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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十年孤劍滄海盟[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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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2:44
謝雲岳手一放,也不顧他死活,便自轉身,一元居士胡剛強邀他同往三元客棧一敘,他慨然應允,同著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步入三元客棧。火眼金蛛林蒙由其手下,失去兩耳的彪形大漢攙著走出,圍觀群眾一哄而散。此事登時傳遍了九城,俗話說防口如防川,一點都不錯。

    雪是停了,朔風也逐漸地轉弱,天色尚是肜雲密佈,灰濛濛地一片,氣溫反較降雪時為低,寒氣凜冽,呵氣成雲,滴水成冰,街上行人還自喧嚷,每人禁不住均向三元老棧門內投望一瞥。一元居士胡剛等三人,走進內室坑上落座,坑內熱火熊熊,一至如春,命店伙叫來幾樣酒和萊,邊酌邊談。

    謝雲岳發現衡山派雁回老人始終不見,不禁問起,一元居士胡剛撫鬚笑道:「雁回老友昨晚趕返三湘去了,聽說這次泰山大會,衡山雖不在九大門派之內;但維持武林正義,衡山派理該稍盡綿力,他想趁著這一個多月時光,與掌門人督促門下,將衡山兩儀劍學操練純熟,以期泰山會中不受人輕視。」

    說著一頓,目光炯迥凝視了謝雲岳一瞥,正色道:「老弟,到目前為止,老朽自稱見多識廣,仍然瞧不出老弟師承來歷,只覺老弟無論機智才華,都屬超人一等,無限敬仰,心知老弟掩藏本來面目,必有難言之隱,但老朽自信守口如瓶,必不致洩漏,不知可否見告?」

    一元居士胡剛昔年名動江湖,三上崑崙後,威名借甚,身蘊武學更稱包羅萬象,賦性極強,難得有人能得他稱許青睞,屠龍居士蔣太虛與他相交莫逆,情如兄弟,但行起事來,仍各行各素,互相不加聞問,所以武林知交寥寥可數,但他眼皮最雜,各門各派驚奇武學都見識過,不想二十年重履江湖,乍見謝雲岳手法之神詭,前所未見,大為折服,不禁一反常情,遂而動問。

    謝雲岳聞一元居士胡剛動問,不禁心內作難,沉吟一刻慨然答道:「晚輩不敢欺瞞,一身所學泰半授之先父,所餘得之一高僧,只因身負家仇,不得不掩飾本來面目。」

    一元居士胡剛不覺動容,因他實在意料不及謝雲岳精奇武學,還是得之其父,只不知那高僧是何許人,他深知天下武學之精深博大,無過於少林寺,只是少林技繁學雜,有生之年,難得貫通,是以少林門中極難舉出一出類撥萃之人,其他門派。專攻一技,自有奇異突出之長,但武學源流同出一宗,說起來無多大差異,只在個人造詣精簡如何,不過謝雲岳手法,實超出武學領域之外,不禁大為驚異。

    要知謝雲岳這「軒轅十八解」是上古絕學,不要說是一元居士胡剛不知其來歷,甚至千百年前武學開派宗師亦為之茫然。

    一元居士胡剛問道:「那麼老弟尊姓?」

    謝雲岳微笑答道:「不敢,晚輩姓謝。」

    一元居士胡剛哦了一聲,仍猜不出他是何人之後,皆因胡剛隱世二十年,對外事概不加聞問,追魂判謝文被害之事,他絲毫不知,何況他也不識,原因他與謝文個性類似,兩人具是緋介嫉惡,又都神龍隱現無常,是以不知。

坐在一旁的胡若蘭,兩道秋波未離開謝雲岳臉上,此刻,小嘴一撅,嗔道:「爹,他在室內還要戴上這個勞什子面具,是不是怕我們瞧見嘛。」

    一元居士胡剛微微地一笑,而後目光凝向望有謝雲岳似在請求。謝雲岳心知不能推脫,遂揭下面具。胡若蘭星眸一亮,不覺紅雲上頰,芳心卜卜亂跳,暗暗想道:「好俊俏的美男子。」禁不住秋波含情,癡癡望著謝雲岳。

    謝雲岳心中猛然一惕,面具又倏地套上,他知情孽不可再種,引起情天難補,恨海難填,自誤誤人莫此為甚,自謝雲岳雪地中施救婉蘭姑娘起,聽得她這般淒婉哀怨地喚叫,這種心念,開始在他心田中已生了根。

    一元居士胡剛見狀,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原因是他心思縝密,察微知著,深知男女情愛之發生、往往都是一見鍾情的,今見愛女神情,便知她深深愛上了這位少年,然而謝雲岳似乎並不愛其女,須知男女相悅,男的方面多採取主動,但事實卻相反,不過自己愛女天生麗質,美若西施,鐵石人也要動心,未必謝雲岳就是魯男子,想至此處,即已料出謝雲岳必然有了心中人,否則,不會如此。

    謝雲岳不願一元居士胡剛此時提出尷尬問詞,心中一動,笑道:「宮門二傑此時忍氣退回,心中必然不忿,據晚輩看法,他們還會捲土重來。」

    胡剛詫道:「謝老弟何以見得?」

    謝雲岳微笑道:「宮門二傑以他們個性,方才便沒有如此善了,只以他們憂心火灼,子女全被人掠去,怎麼不急於尋覓。」一元居士胡剛驚問他怎麼知道,謝雲岳遂把玉泉山頂一幕詳細說出,只瞞了自己戲弄黑衣玄女殷玄薇,及園中遇乾隆皇帝這兩段事。

    胡剛聽到黑衣玄女重出苗嶺,不禁動容,忽然撫髯呵呵大笑道:「老弟,你知道老朽出身麼?」

    謝雲岳搖首表示不知,只聽一元居士接著說下去:「普大之下,恐難有一人知得老朽來歷,即是老朽生平知交屠龍居士蔣太虛也未必知道。」說著,又是一笑,道:「老朽就是百十年前,號稱武林一隱的祁連異叟門下,家師從未露面江湖,只有力敗苗嶺雙妖這事,一時威震神州,名動天下,可惜餘生也晚,不及見到此一風雲搏鬥殊死之爭的偉大場面,引為憾事,家師常談起當年,曾發下宏願,督必除掉苗嶺雙妖,後見雙妖一身武功不凡,不禁動下了憐才之念,手下緩得一緩,終被逸去,不想留下一個禍胎。」

    胡若蘭姑娘嫣然一笑,掠著鬢髮道:「爹,怎麼沒聽見你說過麼?」

    一元居士胡剛呵呵大笑,道:「說給你聽,你也不知道,女孩兒家要知道這些事做什麼?」

    胡若蘭噘著小嘴,道:「謝大哥,你看爹有多老氣橫秋嘛。」謝雲岳為之一笑,胡剛今天老興弭濃,說出當年武林見聞,胡若蘭聽得津津有味。

    謝雲岳在胡剛說話時,心內暗暗思索,始終想不出宮門二傑子女為何人掠去,不過他那盟兄乾坤手雷嘯天機智百出,到有此可能,但以他一人之力,怎麼能成功,除非他手腕通天,假如是他做得,那是一種奇跡。忽然門外有人敲了幾下門,胡剛喝道:「誰!?進來。」

    木門飄飄地推開了,探入了一個面目燻黑十二三歲的小童,囁嚅著問道:「請問有沒有姓謝的大俠在內?」神情十分詭秘。

    謝雲岳不覺起疑,微笑道:「我就是,小朋友有何事找謝某?」

    小童見一元居士父女在旁,抿了抿嘴,道:「謝大俠可否借過一步?小的有下情回稟。」

    謝雲岳遂與小童步出門外轉在院角,小童低聲道:「謝大俠可有丐門信符嗎?可否與小的一瞧?」謝雲岳見他要瞧丐門信符,心知不是蒼璽派來,就是奉雷嘯天之命,遂取出紫銅符令與視。

    小董神情一凜,立時從懷中取出一信,遞交謝雲岳身上,躬身一揖,道:「小的尚需趕赴齊魯,容以後叩見吧。」說罷,兩肩一動,嗖地「一鶴沖天」,撥出牆,身形之巧,深得上乘輕功其中三昧。

    謝雲岳見了暗讚不已,遂看了看信封,認出是乾坤手雷嘯天所寫,忙啟封取出箋函詳視,閱後不禁眉頭一皺。原來雷嘯天已在昨日正午離開燕京,逕奔濟南去了,他說傅青已由法一上人收為少林俗家弟子,也知傅六官及婉姑娘被救出,猜是三弟所為,惡師爺沈上九悟出受愚,只能隱忍在胸,現燕京偵騎四出,必欲查獲三弟行蹤,深望小心。

    他又說為著丐門紛爭,竟與蒼化子絕裾,一怒夜入宮門二傑家門,掠其子作為人質,本想勒逼釋放傅家祖孫二人,現既被三弟所教,人質留作無用。已命人今日釋歸。雷嘯天本想留在燕京與謝雲岳晤面,只因宮門二傑知他與怪手書生俞雲是莫逆之交,必然是欲在他的身上找出怪手書生下落,不得不離開燕京徑奔齊魯。

    他去齊魯的原因不僅為此,他接獲消息,謝雲岳之岳翁中州一劍趙康九及兩淮大俠周維城不願隨著趙蓮珠、周月娥兩人至塞北牧場飛雪手吳奉彪處,意欲等待著暖花開時再往,便去濟南源城鏢局友人家小住,不想牽涉在一劫鏢事內,現在紅旗幫主文雷率眾及武林十三邪亦在濟南,意欲報那在周家屈辱之仇,箭頭齊指在兩淮大俠周維城身上,現雙方都在安排佈置,千佛山頂大戰一觸即發,深恐趙周兩位大俠勢孤,所以趕赴濟南作一臂之助。丐門叛徒混元指蒯浚也在濟南,蒼化子丐門三老等追蹤前往,希望謝雲岳燕京事了,便即日來魯云云。

    謝雲岳看完,疊好收置懷中,心想:「自己在燕京現在既無所事事,今日就走吧。」想完,入得門來,只見一元居士父女兩人,正在含笑望著他。

    謝雲岳見胡若蘭一雙秀目,像兩道冷電射來,直像要看穿自己內心一樣,不由臉上一紅,幸得面具遮掩,不然尷尬得很,為怕情魔牽纏,更心急著要走,當下他微笑道:「方纔是友人相召,晚輩有事待辦,特來辭行,泰山之會,再行相見吧。」

    一元居士不由一楞,臉色又立即緩和,微笑道:「老弟你有事,請便吧,咱們相見有期,再見。」胡若蘭聽說他要走,心中正要問到那去,反正父女兩人也無事,何妨同伴,此刻見其父說出再見的活,又將溜出口邊的言語,嚥了回去,眼怔怔望著胡剛。

    謝雲岳現在的心情,愈快是愈妙,回頭對著胡若蘭姑娘一抱拳,道:「姑娘,我們泰山再見。」說完,一轉身形,步出門外。

    胡若蘭姑娘星眸一紅,正待向其父撒刁,一元居士低喝道:「傻丫頭,他要走,我們留得住嗎?他不與我們同伴,難道還禁止得了我們跟著走嗎?快收拾東西,為父失去探明他走的方向。」說著,一晃身形,閃出門外問街上走去。

