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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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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6 08:34:59
第1227章 控屍

  軍營監牢內。

  一直擔驚受怕的金兀塗,做了一個噩夢。

  在噩夢中,他所犯的罪責,全都被知道了。

  他所有的陰謀與計劃,他所有的卑鄙與背叛,全都被人看穿了。

  一個可怕的鬼影,在暗中玩弄著自己,想吞噬自己的魂魄,讓自己萬劫不復。

  金兀塗血肉模糊的肉身,開始顫抖,額頭也滲出冷汗。

  忽而涼風一過,金兀塗猛然驚醒,四處惶然觀望,止不住大口喘著粗氣。

  看了半響,沒有異常,金兀塗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喘勻,金兀塗便驟然瞪大雙眼,見前面不知何時,已然站立了一座小山般的黑影,散發看森然的死氣,十分可怖。

  這身影,十分熟悉,與他噩夢中的一模一樣。

  而他明明沒在做噩夢了,噩夢卻仿佛降臨了現實。

  他也記起了,自己在夢中,被那個自己一直恐懼的人,擰斷了脖子,撕開了胸膛,斷了四肢,活生生吃了下去—

  金元塗牙齒開始打顫。

  「—骨.—··—我—」

  話音未落,面前黑影一動。

  一雙漆黑色,冰冷的,帶著陳腐氣的大手,扼住了金兀塗的脖子。

  金元塗能感受到,如往日一股,熟悉的威嚴。

  那是他效忠的大將,是他效忠的「主人」。

  但這威嚴,較之往日更加冰冷,更加殘忍。脖子上死屍般的觸感,也一瞬間沖碎了他的理智,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慄。

  黑夜森森,一道沙啞而可怖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背叛我」

  這道聲音,雜著各種聲音,仿佛有數十道厲鬼在嘶吼,最終的底色是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只是沉浸在恐懼中的金兀塗沒察覺到,這道聲音幾乎一瞬間,擊穿了他的心防。

  「沒有!沒有!」

  金兀塗聲音都變了,他嘶啞道:「沒有背叛,弒骨大人!不是我——-我不敢背叛您!

  黑暗中的厲鬼般的聲音又道:

  「不是你,那是誰。」

  金兀塗不敢說。

  弒骨的大手,加大了力道。

  小靈樞陣的控制力不強,被靈樞「屍化」後的弒骨,力道也並不大,根本扼不斷金兀塗的脖子。

  可真正令金兀塗恐懼的,是弒骨本身。

  他感知道了,弒骨屍身的冰冷,以及那一份加重的力道,經年累月之下對弒骨的恐懼,先吞噬了他自己。

  「畢方部!」金兀塗當即尖叫道,「是畢方部!」

  弒骨的手稍稍鬆了些,讓他繼續說下去。

  金元塗驚魂甫定,臉色蒼白道:

  「畢方部——給了我好處,讓我趁您不備,偷偷將幾個『客人」引進部落,之後什麼就不用管了」

  「我覺得不太放心,就找了個藉口,自己偷偷溜出了山谷,避了幾日風頭,再回去的時候,整個部落都被——吞沒了.」

  「我我真的不是要背叛您—」

  金兀塗道。

  弒骨漆黑空洞的眼眶,死死盯著金兀塗,腐朽的屍氣撲面。

  與此同時,一道陰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在撒謊—」

  金兀塗的目光有一絲慌亂。

  黑夜中,這一絲變化很細微,但還是被墨畫捕捉到了。

  墨畫眼底藍光一閃,弒骨眼底也亮起了一絲詭異的靈樞紋,扼著金兀塗脖子的屍手力道更強了。

  「說!」

  噩夢之中,自己被弒骨大人擰斷脖子,被當成「手撕雞」一樣,撕了吃進肚子裡的畫面,又浮現在金兀塗的腦海。

  金元塗終是不敢再隱瞞了,恐懼道:

  「是是若只是畢方部,我根本不敢是畢方部給了我大酋長的密信讓我害您」

  墨畫瞳孔微縮,聲如鬼,「畢方大酋長?」

  「不,不是,」金兀塗顫聲道,「是——術骨大酋長—」

  墨畫心頭一驚,還沒再說什麼,旁邊的黑暗中,突然傳出一陣異樣神識的波動,似乎有人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態有些失常。

  墨畫眉毛微動。

  便在此時,弒骨骨骸之中,藍光暗淡了下來,靈力也開始枯竭了。

  別人察覺不到,但「控戶」的墨畫卻一清二楚。

  這意味著弒骨屍身的行動力,已經快到極限了。

  一品靈樞陣,哪怕是絕陣,要控制三品後期的弒骨屍體,到底還是太勉強了。

  另一點是,弒骨的屍體太龐大了,修為底蘊也太強了。

  小靈樞陣的陣眼,根本無法為弒骨提供足夠的驅動力,只是動了這幾下,便幾乎耗盡了靈力。

  這場「戲」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再演下去就要穿幫了。

  墨畫手下的「提線戶偶」,也要失靈了。

  墨畫又淡淡看了金兀塗一眼,眼底的淡藍色,轉為了摻雜著黑色的金色,凝成了一道煞氣劍意。

  驚神劍。

  此劍入眼,先做了噩夢,又被弒骨屍體恐嚇,本就處在恐懼邊緣的金兀塗,心態瞬間崩潰,瞳孔渙散,漸漸暈了過去。

  金兀塗暈倒後,墨畫以神識,操控著靈力所剩無幾的弒骨屍身離開。

  龐大的小山一般的身軀,一步步向外走著。

  墨畫走在弒骨的身後。

  走到監牢門口時,墨畫停住了腳步,看向了一旁的黑暗,淡淡道:「你都聽到了。」

  一旁的黑暗中,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與弒骨同樣高大,威武雄壯,氣勢逼人。

  是弒骨的弟弟,金丹後期的戮骨。

  戮骨默默看著墨畫,沒有說話。

  墨畫尋思片刻,開口道:「金兀塗是你兄長的部下,深知你兄長弒骨的強大與可怕,即便畢方部,給了他好處,他也沒這個膽子背叛。」

  「但若是—-你術骨部的大酋長,親自對他下號令,讓他坑害弒骨,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墨畫緩緩轉頭,看向戮骨,「弒骨太強,勢力太大,功高震主。你們術骨部的大酋長,想來不會容他。」

  戮骨的臉色陰沉,難看至極。

  這種事,他未必沒考慮過,只不過不親身經歷的事,終究是不會去信。

  但這件事,不是他最在意的。

  骨的目光,看向在黑暗中屹立,宛如神魔奴僕的「弒骨」屍身,神情冰冷至極。

  「你把我兄長怎麼了?」

  戮骨質問墨畫。

  墨畫默然片刻,反問他道:「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話麼—-我問你,到底要不要將你兄長火葬—.你不願意。」

  戮骨神色冷峻。

  墨畫看著戮骨,「既然如此,因果便不同了,『命」也不同了—-我也只能遵從神主的旨意,將你的兄長—引向他必然的宿命。」

  戮骨站在黑暗中,沉默如山石,看向墨畫的眼中,殺意幾番涌動,但最終還是被他盡力抑制下去了。

  墨畫卻不再多說,當著戮骨的面,控著他兄長弒骨的屍身,漸漸遠去了。

  戮骨看著墨畫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果然——是個玩弄人心,乃至玩弄死人的妖魔——」

  1日在戮骨眼中,宛如「妖魔」一一事實上也的確不太像是個人的墨畫,操縱著弒骨的屍體,回到了棺木之中。

  靈樞陣的靈力耗盡了,弒骨的屍體,也需要慢慢溫養。

  讓它的屍身與陣法,慢慢磨合,並徹底融為一體。

  這需要時間來慢慢沉澱,慢慢養成。

  弒骨小山般的屍體,緩緩躺在了巨大的棺木之中,墨畫重新將棺木封好,甚至周邊也多布下了一些陣法,以免弒骨被人打擾。

  弒骨重新沉眠。

  金兀塗的嘴,也被撬開了,吐露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墨畫暫時也只將金兀塗羈押,而沒殺了他。

  接下來要做的事,便是攻打綠洲了。

  在墨畫以骨刻靈樞陣,控制弒骨屍骸的同時,丹朱和赤鋒等人,就已經在籌備這件事了。

  之前沒攻打綠洲,一是因為沒抓到金兀塗,二是因為綠洲里還有無辜修士。

  而現在,金元塗已經抓到了。

  綠洲里不知發生了什麼,那些避難在此的形形色色的蠻修,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更嚴峻的是,蠻兵的補給,已經所剩無幾了。

  攻打綠洲,已經勢在必行了。

  整體的戰術,戮骨,丹朱和赤鋒三人已經商議好了。

  墨畫看過之後,簡單推衍了一遍,見因果上沒什麼問題,便點了點頭。

  次日破曉,攻打綠洲的戰鬥正式開始。

  骨身為金丹後期大將,手持斬妖骨刃,衝鋒在前。

  其餘金丹,還有六千多蠻兵,盡數掩殺過去。

  黃沙漫天,殺聲震動。

  經歷大半日的戰,在傍晚時分,這片荒漠中有神秘勢力駐守的綠洲,就被攻下了。

  敵方金丹後期的黑綠衣袍老者,經數百回合廝殺,敗於戮骨之手,而不得不逃命而去。

  其餘金丹,也不是赤鋒和丹朱等人的對手,逃的逃,死的死。

  普通築基境的綠洲護衛,雖然也有一千多,但在墨畫魔下的淵骨重甲兵,還有六千蠻兵面前,實在顯得乏力。

  雙方對陣,幾乎一衝殺,綠洲的護衛就被殺散了。

  他們是「護衛」,而非正兒八經的拼命的蠻兵,對付一般修土,或許算是很強了,但對付久經沙場的蠻兵,就弱了許多,更不必說,他們人數還占據非常大的劣勢。

  但這些人,也沒有死戰,敗了之後,便零零散散地撤退了。

  赤鋒帶人掩殺了一陣,但也沒深追。

  之後收拾殘局,又花費了一番功夫。

  等到夕陽落山,這處綠洲,就完全被墨畫等人攻占下來了。

  打仗的時候,墨畫只在遠方看著。

  如今仗打完了,他開始帶隊來搜刮東西了。

  能力要用在刀刃上。

  打仗這種事,別人能做,那就讓別人去做。

  但搜刮戰利品這種「技術活」,墨畫就得親自出馬了。

  他那強大的,深邃的,玄妙入微的,迥異於常人的二十三紋道化神念,往外一散,很多機關暗牆暗門暗室,全都一覽無餘。

  「帶點人,跟我來。」

  墨畫走在前面,帶著巴山和巴川兩個負責內務的金丹長老,開始對整個綠洲,進行全方位無死角「地毯式」的搜刮。

  所有門窗,全被撬開。所有暗牆,全被砸爛。

  所有暗道,全被曝光。所有財物,全被收繳。

  墨畫如「蝗蟲過境」一般,將整個綠洲,全都「啃」了一遍,收穫頗豐。

  不少財物,自然被綠洲的高層帶走了。

  但剩下來的物資數量,仍舊不少。

  一是因為東西太多了,綠洲高層倉促之間,根本搬不走。

  二也是因為,他們可能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能像刨祖墳一樣,搜颳得這麼徹底,以至於他們藏在各種機關暗道里的東西,全落到了墨畫的手裡。

  墨畫將所有東西,全匯總在一起,大略掃了一眼,發現了幾個問題:

  首先,他在庫房和暗道里,找到了一些部落圖騰。

  這些圖騰,是青黑色的凶鳥。

  這意味著,這處綠洲,很可能就是畢方部的秘密據點。

  再結合金兀塗的「供詞」,墨畫估計,那個一身黑綠色衣袍,遮著面容,會用陰險毒氣的金丹後期老者,應該也是畢方部的某位長老。

  畢方部在這裡面,牽扯很深。

  只是,就像那隻黑色的畢方凶鳥一樣,他們隱藏在暗處,做著惡事,但去並未暴露出來。

  而整個綠洲,其實就是一個「殺豬盤」。

  表面上喧鬧繁華,是荒漠中的綠洲,是飢災之下的倖存地,是吃喝玩樂的銷金窟。

  但只要你混了進來,就會被當成豬宰。

  你若富有,那無論吃喝玩樂,都要付極高昂的價格。

  你若貌美,那暗地裡就會遭人凱,被搶走,供人玩樂,甚至還有可能被脅迫著賣身,給別人賺靈石。

  你若身份尊貴,那他們就會討好你,引誘你,讓你為他們做事。

  而一旦外在價值,被剝削完了,你剩下的,就只是一具肉身了,大抵會被當成「蠻奴」,賣給其他人。

  這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

  墨畫在綠洲的監牢里,看到了眾多死去的蠻修,被凌虐至死的女子,還有很多,被烙上奴隸印記的死屍。

  這些死屍,雖然爛了,涼了,但殘存下的皮膚,看著還是細皮嫩肉的,可見生前也是養尊處優之人。

  墨畫看著,心中頗有些感慨。

  當然,最讓墨畫在意的,反倒是物資的問題。

  他在這綠洲之中,發現了大量的「辟穀丹」,這些辟穀丹,裝在統一形制的瓶子裡,堆滿了好幾個庫房。

  雖然品質不算特別好,殘次的劣質品也很多,但在飢災之年,哪有那麼多講究,這些辟穀丹,足以用來充飢救命了。

  這也是墨畫這邊,六千蠻兵,最急需的物資。

  這一大批辟穀丹,足夠他們吃很久了。

  墨畫很開心,可只開心了一會,墨畫瞬間又意識到了一個很古怪的地方:

  哪來的辟穀丹?

  大荒這個地方,修道生產力低下,煉丹技術極其落後,糧食和草藥也遺乏。

  單獨的少量的辟穀丹還好。

  眼前這些大量的辟穀丹,是怎麼煉出來的?

  哪個部落,能煉出這麼多的辟穀丹?

  墨畫眉頭漸漸皺緊。

  他從堆積的物資之中,摸出一瓶辟穀丹,看著裝有辟穀丹的瓶子,露出尋味的神色。

  這些瓶子,模樣都是一模一樣的,而且似乎,是統一的修道工藝流水線下煉製出來的,通體白色,沒有任何印記,也沒刻上任何紋路,不知出處。

  但見多識廣的墨畫,隱隱約約覺得,這些辟穀丹,竟好像是—

  道廷那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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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6 08:35:20
 第1228章 戰爭財

  墨畫眉頭微微皺起。

  道廷的辟穀丹,為什麼會流落到大荒腹地?

  是畢方部搶來的?

  還是是雙方交戰之時,大荒王庭蠻兵擊敗道廷大軍後,繳獲的戰利品?

  這些辟穀丹,是道廷的軍需?

  墨畫嗅了嗅辟穀丹,搖了搖頭。

  有淡淡的粗糧霉味,品相太差了。

  他做過幾天道兵,嘗過道廷發放的辟穀丹,眼前這些辟穀丹,根本達不到道廷「軍需」的標準。

  而且,道廷的軍需品,有明顯的道廷標記。

  眼下這些辟穀丹,是用空白瓶子裝的,上面什麼標記都沒有,不可能是道兵司的軍需品。

  「那這些辟穀丹,究竟是從哪來的?」

  墨畫目光微沉,隱隱覺得,這必然是一件大事,至少是一個大因果的苗頭。

  可線索太少了,根本無從去查起。

  即便衍算因果,這些通體空白的瓶子,也不知能算些什麼。

  墨畫尋思片刻,便命人將這些辟穀丹,盡數收納好。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這些蠻兵的口糧,就要靠這些辟穀丹來解決了。

  非戰鬥之時,一人一天一枚,用來果腹。

  戰鬥之時,一人一天三枚,用來補充一些血氣。

  當然很難吃就是了,而且吃久了,腸胃和經脈都不舒服。

  但還是那句話,這是荒年,有的吃就不錯了,根本沒的挑。

  安頓好之後,墨畫則去找了丹朱他們,商議下一步的去向。

  是暫時先在綠洲這裡整頓,還是繼續開拔,尋找下一處蠻修聚居之處。

  如今的局勢,墨畫也有些束手無策。

  他現在身處荒漠,如同置身迷霧,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不知飢災蔓延的程度,不知其他部落的情況,不知大荒的全局,更不知大荒與道廷的戰事,究竟如何了。

  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但他畢竟是「巫祝大人」,不能明著說,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因此便把眾人聚在了一起,讓他們商議一下。

  墨畫從旁聽著,看有沒有誰能有好主意,或者給他啟發。

  但眼前的困局,實非人力所能解決。

  聊了一圈,直至深夜,眾人各自散去。

  離開的時候,戮骨回頭看了一眼墨畫,目光冰冷而隱晦,顯然仍對墨畫在他兄長身上做的事耿耿於懷。

  但他也並沒說什麼。

  當此之時,飢災嚴重,求生不易,為了活下去,眾人不免要攜手。

  很多事上,他還要仰仗墨畫這個巫祝。

  同樣,他也深知,墨畫是個玩弄人心的「妖魔」,並不是那麼好殺的。

  骨離開了。

  墨畫知道骨的心思,心中輕嘆了一聲。

  大道漫漫,若想一步步往前走,若想求自己的道,難免會結下各種恩怨情仇,實在身不由己。

  不過墨畫也沒太放在心上。

  這世上,愛他的人有,恨他的人也有不少。

  而且估計以後,恨他的人還會越來越多。

  綠洲,一間奢華的客房內。

  這是墨畫暫時用來落腳休息的地方。

  窗外風沙獵獵,屋內卻十分靜謐,墨畫躺在床上,睜著眼晴看著屋頂,怎麼都睡不著。

  攻占了綠洲,解決了補給,只是一小步。

  下一步怎麼走,才決定了這六千蠻兵,乃至丹朱等人的命運。

  走錯了,人全死了,一切歸零。

  自己在大荒的所有期望,也全都要作廢。

  墨畫突然感覺心頭沉甸甸的。

  心情有點不太好,墨畫便打算將神識沉入識海,練一會陣法,找一點樂子,填補空虛和煩躁的內心。

  可練了一會,墨畫腦海中又浮現起了白日裡的,那一堆堆空白瓶子裝的辟穀丹。

  墨畫總覺得,這裡面有些蹊蹺。

  大荒若是棋盤,丹朱等人便是棋子。

  現在墨畫不知道,要把丹朱這些棋子擺到哪裡。

  而這些辟穀丹,以及背後的秘密,很可能就跟自己接下來要走的棋,息息相關。

  墨畫心有思慮,也沒心情畫陣法了,便爬起床來,在屋裡燒起了火盆,用占卜術,來算這些辟穀丹。

  火焰燒過,妖骨之上,生出了裂痕。

  墨畫看了一眼卦象,沒出他的意料,卦象上呈現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含含糊糊,很難解析的東西。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

  對本就一無所知的事物,不是光憑因果術,就能算出根底來的。

  尤其是,涉及大格局的東西,知道的「因」越少,算出的「果」就越模糊,而且由此算出的果,也很不可靠。

  「這些辟穀丹,到底———是從哪弄來的?」

  墨畫把火盆丟在一旁,重新躺在床上,閉眼思索。

  「大量的同類丹藥,需要成體系的,成熟的修道工藝,進行流水線的煉製———」」

  「這一定是—某個大宗門,或是大世家的大型煉丹房煉出來的。」

  「既然是「修道產業」,肯定會有統一的某些-產業痕跡?

