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7章 尤長老
“被窺視了?”
尤長老心頭微微凜然,他站起身來,四處走了一圈,又外放神識裏裏外外查了一遍,仍舊一無所獲,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的确沒人……”
“總不可能,真有老怪物盯着我吧?”
尤長老搖了搖頭,又摸了摸袖子裏的物事,目光隐晦,片刻後輕聲歎道:
“罷了,正事要緊……”
他将一枚玉簡,放在茶杯下,而後拂袖起身,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了遠方的山谷中。
茶館之中,轉瞬寂靜,再無任何人影。
也沒有任何異樣。
足足過了半日之後,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虛空之處,暗影浮動間,尤長老的身形,竟又出現了。
他似乎從來都沒離開過。
尤長老走近玉簡,查看了片刻。
這玉簡中,記載了一些關鍵的信息,散發着強烈的因果波動。
别人或許不知道,但精通因果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他将這玉簡,放在原地半天了,也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迹,更不曾有被因果秘法窺視的迹象。
尤長老皺眉,心中沉思道:
“我以華家的錦繡隐衣,隐住了身形。又以老祖所贈的寶物,遮掩了氣息,不可能有人察覺。”
“而這枚玉簡中,被我寫下了一些大機密,雖隻言片語,難以揣度,但因果之力強烈,若真有人隐藏在暗處,無論是出于‘好奇’,還是出于‘老謀深算’,都不可能忍得住……”
現在自己假意離開,蟄伏了足足半日,可仍舊一無所獲。
這便說明,此處的确……應該是沒人?
尤長老一念及此,又有些煩悶和懊悔。
此乃大争之亂世,局勢千變萬化,所有人都在忙着布局,一分一秒的時間都極爲珍貴。
而自己隻是爲了,釣一隻“莫須有”的魚,就浪費了大半日光陰。
時間就是金錢。
時間就是靈石。
尤長老有些生氣,收回了玉簡,而後不再耽擱,穿着蓑衣催動身法離開了。
……
而在遠處,墨畫目光平靜地看着這一切。
他的目光沉穩如水,但他的心中,卻一點也不平靜,甚至一定程度上,飽受了煎熬。
飽受了好奇心的煎熬。
也飽受了如同饕餮一般,對未知因果“貪婪渴求”的煎熬。
他真的很想,去搶尤長老留下的那片玉簡。
盡管他并不知道,玉簡之内是什麽,尤長老又在裏面記載了什麽,但從因果直覺上,墨畫内心的“渴望”卻不會騙人。
可墨畫還是忍住了。
他知道,尤長老是在“釣”他。
甚至尤長老這些把戲,都是他老早玩剩下的。
但即便如此,墨畫的心裏還是很難受,充斥着一種“欲而不得”的煎熬。
魚餌之所以能釣到魚,就是因爲對魚兒來說,魚餌确實鮮美,有着本能上難以抗拒的誘惑力。
尤長老丢下的“餌”,也不斷在撩撥墨畫的心。
直到尤長老離開,墨畫的心,都還忍不住有些悸動。
尤長老丢下的“餌”,未必是真的。
但墨畫心裏清楚,哪怕尤長老丢下的“餌”是假的,是空的,是誘惑他的,但因果的味道,卻不會作假,華家一定在圖謀着某些,更大的因果。
華家在發“戰争财”。
但又似乎,并不隻是發戰争财這麽簡單。
墨畫又轉過頭,看了眼已經消失的,那微胖的,發福的,看似和氣的身形,神情若有所思。
他沒想到,在這裏竟然還能碰到尤長老。
從乾學州界的魔宗,到大漠城的大荒門,再到如今這被饑災包圍之下的蠻荒之地,竟然都有這位“尤長老”的身影。
這位體态微胖,看着不太起眼的尤長老,行蹤太廣了,插手的事件太多了,絕非一個尋常的人物。
他在華家的地位,可能也不會簡單。
墨畫目光微閃,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不再多耽擱,而是保持着隐身的狀态,靜悄悄地離開了。
……
離開之後,回到術骨本部,自己的巫祝大殿内,四周無人,墨畫這才靜下心來,去思考這些事的來龍去脈,以及考慮接下來要做什麽。
首先是金兀塗這個人。
墨畫此前知道,此人是個很重要的“引子”,所以才從戮骨的手裏,保了他一命。
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小看這個金兀塗了。
他在這些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份量并不輕。
而且,他還不隻是個術骨部“叛徒”那麽簡單。
他是一個“蠻奸”。
是個以出身蠻荒爲恥,一心一意奔赴心中的修道“聖地”道州,想重新“投胎”改變命運的蠻族内奸。
這個金兀塗,暫時還不能殺。
他是尤長老的“棋子”,殺了就看不清尤長老的棋數了。
那……尤長老呢?
