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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觀虛] 陣問長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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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7章 饑災大陣
  石壁化爲了腐肉,陣紋黑紅粗狂如血管,深深根植于地石,顫動之間,法則流轉,饑渴地吸食着大地的生機,同時也将這股“饑渴”,化作饑災之力,輸入到蠻荒的大地之上。

  每一道陣紋,都蘊含着濃烈的法則。

  每一處陣樞,都扭曲了固有的陣法框架。

  每一副單陣,都是超出陣法品階的絕陣……

  墨畫走在巫鹫禁地之中,走在饑災大陣中,眼見周遭大陣景象,心神沉浸其中,内心飽受震撼。

  這是一座,完完全全由蘊含饕餮之力的絕陣,所構成的饑災絕道“大陣”。

  而且,幾乎消弭了所有固定的陣法形式。

  傳統的陣法,以土石金鐵爲媒,以靈液獸血爲墨,固定的筆畫爲紋,既定的結構爲樞,以靈石聚靈爲眼。

  這些都是客觀的“死物”陣法。

  眼前的絕道大陣,則更像是一隻“生物”,構思奇詭,造化絕妙。

  就像是……

  墨畫眉頭微皺。

  “以陣眼爲心髒,陣樞爲骨骼,陣紋爲經脈,陣墨爲血,陣媒爲肉……而構成的陣法生物……”

  一念及此,墨畫心中一顫。

  過往一些零碎的陣法記憶,又浮現在腦海,自動拼湊在了一起。

  屠先生所構建的荒天血祭大陣,是以一隻上古妖獸的“心髒”爲陣眼,以古妖獸的骨骸作爲陣樞的大陣。

  血祭大陣也是以血爲墨,将陣媒腐化爲了肉。

  而自己煉作本命陣的,十二經饕餮靈骸陣,也是在以自己的骨骼,作爲陣媒,以經脈爲陣樞。

  自己的血肉,也一定程度上,與饕餮靈骸陣有了融合。

  還有……

  那位大巫祝。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大荒的四象聖獸,是大巫祝用某種陣法,人工創造的“合成獸”。

  這也是一種“生命陣法”。

  ……

  将這所有的一切,串連在了一起,墨畫這才恍然驚覺。

  眼前這如同“活物”一般的饕餮饑災大陣,乍看之下,的确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陣法理解。

  但細細分析,深入思索之下,便可發現這饑災大陣之中,很多細節的原理,自己其實早就見到過,甚至親自參與過類似陣法的構建。

  隻不過很多東西,自己當時懵懵懂懂,沒有真的理解罷了。

  墨畫心中微歎。

  “果然,陣師還是要多看多學……”

  任何陣法上的閱曆,都沒有白費的。

  任何對陣法的參悟,都至關重要。

  即便當時不理解,但學着學着,總歸會有一日,所有細節都會重新拼湊在一起。

  哪怕當時參悟了,之後忘了也沒關系。

  隻要繼續去求道,繼續在陣法的路上走下去,總有一日,那些忘卻的感悟,會重新浮現在腦海,并融彙貫通在一起,融成最終的大道。

  墨畫心神通明,再看向眼前的饑災大陣時,那種面對未知的陌生的怪物一般的陣法的恐懼,稍稍淡去了。

  不必害怕任何看似深奧晦澀的陣理。

  陣法就是陣法,隻要沉下心來,肯花心思,多學多思多練,早晚有一日是會學會的。

  當然,這套詭異的大陣,還是太高端了。

  盡管有了點思路,但墨畫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陣法造詣,想真正領悟這套,純由絕陣構成的饑災大陣,短時間内幾乎不可能。

  甚至,他這個“慣犯”,想把這大陣“炸”了,都不知從何入手。

  萬一真炸了,會不會連同整個蠻荒,一同毀掉,墨畫也不清楚。

  因此,他隻能盡量不去碰。

  同時他也催動神識,盡全力将他所見的饑災大陣的種種結構,紋路,以及陣媒腐化,陣紋如血管一般縱橫的各種陣法畫面,全都牢牢記在腦海裏。

  這也是一種極爲珍貴的“閱曆”。

  将來若有一天,他的陣法造詣足夠深了,再回想起此時的種種細節,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領悟。

  畢竟,這可是師伯的手筆。

  能從絕道大陣内部,親眼看到師伯的陣法手筆,本身就是一件極爲難得的事。

  墨畫不再分心,而是一邊向前走,一邊聚精會神,将眼前的一切陣法細節,筆法也好,用墨也好,構造也好,血管也好,死物也好,活物也罷,無論是否有用,無論是否與陣法有關,全都原原本本地,烙印在了識海中。

  墨畫沉浸其中,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記錄了多少。

  待墨畫回過神來,當即驚出冷汗,猛然意識到:

  “我在做什麽?”

  這可是師伯的地盤。

  我在師伯的地盤,偷師伯的陣法?

  這可不是在通仙城,也不是在南嶽城,不是在離州城,而是在師伯主場的大荒。

  自己怎麽可以沉迷陣法,一時忘乎所以,無視了周遭環境?
  墨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不住環顧四周,皺起了眉頭。

  自從他進入這饑災大陣以來,一個人都沒碰到,甚至連一隻邪祟都沒有。

  仿佛這饑災大陣中,除了這陣法是活的,其他全都空無一物。

  師伯呢?
  他即便不在,也應該會留下什麽手段。

  否則這饑災絕道大陣,是如何建出來的?
  還有……屠先生呢?
  他到底在哪?
  當年荒天血祭大陣中,屠先生應當是死了,如果他沒死,又會以什麽狀态存在?
  墨畫的深沉的目光,看向大陣最詭異的深處。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往裏面走。

  萬一走進去,真的還能回來麽?
  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回頭路了,此時糾結這些,也沒了意義。

  墨畫也很想看看,饑災大陣最深處,整個大陣最核心的陣眼,究竟是什麽東西。

  他也得找到屠先生……

  墨畫思索片刻後,繼續邁步,向大陣深處走去,與此同時,他内心也有了預期。

  接下來,可能會有一場惡戰……

  無論是師伯,還是屠先生,都不是好惹的。

  又繼續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周遭的景象不變,仍舊是血肉石壁,和血管一般的饕餮陣紋。

  隻不過,血肉石壁明顯更加粘稠。

  血管也更粗壯,而且脈動更加有力。

  饕餮的氣息,也濃烈得如同霧水。

  走在裏面,仿佛走在了深淵巨口中,似乎下一刻就會有被“吞噬”掉的兇險。

  但墨畫走在裏面,反倒有些“如魚得水”的感覺,甚至隐隐有一種,走在自己“家”裏的錯覺。

  這種感覺很古怪。

  墨畫思考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因爲自己的體内,也刻着十二經饕餮靈骸陣有關。

  饕餮之間的法則,同本同源,因此自己被這饕餮大陣,視爲了同類,像是一隻“幼年饕餮”,這才沒受到饑災大陣的攻擊,甚至是殘忍的吞噬。

  若是其他人,或是别的生物進來,這大陣究竟會做什麽,就不好說了。

  墨畫心中隐生慶幸,但同時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巧合感,因而微微皺眉。

  但他的腳步,仍舊沒停下。

  就這樣,在重複的景象中,一直往深處走,又過了将近半個時辰,墨畫終于看到了,整個陣法之中,唯一的一個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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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隻,長着觸手的“人”。

  但與其說是人,更不如說,像是一個畸形的妖魔怪物。

  不是這怪物長着觸手,而是大陣的陣紋,像是觸手一般,植入了它的四肢經脈,根植于它的體内。

  看樣子,就像是……

  墨畫目光一顫。

  就像是他當初,畫十二經靈骸陣時,以鐐铐針刺,接入自己的經脈骨骸一樣。

  他以針刺接入經脈,是爲自己畫本命饕餮陣。

  而眼前這妖魔怪物,被觸手接入經脈,也是爲了……畫饕餮饑災大陣。

  而且,這個妖魔怪物的模樣,墨畫認得。

  當初在孤山礦坑中,那個攔路的白色妖魔,就是這個模樣。

  “這是妖魔化的……屠先生?!”

  盡管已經事先已經有了預料,但真的再一次親眼見到活着的屠先生,墨畫的心中,還是難免生出了巨大的震動。

  “果真……沒死……”

  而且,屠先生此時的狀态,十分奇怪。

  他是活着的,他的心髒還在跳動,血氣還在沿經脈流動,但他的識海,卻仿佛被“鎖定”住了。

  肉眼或許看不出異常。

  但墨畫能明顯感知到,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寄生在屠先生的識海中,以屠先生的肉身爲傀儡,爲容器,來不斷衍算,構生陣法,完善大陣……

  這副畫面,墨畫很熟悉。

  因爲當初,他也有過同樣的遭遇。

  他的識海,也被某個可怕的東西“寄生”過。

  這個東西,就是……詭道魔種。

  墨畫深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他已經能完全斷定,乾學州界開始,很多事件的幕後黑手,其實就是師伯。

  師伯的影子一直都在。

  沈家礦山,孤山神殿中,有師伯的蹤影。

  血祭大陣崩解,屠先生等四個羽化死于劫雷,死在自己手上,也是師伯搞的鬼。

  屠先生,也一直都在師伯的玩弄之下。

  而這位信仰神主,構建邪神勢力,構建邪道大陣,陣法學識淵博的屠先生,也一直是師伯物色的目标。

  師伯要人,來替他“打工”。

  這個屠先生,就是最好的人選。

  現在的屠先生,也真正地淪爲了詭道的傀儡,在替師伯做事。

  他的腦海中,已經被寄養了詭念,已經是師伯掌中的“玩物”了……

  甚至換句話說,現在的屠先生,其實就是詭道人的“分身”。

  墨畫心中寒意驟起。

  這還是他自從離州城後,第一次直面師伯。

  初生牛犢不怕虎,當年還是孩子的他,或許還沒那麽怕師伯。

  但那是因爲,當年的他,真的一無所知。

  可如今,他越是鑽研天機,越是研究因果,越是修行神念,越能察覺到師伯的深邃可怕。

  越是能明白,“詭”這個字的可怖。

  墨畫當即就想轉身遁走,免得惹師伯上身,可邁步的時候,到底還是遲疑了。

  他轉頭看向了屠先生,仔細端詳了片刻後,這才發現,屠先生處于“封閉”的狀态。

  他是沒意識的。

  而師伯的詭念……

  墨畫環顧四周的大陣,猛然意識到,師伯的詭念,是在支撐着大陣的運轉。

  屠先生是容器,詭念是主導,互相配合着,在構建着饑災大陣。

  雖然很危險,但其實它們現在,其實是處在相對“穩定”的狀态下的,并沒察覺到自己。

  否則屠先生早就攻擊自己了。

  師伯的詭念,也絕不會放過自己。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有一段,難得的“安全期”,可以考慮接下來做什麽。

  “要不……将屠先生殺了?”