  就像當初,自己在通仙城,建立的大型煉器行和煉丹行規範的那樣,會在生產出的丹藥和靈器上,加上序列,留下通仙城的印記,以此表明產地和批次。

  不光通仙城,孤山城的煉器行,也會有這些規範的標記手段。

  墨畫身為高明的陣師,深入參與過修道生產,雖然這些細節,他從不過問,但耳濡目染之下,對內在的門道,也一清二楚。

  「批次,和類似『商標」的印記—」

  九州那邊的大批次生產,絕不可能少了這兩樣。

  辟穀丹,是丹藥門類。

  丹藥本身,不會留下印記和批次。

  但丹藥的瓶子上,肯定帶著。

  為了掩藏這些批次和出品標記,所以這些大量的辟穀丹,才會用「空白」瓶子來裝?

  但「空白」瓶子,其實也是一種印記。

  一般的空白瓶子,不會是純空白的,多少都會帶有一點點字跡或是雲紋。

  這種純白色,沒一點字跡和紋路的瓶子,尤其量還如此大,一定也是特殊煉製的,為的就是掩人耳目。

  此事與大荒有關,煉製瓶子這種工序,應該不可能交給別人來做,不然不好保密。

  墨畫皺眉沉思。

  若是自己來負責這件事自己是某個大勢力的管事,需要加急去煉製一些空白瓶子,來裝辟穀丹。

  那大概率不會新建煉器產業線,因為成本會增高。裝辟穀丹的瓶子而已,不值得付這個成本。

  那就會是在現有的煉器產線中,臨時改出一條生產線,用來專門煉製這種空白瓶。

  也就是說這些瓶子,是在某個勢力,某個產業中,臨時更改煉器產線,而煉製出來的。

  墨畫心頭猛然一驚。

  他立馬從床上跳下來,喚來巴川長老,吩附道:

  「快,找些人手過來,將那些裝有辟穀丹的瓶子,全部翻一遍,看有沒有『殘次品」。」

  巴川長老一臉迷茫,不知巫祝大人到底要做什麼。

  但巫祝大人神通廣大,行事自然毋庸置疑。

  「是。」

  巴川長老道,而後下去點了一些人手,按照墨畫的吩咐,將白日裡收繳來的辟穀丹,一瓶一瓶,全都擺在外面的大殿裡。

  然後他帶著蠻兵,一瓶一瓶查看。

  雖然神識也能查看,但神識視界的呈像不同,容易有疏漏。

  所以墨畫讓所有人,眼晴和神識並用,一同去找茬。

  就這樣,翻了大半夜,終於找到了幾個「殘次品」的瓶子。

  瓶子本身,並不「殘次」,只不過細節處,各自有一些「瑕疵」,留下了一些釉彩筆畫。

  這是因為修道產業,本身是有「殘品率」的。

  再完善的煉器行業,也無法避免,煉製出殘次品。

  而從陣法的原理上,也很好解釋。

  煉器行業,結構上是「煉器」的流程,但一旦產業化,其內在底層的邏輯,卻是由「

  陣法」控制的。

  陣法控制其流程,控制其變量,控制其用料,控制其火候等等。

  而陣法的運轉,是不會一直順暢的,總歸會出現一些變故,發生一些紊亂,從而生產出一些,不符合「標準」的器物。

  這些辟穀丹的瓶子,也是如此,這些瓶子,除了生產工序外,還有另一套,類似元磁顯像的「刻畫」陣法。

  這套「刻畫」陣法,會用釉彩等原料,自動在瓶子上,刻畫出一些文字或標記,用來標明出處和批次。

  而無論是刻花紋,刻字,還是什麼都不刻,都由這一套「刻畫」陣法決定。

  如今這套「刻畫」陣法,被臨時更改陣紋,設定為「空白」。

  因此,這條煉器產線,才會生成大量,什麼標記都不帶的瓶子。

  但恰如墨畫所知,任何煉器產業,都有「殘次品」這個概念。

  一套「刻畫」陣法,運轉一次,可能沒問題。

  運轉十次,百次,或許都不會出錯。

  可一旦它運轉成千上萬次,肯定會出現錯漏。

  這種錯漏,就會導致,原本設定為「空白」的刻畫陣法,運轉出錯,無法控制地主動「刻畫」出一些紋路來。

  而它出錯後,刻畫出的這些紋路,不會是憑空生成的,必然會是它曾經「刻畫」過的圖案。

  就像是一個人,一直在畫一棵樹。

  現在突然不讓他畫了,只讓他在白紙上空描。

  短時間內,他能做到。

  但時間長了,他偶爾還是會大腦「抽風」一下,習慣性再畫一顆樹。

  這些突然抽風,畫了樹的白紙,就是「殘次品」。

  這些陣法與煉器深度結合的實踐上的學問,一般人或許聽不明白,但墨畫卻很熟悉。

  墨畫手裡,有他精挑細選出的幾個瓶子。

  這幾個瓶子,是空白的,但在細節上,卻有一些很淺很淡的痕跡。

  有殘存的筆畫,還有一些花鳥。

  放眼一看,正常人根本不會在意,即便看到了,也不知這些是什麼東西。

  大批量的生產中,也不會有人有閒心檢查這種東西。

  但對墨畫這種「內行」來說,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墨畫屏退左右,回到房間內,開始根據這些紋路,逆向推衍「陣法」,還原究竟是什麼陣法,刻下的這些紋路。

  「刻畫」陣法,就是畫圖刻字用的,原理很簡單。

  只不過,這種陣法種類比較多,墨畫要花點時間,一一嘗試驗證罷了。

  不過對做過更難的,更龐雜的次雷陣紋原理研究和「陣流」歸算的墨畫來說,這種工作量並不算大。

  半個時辰後,墨畫便還原出了,刻畫這些「殘次品」紋路的陣法。

  換言之,也是某條煉器產線上,專門用釉彩進行「刻畫」的陣法。

  墨畫將這套陣法構建出來,然後試著讓它,不受限制地生成「紋路」。

  生成的紋路,都被墨畫列印在白紙上。

  靈力流轉間,刻畫陣法開始運轉。

  一道道複雜的花紋,印在了白紙上。

  有花開富貴,有丹鳳朝陽,有祥雲瑞紋,有百年好合等等,皆是繁複貴美的紋路。

  墨畫眉頭漸漸皺起。

  恰在此時,刻畫陣法筆鋒一變,竟開始刻一個字來。

  此字是美化字,在原型的基礎上,以花木點綴,以錦繡做骨,看著絢爛唯美,而其字形,是一個:

  「華」字。

  墨畫心頭一沉。

  華?

  什麼意思?

  這是哪個宗門,還是說是—哪個世家?

  華家?

  墨畫皺眉,電光火石間心頭一跳,募然想起當初在大漠城,斗妖場,見過的那個讓拓跋公子也跟「舔狗」一樣的,身穿錦繡唯美華袍的尊貴貌美的女子。

  拓跋公子似乎稱她為「華小姐」?

  那個美貌女子,是華家的人—

  華家與大荒有關。

  那這麼說,煉製這些瓶子和辟穀丹的修道生產線,也全都是華家的?

  墨畫目光有些深沉。

  這些辟穀丹,若是華家的,為何會流落到大荒?

  被大荒的部落搶來的?

  不.不像是搶來的.

  更像是,華家將這些辟穀丹,「販賣」到大荒的?

  墨畫取出一枚辟穀丹,放在鼻尖嗅了嗅,聞到劣質的氣味,眉頭緊皺。

  這些辟穀丹,品控實在太差了。

  在九州那裡,明顯都是下等丹品,華家若是大世家,絕不可能煉這些低劣的辟穀丹來。

  唯一的可能,是他們故意煉製這些「低劣」的辟穀丹,目的就是為了,將其賣到大荒這些低劣的辟穀丹,是「大荒特供」版。

  是給大荒的人吃的。因此,再低劣都無所謂,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反正藥瓶上,沒留下華家的印記,誰也不知這些丹是他們華家煉製的。

  低劣一點,利潤還能更高。

  可是為什麼是辟穀丹?別的不賣,只賣辟穀丹?

  因為墨畫瞳孔一縮。

  飢災!

  飢災之下,辟穀丹可就不是簡單的物資了,這是救命的東西,再低劣的辟穀丹,只要能吃,能救命,那就是寶貝。

  華家囤積這麼多辟穀丹,是想賑災?

  怎麼可能?!

  他們大概是想,在飢災之年,將這些囤積起來的辟穀丹,賣出一個天價。

  再低劣的辟穀丹,也足以讓面臨飢餓與生死困境的各大部落,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

  墨畫微微吸了口涼氣。

  大荒這裡,信仰混亂,勢力複雜,部落強盛,想攻占不可能,想搶奪更是難事。

  武力不能征服,那就用交易。

  趁著飢災,煉製大量辟穀丹,賣到大荒這裡,賺取高額的暴利。

  這就是華家的計劃?

  華家這是想發.災難財?

  可真的有這麼簡單麼?

  墨畫又取出一枚辟穀丹噢了噢,發覺已經有些陳年穀物之氣了,這說明這辟穀丹,早幾年前就開始煉製了。

  可那個時候,大荒好像還沒飢災?

  華家是怎麼知道,大荒一定會發生飢災的?

  是預判道廷和大荒的戰爭,會引發暴動。暴動會引發飢災,而飢災會讓辟穀丹的身價暴漲.

  所以他們「賭」了這一把?

  可真的是這樣麼?

  墨畫又看向面前那一連串「花開富貴」的紋路。

  能刻畫富貴花開,丹鳳朝陽等紋路的煉器生產線,說明此前生產的,大多都是「奢侈品」,是上乘的貴族靈器。

  可這條奢侈品的生產線,都被華家改來,生產劣質的辟穀丹,足以說明華家是篤定了,這些辟穀丹能賺取暴利。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預判,或是猜測。

  辟穀丹的珍貴程度,是跟飢災的嚴重程度成正比的。

  飢災越嚴重,辟穀丹越珍貴,甚至比奢侈品還珍貴。

  不惜更改生產線,如此大量煉製辟穀丹,說明華家他們是篤定,而不是預判。

  墨畫這麼抽絲剝繭想來,越想越覺得心生寒意。

  可是—為什麼?

  華家為什麼能篤定,大荒這裡,一定會爆發大規模的飢災?

  為什麼敢提前,就大量生產,並囤積辟穀丹?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

  華家是怎麼把這些辟穀丹,運送到大荒腹地來的?

  路線是什麼?

  這裡面,還缺很關鍵的一環.—

  墨畫皺眉沉思,忽而想起,這個綠洲,是「殺豬盤」,是「銷金窟」,但它本質上,可能是華家的物資「中轉站」?

  既然如此,那肯定會有—..—

  墨畫瞳孔一縮,當即又把巴川長老喊來,讓巴川長老帶人,將整個綠洲再搜一遍。

  這次主要搜一些沙盤,或是牆壁,看看有沒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跡。

  眾人搜了大半天,終於找到了一扇牆。

  牆壁完全粉碎了。

  綠洲被攻占,到處都有破碎的牆壁,這本不值得大驚小怪,這處牆壁也一樣。

  正常情況下,眾人見牆壁碎了,瞄一眼就算了,也不會在意。

  但墨畫現在特意叮囑了,看有沒有牆壁異常,有沒有牆壁,是被「故意」破壞掉的。

  一千多蠻兵,地毯式地搜了整整十遍,才在一個密室的角落裡,找到了這扇牆。

  這處牆壁,是完全粉碎的。

  細細看去,它是被金丹之力,完全碾碎的。

  這就很可疑了。

  墨畫就站在這破牆之前,讓人將粉碎的泥沙,全都聚在一起,尋思片刻之後,墨畫開始用大荒妖骨下術,進行因果的「回溯」。

  他想看看,這副石壁被毀之前,是什麼模樣。

  但這種卜算,十分吃力。

  墨畫的算力有限,無法算出全局,只能一點一點算,將回溯到的圖形,切割成碎片,一片片記在腦海里,描摹下來,最終拼湊在一起。

  感到神識透支了,就休息一會,再接著算。

  如此算了半天,一塊塊拼圖,被墨畫還原。

  最終墨畫費盡辛苦,耗盡神識,總算是將這副牆壁上的圖案,完全復原了出來。

  如墨畫所料,這是一副輿圖。

  而且,這絕不是一般的輿圖,而是整個三千蠻荒的山川形勢圖。

  是道兵司,都未必會有的大荒腹地圖。

  而更讓墨畫震驚的,還不是這圖本身。

  是這輿圖之上,還標註了一些粗線。

  這些線,沿著一定的軌跡,慢慢推進,而後聚攏在一起,形成一個大包圍,將整個三千大荒,最核心的一塊腹地,給包裹了起來。

  別人或許看不明白,這些線意味著什麼。

  但墨畫可以。

  幾乎只思索了片刻,他便立刻明白了。

  這些線,是「飢災蔓延線」。

  這副圖中,將大荒此次飢災蔓延的路線,乃至整個過程,全都一五一十,標註了出來這次飢災,是師伯在暗中主導。

  這種東西,墨畫自己都沒能力推出來。

  但華家的手裡有。

  這便意味著華家的老祖,很有可能早就看出了師伯的圖謀,也將師伯的計劃,推衍得一清二楚。

  甚至飢災什麼時候發生,什麼時候蔓延,什麼時候合攏——全都推算出來了。

  這些天機,他們看到了。

  他們看到了,即將發生的大災。

  然後他們什麼都沒做。

  不只是沒做,反倒是打算利用這些窺破的天機,利用師伯造成的飢災,大量煉製並囤積辟穀丹,趁著災年,來牟取暴利,來大發戰爭和飢災的橫財。

  前方在打仗。

  他們.—...在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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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6 08:35:37
第1229章 入局

  墨畫怔忡良久,心中長嘆了一聲。

  窺破天機的人,在做著竊奪天道,而牟私利的事,甚至不惜在為生靈塗炭,而推波助瀾。

  這就是下棋的人麼——

  這就是天機的用法麼。

  墨畫心中的滋味複雜難言。

  隨即他又想到了師伯。

  「師伯他也被華家看穿並利用了?」

  墨畫情緒上不太能接受,不過想了想,似乎也不意外。

  師伯他身為道人,興風作浪了這麼久,不可能不被道廷高層看在眼裡。

  道廷,乃至一些大世家的底蘊,深不可測。

  師伯他再強,畢竟也只是一個人,怎麼可能真的跟這麼多大勢力的老祖們抗衡?