    姑娘登時綻露出笑容,也不再想,忙自收拾行囊,好得他們武林人攜帶簡單,兩個包袱一提,趕緊走出。在那謝雲岳被小童喚走後,父女兩人商談,一元居士胡剛瞧出女兒心意,深深地愛上謝雲岳,自已何嘗無此想法,便探問女兒口氣,是否愛上了謝雲岳。胡若蘭一個女孩子家,對於此事未免羞人答答,但究竟她是山野長成,豪爽一如男兒,頷首承認。

    他們父女正計議如何設法,一元居士主意是好,命姑娘伴著謝雲岳,日子一長,情愫就難免發生,到那時,自然水到渠成,不料謝雲岳已轉回,直言要走,一元居士臉上一楞,就是這個緣故,但薑是老的辣,想出這個跟蹤的辦法。

且說謝雲岳不虞胡剛父女會跟蹤,出得棧房,橫跨大街,去一家騾馬行買了一匹良駒,便自跨上坐騎,叭叭一揮鞭,往東潑雪揚水奔去。這情形均落在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眼內,等謝雲岳一上騎,他們也自跨過對街,匆匆忙忙買下兩匹健壯良騎,追隨而去。

    謝雲岳一出得燕京城,勒馬如飛,取道馬駒撟,直奔武清。此刻的大氣,較降雪時更冷,寒氣襲人,狂風嘯掃四野,環宇皆白,馬匹踏在堅冰的道上,不時地打滑,呵氣成雲。謝雲岳在馬上,不由地胡思亂想。想來想來,也無非是父仇未報,只知仇人不在少數,正邪均有,究竟找不出何人主謀,更不知這些人是誰,自己要採取怎麼樣一種手段才可報得大仇。

    他現在的性格,仁厚及狠辣各佔一半,善惡之差本來就是一線之別,他這樣一半對一半,造成他內心得極端矛盾,進退未免失措,原因是他仇人,正邪雙方都有,何者該殺,何者不該殺,不禁彷徨起來了,邪道仇人應核殺,但正派呢?於是,心情立即沉重起來,他不知正邪之分,應該怎麼分辦的,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塞進他的心。假如他心境寧靜,可能會發現,身後兩里之外,兩人兩騎追風也似的跟著自己。

    長鞭脆響,馬匹如飛,一個時辰過去,謝雲岳便自趕在武清縣境二十里外。他的心情紛亂過去,不過半刻寧靜,又自紛擾,腦海中現出來一個一個人影,先是明媚皓齒的趙蓮珠、其次是柔順宜人的周月娥,再是嬌艷大眼的傅婉兒,繼而是楚楚可憐的江瑤紅,又想到數夕溫存,媚若刻骨的顧嫣文,不禁臉上泛出笑,但一想到刁玩潑辣的倪婉蘭姑娘,深深地歎一口氣想道:「怎麼我和她這麼無緣,這是怎麼了?」他自己也猜不出是何緣故,如今又是一個胡若蘭姑娘,美若王嬙,體態輕盈,自己雖不想再種情摯,但此刻,就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襲上心頭,一顆心盡像是被胡若蘭姑娘牽住一般,不禁又是長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寧為情牽,毋情誤,難道我是被情誤了嗎?」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進了武清縣境。

    一進得縣城,把一顆胡思亂想的心收了起來,馬步也勒緩了,「踢踏」、「踢踏」,慢慢走向大街,見得街心有一家大酒樓,翻身下騎,步上酒樓。謝雲岳一上得酒樓,頓時樓面上食客都將目光投向他,露出好奇之色。

    食客中有一青巾包頭大漢,頓時哈哈大笑道:「那兒來的這丑雜種,瞧著可不像人養的。」言甫落,那大漢顏色大變,阿喲慘號出聲,原來謝雲岳聽到這大漢言語傷人,不由心頭火發,一掠身,使自欺在大漢身前,五指倏忽搭向大漢左肩捏住。試想那大漢有多大氣候,怎禁得住謝雲岳捏住「井肩穴」上,登時,淚流滿面,疼得打顫。

    還是那大漢同伴眼明,趨向謝雲岳抱拳笑道:「尊駕請手下留情,在下這同伴本是粗人,出言冒犯,請尊駕不要記在胸懷。」

    謝雲岳見說話的人,也是青巾扎額大漢,那桌面上的都是一色人物,肩頭插著兵刃。聞言冷哼了一聲,鬆了手轉身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眾食客齊都心頭發毛,連連偷看一眼都不敢,說不得就是這一眼,又惹上一場橫禍。

    此時,那大漢痛定,還自嚷道:「誰說我是粗人,紅旗幫下都是鐵掙掙得漢子,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謝雲岳聽了不禁一怔,想不出武清縣境,都是紅旗幫勢力所及,暗中便留了意,發現那桌面上的人,均都怒視著那出言大漢,隔鄰同伴低叱那大漢,說是咱們還有要事待辦,怎麼可輕樹強敵,再要如此,稟明幫主把他廢了。那話聲雖低,也聽得極為清楚,謝雲岳心中一動,決意探明他究竟有何事待辦。

    片刻,那紅旗幫眾已自食好,下得樓去,謝雲岳亦隨後面,扔下一錠紋銀,叮囑馬匹用料,等他回來牽去。紅旗幫眾城外逝去,謝雲岳遠遠跟著,只見他們進入一座小廟。這座小廟隱在一叢疏林後,幾為濃雪遮沒,謝雲岳一掠身形,疾如飛鳥地躡去。

    謝雲岳知道這種江湖幫會組織集會,境外必將戒備嚴密一進得疏林,身形便放緩下來,掩在一棵樹後,份覷那座小廟動靜。只見這座破爛頹廢得小廟,孤寂地矗立在一片雪地中,四圍滿是疏林,枯枝鬼牙亂張,枝頭積雪難融,凍成冰條。廟門前留下方才紅旗幫眾踐踏的凌亂足跡,顯然那些人並非江湖能手,尚未到達踏雪無痕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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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3:38
謝雲岳見無動靜,正待啟步撲向廟內,嘉覺一股微弱的寒風,向自已肩頭襲來,他本能地向外一閃,那股寒風便自撲到了樹幹上,啪地一聲大響,震得枝頭冰雪如雨一般墮落。謝雲岳一閃開使自回面,瞧清暗襲自己的人,卻是一個長髮披肩,貌象獰惡的老怪物,十指特長,乾枯黝黑,宛似一雙鬼爪。低喝了聲:「你是誰?」

    那老怪見謝雲岳竟脫出自己「鬼詭飄風」的掌力之外,而且身法神奇之極,不由一怔,及見謝雲岳轉面過來,更是一怔,暗想:「這倒巧得很,怎的這少年生就這樣一張怪面孔,與自己長相無獨有偶。」心內雖是這麼想,也不答話,雙掌還是疾如鬼魅地抓去。

    謝雲岳見他不說話,又自如風地襲到,心頭怒火陡升,又急於進得廟內,當下右掌疾翻,迎著那襲來的陰柔寒勁一撞,用出「弭勒神功」震宇決,「力劈狂瀾」一招,威力果自不凡,悶哼聲中,只見那怪人登時已離弦之弩般,被震得倒飛了出去。

    這時,疏林內嗖嗖嗖,竄出三四樂身形,其中一人身形閃電般一掠,將震飛得怪人倏然接下。那怪人已自震得心頭血湧氣翻,面色大變,幸得謝雲岳只用上五成真力,不然,那還有命在。瞬眼之間,那林中竄出四人,以及怪人己將謝雲岳團團圍住。

那接下震飛怪人的是一極其瘦削,面有山羊鬍須的老者雙耳炯炯,沉聲喝道:「你是何人,既入江湖,難道不知偷窺別人幫派集會之忌麼?」

    謝雲岳冷笑一聲道:「你管我是誰,寄跡江湖的人,沒有不進廟的,你們又沒有昭示在外,我怎知你們在內集會,就是明知,也不能阻止我出入,原因是這小廟並非你們私產。」聲色俱厲,神色比死人還要陰森。

    那疏林現身的五人,卻是武林十三邪內五邪,只因十三邪之首蒼須怪叟,在周家莊被怪手書生謝雲岳一掌「六合須弭」震得雙腕全折,再又拍中「玉枕穴」暈倒,經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帶返總壇,悉心治療,用兩截鋼環將斷腕續上,事後只覺奇恥難休,便將十二邪全部召來,為念宇文雷救治之恩,自承十三邪永為紅旗幫護法,誓報怪手書生一掌之仇,到目前為止,只知謝雲岳姓言名岳。蒼須怪叟息養一年,無時不日不想報那一掌之仇。否則,生平之恥奇恨難消。

    自宇文雷在九甌峰返來,風聞兩淮大俠周維城及中州劍客趙康九兩人,落在源盛鏢局內暫住,蒼須怪叟便設下雙管齊下的毒計,使得趙周兩人及言岳身敗名裂,於是紅旗壇下紛派高手,來在晉魯兩省安排此一陰謀。此刻,按理來說,武林十三邪在江湖,都是些殺人不眨眼,令人聞名喪膽的黑道人物,為何對當面的醜少年遲疑久久不敢下手,因為他們看出醜少年那一掌之力,就是蒼須怪叟所中的掌力一模一樣,其區別就在大小之分,假如謝雲岳用出十成真力,那就必然斷定面前的醜少年即為言岳了。

    不知是何使然,那與謝雲岳對話的人,只覺一陣寒意襲上了心頭,自感心悸不已,這大出常情,趕緊定神息慮,大喝道:「閣下自恃藝業不凡,口出狂言,你怎知可勝得了我們武林十三邪五人合手之力?」

    謝雲岳一聽,便知蒼須怪叟為報去年一掌之仇,竟不惜與紅旗幫沆瀣一氣,於是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們,如此更饒你們不得。」說著,陡然面色一沉,一出手就是「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五指向那人右腕扣去。

    那人不料謝雲岳出手如電,足一錯步,還未來得及閃避,右腕即被謝雲岳五隻鋼指扣住,登時疼得心神皆纏,一旁先前被謝雲岳一掌震飛的怪人,看出勢頭不對,猛然雙掌齊撞,吐出一股陰寒奇勁,便向謝雲岳胸後打去。

    其餘三邪亦同時發動攻勢,拳掌齊擊,用出掌力均是與蒼須怪叟一般的「透骨寒風掌」,端的迅如閃電,八掌同出,雖是陰柔之力,亦是風聲呼嘯,宛如一堵銅牆向謝雲岳週身壓到。

    那知謝雲岳年來功力大進,日來又被他悟出「軒轅十八解」,「弭勒神功」,及「菩提禪掌」三種絕世武學合運之功,當下五指一叫勁,那被扣的一邪,只慘嗥得一聲,頓時死去,隨手一送。人也就「怒龍升天」撥起四五丈高下,一變旋空之勢,在四邪頭頂盤繞。可憐死去的一邪被四股掌力一擠,連珠爆響,被擠得一片肉泥骨漿。

