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一閃,鄰室走出一少年來,面如冠玉,英俊不凡,卻兩道濃眉帶煞,眼角掃起了數條魚尾紋,為這俊美的面龐生出缺憾,身上穿著一種奇異絲質的長衫,薄如蟬翼,經壁頂珠光一映,散發出五彩奇光,耀目欲眩。
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羊崇盛兩人,即濃眉一軒,朗聲上笑道:「小弟計算墨兄及羊總管明午定可趕到,卻不料今日竟然到了。」目光一轉,落向謝雲岳,打量了兩眼,即向墨含英問道:「這位何人,想是墨兄之友?」
墨含英微笑道:「這位兄台名喚許萬,在峽谷之上遇見,說是在此附近尋覓一人,向許兄詢問所尋之人姓甚名誰,偏又不說,是以小兄認作許兄相覓者就是賢弟……賢弟,你竟不認得他麼?」
那少年面色疾變,厲聲道:「你找的是何人,如敢虛言,定教你濺屍地府。」
謝雲岳冷笑一聲,目中懾人寒光逼射,道:「我所尋的何人,你怎能管得著,我本無意來此,是這位墨兄強邀而來,憑你這份浮躁倔傲,我還不在眼內,現無暇與你糾纏。」頓著轉眼道:「墨兄,你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日後如若遇上,當為拜謝。」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測誘他前來,出自憤言,話音一落,揚長走出。
身後忽聽那少年朗朗大笑傳來,道:「我這洞府易入難出,只怕你難以走得出去啦。」笑音陰森,令人不寒而慄。
謝雲岳不禁一怔,抬目一瞧,去路與來時迥異,腹徑密如蜂巢,目迷生眩,暗道:「這洞穴真個奇怪,好似按著什麼奇奧陣式建成,萬一困在此處,誤了大事怎麼辦?」心中懊悔不已,忽轉念道:「何不制住那少年,命他帶出洞穴?」忽地轉身大步走回。
哪知才跨入石室,羊祟盛倏出劍飛來,撒出千百朵寒星,湧襲週身重穴,墨含笑與那少年同時並推雙掌,一片重通山嶽的勁風奔雷壓體。謝雲岳武功再高,已失先機,加以這三人均是此功絕倫之輩,頓成挨打之局,怒哼了聲,玄天七星步一動,閃出圈外躍向壁角而去。
那少年掌勢未撤,如影隨形跟至,謝雲岳正待回身施展那「軒轅十八解」曠世奇絕於法,驀地,一條白影激射而入,嬌叱道:「你是怎麼啦?」少年哼得一聲,頓的閃後七尺。
謝雲岳轉身凝目望去,只見是一嬌美若仙,肌膚如雪,風華絕代白衣少女。少女兩道秀眉微微一皺,道:「這人與你有仇麼?竟施出雷霆掌法,你真是越來越討人厭,我去告訴你爹去。」
少年乾笑了兩聲,道:「柳妹妹,你不知……」
少女接道:「你別說啦,小妹全聽見啦。」
墨含英跨前一步,笑道:「柳賢妹,一年不見,你益發出出落清麗出塵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那玉哥哥怎還不見來?三月前與你帶了一個口信,可是你瞞住不與他說麼?」
墨含英一怔,尚未作答,羊崇盛接口道:「崔少俠三月前已來此了,姑娘怎還未見上?」
墨含英急道:「玉弟三月前本趕此來處,臨時有事閩越,大約也就快來了。」
白衣少女輕垂粉頸,幽幽歎息道:「我說玉哥哥怎地將我忘懷了,原來他到閩越去了。」
謝雲岳冷眼旁觀,見那白衣少女說出玉哥哥三字時,這濃眉少年目中竟射出妒恨火焰,他雖不明其中究競,但已瞧料出三分。
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時,忽地室中珠光一暗,身形驟感地轉天旋。閃電之間,落入沉暗之中,旋轉之勢已定,凝目四望之下,不覺一震,原來眼前景物大變,發覺存身在一間密縫四合石室中,沉沉黑暗,生像緊束著身體,使人一時氣悶難伸。
此際,突聞一聲幽幽的歎息聲飄來,聲如蚊吟,似在若有若無之間。他不禁一怔,忽然珠光一線射出,只見面前立定方纔所見白衣少女,玉掌中放有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環眼一顧,石室仍是四面嚴密合縫,並無出入通道。
少女眸中露出一種憫惻神光,輕歎了一聲,道:「你可是想以掌力震毀石室嗎?莫說你不行,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辦到了。」
謝雲岳愕然道:「姑娘此話怎講?」
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幽怨的歎息,道:「你真不知道麼?這洞府是蜀漢諸葛武侯所辟,按先天正反八封陣圖而設,奧妙難測,難入難出,名喚藏軍洞,三國紛亂,武侯因劍閣一帶危山峻崖,兵需轉運頗困難,預辟此洞以為貯備,相傳劍南山谷共有九處洞府,陣式不一,數千年只尋到了兩處,其一就是此洞,另外在翠雲廊盤龍峽中……」