  這些世家老祖們,不知活了多久,修為至少是洞虛,乃至洞虛之上。

  師伯雖強,可畢竟也只是羽化——

  修土的一切手段,終究以境界為根基。

  因此,師伯的計謀,一開始就被一些更高明的老怪物,預判得明明白白。

  墨畫深深嘆息,對師伯的恐懼,稍稍淡了些,卻覺得頭上的陰雲更重了。

  這次的陰雲,不是一片了,而是如華家這般藏在暗處,運籌惟喔的一尊尊老怪物。

  墨畫又看向眼前的,三千蠻荒飢災圖。

  很多此前,他身陷局中,看不明白的東西,此時在這張圖裡,展示得一清二楚。

  師伯的飢災,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大抵上,跟自己此前判斷的差不多,這是一種饕餮之力,是一種陣法,是對大荒施加的災難。

  但更具體來說,師伯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意圖,他在拿飢災「縮圈」。

  飢災圖上,飢災蔓延的方向,由大荒外圍,一步一步不斷向內部收縮,最終在腹地,形成一大塊「安全區」。

  這塊「安全區」,就是師伯的目的。

  飢災,就像是「毒圈」。

  運氣不好,或是愚笨點的,就會死在「毒圈」里。

  運氣好的,或是機敏點的,自然而然,就會被毒圈驅趕。

  而隨著飢災蔓延,毒圈收縮,最終所有倖存的修士,都會被飢災之氣驅趕著,前往中間的「安全區」。

  這塊「安全區」,就是大荒最終的生存之地。

  其中會聚集著,蠻荒大部分部落,和茫茫多的蠻修。

  這些部落聚集在一起,定然會爆發出大規模的衝突,造成極大量的傷亡。

  這些傷亡,聚集在一起,才會產生更大規模的怨氣,滋生更強大的「道孽」。

  這也是師伯下這盤棋的思路。

  蠻荒的地圖太碎了,部落割據,人也太分散了,因此要將所有人,像「牲畜」一樣,趕在一起,集中宰殺。

  而華家老祖的意圖,在這張圖上,也呈現得比較清晰。

  師伯要殺的,是人,是大荒的生靈。

  華家圖謀的,是財,是修道的資用。

  他們的老祖,居高臨下推算出了飢災的進程,而後趁著飢災蔓延,見縫插針,將低劣的辟穀丹,「傾銷」到蠻荒,狠狠收割一波大荒的底蘊。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墨畫此前是當局者,如今看了這副圖,等同於站在高處成了旁觀者,一定程度上,也警見了整體的大局。

  大荒就像一套「試卷」。

  師伯和華家,為了達到各自的目的,都寫出了自己的答案。

  現在輪到墨畫自己「答題」了。

  墨畫嘆了口氣。

  他不是師伯,沒有那種匪夷所思的「詭道」之力,更沒有「道人」之威。

  他也不是世家老祖,沒有洞虛境的修為,和龐大的家族勢力。

  他現在所能做的,還是儘量「自保」。

  不要被師伯的「毒圈」毒死。

  他也逃不出大荒。

  只能想辦法,在飢災圖所示的「毒圈」徹底閉合之前,趕到最終的「安全區」。

  否則,丹朱會死,六千蠻兵會死,他自己也不可能倖存。

  哪怕所謂的「安全區」,根本並不安全,墨畫也沒的選。

  此時的大荒,也只有這一條路能走了。

  若不是他對因果敏感,陣法高明,加上心細如髮,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副華家的饑荒圖,也就沒辦法,照著華家老祖的答案,找出這一條唯一的生路了。

  至於之後如何,先到「安全區」再說吧·

  墨畫目光黯然。

  他將飢災輿圖收好,而後將剩下的痕跡,全都毀掉,之後便走出密室,與丹朱等人會合,一臉正色道:

  「昨夜星墜大荒,神主託夢,給了我啟示,為我等指明了接下來的道路。」

  「接下來,你們隨我走—」

  「唯有遵循神主指引者,可脫離苦海,否則只能沉淪於大災,饑渴於血肉,難得輪迴。」

  墨畫語氣凝重。

  丹朱等人神情一凜,紛紛拱手齊聲道:

  「好,先生。」

  「是,巫先生。」

  「是,巫祝大人。」

  丹雀部,烏圖同盟,還有術骨部在內,一同六千蠻兵,在綠洲中補充了物資,休整一日之後,便在墨畫這位可以聆聽神諭的「巫祝大人」的指引下,又踏上了征途。

  與此同時,荒漠的另一端。

  另一處隱秘的綠洲密室中。

  身穿黑綠衣袍的老者,正在向一個身材微胖,面容富態的中年修士低聲說著什麼:

  「戮骨定是知道了什麼,才三番五次,圍剿我等估計是想復仇。」

  「他應該也知道了,我對他兄長做下的事———」

  「而少主之前傳回的消息沒錯,術骨部的確跟丹雀部,暗中有一腿—」

  黑綠衣袍老者絮絮叨吻說了許多。

  微胖的富態修土,卻搖了搖頭,道:

  「這些都與我無關,你們殺來殺去,是你們部落自己的事。我只做買賣,一切恩怨都不插手。」

  黑綠衣袍老者點了點頭,「是。」

  黑綠衣袍老者的修為,是金丹後期。

  而他面前這富態的中年修士,只有金丹初期。

  可這金丹後期的老者,言語之間,對面前這金丹初期的中年修士,卻頗多敬重,不敢有一絲怠慢,可見其身份不一般。

  假如此時此刻,墨畫隱身在此,便能認出,這位金丹初期的微胖的富態的中年修士,恰恰也是他的老熟人之一:

  尤長老。

  此時的尤長老,正在翻看帳目,同時對黑綠衣袍老者道:

  「不能有下次了—」

  尤長老抬起頭,目光肅然道:「這批貨,我們損失了將近四成的辟穀丹,這個損失太大了。」

  「接下來的辟穀丹,究竟有多貴重,想必不用我多說。」

  「一枚辟穀丹,可能就能救一條命,說是一粒一黃金,也一點不為過。若操縱得當,幾百枚辟穀丹,換一個小部落先祖的傳承,都不會是問題。」

  「而隨著飢災加劇,這些辟穀丹,還會越來越珍貴。」

  說到這裡,尤長老嘆了口氣,「外面的路,已經全都被飢災堵死了,再沒有更多辟穀丹進來了。這些辟穀丹,我們賣一枚就少一枚,被吃一枚,也就少一枚,因此一定要物盡其用。」

  「這次綠洲被搶,事出意外,我不怪你。做買賣麼,有賺有賠,也是正常。」

  「但是——」

  尤長老看著黑綠袍老者,神情陰沉得有些可怕:

  「絕不可有下次了—我很不喜歡,讓我賠靈石的人。哪怕你是畢方部的大長老.—

  「你要記住,靈石便是這世間,最寶貴的事物,讓我賠靈石,就是在讓我賠命———」

  黑綠袍老者,被尤長老一雙精明得不似人的眼晴看著,一時覺得壓力極大,忙道:

  「長老放心,不會有下次了。物以稀為貴,剩下的辟穀丹,我們一定好好保管,也一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聽到「好價錢」這三個字,尤長老點了點頭,臉色這才好看了點。

  「好了,趕緊收拾收拾,早點離開——」尤長老道,「這個地方,也不能久留了。飢災還在收圈,我們必須趕緊在荒蕪遍布大荒之前,將物資調度到安全之地,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大買賣」

  黑綠袍老者點頭,忽而皺起眉頭,有些擔心,「綠洲那裡,被攻占了,會不會暴露什麼?」

  尤長老問:「大荒飢災圖,你毀了麼?」

  黑綠袍老者道:「毀了。」

  「其他東西呢?」

  「該帶的都帶了,」黑綠袍老者道,「只剩下了不少辟穀丹。」

  「白瓶子裝的?」

  「是。」

  尤長老思索片刻,道:「那無妨,圖被毀了,一些辟穀丹,幾個瓶子而已,算不得什麼痕跡。」

  「會不會被人看出什麼?」黑綠袍老者皺眉。

  尤長老冷笑,「幾個瓶子,他要真能看出來什麼,那可真是神了。有這種眼界,不如直接去我華家當老祖得了—」

  黑綠袍老者思索片刻,點頭認同道:「也對。」

  「好了,不多說了,做『大買賣」不能懈怠,早點準備。」尤長老道。

  「是,我這便去準備。」

  身為畢方部大長老的黑綠衣袍老者,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尤長老繼續查看帳目,盤算著接下來的路線和買賣過程。

  可盤算了一會,他忽而心頭一緊,覺得有些不安,甚至有些「心驚肉跳」。

  仿佛前路莫測,有哪個「債主」在等著自己。

  「債主?」

  尤長老皺眉思索片刻。

  做生意的,哪來的債主?

  所有的靈石,都是憑本事賺到的。

  無論是騙,是搶,是借,還是讓別人替自己打白工—但凡到了自己手裡,那就是自已賺到的,那就是利潤。

  根本不存在「債」這個說法。

  但凡能被自己騙到,借到,白到的人,也全都是蠢貨而已。

  更不必說,大荒這個地方,自己都是第一次來,哪裡會有什麼陳年的「債主」?

  尤長老冷笑,不以為意。

  另一邊,墨畫指引下的眾人,收拾好行禮,裝好物資,將為數眾多的辟穀丹一齊收納,之後便踏上行程,走進了漫漫黃沙之中。

  路線已經由華家老祖,在那副饑荒圖中標註好了。

  墨畫只要遵從華家老祖推算出的因果,往蠻荒腹地走就好了。

  走著走著,即將離開荒漠之時,墨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似乎覺得,這荒漠之中,還有一縷熟悉的氣息在。

  而且,此人似乎跟自己牽連很深,還欠自己什麼東西。

  墨畫皺眉,一時也沒想到這大荒,會有什麼人欠自己什麼東西,就暫時沒放在心上。

  前途兇險,他還要專心帶路。

  真欠自己的,早晚也跑不掉。

  此後的時間裡,丹雀和術骨六千蠻兵,在墨畫的指引下,不舍晝夜地趕著路。

  飢災蔓延之下,大荒的環境極其惡劣。

  好在墨畫能占下因果,趨吉避凶。

  而繳獲了大量辟穀丹,至少一定時間內,眾人不缺果腹之物。

  因此,儘管一路艱險,與災厄相伴,也常發生一些危險,遇到不少殺伐的場合,但在墨畫的指引下,眾人卻並無死傷。

  只是眾人的心頭,仍舊十分迷茫。

  他們不知前路,不知巫祝大人,究竟要將他們帶向何處,更不知在這飢災蔓延的末世,哪裡還有生路。

  直至如此走了大半個月,跨越一條山脈,眾人的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看到了一大片「生機勃勃」之地,幅員極其廣,是由蠻荒之中,幾條巨大山脈,圍攏起來的一大片盆地,綿延數十個山界。

  這數十個山界,包含二品和三品,毗鄰在一起,從很遠處便能看到,形形色色的部落圖騰,錯落在山間,人氣之鼎盛,是此前蠻荒任何一塊地界,都不曾有過的。

  仿佛是末世的「世外桃園」一般。

  眾人無不面露喜色,為之歡欣鼓舞。

  墨畫卻笑不出來。

  因為他比所有人都明白,這一大片「世外桃園」一般的盆地,是師伯特意為他們留的。

  是師伯為了證詭道,特意在飢災中,留下的生機。

  將大荒所有剩餘的修士,聚集在一起。

  讓生機聚集到極致。

  然後,再將大量的「生」,轉化為磅礴的「死」。

  這就是—.「道人」證道的手法。

  而這裡面,不只有師伯,還有華家,甚至其他世家的謀劃。

  這些大荒的倖存者,活著要被華家,剝削牟利,然後在飢災中,飢餓而死。

  死了,恐怕也不會得安寧。

  等他們死了,才會成為師伯,真正的「玩物」。

  大道不仁,萬物芻狗。

  墨畫站在山巔,看著周遭種種,不由生出了這種感慨。

  而「天地如棋,蒼生如子」,也以更直觀的形式,呈現在了墨畫面前。

  所有高居雲端,或隱於黑霧的修士大能,都在借這蒼生,證自己的道,求自己的利。

  「大荒如今的這盤棋——道廷在下,世家在下,魔門在下,師伯也在下———」

  「而現在·」

  「自己以身入局,也要來下這盤棋了。」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深邃如海,轉身道了一聲「走吧」,便帶著丹朱等人,和魔下的六千蠻兵,走進了這決定蠻荒所有生靈命運的終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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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7 10:16:08
第1229章 入局

  墨畫怔忡良久,心中長嘆了一聲。

  窺破天機的人,在做著竊奪天道,而牟私利的事,甚至不惜在為生靈塗炭,而推波助瀾。

  這就是下棋的人麼——

  這就是天機的用法麼。

  墨畫心中的滋味複雜難言。

  隨即他又想到了師伯。

  「師伯他也被華家看穿並利用了?」

  墨畫情緒上不太能接受,不過想了想,似乎也不意外。

  師伯他身為道人,興風作浪了這麼久,不可能不被道廷高層看在眼裡。

  道廷,乃至一些大世家的底蘊,深不可測。

  師伯他再強,畢竟也只是一個人,怎麼可能真的跟這麼多大勢力的老祖們抗衡?

  這些世家老祖們,不知活了多久,修為至少是洞虛,乃至洞虛之上。

  師伯雖強,可畢竟也只是羽化——

  修土的一切手段,終究以境界為根基。

  因此,師伯的計謀,一開始就被一些更高明的老怪物,預判得明明白白。

  墨畫深深嘆息,對師伯的恐懼,稍稍淡了些,卻覺得頭上的陰雲更重了。

  這次的陰雲,不是一片了,而是如華家這般藏在暗處,運籌惟喔的一尊尊老怪物。

  墨畫又看向眼前的,三千蠻荒飢災圖。

  很多此前,他身陷局中,看不明白的東西,此時在這張圖裡,展示得一清二楚。

  師伯的飢災,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大抵上,跟自己此前判斷的差不多,這是一種饕餮之力,是一種陣法,是對大荒施加的災難。

  但更具體來說,師伯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意圖,他在拿飢災「縮圈」。

  飢災圖上,飢災蔓延的方向,由大荒外圍,一步一步不斷向內部收縮,最終在腹地,形成一大塊「安全區」。

  這塊「安全區」,就是師伯的目的。

  飢災,就像是「毒圈」。

  運氣不好,或是愚笨點的,就會死在「毒圈」里。

  運氣好的,或是機敏點的,自然而然,就會被毒圈驅趕。

  而隨著飢災蔓延,毒圈收縮,最終所有倖存的修士,都會被飢災之氣驅趕著,前往中間的「安全區」。

  這塊「安全區」,就是大荒最終的生存之地。

  其中會聚集著,蠻荒大部分部落,和茫茫多的蠻修。

  這些部落聚集在一起,定然會爆發出大規模的衝突,造成極大量的傷亡。

  這些傷亡,聚集在一起,才會產生更大規模的怨氣,滋生更強大的「道孽」。

  這也是師伯下這盤棋的思路。

  蠻荒的地圖太碎了,部落割據,人也太分散了,因此要將所有人,像「牲畜」一樣,趕在一起,集中宰殺。

  而華家老祖的意圖,在這張圖上,也呈現得比較清晰。

  師伯要殺的,是人,是大荒的生靈。

  華家圖謀的,是財,是修道的資用。

  他們的老祖,居高臨下推算出了飢災的進程,而後趁著飢災蔓延,見縫插針,將低劣的辟穀丹,「傾銷」到蠻荒,狠狠收割一波大荒的底蘊。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墨畫此前是當局者,如今看了這副圖,等同於站在高處成了旁觀者,一定程度上,也警見了整體的大局。

  大荒就像一套「試卷」。

  師伯和華家,為了達到各自的目的,都寫出了自己的答案。

  現在輪到墨畫自己「答題」了。

  墨畫嘆了口氣。

  他不是師伯,沒有那種匪夷所思的「詭道」之力,更沒有「道人」之威。

  他也不是世家老祖,沒有洞虛境的修為,和龐大的家族勢力。

  他現在所能做的,還是儘量「自保」。

  不要被師伯的「毒圈」毒死。

  他也逃不出大荒。

  只能想辦法,在飢災圖所示的「毒圈」徹底閉合之前,趕到最終的「安全區」。

  否則,丹朱會死,六千蠻兵會死,他自己也不可能倖存。

  哪怕所謂的「安全區」,根本並不安全,墨畫也沒的選。

  此時的大荒,也只有這一條路能走了。

  若不是他對因果敏感,陣法高明,加上心細如髮,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副華家的饑荒圖,也就沒辦法,照著華家老祖的答案,找出這一條唯一的生路了。

  至於之後如何,先到「安全區」再說吧·

  墨畫目光黯然。

  他將飢災輿圖收好,而後將剩下的痕跡,全都毀掉,之後便走出密室,與丹朱等人會合,一臉正色道:

  「昨夜星墜大荒,神主託夢,給了我啟示,為我等指明了接下來的道路。」

  「接下來,你們隨我走—」

  「唯有遵循神主指引者,可脫離苦海,否則只能沉淪於大災,饑渴於血肉,難得輪迴。」

  墨畫語氣凝重。

  丹朱等人神情一凜,紛紛拱手齊聲道:

  「好,先生。」

  「是,巫先生。」

  「是,巫祝大人。」

  丹雀部,烏圖同盟,還有術骨部在內,一同六千蠻兵,在綠洲中補充了物資,休整一日之後,便在墨畫這位可以聆聽神諭的「巫祝大人」的指引下,又踏上了征途。

  與此同時,荒漠的另一端。

  另一處隱秘的綠洲密室中。

  身穿黑綠衣袍的老者,正在向一個身材微胖,面容富態的中年修士低聲說著什麼:

  「戮骨定是知道了什麼,才三番五次,圍剿我等估計是想復仇。」

  「他應該也知道了,我對他兄長做下的事———」

  「而少主之前傳回的消息沒錯,術骨部的確跟丹雀部,暗中有一腿—」

  黑綠衣袍老者絮絮叨吻說了許多。

  微胖的富態修土,卻搖了搖頭,道:

  「這些都與我無關,你們殺來殺去,是你們部落自己的事。我只做買賣,一切恩怨都不插手。」

  黑綠衣袍老者點了點頭,「是。」

  黑綠衣袍老者的修為,是金丹後期。

  而他面前這富態的中年修士,只有金丹初期。

  可這金丹後期的老者,言語之間,對面前這金丹初期的中年修士,卻頗多敬重,不敢有一絲怠慢,可見其身份不一般。

  假如此時此刻,墨畫隱身在此,便能認出,這位金丹初期的微胖的富態的中年修士,恰恰也是他的老熟人之一:

  尤長老。

  此時的尤長老,正在翻看帳目,同時對黑綠衣袍老者道:

  「不能有下次了—」

  尤長老抬起頭,目光肅然道:「這批貨,我們損失了將近四成的辟穀丹,這個損失太大了。」

  「接下來的辟穀丹,究竟有多貴重,想必不用我多說。」

  「一枚辟穀丹,可能就能救一條命,說是一粒一黃金,也一點不為過。若操縱得當,幾百枚辟穀丹,換一個小部落先祖的傳承,都不會是問題。」

  「而隨著飢災加劇,這些辟穀丹,還會越來越珍貴。」

  說到這裡,尤長老嘆了口氣,「外面的路,已經全都被飢災堵死了,再沒有更多辟穀丹進來了。這些辟穀丹,我們賣一枚就少一枚,被吃一枚,也就少一枚,因此一定要物盡其用。」

  「這次綠洲被搶,事出意外,我不怪你。做買賣麼,有賺有賠,也是正常。」

  「但是——」

  尤長老看著黑綠袍老者,神情陰沉得有些可怕:

  「絕不可有下次了—我很不喜歡,讓我賠靈石的人。哪怕你是畢方部的大長老.—

  「你要記住,靈石便是這世間,最寶貴的事物,讓我賠靈石,就是在讓我賠命———」

  黑綠袍老者,被尤長老一雙精明得不似人的眼晴看著,一時覺得壓力極大,忙道:

  「長老放心,不會有下次了。物以稀為貴,剩下的辟穀丹,我們一定好好保管,也一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聽到「好價錢」這三個字,尤長老點了點頭,臉色這才好看了點。

  「好了,趕緊收拾收拾,早點離開——」尤長老道,「這個地方,也不能久留了。飢災還在收圈,我們必須趕緊在荒蕪遍布大荒之前,將物資調度到安全之地,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大買賣」

  黑綠袍老者點頭,忽而皺起眉頭,有些擔心,「綠洲那裡,被攻占了,會不會暴露什麼?」

  尤長老問:「大荒飢災圖,你毀了麼?」

  黑綠袍老者道:「毀了。」

  「其他東西呢?」

  「該帶的都帶了,」黑綠袍老者道,「只剩下了不少辟穀丹。」

  「白瓶子裝的?」

  「是。」

  尤長老思索片刻,道:「那無妨,圖被毀了,一些辟穀丹,幾個瓶子而已,算不得什麼痕跡。」

  「會不會被人看出什麼?」黑綠袍老者皺眉。

  尤長老冷笑,「幾個瓶子,他要真能看出來什麼,那可真是神了。有這種眼界,不如直接去我華家當老祖得了—」

  黑綠袍老者思索片刻,點頭認同道:「也對。」

  「好了,不多說了,做『大買賣」不能懈怠,早點準備。」尤長老道。

  「是,我這便去準備。」

  身為畢方部大長老的黑綠衣袍老者,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尤長老繼續查看帳目,盤算著接下來的路線和買賣過程。

  可盤算了一會,他忽而心頭一緊,覺得有些不安,甚至有些「心驚肉跳」。

  仿佛前路莫測,有哪個「債主」在等著自己。

  「債主?」

  尤長老皺眉思索片刻。

  做生意的,哪來的債主?

  所有的靈石,都是憑本事賺到的。

  無論是騙,是搶,是借,還是讓別人替自己打白工—但凡到了自己手裡,那就是自已賺到的,那就是利潤。

  根本不存在「債」這個說法。

  但凡能被自己騙到,借到,白到的人,也全都是蠢貨而已。

  更不必說,大荒這個地方,自己都是第一次來,哪裡會有什麼陳年的「債主」?

  尤長老冷笑,不以為意。

  另一邊,墨畫指引下的眾人,收拾好行禮,裝好物資,將為數眾多的辟穀丹一齊收納,之後便踏上行程,走進了漫漫黃沙之中。

  路線已經由華家老祖,在那副饑荒圖中標註好了。

  墨畫只要遵從華家老祖推算出的因果,往蠻荒腹地走就好了。

  走著走著,即將離開荒漠之時,墨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似乎覺得,這荒漠之中,還有一縷熟悉的氣息在。

  而且,此人似乎跟自己牽連很深,還欠自己什麼東西。

  墨畫皺眉,一時也沒想到這大荒,會有什麼人欠自己什麼東西,就暫時沒放在心上。

  前途兇險,他還要專心帶路。

  真欠自己的,早晚也跑不掉。

  此後的時間裡,丹雀和術骨六千蠻兵,在墨畫的指引下,不舍晝夜地趕著路。

  飢災蔓延之下,大荒的環境極其惡劣。

  好在墨畫能占下因果,趨吉避凶。

  而繳獲了大量辟穀丹,至少一定時間內,眾人不缺果腹之物。

  因此,儘管一路艱險,與災厄相伴,也常發生一些危險,遇到不少殺伐的場合,但在墨畫的指引下,眾人卻並無死傷。

  只是眾人的心頭,仍舊十分迷茫。

  他們不知前路,不知巫祝大人,究竟要將他們帶向何處,更不知在這飢災蔓延的末世,哪裡還有生路。

  直至如此走了大半個月,跨越一條山脈,眾人的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看到了一大片「生機勃勃」之地,幅員極其廣,是由蠻荒之中,幾條巨大山脈,圍攏起來的一大片盆地,綿延數十個山界。

  這數十個山界,包含二品和三品,毗鄰在一起,從很遠處便能看到,形形色色的部落圖騰,錯落在山間,人氣之鼎盛,是此前蠻荒任何一塊地界,都不曾有過的。

  仿佛是末世的「世外桃園」一般。

  眾人無不面露喜色,為之歡欣鼓舞。

  墨畫卻笑不出來。

  因為他比所有人都明白,這一大片「世外桃園」一般的盆地,是師伯特意為他們留的。

  是師伯為了證詭道,特意在飢災中,留下的生機。

  將大荒所有剩餘的修士,聚集在一起。

  讓生機聚集到極致。

  然後,再將大量的「生」,轉化為磅礴的「死」。

  這就是—.「道人」證道的手法。

  而這裡面,不只有師伯,還有華家,甚至其他世家的謀劃。

  這些大荒的倖存者,活著要被華家,剝削牟利,然後在飢災中,飢餓而死。

  死了,恐怕也不會得安寧。

  等他們死了,才會成為師伯,真正的「玩物」。

  大道不仁,萬物芻狗。

  墨畫站在山巔,看著周遭種種,不由生出了這種感慨。

  而「天地如棋,蒼生如子」,也以更直觀的形式,呈現在了墨畫面前。

  所有高居雲端,或隱於黑霧的修士大能,都在借這蒼生,證自己的道,求自己的利。

  「大荒如今的這盤棋——道廷在下,世家在下,魔門在下,師伯也在下———」

  「而現在·」

  「自己以身入局,也要來下這盤棋了。」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深邃如海,轉身道了一聲「走吧」,便帶著丹朱等人,和魔下的六千蠻兵,走進了這決定蠻荒所有生靈命運的終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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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7 10:16:29
 第1231章 證道

  那蠻將又驚恐,又憤怒,又難以理解:「你就不想知道,我們是誰麼?」

  墨畫道:「死人的身份,沒必要在意。」

  丹雀和術骨部的金丹,開始下殺手。

  淵骨重甲兵,連同其他蠻兵開始絞殺。

  林間血氣漸重,哀豪聲四起,眼見一個又一個「援兵」死去,蠻將目毗欲裂。

  丹朱也走上前去,抽出一把長刀,準備了解了這蠻將的性命。

  殺他的人是丹朱,這蠻將卻目光兇狠地看著墨畫,含恨道:

  「我巫鷲部,不會放過你,終有一日,你的部落會被我巫鷲部的妖兵踏平,你的族人,會被煉成黑煙,你也會被少主碎戶方段,餵於巫鷲大神之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墨畫揮了揮手,「廢話真多。」

  丹朱一刀下去,砍了蠻將的腦袋。

  蠻將的頭顱,鮮血濺出,在地上滾了三圈,方才停住,瞪大了雙眼,滿是死不目之色。

  丹朱走上前去,用腳踩著他的臉,替他閉上了眼睛。

  此時戰鬥已經稀稀拉拉,接近了尾聲。

  這蠻將喚來的援兵,雖然騎著蠻馬,戰力不俗,人數也不少,但在墨畫手下的八百多蠻兵,尤其還有淵骨重甲兵面前,還是差得很遠。

  戰力碾壓,戰鬥也是一面倒的「屠殺」。

  沒過多久,這些自稱「巫鷲部」的蠻將蠻兵,就全被殺了。

  墨畫命人搜颳了戰利品,一百多匹蠻馬,也全都繳了,之後將死去的屍體,丟到了懸崖下,抹去痕跡。

  自有山間的妖獸,享用他們的屍體,進一步毀屍滅跡。

  做完了這一切,墨畫便命蠻兵先撤回去了。

  他自己則帶著丹朱,還有一些人手,又去了趟阿察部,將阿察部死去的族人,簡單入驗了。

  墨畫也親手,將阿布給埋了。

  埋好之後,墨畫想給阿布立個碑。

  可阿布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蠻族少年,沒什麼修為,沒什麼貢獻,沒什麼說得出口的功績,或許會有一些抱負,還存著報恩之心,但一切未曾開始,就全都夏然而止了。

  他的一生,已經全部結束了。

  墨畫實在沒別的可寫,只寫了「少年阿布之墓」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留在了這墓碑之上。

  阿布已經死了。

  可接下來,可能還有更多的少年,像這般簡簡單單死去。

  甚至現在,更多的「阿布」,就已經在死,亂世中,他們被砍掉四肢,或攔腰截斷,無辜的生命,被混亂和戰爭終結。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將心中壓抑的情緒,緩緩沉澱了下去。

  「已經—沒有溫和的餘地了—

  看看面前的墓碑,墨畫的神情漸漸冰冷,眼中也流露出殺伐果斷的決意。

  大半日之後。

  另一邊,數百里之外,一道大山谷前,陳列著密密麻麻數不盡的蠻兵,聲勢極其浩大。

  這些蠻兵身上,穿著黑色邪異風格的蠻甲,其中竟還有不少人,騎著蠻馬,乃至各類鐵鎖束縛的禽類妖獸。

  而蠻兵正中,還有一些身形佝僂的巫修,滿臉黑血,跳著一種詭異的戰舞,以此鼓舞士氣。

  這是一支,兵種齊備,還有巫修增幅士氣的強大蠻族大軍。

  一個身穿純黑色大擎,面容陰冷,少年模樣的修士,坐在一隻被十八道妖鎖封住的獰可怖的禿鷲妖禽之上。

  此人,便是這支蠻族大軍的主人。

  片刻後,馬蹄聲響起,一個探子疾馳而來,自老遠便滾身下馬,躬著身子,走到這黑擎少年面前,跪下道:

  「稟少主,紅鷲大人——死了,二百多勇士也死了,屍體被拋在荒野,蠻馬都不見了,似乎是——·被劫了。」

  黑擎少年神色不動,唯有眉眼之間,凝著肅殺之意,聲音沙啞宛如夜梟。

  「誰敢殺我巫鷲部的人?」

  那探子將額頭,貼在地上,渾身忍不住發抖,強忍著懼意道:

  「那些賊人——實力很強,動作乾淨,沒留下太多線索,只不過從現場的痕跡看,應該是有『蠻族重兵」圍剿,紅鷲大人他們,才會遭遇不測—」

  「重兵——」

  黑擎少年瞳孔一縮。

  這個小地方,竟然還有部落能養出一支重甲蠻兵?

  「還有麼?」黑擎少年問道。

  探子道:「時間倉促,不及細探,卑職便立馬趕來,向您回稟了—」

  黑擎少年露出一絲不悅,但也沒過多苛責。

  紅鷲都死了,這個探子如果查深了,也就不可能回來跟自己報信了。

  黑擎少年的眉間,閃過一絲陰沉的戾氣。

  他生出一種衝動,想帶隊回去,將這些膽敢冒犯他巫鷲部的賊人出來,一個個割脖子放血給宰了。

  他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性逆他巫鷲部。

  可這股衝動,又被他硬生生遏制住了。

  欲成大事者,不可暴怒,不可意氣用事。

  當今之際,他還有宏圖大業要完成,不可被一時的宵小,絆住了手腳。

  更何況能養出重甲蠻兵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黑擎少年心中,也有一絲淡淡的忌憚。

  他沉思片刻後,心中冷笑道:「罷了,先饒你們一命,待我大展宏圖,統一了整個朱雀山界,征服了所有大部,再回頭來算帳,將你們揪出來,慢慢玩弄——」

  黑擎少年微闔眼眸,平抑了心境,這才冷聲道:

  「傳令下去,繼續行軍,越過橫斷山脈,討伐朱雀界內的大小部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是,少主!」

  命令傳了下去,巫修開始跳動戰舞,振奮士兵的殺戮之心。

  蠻馬嘶鳴,妖騎震動,少年座下的黑鷲妖禽也蠢蠢欲動,散發著凶戾的妖氣。

  這一支殺伐之兵,緩緩開動,向著山峰對面殺去蠻兵行進,周遭氣機涌動,並沒有逃過墨畫的感知。

  只不過,此時的墨畫,並沒有在意這些看似兇殘的殺機。

  他仰頭看著天,心裡衍算著整個大荒的運勢,揣摩著天機的流轉和天地格局的變動。

  他就這樣仰頭看著天,從白天的夕陽日暮看到夜晚降臨,又從暗無星光的夜空,看到天剛破曉時,東方的微紅之光。

  墨畫的目光,也越來越堅毅。

  過了片刻,丹朱走了過來,道:「先生,都準備好了。」

  墨畫點了點頭,輕聲道:「好,出發吧。」

  墨畫魔下的烏圖部,丹朱帶領的丹雀部,還有戮骨統領的術骨正部盟軍,一共六千多蠻兵,浩浩蕩蕩,從藏身的荒山中出發。

  他們由墨畫這個巫祝帶領,奉著「神主」的名義,開始於大荒的土地上行軍。

  半日之後,他們遇到了第一個,名叫夫山的小部落。

  墨畫親自出面,面見了這個小部落的酋長。

  淵骨重甲威嚴,六千蠻兵聲勢浩大。

  夫山部酋長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墨畫問他:「可願臣服於神主?可願為神主的偉業,盡心盡力?」

  夫山部酋長抬起頭,看了眼墨畫,只此一眼,便從墨畫年輕俊美的面容上,看到了渾然不似凡人的神聖與威嚴,當即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

  「夫山部願願意。」

  墨畫淡然頜首。

  夫山部酋長猶豫片刻,終是咬牙,顫聲道:

  「只求大人您—不讓我夫山部,為奴為婢;不讓我夫山部,男兒絕嗣,女兒賣身。

  不讓我夫山部—亡族滅種—」

  墨畫目光威嚴道:「皈依神主,便是神主的子民。為神主效力者,一視同仁。戰場之上為同袍,戰場之下為手足。只要不背叛神主,神主便不會遺棄他的子民—」」

  夫山部酋長神情震動,三拜叩首道:

  「我夫山部,雖實力微薄,但願為神主,為大人,效犬馬之勞,雖死不辭。」

  墨畫點頭,「好,神主感受到了你的忠心。」

  夫山部被墨畫收服,部落被收編,青壯年的蠻修新編入蠻兵,其他人則負責各種後勤,整個部落隨看墨畫的蠻兵大軍,一同遷徙。

  之後墨畫一路行軍,沿途碰到的各個小部落,無一例外,全部都被收服整編。

  膽小的部落,鑷於墨畫魔下重甲之威,兵勢之強,還有一眾可怕的金丹統領,只能俯首臣服。

  一些有靈性的部落酋長,則是見墨畫面容俊美神聖,恍如神明在世,心生崇敬,甘願追隨墨畫這位巫祝左右。

  也有一些脾氣差,骨頭硬的酋長,不願臣服。

  墨畫看情況而定。

  若是這酋長,只是目光短淺,心性野蠻,但心系部落,不敢悖離祖宗。

  那墨畫就威脅他,稱他若不臣服,便將他的部落整個屠了,讓他的祖宗沒了後代。

  一般正常酋長,但凡有點良知,有點正常的心性,都會被墨畫「威脅」到。

  他們不敢用部落的生命和祖宗的血脈,來賭墨畫的「善良」。

  萬一墨畫不善良,他們就要絕種了。

  因此,儘管心有不甘,儘管心中恐懼咒罵墨畫,但為了在亂世生存,他們也不得不表示「臣服」。

  但即便如此,仍舊有不願臣服的。

  這些小部落酋長,往往並不在乎部落安危,不在乎血脈延續,只是想自已做酋長,作威作福,凌駕於部落之上,並不會管族人死活。

  讓他們臣服,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於是墨畫就殺了他們。

  作威作福的酋長死了,其他部落族人,自然也就只能「歸順」墨畫。

  是以,短短七日內,墨畫便「收服」了五六個小部落,大軍擴充到了近萬人。

  從墨畫的角度來說,這是「收服」。

  但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吞併」。

  若是在平時,墨畫也不會用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他大概會尊重這些小部落的意願。

  願意歸順自己,那就讓他們跟著,若不願意,就尊重他們的意願,讓他們自生自滅。

  但現在局勢不同了。

  墨畫沒資格,再這麼「溫和」了。

  甚至,他也只問他們一句:是否願意歸順神主。

  願意歸順,那便歸順。

  不願歸順,就讓他們歸順。

  所謂的「尊重,體諒,溝通,理解,寬容」,還有所謂的「尊重個人命運」,都只是說著好聽。

  在亂世里,是沒用而幼稚的屁話,只會帶來所有人的滅亡。

  指望這些蠻族,理解「公平,道義,友愛,是非,善惡,種族延續,蒼生未來」,根本不可能。

  墨畫也沒空再教化他們了。

  一些東西,沒必要解釋,也無需解釋。

  不需要理解,也沒必要讓人理解。

  亂世,只有強權。

  墨畫只需要這些蠻修,聽自己的命令就好,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只有這樣,所有人才會有一絲生的可能。

  只有這樣,天機之上才會凝聚一線生的希望—

  墨畫又抬頭,望向大荒蒼茫的天空。

  天地如棋盤。

  棋盤之中,眾生皆子。

  如今大荒這盤棋,師伯在下,華家在下,看不見的地方,可能其他世家老祖,魔門勢力也都在下。

  而現在,自己也在下這盤棋。

  既然要下棋,那自然就需要「棋子」,沒有棋子的人,沒有插手棋局的資格。

  既然眾生皆子,那這大荒的蠻修,就全都是「棋子」。

  自己要做的,就是「搶棋子」

  跟師伯,跟世家,跟所有下棋的人來「搶棋子」。

  將所有能搶到的棋子,全都抓到自己手裡,讓這些「棋子」,全都為自己所用。

  團結所能團結到的一切力量。

  唯有如此,方能逆天改命,逆轉天機。

  修士者,修道成仙。

  修到一定程度,或許就要證自己的道,方能窺見仙機。

  師伯在大荒所做的,或許就是在「證道」,他要走「詭道」,要引人心墮落,招致災難,養道孽,使天地寂滅,詭道通天。

  世家在做的,或許也是在「證道」。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無論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在大荒這局棋盤上,剝削他人的生命,傳承,乃至一切財物。

  搜天地之利,謀一己之私。

  而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同樣也是一條「證道」之路。

  自己也要學著師伯,學著世家的洞虛老祖宗們,用這芸芸眾生,來證自己的「道」。

  以自己畢生所學,為大荒的眾生謀一線生機。

  體悟天機,福澤蒼生。

  一念濟天下,求道問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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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8 12:58:05
第1232章 種魔?