  墨畫目光冰冷。

  屠先生“死而複生”,換了具肉身,境界看樣子,也隻剩下了三品。

  他現在被詭念寄生,一點反應沒有,自己刻點陣法在他周身,設置日晷啓動,然後自己離開,讓陣法崩解。

  這樣屠先生即便不死,也肯定會重傷。

  屠先生這個容器受損,整個大陣的運轉,也肯定會受影響……

  墨畫實在是慣性思維,下意識想的,不是炸陣法,就是炸人。

  但他終究是克制住了這個念頭。

  他也不知,真将屠先生炸了,會發生什麽預料之外的變故。

  而且,屠先生現在是師伯的“玩物”,萬一真炸了屠先生,等同于是在“喚醒”師伯的詭念。

  墨畫也沒忘了,自己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大荒刍狗命術。

  如果鐵術骨說的沒錯,那這具有因果轉嫁之力的大荒刍狗命術,此時很可能,就在屠先生手裏。

  墨畫看向屠先生,可化作了妖魔的屠先生,身上除了血肉,并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

  “到底……會在哪裏?”

  墨畫皺眉,開始放開神識,在周遭搜尋。

  可四周全都是饑災大陣的血石陣媒和血管一般的陣紋,并沒有其他任何,用來存儲寶物的地方。

  “難道……是我猜錯了?”墨畫目光微沉,“大荒刍狗命術,并不在屠先生手裏,而且……屠先生現在,已經是師伯的‘傀儡’了,他去尋這大荒刍狗命術做什麽?”

  這裏面的因果,着實複雜。

  墨畫一時想不明白,但仍不死心,便在四周,一寸一寸地開始搜。

  忽而他目光一顫,在地面上發現了一道裂隙,裂隙之中,隐隐泛着血光,似乎有着什麽東西在裏面。

  墨畫便走到裂縫前,一隻眼透過縫隙,往裏面看。

  一看之下,墨畫隻覺寒毛直豎,渾身的神性,都有冰冷恐懼的感覺。

  裂隙之中,是一隻巨大的眼眸。

  這隻眼眸,巨大,血腥,瞳孔之中蘊含着暴虐,而且密密麻麻的饕餮紋,宛如血絲一般,刻在眼眸之中。

  墨畫與這隻眼眸對視,隻覺得神魂都要被吸食而去。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十二經饕餮靈骸陣,散發出了極其刺目的藍光,而這藍光之中,甚至滲出了血色。

  他的十二經饕餮之骸,似乎開始被什麽東西“同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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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8章 “故人”

  那一隻古老恐怖的眼眸,無比浩瀚。

  眼眸中的血絲,都是饕餮紋的形狀,而所有饕餮紋,彙聚在一起,宛如古老的規則,流成大海,彙成了一片蘊含無窮奧妙的饕餮之源。

  墨畫隻與這隻眼眸,對視了一眼,心神便全被攫懾住了。

  他的神魂,在被吸引着離開識海,向這隻眼眸彙入。

  與此同時,他體内的饕餮紋,也開始蠕動,仿佛受到了某個存在的召喚,要回到它們的本源之中。

  原本藍色的饕餮紋,開始泛出了血色,似乎以墨畫的骸骨爲養料,開始孵化出了生命。

  墨畫也有了被“同化”的感覺。

  明明覺得很陌生,覺得有說不出的恐懼,但内心又有一種,回到某種“本源”的皈依感。

  甚至墨畫的肉身,也被裂隙吸引着,一點點向下墜落。

  墜落向無邊深淵。

  墜落入古老眼眸。

  墜落進饕餮的法則之源中。

  一道沙啞的,怪異的,混沌的,仿佛是很多人,很多妖獸,很多魔物,乃至很多不知名的生物,混雜在一起的聲音,響在墨畫的耳邊,滲入墨畫的心神。

  這聲音聽起來很怪。

  仿佛是古老饕餮的聲音。

  墨畫是人,原本聽不明白,但此時此刻,他卻仿佛能從這饕餮古老的呓語中,聽出了含義。

  這道聲音,似乎是在說:

  “我的……孩子……”

  “回來吧,我的孩子……”

  一旦聽懂了這句話,便等同于,受到了深度的同化。

  墨畫的意識,開始昏沉,本能開始屈從,仿佛投入某種母性的法則之中,自己的骨骸,都會融入這道本源。

  而墨畫的神性,也沒有抗拒。

  因爲神明秉道而生,神性渴求法則。

  能與法則深度融合,是神性本能的訴求。

  墨畫的眼眸,漸漸暗淡,于黑白金三色之中,又透出一股混沌的兇性。

  他的身子,一步步向裂隙墜落。

  饕餮的法則,牽動着他體内的饕餮陣紋,在不斷對他同化……

  眼看着,墨畫就要徹底墜入裂縫。

  突然他體内,古老意蘊流轉,青綠色的光芒一閃,一道乙木的生機,開始排斥起饕餮的法則來。

  但乙木的生機,根本不是饕餮法則的對手,轉瞬就被抹殺殆盡。

  而這道乙木生機被抹殺,似乎觸怒了墨畫本命陣中的另一道陣法。

  陰陽循環,生死轉化。

  當生機被抹殺的時候,生就變成了死。

  一股黑色的死氣,從墨畫的骨骸中滲出,轉瞬間便抹殺了一片饕餮之力。

  巨大的饕餮之眼一顫,生出了一絲忌憚和排斥。

  對墨畫同化的過程,也受到了一絲阻礙。

  這一絲阻礙,讓墨畫有了一瞬間的清醒,他當即目光一寒,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

  不能被同化!
  不能掉進這眼眸一般的深淵裂縫。

  墨畫連忙緊閉雙眼,不再去看那隻饕餮紋密布的血腥之眼,隔絕這眼眸的吸引。

  甚至人爲掐斷,神念中殘留了饕餮之眸的影像。

  與此同時,他以自己丹田的靈力,催動十二經饕餮靈骸,抑制靈骸中血色的增長。

  墨畫也拼盡全力,雙手撐着裂縫的邊緣,将已經陷入裂縫的大半個身子,硬生生從裂縫之中,又拉了上來。

  裂縫之内,饕餮之眸顫動,深淵血海震怒。

  濃烈的饕餮法則,幾乎凝成了實質,宛如琉璃質的血色獸紋,在虛空之中瘋狂擴張蔓延,引得整個饑災大陣,都起了波動,陣紋如血管噴張。

  地面之上,饑災的瘴霧,突然劇烈波動,宛如山巒起伏。

  饑災的範圍,也因大陣動蕩,而收縮不定。

  一些正在交戰的部落,感知到大地的震動,和饕餮之力引發的災兆,也面露恐慌,不知所措。

  而此時的墨畫,也能感知到大陣的不穩。

  但他顧不得那麽多了,他必須竭盡全力,從裂縫中掙脫出去,逃離饕餮法則之眼的凝視。

  好在這裂縫,似乎存在着某種封印。

  裂縫之内的饕餮法則,隻能在裂縫的内部孵化,無法通過裂縫,滲透到地面。

  墨畫利用“冥想法”靜心凝神,守住了本心。又用“天魔斬情”,斬去了法則上的牽連後,這才極爲勉強地,從裂縫的吸引中,緩緩抽身而出。

  “我的……孩……”

  耳邊饕餮那混沌而可怖的呢喃聲,緩緩消失。

  墨畫閉上眼,将最後一絲懼意斬斷,徹底脫離了裂縫。

  可當他轉過身,再睜開眼時,又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這是人的眼睛,但卻長在了一隻妖魔的臉上。

  這雙眼睛,此時此刻,充滿了震驚,複雜,駭然,難以置信交織等情緒。

  它就這麽看着墨畫,仿佛見“鬼”了一般。

  墨畫也神色一震。

  因爲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屠先生!
  他在偷窺裂縫的時候,驚擾了裂縫之中的那隻饕餮巨眼,引發了大陣波動,而大陣的波動,也“驚醒”了屠先生。

  換句話說,驚醒了師伯的詭道分身!
  墨畫身上寒毛直豎。

  陣法崩解,神念化劍,逝水步,水影幻身,萬法皆通……等他畢生鑽研的法門,一瞬間全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

  他的眼中,也下意識蘊出了金光。

  凜冽的劍意,在瞳孔之中凝聚。

  可下一刻,墨畫忽然一怔。

  他再看向“屠先生”的眼眸,立馬發現了問題。

  他在屠先生的眼睛中,看到了十分明顯的情緒,那是“人”的情緒。

  這不是詭道的傀儡,所能擁有的情緒……

  墨畫眉頭微皺。

  而另一邊,妖魔化的屠先生,眼中仍舊保持着難以言喻的震驚和愕然。

  盡管墨畫成爲了大荒的神祝,神性高懸,神權在握,氣質上有了很分明的變化。

  但那張臉,屠先生死都不可能忘了。

  他就是下到地獄,經十八層煉獄剝皮抽骨,焚燒成灰,也絕不可能忘了。

  沒有這小子,血祭大陣不可能崩解。

  神主的降臨,不可能失敗。

  他的千年大計,也絕不可能毀于一旦。

  可正因如此,屠先生心中才會震驚莫名。

  這是遠隔萬裏之遙的大荒,是蠻荒的腹地,是饕餮大陣的中樞,更是那個不可提及的令人恐懼的道人的棋局的核心。

  “你是……你怎麽會……在……”

  屠先生聲音沙啞,仿佛喉嚨都被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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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9章 刍狗
  蘇醒過來的“屠先生”,以漆黑的眼眸,環顧四周,看到了震蕩的大陣,看到了屠先生血淋淋,但在緩緩愈合的胸口,神情一片冰冷。

  摻雜着男女老少,不知多少冤魂厲鬼的聲音,沙啞得響起:

  “是誰……亂我的大陣……”

  “屠先生”神識一放,溝通饕餮大陣,當即察覺到,有個“小東西”在瘋狂向大陣外逃去,便欲以神念操控大陣,将這“小東西”逮住。

  可神念一動,卻如泥沉入海,沒有半點回響。

  “屠先生”目光微凝:“大陣……不受控了?”

