以,他特意謀劃了這個局。

    先是利用月氏王一事持續發酵,借口召回了太孫劉進與那位鷹楊將軍。

    然後又召回了太子劉據。

    緊接著,又故意透露口風,將諸王召回。

    於是,就在這長安城中設下了一個考場。

    既考核太子、太孫,也考核群臣,更考核諸王。

    這次考試,贏家贏得天下,贏得未來。

    輸者……

    滿盤皆輸!

    順便,藉著這個機會,他還可以清理一下天下與朝堂上的蠹蟲,為繼任者執政,掃清障礙。

    就像他父親當年為他做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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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一十節 蕭牆之間(三)

    劉據氣呼呼的回到太子、宮,此時已是子時。

    許多太子大臣和親太子的貴族,早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劉據一回宮,他們立刻就迎上來,問道:「家上,陛下怎麼說?」

    「父皇……」劉據一揮袖子,冷冷的道:「父皇與孤言:即使御史果為英候所殺,也不過罰銅而已!何況如今事實不清,證據不足!」

    「啊!」作為劉據當前的心腹,青州刺史孔安國立刻就驚呼出聲:「怎會如此?不是說,那張子重觸怒天子,已經失了聖眷嗎?!」

    這些天來,長安城之所以這樣熱鬧,還不就是那日御史彈劾,那張子重入覲天子後,傳出了天子怒對左右言:此跋扈將軍也,安能托社稷之重?之語嗎……

    怎麼,一下子就又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立刻就打亂了許多人的心緒,攪的他們坐立不安。

    要知道,今夜劉據入宮面聖,就是他們慫恿的。

    叫劉據打著為那張子重求情的名義,落井下石!

    想想看,若天子已經對那英候動了殺心,起了反感,在這個時候,太子卻星夜入宮,於御前磕頭哀求。

    天子會怎麼想?

    必然是會思慮那英候勢大,子孫難制,於是就會起為子孫除障的心思。

    這一計,當年孟氏曾用在條候周亞夫身上,效果果然顯著,功高一世的條候,最終絕食死於獄中。

    於是,條候一死,先帝之怒更甚。

    條候侯國旋即廢黜!

    條候家族迄今都不能起復,只能在長安做寓公。

    但現在……

    天子非但沒有起殺心,看上去似乎對那位英候的眷顧依舊不改!

    這就麻煩了!

    這意味著,現在長安城中的種種,恐怕都只是一場蚩尤戲罷了。

    曲終人散之際就是圖窮匕見之刻。

    而已經捲入其中的,恐怕一個都跑不掉!

    現在,他們踩那位英候有多恨,屆時鷹揚系的反撲恐怕就會有多麼可怕!

    「家上,陛下所言,並無不妥……」這時,一個男人擠出人群,對劉據拜道:「臣早已與家上說過,區區御史之死,對於那位英候而言,不過波瀾罷了!」

    「休說那御史之死,與英候並無干係,就是有,便是那御史為英候當眾所殺,天子與天下人也不會為難、責罰英候半分!」

    「最多不過是板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給御史們一個交代……」

    若在今夜之前,此人的話,劉據必定嗤之以鼻。

    但如今,他卻歎了口氣,對此人拱手道:「孤悔不聽先生之言,致有今日羞!」

    「父皇,也是如此與孤言的,父皇說,休說一個御史了,便是一百個,按律英候也不會牢獄之災!」

    「這是自然!」來人拜道:「家上,先父曾有教訓:三尺法安在?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是為令,法本就是天子所立,運用之妙在於一心而已……」

    「故當年隆慮君雖有免死令,依然難免一死,而冠軍仲景候當眾射殺校尉李敢,卻只是申斥而已……」

    「這便是儒家所謂的『春秋決獄,自由心證』,法家謂之『政法出於一人』,而陛下合儒法而用之,是謂霸王道!」

    劉據聽著,臉色微微一黯,拱手道:「先生說的極是,孤受教了!」

    而周圍群臣,見著那人的眼神,也是有了變化。

    不過不是仰慕,不是親近,而是恨、怨、妒……甚至還有人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了濃郁的敵意。

    沒辦法,此人與他們不是一條道上的。

    因為他不是儒生!

    至少不是純粹的儒生!

    其出生更是讓這些出生於名門清流之家的人鄙夷與唾棄!

    其姓杜名千秋,他有一個兄弟,現為廷尉左監,而乃父更是天下大名鼎鼎,讓無數人為之不齒的酷吏杜周!