    此後的時間內,墨畫繼續推進「吞並」,或是以兵力,以武力,以個人的巫祝威嚴,乃至以各種「滅族」的威脅,吸納了沿途的所有小部落。

    得益於華家老祖的推演,墨畫的手裏,如今已經有了大荒終局之地的輿圖。

    但輿圖畢竟隻是輿圖。

    如今部落動蕩,局勢險惡,誰也不知此時此刻,大荒的各個角落,在發生著什麼事。

    這副輿圖,也等同於籠罩在一片迷霧中。

    墨畫要做的,就是一點點探索地圖,解開迷霧,然後將沿途發現的部落吞並,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

    他現在手裏的兵力並不弱。

    但墨畫深知,在將來遇到的強敵和大劫麵前,這些兵力還遠遠不足。

    必須在真正的強敵,和真正的劫難來臨前,盡可能搶更多「棋子」,讓實力變得更強。

    之後又「吞並」了月餘,墨畫的勢力進一步壯大,周遭的小勢力,已經被他「吃」得差不多了。

    墨畫可支配的兵力,達到了一萬一千。

    但整個隊伍的人數,加起來卻有兩萬五千人。

    這是因為,部落不隻有兵力,還有普通的蠻修。

    墨畫不可能隻抽調兵力,而不管普通蠻修的死活,因此一些老幼弱殘,也被墨畫一同「吸納」了。

    整個隊伍,也比較臃腫。

    墨畫打算之後,找個地盤,暫時建個領地,安置普通蠻修,同時讓他們負責修道生產,供應戰需,成為大後方。

    這樣前方的蠻兵,才能無所顧忌地去征戰。

    而且,後方能夠安定,部落中有親人幸存,前方的蠻兵,才有「作戰」的理由,才能英勇無懼。

    人要先有「家」,有「親人」,才能有「保家衛族」的信念。

    不然,這群自己吸納過來的蠻兵,就隻是一群「雇傭兵」,根本沒有打仗的理由,見勢不妙就會當即潰敗。

    墨畫的「野心」很大,他要證自己的道,要給大荒的蒼生一線生機。

    這種事光有兵力,是不夠的。

    還需要有地盤,需要構建龐大的修道生產力,積累物資,擴大生產,這樣才能供應民生,才能供給戰爭,才能生生不息,才是長久之道。

    當然,這種事得一步步來。

    目前還是小魚吃蝦米,把自己吃成「大魚」的過程。

    如今小部落,全都「吃」完了,下一步,墨畫打算對一些偏弱點的中小部落下手。

    他探索地圖,遇到的第一個中小部落,名為「追雲部」。

    這個部落之中,有一個金丹酋長,一個金丹大長老,蠻兵一千,整體實力還行。

    以墨畫的兵力,強行拿下追雲部很簡單。

    但問題是,追雲部酋長並不願歸順。

    他對墨畫這個一臉年輕的所謂的「巫祝大人」不屑一顧。

    墨畫也不好斬盡殺絕,甚至他都不太好動用武力,與追雲部廝殺。

    就是因為,這「追雲」二字。

    追雲,是一種蠻馬的名字。

    而這個追雲部,世代依附於大部,是專門替大部落養蠻馬的,偶爾還會將上等的蠻馬,進貢給王庭。

    這也就導致了,他們本身實力不強,但靠著特殊的本事,一向頗受各方勢力優待。

    很多祖上資曆不夠,血脈不夠高貴的強大部落,都得不到追雲部的認可。

    更不必說,墨畫這個巫祝了。

    而且,這個追雲部酋長,暴躁固執易怒,還是個沒眼力見的,根本看不出墨畫神道上的不凡,看不出墨畫超凡脫俗的氣質,隻當墨畫是個「招搖撞騙」的臭小子和神棍。

    甚至因為傲慢慣了,金丹後期的戮骨等人,他都不放在眼裏。

    大抵是為貴人養過馬,便覺得自己也是貴人了。

    而他們也確實是有這個資本。

    若不是饑災,打亂了大荒的地界,擾亂了整個大荒的局勢,這個養馬的追雲部,是絕不可能流落到這裏來的。

    墨畫惜才,也確實不好下殺手。

    養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追雲部對他而言,也的確很有用。

    他手裏有從巫鷲部繳獲來的,一百五十多匹蠻馬,正愁沒人養。

    而且以後,他的勢力若進一步強大了,繳獲了一些更強大的蠻馬或妖馬,乃至一些可當成馬的妖獸,也需要專門的人才來養。

    現在的局勢下,這種專職「養馬」的部落,要麼被別人搶去。要麼就是在饑災中覆滅了。

    追雲部的這些人,也是殺一個少一個。

    一旦錯過了,在迷霧遮掩的地圖上,再想尋到另一個部落給自己養馬,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墨畫也不太方便動蠻力,而是靜下心來,和和氣氣,跟追雲部酋長交涉談判。

    他的姿態,放的很低。

    而他的低姿態,反倒更成為了追雲部首長看不起他的理由,認為他是假的巫祝,對墨畫冷嘲熱諷,對墨畫的招攬不屑一顧。

    墨畫的耐心,漸漸也就沒了。

    他打聽了一下,這個追雲部酋長的為人,發現這個追雲部的酋長,脾氣暴躁易怒,品行很差。

    在整個追雲部,他是酋長,還是金丹,地位高高在上,實力也是最強的,平日裏說一不二。

    他擅使一條皮鞭法寶,馬不聽話了,他便狠狠地去抽打。

    養馬如此,待人也一樣,但凡有人逆,讓他不順心了,他便會不分親疏,舉起皮鞭,像抽馬一樣抽人。

    甚至有些時候,他喝了酒,還活活把族人抽死過。

    而在整個部落中,他這個酋長威嚴極重,沒人敢反抗。

    墨畫動了殺意,但想了想,又覺得沒那麼簡單。

    追雲部的酋長再壞,那也是酋長,對追雲部的族人來說,是他們的「統領」。

    自己算是外人,殺了這個酋長,算是插手部落內務。

    他們這些族人,即便少了個「暴君」,也未必會感激自己。

    若是一般部落,也就罷了,墨畫不在乎這些。

    但追雲部這些人,總歸還是要給個理由,讓他們真心「歸順」才好。

    墨畫微微眉,而後歎了口氣。

    「可惜了—道心種魔不能用——」

    更不能肆無忌憚地,大規模地用。不然直接道心種魔,讓這些人歸順就好了。

    這個追雲部的酋長,反正死有餘辜,直接進行神識上的操縱便是了。

    但道心種魔,是師伯的獨家法門。

    如今師伯的劍,就懸在頭頂,自己貿然用他的法門,一不注意又會引禍上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墨畫在師伯手裏栽過大跟頭,不可能不警惕。

    「用道心種魔操縱他人的神識——

    墨畫想著想著,忽而一愣,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為什麼老是習慣性地想著學師伯,去「操縱」別人?」

    「這樣我豈不是———在走師伯的路?」」

    「這麼一直走下去,豈不是越來越像師伯?」

    暫時走師伯的路倒還行,畢竟在神念之道上,師伯比自己強太多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可也不能老是按照師伯那麼走,不然自己豈不就是,下一個「詭道人」了麼?

    不等師伯同化自己,自己就先把自己同化了。

    不對·

    墨畫皺眉。

    「可是不用道心種魔」

    墨畫思索許久,忍不住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道心種魔,是一種神念上的法門,可以種下魔種,「操縱」別人的意識,改變別人的觀念。

    但是—

    為什麼非要強行「操縱」呢?

    若是窺破人心,利用人性的破綻,「說服」別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跟道心種魔的結果,不是一樣的麼?

    如果這麼做,是不是就能—

    繞開道心種魔,在「術」的層麵上的法門壁壘,而直接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墨畫目光微沉。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通過「術」,去領悟「法」?

    明白道心種魔的神念原理後,拋卻固定的念「術」,隻以強大的神念,去窺破人心,以正常的言語,來影響他人的認知?

    這樣一來,效果肯定沒師伯的道心種魔強。

    但卻更自然,更隱晦。

    而且,因為沒有明顯的「術」的痕跡,所以別人也察覺不到,更防不勝防,師伯應該也不可能發覺。

    墨畫思索片刻後,便將深邃的目光,投向了追雲部,洞察著追雲部的所有人。

    追雲部的酋長,應該不行,心性暴躁,固執己見,聽不懂人話。

    追雲部的大長老,年紀太老,眼眸渾濁,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好下手。

    其他幾個關鍵的人物·.

    追雲部酋長的大兒子,實力不錯,但心性不好,不堪大用。

    二兒子,十分奸猾,不值得用。

    追雲部酋長的三兒子,最不起眼,心性木訥,平日裏也常受他父親打罵,可他偏偏一聲不,看著似乎逆來順受,但是,眼神不太一樣墨畫打定了主意。

    之後他隱著身,盯著追雲部酋長的三兒子,觀察了整整兩天。

    終於在一個四下無人的時候,神出鬼沒一般,出現在了追雲部酋長三兒子的麵前。

    此時這個三兒子,正受了他父親的責罰和鞭打,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用一種粗糙的草藥,塗抹著身上的鞭痕,像是一個孤零零的野獸,默默在無人的角落裏舔著傷口,忍著孤獨和痛苦。

    因此墨畫突然出現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臉都白了。

    墨畫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傷口,淡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沉默片刻,聲音沙啞道:

    「赤駒——」

    他似乎知道墨畫是誰,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來自己的名字。

    「赤駒———」墨畫眉毛微挑,「這是人的名字,還是馬的名字。」

    名叫「赤駒」的少年道:

    「在追雲部,人會跟馬一起長大,人跟馬差不多。人吃什麼,馬也吃什麼。馬挨打」

    人也會挨打墨畫看著赤駒,目光澄靜深邃如潭水,似乎看穿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的全部心思,問道:

    「你想做酋長麼?」

    「赤駒」臉色一變,連忙道:「不.不——」

    墨畫問他:「是不想—還是不敢?」

    赤駒說不出話來。

    墨畫緩緩道:「我想聽實話,說出你最真實的想法。今生,你隻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此後都不會再有了——」」

    赤駒不知墨畫是什麼意思,但他內心深處,似乎又有一種緊迫感。仿佛命運在自己麵前鋪了一條路,讓自己來選。

    赤駒緩緩點頭,目光堅定,「我——想做酋長。」

    墨畫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神主會達成你的願望,為你指引道路。」

    赤駒愣了愣,「..—.達成願望?」

    墨畫頜首,「是。」

    「可——」赤駒不明白,「現在的酋長,是我的父親。」

    墨畫道:「神主自有安排。」

    赤駒仍舊不太明白,他還想說什麼,可墨畫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來的時候,沒有征兆。

    消失的時候,也沒有一絲痕跡,就仿佛是:「神明」的使者一般。

    可是—做酋長?

    赤駒心中隱隱有些渴望,但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次日他就明白了。

    他爹死了。

    大長老舉行了長老會,召集了追雲部的族人,一臉悲傷道:「酋長大人他—突發惡疾,就這麼離我們而去了.

    眾人麵麵相,不知道什麼「惡疾」這麼突然。

    但大長老清楚。

    那是被高階修士在睡夢中,直接扼斷了脖子的「惡疾」。

    同時,神主的使者,也向他托夢,給了他一些囑托。

    大長老點了赤駒的名字,「赤駒酋長大人生前有遺言,讓你來做追雲部的新任酋長。」

    赤駒瞪大眼睛,一臉茫然。

    他的兩個兄長,神情震怒。

    一眾追雲部族人,則無不麵露錯,不知道為什麼,酋長大人不將位置,傳給大少主和二少主。

    而是傳給了這個,他生前最不看好的小兒子。

    沒等眾人表達不解,墨畫便帶著一群丹雀部和術骨部的金丹,聲勢逼人地走了進來。

    「我來吊一下酋長大人。」墨畫神情惋惜道,而後轉過頭,目光透著一些鋒芒,問道:「誰是下一任酋長?」

    他聲音雖輕,但氣勢太過嚇人,追雲部沒人敢應答。

    這種時候,眾人都知道,做這個酋長,要承擔來自墨畫的巨大壓力。

    這個壓力,沒人敢承擔。

    追雲部酋長的大兒子,便指了指赤駒,道:「父親臨終前,將酋長之位,傳給了赤駒。」

    墨畫頜首,看向赤駒,神色冷漠道:「我有話,要與新的酋長大人談一談。」

    在追雲部眾人擔驚受怕的眼神中,新任「酋長」赤駒,被墨畫帶到了一旁。

    赤駒看著墨畫,難掩心中的驚駭:「你——你—」

    墨畫淡然道:「我說過了,神主會達成你的願望。」

    赤駒難以置信,「可—我—父親他——」

    墨畫道:「你的父親壽終正寢,一切都是神主的指引l。」

    「可—」赤駒心神震動,不知說什麼。

    墨畫便問他:「你不是說,你想做酋長麼?」

    「是」

    「為什麼,想做酋長?」

    赤駒著,說不出話。

    墨畫看著他的眼晴道:「你不想讓族人,再受你父親壓迫。不想讓部落的蠻馬,再受你父親鞭打。如今饑荒橫行,你想讓部落能生存繁衍下去,你也想讓追雲部壯大—這些都是你父親做不到的事,你父親的殘暴隻會招致部落的滅亡——」

    赤駒的內心,仿佛都被揭開了,很多隱晦的心思,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跪下。」墨畫道。

    赤駒一愣,但還是下意識遵循墨畫的話,跪了下來。

    墨畫將手,放在赤駒的額頭上,聲音溫和道,「你的這些想法,都是對的。」

    「你的父親,會讓部落滅亡。」

    「而你,則會讓追雲部在這亂世活下去。」

    「堅定你的信念,承擔你該承擔的責任,為你的部落而奉獻。」

    赤駒的神情,漸漸堅定了起來,但還是有一絲猶豫,「可—我真的有資格做酋長麼?」

    墨畫道:「你如果沒資格,神主就不會選你。」

    「神主選了你,就說明你有這個器量。」

    「你所要做的,就是遵循神主的指引,在迷惘之中,克服自己的一切猶豫和墮落,意誌堅定地引領著部落向前走.」

    墨畫的聲音平和安定。

    赤駒的臉上,多了一絲虔誠和信仰。

    他跪在了地上,以頭叩地,向墨畫拜了三拜:

    「赤駒明白了,謝巫祝大人指點,我會竭盡所能,做好這個酋長,不辜負神主的信任。」

    墨畫點了點頭,目光欣慰。

    離開追雲部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經曆一番雖然詭異,有些古怪,但沒有流血,沒有傷亡的「政變」,追雲部也就成為了墨畫的「追隨者」。

    普通追雲部族人,基本什麼都不知道,就開始為墨畫養馬了。

    當然,他們都是普通蠻修,也不必知道什麼,隻要能安穩活下去就好。

    而墨畫也更深刻地領悟了一些神念奧秘:

    道心種魔,是通過魔道法門,將自己的意圖,強加於他人意識。

    而自己,則可以通過窺見人心,引發人內心本就有的欲望,以此來符合自己的目的。

    不是從外向內「種」,而是由內向外「引」。

    以師伯的道為根基,走自己的路。

    這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道心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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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9 08:35:05
第1233章 貢圖少主