  “屠先生”略作思索後,瞳孔深邃,“不,它不允許我,去抓那個小東西……”

  “饕餮大陣,生了反抗,在護着他……”

  “此子……是誰……”

  “屠先生”的眼眸之中,漆黑之色變得更爲陰森。

  與此同時,一道道詭紋在他眼中明滅不定,沒過多久,詭道紋的閃現停止,“屠先生”的眼眸,幽邃得宛如深淵。

  他的口中,輕輕念叨着一個名字:
  “大荒的……神祝。”

  ……

  同一瞬間,饕餮大陣中,墨畫隻覺心髒猛然一縮,渾身寒毛直豎,當即不再考慮其他,将逝水步催動到極緻,又貼了一張行風符,風水之力疊加,加速逃向大陣之外。

  水光和風光,于空中拉出一條長線,一閃而逝。

  好在一路上并沒有其他危險。

  甚至饕餮大陣,也出乎意料地安分,一些陣紋血管還特意散開,似乎在爲墨畫掩護。

  不知逃了多久,墨畫終于離開了饕餮大陣的範圍,又穿過妖魔之地,和巫鹫部的鬼地。

  之前神道的餘威仍在,一路上也沒任何一隻鬼物妖祟,膽敢攔他。

  就這樣,墨畫一口氣,沖出了巫鹫的古禁地,反手将巫鹫死眸取下,念動巫鹫大神,教給他的咒文,關閉了石門,将身後的一切,全都鎖在了禁地之中。

  至于究竟鎖沒鎖住,墨畫也不清楚,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神祝大人……”

  鐵術骨見墨畫出來,神色微喜。

  可又見墨畫身形倉促,一向莊嚴平靜的臉上,滿是凝重與肅然,心中也不由咯噔一跳,知道這禁地之中,恐怕是有什麽,令這無法無天的神祝大人,也覺得棘手的存在。

  “神祝大人,這裏面……”鐵術骨沉聲道。

  墨畫搖了搖頭,隻吩咐道:“派人将這裏封鎖住,任何人不得進入,否則……格殺勿論。”

  墨畫一臉嚴肅。

  鐵術骨心中一凜,當即道:“遵命。”

  墨畫回頭,又看了一眼古巫鹫的禁地。

  一切氣機,屠先生的也好,饑災大陣的也罷,還有那縷寒意森森的詭念,似乎全都被隔絕在了禁地之中,沒洩露出一絲。

  但墨畫的心頭,仍舊沉甸甸的,一點底沒有。

  “師伯……”

  ……

  墨畫總感覺,他和師伯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

  大巫風山界,巫鹫峰。

  臨時搭建的神祝大殿中,墨畫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高位上,皺眉思索。

  大老虎趴在門口,爲墨畫守着門。

  夜色深沉,周遭漆黑,仿佛總有詭念在暗中蔓延。

  但墨畫知道,夜色外什麽都沒有,也沒有什麽詭念,一切都隻是自己的錯覺。

  他雖然逃離了那個禁地,但師伯的陰影,仍舊籠罩在他心頭,讓他看到漆黑的夜色,便有些緊張和壓抑。

  墨畫催動神性,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思考着白日所見的種種,腦海中思慮紛呈。

  “師伯他……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我?”

  之前墨畫一直忙着發動神戰,構建大陣,解放蠻奴,統一蠻荒,解決部落内部矛盾的事,神念一直在高度運轉,瀕臨枯竭。

  他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成爲“神祝”,做這麽多事,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到底有沒有,被師伯察覺到。

  或者說,自己潛意識裏,因爲對師伯詭道的忌憚,一直沒敢往這方面想……

  因爲師伯假如真的下手,他是真的一點辦法沒有。

  他所有的努力,全都會毀于一旦。

  可現在,真的碰到了屠先生,感知到了那縷陰森的詭念,墨畫心中不再有僥幸。

  他也終于不得不,認真考慮師伯的問題了。

  “師伯到底在蠻荒,布了哪些局?”

  “師伯的手,到底伸得有多深?”

  “師伯的眼睛,到底有沒有,一直盯在蠻荒?”

  這個問題,墨畫長時間以來,一直都在默默思考,心裏也有了一些答案,隻是仍舊不敢下定論。

  師伯以“詭”爲道,以“道”爲名,其行事之詭谲,心思之深邃,很難揣度。

  自己猜測的,未必就真的是客觀的事實,也很有可能,是師伯故意讓自己以爲的假象。

  但墨畫又不可能,真不試着去推測。

  至少從目前的事實來看,師伯的确沒有對自己下過手,甚至整個蠻荒的棋局,師伯也隻是在“間接”入手。

  散布饑災,構建饕餮大陣,制造災難等等……這些都是在借“屠先生”的手。

  師伯本人,沒有親自動過手。

  甚至詭道的氣息,也沒有在蠻荒的大地上,流露過任何一絲。

  至于爲什麽……

  墨畫猜測,大概率是因爲華家這些老祖,施展了某些手段,牽制住了師伯。

  墨畫靜心沉思。

  師伯玩的局,肯定比自己想的要大。

  以師伯的格局,也絕不可能隻盯着蠻荒這一個“小”地方。

  蠻荒這裏,可能隻是師伯棋局的一角,他還有更大的棋盤,更多的地方在落子。

  師伯真正的對手,也從來不是自己這個小小築基。

  而應當是道廷閣老,大荒王庭,華家以及道州各大世家,洞虛境界的老祖,這個級别的老怪物。

  師伯很可怕,深不可測,是詭異的魔教道人,但歸根結底,也還隻是羽化,不曾洞虛。

  即便他再強,能分化詭念,與道廷和道州各個古老世家的幕後黑手博弈,也必然要消耗大量的神識和算力,甚至反過來,會被這些老祖聯手壓制着。

  畢竟世家老祖,也不可能是吃素的。

  既然如此,蠻荒這裏,師伯就不可能分太多心,時時刻刻地盯着。

  想到這裏,墨畫輕輕松了口氣。

  這對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強龍争鬥,無暇他顧,他這個小泥鳅在下面,也能喘一口氣。

  繼而他又忍不住想到:

  “師伯在蠻荒這裏布下的這些局,真實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真的是養道孽麽?”

  “師伯想養道孽,入洞虛?這真的是師伯詭道晉升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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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0章 命術
  鐵術骨當着墨畫的面,紮了一隻刍狗。

  他用的是一種,祭祀用的名貴的人衣草,草葉青翠,微微帶金,草形如衣,恍如一個衣着光鮮,“披金戴玉”的人。

  鐵術骨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将此草切割成了細微的草絲,然後以一種極其傳統古拙的編織手法,将纖細入微的草絲,一根根編了起來。

  整個過程,看似簡單,但每一根草絲,編到什麽位置,就必須要停下。

  編到什麽地方,要銜接另一根草絲。

  不同的草絲之間,以什麽順序,按什麽方向,打什麽樣的結,如何編織在一起……一丁點都不能錯。

  所有的草絲,看着都是一模一樣的。

  但在鐵術骨手裏,所有又都是不一樣的。每一根相似的草絲,都有完全不同的位置和用途。

  大道至簡,但又複雜至極。

  就這樣,金丹境的鐵術骨,或者說——術骨先祖,花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編織出一隻,看起來簡簡單單,的“刍狗”。

  但這隻簡單的刍狗内部,卻包含了成千上萬,以人衣草絲,彙成的線條。

  鐵術骨将這隻刍狗,獻給了墨畫。

  墨畫取過,端詳了片刻,而後放在了桌上。

  之後他也開始按照鐵術骨的樣子,取人衣草,抽取草絲,一根接一根地編制。

  他是陣師,天天畫陣法,因此白皙修長的手指,異常柔韌靈活,編起刍狗來,也是得心應手。

  一根根草絲,被墨畫的手指撚着,纏在了一起。

  一開始墨畫速度還很慢,編得也很仔細。可漸漸地,當他熟悉了編織的手法後,編得就越來越快。

  他的眼眸中,天機衍算流轉,在“複刻”着适才,鐵術骨編制的手法。

  同時,一縷暗沉的灰色湧動,天機詭算也在分線并行,重構着刍狗的編織流程。

  墨畫的手,越來越快,幾乎快出了殘影。

  而在他的手中,一隻刍狗,也在以極其迅捷,且井然有序的速度,一點點構建出形狀……

  鐵術骨神情愕然,一時連呼吸都忘了。

  直到墨畫,将一隻完整的刍狗編完,也隻用了一個多時辰。

  鐵術看着兩隻幾乎一模一樣的刍狗,愣了半晌,苦笑着搖頭歎道:

  “老朽……學了大半輩子,竟不如神祝大人這片刻的參悟,當真是慚愧……”

  墨畫神情平靜。

  天機衍算加上天機詭算,神識道化,再加上他現在純粹的神性,學這點基本的“術”層面的技巧,并不算難。

  墨畫問道:“然後呢?”

  鐵術骨搖了搖頭,“沒有了。這就是全部了。”

  墨畫目光微沉。

  鐵術骨道:“老朽所會的,隻有刍狗的編織法,編出的這種刍狗,是用來祭祀天地的,至于有沒有其他因果之用,老朽沒參悟過先人的傳承,因此并不知曉。”

  墨畫沉吟片刻,又問:“你用來編刍狗的草,是叫人衣草?”

