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章 控屍
軍營監牢內。
一直擔驚受怕的金兀塗,做了一個噩夢。
在噩夢中,他所犯的罪責,全都被知道了。
他所有的陰謀與計劃,他所有的卑鄙與背叛,全都被人看穿了。
一個可怕的鬼影,在暗中玩弄著自己,想吞噬自己的魂魄,讓自己萬劫不復。
金兀塗血肉模糊的肉身,開始顫抖,額頭也滲出冷汗。
忽而涼風一過,金兀塗猛然驚醒,四處惶然觀望,止不住大口喘著粗氣。
看了半響,沒有異常,金兀塗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喘勻,金兀塗便驟然瞪大雙眼,見前面不知何時,已然站立了一座小山般的黑影,散發看森然的死氣,十分可怖。
這身影,十分熟悉,與他噩夢中的一模一樣。
而他明明沒在做噩夢了,噩夢卻仿佛降臨了現實。
他也記起了,自己在夢中,被那個自己一直恐懼的人,擰斷了脖子,撕開了胸膛,斷了四肢,活生生吃了下去—
金元塗牙齒開始打顫。
「—骨.—··—我—」
話音未落,面前黑影一動。
一雙漆黑色,冰冷的,帶著陳腐氣的大手,扼住了金兀塗的脖子。
金元塗能感受到,如往日一股,熟悉的威嚴。
那是他效忠的大將,是他效忠的「主人」。
但這威嚴,較之往日更加冰冷,更加殘忍。脖子上死屍般的觸感,也一瞬間沖碎了他的理智,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慄。
黑夜森森,一道沙啞而可怖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背叛我」
這道聲音,雜著各種聲音,仿佛有數十道厲鬼在嘶吼,最終的底色是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只是沉浸在恐懼中的金兀塗沒察覺到,這道聲音幾乎一瞬間,擊穿了他的心防。
「沒有!沒有!」
金兀塗聲音都變了,他嘶啞道:「沒有背叛,弒骨大人!不是我——-我不敢背叛您!
黑暗中的厲鬼般的聲音又道:
「不是你,那是誰。」
金兀塗不敢說。
弒骨的大手,加大了力道。
小靈樞陣的控制力不強,被靈樞「屍化」後的弒骨,力道也並不大,根本扼不斷金兀塗的脖子。
可真正令金兀塗恐懼的,是弒骨本身。
他感知道了,弒骨屍身的冰冷,以及那一份加重的力道,經年累月之下對弒骨的恐懼,先吞噬了他自己。
「畢方部!」金兀塗當即尖叫道,「是畢方部!」
弒骨的手稍稍鬆了些,讓他繼續說下去。
金元塗驚魂甫定,臉色蒼白道:
「畢方部——給了我好處,讓我趁您不備,偷偷將幾個『客人」引進部落,之後什麼就不用管了」
「我覺得不太放心,就找了個藉口,自己偷偷溜出了山谷,避了幾日風頭,再回去的時候,整個部落都被——吞沒了.」
「我我真的不是要背叛您—」
金兀塗道。
弒骨漆黑空洞的眼眶,死死盯著金兀塗,腐朽的屍氣撲面。
與此同時,一道陰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在撒謊—」
金兀塗的目光有一絲慌亂。
黑夜中,這一絲變化很細微,但還是被墨畫捕捉到了。
墨畫眼底藍光一閃,弒骨眼底也亮起了一絲詭異的靈樞紋,扼著金兀塗脖子的屍手力道更強了。
「說!」
噩夢之中,自己被弒骨大人擰斷脖子,被當成「手撕雞」一樣,撕了吃進肚子裡的畫面,又浮現在金兀塗的腦海。
金元塗終是不敢再隱瞞了,恐懼道:
「是是若只是畢方部,我根本不敢是畢方部給了我大酋長的密信讓我害您」
墨畫瞳孔微縮,聲如鬼,「畢方大酋長?」
「不,不是,」金兀塗顫聲道,「是——術骨大酋長—」
墨畫心頭一驚,還沒再說什麼,旁邊的黑暗中,突然傳出一陣異樣神識的波動,似乎有人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態有些失常。
墨畫眉毛微動。
便在此時,弒骨骨骸之中,藍光暗淡了下來,靈力也開始枯竭了。
別人察覺不到,但「控戶」的墨畫卻一清二楚。
這意味著弒骨屍身的行動力,已經快到極限了。
一品靈樞陣,哪怕是絕陣,要控制三品後期的弒骨屍體,到底還是太勉強了。
另一點是,弒骨的屍體太龐大了,修為底蘊也太強了。