    四邪徵得一怔,只聽得頭頂一聲清嘯,暮覺一片重愈山嶽的勁氣壓下,一個不妙的念頭還未來得及掠過,三邪便自吭得一聲,了賬西歸,僅有一邪閃身得快,堪堪脫出掌力之外,突然眼前一花,雙腕倏被醜少年十指扣住,不由痛徹心脾,雙眼金星亂冒。

    原來謝雲岳懸在半空,猛一提氣,左掌用上「弭勒神功」壓字決,「五指幻山」一招,當頭罩下,右掌又是一招「菩提禪掌」,想那武林十三邪,縱是武功不凡,怎經得起蓋古凌今兩招絕學。且說尚有一邪為謝雲岳「制龍手法」扣住,體內直覺蟲行蟻走,萬蛇鑽心,比死還要難過,不由怪嗥出聲,其聲宛如牛羊臨死前哀叫,悲不忍聞。

    謝雲岳嘿嘿冷笑道:「你現在知道武林中,還有比你們十三邪更狠毒人物,你只說出紅旗幫在廟中集會為了何故,便可饒你一死。」

    這一邪便是銅打鐵澆的漢子,至此邪熬受不住,只想讓自己不受痛苦安然死去,就算法外之仁,此時聽得饒他不死,求生之念徒切,也顧不得丟臉,便將蒼須怪叟陰謀和盤托出。只聽得謝雲岳劍眉雙堅,咬牙痛恨。

    原來蒼須怪叟安排毒計,令紅旗幫門下四出作案,殺,燒、淫、掠,事後留下言岳名字,使言岳存身無地,自絕江湖,萬才那武清縣酒樓中七八名紅旗幫眾,便是在武清縣踩線人,白天探聽城內大戶富賈,晚間便要下手,差幸紅旗幫還在預謀之中,今晚即要開始,以後沿途施出這一套詭謀,這還不令謝雲岳發指。

    謝雲岳聽後,一聲冷笑,飛出手掌,閃電似的點了幾指,廢了他一身功力,翻腕又疾點了一指「啞穴」,喝道:「速向西南尋地安居吧,嗣後如若撞上;便無此好說話了。」

    那人長歎了一口氣,垂著兩雙手臂,蹣跚踏雪而去。謝雲岳望了廟門一瞥,便往前竄去。疏林雪地中,又恢復了前時之靜寂,只望朔風刮過樹顛的濤音除外僅有躺在雪地中面相獰惡的屍體,尚有一聲極輕微的歎息。那謝雲岳一掌推開虛掩的廟門,前殿並無人影,足下並稍留,掠過殿後,尋視之下,不由愕然震住。

    只見殿後橫七豎八地陳了一大堆紅旗幫匪,副幫主烈火星秦鹿亦在內,死狀極慘,頭骨全折,頭勾在懷中,眼睜得銅鐘大,神光渙散,嘴角涔涔滴出黑血,還有一個形像奇醜的老者,四肢俱已斷折,只剩下一層皮藕斷絲連著,想來必是武林十三邪之一,此二人看樣子,全是在猝不及防下,被襲死去。其兮的人不是劍刺,就是點了死穴,饒是謝雲岳膽大,至此也毛骨悚然,心想:「此人端的功力不凡,紅旗幫眾看來無一人能得漏網。」暗暗欽佩此人作事乾淨利落,但這人是誰呢?窮思苦想也猜他不出。

謝雲岳只思索一陣,便自飛身廟外,一落在適才拚鬥的疏林中,不禁又是一驚,那被自己掌斃的四邪杳然無跡,顯然是有人撤去,他於是情不自禁的感慨非凡,因為他還是初次遇見行事比他更為神詭的人。謝雲岳一陣感歎後,便自趕赴武清縣取回坐騎徑奔濟南。

    雪地冰天中,一人一騎策馬如飛,長鞭叭叭,遠望之,直如天際游龍。第三日朝曦初上時,謝雲岳便自趕過德州,跨入魯境,齊魯聖人之域,禮儀之邦,文風特甚,鄉老玩童見人均彬彬有禮,蘇軾有詩云:「至今東魯遺風在,十萬人家盡詩書。」即此之謂也,可惜歷朝變亂,民生凋疲,魯人本尚氣節,崇俠義,一變而成梁山之風,轉為盜賊,綠林人物,可見人與境移,良深浩歎,自民元肇建,民間始獲得長久生聚,漸漸復舊觀,作者幼年曾居魯境數年,只見魯省同胞豪邁直爽,樸實可愛。

    這日艷陽滿天,風和春寒,從德州赴濟南,不消三個時辰便自趕到。濟南春寒料峭中已見和熙,這與燕京雪凝冰凍大是不同,因為濟南城北有鵲華二山,岡嶺相連,隱隱若長堤,城南則千佛寺高峙,環其三方,是以濟南省垣,城形凹下,成一盆地。氣候較為溫和。

    謝雲岳緩馬策騎過得西關,眼中一亮,景色真個宜人,大明湖一顯眼簾,碧波千頃,湖中心歷下亭矗立在望,岸旁楊柳甚多,湖內遍植蓮藕,雖然此時只見禿枝飄曳,殘荷斷梗,可是依稀想見夏日秀麗盛況,但見水光接天,湖水極淺,其色碧青,可以見底,水鷗浮沉,游魚可數,足與杭州西湖相比美,天然美景,誠然「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言之不虛。

    謝雲岳下得騎來,問明路人源盛鏢局在何處,原來源盛鏢局就在大明湖畔,離此不出半里之地便到了。謝云云岳謝了路人乘騎走去,不到片刻,源盛鏢局粉牆上幾個大字,瞧得極為清楚,湖畔石條大街行人不少,熙來攘往,但內中有幾個神色詭秘的武林人物,來回竣巡,一望而知必是源盛鏢局對頭。

    距鏢局門首謹五六丈遠,有一猴面中年大漢,叉著雙手立在路旁。不時目光投在鏢局內,肩頭插著一柄軟鞭,神光逼射,嘴角微向下彎,代表著陰險狠毒。謝雲岳慢慢牽馬走去,濃重地咳了聲,一口粘疾竟吐在那猴面大漢足上。

    猴面大漢雙眼一翻,大喝道:「何方醜小子,你要找死不成!趕緊與大爺擦掉。」

    謝雲岳故意挑逗,冷笑道:「說少年丑,你也好不了多少,少爺吐痰你為何阻擋,哼,虧你說得出要少爺為你擦掉,如不是見你粗人無知,一紙送進宮裡,換上一百大板,你准吃得消嗎?」

    那大漢聽得這一番歪詞,只氣得哇呀大叫,凶睛一暴,喝道:「就算你是撫台之子,大爺也要懲你一懲。」說著雙手猛出,向謝雲岳肩胛處點來。

    謝雲岳本要激他出手,正中下懷,等他掌到輕輕一閃,便自到得猴面大漢身後,那大漢肩頭一柄軟鞭也撈在手中。大漢一見對方失去蹤影,心中大震,忖道:「這番走了眼啦。」心念雖動,身形可不怠慢。旋風似反身出掌,一股狂飆硬向謝雲岳胸前襲到。

    這大漢雖應變奇快,那知對方是武林中聞名色變的怪手書生,這無異是螳臂擋車,只聽得謝雲岳朗笑一聲,軟鞭梢抖成一個極大的圈花,那猴面大漢雙手已被束牢,霍的急嘯聲中,人也帶飛出六八丈外,「撲通」一聲,向大明湖栽去。

    忽地,吆喝聲大作,幾條身影如飛的向謝雲岳身前撲到,謝雲岳知那是猴面大漢同黨,不耐煩與他們糾纏,軟鞭翻腕一掠,展成弧形鞭影,急如電光石火,登時那撲來的數人哎呀慘叫,翻身倒地頰上均被劃破三寸長口子,皮肉外翻,血流滿面。

    謝雲岳嘿嘿冷笑,舉起軟鞭懸空往地下︵擲,那麼軟的鞭梢插入地面有五寸深,顫巍巍地亂晃,謝雲岳一言不發,回身即住源盛鏢局走去。負傷的數名大漢見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翻身爬起,將墮入大明湖中同黨救上,一溜煙逃得無蹤。

    鏢局門首原有兩武師立著,見謝雲岳武學出奇,暗暗驚異不已,此刻見謝雲員牽馬走來,趕忙迎上前去,含笑問道:「尊駕可是……」

    謝雲岳忙揮手止住道:「兩位暫不必問,請引在下去見兩淮大俠周老前輩吧。」

    兩人也不以為忤,含笑轉身帶路,其中一人說道:「周大俠為救敝局鏢頭負傷在床,尊駕請隨我來吧。」說著,便飛步引進。

    謝雲岳留心鏢局諸人,泰半面帶憂容,雖有鎮靜如恆的,卻在眉梢眼角中,留意之下,不難找出一絲有異常情之處。鏢局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均有,多為助拳而來,見謝雲尾隨著兩人趨步如飛,都投以驚奇的一眼。謝雲岳隨著那兩人走進了三進院落,往北首正房徑去,兩人向門首侍立一個勁裝持刃的大漢,附耳密語了兩句,那人去房內,須臾出來請謝雲岳過去。

謝雲岳一腳踏進,便見東西兩張竹榻上,躺著兩個鬚髮蒼白的老者,其一便是兩淮大俠周維城,另外的無疑問就是源盛鏢局總鏢頭。周維城一眼看出了來人是誰,神情十分激動,使欲掙扎爬起,謝雲岳忙搶前扶起,低聲笑道:「岳父,您請安心養傷好了,萬事都由小婿作主。」

    周維城搖首苦笑道:「只怕老朽傷勢不會好的,受了獨臂神魔的金線蛇毒,僅是苟延殘喘,那位源盛鏢局總鏢頭高子龍也是如此,現在暫時閉住穴道,恐也逃不了身化血水之厄。」謝雲岳心中大驚,金線蛇天下奇毒,人被咬上一口,毒液隨血滲入了週身經脈,緩緩糜腐,由內而外,終至化成血水而亡,非普通治傷之藥可治,一時彷徨無策。

    那旁的源盛鏢局的總鏢頭高子龍音帶嘶啞地一笑,道:「是謝少俠麼?請免憂慮,人生百年不過是彈指夢幻,想令岳維城兄與老朽年逾花甲,去土不遠,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只是令岳趙康九兄不計生死,遠去泰山千丈淵獨臂神魔處,偷採金線蛇獨門解藥鶴誕草,一去五日,至今未歸,令人懸念。」