    在講究出生,以清白、清譽論高低的太子群臣眼裡。

    這杜千秋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異類、異己,若有可能他們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於是,平日裡對其百般排擠,千方百計的打壓。

    現在,他居然在太子面前,有了表現的機會?

    這更是該死!

    錯非如今,還不是內鬥的時候,許多人恐怕已經準備好了對付其的手段。

    杜千秋自是知道自己在這太子群臣心裡面的地位,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在太子面前站穩腳跟,那麼,太子終究是會需要他的才幹與能力的。

    到那個時候,他便將成為了太子潛邸群臣之中,最有希望被付託重任的人。

    故而,他等的起。

    「此番入宮,孤還聽說了另外一個事情……」劉據沒有繼續在那個話題上,他看著自己的群臣,道:「侍中王公,與孤言:鷹楊將軍已命長水校尉進駐長安北門,射聲校尉入駐長安西門,現皆以屯期門、橫門外……」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嘩然。

    尤其是那些懂得長安地理,知曉京畿關鍵的大臣。

    「期門臨建章宮,北望渭河,南控宮禁,絕關東之道而扼灞水……而橫門北握萬年,西控扶風,臨渭河而擁未央……兩者相加,長安便如一個牢籠,為人東西截斷,左右禁錮,一旦發作,將逃無可逃,遁無可遁!」太子舍人周嚴道:「家上,若果真如此,恐怕英候已是磨刀霍霍了!」

    群臣也都是紛紛議論起來。

    這長安城,不是沒有正爭而起過刀兵!

    諸侯大臣共誅諸呂,就殺戮月餘,流血滿城,死者屍骸堆磊如山。

    而當今天子在位期間,也發生過大軍入城的事情。

    竇太后之廢建元新政,便是如此。

    忽然一夜,南軍奉太皇太后懿旨入城。

    三萬南軍,恭奉懿旨,瞬息之間,就繳了守衛宮城與武庫的北軍的械。

    然後大軍直入宮城與有司官署,將一個個大人物,一位位兩千石,像狗一樣拖出來。

    御史大夫趙綰,身為三公,郎中令王臧,作為九卿,卻在沒有經過任何審訊的情況下被直接賜死。

    一天之內,長安城就被血洗了一次。

    儒生死者,成千上萬。

    現在,時隔將近四十年,又有人將刀子架在了長安城外。

    「陛下知道嗎?」孔安國驚慌的問道。

    「陛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杜千秋搖頭道:「難道家上還能入宮去問天子?」

    孔安國聞言,正要反駁,可他的嘴巴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因為,孔安國想到了一個事情——此事,天子知道與不知道,都不能去問!

    為什麼?

    若天子知道,太子貿然去問,十之八九等於投案自首。

    恐怕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道理很簡單——天子既命鷹楊將軍調遣大軍,那麼,這就意味著建章宮的主宰已經下定決心了!

    什麼決心呢?

    廢儲!

    不然,何必調那根本不與朝臣接觸,作為天子禁軍與大漢戰略預備隊的長水校尉與射聲校尉進抵長安近郊呢?

    而若天子不知道,那問題就更大了!

    這意味著,那位鷹楊將軍已然是做好了最壞打算。

    貿然去問,就是打草驚蛇。

    恐怕,一旦為其所知,他立刻就會發動!

    到時候,棘門大營的北軍接管長安城防,而射聲與長水兩校尉入城。

    所有人都將成為甕中之鱉!

    屆時,那位鷹楊將軍是清君側也好,擁立太孫也罷,恐怕都已無人阻!

    絞索已經勒在了脖子上,斷頭台就在眼前。

    群臣立刻陷入混亂之中。

    天可見憐,他們只是跟著太子進京來搶班奪權的。

    可沒有做好去與那幫披甲執銳,根本不講道理的武夫兵戎相見的!

    一時間,他們竟失去了方向!

    「慌什麼!」劉據看著,也是一陣火大:「那張子重,還沒有那個膽子!」

    只要不逼到絕境,即使他是英候鷹楊將軍,恐怕也沒有膽子悍然率兵入城!

    即使他想,太孫劉進也必然不會同意的。

    沒有劉進的同意,他貿然率部入城,也是取死之道!

    況且,即使他真的率部入城,也未必見得能贏!