小靈樞陣的陣眼,根本無法為弒骨提供足夠的驅動力,只是動了這幾下,便幾乎耗盡了靈力。
這場「戲」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再演下去就要穿幫了。
墨畫手下的「提線戶偶」,也要失靈了。
墨畫又淡淡看了金兀塗一眼,眼底的淡藍色,轉為了摻雜著黑色的金色,凝成了一道煞氣劍意。
驚神劍。
此劍入眼,先做了噩夢,又被弒骨屍體恐嚇,本就處在恐懼邊緣的金兀塗,心態瞬間崩潰,瞳孔渙散,漸漸暈了過去。
金兀塗暈倒後,墨畫以神識,操控著靈力所剩無幾的弒骨屍身離開。
龐大的小山一般的身軀,一步步向外走著。
墨畫走在弒骨的身後。
走到監牢門口時,墨畫停住了腳步,看向了一旁的黑暗,淡淡道:「你都聽到了。」
一旁的黑暗中,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與弒骨同樣高大,威武雄壯,氣勢逼人。
是弒骨的弟弟,金丹後期的戮骨。
戮骨默默看著墨畫,沒有說話。
墨畫尋思片刻,開口道:「金兀塗是你兄長的部下,深知你兄長弒骨的強大與可怕,即便畢方部,給了他好處,他也沒這個膽子背叛。」
「但若是—-你術骨部的大酋長,親自對他下號令,讓他坑害弒骨,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墨畫緩緩轉頭,看向戮骨,「弒骨太強,勢力太大,功高震主。你們術骨部的大酋長,想來不會容他。」
戮骨的臉色陰沉,難看至極。
這種事,他未必沒考慮過,只不過不親身經歷的事,終究是不會去信。
但這件事,不是他最在意的。
骨的目光,看向在黑暗中屹立,宛如神魔奴僕的「弒骨」屍身,神情冰冷至極。
「你把我兄長怎麼了?」
戮骨質問墨畫。
墨畫默然片刻,反問他道:「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話麼—-我問你,到底要不要將你兄長火葬—.你不願意。」
戮骨神色冷峻。
墨畫看著戮骨,「既然如此,因果便不同了,『命」也不同了—-我也只能遵從神主的旨意,將你的兄長—引向他必然的宿命。」
戮骨站在黑暗中,沉默如山石,看向墨畫的眼中,殺意幾番涌動,但最終還是被他盡力抑制下去了。
墨畫卻不再多說,當著戮骨的面,控著他兄長弒骨的屍身,漸漸遠去了。
戮骨看著墨畫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果然——是個玩弄人心,乃至玩弄死人的妖魔——」
1日在戮骨眼中,宛如「妖魔」一一事實上也的確不太像是個人的墨畫,操縱著弒骨的屍體,回到了棺木之中。
靈樞陣的靈力耗盡了,弒骨的屍體,也需要慢慢溫養。
讓它的屍身與陣法,慢慢磨合,並徹底融為一體。
這需要時間來慢慢沉澱,慢慢養成。
弒骨小山般的屍體,緩緩躺在了巨大的棺木之中,墨畫重新將棺木封好,甚至周邊也多布下了一些陣法,以免弒骨被人打擾。
弒骨重新沉眠。
金兀塗的嘴,也被撬開了,吐露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墨畫暫時也只將金兀塗羈押,而沒殺了他。
接下來要做的事,便是攻打綠洲了。
在墨畫以骨刻靈樞陣,控制弒骨屍骸的同時,丹朱和赤鋒等人,就已經在籌備這件事了。
之前沒攻打綠洲,一是因為沒抓到金兀塗,二是因為綠洲里還有無辜修士。
而現在,金元塗已經抓到了。
綠洲里不知發生了什麼,那些避難在此的形形色色的蠻修,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更嚴峻的是,蠻兵的補給,已經所剩無幾了。
攻打綠洲,已經勢在必行了。
整體的戰術,戮骨,丹朱和赤鋒三人已經商議好了。
墨畫看過之後,簡單推衍了一遍,見因果上沒什麼問題,便點了點頭。
次日破曉,攻打綠洲的戰鬥正式開始。
骨身為金丹後期大將,手持斬妖骨刃,衝鋒在前。
其餘金丹,還有六千多蠻兵,盡數掩殺過去。
黃沙漫天,殺聲震動。
經歷大半日的戰,在傍晚時分,這片荒漠中有神秘勢力駐守的綠洲,就被攻下了。
敵方金丹後期的黑綠衣袍老者,經數百回合廝殺,敗於戮骨之手,而不得不逃命而去。