  行軍的途中,煙塵滾滾。

  墨畫騎著追雲部為他馴養的新蠻馬,丹朱也騎著馬,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丹朱都忍不住看向墨畫的背影,心有所思,走了一段時間後,丹朱終於忍不住出聲道:

  「先生—」

  墨畫轉身看向丹朱。

  丹朱沉思片刻,緩緩道:「先生,追雲部的事,您是不是在提醒我?」

  墨畫心中一,瞬間明白過來了。

  追雲部的酋長,有三個兒子。

  丹朱的父親是酋長,也有三個兒子。

  墨畫讓赤峰,扼斷了追雲部酋長的脖子殺了他,又以言語「蠱惑」了赤駒,扶持赤駒上位。

  而丹朱,也是丹雀部大酋長的三兒子。

  某種意義上,他也在被自己「蠱惑」。

  丹雀部比追雲部強大很多,也複雜很多,二者無法相提並論,但擺在丹朱面前的問題,和赤駒卻是一樣的。

  丹朱心地良善,但也很敏感,是個極聰慧的人。

  他或許直覺地從赤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或許也感受到了,自己在某種意義上,也只是一個——-被墨畫蠱惑的「棋子」。

  只不過,他這個棋子,比赤駒要重要太多。

  墨畫心中輕輕嘆氣。

  丹朱這個「弟子」,果真還是太內秀,太聰慧了,他的善良讓他心思細膩,也讓他有著常人難以察覺到的直覺和悟性。

  而這,也是道心種魔的弊端之一。

  強加於別人的意念,終有一日,會被別人察覺,對真正聰明有悟性的人,能蠱惑他一時,卻蠱惑不了他一輩子。

  除非直接扼殺了他的神念和自主意識,讓他成為傀儡。

  墨畫平靜地看著丹朱,目光清澈而柔和,問道:「還記得我當初,問你的那些問題麼?」

  丹朱一。

  墨畫緩緩道:「你跟我說,你曾暗中發下過宏願,願獻上一切,令丹雀部永遠繁榮富強,令丹雀部的族人,永遠富足和樂———.」

  「但是,假如—」墨畫語氣低沉了一些,「丹雀部的繁榮昌盛,需要建立在,屠殺大量蠻修,壓榨,剝削,劫掠,乃至奴役眾多無辜之人的基礎上—」」

  「甚至丹雀部上層的強盛,需要下層的族人『供血」——」」

  「這樣的「繁榮昌盛」,你還願意麼?」

  丹朱神情默然。

  這個問題,墨畫最開始與他見面的時候,就跟他提過。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個問題一直被他埋在心底,不願去想起,是因為這個問題太尖銳了。

  尖銳到,足以戳破他那些美好的宏願,讓他感到冰冷的痛苦。

  「如果這些都是真實—」

  墨畫看著丹朱道,「那就意味著,你若要想讓丹雀部改變,想讓丹雀部真正強大,就必須從上層下手,也就要對你的父親,對你的兄長,還有那些看重你的長老們的利益下手,背負薄情涼性的罵名,忍受不被理解的痛苦———」

  「這些事,你能做得來麼?」

  丹朱臉色蒼白,露出明顯的痛苦之情。

  他心底能感覺到,墨畫說的這些話,沒有蠱惑,都是出自本心的真話。

  可正是因為是真話,所以才異常令人痛苦。

  墨畫語氣淡漠:「人一輩子,都在追求美好的願景,卻一直達不到,就是因為,要達到美好的願景,需要面臨很尖銳很痛苦的問題。」

  「人只憧憬美好,卻逃避矛盾和痛苦。」

  「所以,大多數人就只能在「憧憬』中過一輩子,而實際什麼都得不到。」

  「你是想活在願景中,還是想為了實現願景,而不惜踏入荊棘和地獄——」」

  丹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墨畫目光溫和了些,「之前我沒再跟你提及這些問題,是因為還早,有些問題,你要慢慢考慮。但現在來不及了—大災就快定局了,接下來的路上,一旦遇到丹雀部的人,遇到你父親和你兄長,對你而言,就既是親人團聚,也是命運抉擇的時候了。」

  「極端情況下,你甚至不得不跟你父親和兄長,拔刀相向,乃至不死不休。」

  「是堅持自己的路,哪怕手足相殘。」

  「還是為了一時的和睦,放棄自己的堅守。」

  「怎麼選,就全看你自己了。」

  丹朱心中一時天人交戰,矛盾交織,久久無法平靜。

  過了片刻,丹朱抬起頭看著墨畫,低聲問道:

  「先生,您不會哪天偷偷摸摸—把我爹也給殺了吧?」

  墨畫一愣,心中有點無奈。

  你爹是金丹後期,我也能殺得了才成墨畫保證道:「不會。」

  丹朱這才默默鬆了口氣。

  雖然「先生」只有築基後期,但經歷了這麼多事,見慣了種種詭異的「神跡」,丹朱心中總覺得,即便他爹是金丹後期,先生如果真想殺,可能也不是不能殺。

  因此此時從墨畫口中得了保證,為他爹求得了一條命,丹朱心中也如釋重負。

  先生不下殺手就好,至於其他的矛盾,就只能自己努力了。

  丹朱心中默然沉思,而後認真對墨畫道:「先生,我還不知道怎麼做,但我會好好考慮的。」

  墨畫目露欣慰,點了點頭:「好。」

  之後的半個月,墨畫又吞了幾個中小部落。

  其中有一兩個部落,行事也比較野蠻,不服管束。

  但他們不比追雲部,沒有太特殊的能力,所以墨畫也沒太客氣,直接動用了一點小武力,殺了一些刺頭,他們便安分了。

  而幾日後,又發生了一件事。

  一個蠻兵來向墨畫報導,說有一人死了,還有一個人逃了。

  死的人,是貢圖少主的那個美妾。

  逃的人,正是責圖部的那個少主。

  墨畫去現場看了看,發現貢圖少主的美妾,衣衫半解,胸口插著一隻匕首,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裙,臉上殘留著驚恐。

  墨畫神色微怒。

  他曾下過嚴令,不允許部落的蠻兵,肆意侮辱女子,否則嚴刑處置。

  可查了一圈,事實卻讓墨畫有些意外。

  並不是有蠻兵起了貪慾,圖謀貢圖少主這美妾的姿色,強暴不成,而後殺人滅口的。

  貢圖少主兩人是墨畫的「客人」,沒人敢對他們下手。

  殺這美妾的,不是別人,正是貢圖少主他自己。

  墨畫皺眉,思索片刻,大抵明白了。

  這是一對「富貴」夫妻。

  貢圖少主是少主時,年輕英俊,地位高,資財豐厚,花費也闊綽。

  這美妾自然死心塌地,享受著貢圖少主給她的榮華富貴。

  可現在,貢圖少主落了,他的家產被劫走了,侍衛也沒了,寄「墨畫」籬下,十分落魄,自然就泯然眾人了。

  他心裡肯定不甘且憤怒。

  比他更不甘的,是他的美妾。

  曾經她是部落少主視若珍寶的「明珠」,備受寵愛,如今卻只是個落魄子弟的「妾室」,衣食簡陋。

  越是美貌,且仗著貌美享過富貴的人,越忍受不了平庸。

  更何況,她還見過了更優異的人:

  丹朱。

  丹朱這個金丹天驕,身份高貴,天賦卓絕,姿容完美,比那個吃著部落福蔭的貢圖少主,好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更不必說,丹朱對她,還算是有「救命」之恩。

  「不見可欲,使人心不亂。」

  人最怕比較。

  也最怕心比天高。

  這美妾定是日日念著丹朱,對貢圖少主,再無什麼情分。

  貢圖少主心中憤怒嫉恨,積怨已久,終於忍不住,對他這曾經最愛的女子,下了殺手他親手將匕首,刺進了他這視若珍寶的美妾的胸膛。

  然後等他清醒過來,估計已經遲了,衝動又怕事,是這類紈綺的慣性。

  他害怕受人責罰或指責,便自行逃走了。

  本來他就算是「客人」,墨畫也沒拘束著他,他找個藉口,逃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事情竟會如此發展墨畫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但他也並沒有感慨多久,因為災難臨頭,他要管著數萬蠻修的生計,同時推衍整個大荒的天機和生死之局,每日神識都瀕臨枯竭,根本沒那麼多時間,來感懷這些情愛的瑣事。

  大家終究只是萍水相逢,他也管不著。

  墨畫就暫時將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直到數日之後,他又看到了貢圖少主的戶體。

  貢圖少主,也還是死了。

  他殺了心愛的美妾,逃出了墨畫的勢力範圍,終究還是沒躲過殺劫,死在了一個荒山的路邊。

  他全身的東西,都被劫走了。連人皮都被扒掉了,屍體晾在路邊,像是一條野狗。

  若不是墨畫精通天機,熟悉他的氣機,也根本沒想到,路邊那一團爛肉,就是那個曾經擁著美人,得意洋洋的貢圖少主。

  墨畫有些愣神,也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出身少主,或許是他的幸運。

  但身逢亂世,又是他的不幸。

  命運的殘酷,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安逸年代,他這個少主可以享盡富貴,但在災年,他除了是個「少主」以外,一無是處,沒有蠻兵依仗,又經不住內心平凡的煎熬,自然只能命喪荒野,無一人在意。

  在真正的厄運面前,美貌和富貴,都脆弱得令人髮指。

  墨畫輕輕嘆了一口氣,便命人將這貢圖少主給埋了,簡單立了一個碑。

  之後他又用占卜術,推衍了一下因果,找到了殺害貢圖少主的兇手。

  這是幾個游部的蠻修,在亂世中聚在一起,四處遊蕩,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

  墨畫命人將他們殺了,也算是為貢圖少主報仇了。

  而在他們搶來的贓物中,墨畫找到了貢圖部少主的包裹。

  包裹中的食物,都被吃光了,其他一些東西,也都被糟蹋了,唯獨剩下一枚令牌。

  這似乎是責圖部的少主令。

  墨畫不知這令牌,到底有什麼用,便暫時丟在了儲物袋裡,也沒去管。

  之後墨畫的勢力,進一步壯大,一直到了足足四萬人。

  若論蠻修人數,這只是大部落偏部的水準。

  而若論兵力,即便不算上金丹後期的骨,也直逼一般三品大部的正部了。

  當然,是被王庭抽調過後的,三品蠻荒正部的兵力。

  大荒的王庭,為了與道廷決戰,已經從各部落中,抽調了一部分精英兵力。

  如今的蠻荒勢力,是殘缺的,等同於是被割過一圈「韭菜」了。

  而到了這個地步,墨畫就不得不考慮,暫時選一個地方,用來安置蠻修了。

  接下來有很多硬仗要打,也有很多更難的陣法要去布,需要先建個地盤,安定下來,再謀求發展。

  但他如今所在的地方,位於橫斷山脈以南,毗鄰飢災之地,不適宜當做後方。

  墨畫想了想,覺得還是只能想辦法,向橫斷山脈以北推進。

  儘管通過夜觀天象,感知天地氣機,能判斷北面是兇殺之地,也是各大部落爭鬥之地,更加兇險。

  但現在周邊的「小魚」已經被吃完了,若要繼續發展,他還是得想辦法,向北面去拓展。

  墨畫便帶著眾人,向北面進軍。

  如此走了一些時日,靠近了山川陡峭,宛如被天地一刀砍下來的朱雀山脈,橫斷山區。

  前面天機之中,紅光隱現。

  墨畫能預感到,越過山脈,就到了血腥廝殺之地。

  他讓眾人,先駐紮在橫斷山外,打算自已先過去,看看情況。

  因為此行危險,墨畫很慎重,便帶了骨和赤鋒兩個,修為最高的金丹。

  一行三人,披著夜色,向橫斷山進發。

  只是還沒穿過橫斷山,途徑附近一些小部落的時候,墨畫卻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他能在空氣中,聞到一絲血腥味。

  而血腥味中,還藏著一絲很隱晦難聞的—邪念的氣息。

  「邪念?」

  墨畫目光微凝,而後對戮骨和赤鋒道:「有點不對。」

  戮骨和赤鋒對視了一眼,也都皺起了眉頭。

  墨畫道:「我給你們的隱匿衣袍,穿一下。」

  赤鋒照做了,戮骨不太願意,但也照做了。

  墨畫也裝模作樣,給自己套了一件隱身袍,而後帶著戮骨和赤鋒二人,隱匿在黑暗中,向著附近一個小部落走去。

  走近部落,墨畫便目光微沉。

  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小部落。

  但很快,他們就要不正常了。

  因為空中飄蕩著,一股邪神的念力,念力之中,藏著「吃」人的欲望,引人生出難以抑制的衝動。

  而這股念力,似乎還在漸漸變強。

  墨畫皺眉,放開神識,片刻後,循著神識指引,走到了部落中的一個大廣場中。

  廣場中,有一座簡陋的神像。

  此時正值深夜,神像之前,有一個融入黑夜的黑袍人影,正蹲在地上,不知畫著什麼。

  墨畫悄悄走到他身後,探著腦袋,看著他畫。

  這黑袍人,畫得很認真,但狀態又有些不對,似乎陷入了某種瘋癲,眼中泛著紅光,用手指蘸著血,像是被人支配著,在地上畫出一道道神妙而血腥的陣法。

  他神情極為專注,甚至可以說是莊重。

  正畫著畫著,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清朗但溫和的聲音:

  「誰教你這樣畫陣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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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4 08:27:21
第1234章 奢長老

  耳邊突然有人說話,神秘而邪異的黑袍修士瞬時大驚,擡頭便看到了黑夜中一雙明如燦星的眸子,正深邃地看着自己,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一隻蝼蟻一般。

  驚懼自心底滋生。

  黑袍修士手一抖,筆一歪,辛辛苦苦畫到一半的陣法,就直接劈叉作廢了。

  黑袍修士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忽而定神感知了身後說話這人的氣息,發覺他氣息雖然詭谲深邃,但外溢的靈力微弱,竟然隻有築基,心中當即更是大怒。

  “築基小鬼,竟壞我大事!找死!”

  黑袍修士當即右手一揮,甩出一團綠光,毒氣森森地向墨畫纏繞而去,想要将墨畫的血肉給融了。

  墨畫腳步一點,滑退三步,而後指着這黑袍修士道:“抓住他。”

  黑袍修士一愣,冷笑道:“你當你是誰?說抓我就……”

  可話音未落,黑暗中便竄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長槍如火,向黑袍修士殺來。

  “金丹中期?!”

  黑袍修士臉色大變,當即取出一尊綠色毒鼎,催動之後,散發出宛如實質的煙氣,想将自己罩住。

  可赤鋒卻更快一步,火焰長槍戳破綠色毒瘴,直接洞穿了黑袍修士的手臂,一聲悶哼中,毒鼎落地,法寶的威能被破。

  黑袍修士咬牙罵道:“混賬!”

  他口中念訣,喚回毒鼎,左手捏碎一枚骨符,在邪風陣陣中,便想抽身逃遁。

  可一轉身,直接撞到了一人懷裏。

  此人身材高大,身軀硬如鋼鐵,黑袍修士一擡頭,神色驚恐:
  “戮骨?!”

  戮骨觑準破綻,直接一拳,勢如山崩,砸向這黑袍修士。

  黑袍修士被戮骨近身,來不及催動法寶,本能地擡起雙臂來擋,結果隻聽咯吱兩聲,雙臂直接被戮骨砸斷。

  黑袍修士咬牙痛吼。

  戮骨扼住了他的脖子,一拳又轟在了他的小腹,将他打暈了過去。

  見人被抓住了,墨畫這才放心,放眼看向四周,便見神像四周,擺滿了一些獻祭用的血肉,神像上淋着人血,神道陣法也畫到一半。

  以神道陣法,拘禁蠻神。

  以活人血肉,污其神格,誘其堕化。

  有時候很難說,人比邪神,究竟哪個才是萬惡之源。

  墨畫讓赤鋒,拆了附近的一切祭祀儀式,畫到一半的神道陣,也被墨畫塗抹掉了。

  堕化儀式被制止了,陣法被抹去,空氣中的邪念,也開始漸漸淡化。

  至于這個小部落蠻神……

  墨畫打量了一眼,眼前簡陋的小部落神像,估摸着這樣的“小蠻神”,即便吃了,也連塞牙縫都不夠。

  而且自己沒帶鐵術骨來,沒人跳舞給自己開門。

  這蠻神也不曾真正堕成邪神,沒能力自己制造夢魇,自己開門。

  吃它也挺費勁的。

  “算了吧……”

  墨畫心中默默道。

  而且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墨畫看了一眼,被戮骨像小雞崽子一樣拎在手裏的黑袍修士,斷定此人身上,一定藏有不少秘密。

  “先撤。”墨畫道。

  “嗯。”赤鋒點了點頭。

  戮骨還是沒說話,但也聽從墨畫的話撤離了。

  三人離開後,小部落的蠻修,還沉浸在夢鄉,似乎是被這黑袍修士下了迷藥,即便金丹厮殺,産生這麽大的動靜,也不曾驚醒。

  而神像中,一隻瘦小的蠻神,遙遙向墨畫朝拜。

  既謝墨畫“不吃”之恩。

  也謝墨畫救命之恩。

  ……

  一旁的樹林中,墨畫手指一點,簡單布了些陣法隔絕視聽,便讓赤鋒将那黑袍修士喚醒。

  赤鋒走近黑袍修士,扯開了他的頭罩,臉色微變。

  墨畫問道:“你認識?”