謝雲岳突然眼中一亮,急道:「這盤龍峽中洞府亦有人居住麼?」
白衣少女郎輕點臻首道:「非但有人居住,而且與此洞主人有仇,這盤龍洞府主人,生得是體瘦如竹,禿頂眼中閃出靛藍光輝,生像甚是駭人,卻又性情和善無比……」
謝雲岳不料誤打誤撞,竟在此白衣少女口中獲此夢魂難忘的消息,正想問她可知盤龍峽在翠雲廊何處,又聽白衣少女說下去:「因為靳騰輝與穆雲有仇,是以他們誤會你是對方所遣來之人,故將你囚禁於此。」
謝雲岳朗聲問道:「姑娘說話令在不似有點困惑不解,靳騰輝是誰?穆雲又是堆?他們之間又為何結伙?」
白衣少女輕抬潔腕,掠了鬢間雲發一下,展眉嫣然一笑道:「你怎的這麼笨,靳騰輝就是此間洞府主人,而穆雲卻是那盤龍峽洞主……」
謝雲岳道:「靳騰輝敢就是那濃眉少年麼?」
「不是。」白衣少女搖了搖臻首道:「是他父親,說起他們結仇之事,源由十數年前。唉!這又何必哩!我是極同情穆雲的,他這種用心仁厚義誠,但卻不能獲得他們諒解,看他們的神情,是非要殺死穆雲不可。」
謝雲岳還是英明其妙,緊緊問道:「姑娘,究竟是因何事結仇呢?」
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雙眸,望了謝雲岳卜眼,似乎對他如此情急求解有點驚詫;但終於一笑,道:「我只是在靳騰輝口中得知的,十數年前,武林之內出了一名怪傑,秉性方正,嫉惡如仇,武功更是淵博浩海,卓絕無倫……」她說至此時,眸中不覺流露出欽仰之色,她忽然轉口驚詫道:「看來你似乎不急於出洞?」
謝雲岳呆了一呆,忙道:「自然在下要急於出洞,不過仍想聽完姑娘說完這段結仇經過,不知道這武林怪傑是誰?」
白衣少女道:「那是追魂判謝文。」謝雲岳聞得其父名字,眼中頓覺一黑,只感一陣天暈地轉,有如雷轟電擊一般。
白衣少女見狀,道:「你怎麼啦。」
謝雲岳急收斂激動的心神,笑道:「沒有什麼?姑娘請說下去。」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謝文與穆雲彭灝本是同門,藝出一師,謝文居長!其師亡故後,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各奔來西,謝文獨來獨住,懲殺武林敗類、江湖宵小聞名喪膽,為此積怨不少,三人同那穆雲彭灝投身綠林,吃黑,坐地分贓,謝文聞聽之下大怒,找上門去,將穆雲彭灝閉住七處穴道,廢除一半武功,念在同門,寬貸一死,著令悔悟潛修,這樣彭灝恨謝文如同切骨,後來穆雲彭灝恢復功力,立意報仇,聞聽謝文結怨甚眾,正邪各派都有除去謝文之意,所以他們兩人紛紛遊說,由他們秘密主持暗襲,為防洩露,三與之人均蒙面換裝,彼此二不相識,分頭兒襲謝文,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圍上………」
說著嫣然一笑又道:「本來謝文父子兩人準死無疑,三與圍襲之人均是武林數一數二高手,但事誠有意外,穆雲自經謝文點住穴道後,潛修秘谷,深悟已非,知不可勸服彭灝復仇心意,乃佯裝與彭灝等人同進退,暗中助謝文化險為夷,中原至洞庭湖畔途中,穆雲不知在暗中擊斃了多少匪徒,洞庭湖畔也是穆雲有意網開一面,讓謝文父子從容逃去,就是武功山一雙老小屍骨亦是穆雲安排,本來是天衣無縫的事,怎奈三年前有次穆雲與彭灝發生爭執,酒後憤然洩露口風,一場拚搏之後,彭灝被穆雲掌擊重傷,靳釀輝亦在側,斥責穆雲忘義賣友,亦被穆雲一掌打斷七個肋骨,為此結下不解之仇。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你,這總該心滿意足了吧。」
謝雲岳聽得如癡如呆地,想不到自己這條性命,也是穆雲救回來的,聞得白衣少女說完,方如夢方醒,躬身謝道:「蒙姑娘見告詳情,銘謝不盡,謝文就是在下生父,還望姑娘告知盤龍峽在翠雲廊何處,在下沒齒不忘。」
白衣少女一口氣說完了這多話,玉靨酡紅,微微氣喘,聞聽對方就是謝文之子,不禁星眸睜得又圓又大,道:「原來你就是……」忽然眸子突變幽怨之色,低聲說道:「我不知道盤龍峽在何處,但是我那玉哥哥知道,可惜他被靳文龍所害了。」說時眸子珠淚欲滴。
謝雲岳詫道:「墨合英不是說過他有事閩越去了,這靳文龍又是誰?」
白衣少女低垂粉頸,無限淒楚說道:「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話,倒是羊崇盛的話是真的,我那玉哥哥誠實不欺,也最愛我,他說了來,定不會走向他處,定是那靳文龍所害,靳文龍你還想不出是誰嗎?」說時,白衣少女珠淚盈頰,斷線般滴墜地面,這少女一派率真無邪,純潔筠清,使人一見即生愛憐之念。