  “是,”鐵術骨道,“這草披着人衣,織成刍狗,便可替人去當祭品。當然也有另一種說法……”

  鐵術骨目光微凝,緩緩道:“人,也不過是披着人皮的‘刍狗’罷了。”

  人……也不過是披着人皮的刍狗……

  墨畫心頭一顫。

  他沉默片刻,便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鐵術骨欲言又止,但見墨畫神情冰冷,也不敢問太多,隻拱手道:
  “老朽告退,神祝大人若有差遣,老朽義不容辭。”

  鐵術骨離去了。

  墨畫則看着桌上的兩枚刍狗,怔忡出神。

  思索片刻後,墨畫又将屠先生給他的那隻刍狗取了出來,互相比較了一下,發現這幾隻刍狗,模樣上倒是大差不差。

  但術骨先祖和自己編出的這兩隻刍狗,明顯與屠先生給自己的那隻,蘊含命術奧秘的“刍狗”,要單薄許多。

  并沒有那種,歲月的滄桑感,還有因果的厚重感。

  這說明,刍狗的編織法,或許是對的,但這種編織法之中,還缺乏了某些,更深奧的因果塑造法門。

  而這種因果法門,才是這隻刍狗的核心,也是因果轉嫁的關鍵。

  “因果轉嫁……”

  墨畫眉頭微皺,而後又在腦海中,複現着刍狗的編織之法。

  他一遍一遍地回想,想看看這裏面,到底有沒有藏着其他,不爲人知的端倪。

  正着想了近百遍,墨畫又倒着在腦海中回放。

  這麽想着想着,墨畫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潛意識中,自己好像見過類似的事……

  墨畫凝神思索,忽而瞳孔一縮。

  正着編織,是在“塑造”刍狗的“血肉”。

  反着拆解,是在“解剖”刍狗的“根骨”。

  刍狗的血肉,根骨,全部都是由人衣草絲模拟而成的。

  這似乎也是一種“造物”,隻不過,不同于陣法造物,更像是一種因果造物。

  以草木爲媒介,賦予其某種“因果”上的生命。

  而這個逆向“解剖”刍狗根骨的過程,墨畫也十分熟悉。

  因爲他在自己體内,刻十二經饕餮骨骸陣的時候,也剖開了自己的血肉和根骨。

  這種相似,應該不會是巧合……

  “因果轉嫁……既然轉嫁,那說明……”

  墨畫目光一凝,當即動手,将自己适才編織好的刍狗,又反向地“解剖”開來了。

  解剖開之後,刍狗内部,一些特殊的草絲結點,便纖毫畢現。

  墨畫編的時候,是遵循術骨先祖的手法,照葫蘆畫瓢,沒想那麽多,但現在一解剖開,這才發現,刍狗内部這些的“結點”,都是有特殊意義的。

  這些細密的“結點”,其實都是穴位,串連起來便是一副完整的,十二正經的脈絡。

  這是人的脈絡。

  也就是說,刍狗的内部,編入了人的十二正經。

  所以,在大荒的祭祀習俗中,刍狗才能代替“人”,而人在某種意義上,也就是“刍狗”。

  墨畫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既覺得震撼,又有一絲豁然開朗。

  他隻覺得,自己在大荒所看到的種種景象,所學到的種種傳承:
  饕餮,陣法,骨刻,十二經,刍狗,神道祭祀,因果,生命,命術……

  這些錯綜複雜的修道法門之間,似乎全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甚至有一點像是……一脈相承。

  “饕餮與饑災有關,與法則有關,與陣法有關,與人的十二經靈骸有關……”

  “而人的十二經,又與刍狗有關,與因果有關,與命術有關……”

  大道萬象森羅,墨畫一時也心緒紛呈,腦袋裏亂糟糟的,數不清的因果細節,在互相聯系,糾纏在一起。

  墨畫隐隐覺得,自己似乎是領悟到什麽了。

  可那些領悟,卻全都糾纏在他的腦海中,混沌一片,讓他根本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邏輯來。

  眼看着思緒越來越亂,神念矛盾,識海也傳來痛苦,墨畫知道自己有些“不自量力”了,便隻能暫時平抑住心神,不再過深地去考慮這些複雜的奧秘。

  他将自己的心神收回,集中思考刍狗命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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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轉嫁,意味着,要将我的因果,轉嫁在這隻刍狗身上。讓刍狗,來替我承擔一些災厄。”

  “若是刍狗,能替我承擔災厄,那就意味着,刍狗就是‘我’。”

  “刍狗怎麽才能是‘我’?”

  墨畫又看向刍狗的内部,“十二正經……”

  “在刍狗的内部,将我的十二正經,原原本本地拓印上去。”

  “這樣刍狗與我,便可以算是同命相連。”

  “但是,這些正經脈絡,要怎麽畫上去?”

  墨畫沉吟片刻,将屠先生給的那隻古老刍狗,仔細端詳了片刻,神識滲透進去,發現了一些紅褐色結點。

  這意味着,結點之上有過血迹,而且這些血迹,不同于一般血液,應當是修士的精血。

  以精血,循着結點經絡,勾勒出十二經脈,以此讓刍狗,與自己性命相連,因果相代。

  墨畫目光深邃,以神識衍算,大概算了數十遍,有了思路之後。

  這才重新取出人衣草,按照術骨先祖告知的方法,又新編了一隻刍狗。

  隻是這次編織時,他按照事先衍算的路徑,在每個刍狗的草絲結點上,依次點入了自己的精血,同比模拟出了,自己的十二正經脈絡。

  墨畫的十二正經,與饕餮靈骸相融合。

  因此這刍狗内部的經絡,看着也有一點點像是“饕餮”的脈絡。

  做完這一切,墨畫将這刍狗,徹底封存,讓它的草木之絲,與自己的經脈之血,完全融合。

  融合之後,墨畫心中果然生出了一絲,與這“刍狗”血脈相連的感覺。

  可墨畫并沒有太高興,因爲這種聯系感,并沒有那麽強烈。

  這就意味着,他與這刍狗的因果綁定,可能沒那麽深。

  這隻刍狗,未必能替自己擋災。

  墨畫皺眉,喊來鐵術骨,讓鐵術骨施展一些咒術,來從因果上,咒殺一下自己。

  鐵術骨臉色倉皇,忙道不敢。

  墨畫思索片刻,也意識到有點不妥。

  他知道自己,命格不一般,裏面藏着一些“髒東西”。

  萬一鐵術骨咒殺自己,觸動了命格中的兇煞,遭到了反噬,那他就死定了。

  墨畫道:“你用一些‘小咒’,不涉及命格,不涉及生死,隻傷及皮毛的小術來害我。”

  鐵術骨仍舊不太敢,但看墨畫的樣子,又拒絕不了,最終就真的鬥膽,用了一些“傷及皮毛”的小術,來讓墨畫掉了一根頭發。

  鐵術骨施咒的時候,墨畫能感知到一絲,十分微弱的因果“惡意”。

  他沒阻攔,也沒用因果術防禦,而是坦然接受了這縷“惡意”,硬生生承受了這記落發之咒。

  這道咒術殺傷力很輕微,墨畫隻掉了一根頭發。

  而那隻刍狗,卻安然無恙,一根草絲都沒掉。

  這就意味着,因果轉嫁失敗了。

  他還是沒能領悟,大荒刍狗命術的真正奧秘。

  “還是有很大的問題……”

  墨畫皺眉。

  接下來的日子,他将自己關在神祝大殿之中,沒日沒夜地研究大荒刍狗命術。

  他将刍狗,一絲一絲地進行解析,進行衍算,來推演其中因果的變化。

  同時,他也一遍又一遍地,消耗自己的精血,來編織大荒的刍狗,以此揣摩其中未知的奧秘。

  整個命術過程中,數不清的因果錯謬,被墨畫一個又一個排除。

  但無論如何努力,如何嘗試,墨畫最終還是全都失敗了。

  他耗費心血,編織出來的刍狗,根本不能替他抵擋任何一次“災厄”——哪怕隻是抵擋“掉一根頭發”這麽輕微的小詛咒都不行。

  而且,墨畫也意識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那就是,他編織刍狗的過程中,神識的消耗量,微乎其微。

  這是不符合一般因果定律的。

  畫陣法,需要消耗大量神識。

  因果術也是一種神念上的法門,施展的時候,同樣需要消耗大量神識。

  越高端的因果術,所需消耗的神識量越多。

  大荒刍狗命術,涉及因果轉嫁,是術骨部先祖的禁忌之術,是屠先生苦心所求,能在師伯手中“逃命”的法門,其高深艱澀之處,自然不必多言。

  按一般情況來說,修這種層次的命術,對神識的消耗,必然是極大的。

  但現實并沒有。

  這就說明,自己修行的方法,還是有問題。

  這門刍狗命術,還有最關鍵的東西,自己不曾領悟。

  就像是畫“絕陣”一樣,如果不得其神韻,隻得其形骸,最終畫出來的,隻是一些淺層的紋路,其中不蘊含大量的神識,是無法凝成真正的絕陣的。

  這門命術也是同理。

  可是……

  墨畫将這刍狗命術,來來回回鑽研了很多遍,仍舊弄不明白,這門因果術中,到底還有哪些訣竅,是自己不曾領悟的。

  自己又該要領悟什麽?
  墨畫皺眉沉思,大殿之内,氣氛十分凝重,死一般地寂靜。

  大老虎也不敢打擾墨畫,安安靜靜地趴在角落,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大氣也不敢喘。

  墨畫的面前,擺着一堆“刍狗”。

  一隻最破舊,最特殊的,是屠先生給他的那隻。

  另一隻,是鐵術骨編出來的那隻。

  其餘一堆,大概近百隻,有完整的,有被“剖開”經脈的,還有被“解剖”地支離破碎的,全都是墨畫這些時日,自己編織過後,用來研究的。

  墨畫的臉色,也十分蒼白。

  他就這麽,默然得看着面前的刍狗。

  看着看着,他心頭靈光一閃,念及“道、法、術、器”四個字,忽而想到了一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層面:

  “器。”

  長久以來,他塑的是“道心”,悟的是“法則”,修的是諸般陣法,法術和因果之“術”。

  器隻是承載陣法和法術的媒介。

  墨畫幼時家貧,也沒什麽資财積蓄,任何名貴的物質層面的“器”,他都接觸不到。

  因此,器這個概念,墨畫一直不太重視,一般也都是能湊合用就行。

  可“大荒刍狗命術”,是極高深的因果法門,以“刍狗”爲媒,甚至以“刍狗”爲名,說明在“器”的層面,也有非同尋常的奧妙。

  “器……人衣草……”

  墨畫沉思片刻,對大老虎道:“把鐵術骨喊來。”

  這句話,打破了大殿的沉默。

  大老虎豎起耳朵,擡頭見閉關研究了這麽多天,已經有些“自閉”的墨畫,終于說話了,總算放下心來,搖了搖尾巴,又去把鐵術骨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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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1章 命格編織
  “神祝大人……”

  鐵術骨向墨畫行禮。

  墨畫問他:“你們術骨部的先民,一直是以同品種的人衣草編織刍狗,用來祭祀的?”