    謝雲岳眉頭緊皺,微笑道:「高大俠且請安心靜養,在下即去泰山千丈淵尋覓家岳,只有解藥,那就好辦了,不過這裡情勢如何,還望見告?」

    高子龍想是說話吃力得很,面紅耳赤,囁嚅著,當下兩淮大俠高維城道:「賢婿要去快去,這裡暫時無虞,千佛山頂之約,還在七日之後。」

    於是謝雲岳說道:「那麼小婿去了。」說著趨出門外,心想:「怎麼雷嘯天不見了,難道他出了意外不成?」方才聽得趙康九孤身上泰山千丈淵,急於趕去,連失鏢後交手經過都沒有問,究竟蒼須怪叟在打什麼主意,想挑動武林浩劫嗎?一想到武清縣紅旗幫鬼蜮陰謀,登時氣往上湧,暗暗起下決心,誓非消滅紅旗幫不可,只此一念,遂令成武林浩劫。

    他思緒紛亂,走出源盛鏢局時,兩武師與他見面幾乎茫然無睹。

    謝雲岳飛躍上騎,出得南關,一路馳奔,片刻間已離城郊,深入荒郊,去濟南城四十餘里,煦日耀天,眼前的是黃萎萎地山丘草坡,一列列的短林如飛地掠過。

    他在騎上正遊目俜懷之時,忽見路則短林內,有兩條人影迅快地閃去,捷若奔馬,似乎超出自己之前,不由暗暗訝導。他心內於焉警覺,知匪黨有人暗暗跟蹤,前途定是危機四伏,說不定有人阻截,此刻的他,並不想多事,一心一意要趕赴泰山千丈淵,雖然泰山極大,廣闊千里,千丈淵不知在何處,但既有地名,稍費心智,仍不難覓出,於是揚鞭猛揮,策騎急奔,想把那跟蹤兩人拋置身後。他不想多事,但事情確找到他頭上。

    入泰山之徑,千百年來均是由泰安縣北行人山,不過由濟南至泰安尚須經泰山山脈一截尾巒,自萬德村起至泰安西南魯村止,有七八十里之遙,入得其中,危峰插雲,崗巒綿密,松蘿敝天,崎嶇難行。謝雲岳到得萬德村時,已交未末申初,匆匆在村上用了一點食物後,又自躍上征途。

    一登上泰山,林陰遮日,昏茫得有如黃昏,謝雲岳眼力有逾常人,當不覺其苦,跨下坐騎可就有點吃力,高一步,低一步,比人行還要慢,謝雲岳暗想:「這樣走,何時得到泰安,倒不如棄馬步行來得快些。」心念甫了,驀然間,林中兩旁急如閃電地射出數十樣暗器,一片破空急嘯大作。

    謝雲岳猛然驚覺,退登借勁,嗖地撥起五六丈高,疾變天龍八式中「神龍掠尾」,頭上足下,推出兩掌。左掌使出「弭勒神功」第十三式「陰極陽生」,右掌劈出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向左右兩邊凌空分擊。「弭勒神功」是佛門祛魔衛道的無上心法,蘊具至剛至柔絕奧之能,這一打出,只見無數股氣流排空激盪,濤張雲湧的急劇向兩側迫擠,登時山崩地裂,枝葉橫飛四濺,轟隆之聲不絕,震耳欲聾,塵土漫天,別的不說,僅海碗粗徑的松杉之屬,就被震斷數十棵,足見「弭勒神功」掌力神威驚人。

    謝雲岳身形落定,乘騎已中箭死去了,倒在路旁,他氣得目眥皆裂,身形疾逾閃電地往在邊林中掠去,遙見十數條黑影,遠在數十丈外林間捷足飛奔。謝雲岳心想:「我今日若叫你們逃出手外,誓不為人。」心念雖如電輪疾轉,足下也迅如星殞飛趕去。

    林間黑樾陰暗,荊棘釀蘿糾結牽纏,異常難行,這一來,速度減弱不少,尤其十數條黑影,東奔西竄,目力再好,仍晃眼如花。這一森林,異常綿密無際,等他追至林外時,已費了一個時辰,天色已晚,下弦月尚未升起,夜空中僅得幾顆疏星明滅,寒風襲人,一陣陣呼嘯刮過林梢,濤音起自天籟,窮極目力之下,眼前儘是層伏起落的崗丘,矮樹分立著有如一憧憧鬼影,隨風搖動,異常陰森恐怖,那些黑影已是杳然無跡。

    謝雲岳緊馳了裡餘,存身在一個山丘上,定一定神,思忖他們逸去的方向。忽然一聲聲低沉恐怖的怪笑,由四面八方傳來,隨夜風飄入耳際,如同鬼哭狼嗥,昏夜之中,饒是謝雲岳膽大,至此由不得毛骨盡悚。謝雲岳既驚了昏夜荒山魅笑,同時對匪徒此種鬼蜮伎倆也大為震怒,凝耳靜聽,但聞得這陰森低沉的怪笑,此起彼落,隨風傳出老遠,荒谷激起迴盪,任何一個角落都有呱呱的怪音,擾人心靈,益增恐怖。

    他測出西南方處一怪笑之音,距存身之地較近,雙肩一動,「金龍抖甲」雙掌如鉤,挾雷霆萬斤之勢,身形一撥,疾又變為頭下足上,向發聲處撲去。雙掌猛吐,打出洶湧如潮的勁氣,凌空下擊。突然間,一聲陰森的怪笑揚起,在他掌勁邊緣之處,騰出一條極快的黑影,衝霄而起,宛如夜裊撲空,捷如鬼魅。

謝雲岳變換身形迅快無濤,尚未落地,雙足交互一喘,胸腹貼地倒翻了回去,兩手電光石火般向那條黑影足踝扣去。口中大喝道:「朋友,裝神扮鬼的,你算得什麼武林人物?」只是稍遲了一步,那條黑影快了一分足滑出謝雲岳雙手。

    但謝雲岳「軒轅十八解」,斷筋截脈「制龍手法」,是天下絕奇精奧之學,那人雖僥倖滑出,仍被謝雲員吐出指勁掃中一點,只聽那條人影發出一聲悶哼,只略緩得一緩,仍急如飛弩一般往上激射了出去。謝雲岳一聲暴喝:「朋友,那裡走?」雙足又是一喘,身形快得電漩星射,衝霄尾隨著那條黑影追去。

    今晚,謝雲岳可露出了平生精奇之武學,似這種凌風三換身法,真力不墜,神詭妙奧,武林中甚是罕睹。眼看那條黑影就要追及,成雲岳驀突覺足底有兩股排雲馭空地濤湧氣流迫來,漸見壓束沉重,心中微驚,荒山中竟遇上這種勁敵,於是撇開追擒那人企圖,兩臂倏地一沉,並指吐勁,人也急翻直墜。

    只見兩條黑影閃電地撲到,凌空往上推拿,打出幾股狂飆。謝雲岳一聲輕笑,護身神功業已密佈全身,功行兩臂上,驕指分往兩人「肩井」穴戳上,這一戳上,兩人非得肩骨全卸卻。兩人深知道厲害,慌不迭地掌力硬撤了回來,全身迅快的飛墜,甫一落地,謝雲岳雙手電飛跟蹤而到,兩人嚇得亡魂皆冒,「懶驢打滾」分開翻了出去。

    那被謝雲岳先追躡的那人,虧得有這兩人搶救,才脫出了險境,此時他自己下墜,見這兩同伴身已瀕危,喝了聲「打」,星光隱約下,但見十數個發亮飛芒,宛如暴風雨地打出。只聽得錚錚幾聲微響,打來暗器悉數被謝雲岳護身神功潛力震落。

    雙方的身形已落立在山丘之上,謝雲岳尋見十數丈外連續顯出四條黑影,來得好快,才一站在兩丈開外,登時散了開來,與前三個人團團將謝雲岳圍住,暗站成七星方位。星光微弱,那七人面形,謝雲岳看得不甚清楚,隱隱看出形相奇凸,年歲卻已不小。

    謝雲岳一聲冷哼道:「朋友,昏夜荒山阻截在下,為了何故?如還不出一個明白來,在下可要施展毒手了。」活落後,七人不則一聲。其間只有瞬時的沉寂,七對眼睛吐出湛光如梟目,滴溜溜亂轉。

    突然,一聲軵軵怪笑發出,凝蕩夜空,笑完,大喝道:「我道是誰,卻原來是你這小子,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夜若不令你濺血橫屍,豈能消卻老夫之恨?」

    謝雲岳聽出耳音極熟,微一思索,恍然悟出那是何人,哈哈一笑道:「蒼須怪叟,你臨死猶不知悔改,真是好笑,前次念你成名不易,才予不死,今番荒山阻截,少爺倒要瞧瞧年來你練些什麼絕藝?」

    蒼須怪叟當年在周家莊,被謝雲岳一掌「六合須弭」打寒了心,雖然雙腕被錄藥鋼箍接上,功力也略有增進,至今仍餘悸猶存,心知單打獨鬥未必能取勝,暗中起下取巧之心,沉聲喝道:「姓言的,你別以為今晚能全身而退,你仔細看看,還有更厲害的對頭人來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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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4:00
謝雲岳心中好笑,他此時仍以為他姓言,其實蒼須怪叟也摸不清,自怪手書生俞雲在太原掀起了漫天風雲,傳說其人與言岳手法相似之處,忖知兩人必有關係,但也不知就是一人化身。且說謝雲岳聞言,放目一望,果然星光之下,遠處有三條形影飛馳而來,待到近前,仔細一瞧,內中兩人正是當年折在手下的「陰陽雙劍」華山派一清一非師兄弟兩人,另外是一身材雄偉,發須皓白的老道,肩頭插著兩柄形貌蒼古的寶劍,三人身法極快,足下行雲流水,一見而知「陰陽雙劍」並非年前吳下阿蒙,功力增加不少。

    謝雲岳暗暗驚異他們為何知道自己今日要趕赴泰山,其實他在源盛鏢局門首,戲弄的那些人就是這蒼須怪叟手下。蒼須怪叟細聆聽手下稟報,判出那人就是自己大仇言岳那小子,便命手下暗伏鏢局外,一經探明言岳是趕奔泰山而去,便通知同道抄捷徑先往泰山通道等候,自己則與手下跟蹤。謝雲岳前見兩條身影林中飛掠,即是蒼須怪叟等。

    只因蒼須怪叟被謝雲岳掌斷雙腕,認為是平生奇恥大辱,誓須洗雪不可,又偵不出謝雲岳行蹤何處,處心積慮之下,便設計向周維城趙康九兩人身上下手,由此謝雲岳當小請自來,經探出周趙兩人落在源盛鏢局,又知源盛鏢局正接下一批紅鏢,起運護送至揚州,使在曲阜尼山附近安下伏樁,全部劫下,鏢師悉被狙殺,只放出一個趟於手,命他回報,要想起回紅鏢,除非周趙兩人親自前來。

    周趙二人聞信之下,果然趕赴尼山,源盛鏢局總鏢頭鐵筆奇俠高子龍亦非事外之人,邀合數位好友伴隨前往。到達尼山之後,中州劍客趙康九大發神威,使出平生絕學「秋風落葉一字劍」法,戳殺紅旗幫數名好手,但以武林十三邪與紅旗幫人均是江湖風雲人物,一場混戰之下,趙康九等人數寥寥,拚死周旋,扳回危局,不料蒼須怪叟師叔獨臂神魔查坤天外飛來,兩淮大俠周維城鐵筆奇俠高子龍被獨臂神魔查坤絕毒天下金線蛇液淬毒飛針所中,於是戰局逆轉。