  赤鋒點頭,“是畢方部的金丹長老,畢方部裏諸多陰毒的毒藥,都是出自他之手。先生您也應該見過,之前在術骨秘部裏,與畢桀交戰的時候……”

  他這麽一說,墨畫也突然想起來了。

  當時與畢桀屢次交戰之時,好幾次畢桀被他挑撥起怒火,都被人群中一個長老,以眼神制住住了。

  隻不過,當時那長老,混在人群中,眉眼陰沉,一張典型的蠻荒中老修士臉龐,墨畫有點“臉盲”,沒太留心去記。

  再加上,此時是在晚上,他又穿着黑袍,一時墨畫也沒認出。

  墨畫便問赤鋒,“這人叫什麽?”

  赤鋒道:“畢方部的人,稱他爲……奢長老。”

  “奢長老?”

  墨畫心頭微訝,他總覺得,這奢長老的名字,尤其是“奢”這個字,有一點不太對勁,自己好像在哪裏聽過……

  而身穿黑袍的奢長老,此時緩緩醒來,擡頭看着墨畫的臉。

  月光照耀下,他也認出了這個壞了自己好事的,築基少年的身份了。

  “你是……那個假巫祝?!”

  墨畫臉色不悅。

  赤鋒一巴掌甩在了奢長老臉上,斥道:“大膽,敢對先生不敬?!”

  奢長老牙被打掉了幾顆,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赤鋒。

  築基境的巫祝啊?
  這也能真信的麽?
  别人也就罷了,這個金丹中期,戰功頗盛的丹雀部蠻将赤鋒,也能被“洗腦”洗得這麽徹底?莫不是被下巫蠱降頭了,沒腦子了?
  還有……

  奢長老看向一旁修爲強大的戮骨。

  術骨部和丹雀部“勾結”的事,他早有耳聞,但這種“勾結”,不應該是“結盟”麽?

  結盟自然是強者說了算。

  怎麽現在,戮骨這個堂堂術骨大将,雖一臉冷淡,但一舉一動,明顯也是在聽這個築基巫祝的命令?
  他可是金丹後期大将啊!

  這是不是……太邪門了點?

  奢長老無法理解,也實在想不明白,術骨和丹雀部這些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墨畫卻沒了耐心了,他對奢長老道:

  “我問,你答。除此以外,不要廢話,不然我讓人捏爆你的金丹。”

  奢長老看了眼赤鋒和戮骨兩個壯漢,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便點了點頭。

  墨畫思索片刻,問道:“你爲什麽會在這裏?”

  奢長老神情之中,不由泛出一絲苦澀,歎道:“落敗了,逃到這裏的。”

  “落敗?”墨畫有些詫異。“你畢方部落敗了?”   
  奢長老點了點頭,“敗在了巫鹫部手裏。”

  巫鹫……

  墨畫一怔。

  赤鋒和戮骨對視一眼,也都皺起了眉頭。

  墨畫想到了那個,自己下令殺掉的蠻将,屠掉的蠻兵,還有繳獲的那一百五十多匹蠻馬,便問奢長老:
  “巫鹫部很強麽?”

  月色之下,奢長老的面色蒼白,“很強……”

  “巫鹫部,兵多将強,氣勢浩蕩,且兵種齊備,蠻甲堅韌,更有巫修鼓舞士氣,妖騎兵沖鋒陷陣,說是‘王兵’都不足爲過……”

  “而且,他們的少主……也很強。”

  墨畫眉毛微挑,“巫鹫少主?”

  “是。”

  “有多強?”

  奢長老說不出口。

  墨畫便明白了幾分,“你們畢桀少主,是不是也敗在了巫鹫少主手裏?”

  這句話刺痛了奢長老的心,他臉色一變,又不好發怒,隻能歎口氣,不甘道:
  “畢桀少主,隻在那巫鹫少主手裏,撐了十來個回合,就被一掌擊下馬……落敗了。”

  墨畫問:“那個巫鹫少主,是金丹後期?”

  奢長老搖頭,“巫鹫少主,也是金丹中期。”

  墨畫皺眉,金丹中期,打金丹中期,十幾個回合就能取勝,說明實力已經強到了碾壓的地步。

  而畢桀可不是一般的小貨色。

  他天資很高,厮殺經驗豐富,手段也狠辣,雖然資質上比丹朱弱了一點,但綜合起來,也不會比丹朱差多少。

  這樣的人物,在同境界的情況下,竟然也隻在巫鹫少主手裏,走了十來個回合便敗了?
  墨畫眉頭緊皺,又問奢長老,“那個巫鹫少主,到底有什麽本事,竟比你畢方部少主還強?”

  奢長老神色難看:“我也實在不知……那巫鹫少主,似乎也不曾動用什麽法寶,隻是憑借肉身,便強行壓制住了畢桀少主的勁力。隻是徒手,便接住了畢桀少主的至寶兇刃,實在是……匪夷所思……”

  奢長老現在想起,似乎還有些心驚肉跳。

  墨畫神情也有些凝重。

  肉身抗法寶,徒手接兇刃?
  這天底下的天驕“怪物”真就這麽多?

  這巫鹫部的少主,究竟是個什麽來頭?
  “然後呢?”墨畫看向奢長老,“你畢方部,全都被滅了?”

  奢長老苦笑,“那倒不至于……我畢方部,好歹是三品大部,一次戰事失利,不至于全軍覆沒。”

  “但一定程度上,也的确是傷筋動骨,畢桀少主受了重傷,幾個正部被擊潰後分崩離析,各自流散,各尋安身立命之處……”

  奢長老說到這裏,不勝唏噓。

  墨畫卻盯着奢長老,緩緩問道:“那你呢?”

  “我……”奢長老目光微閃,“也是落敗後,爲了躲避巫鹫部的追殺,不得不向南方逃竄,到此暫時……尋個部落安身。”

  “既然是尋個部落安身……”墨畫緩緩道,“那你……坑害别人部落的蠻神做什麽?”

  奢長老臉色微變,嘴上仍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墨畫又問:“适才畫的陣法,是誰教你的?那些……神道陣法……”

  戮骨和赤鋒不明所以。

  但奢長老卻大驚失色,失聲道:“你怎麽會知道神道陣?”

  墨畫一臉淡然,“我是巫祝。”

  “不,”奢長老搖頭道,“不可能,哪怕是巫祝,也不可能認出神道陣,除非……”

  “除非什麽?”墨畫目光一凝。

  奢長老卻抿着嘴,似乎不敢說。

  墨畫威脅道:“你不說,我就讓赤鋒,捏爆你的金丹了。”

  赤鋒走近奢長老,一臉兇神惡煞,可奢長老仍舊死咬牙關,身子明明在顫抖,可卻閉口不言。

  墨畫有些詫異,“你不怕死?花這麽多年,修個金丹,也不容易吧,爆了還挺可惜的。”

  要害人的是他,一臉同情地說着風涼話的也是他。

  奢長老心中恨死墨畫了,但形勢比人強,他隻能苦笑着道:
  “我自然怕死,但這件事,我真的不能說……我若說了,比死更慘。”

  墨畫皺眉,很想知道到底怎麽樣,才叫比死更慘。

  但見奢長老一臉慘白,也不好真的把他逼到那個地步。

  墨畫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你說,哪怕是巫祝,也不可能認出神道陣……那你呢?你連巫祝都不是,你又是怎麽學會并畫出來的?”

  奢長老搖頭道:“我不會畫。”

  墨畫目光不善:“剛剛你還在我眼皮子底下畫神道陣,現在一眨眼,又說你不會,你想騙我?”

  奢長老神情苦澀,“我真不會,這種可怕的東西,我……我怎麽可能會,我這是……是在取巧……”

  “取巧?”

  奢長老又卡住了,石頭一樣不說話。

  墨畫斟酌道:“适才巫祝和神道陣的事,或許涉及大荒某個正統的傳承,你不敢說,我不怪你。”

  “但是,現在你自己身上,這取巧的東西,你也不說,就别怪我讓人捏爆你的金丹了。”

  墨畫一臉陰沉。

  張口捏爆金丹,閉口金丹捏爆。

  奢長老歎了口氣,無奈道:“我……這是一位‘前輩’傳我的……”

  墨畫問道:“前輩?哪個前輩?”

  奢長老道:“我也不知,他身形瘦高,全身籠罩在袍子裏,皮包骨頭一般,氣息異樣,看不清面容和皮膚,隻說是與我祖上,有些淵源,見我爲畢方部效力,想圖謀蠻族大業,便賜我一些古老傳承,助我一臂之力。”

  “但我資質驽鈍,這傳承我正經學,根本學不來。”

  “這前輩便道,他有一些秘法,隻需心中虔誠,信仰堅定,便可向……向‘蒼天’借力,從而借得超凡脫俗的神念,畫下拘神禁鬼的聖紋……”

  墨畫皺眉。

  這話術,怎麽感覺這麽熟悉。

  而且……

  身形瘦高,罩在袍子裏,皮包骨頭,氣息異樣。

  外借念力,畫神道陣法,拘禁蠻神,令其堕落……

  這個身形,這個話術,這個手段,此人怎麽這麽像……

  屠先生?
  一念及此,因果中的迷霧,忽然破開了一點,墨畫突然瞳孔一顫,仿佛笃定了自己的猜測。

  “屠先生!”

  真是屠先生?!

  他竟還活着?

  被劫雷劈了,他都沒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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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10-14 08:27:42
第1235章 屠先生?
  但是……這怎麽可能?被劫雷劈了,怎麽可能不死?

  除非……

  墨畫眉頭一皺,憑借敏銳的因果直覺,當即有了猜測:
  “除非這屠先生,不止一條命……”

  墨畫心頭微震。

  屠先生身爲大荒邪神的頭号走狗,誰也不知,他到底活了多久,褪了多少次皮,有多少副肉身。

  他能割裂肉身,說不定也能割裂神識。

  劫雷劈死的,隻是他的一條命。

  他若是還有其他命,自然還是能活。

  隻要有肉身胚胎,記憶還在,傳承還在,對大荒邪神的信仰還在,他就能再次“活”過來。

  盡管有些不可思議,但放在屠先生身上,絕不是沒有可能。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能小看這些,舍棄了人的本分活了很久很久的老怪物的修道知識和經驗。

  “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老熟人’……”

  墨畫心中嘀咕,忍不住又想道:“如果真是屠先生……他的目的是什麽?”

  “他還是想着……讓大荒邪神複生?”

  “乾學州界的謀劃,屠先生失敗了,但沒關系,人生總會有失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跌倒後還要再爬起來,人生的路還要繼續走,所以他想着在大荒東山再起,重新布局,爲了大荒之主的降臨,再鞠躬盡瘁……”

  墨畫心中竟對屠先生生出了一絲“敬意”。

  盡管這屠先生壞事做盡,但信仰真的十分虔誠,而且十分有毅力,爲了理想百折不撓。

  這樣的人,做什麽事,大抵都能成功。

  如果不是非要複蘇邪神,也剛好碰到自己的話……

  可問題是……

  大荒這裏,是師伯的地盤啊?

  屠先生真的能在師伯的眼皮子底下,複蘇大荒邪神麽?
  這個難度,可比在乾學州界複蘇邪神,還高了很多倍。

  墨畫眉頭又皺了起來,想了一下,他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既然大荒這裏,是師伯的地盤,那屠先生的行蹤,他的所作所爲,肯定瞞不過師伯。

  屠先生的行爲,是得到師伯“默許”的?

  不,更進一步說,屠先生的行爲,或許……就是師伯“授意”的?

  屠先生現在,是在幫師伯做事?
  墨畫心頭咯噔一跳,一時有些難以相信,可細細想去,越想就越覺得合理。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甚至在乾學州界的時候,很多墨畫曾經費解的問題,也大概能得到解釋了。

  包括沈家礦山的事變,孤山神殿的沉沒,以及種種變故中,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微妙的陰森詭異的感覺。

  這裏面,或許都有師伯在暗中插手,施加影響。

  甚至包括,屠先生被劫雷劈死……

  墨畫如今想來,覺得這極大可能,就是師伯在幕後下的黑手。

  準三品邪道大陣,被自己崩解引爆,威力固然極強,但羽化境的修士,硬抗不下來,他們還不會跑麽?

  怎麽可能被真正的逼到修爲失控,觸犯天道禁忌,遭雷劫而死的地步?
  但若是師伯出手,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是師伯,讓他們死的。

  而且是讓這幾個羽化,死在了自己一手釀成的荒天血祭大陣的崩解中。

  羽化之死的因果,成爲了鐵一般的秤砣,連同那萬千厲鬼冤魂,被自己背負在了命格之中。

  這樣一切,就都有了解釋。

  墨畫越想越覺得心裏發涼。

  那屠先生如今在大荒的土地上,在師伯的棋盤上,繼續散播邪道,豢養邪神,也是師伯的旨意?
  屠先生從大荒之主的信徒,直接變成了師伯的“傀儡”?
  讓蠻神堕落是屠先生在引導,那饑災大陣呢?
  會不會背地裏,也是屠先生在主導?在推進?
  墨畫忽然想起,屠先生在乾學州界,做的本就是構建血祭大陣,豢養邪神的事。

  如今回到大荒,做的也是推進饑災大陣,污染邪神的事。

  這是不是也算是……專業對口,經驗對口?

  師伯正是看中了屠先生的這一點,才設局弄死他一條命,然後再設計将還有一命殘存的屠先生,引到大荒,好爲他自己建大陣,布饑災,養邪神,造厄難?
  一瞬間,墨畫思路急轉,将這一切都串聯了起來,忍不住後背發寒。

  這些不曾細想的事情裏,竟還藏着這麽多千絲萬縷的聯系。

  師伯的謀劃,當真深不可測。

  這是自己現在能想到的,那沒想到的,或者,不曾經曆到的事件中,會不會也都有師伯的影子?
  這便是……傳聞中的“詭”道人麽……

  墨畫的神情凝重無比。

  一旁的戮骨和赤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他們心中的現世妖魔和神行巫祝,露出如此嚴肅,甚至有些可怕的表情。

  墨畫回過神來,看向奢長老。

  “屠先生……奢……”

  他突然記起來了,當初他在乾學州界,進入邪神小漁村救小順子和小水子的時候,的确遇到過一個,自稱“奢大師”的人。

  這人被關進道獄,後來死沒死,墨畫記不清楚了,隻記得這位“奢”大師,似乎說過,他有一丁點大荒王族的血脈。

  “奢”這個姓氏,不是王族内部的人,估計就是侍奉王族的貴族,抑或者就是巫祝一族。

  屠先生,也曾是大荒的巫祝。

  那這麽算起來,屠先生跟這個奢長老,的确算是有一點淵源,也的确算是這個奢長老的“前輩”。

  墨畫端詳了奢長老一眼,問道:“那個屠……前輩,還跟你說了什?”

  奢長老道:“沒了,他老人家,隻是告訴了我一些秘法,讓我向……蒼天借力,有種種鬼神莫測之威。”

  “是向‘蒼天’借力……”墨畫目光微沉,“還是向‘神主’借力?”

  奢長老一愣,繼而臉色大變,“你……你怎麽知道?怎麽知道,我是向神主祈福?”

  這是那位前輩,獨獨告訴他一人的話,他也從不曾向外人洩露過。

  每次畫神鬼莫測的聖紋,“神主”的尊諱,他都是偷偷念的。

  赤鋒冷笑,“你假借‘神主’之名,巫祝大人豈會不知?”

  奢長老神情蒼白,顯然有些自我懷疑。

  墨畫的神情卻有一絲絲古怪。

  其實有些話,他不好說出來。

  這個奢長老信奉的“神主”,其實才是大荒真正的“神主”。

  自己這個巫祝宣揚的“神主”,其實才是假的。

  所有的神迹,都源于他自己的神道本領,壓根就沒有神主賜福他。

  不過這種事,沒人知道,墨畫也不允許别人知道。

  “你口中的那位前輩,現在何處?”墨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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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長老道:“那位前輩神出鬼沒,迄今爲止,我也隻有一面之緣,不知他下落。”

  墨畫皺眉。

  這樣一來,線索又斷了……

  找不到“屠先生”,很多事又都沒了下文。

  墨畫看向奢長老,目光有些透徹,深如潭水。

  奢長老的眼眸,稍稍閃爍了一絲,墨畫便道:“不對,你還有事瞞着我。”

  奢長老忙道:“沒有,先生慧眼如炬,我不敢有所欺瞞……”

  墨畫卻不理會他的馬屁,将前因後果,快速在腦後過了一遍,諸般事件錯雜間,很快又捕捉到了一縷因果的線頭:

  術骨部!
  養邪神,對哪個部落都可以養。

  但目前爲止,畢方部似乎特别“鍾愛”術骨部。

  當初術骨秘部裏,那個牛骨半邪神,很可能就是畢方部特意養出來的。

  他們不知搞了什麽詭計,在術骨秘部裏,引蠻神堕落,養出了邪神,制造了禍亂。

  然後再由畢桀帶隊,奢長老暗中操盤,大舉進攻術骨秘部。

  隻是,屠先生或許真的隻傳了一些,“取巧”的神道陣,真正精妙的神道知識,他是一點沒傳。

  因此畢方部明明養出了邪神,但後續卻沒有恰當的操作手法,以至于貿然進入神殿的畢方部兩個金丹,和兩百多蠻兵,全都死在了他們自己污染出來的邪神的手裏。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因果報應。

  後面弑骨部的覆滅,雖說有術骨部大酋長忌憚弑骨功高蓋主的原因,但也是畢方部在暗中操縱。

  可問題來了……

  “畢方部爲什麽這麽想害術骨部?專門逮着術骨部的蠻神進行堕化?”