其餘金丹,也不是赤鋒和丹朱等人的對手,逃的逃,死的死。
普通築基境的綠洲護衛,雖然也有一千多,但在墨畫魔下的淵骨重甲兵,還有六千蠻兵面前,實在顯得乏力。
雙方對陣,幾乎一衝殺,綠洲的護衛就被殺散了。
他們是「護衛」,而非正兒八經的拼命的蠻兵,對付一般修土,或許算是很強了,但對付久經沙場的蠻兵,就弱了許多,更不必說,他們人數還占據非常大的劣勢。
但這些人,也沒有死戰,敗了之後,便零零散散地撤退了。
赤鋒帶人掩殺了一陣,但也沒深追。
之後收拾殘局,又花費了一番功夫。
等到夕陽落山,這處綠洲,就完全被墨畫等人攻占下來了。
打仗的時候,墨畫只在遠方看著。
如今仗打完了,他開始帶隊來搜刮東西了。
能力要用在刀刃上。
打仗這種事,別人能做,那就讓別人去做。
但搜刮戰利品這種「技術活」,墨畫就得親自出馬了。
他那強大的,深邃的,玄妙入微的,迥異於常人的二十三紋道化神念,往外一散,很多機關暗牆暗門暗室,全都一覽無餘。
「帶點人,跟我來。」
墨畫走在前面,帶著巴山和巴川兩個負責內務的金丹長老,開始對整個綠洲,進行全方位無死角「地毯式」的搜刮。
所有門窗,全被撬開。所有暗牆,全被砸爛。
所有暗道,全被曝光。所有財物,全被收繳。
墨畫如「蝗蟲過境」一般,將整個綠洲,全都「啃」了一遍,收穫頗豐。
不少財物,自然被綠洲的高層帶走了。
但剩下來的物資數量,仍舊不少。
一是因為東西太多了,綠洲高層倉促之間,根本搬不走。
二也是因為,他們可能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能像刨祖墳一樣,搜颳得這麼徹底,以至於他們藏在各種機關暗道里的東西,全落到了墨畫的手裡。
墨畫將所有東西,全匯總在一起,大略掃了一眼,發現了幾個問題:
首先,他在庫房和暗道里,找到了一些部落圖騰。
這些圖騰,是青黑色的凶鳥。
這意味著,這處綠洲,很可能就是畢方部的秘密據點。
再結合金兀塗的「供詞」,墨畫估計,那個一身黑綠色衣袍,遮著面容,會用陰險毒氣的金丹後期老者,應該也是畢方部的某位長老。
畢方部在這裡面,牽扯很深。
只是,就像那隻黑色的畢方凶鳥一樣,他們隱藏在暗處,做著惡事,但去並未暴露出來。
而整個綠洲,其實就是一個「殺豬盤」。
表面上喧鬧繁華,是荒漠中的綠洲,是飢災之下的倖存地,是吃喝玩樂的銷金窟。
但只要你混了進來,就會被當成豬宰。
你若富有,那無論吃喝玩樂,都要付極高昂的價格。
你若貌美,那暗地裡就會遭人凱,被搶走,供人玩樂,甚至還有可能被脅迫著賣身,給別人賺靈石。
你若身份尊貴,那他們就會討好你,引誘你,讓你為他們做事。
而一旦外在價值,被剝削完了,你剩下的,就只是一具肉身了,大抵會被當成「蠻奴」,賣給其他人。
這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
墨畫在綠洲的監牢里,看到了眾多死去的蠻修,被凌虐至死的女子,還有很多,被烙上奴隸印記的死屍。
這些死屍,雖然爛了,涼了,但殘存下的皮膚,看著還是細皮嫩肉的,可見生前也是養尊處優之人。
墨畫看著,心中頗有些感慨。
當然,最讓墨畫在意的,反倒是物資的問題。
他在這綠洲之中,發現了大量的「辟穀丹」,這些辟穀丹,裝在統一形制的瓶子裡,堆滿了好幾個庫房。
雖然品質不算特別好,殘次的劣質品也很多,但在飢災之年,哪有那麼多講究,這些辟穀丹,足以用來充飢救命了。
這也是墨畫這邊,六千蠻兵,最急需的物資。
這一大批辟穀丹,足夠他們吃很久了。
墨畫很開心,可只開心了一會,墨畫瞬間又意識到了一個很古怪的地方:
哪來的辟穀丹?
大荒這個地方,修道生產力低下,煉丹技術極其落後,糧食和草藥也遺乏。
單獨的少量的辟穀丹還好。
眼前這些大量的辟穀丹,是怎麼煉出來的?
哪個部落,能煉出這麼多的辟穀丹?
墨畫眉頭漸漸皺緊。
他從堆積的物資之中,摸出一瓶辟穀丹,看著裝有辟穀丹的瓶子,露出尋味的神色。
這些瓶子,模樣都是一模一樣的,而且似乎,是統一的修道工藝流水線下煉製出來的,通體白色,沒有任何印記,也沒刻上任何紋路,不知出處。
但見多識廣的墨畫,隱隱約約覺得,這些辟穀丹,竟好像是—
道廷那邊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