    幸得獨臂神魔查坤是個略為明理之人,喝阻蒼須怪叟等人不許向周維城等下毒手,他說蒼須怪叟之仇既是言岳,便等言岳好了,立時住手放他們返回濟南,臨行之際,查坤明告周高二人被他淬毒飛針所傷,任何靈藥都不能治癒,非泰山千丈淵中所產一種罕有的鶴誕草不可,再說輸得如不服,半月之後,千佛山頂再行交手分個勝負,紅鏢非要言岳親來解決。

中州一劍趙康麼回到濟南源盛鏢局後,見周維城高子龍呻吟病榻,良心不忍,下得決心往千丈淵採取鶴誕草,他知獨臂神魔查坤居處密邇千丈淵,險多吉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眼睜睜看著周高兩人身化血水不成,是以,趙康九五日之前獨赴泰山,迄未見返。

    蒼須怪叟在濟南設下紅旗分壇,暗中注意著源盛鏢局出人之人,此刻一聞得言岳獨闖泰山,驚喜交加,正值陰陽雙劍等三人趕到,便邀請他們一同來此。陰陽雙劍等來此原因,原是為報言岳斷劍之恥,正中下懷,即是不請他們也要來的。

    且說此時謝雲岳一見陰陽雙劍現身,頓時哈哈大笑道:「一清,一非,你們還有臉來這尋仇,叫我身受此辱,自應回心向善,長護玄門,永不出山,少爺還沒見過你們這種恬不知恥的人。」說罷,放聲長笑,聲震山谷,

    陰陽雙劍勃然變色,尚未喝罵出口,隨著陰陽雙劍而來的鬚髮皓白的老道卻已冷笑道:「閣下年紀輕輕,怎麼如此猖狂,出口傷人。」神色威嚴之至。

    謝雲岳暗中打量這發話之人,目中神光逼射,雙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內功已臻上乘,聞言微笑道:「道長與在下從無怨隙,為何淌這混水?」

    那道人眉頭微揚,正要答話,立在他一旁的蒼須怪叟冷笑道:「言岳,你別有眼不識泰山,此位是華山派掌門祖師知微道長,還不束手待擒?」

    謝雲岳頓時放聲大笑道:「像我這江湖未學之輩,不料驚動一派掌門,一跳龍門,身價百倍,我何幸臻此。」說此一頓,繼又面色一沉,大喝道:「蒼須老賊,你今晚究存何種心意,還是一個一個來,抑或合手聯攻,言某無不奉陪,你如想借刀殺人,言果就先下手除了你。」說著手一揚。

    蒼須怪叟慘痛經驗猶存,駭得倒竄出去三步。那知謝雲岳是虛招,見狀大笑。蒼須怪叟臉色紅白立現,羞赧不已,強自鎮定說道:「言小子你別狂,如若破得老夫這七星連環陣式,老夫就此絕跡江湖。」

    謝雲岳不由啞然失笑,暗思:「恩師明亮大師傳我玄天七星步法劍法,就說過這種七星劍步,絕天下之奇奧。七七四十九暗含大衍之數,生剋變化無不曲盡其妙,蒼須老怪自誇七星連環陣,想必自有其威力之處,乘著此時不如試試自己所學。」當下便冷笑道:「老怪,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合手聯攻、你這叫作不到黃河心不死,言某要試試你這區區七星連環陣式,也不會自誇海口了,現在廢話少說,你發動陣式吧。」

    蒼須怪叟陰陰地一笑,目光怨毒無比,也不說話,面向著華山掌門知微子抱拳一揖,知微道長知蒼須怪叟現在暫不需要目已助拳,倏的與「陰陽雙劍」後退丈餘。此刻,下弦月甫平山頂,谷野籠罩一片淡淡光輝,依依可見高峰積雪,蜿汩如同玉帶,寒風侵越林梢,濤起天籟,銳嘯之音,震盪每人心弦。

    武林七邪以蒼須怪叟為首,業已排好七星方位,七人面色緊張無比,這在武林十三邪而言,是少聞罕見之事,當年十三邪以七星六合陣法馳譽武林,這種陣式僅用過兩次對付生平大敵,賴以獲勝,似今晚只得七人,其餘六邪為謝雲岳及不知名者,在武清縣小廟全部戳除,可惜蒼須任叟至今尚未知悉,如今只得以七星陣式對付謝雲岳,威力大為減弱。蒼須怪叟自知面前立著的,是平生唯一強敵,七星陣式也難必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有孤注一擲了。

    這時,謝雲岳借月色看出這武林七邪已列好陣式,蒼須怪叟與第二第七等三人,蓄掌迎敵,第三第四人是用寶劍,第五第六是用得兩柄鋒利狼牙棒,都是雙足踩定子午,心說:「自己還須前往尋找千丈淵,誰耐煩與他久戰,反不如逐個解決為妙。」想定,大喝道:「老怪,是你們上還是我先上?」

    蒼須怪叟只答得聲:「隨便。」聲音未落,謝雲岳「玄天七星步」法已展開,足下已行雲流水地超出蒼須怪叟及第二人,到得第三人身前,功行右臂,電閃地出手扣那第三人右腕重穴。

    這等神奇身法,世所罕見,忙大喝︵聲,舉掌隨後猛劈了過去,第二人剛嘶勁風也向謝雲岳尾間穴刺到,其餘的人也己發動攻勢,掌風劍影棒光紛紛投向謝雲岳週身各處大穴。就在此時第三人萬料不到謝雲岳,竟會超越兩人向自己出手,不由大為凜駭,只怔得一征,出手略緩,右腕脈已為謝雲岳扣住,只覺心脾一陣酸麻。功力全失,人也昏迷過去。

    謝雲岳一手扣著第三邪手腕,驀聞蒼須怪叟一聲大喝,立時就覺透骨寒風侵向身後,隨著其餘幸邪掌風劍氣逼束全身,心中微為老怪七星陣式確有利害之處。缺得一人,還能嚴密合縫。就在他心念轉動時,兩柄利劍已沾及衣襟,他知自己縱然武學絕代,也難顧及四面八方,雖扣得一人,其餘六邪身形走動,則無已是三十六人同時攻來。無機甫動,大喝一聲,扣後那人被他回手一甩,帶向身後,自己一鶴沖天騰起六七尺高下;左掌連出一招「弭勒神功」口字訣,「五指幻山」打出一股怒海洶湧的狂風,向第五第六邢壓去。

蒼須怪叟眼看自己透骨寒風掌勁及二四兩邪雙劍就要觸及謝雲岳胸後,萬不料他將三邪迥旋推來,不覺大吃一驚,三邪同走偏鋒,硬往左一歪,算是救了第三邪一命,謝雲岳卻趁隙身形如弓離弦地衝霄逸去。第五第六邪狼牙棒刺空,還來不及撤招,只覺一片剛猛無濤的勁風臨頭壓下,令人感到窒息,忙向旁散開,肩頭已沾著一點,登時便覺得氣湧血逆。

    所幸謝雲岳掌未吐實,即已變換身形,翻掠在蒼須怪叟身前,十指伸出,分向老怪及第二邪驀然一扣。蒼須怪叟及第二邪均知謝雲岳手法奇妙難測,身形疾閃避開,就是這樣那兩股扣碗勁風,卻已在肘臂間掃過,可也嚇得兩邪一身冷汗。

    華山掌門知微道長,立在一旁,瞧得也是變色,他無愧於一派拿門,眼光銳利,一眼看出謝雲岳武學超群,手法身法無一不是旋詭不測,可也瞧不出他是何來址,但心知蒼須怪望這種七星陣式,稍時便將被破,自己三人也將成騎虎難下,眼睛一轉,即想出了一個計策,便對「陰陽雙劍」密語了數句。兩臂一反,「嗆啷啷」聲如龍吟,兩道匹練似地青虹暴射,人也飛了出去。

    此刻謝雲岳一擊不中,微一塌腰,身形暴長,掉面十指如虹向其他諸邪拿去,這種旋詭神化的身法,任誰瞧見都要咋舌不下。為什麼謝雲岳掉面攻去,因為七星陣式為武林十三邪數十年侵淫,已經到臨危不亂的地步,他飛向蒼須怪叟時,其餘群邪已自向身後襲到,連方才被扣住那人也醒轉過來三與出手。

    謝雲岳想速戰速決,不覺興起,掉頭攻向眾邪之時,正待施出「軒轅十八解」最奧絕的手法「斷勁戳脈」九絕神招,忽覺兩股劍浪迎面襲到,帶起凌厲無比漫天劍氣來,立感身形將被震退,忙左手掌吐出「弭勒神功」卸字訣,閃電一擎,頓時把逼來勁氣消弭無形,右手五指急彈。只聽得一串噹啷啷密音脆響,兩股青虹倏收,面前已立定知微道長,面帶笑容。

    謝雲岳看清來人是誰後,即沉聲喝到:「一派掌門,也效鼠輩偷襲暗算之行麼?」

    知微道長面上一紅,朗誦了聲「無量佛。」合劍稽首笑道:「不敢,貧道見閣下武學實是高絕,自愧不如,不過貧道想出來學無止境,學不厭求的道理,竟欲向閣下討教兩招?」這種談吐不愧於一派掌門風度。

    謝雲岳聽說,雖測不出他存有何種用心,但知危機四伏,但時勢如此,也顧不得有所畏懼,當下微笑道:「好說,那麼就請道長賜招吧?」

    兩人說話時,陰陽雙劍已對蒼須怪叟密語了數句。知微道長笑聲得罪,雙劍疾分,一式「蟄雷為動」攻了過去。這是華山派鎮山劍術「顛倒陰陽五行劍」法三大絕招之一,只見光華揚了開來,挾著風雪之聲的排山倒海劍氣,劈面撲到,最奇處,就是那片勁氣中可以見到無數芒尖,刺向謝雲岳週身要害重穴。

    謝雲岳見攻來劍勢確是功力絕頂,與陰陽雙劍手法有雲泥之分,心知這時若不折服知微道長,就怕不易脫身,心念一動,錯身旋步,十指飛伸由側疾向知微道長雙腕扣去。他那玄天七星身法,何等得神奇,一晃即逝,知微道長心中駭然,謝雲岳十指已觸得知微道長的雙腕。突然,謝雲岳只覺兩側有兩股前所未見的掌勁壓來,立時心胸被迫呆悶,人也向後倒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謝雲岳做夢也想不到陰陽雙劍與七邪竟分自兩側聯臂出掌,又是左右雙掌王互相交錯攻出,動作劃一,迅疾無比,打來的勁力宛如排雲狂風。一剎那間,謝雲岳已感到空負絕世功力,不容目已用上,因為九人掌力不容他緩氣,雖說他有護身神潛,也覺渾身酸痛難耐,不自禁地連連後退,心想只要有一絲空隙,立刻還擊出掌。