  鐵術骨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不一定……”

  墨畫沒說話。

  鐵術骨便解釋道:“往古之時,人衣草漫山遍野,以此先民以此草,編織刍狗,用來祭祀。”

  “但時逾千年,天地氣候變化,人衣草數量衰減,越發珍貴。”

  “不少部落,爲了效仿古制,讓一些以人衣草爲媒介的因果傳承,不至于消亡于大荒的曆史,各自留了不少草種,加以培育。因此人衣草的品種,視地域和部落不同,也有了諸多差異。”

  這些都是部落先祖,才知曉的知識,一般蠻族修士,根本不會意識到。

  墨畫皺眉,“也就是說,人衣草的種類,其實有很多?”

  鐵術骨道:“是。”

  墨畫微微颔首,心裏便明白過來了。

  修士求真問道,按照先人的研究,分爲“道、法、術、器”四個層面。

  這是他在太虛門求學時,學到的東西。

  甚至很早之前,師父似乎也隐約提過。

  隻不過,墨畫當時年紀還小,莊先生也沒聊太深,隻一語帶過。

  如今墨畫經曆得多了,學的多了,悟的也多了,才有點明白這四個字中的精髓。

  道與法,是“神念”層面的概念。

  器,是“物質”層面的概念。

  術,則是“神念”與“物質”關聯的層面。

  墨畫道心強,法則悟性高,術也學得好,但因爲小時候窮,唯獨對“器”這個字,往往有些忽略。

  但器,是道與法的媒介,同樣也是“術”的實現手段,是物質基礎。

  無法領悟大荒刍狗命術的關鍵點,很可能就在這一個,自己此前一直忽略的“器”上面。

  墨畫沉思片刻,對鐵術骨道:
  “你以神祝的名義,去搜羅蠻荒各山界,各部落,各品類現存的人衣草,搜集完交給我,此事最爲緊急……”

  墨畫看了鐵術骨一眼,補充了一句:“……這與大荒刍狗命術有關。”

  這門刍狗命術,本就是術骨部的傳承,墨畫沒有遮瞞。

  而且,搜羅人衣草這種事,他也隻能交給鐵術骨——也就是如今的術骨先祖去做。

  這種涉及先民祭祀的事,也隻有他這個先祖最清楚。

  鐵術骨心頭一震,神情凝重道:“是。”

  ……

  鐵術骨對此事,果真盡心。

  三日後,他便将搜羅來的,數十種極爲珍稀的人衣草,全都呈給了墨畫。

  這些人衣草,囊括了數十個山界,近百個部落,數千年的傳承。

  隻有鐵術骨,有作爲先祖的經驗,才能識别并尋找到這些草種。

  同樣,也隻有以墨畫如今強大的神祝權力,才能在短時間内,将如此多品類的人衣草,搜刮過來。

  之後墨畫,就開始用這些人衣草,來編織刍狗。一個品種,接一個品種進行嘗試。

  整個過程,墨畫也沒避諱鐵術骨。

  因爲這刍狗命術,本就是術骨部的傳承,墨畫不想藏私。

  同時,墨畫也希望以鐵術骨的經驗,能發現自己研究時,沒能發現的一些問題,以此查漏補缺。

  而鐵術骨,也沒辜負墨畫的期待。

  在因果之道上,鐵術骨其實并不弱,相反,作爲術骨部“死而複生”的先祖,“鐵術骨”的因果造詣,其實非常深厚,因果咒殺的能力,也獨樹一幟。

  隻是碰到墨畫,有點耗子碰到貓,實在束手無策而已。

  大荒刍狗命術,是古老的絕密,與術骨部的部分底蘊一脈相承。

  墨畫将一些因果秘密,都告訴了鐵術骨。

  寄生在鐵術骨體内的術骨先祖,也給出了很多細節上的建議,讓在因果咒術層面經驗欠缺的墨畫,受益匪淺。

  墨畫融合了鐵術骨的建議,加上已有的參悟,以不同品類的人衣草爲媒介,不斷嘗試編織刍狗。

  每編一隻刍狗,墨畫對刍狗命術的掌控,便更深一分,在因果上的經驗,也更厚重一分。

  鐵術骨看在眼裏,驚在心裏,看着墨畫的眼神,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但這些震驚,全都被他藏在心底,并未表露出來。

  此後數日,刍狗命術,在“術”的層面,被墨畫研究得越來越深,掌握得越來越好。

  但在“器”的層面,仍舊沒有進展。

  幾十種人衣草,全都被墨畫試完了。墨畫的桌上,又擺了幾十隻,不同草種的刍狗。

  但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模一樣,沒有一隻刍狗,能真正替他阻擋因果上的殺機。

  墨畫眉頭緊皺,大殿氣氛沉肅。

  鐵術骨低頭垂手,臉色也有些凝重。

  墨畫看向鐵術骨,問道:“還有其他品種麽?”

  鐵術骨苦澀道:“回禀神祝大人,但凡能找到的,老朽全都找來了。此草極爲稀有,各個部落都視爲珍寶,若非打着您的名義,老朽也無法搜集如此多品種的人衣草……”

  墨畫不甘心,問道:“還有沒有更稀有一些的草種了?”

  鐵術骨沉吟,緩緩道:“倒也是有……”

  墨畫眉宇微動,“在哪?”

  鐵術骨爲難道:“更稀有的人衣草,就更爲罕見了,而且用途都極重要:要麽也被制成祭品,供在了部落祖堂之上;要麽被種在了一些大部落的祖墳裏;或者是用來煉制了一些,部落的鎮族之寶……”

  “這些東西,是搜不來的。除非……”

  “真的搶了他們的祖堂,奪了他們鎮族之寶,炸了這些部落的祖墳……”

  墨畫面露沉吟,顯然在認真思考。

  鐵術骨心頭一顫,連忙勸道:“神祝大人,如今強敵環伺,巫鹫部聲勢浩大,萬萬不可做出炸人祖墳這等事,否則觸犯衆怒,必然生亂……”

  墨畫道:“我知道。”

  鐵術骨心裏沒底,看墨畫的樣子,根本沒看出他是知道了的樣子。

  鐵術骨思考再三,還是慎重強調了一下:“神祝大人,祖墳是真不能炸!”

  墨畫這才一臉冷漠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甘心。

  鐵術骨着實捏了把冷汗。

  墨畫接着沉吟道:“那莫非……不是‘器’的問題……還是‘術’的層面,出了問題?”

  鐵術骨也皺緊眉頭,認真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道:
  “神祝大人悟性天賜,對刍狗命‘術’的掌握,遠遠超出了老朽太多。實話實說,老朽也并不覺得,您對術的理解還有問題,此命術的問題,大概率還是出在,刍狗媒介上面……”

  墨畫又将眼前的人衣草,一一看過,道:“這些草時過境遷,并非真正的古種了?”

  鐵術骨歎了口氣。

  這也是很多蠻荒傳承失落的原因。

  天地環境變了,草木妖獸變了,一些施術的媒介也變了。

  很多強大的傳承,缺了古老的媒介,自然日漸衰微,乃至最終沒落了。

  墨畫目光一動,道:“你再去選一些其他刍草,不必非要人衣草,但要古種的,稀有的……我一樣一樣來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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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人衣草不行,那他隻能另選其他了。

  不知道哪種草可以,就用最笨的辦法,來一樣一樣地嘗試了。

  鐵術骨見墨畫意志堅定,拱手道:“是……”

  ……

  之後的數日,鐵術骨又尋了不下百種,大荒古老而名貴的草種,獻給了墨畫。

  墨畫不厭其煩,耗費精血,一一嘗試,臉色越發蒼白,但卻仍舊沒有任何一棵草,能承擔得起他的因果。

  鐵術骨同樣苦思而不得其解,不明白他術骨部的這個先祖因果命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鐵術骨心生頹然。

  墨畫則仍不放棄,依舊每日毫不動搖,堅定地去耗費心血,嘗試更多的刍草,編織更多的刍狗,以此尋覓更深的因果之道。

  但他忘了,他這副肉身,先天血氣衰弱。

  而編織刍狗,要耗費精血,這些時日來,他天天都用精血來編織命術刍狗,血氣早已虧損。

  終于一日,墨畫承受不住,臉色蒼白如紙,暈了過去。

  鐵術骨見狀一驚,剛想去扶墨畫,卻聽耳邊一聲震吼,是大老虎虎視眈眈在向他發出警告。

  鐵術骨止住腳步,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大老虎則身形如風,幾步邁到墨畫面前,用身子護住墨畫,目光擔憂地用大腦袋蹭了蹭墨畫。

  許久之後,察覺到大老虎的氣息,墨畫這才緩緩醒轉。

  見到大老虎擔憂的目光,墨畫淺淺地笑了笑,摸了摸大老虎的腦袋。

  之後他取出幾枚丹藥,放入口中服下。

  這些丹藥,是補血的,而且無一不是上品,有些甚至是當初在太虛門,慕容長老親自爲他煉制的。

  服下之後,墨畫蒼白的臉上,果真浮現了一絲血色,氣色好了些。

  但他的身子,還是感到很虛弱。

  這種虛弱感,實在是久違了。

  恍然間,墨畫這才意識到,自己除了是權勢滔天的大荒神祝,是尊貴無比的神主代行外,同時也是那個先天體弱的靈修,是那個從小體虛多病的墨畫。

  這種“弱小”的感覺,似乎很遙遠,但似乎又近在眼前。

  往事依稀間,墨畫仿佛一回頭,就能看到小時候,那個瘦弱的自己,那個出身貧寒但機靈心善的自己,那個學了陣法,就去幫助他人的小陣師。

  那時的自己,就像是一根瘦弱但堅韌的刍草。

  而通仙城的所有散修,也都是刍草。

  或者說,在真正的上層眼裏,他們都隻是“刍狗”……卑微而低賤……

  墨畫冰冷的心中,生出一絲同情。

  既是同情自己,也是同情與自己同病相憐的,那些卑微求生的散修。

  甚至放眼天下,放眼蒼生,也無非都是刍狗。

  墨畫的目光,重新變得悲憫起來。

  而在這種悲憫之中,墨畫瞳孔忽而一顫,意識到了什麽。

  他顧不得血氣貧弱,緩緩站起身來,在大老虎的陪同下,一步步離開了巫祝的大殿,來到了殿外。

  此處神祝大殿,建在高峰之上。

  墨畫站在山峰之巅,放眼看向大荒,于雲霧缭繞間,頓有淩大地之絕頂,覽衆山之渺小的感覺。

  這便是高層的視野,是大權在握的神祝的視角。

  但墨畫的目光,卻越過群山,看向了山腳下那些,最普通,最不起眼,最卑微,最渺小的野草。

  這些野草,在泥土中生長,在卑微中求存,以孱弱的身子,鋪滿了整片蠻荒的大地。

  鐵術骨跟在墨畫身後,皺着眉頭,不明所以。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這才輕歎道:

  “錯了……”

  鐵術骨一怔,“什麽錯了。”

  墨畫緩緩道:“大荒刍狗命術……不應該用人衣草……”

  鐵術骨有些愕然,“這是先民用的。”

  墨畫目光通透,緩緩道:“你們先民用人衣草,是因爲在當年,這種草遍地都是,是大荒最卑賤的草木。”

  “刍狗命術,刍狗命術,既然要做刍狗,自然就要用最卑賤的草。”

  “可是現在,時過境遷,人衣草稀少,變得珍貴了,那它就不再‘卑微’,不再是大荒,最多,最廣,最普通的草木了。”

  “它不再‘卑微’,那也就不配再用來做‘刍狗’。”

  “不隻是人衣草,所有‘名貴的’,‘稀有的’,‘上等的’草木,都沒有資格,用來做刍狗命術的媒介。”

  “無論何時,唯有這蠻荒大地上,最普通的,最卑微的,最低賤的,遍地都是的野草,才能用來施展大荒刍狗命術。”

  “尊貴者最卑賤,卑賤者最高貴。”

  “最普通,最卑微,在大道之中的權重才最高。”

  “所以,才錯了……‘尊貴’的草,承擔不了這天機因果的道,最卑微的野草才行……”

  墨畫眼眸深邃,周身道韻流轉,語意深重。

  鐵術骨聞言心神俱震,滿目駭然。

  ……

  之後,墨畫摒棄了一切,古老的,名貴的,披金戴玉的草木,隻取了大荒最普通,最卑微,最不起眼,最爲人忽視的野草,用來編織因果刍狗。

  這一次,果然不一樣了。

  墨畫每編一條草絲,神識都如江水一般,傾瀉而出。

  而他如神明般璀璨的金色神念,也與大荒最卑微的野草,深深融合在了一起。

  那一瞬間,墨畫既感覺自己是高高在上,俯瞰人間的神明。

  又是在泥濘中掙紮,卑微如草芥的刍狗。

  他的命格,與手中的刍狗,深深維系在了一起。

  他是在編刍狗,也是在編織,自己的命運和畢生的因果。

  ……

  大荒的戰事,仍在繼續。

  入夜,繁忙的戰事之餘,鐵術骨回到自己的房間,擺了一個供桌。

  但供桌上,什麽都沒有。

  鐵術骨點燃了一支香,拜祭着某個不存在的靈位。

  他面容滄桑,神态蒼老,但心中的興奮與震撼卻難以言表,以至于他點香的手,都有些顫抖:

  “此子……胸懷可吞天地,格局無以度量,悟性匪夷所思,的确……與您很像……”

  “是這幾千年以來,與您最爲相像之人……是……”

  “最合适的人選……”

  鐵術骨語氣含着莫大欣慰,面容卻隐沒在黑暗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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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昨天 14:53
 第1292章 神罰!

  第一隻因果相連的命術刍狗,墨畫整整編了一個月。

  大荒刍狗命術,是術骨部,甚至放眼整個大荒,都是極其罕有的因果轉嫁法門。

  同樣,編織刍狗,也需要持續地消耗海量的神識。

  每編入一根草絲,都要耗費大量神念,一絲一縷将自己此生的因果,編入其中,最終以精血,烙入同等的十二經,如此才能編織出一隻,能替自己承擔因果的“刍狗”草人。

  這整個過程,需要足夠的耐心和足夠的神識底蘊支撐,也足足耗費了墨畫整整一個月。

  刍狗編織完成之後,墨畫能感到,自己的命格有了共鳴。

  自己的因果,也有了一個可轉嫁的“替身”。

  墨畫握着手中,由卑微的大荒野草編織的命術刍狗,隻覺得自己在天機因果上,似乎有了另一條“命”。

  他深深感受到了因果之力的強大。

  而修習了刍狗命術,學會了因果轉嫁之法,在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真正在因果之上,有了一點非凡的“造詣”了。

  蠻荒這盤棋,也終于可以收了……

  墨畫的眼中,閃過一絲金色的鋒芒。

  ……

  大荒新曆十三年,神祝五年,十一月中,冬。

  大巫風山界的戰争,開始出現了變數。

  華家加大了對戰事的投入。

  巫鹫同盟也在所向無敵的巫鹫少主的統領下,與神祝大軍,展開了成百上千場厮殺,全方位多線阻擊神祝勢力的進軍。

  因此前的叛亂,神祝大軍内耗,戰力受損,局勢不利。

  再加上墨畫,爲了專心研究刍狗命術,有一段時間什麽都沒管,全由丹朱,戮骨等人自行掌控戰局,自行調兵遣将,與巫鹫同盟勢力厮殺周旋。

  丹朱聰穎,道心赤誠,戮骨勇猛,殺伐果斷。

  但巫鹫少主的個人戰力,實在太強,大荒的四象龍紋陣加持,黑龍護身,所向披靡。

  這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這是龍血後裔,蠻荒之主的大氣象,無人可敵。

  因此戰線,硬生生又被巫鹫少主一人,給殺退了回來。

  神祝勢力且戰且防,節節敗退,最終又被逼回了巫鹫峰。

  巫鹫峰,便又一次成爲了雙方争奪的焦點。

  神祝大軍和巫鹫同門,在山峰之上,不斷沖鋒,不斷厮殺,鮮血灑在蠻荒的土地上。

  雙方都知道,此山意義重大,寸土必争。

  若神祝大軍,能守住巫鹫峰,那等同于卡在大巫風山界的脖子上,攔在天險的門戶前,進可攻,退可守。

  他們也仍舊可以,繼續向山界内進軍,威脅到巫鹫部的大本營。

  對神祝陣營來說,隻要守住巫鹫峰,這場決定着蠻荒信仰和部落大局的“神戰”,仍舊有很大的概率,可以獲得最終的勝利。

  而對巫鹫同盟來說,若攻下這巫鹫峰,也意味着,他們将重新奪回自己的“天險長城”。

  意味着,他們将“外敵”拒之于門外。

  接下來,他們同樣進可攻,退可守。

  此戰無論誰赢,對最終戰局的勝負,都影響深遠。

  這也将會是,整場神戰的轉折點。

  因此,雙方都出動了幾乎所有的主力兵力,來争奪巫鹫峰的歸屬權。

  巫鹫峰上,又一次死戰不已,血染大地。

  隻是,上一次,墨畫算計周全,将天機衍算,天機詭算,和天地人的三才因果格局,都推衍到了極緻,這才勉強攻下巫鹫峰。

  這一次,墨畫長期閉關,也沒有一丁點“指示”,戰事瞬間極爲吃力。

  巫鹫同盟,也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神祝大軍,隻能拼死支撐,爲了捍衛神主的信仰,捍衛對神祝大人的忠誠,拼死不退。

  但即便如此,局勢仍舊在一點點惡化。

  防線被一條條攻破。

  神祝的大軍,在巫鹫同盟蠻兵的掩殺下,不斷後撤。

  戮骨,丹烈等一衆大酋長,還有各正部大将,也完全不是巫鹫少主的對手。

  墨畫單薄的身子,矗立在巫鹫山峰之上,如俯瞰人間的神明一般,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神色平靜,沒有一點情緒。

  他就這樣,看着局勢一點點潰敗。

  看着神祝大軍,步步後退。

  看着一身龍紋,如人間魔主的巫鹫少主,領着他麾下的巫鹫大将,在戰場中,如入無人之境,龍拳之下,所向無敵。

  墨畫隻默默看着。

  直到巫鹫少主,也遠遠看到了墨畫,他這才停手,兇戾的眸子擡起,死死鎖定着墨畫。

  他很早就看到了墨畫。

  戰局一開始,他便鎖定了墨畫的位置。

  他厮殺了這麽久,也就是爲了,能殺向墨畫的身邊。

  上一次巫鹫峰之戰,他沒能殺了墨畫,但這一次不一樣了,他這一次絕不會再錯過這個機會。

  這個所謂的“神祝大人”,已經消失了數月了。

  此時他出現在戰場上,身軀越發瘦削,面色蒼白,血氣虧損,容貌也帶着憔悴。

  看上去十分“虛弱”。

  這是在修行上,出了岔子,損耗了大量心血所緻。

  一副氣息殃殃“病死鬼”的樣子。

  “果然,裝神弄鬼興風作浪了這麽久,氣數也該盡了……”

  巫鹫少主偉岸的身軀之上,黑龍張牙舞爪,猙獰至極。

  他振臂向天,向天地展示着無敵的英姿,龍紋蠕動間,散發着一股驚天的氣勢:

  “今日,當誅神祝,滅神主,斬朱雀,屠盡神奴!”

  “蠻荒大地,唯我巫鹫,方可稱王!”

  巫鹫部衆,一時群情高昂,興奮至極:

  “誅神祝,滅神主!”

  “斬朱雀,屠神奴!”

  “唯我巫鹫,蠻荒稱王!”

  高呼之聲,如山崩海嘯,席卷蠻荒大地,草木震動,山嶽回響。

  巫鹫少主,身化黑龍之影,首當其沖殺向墨畫,想手刃這尊所謂的“神祝大人”,扼殺蠻荒動亂的根源。

  巫鹫各正部大将,紛紛催動法寶,激蕩血氣,緊随其後。

  其餘巫鹫部衆,也士氣大振,紛紛随之掩殺。

  丹朱催動朱雀丹翎火衣,身披流火,煌煌然如朱雀之子,聲音凝重道:“保護先生!”

  戮骨也抽出斬妖骨刀,目光冰冷:
  “保護神祝大人!”

  神祝軍,乃至一衆神奴部,也紛紛面色虔誠,高呼道:“保護神祝大人!”

  “向神祝大人效忠!”

  “殺!”

  “殺!”