尤長老能殺麽?
墨畫的确對尤長老動了殺心。
尤長老是華家的人,是一個到處遊走的“活棋”,可能也是爲華家老祖牽線布局之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殺了尤長老,華家老祖缺了一枚重要的棋子,華家在整個大荒的棋局,勢必都會因此受影響。
即便不至于滿盤皆輸,但也定會錯失時機。
當前這種大能博弈,混亂不堪的局面之下,但凡失了分寸,錯了時機,便等同于慢性死亡。
華家的計劃,也定會受阻。
可問題是,尤長老真的能殺麽?
墨畫蹙眉沉思。
從之前聽到的談話中得知,尤長老大概率是華家老祖面前的人。
如此重要的這一個棋子,怎麽可能輕易被“殺”?
華家老祖真的會允許,别人殺他的這枚棋子麽?
若是一下殺手,引動了更大的後果怎麽辦?
而且……
這個尤長老的修爲,看似隻是金丹初期,可他真的隻有金丹初期這麽簡單麽?
這個世界上,本身強,而且看起來也強的人,有時候反倒沒那麽棘手。
但是那種,一身本事,全都藏在皮囊之下,看起來胖乎乎的普普通通的人,可能才意味着真的麻煩。
一個普通的金丹初期,墨畫能随随便便弄死。
但是這個尤長老,墨畫卻有些摸不着底。
墨畫坐在巫祝的位置上,思索良久,總覺得這個尤長老似乎很好殺,但真打定主意要去殺,一時竟又有無從下手的感覺。
“罷了……先不殺……”
墨畫目光微凝。
無論能不能殺,都肯定會打草驚蛇。
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從華家弄點東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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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災之年,物資匮乏。
而華家剛好相反,四處盤剝,肯定攫取了不少物資,尤其是辟谷丹,尤其珍貴。
因此要想辦法,從這頭肥羊身上,割幾塊肉來吃,至少也要薅一點羊毛。
可如何下手?
墨畫又開始耗費心思進行衍算。
隻是算了一會,墨畫卻皺起了眉頭。
他原本的意圖,是打算以金兀塗爲線索,去算華家。
但金兀塗雖然是尤長老的“棋子”,是一條忠心的“狗”,但以尤長老的精明,肯定不會在金兀塗身上,留下太多把柄。
那就還是隻能從尤長老身上下手。
去算尤長老,跟華家的關系。
算他爲華家到底做了哪些事,牽扯到哪些勢力或地點。
墨畫本不想算尤長老。
因爲太明顯了,尤長老是一枚“活棋”,算他無異于是在算一個靶子。
但現在這個情況,也沒别的辦法。
墨畫便試着算了一下,結果根據因果線,還真的算了一些東西出來。
是尤長老近期出沒過的一些山川方位和地點片段。
墨畫考慮了一下,便取來周遭的輿圖,仔細對照了一遍,終于在西南側的一個小山峰裏,找到了與他蔔算的畫面,相對應的地勢。
這便可以斷定,這處小山峰,是這段時間以來,尤長老經常出沒的地方。
而尤長老是個“買賣人”。
他出沒的地方,大概率藏着,他做買賣的“資本”。
不出意外,就是大量的辟谷丹。
至于會不會有其他更重要的線索,也仍未可知。
墨畫猶豫片刻後,便開始着手籌劃這次圍剿。
因果之事,講究時機,行事越快越好,一旦拖久了,必然生變故。
墨畫幾乎隻籌劃了半日,便喚來戮骨,帶領十個金丹,一千蠻兵,輕裝簡行,前去圍剿尤長老所在的“據點”。
戮骨現在是大酋長,本不應再沖鋒陷陣,可沒辦法,整個術骨部現在金丹後期的戰力,隻有戮骨一人。
除了戮骨,也沒其他人用了。