    要知這等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謝雲岳這一予人可乘之機,便成縛手縛腳之勢。知微道長看出時不再來,大喝一聲,雙劍化出萬道青虹,連出五招,推出密如春潮的劍浪。謝雲兵這時迫得無還手之力,因為群邪簡直不讓他緩一口氣,他們卻深知只容他除一喘息,無異是置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是以緊密地吐掌,快如電閃。

    謝雲岳只覺真氣呆結於胸,逆悶無比,此時他若返身逸逃,還是來得及的事,可是心有不甘就此敗卻,把半世英名付之流水,身形疾往後退,不知不覺地退在雲迷霧繞的懸崖邊緣,他仍不知身臨危境,一心一意地注意在知微道長迫來漫天劍浪上,暗忖:「這樣退法不能了事。」硬吸了一口氣想逼使胸頭呆悶真氣豁然散開,待他暢通後立時還掌。

    一口氣吸了下去,驀覺胸隔內所結真氣,因受九邪聯臂推出勁力壓制之故,流轉不勻,心知不妙,只要這一口氣不通暢,便得走火入魔,全身癱瘓。此時也顧不得再恃強,起心圖逃,這念頭乍一掠起,忽瞥見一條迅猛無比地巨大身影迎面撞來,堪堪到得胸前,那人電光石火般劈出一掌。

    可憐謝雲岳連此人地面像也末瞧清楚,立感凌厲無匹的巨飆往胸前一撞,心痛如絞般,殘餘真氣一渙,身形立時被震飛得激射了出去,只聽得謝雲岳發出一聲慘叫,宛如巫山猿啼,慘不忍聞。月夜之下,只見得一條身形,筆直急降,向那雲迷霧繞千層峽谷落下去……

    正是本遇難當陣前厄,項羽也有背運時。那人一掌劈飛謝雲岳時,發出一長聲狂笑,傲放無比。只見那人腿鬢環面,突牙凌齒,凶睛暴出不可一世的光芒,左臂以下虛飄飄的,拖著一雙衣袖,正是那蒼須怪叟師叔獨臂神魔查坤。

華山掌門知微道長數十年前曾與查坤見過了一面,稽首含笑道:「查老師多年未見,功力又倍見精進,使貧道無限欽佩。」繼又望了絕谷一眼微歎息道:「此人實是天下奇村,葬身深淵,未免可惜。」

    獨臂神魔查坤大笑道:「知微道長幾時又起了這種悲天憫人之念頭,對敵人寬恕,無異是對自己殘忍,此等人有甚可惜。」說著,忽向蒼須怪叟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強仇既除,源盛鏢局紅鏢立予發還,不得生心掠奪。」蒼須怪叟唯唯稱是。

    獨臂神魔查坤又向知微道長微笑道:「查某尚有一事待辦,他日容圖相見。」說完,轉身單袖飄飄逝去。諸人見獨臂神魔一走,也紛紛作鳥獸散。此刻雲掩半月,塞風甚勁,松濤嗚咽,似是對這一代奇俠作無言的憑弔,歎息……

    且說去年七月中旬,河北滄州中州一劍趙康九家自謝雲岳遠走關外後,趙蓮珠周月俄兩位姑娘,芳心頓感枯寂,每日淚珠偷彈,柔腸百結,連劍柄都未摸一下。這種情形連續有半月之久,心情始漸轉寬舒,每日在花園內勤習謝雲岳所傳武學,數月之後不覺技藝突飛猛進。

    光陰易逝,轉眼又是大雪紛飛,隆冬季節。兩位姑娘柳眉顰得更深了,無日不倚門盼望心上人回來,她們記得謝雲岳臨行之時一再說過必要回來過年,但年關將近,信息俱杳,相望對歎,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那日,乾坤手雷嘯天忽由京到來,一進大門,趙蓮珠一見著雷嘯天的面,問道:「雷老師,你有沒有謝大哥的消息。」

    雷嘯天哈哈大笑道:「兩位姑奶奶別急,消息倒有,只是暫不能說。」

    這一逗,趙蓮珠急得緋紅,蓮足直跺,嬌嗔道:「你只敢不說,招乎姑奶奶剝了你的皮。」纖手一揚,便向雷嘯天肩夾骨搭去。

    乾坤手雷嘯天詼諧慣了,足步一動,便向影壁右側閃過,嘴裡打趣笑道:「姑奶奶,你這個粉拳玉腿,留著使在老三身上吧,雷老二骨頭脆,可受不了。」一溜煙兒地往內直進。

    趙蓮珠恨得牙癢癢的,一掠身直追,口中不停地嗔罵。這樣一前一後的趕著,逕闖入大廳。此時,趙康九與周維城兩人正坐在大廳上閒聊,瞥見雷嘯天嘻嘻哈哈地跑了進來,身後尚跟著粉面通紅的趙蓮珠。

    趙康九一向對趙蓮珠寵溺慣了,又知雷嘯天無大無小一向淘氣,見狀不禁笑喝道:「蓮兒,不可向雷老師無禮。」隨著同周維城雙雙立起,笑問了雷嘯天近況可好?

    雷嘯天嚷道:「雷老二沒有什麼不好,吃得飽,睡得香,一覺大天光,只是進得貴府上,差點被這位姑奶奶剝了皮。我說,趙大俠,你得嚴加管束,只怕老三將來受不了。」

    趙康九大笑道:「誰叫你逗她咧?有道是撩大不撩小,這是你自找苦吃,怨不得誰。」

    雷嘯天哈哈大笑。「這叫做父女一條心,雷老二自認倒霉。」說著,回頭猛然瞥見趙姑娘桃腮鼓鼓,小嘴噘得老高,眼圈通紅,淚珠瑩然欲滴,一付楚楚可憐樣兒,淒怨動人。

    雷嘯天見狀,小眼一瞇,兜頭長揖道:「啊喲,我的姑奶奶,算我雷老二錯啦。等會老三回來了,還道是雷老二給姑奶奶受了多少委屈,老三若動了氣,只消一個小指頭,我可受不了。」

    趙蓮珠噗地笑出聲來,只笑得花枝亂顫,皓腕一抓雷嘯天肩頭,猛力一搖晃,嬌聲道:「你說謝大哥要回來了,是不是真的嘛?」

    雷嘯天眼睜得又圓又大,心內直叫苦,忖道:「這位姑奶奶真會抓眼,我說是老三將來要是來了的話,又不是真的隨後就到。」由不得苦著一張臉,愣在當場作聲不得。

    說真的,蓮姑娘半年來,為者未婚夫蝕骨想思,望眼欲穿,周月娥何嘗不也翹首而待,此刻蓮姑娘見得雷嘯天愁眉苦臉,可就誤會了謝雲岳遭遇了什麼風險,一勁地連珠迸豆般追問。趙康丸、周維城見狀,心中也為之微驚,不過這班老一輩的人物,遇事提得起,放的下,面上可不露神色。

    周維城笑道:「蓮姑娘,雷老師老遠奔來,受了辛苦,讓他喝口水再講吧,你叫月娥出來見見雷老師。」趙蓮珠一勁兒賴著不走,示意廳外老蒼頭去請。

    雷嘯天絕頂聰明,便知他們又誤會了,乾咳了一聲,立著拿起周維城所用的茶杯,咕嘟嘟將余茶咽進腹中,放聲大笑道:「你們別耽心,老三已經離開了長白山啦。」

    趙康九心中憂心頓放,笑問道:「小婿既已離開長白山,現在哪兒?」

    這時周月娥已蓮步珊珊走了出來,對雷嘯天盈盈一福,雷嘯天本想說究竟是娥姑娘知禮,不像蓮姑娘這樣刁玩潑辣,瞥見蓮姑娘那付噘嘴鼓腮模樣,把溜出口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當下微微一笑道:「雷老二在京還是得自塞北牧場飛雲手吳奉彪的飛函,才知道老三在牧場歇了兩天一晚,選了一匹追風神駿,弛奔三晉去了,聽說他探出仇人有一批在清風幫內,所以心急連過年都不回來了。」

    趙康九聽後捋鬚搖首笑道:「年輕人就是這麼性急,真是少不更事。」

    趙蓮珠才芳心一寬,心內可嘀咕著:「過年都不回來,你真忍心。」

    當晚,趙府安排盛宴,與雷嘯天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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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5:02
「第十五章」銀雪遍野風湧火狂盜賊肆虐驚馬四竄劍光刀影麗妹懲凶

    朔風呼嘯著,那是一個沉黑凜冽的深夜,雪花漫天地飛舞,耳際但聞得破空銳嘯,及枯枝斷折「畢剝」聲,萬物靜靜地安息著,一切都停止了活動,只有地面的積雪,一分一分地增厚。

    前宅大廳,燈火通明。只見趙康九周維城二老,面色寒肅,端坐於太師椅上,乾坤手雷嘯天笑嘻嘻地叉著兩手,驀地一陣狂風湧入大廳,燈燭昏暗,風定燭光復亮時,廳中多了一個三角眼緋髭繞頰地道人。趙康九一見,大喝了聲,叢做上飛起,舉掌呼地劈去,只見那道人身法極快,掌未到,倏地往左移開五尺,呵呵大笑道:「趙大俠,多年未見,還是這麼火爆性情,不由分說,見面就打,似乎不像待客之道。」

    趙康九聞言一怔,說道:「桑真人深夜光降寒舍,不知有何見教?」說著,延請入座。

    原來這道人是陰山全真觀主持索命八掌桑祿,趙蓮珠見這桑祿穿著打扮甚是奇怪,身穿一件百綻朱紅道袍,腰下掛著一口三尺鋼刀,魚皮刀鞘泛出淺藍光彩,足登草履,這是四川常見的多耳麻鞋,滿臉油污,道冠不整,可是眼內露出逼人奇光,兩太陽穴高高隆起。

    只見索命八掌桑祿笑道:「貧道雖是行事狼毒,可也是受恩必報之人,昔年趙施主劍下留情得全顏面,貧道永銘於心,所以今晚來此報信,請趙施主提防一二。貧道也是適逢其會,紅旗幫主宇文雷竟往陰山諛詞蠱惑,激動一個久未出山的惡魔來了。其人趙施主諒也有個耳聞,就是居在貧道全真觀後山的半半叟……」一言未落,趙週二老不禁愕然,連雷嘯天神情也十分激動,只有趙蓮珠周月娥兩女泛出笑容,因為半半叟之名甚為奇特,而且聞所未聞。

    但聽索命八掌桑祿說下去道:「半半叟五年前出山,貧道相信趙大俠不見得懼怕於他,只是他最近新獲一本「宿魔經」這一來武學猛晉,確臻上乘,是以雄心頓起,想創立陰山教,把各大門派逐個降伏,這事正在萌芽階段,武林中人無所聞,他多次邀請貧道入教,貧道未置可否,虛與委蛇,湊巧宇文雷拜山,惑詞慫恿半半叟,他說如想收伏各大門派,必先從令婿處著手,因為令婿武學實超出各大門派之外,只要戰勝令婿,各大門派至少可懾伏一半。宇文雷想出辦法,請半半叟門下先從雲龍三現陶家,及察北牧場和京城三處著手騷擾,以引令婿前來,還說紅旗幫永隨冀尾,半半叟正在野心勃勃之際,那還不被他說動,大約過了新正,最遲二月初,就會東來,貧道為了一個心願,是以間關東來。」趙康九立起,長揖致謝,並替索命八掌桑祿引見了周維城雷嘯天等人。