謝雲岳心知這是一幕爭愛的悲劇,靳文龍也恍然知道是誰,於是他歎息一聲道:「姑娘無須悲苦,也許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被靳文龍誘囚石室……」
一言未了,白衣少女眼中突現出驚喜之色,嬌叫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你幫我救出玉哥哥,我一定叫石哥哥帶你去盤龍峽。」
謝雲岳道:「墨含英等還在洞府麼?姑娘只指點在下出室之法,在下為你阻住他等,姑娘儘管放心去救人。」
白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他們均相隨靳騰輝去盤龍峽去了,你只替我擋住靳騰輝的手下,讓我放手去救,至於這間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陣圖而設,雖然幻離莫測,蔽人眼目,只謹記住門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當可通行無阻,來,隨在我的身後。」伸出一隻柔荑,拉著謝雲岳手腕,向嚴密合縫的石壁閃去。
謝雲岳一愕之餘,暮然眼前一亮,已出得囚禁石室,只見已立在原來與墨合英等所立之石室中,不禁啞然失笑,又暗暗讚許諸葛武侯胸羅天人之學,淵深似海,可惜天不假年,致使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忽見白衣少女已穿出石室,謝雲岳緊隨身後,但見她向密如蛛的網腹道走去,身法輕捷無比。
謝雲岳始終距這白衣少女身後尺許,防她意外被人突襲,忽左忽右馳進數十文遠近,突然閃出個持刀錦衣大漢,道:「柳姑娘何往?」一眼瞥見謝雲岳,兩大漢目中露出愕然神光。
白衣少女嘴一噘,嚷道:「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見玉哥哥,你們能管得著嗎?」兩錦衣大漢大吃一驚,不由面面相覷,齊皆納罕,怎麼被姑娘獲知真情,一時為難之極。
其中一人垂手詭笑道:「非是小的膽敢攔阻姑娘,無奈奉了洞主之命,任誰不得入內。」「啪」地一聲脆響,那說話大漢右頰被姑娘二個耳光括得火辣辣地灼痛。
「胡說。」姑娘嬌叱道:「姑娘豈是你能攔阻得住嗎?」嬌軀一扭,閃過兩大漢,逕自走去。
謝雲岳見白衣少女出手飛快絕倫,以他的目光幾乎無法瞥清她怎樣出手的,不由大大驚佩。此時,另一大漢持刀向姑娘追來,口中喝道:「姑娘不留步,恕小的冒犯了。」
挨耳光的錦衣大漢怒目視著謝雲岳,一腔怨氣看來要在謝雲岳身上。謝雲岳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欺向內去,大漢急將鋼刀一揮,刀勢乍出,大漢猛感腰眼一涼,唉得一聲,噗隆倒地不起。另一大漢聞聲回顧,又見眼前一黑,「期門」穴上被點了一指,連聲都未出,巳自撲倒於地。
兩聲倒地大響,震得回嗡不絕,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嬌笑道:「墨含英說得不錯,你的武功卓絕不凡,由此入內的約還有十六名好手,我一生就怕殺人,就由你替我打發他們吧。」
謝雲岳含笑道:「姑娘你率前帶路,何人阻攔自有在下替你出手……」
突聞前面陰惻惻飄來一聲冷笑道:「柳姑娘你心意好毒,居然引來外人對付老朽等。」語音未落,橫徑中突走出六人來,為首一個面如蟹赤,蓄著一部長長紅須月中逼人寒電,緩緩走來。
白衣少女格格嬌笑道:「朱叔叔,這哪裡怪得侄女,你還說最疼我,連玉哥哥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與侄女知道。」
老者神色一怔,繼而歎息一聲,道:「非是老朽不與姑娘知道,你知道少洞主用意較老朽清楚,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說不定崔世玉一條性命無法保全,三月來老朽無不極力設法保全崔世玉。」說著重重咳了兩聲,笑道:「既然已被姑娘知道,老朽當然不能隱瞞了,姑娘要與崔少俠見面自是可以,待洞主返回,老朽一定晉言釋放崔少俠就是,柳姑娘,你自進去吧。」言下用意欲阻止謝雲岳不准入內。
謝雲岳年來見聞增進不少,武林之內,均是鬼蜮藏險,笑裡藏刀,只顧利害,不認親疏,聽那老者咳音,就知有對白衣少女不利意圖,只聽老叟話音一完,白衣少女盈盈一笑道:「那麼侄女進去啦。」柳腰一晃,即將走入。
謝雲岳遂大喝道:「姑娘,且慢進去,不怕他們騙你麼?你那玉哥哥安知不是被他們所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