更何況,圍剿尤長老的事,絕非小事。
可真當衆人,殺到那處小山峰前,卻突然遭遇了埋伏,一群身穿黑衣的蠻族修士,向着衆人沖殺了過來。
這些人的兵器上,還淬着劇毒,顯然是蓄謀已久。
蹊跷的是,墨畫從因果上,根本沒推算出,他們此行會遇到“埋伏”。
雖然這隻是一次簡單的埋伏,但卻完全是他預料之外的事,是超出他因果能力的“兇險”。
這在墨畫迄今爲止,“行軍作戰”的生涯中,幾乎還是第一次。
做任何事,挫折和失敗都很正常。
但在生性機敏,對自己要求嚴格的墨畫來看,這無疑是一種“警示”,也是一種上天的“預兆”。
上天在告訴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的強者有很多。
他的因果術,并不是萬能的。
好在即便遭遇了埋伏,但整體問題倒并不大。因爲金丹後期的戮骨,實力的确很強。
更不必說,他現在當了大酋長,威望更重,身份水漲船高之後,道心穩固,一身修爲較之從前,竟又強了幾分。
有戮骨大酋長帶頭殺敵,這些黑衣人,根本攔不住。
戮骨一人一刀,如入無人之境,殺得黑衣人四散奔逃。
可待術骨衆人沖進據點,發現裏面空空如也,一個人沒有,一箱貨物沒有。
不但如此,這個山峰,本就是一個陷阱,裏面還預埋了不少爆炸陣法。
好在墨畫是極高明的陣師。
一些危險,因果上算不出,但他作爲陣師,幾乎掃一眼就能察覺得到。
他當即提醒蠻兵快撤,這才沒造成太大傷亡。
可還是有一小部分蠻兵,永遠死在了坍塌的山峰之中。
墨畫臉色有些凝重。
戮骨看了眼墨畫,猶豫了片刻,到底沒有開口。
巫祝大人做事,自然有其意圖,很多事内藏玄虛,不必多問,隻要照做便是。
這幾乎是術骨部如今的共識。
他這個術骨大酋長,漸漸也接受了這個認知。
……
而在另一側,數百裏地之外,另一個新建的隐秘據點中。
尤長老摸着手裏,刻畫着九朵蓮花,内含天機紋理的白色玉佩,臉上浮着淡淡的冷笑:
“三腳貓的因果術,也想算我?”
“事關大計,這點小把戲,老祖豈會防不到?”
尤長老手上的玉佩,瑩潤而不凡,閃着天機的光芒。
似是在提醒尤長老,天機上的一些不懷好意的窺視。
隻是片刻之後,尤長老的神情,又漸漸冷淡了下來,心中默默道:
“不過……能把因果算到我頭上,倒也的确……不能說沒本事……”
“到底是誰在算我?”
“是……術骨部?”
術骨部中,一衆有頭有臉的人物,一一自尤長老心頭掠過。
戮骨,幾個金丹中期,隻剩四個人的術骨六怪,鐵術骨……
以及與術骨部“同流合污”的赤峰和丹朱等人。
可這些人,修爲雖然都不算弱,也都頗有作爲,但都不像心機真正深重之人。
尤長老的思緒,不可避免地又回到了,他此前就一直留意過的,那一張小白臉之上。
沒辦法,他不可能不留意,因爲畫風實在太不一樣了。
蠻族的修士,大多高大,強壯,魁梧,皮膚呈棕褐色。
即便是白皙俊美的丹朱,其眼眸也有朱雀異色,身材颀長,有着明顯的異域風情。
唯獨那一張小白臉,看着神聖莊嚴,但眉眼如畫,美得清秀婉約。
這不是一張大荒的面容,反倒更像是……
道州的人?
尤長老眉頭緊皺。
而且,這張臉他不認識,看着也很陌生,可又總覺得,這張俊俏的面容上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仿佛彼此很熟悉一樣。
“這個自稱‘巫祝’的小子,究竟是什麽人?他難道并非是戮骨推舉出來籠絡人心的‘傀儡’?”
“也一直是這小白臉,在背後算計我?”
“他又究竟是……什麽出身?”
尤長老富态的兩頰上,滿是嚴肅。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