    此刻,趙蓮珠嬌笑道:「爹,半半是什麼意思嘛?」

    趙康九眼一瞪,低喝道:「什麼事都要你過問?多嘴。」趙蓮珠小嘴一嘟,白了趙康九一眼。

    雷嘯天大笑道:「這個都不知道,雷老二告訴你,他上半月是男人,下半月是女人,一半對一半,故名半半叟,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趙蓮珠粉臉一紅,嗔道:「什麼人要你多嘴。」

    雷嘯天做了一個鬼臉,望著趙康九搖頭說:「這年頭好人難做。」繼又轉面向索命八掌桑祿笑道:「桑真人,你大約也為半半叟網羅門中吧?」

    桑祿面現尷尬之色,道:「不瞞雷老師,貧道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說及此,忽聞大廳窗外,響起了一聲冷笑,說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說你心性不定,反覆無常,幾次老夫勸教主下手除掉你,教主愛惜你的武功,又正在用人之際,叫老夫不可就相論人,不想教主竟留下一個吃裡扒外的禍根,桑祿,你滾出來,否則,別怨老夫心狠手辣了。」聲如洪鐘,觸耳發出嗡然之聲。

    索命八掌桑祿一聽此人手話,神色微微一變,等他話音一落,忽然揚怎右掌一揮,十數個六角藍色星粒,電射穿窗飛出。這時,廳內諸人齊向廳外竄去,都施展上乘輕功,不帶半點聲息。十數個藍星射出,宛如泥牛入海,無所動靜。

    窗外又傳來極其陰森冷笑,道:「這點微末暗器,也敢獻醜,老夫若怕你,也不會追躡前來……」

    說到此處,窗外人聲頓杳,微聞全刃劈風聲起。原來趙蓮珠心思縝密,在廳內就測出那人語聲在窗外因樑上發出,一閃在外面,毫不猶疑地連人帶劍向那發聲處,狂風驟雨似地捲去。突地,一條捷如鷹隼龐大身影,急如飛矢地在千層劍浪中穿出,落向茫茫雪地上。

    又是一團匹練寒光向那人捲去,挾著三股狂飆撞到,那是周月娥手中「青虹」劍光,及趙週二老雷嘯天打出掌力。只見那人一聲哈哈狂笑,身形衝霄而起,轉瞬便已無蹤。眾人相對無言地發了片刻怔,轉身回入大廳,只見索命八掌桑祿身形歪斜坐在椅上,雙目射出悲憤之容,不禁大吃一驚。

雷嘯天是個老江湖。一看便知桑祿情狀有異,顯然遭了來人暗算,一躍上前,只見桑祿左肩上插了一支長僅兩寸的短箭,遍體藍光,便欲撥下。桑祿看出雷嘯天要來撥箭,身軀硬往裡一側,避開來手道:「雷老師別動,這是半半叟獨門暗器藍磷魔箭,寒毒無比,一沾上便血凝髓凍,趕緊用劍切下貧道左臂。」說著,一陣冷笑道:「貧道還死不了,現已閉住穴道,最多左臂廢了,來人是半半叟大弟子赤髮巨靈,貧道今生不把他挫骨揚灰,難消此恨。」

    趙康九端詳桑祿那支左臂一眼,稜眉濃皺道:「蓮兒,你去拿獺玉火靈膏來。」又笑道:「桑真人這條左臂廢不了,保在趙某身上。」索命八掌桑祿略現喜容,人在這時卻忍不住奇寒之氣,顫抖不止。

    周維城看著眼裡甚是難過,室內諸人無一不是耳目異於常人,十丈以外飛花落葉均可聽見,雖說是今晚風狂雪密,事先難以察知,但事後合五人之力亦未將來人阻截留下,未免愧疚於心,亦凜駭來人之功力。須臾,趙蓮珠匆匆走回,交給趙康九一隻白瓷小瓶。

    趙康九見桑祿已呈半昏迷狀態,急要過「巨闕」劍,小心翼翼將桑祿左肩的「藍磷魔箭」挖去,可是一絲血液都未流出,早是凍凝了,趙康九在小瓶中挑出一塊獺玉火靈膏,與他敷上包紮妥當。尋見索命九掌桑祿面色轉紅,顫抖已住,睜眼笑道:「趙大俠,哪來的這種靈藥,按說中了魔箭的人不經他們獨門解藥救治,若不是廢了四肢,就坐以待斃,趙大俠,此恩此德是今生難以報答了。」

    趙康九拂髯笑道:「桑真人,為了趙某之事,連累受傷,心中已是難安,再要說這等話。益發使趙某慚愧無地了,此藥是一異人相贈,秉離火之氣,瑞克制寒毒,桑真人一念向善,是以得其藥而治,遇難呈樣。」

    桑祿霍然離座,微笑道:「貧道雖出身不正,但深明大體,知半半叟一出,武林浩劫即將開始,何況天下群邪亦靜久思動,殺劫難免,乘著貧道不死之軀,傳柬江湖以資及早準備。」說著,雙臂一振,穿空平飛,向廳外落去。

    趙康九又叫得一聲:「桑真人……」身形追出,只見黑沉沉,狂風怒號,寒氣侵入,桑祿已走得無影無蹤。

    趙康九走回廳內,道:「索命八掌桑祿是非分明,在他這等出身邪惡之人,實在難得,不過武林弭天紛擾自雲岳身上引起,更使人難以安枕,何況到目前為止,江湖上知得雲岳長相來歷的,寥寥可數,想起來,不知從何說起。」

    雷嘯天大笑道:「這不過是一種借口而已,你想想看;自古以來,奸邪巨惡如不找借口,怎能遂其陰謀心願,雷老二即刻就動身,去太原找回老三,商量應付之策。」

    一向沉默寡言的兩淮大俠周維城,此時說話了:「雷老弟,你見著小婿,千萬不可說出此事,怕分了他的心,只說我與康九兄極望他能回來完婚。」關懷愛惜之情,溢於言表。

    乾坤手雷嘯天一點頭,衝著趙週二位姑娘含有深意地一笑。兩女立時紅暈飛上雙頰,周月娥慧婉賢淑,還沒有怎麼,可把趙蓮珠逗惱了,猛跺蓮足,巨闕劍閃電掠出。雷嘯天機靈得很,趙蓮珠劍未擊出人已掠出廳外。

    「兩位姑奶奶,再見了……」餘音仍是裊裊,人卻已逝在雪花飛舞的征途中。

    北國的雪是有時一連幾天的大風雪、平添了一種奇景,粉妝玉琢,銀光耀眼,心境不同的人,目中另有肅殺淒涼之感。趙蓮珠周月娥每日相對無言,柳眉深鎖,明日就是大年除夕,苦候個郎不見回來,怎地如此薄情。不禁想起臨別前夕,兩隻強健有力的手臂,將自己箍得直喘不過氣來,個郎輕輕吻著自己的臉頰,頸項……只吻得酥麻難挨,心神迷惘,恨不得終生停留在那一刻,長此亨受這無語的溫馨。

    此情此景,宛如昨日,趙蓮珠不禁暗歎了一口氣,用目偷覷了坐著窗前妝台的周月娥一眼。只見她雙腕支頤,仰天凝思,心情想也與自己一樣地盼望玉郎。兩人癡坐閣上,銀虹高照,相對無言,淚眼雙流天明,花容清減,人何以堪。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象更新,兩女暫時收斂憂思,也接新年。

    初二,雷嘯天從太原趕回,趙蓮珠懷著欣喜的心情,劈面就問道:「謝大哥回來了嗎?怎麼不見他的人?」

    雷嘯天小眼一轉,靈機上來,笑道:「老三已在途中,他怕與蒼化子雷老二在一處,引起賊人的疑心,所以命我們早兩天動身,他由洛陽開封取道返回燕京,不過老三請雷老二帶信,他不會回滄州,請兩位姑奶奶去察北牧場等他。」

    趙蓮珠似信似疑,柳眉一顰,問道:「是真的嗎?」

    雷嘯天挺胸凸肚,小眼一睜,道:「這能假的,雷老二不怕骨頭上架嗎?老三說,最好是請兩位姑奶奶先去察北牧場,老三腳程飛快,如他先到了,你們又沒去,事情一急,他又跑開了,可別怨我雷老二啦?」

    趙蓮珠信得貼實了,喜孜孜地對周月娥說:「娥姊姊,咱倆趕緊收拾東西去,奪上騾車就走。」一把拉著周月娥往梧蔭閣飛掠而去。

    趙康九神目如電,見雷嘯天說話神情,便覺有不盡不實之處,但知必有用意,也不反問。這是雷嘯天聰明處,他一說出謝雲岳同顧嫣文姑娘趕赴洛陽,登時就得醋瓶子打破,酸氣沖天。等二女一走,趙康九就追問雷嘯天。雷嘯天神色凝重將謝雲岳入晉情形詳細說出。

    周維城搖頭歎息道:「這孩子太任性了,報仇也沒這樣的報法,最好將顧女一事,暫時不讓她們知道。」趙康九愛女心切,派了六名得力助手,護持二位姑娘去察北牧場。

二女登車走了,趙週二老決定二月初趕達察北牧場,因為不耐塞外酷寒,與雷嘯天計議之下,二老先去濟南訪友。濟南這邊氣候溫暖些,趙康九喘疾雖經謝雲岳治癒,但仍畏寒冷。翌晨,趙週二老南下,乾坤手雷嘯天北上。

    大年十二的下午,是一極凜冽的天氣,雪是暫時停了,但積雪沒徑,原野上寂無行人,一望無際,延伸至穹蒼,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地。朔風仍是那麼勁,深鎖穹蒼的肜雲,不住地翻騰,幻化成各種形像,宛如大漠原野上受驚狂奔的群獸。

    驀地天邊湧出兩個黑點,好快,逐漸擴大,眨眼,便到了近前,那是兩人兩騎踐雪飛馳。只見騎上的兩人,一是花白鬍鬚老者,另是一紫溜臉膛,海口無須的四旬大漢,兩人都精神奕奕。兩匹健騎吐氣如雲,渾體滲出汗漬,顯然是經過一番長途跋涉。來到一處山坡,那老者呵了一聲,兩匹馬登時煞住,紋絲不動。

    「這太奇怪了,賢弟,咱們追出已是百里外,依然未見偷馬賊人的蹤影,連個蹄痕都沒找到,賦人手段委實高明。」老者口中說話,眼光卻不住地打量周近。

    紫溜臉膛大漢,略作沉吟,道:「大哥,依小弟想法,可能不是普遍賊所為。半月來,連續不斷盜去馬匹時,均在風狂雪濃之夜,等到我們發覺,蹄痕早被大雪湮沒了,此是地形極熟之人所為,可能是內賊勾引……」