  宛如天雷撞地火,雙方瞬間絞殺在了一起。

  混戰之中,巫鹫少主,也化出半龍之軀,一路長驅直入,一騎絕塵,直取墨畫首級。

  在龍威之下,神祝軍普通蠻兵,以及諸多神奴,根本無法近身。

  唯有金丹以上的蠻将,還有諸位大将,大酋長,可以阻攔他片刻。

  但也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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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巫鹫部的神戰,打到如今這個地步,巫鹫少主飽經鐵血淬煉,肉身無敵,根本不是他們能攔住的。

  丹烈,戮骨,紅鸾大酋長,臯毒,以及一個又一個神祝麾下的大将,攔在巫鹫少主面前。

  但又一個接一個,被巫鹫少主擊敗。

  每擊敗一個金丹強敵,巫鹫少主便距離墨畫近一分。

  他的速度不快,但卻無人能擋。

  最終,巫鹫少主經曆諸多厮殺,終于站在了墨畫的面前,距離不到百丈。

  這是迄今爲止,他距離墨畫最近的一次。

  近到他能看到,墨畫白皙的面容,蒼白的膚色,孱弱的血氣,也能感受到墨畫身旁,那隻聖獸猛虎飽含兇意的呼吸。

  就是這個築基,一個築基,在蠻荒搞出了這麽大的風雨。

  巫鹫少主心中譏諷,又覺得荒謬。

  但今日,一切都了結了……

  巫鹫少主看着墨畫,聲音冰冷道:“今日,沒人能再救你了。你會死在我的手裏。”

  “神祝的時代,結束了……”

  他的身軀,宛如一隻強大的黑龍,帶着吞吐天地的氣息,一步步走近墨畫。

  大老虎低聲嘶吼,目露兇光。

  戮骨和丹朱等人,神色絕望,可他們卻無力再戰。

  所有人,都不是巫鹫少主的對手。

  墨畫的神色,卻仍舊平靜,仿佛無論外在發生什麽,都無法讓他生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明明身子單薄,氣息微弱,但卻仿佛将一切都不放在眼裏。

  此時,見巫鹫少主越走越近,墨畫這才擡眸,看了巫鹫少主一眼。

  他的眼中,閃着恐怖的金光。

  墨畫緩緩伸出手指,指着巫鹫少主,語氣冷淡,不摻雜一絲情感:
  “我将代替神主,向你賜下神罰。”

  “你……已經死了。”

  巫鹫少主一愣,看着墨畫修長而孱弱的手指,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笑聲未止,隻一瞬,他便見墨畫的眼中,突然爆發出了璀璨宛如金河般絢麗澎湃的劍光,宛如天上的神明,向人間劈下了這一劍。

  這是禁忌的一劍。

  是墨畫很久很久,不曾對人動用過的一劍。

  是太虛斬神劍,借目出竅,破了虛實,從識海傳遞到現實,粉碎外物的一劍。

  是能越過一切物質,抹殺神魂的一劍。

  巫鹫少主的肉身,是無敵的。

  整個蠻荒,沒人能破得了他的黑龍之軀。

  但他不修神念,權力欲重,野心大,濫殺無度,他的神魂,也隻堪堪到金丹中期而已,這也達到了墨畫斬殺的門檻。

  太虛神念化劍斬神劍的劍光,自虛空之中,一閃而過,在巫鹫少主的眼眸中,倒映出了璀璨的姿态。

  巫鹫少主,從沒見過這一招,沒有任何提防。

  他的肉身完好無損,但他的神魂,卻瞬間被墨畫抹殺。

  神魂既死,大道便銷。

  一瞬間的事。

  巫鹫少主目光暗淡,緩緩跪在了墨畫面前,就此死去。

  墨畫親手殺了人,抹殺了一條生命。

  死劫瞬間侵入他的命格,引起煞氣的震蕩,厲鬼的反噬,想徹底吞噬墨畫的記憶和人性,讓墨畫命煞失控。

  墨畫的瞳孔,瞬間漆黑,死煞如火,蔓延一片。

  但不過片刻,這些死煞便被另一條因果,接引入了墨畫手中的一隻,野草編織的刍狗之上。

  刍狗被漆黑的死煞之火吞噬,瞬間化爲黑灰。

  墨畫也能隐隐感覺到,自己的一條“命”沒了,連同一些因果,也全都湮滅死去,化作了塵埃。

  這便是因果轉嫁。

  墨畫是刍狗。

  刍狗是墨畫。

  命煞殺了刍狗,也等同于殺了墨畫。

  “刍狗”替墨畫,承擔了命煞的反噬。

  因此死一隻刍狗,墨畫就能殺一個人。

  掌握了大荒刍狗命術,因果便可轉嫁,墨畫也便有了,對抗師伯命煞之局的手段,可以動殺念。

  這也意味着,他至兇至強的手段:太虛神念化劍斬神真訣,至此終于可以“解封”了。

  而他以刍狗抵命,借因果化災,以神念化劍真訣,所殺的第一個人,便是蠻荒的巫鹫少主。

  無敵的巫鹫少主,被墨畫輕輕一指,直接點死。

  滿場駭然。

  無論是與巫鹫少主,苦戰許久,厮殺千百場,仍節節敗退的神祝勢力各個大酋長,大将,和金丹蠻将。

  還是巫鹫部的正部大将,以及一衆同盟酋長,長老和蠻将。

  乃至漫山遍野,正在厮殺的蠻兵。

  一瞬間,全都駭然噤聲。

  他們的眼睛看到了畫面,但腦子仍舊不曾理解,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麽。

  直到許久之後,難以置信的驚恐,才在他們心頭蔓延。

  “少主……死了?!”

  “真龍之身的少主,被那個神祝……一指點死了?”

  “神祝……降下了神罰……賜死了少主?!”

  巫鹫部的軍心,于一瞬間,崩毀成灰。

  恰如樹倒枝葉散,山碎大雪崩。所有巫鹫同盟,無論是金丹後期的酋長,大将,還是各部正将,偏将,蠻将,無論是長老,還是蠻兵,無論是蠻修,還是巫修……那一刹那,全都被恐懼攫懾,渾身發抖,心頭也都隻有一個念頭:
  跑!
  那個神祝,他真的代表着神主,掌控着神罰!

  他以築基境界,一指,就殺了金丹無敵的巫鹫少主!

  神主的神罰之力,真的可以無視修爲,直接抹滅一切生靈。

  蠻荒的衆生,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神明”的恐怖。

  巫鹫同盟軍道心碎裂,如蝼蟻般潰散,慌不擇路間,自相踩踏,死傷不計其數。

  而不隻是巫鹫同盟,此時看着墨畫高高在上,臉色冷漠,輕輕一指便抹殺了龍命在身的巫鹫少主。

  神祝陣營中的各大酋長和大将,心中也都不免生出了一絲恐懼。

  這是對神明的恐懼。

  同樣,也是對墨畫這個神祝大人的恐懼。

  而這份恐懼,也滋生出了一些異樣的心思……

  ……

  巫鹫峰之戰,結束了。

  按原本的形勢,此戰應當是巫鹫同盟反攻的開始,結果因爲墨畫的出手,直接變成了,全面的潰敗。

  所有的希望,全被墨畫,一指泯滅。

  巫鹫少主死于神祝賜下的神罰。

  巫鹫部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連反抗的心,也被徹底碾成了渣滓。

  此戰之後,蠻荒大地徹底一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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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3章 丹品
  從神祝元年開始,隻過去了五年時間,饑災蔓延之下的蠻荒,便完成了統一。

  這在蠻荒的曆史上,是前所未有之事。

  “神祝”這個名号,也在蠻荒,乃至大荒的曆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成就了無法磨滅的功業。

  而蠻荒統一之後,墨畫個人的權勢和威望,也達到了頂峰。

  再加上神主代行,所掌控的信仰,還有神念化劍解封,而具備的“神罰”之力。

  整個饑災之地的蠻荒,所有神道和世俗的大權,全在墨畫一掌之中。

  墨畫成爲了蠻荒,名副其實的至高之人。

  他是信仰上的“神”,也是世俗中的“王”。

  大權在握的墨畫,也以此無上的權力,開始全面推動蠻荒的變革。

  蠻荒所有的蠻奴,都得到了解放,歸入了“神奴部”。

  從今以後,整個蠻荒,所有部落,所有個人,都不得再私自豢養“蠻奴”。

  人,隻能是“神明”的奴仆,是信仰的仆從。

  而不再是,任何勢力,任何“人”的奴隸。

  墨畫以對神明的信仰,偷換了神識上的概念,暫時壓住了蠻荒的矛盾,切割了蠻奴與部落的關系。

  大荒盛行的蠻奴制,基本得到實質廢除。

  大量的蠻奴解放,蛻變成爲“神奴”,這也意味着,大量的人力得到解放。

  而這些神奴,對神主,對墨畫這個神祝,抱有最虔誠的信仰和最熱烈的感激。

  墨畫因此,也極快地加速了厚土大陣的構建。

  整個蠻荒,遍布各個山界,漫山遍野,全都是建設大荒的神奴,和按墨畫的意圖,刻畫聖紋的陣法巫修。

  厚土大陣在蔓延,饑荒得到了一定的遏制,天空的死氣,開始轉淡。

  而厚土大陣附近,一些草木也開始生長,菽粟等作物,被一一種植。

  蠻荒貧瘠的大地,開始湧現出生機,漸漸有了新的氣象。

  與此同時,墨畫也在整個蠻荒,最大範圍地推動信仰改革,将對神主的信仰,置于世俗權力之上。

  以神權,取代酋長之權。

  并将一些“公平,道義,倫理,道德,友愛,和睦,無私”等可貴的品格,以教義的形式,融入了對神主的信仰之中。

  這樣一來,便通過神戰,以對神主的全面信仰,完成了對蠻荒之地的全面“教化”。

  讓野蠻自私殘暴的蠻族,也有了一定的信仰和道德水準,有了一些求公平,求道義的心。

  之後,墨畫又建立了一些學部。

  所有幼年的蠻族修士,都必須進學部修學。

  修學的第一件事,不是學蠻族的功法和傳承,而是先誦讀一些基本的道義啓蒙,明白人倫之理,塑造求道之心。

  孩子,才是将來。

  如此一來,墨畫便從上到下,從老到幼,在整個蠻荒,進行了一次信仰的重構,和對“道心”的重塑。

  盡管此時,這種“道心”還很微弱,隻在萌芽階段。

  但在墨畫的推動下,又确确實實,在蠻荒的大地上生了根,發了芽,并不斷滋長……

  ……

  此後的一段時間,墨畫又接連頒布了一系列對蠻荒改革的措施,讓整個蠻荒,逐漸開始煥然一新。

  但與此同時,各地的叛亂,也層出不窮。

  有反對墨畫所推行的制度的,有罪行惡劣害怕墨畫秋後算賬的,有被墨畫切割了太多利益心中憤怒的,有立過功但耽于享樂奢侈無度被墨畫責罰而心生怨忿的……

  這其中,還有各地叛部的餘孽,包括巫鹫部老酋長,畢方部少主畢桀,臯塗部原大酋長之子,鬼哭部少主……等等。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華家在暗中的支持。