    因為,他手裡現在只有棘門大營的五千北軍加上那長水、射聲兩校尉的兵馬,總兵力一萬出頭罷了。

    而在長安,還有著直屬天子的羽林、期門兩支精銳禁軍。

    此外,還有執金吾直屬的中壘校尉,左右式道候,屯於武庫,更有那五官中郎將所部,皇后、太子、九卿有司衛兵加起來,也有數千人馬。

    更可固守宮城,等候援軍。

    只要能堅守三日,那麼關中三輔勤王兵馬以及越騎、屯騎、步兵、胡騎四校尉也會迅速響應,馳援而來。

    五日內,長安城外就會聚集超過五萬的勤王兵馬。

    所以,劉據知道即使出現了最壞的情況,那張子重不到萬得已,是不敢真的率部入城的。

    他也不信那張子重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諱,行此禍國之策。

    最多最多,他做這樣的舉動,只是在警告,在震懾,在恐嚇罷了。

    劉據怕的是,那英候是奉了他父親的命令,調集的軍隊。

    那樣的話……

    「周舍人!」劉據扭頭看向周嚴,吩咐道:「舍人,持孤符節,星夜出城往華陰拜見京輔都尉如候李公,將孤之書信,交於李公,李公自會明斷!」

    劉據從自己懷中掏出他的貼身玉符以及一封已經寫好的書信,交給周嚴。

    京輔都尉如候李善是劉據現在唯一一個可以掌控,並且可以指揮的軍方大將。

    李善雖非漢家大將,但作為京輔都尉,他控制著整個京兆尹防區的所有郡兵、鄉兵,必要時刻還可以發動貴族、豪強的私兵、家丁。

    這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甚至是一支足以左右長安的力量!

    當然,京輔都尉終究是郡兵,而且沒有虎符,即使李善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集合大軍。

    但,拿李善來嚇人,卻是適合不過。

    不過,單純只是這樣,是不保險的。

    且京輔都尉的郡兵,遠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劉據知道,自己得拿一張王牌到手裡,作為保障。

    於是,他又對孔安國道:「孔公,煩請孔公為孤安排,明日一早,便打掃太子、宮闕內外,孤已許久未與家人團聚了……正好借此機會,與家人相聚……」

    「杜公,公去請燕王、朝鮮王、昌邑王來……」

    「許公,公去請太孫及太孫諸妃、太孫子來……」

    「黃公,公去長樂宮,面見孤母后,告知孤欲家宴之事,請母后屈尊來一趟太子、宮……」

    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安排。

    以家宴之名,邀請皇后、太孫及諸兄弟來太子、宮,夜宴之後藉故留下太孫。

    如此,他這個太子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更有了一張防止那位鷹楊將軍狗急跳牆的王牌!

    他要敢真的行大逆不道之事,到時候太孫進站上牆頭,他的大軍恐怕立時就要失了鬥志。

    至於之後,劉據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兒子,又如何去面對自己的老父親?

    他已管不了這麼多。

    在雒陽兩年治河的種種事情,已經讓劉據明白了一個真理——成王敗寇!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而真相或者說所謂天下人眼裡的真相,是由掌握權力的人所描述的。

    譬如,他曾在會稽、豫章之間圍湖八百里。

    在工程進行的時候,他曾多次親自帶人,走訪百姓,查問工程進度。

    然後,他發現了一個讓他驚訝無比,甚至恐懼萬分的事情——會稽、豫章及吳越之間的百姓士民,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祭祀和供奉著一個神明,其神曰:吳大王!

    百姓們傳說著那位吳大王的好,念著他的德,甚至有士大夫以『吳王遺民』自居。

    而那位吳大王,在長安卻是天字第一大號奸佞,大叛徒,他就是吳楚七國之亂的的首惡——吳王劉濞!

    在長安的宣傳中,這位吳王,背信棄義,不忠不孝,十惡不赦。

    而在豫章、會稽的百姓眼裡,哪怕過去了將近七八十年,他們依然懷念和眷念著他們的君王、舊主。

    然而……

    誰關心,誰在乎呢?

    劉濞已經斷子絕孫!

    他的社稷已經被推倒,他的國家已經覆滅,他的所作所為,都被抹殺。

    現在還有百姓懷念,還有人紀念。

    但百年、千年後呢?

    必是成為奸臣、亂黨,一定是淪為萬夫所指!

    於是,在當時,劉據就已經有所覺悟與明悟。

    等到他被天子召回長安,一頓痛罵,又殺死他的太傅後,劉據在恐懼下,終於醒悟——他絕不想成為吳王劉濞!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命由我不由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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