  這個問題,墨畫此前并不在意。

  因爲蠻荒這裏本就是這樣。

  想害人是沒理由的。

  任何部落之間,往上數三代,可能都有恩怨。

  彼此之間,隻要待在一起,必然會起沖突,任何一點沖突,都會演變成仇怨,乃至發生戰鬥,最終發展成部落間你死我活的戰争。

  因此,畢方部針對術骨部,墨畫一點不感到意外。

  就像他也在針對畢方部,也坑過術骨部一樣。

  可現在,這裏面有了屠先生的身影,那這件事,很可能就不是簡單的部落仇怨的關系了。

  高手下棋,不會落閑子。

  師伯如此,屠先生也是一樣。

  他傳了神道陣給奢長老。

  之後奢長老開始對術骨部的蠻神下手。

  這說明,這件事很可能也就是屠先生的“指示”。

  他将神道傳承,借給奢長老,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去對術骨部下手。

  但問題是……爲什麽?
  屠先生爲什麽非要對術骨部下手?
  他這麽做,肯定是有什麽别的意圖。

  莫非是……他想從術骨部中……得到什麽?
  更有甚者,其實是是師伯,想從術骨部中得到什麽?
  術骨部中,到底有什麽?
  墨畫看向奢長老,剛想問出口,忽而意識到旁邊的戮骨,思考了一下,就沒問出來。

  有些事,他自己能推導出來,不必問也會知道。

  即便問了,奢長老也未必會說真話,而且事關屠先生,就更要再慎重些了。

  “屠先生……術骨部……”

  墨畫思索片刻,指着奢長老,對一旁的赤鋒道:“把他四肢廢了,别讓他跑了,押回去再審問。”

  “好。”赤鋒點頭,當即出手,廢了奢長老四肢,并以鎖鏈将其拴住。

  奢長老心中對墨畫破口大罵,卻不敢出聲。

  赤鋒先押着奢長老回去了。

  夜色中,戮骨目光陰沉,也要跟着回去,卻突然被墨畫喊住。

  “戮骨大人。”

  戮骨回過頭,看向墨畫。

  墨畫也看着戮骨,目光透徹,仿佛看透了戮骨的意圖:“這個奢長老,還不能殺。”

  戮骨的意圖被看破,臉上沒有波瀾。

  墨畫是“妖魔”,自然能窺破人心。

  但他的意思,仍舊十分堅定,眼中透着漠然,“畢方部謀害我兄長,畢方部的人,全都要死。”

  墨畫道:“這個人,我還有用。”

  但戮骨仍舊不爲所動,對墨畫有用,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在其他事上,他或許忌憚墨畫,會妥協一點,但在有着“殺兄”之仇的畢方部面前,他的選擇隻有一個:斬盡殺絕。

  甚至他能耐着性子,讓墨畫問這麽多話,而沒殺奢長老,就已經是給墨畫面子了。

  墨畫知道戮骨固執,目光微閃,開口問道:
  “你想爲你兄長報仇,但你有沒有意識到,畢方部其實并非你真正的仇人。沒有畢方部,還會有其他部落,隻要有人想你兄長死,那你兄長早晚都會死。”

  戮骨目光冰冷,臉色難看。

  他知道墨畫說的,是什麽人。

  術骨部的大酋長。

  沒有大酋長首肯并暗中幫助,即便畢方部再強,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術骨部的大将,尤其還是強大的弑骨。

  “你想找畢方部報仇,難道不想找術骨部的大酋長複仇麽?”墨畫的聲音,有些低沉,“還是說……對畢方部你嫉惡如仇,對你自己部落的大酋長,你就想俯首稱臣,既往不咎了?”

  戮骨看着墨畫,目中已然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

  墨畫沒有再說了,畢竟他不是真的現世妖魔,他隻是個築基。

  戮骨真要暴怒了,他也很危險。

  戮骨神情冰冷,思索片刻後,問道:“巫祝大人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墨畫直接道:“你聽我的話,我可以幫你。”

  戮骨眼皮一跳,“幫我?”

  墨畫點頭,聲音不帶一絲蠱惑,言語淡然,卻仿佛引動人心的邪魔:

  “我幫你攻入術骨本部,殺了術骨部的大酋長,爲你的兄長報仇雪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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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6章 征讨術骨
  戮骨深深看着墨畫,神色平靜,似乎并不爲之所動,隻反問道:

  “你要我這個術骨部的大将,殺我術骨部的大酋長?”

  墨畫搖頭,“不是簡單的‘殺’,是‘複仇’。”

  戮骨冷笑,“有什麽區别?”

  墨畫道:“你殺大酋長,那是叛上,是作亂。但你爲兄複仇,誅殺大酋長,是爲了手足之情,是爲了部落公義。表面上都是殺,但本質卻有天壤之别。”

  戮骨聽着眼皮直跳。明明是妖話連篇,但聽起來又十分合理。

  但戮骨仍舊沒表态,而是冷冷地看着墨畫,道:“你是在挑撥我術骨部的關系?”

  墨畫反問他:“你術骨部的關系,還需要我挑撥麽?”

  大将功高蓋主。

  大酋長卸磨殺驢,害死了一整個正部。

  這個關系,的确沒什麽需要挑撥的。

  戮骨無話可說,但他仍舊保持沉默。

  墨畫看着他,沉聲問道:“你不敢?你畏懼大酋長的權勢,愛惜自己的名譽,貪戀大将的權位,不敢向謀害你兄長的大酋長複仇?你要當懦夫?當個在大酋長面前,垂尾乞憐的狗腿?”

  戮骨眼睛泛出血紅,含着怒意看向墨畫。

  墨畫見好就收,語氣也放緩了些,“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可以幫你,殺術骨大酋長。”

  戮骨臉色陰沉如水,拒絕道:“不必了,兄長的仇,我自會報。”

  “你自己報?”墨畫冷笑一聲,“你怎麽報仇?你不過是一個金丹後期……”

  隻有築基境界的墨畫,如今已經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去鄙視金丹後期的修士了……

  “區區金丹後期,也隻是一個大将,率領一個正部的蠻兵,單憑這些,你真的能對抗整個術骨部落?真的能誅殺大酋長,爲你兄長複仇?”

  墨畫面色譏諷。

  誰知戮骨卻冷笑地看着墨畫:

  “巫先生,你或許太小看我了,也太高看大酋長了。我戮骨,征戰四方,兇名赫赫,在整個術骨部中,也隻被我兄長弑骨壓一頭。而大酋長年邁,垂垂老矣……”

  墨畫心頭微微一跳。

  戮骨的實力這麽強?比自己想的還強?

  還有,術骨大酋長已經是個“老廢物”了?

  難怪……

  難怪這個大酋長,非要想辦法殺了弑骨不可。

  一個弑骨,一個戮骨,這兩兄弟都是金丹後期大将,給他面子稱他一聲大酋長,不給他面子,是真的能讓他入土的。

  有點錯判形勢了……

  墨畫心中微急,但神情還是保持鎮定,思索片刻後,他嘴角挂起一縷玄虛的笑容,直視着戮骨,反問道:

  “你真這麽想?”

  戮骨一怔,被墨畫這麽看着,莫名有些自我懷疑。

  墨畫道:“你真的以爲,你們術骨部的大酋長,隻有這點本事?你真的以爲,他行将就木,垂垂老矣?”

  “别忘了,你那術骨部最強的兄長,是死在了誰的手裏……”

  戮骨心底一涼,不由皺起了眉頭。

  墨畫見狀,心底漸漸松了口氣,繼而又神情肅然道:
  “退一萬步說……即便術骨大酋長,真如你所言,是個垂垂老矣的老者,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如何能找到他?”

  “恰逢亂世,四處一片動蕩,你可知他藏身在何處?”

  “他修爲或許弱了,血氣或許衰微,但他的陰謀詭計,你如何能防?”

  “你怎知,你不會像你兄長弑骨大将一樣,死在他的陰謀裏?”

  “到了那個時候,不但你的兄長弑骨,成爲了一個失敗者。便是你自己,也淪爲了一個,被術骨大酋長玩弄于掌心的‘小醜’,徒遭他人恥笑……”

  墨畫的話語,如同歹毒的匕首,深深刺進了戮骨的胸口。

  戮骨心中冰涼,矛盾痛苦,末了深深歎了口氣,看向墨畫:
  “爲什麽要幫我?”

  墨畫合掌于胸前,一臉虔誠道:“一切,都是神主在指引……”

  戮骨卻搖頭道:“我是問你,爲什麽要幫我?或者說,你想得到什麽?”

  墨畫微怔,看向戮骨,目光坦然道:“這是一場交易。”

  “交易?”戮骨皺眉。

  “是,”墨畫點頭,“我替你複仇,助你誅殺術骨大酋長,而你……”

  墨畫目光炯炯,眼眸深處流出着一股神聖的野心:

  “……要爲神主做事,要尊神主的名,要奉神主的命,要爲了神主,征戰四方,在鐵與火的試煉中,将神主的威名,傳播到大荒的各個角落……”

  “這是神主的福澤,是大荒的宿命,也是我……身爲巫祝的使命。”

  一瞬間,戮骨的内心,竟也被墨畫的氣質和語言感染,而生出了強烈的動搖。

  戮骨壓抑着這股信仰的沖動,緩緩道:
  “好,我與你做這個交易……”

  墨畫點了點頭,“成交。”

  戮骨等了一會,發現墨畫并沒有其他話,也沒有其他形式的約定,靈契,血契,神約都沒有,不由神情怔忡,“就這樣?”

  墨畫點頭道:“就這樣。”

  戮骨皺眉,“你就不怕,我答應之後反悔?不怕我背叛你?”

  墨畫并沒有那個境界和能力,去約束金丹後期修士。

  他隻有築基。

  他也不是真的“邪神”,沒辦法像大荒之主那樣,利用祭壇的血歃去控制信徒。

  因此,墨畫隻能一臉“無所謂”——他不無所謂也沒其他辦法。

  墨畫神情淡然:“你可以背叛我,對于我的背叛,微不足道,但是……”

  墨畫看着戮骨,目光深沉道,“對神主的背叛,不可饒恕。”

  “永遠不要,背叛神主……”

  戮骨目光一凜,不知想些什麽,緩緩點頭。

  ……

  雙方交易達成。

  墨畫從戮骨手中,保下了奢長老,而後讓赤鋒将奢長老的腿腳打廢,暫時關押起來。

  奢長老這人身上,應該還有其他秘密。

  但這些秘密,問應該是問不出來的,要用他當“引子”,靠自己來一點點發掘内在的因果。

  之後墨畫和戮骨赤鋒等人,穿過橫斷山脈,查探了一下形勢。

  整體情況,确如奢長老所言。

  橫斷山後,兵戈不止,一片狼藉。

  巫鹫部的大軍,擊潰了畢方部,乃至炎翼,火鷹,紅鸾等一衆,曾經在朱雀山界實力不俗的三品部落。

  大部被擊潰,分割成中小部,宛如泥沙一盤,四處流動。

  這仍舊是一片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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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局亂象中,“巫鹫部”就是一條大鳄魚,十分兇險。

  情況十分險惡,巫鹫部不斷強大,不斷殺伐,最終肯定會征服朱雀山界,初步成爲墨畫在大荒證道的最大阻礙。

  但墨畫轉念一想,巫鹫部是一條鳄魚,攪混了水,将各大部落,全都吃了個遍。

  等于變相地,削弱了朱雀山本地部落的實力。

  同時也将大部落切割開來,方便自己“下口”了。

  世間的事,好事參半,禍福相依。

  很多時候,要看從什麽角度考慮,要從“壞事”中尋求機遇。

  墨畫的思路便更清晰了。

  巫鹫部太強,而自己不強。

  接下來,他便避開巫鹫部,繼續“吞并”一些橫斷山域内的一些小部落,以及一些大部被擊潰後,分離出的中小部落。

  這個過程,自然不可能容易。

  但與墨畫達成交易後的大将戮骨,幾乎解決了一切問題。

  之前戮骨跟墨畫在一起,表面上是“同盟”,但行事卻并不積極,很多事,往往墨畫說一句,他才能一臉冷淡地勉強做一下。

  而墨畫答應助他複仇後,戮骨的心态,自然不一樣了。

  哪怕是爲了複仇,他也不可能消極。

  戮骨是術骨大将,金丹後期,弑骨死後,他幾乎就是術骨部的最強大将了。

  戮骨一旦認真起來,面對一些中小勢力,自然都是橫掃。

  就這樣,戮骨在前面打仗,墨畫在後面以巫祝的名義,吸收蠻修,壯大勢力。

  他的“勢力”越來越壯大,成分也越來越複雜。

  大部落的逃兵,敗兵,中部的遊兵,散兵,小部落的老弱婦殘。

  基本什麽人都有。

  墨畫也不挑食,基本隻要歸順,他就會收,先将人員都“吃”下來。

  之後再想辦法,慢慢“消化”,統一他們的意識和行爲,讓所有人凝聚在一起,讓所有棋子都生死與共,從而逐漸成爲棋盤上,一條足以奠定勝勢的“大龍”……

  而這樣“吃”了一陣中小部落後,墨畫終于碰到了術骨部的殘部。

  術骨部也在巫鹫部的征讨下落敗了,不少蠻兵四處逃竄。

  這群術骨殘部的蠻修,也給了墨畫了解戰局,推衍術骨部因果動向的機會。

  墨畫事先從戮骨口中,得知了術骨本部和正部勢力的位置。

  現在又從這些術骨殘兵口中,确認了饑災之下的勢力分布,然後根據巫鹫部的行軍路線和戰争結果,進行了大局的推衍,得出了術骨本部和正部兵敗後,可能會藏身的山脈。

  這種事,需要洞悉天地人三才,了解大荒局勢,具有高明的衍算之法,以及深厚的神識算力。

  基本隻有墨畫能做。

  而算出這一切後,墨畫便在輿圖上圈了幾個點,畫了一條線,對戮骨道:
  “按這個路線,向前推進,避開巫鹫部,找到術骨本部,然後……”

  在戰亂中,殺了術骨大酋長。

  後面這句話,墨畫沒明說。

  但戮骨心知肚明,眼中兇光如野火閃爍。

  之後大軍按照墨畫的安排推進。

  行進路線上,翻山越嶺,果然遇到了更多術骨部的蠻兵。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被戮骨收服了,成爲了墨畫大軍的一員。

  戮骨是大将,威名卓著,統領着一個正部。

  這些術骨殘兵,根本沒理由不歸順戮骨。

  隻是他們并不知道,他們歸順的戮骨大将,此行的目的,是要去殺他們的大酋長。

  但半月後,還沒殺到術骨大酋長面前,他們卻先遇到了另一個術骨正部。

  這個正部的大将,名叫“殘骨”。

  殘骨同樣是金丹後期的術骨大将,勢力很大,雖然在與巫鹫部的征戰中,損失了一部分兵力,但仍舊不可小觑。

  而殘骨本人的實力,僅比戮骨差一絲,兇名沒戮骨大,但真打起來,勝負也未可知。

  墨畫不太想起沖突,反正除了他跟戮骨,幾乎也沒幾個人知道,他們此行是爲了殺術骨大酋長的。

  因此,隻要編些“謊話”,勸殘骨讓路,讓大軍過去就行。

  這種事,肯定不能墨畫來。

  他雖是巫祝,但卻是外人,跟丹雀部息息相關,隻要出面洽談,必定會引起殘骨的懷疑,惹出不必要的猜忌。

  因此,隻能讓戮骨自己去談。讓他跟殘骨好好交涉,向殘骨借道,好去大酋長的領地。

  兩人都是大将,也有點過從,不是不能聊。

  但墨畫并不放心,他想了很多措辭,記在玉簡裏,遞給戮骨,道:

  “你若不知道說什麽,不知怎麽說,就照着玉簡上的話去念,能不戰而達到目的最好。”

  戮骨接過玉簡,“哦”了一聲。

  然後他就去跟殘骨談了,然後談崩了。

  商談還沒結束,戮骨和殘骨就大打出手了,山頂都炸飛了。

  墨畫在遠處,隻聽聞一聲驚天響聲,能感受到山石崩裂,腳下大地在震動,金丹後期的強大勁力,宛如巨浪,一波又一波傳來……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戮骨回來後,墨畫便問他:“你都說了什麽?”

  戮骨一臉兇神惡煞,帶着怒火,隻冷笑道:
  “殘骨這個廢物,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愚不可及,嘴裏盡是蠢話,腦子裏裝的都是妖屎……”

  墨畫問道:“這是我教你說的話麽?”

  戮骨沉默了。

  墨畫又問他:“我讓你說的是什麽?”

  戮骨這才将墨畫給他的玉簡拿了出來,翻了翻,臉色有些複雜,但還是沒有說話。

  就像考完試,對了下标準答案,發現沒一句一樣的,但又不願意接受自己錯了的那副模樣。

  墨畫又歎了口氣,心中十分無語。

  這個世上竟然有人,給他答案都不抄……

  真的是……

  随後墨畫又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

  自己竟然相信戮骨,會好好跟殘骨交涉。

  自己才是真的蠢……

  戮骨悄悄看了一眼一臉不開心的墨畫,聲音情不自禁低了幾分:
  “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墨畫搖頭歎道,“打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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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1-29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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