  巫鹫部兵敗之時,尤長老見機不妙,早早就抽身逃了,此後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還是有了什麽别的依仗,因果晦澀不清,墨畫一時竟也尋不到了。

  而在墨畫,爲蠻荒改制,塑立道心之餘。

  華家仍舊到處資助反叛勢力,掀起了不少場叛亂。

  整個蠻荒雖暫時統一了,但各地暗流湧動,仍舊存在着分裂的隐患。

  墨畫隻能派兵,繼續去鎮壓。

  丹朱負責治理内務,推行神祝改革,這種鎮壓叛亂的事,則由戮骨負責。

  戮骨帶領術骨部的蠻兵,發動平叛之戰,原本統一的蠻荒,又開始燃起烽火。

  敵在暗,我在明,戮骨處處掣肘。

  再加上有華家這等大世家,從中作梗,戰況一時十分艱難。

  直到兩月後,墨畫騰出手來,再一次以神祝的身份,神駕親征。

  與此同時,他身邊帶着兩員“大将”。

  一尊,是身軀如山,血肉不壞的不死大将“弑骨”。

  另一尊,則是滿身龍紋,宛如黑龍化身,血脈尊貴,肉身強橫近乎“金丹無敵”的……

  “巫鹫少主”。

  此前一戰,巫鹫少主的神魂,被墨畫以神念之劍抹滅,肉身自然也就落到了墨畫的手裏。

  巫鹫少主,也是一代枭雄之才。

  原本若無戰事,蠻荒安定,墨畫并不想再對他的肉身下手。

  可現在,巫鹫部還有其他一些叛部的餘孽,屢次滋事,擾亂大局,墨畫也顧不得客氣了。

  弑骨是一隻殺戮機器,可令敵人聞風喪膽。

  而巫鹫少主,更是一尊無敵戰神,肉身如龍,所向披靡,實力之強,是衆所周知的。

  因此當死去的,無敵的巫鹫少主,以“奴仆”的形态,屈從于墨畫的命令,不斷扼殺墨畫面前的敵人時,這對叛軍士氣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

  一身龍紋,便可震懾四方。

  沒人敢與巫鹫少主爲敵。

  更不必說,巫鹫少主身後,還站着那一個,擁有恐怖“神罰”之力的可怕神祝。

  墨畫隻一個冷漠的眼神,便令一衆金丹叛将,神魂恐懼,渾身發抖,戰意全無。

  他們隻能逃,不逃,那就隻有死。

  墨畫所到之處,叛軍無不望風而逃,不戰而潰。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墨畫便以摧枯拉朽之勢,剿滅了叛軍,平複了蠻荒的叛亂。

  此後,蠻荒獲得了短暫的和平。

  平叛之後,墨畫返回朱雀山界。

  又一個月後,經過初步籌備,他便準備着結丹了。

  ……

  大荒新曆十四年,神祝六年,春。

  三品朱雀山界,神壇大殿。

  墨畫獨自一人,在思索着結丹的事宜。

  木白金玉之骨已塑。

  乙木回春之陣,雖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但也在正常運轉,滋養着墨畫的生機。

  十二經饕餮靈骸陣,經過這些時日的不斷努力,墨畫消耗了數百萬靈石,也終于成功溫養出了,第一條正經靈骸:
  手太陰肺經。

  再後面的正經,墨畫嘗試過了,現階段根本喂不飽。

  以蠻荒目前的靈石儲備,根本不可能,再溫養哪怕一條饕餮靈骸。

  若以神祝之名,大肆行“剝削”之事,攫取大量物資,倒是可以再養一兩條出來。

  但這樣會大大延誤蠻荒制度的改革,和厚土大陣的建設。

  而且,攫蠻荒之利,謀一己之私,若真這麽做,自己和華家也沒什麽區别了。

  墨畫不想爲自己的私心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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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從目前看來,多養一條饕餮經脈,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麽“本質”的提升。

  因此,墨畫還是隻能,以一條手太陰肺經——這隻有十二分之一的饕餮靈骸陣,作爲本命陣法,進行結丹。

  除了本命陣外,其他的東西,墨畫也都已經準備好了。甚至早在太虛門的時候,荀老先生就爲他準備好了。

  高品質的靈液,護心脈的玉佩,修複血氣和元氣的丹藥,靜心凝神的檀香……等等。

  這都是一般結丹,必備的東西。

  荀老先生像關照自己的親孫兒一樣,給安排得仔仔細細。

  甚至他對自己的親孫兒,都沒這麽上心過。

  這也極大地解了墨畫的後顧之憂。

  有了這些,基本也足夠了。

  他修的是天衍訣,天衍訣突破,瓶頸在神識,而無需太多天地靈物,省了很多事。

  本身墨畫也就是因爲“窮”,沒天地靈物,這才會選“省錢”的天衍訣當功法的。

  結果天衍訣,倒是省“錢”了,但一點不省“神識”,還是一個無底洞。

  好在墨畫事先已經神念結丹,破了天衍訣在金丹上的瓶頸。

  隻要再解決本命陣的事,也無需在結丹這件事上,再受太多磋磨了。

  此外,結丹方面,倒是有一個很關鍵的“丹品”問題。

  但這是一個,對其他修士,尤其是大宗門大世家嫡系天驕弟子而言,十分十分重要,但對墨畫而言,又不足爲道的一個問題。

  所謂“丹品”,就是修士突破境界,結成的金丹品級,以及金丹所呈現的品相。

  丹品,與修士的靈根和功法息息相關。

  墨畫深知,在當前修界的修行體系中,靈根決定功法上限。

  什麽品階的靈根,最高隻能,修對應品階的功法。

  譬如墨畫自己,是中下品靈根,那他最高就隻能修“中下品”功法,可以向下修,修下上品,下中品,下下品……

  但卻無法向上,修中中品以上,乃至上品的一些功法。

  這就是出生時靈根的限制。

  出生靈根差,那功法品階就差,自然而然,修道也會受限。

  在修界,尤其是一些大世家和大宗門,向來就是有嚴重的“靈根歧視”和“功法歧視”在的。

  這點墨畫在太虛門沒怎麽感受到,一是因爲荀老先生主張“有教無類”,太虛門風清正。

  二是因爲,墨畫在太虛門,人緣太好,身份太特殊,陣法也太逆天了。

  沒人歧視,也沒人敢歧視他。

  但在太虛門外,偌大的乾學州界,各大宗門之中,靈根和功法的歧視,是極其普遍的現象。弟子之間攀比嚴重。

  靈根差,自然低人一等。

  功法差,就更擡不起頭。

  天驕弟子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散修了。

  在真正的大宗門内,散修的錄取率一屆低于一屆,幾乎都快“絕種”了。

  墨畫之前對這個問題,還有些懵懵懂懂。

  此時到了大荒,從上而下接觸了不少部落傳承,也親自推廣了修行教育,這個問題也就漸漸想得清晰了。

  這大功率是一種,世家壟斷傳承,構建學術壁壘的手段。

  這是一整套修道社會“體系”。

  先讓靈根,與功法綁定。

  什麽樣的靈根,隻能配學什麽樣的功法。

  然後,再根據靈根遺傳學,在世家内部進行婚配,不斷“培育”出高品階靈根的子弟。

  世家子弟,靈根越來越好。

  而散修隻能在中品,更多是下品靈根之間,進行婚配,資質自然越來越差。

  假以時日,就真正做到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家。

  上品的功法,即便流落出去,下品靈根的散修,因爲靈根品階不達标,根本學都沒資格學。

  而功法的品階,直接關乎到修行的周天數,和修道境界的上限。

  再加上在修界散布的,對靈根和功法的歧視。

  這樣處在下層的散修,就永遠隻能在下品靈根的散修間進行婚配,隻能學下品的傳承。

  靈根本身,就是階層。

  功法,也形成了壁壘。

  修界上下層,從婚配,生育,靈根,功法,乃至種種修道傳承之間,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隔離”。

  這是靈根和功法的問題。

  丹品的問題,其實也一脈相承。

  靈根決定功法的上限,功法決定了丹品的上限。

  墨畫自己,是中下品的靈根,所修的天衍訣,等同于“中下品”,那修出來的金丹,頂多也就是“中下品”。

  這還是最理想的情況。

  因爲這是“上限”。

  一個不注意,丹品滑落一下,修出個下品金丹,也不是沒可能。

  當然,墨畫覺得自己的運氣,不至于真這麽背。

  而且,這個問題他其實也沒太放在心上。

  因爲他的靈根,基本就決定了丹品的上限了,不可能有什麽突破。

  他隻要小心點,讓丹品不滑落到下品就行了,其他的他也沒法奢望。

  他雖也想修出個“上品”金丹,但資質不允許,是根本修不出來的。

  在一般修行上,墨畫知道,自己永遠是趕不上那些真正的天驕弟子的。

  哪怕是一般天驕,上下品靈根,他都趕不上。

  所以在靈力修行上,他一直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隻要能結丹就行,丹品爛不爛,也沒啥所謂。

  但他無所謂,不代表其他人沒所謂。

  基本所有天驕,在丹品這件事上,都是慎之又慎,甚至是帶着“恐慌”的。

  尤其是上上品,還有上下品的天驕。

  最頂級的天驕,上上品靈根,修上上品功法,必然要結上上品金丹,絕不允許失敗。

  品相但凡差一點,哪怕滑落一階,對這些頂尖天驕而言,都是噩夢。

  上上品金丹,和上中品金丹,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一個是最頂級的金丹,另一個隻能是,“中等”的天驕金丹。

  因此,擁有上上品靈根,想結上上品金丹的頂級天驕,在結丹之時,無不承受着巨大的壓力,乃至是恐懼。

  丹品一點都不能掉!
  而上下品靈根的天驕,同樣極爲緊張。

  因爲上下品,再掉一品,就掉到中上品去了。

  這一品,是上品和中品的界限,更是天壤之别。

  萬一運氣太背,真的掉下去了,那身爲“上品靈根天驕”的底蘊,完全就沒了。

  這點同樣,極爲嚴峻。

  因此,沒有一個天驕結丹,不會因“丹品”之事,而絞盡腦汁,殚精竭慮,忐忑不安的。

  反倒是靈根本就爛的墨畫,沒那麽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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