    老者插口說道:「那麼你說說看,究竟是誰?我們在牧場裡的人,都是極為誠謹可靠。我實在意想不出。」這兩人正是察北牧場場主飛雲手吳奉彪,副場主八卦金刀鄭金吾。

    八卦金刀鄭金吾低渭了一聲,道:「這事隱藏小弟心中已久,只是查不出來確實證據,一直未便說出,恐怕傷了你我兄弟的感情,此人就是大哥義子徐兆森。」

    飛雲手吳奉彪掉詫道:「是他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鄭金吾用力望了吳奉彪一眼,歎息道:「大哥真是忠厚人,徐兆森外貌恭順,內則好險狡猾,小弟早就瞧出,起因就在卜家堡主卜英手上,卜英早就垂涎我們牧場,徐兆森被卜英之女麗霞所迷惑,因此趁機聳動兆森暗中搗鬼,此是主因,大哥可記得十年前在龍江相傷三魁的事嗎?風聞龍江三魁落在卜家堡中,小弟可斷言必是卜英所為。」

    飛雲手吳奉彪聽後默不作聲,半晌才道:「當真如賢弟所料便好,我看內中情節並不如此簡單,這個疑團也在我胸中凝結半月之久,始終解他不開……」

    言未了,一個洪亮的嗓子,起自左側不遠處一座雪丘中:「果然薑是老的辣,事情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兩人聞言心驚,吳奉彪騎上姿勢不變,離座飛起,突變「飛鷹攫兔」,兩手暴伸電射撲去。吳奉彪發動得好快,此人聲起他就飛出,待他即將撲到時,相距兩隻突騰起一條灰白人影,哈哈狂笑,眨眼即落在五丈外,狂奔飛馳,片刻消逝在茫茫雪野中。

    飛雲手吳奉彪眼望著此一遠逝人影,發了一陣子怔,又縱身掠回馬上,對鄭金吾苦笑了一聲,道:「此人身法絕快,不在你我之下。不過由此證實了方纔所說的話,我們回去吧。」兩人勒轉轡頭,揚鞭馳去。

察哈爾多倫城之北,四郎城以西,放眼過去,是一片幅員千里的草原,春夏之交,綠油油的長可半人的青草隨風翻波,其間尚有野花,賞紫嫣紅,絢麗燦爛。穹蒼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此誠畜牧之天堂樂園也。在這片原野中,布有許多大小湖泊,「葛什爾」湖之南,一簇簇的木柵,錯綜羅列,圈了近萬頭駿馬,平時可見一群群馬匹放足騁馳,昂首長嘶,聲徹雲霄。

    但此刻,雪籠四野,天寒地凍,馬群均關在廄中咀嚼乾草,有時也感得耐不住奇寒,發出一聲低鳴。牧場中建有一座四合莊屋,大小房舍不下百數十間。東廂一間小屋中,有兩人對坐凝神下棋,屋內熱了一個土炕,火勢熊熊,一室如春,燒的都是干馬糞,不時發出嗤嗤之音。

    嚴冬之季,室內光線本暗,但在火光輝映下,仍可辨認兩人面目,一人約四旬左右年紀,短鬚若戟,紅紅的一張臉膛,酒氣飫人,對首一人是個二十不到的青年,虎目稜眉,鼻準微鉤,白淨臉膛,頜下無須,嘴角不時泛出笑意,顯然勝券穩操。

    天時已交申初,室內光線越來越昏茫了,那青年人突發出朗笑道:「廖武師,這盤棋你是輸定了,不如認輸,再對局一盤如何?」說到此處望望窗外一眼,又道:「天要黑了,正副場主還沒有返轉,不要出了什麼事吧?」

    廖武師充耳不聞,兩眼凝視著殘敗之局,不停地撓耳抓腮,半晌,才道:「好,這盤認輸,咱們再來。」

    驀地青年人推棋立起,道:「場主他們來了,我先出外看看。」翩然閃身,步出院外,只見飛雲手吳奉彪、八卦金刀鄭金吾躍落坐騎,交與馬廄看守,並肩緩步走來。

    吳奉彪一見青年人,兩道冷電般目光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兆森,這大出意料之外了,偷馬竟是虎牙杖卜英手下所為。」青年人正是鄭金吾所疑之徐兆森。

    徐兆森聽說眉頭微微一聳,面色甚是平靜,笑道:「看來不會吧,卜堡主不是與義父相交很好?他怎會做出此事?」

    鄭金吾道:「如今世道日非,人心險詐,骨肉之親尚不可靠,何況酒肉之交。」徐兆森聽了微微色變,默不作聲。

    吳鄭兩人進入大廳,吳奉彪只得一老妻及幼孫住在牧場,子媳均在天津衛開設鏢局。鄭金吾則子女成群,共是八人,最大的才不過十一歲。他一進去,均關然上前牽衣抱膝,天倫之樂,無過於此。徐兆森拉著鄭金吾幼子調笑,但神色似帶不安,鄭金吾看在眼裡,心內不住冷笑,記起謝雲岳由千山返經牧場,暗對鄭金吾說:「徐兆森鷹鼻狼形,腦後見腮,此人險沉險詐。雖是吳場主義子,對他仍要當心一二,須防變生肘腋。」

    鄭金吾平生不服任何人,但對謝雲岳是由衷欽佩,自是以後,暗中監視徐兆森行動。這晚,雪籠四野,朔風吹嘯,馬群耐不住寒冷,傳來一聲聲悲嘶,夜是這麼淒涼,肅殺。吳奉彪等人正在圍爐談酒談心,驀見一馬師慌慌張張闖了進來,報道:「場主,副場主,大事不好了,有蒙面賊多人在東柵劫馬,還放了火,我們這面已經傷亡四五人。」

    吳奉彪霍地離坐,虎目生威,向那馬師說道:「你趕緊傳令眾人,緊守各處不得自亂,老夫即刻趕來。」

    那馬師如風地走出,吳奉彪對鄭金吾道:「賢弟你可就在此保衛家小,免得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愚兄去去就來。」

    回首喝道:「兆森,我們走。」

    兩人掠身竄出廳外,只見東方紅光燭天,風助火勢,濃煙瀰漫,火苗此滅彼起,人喊馬嘶,亂成一片。吳奉彪氣滿填膺,恨不得將所來賊人悉數手刃,施展踏雪無痕上乘輕功,撥足飛馳,察北牧場方圓數十里,要趕到東柵也非瞬眼可至。徐兆森心中比什麼人都急,跟著吳泰彪身後兩丈之處,身法雖見矯捷,可與吳奉彪一比,顯然差著很多。

    尋見一條黑色飛快的身形,斜刺裡撲來,飛雲手吳奉彪眼明忙喝道:「是葉武師麼?」

    那人徵得一怔,道:「場主麼?今夜賊人來得甚多,我去前面接應去。」說著反身竄去,一溜輕煙似地飛射而沒。

    飛雲手吳奉彪讚道:「好漢子。」回面望了徐兆森一眼說道:「患難見交情,休看葉勝平日酗酒買狂,胡鬧一氣,真的事情到得頭上,也是捨死全交,江湖人物的可貴處,就在這點,兆森,你得多學葉武師的長處。」徐兆森點點頭,面上訕訕地暈紅,也不知是火光映面,抑是內疚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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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5:36
兩人電逸雲飛地奔至東柵,火勢此時減弱不少,牧場武師馬師及雜役,不下數十人,泰半均湧在東柵,阻截來敵,撲滅火勢。飛雲手吳奉彪一眼瞥見十數蒙面賊,均是一身獨特武功,劍光刀影向牧場武師要害招呼,自己這面多人業已負傷

    這時,吳奉彪可把蒙面賊恨到家,心知今晚一個應付不好,數十年心血便要被毀於一旦。認定其中狠猛一賊對付自己手下三名武師尚有餘如的人,就是今晚的禍首,「刷啦」佛手拐掣出,一式「摩雲金翅」,凌空騰起,迥空一旋,又挾著拐風掌影當頭罩下,去勢之奇,無愧於「飛雲手」之名。

火場情勢混亂異常,那蒙面賊盡力招呼這三名牧場武師眼看得手之際,萬料不到飛雲手挾雷霆萬鈞之勢凌空撲來,乍覺身後強風襲體,疾逾奔雷追電。此賊畢竟是武林高手,功力不弱,腰一弓,燕子三抄水,嗖、嗖、嗖,竄出兩丈開外,僥倖避過吳奉彪這一手絕招。

    吳奉彪見此賊具有這種臨危不亂的身手,也不由心生欽佩,自己一招撲空,又緊接著一式「飛雪蔽岳」跟蹤劈去,這一式較前更為凌厲兇猛,飛快絕倫。那蒙面賊人足才沾地,倏地身化「烏龍翻雲」凌空撥起。好快的身法,竟似狂風捲落葉般旋起半空,端的絕妙靈巧,堪堪避開「飛雪蔽岳」這一絕招。

    吳奉彪暗暗喝了一聲采,看出這身法甚熟,猛驚起一人來,不由哈哈豪笑道:「我道是誰?卻原來是雲當家駕臨,吳某自思給雲當家從來未有過節,分晚雲當家為何如此照顧吳某?莫非說吳某不知接待朋友之道麼?」原來那蒙面賊人即是在周家莊鴛鴦擂上,顯過一手驚人武功的,關中一怪飛天蠍子雲浩。

    果然那是飛天蠍子雲浩,聞言登時一怔,倏地縱聲狂笑道:「吳場主眼力不差,一見便知是雲某,可是別血口噴人,雲某行事雖然心狠手辣,卻不慣做殺人放火的勾當。」說著霍然將面幕一扯,露出上唇蓄有山羊鬍子瘦臉,豺眼內閃出炯炯的凶光。

    吳奉彪嘿嘿冷笑道:「雲當家真會說話,今晚的事不是擺明麼?」

    飛天蠍子獰笑一聲道:「既是吳場主認是雲某所為,縱使雲某舌粲蓮花也是徒然,不過話可要說明白來,雲某是受人之托而來。」

    吳奉彪朗聲大笑道:「吳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龍江三魁是什麼人?我就不信雲老師受他們蠱惑,助紂為虐,何況正點子不來,反倒勞動雲老師大駕?」

    飛天蠍子雲浩目光陰森地望了吳奉彪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吳場主別這麼說,為友助拳,義不容辭,何況雲某與龍江三魁又是過命之交,今晚之事,是非難論,龍江三魁已然來了,你自不見怪得哪個,反正吳場主今晚凶多吉少,徒費唇舌則甚?」

    吳奉彪聞言驚疑不止,龍江三魁已來,人又未見,一定另有什麼圖謀,自知今晚必是基業全毀,於是把心一橫,冷笑了一聲道:「雲老師別誇下海口,吳某豈是如此容易打發,朋友,你納命來吧。」說著,佛手拐擰腕一橫,帶起漫天拐影打去,只見捲起凌厲勁風,手法詭妙神奇之至。

    吳奉彪這一手卅九式「飛雲」拐法,馳譽關外,使出手法也特別,急則風雷應變,緩則雲逸絮飄,拐頭拐尾輪替打去,並無一定法則,明見拐頭迎胸打到,其實是虛,拐尾反朝下盤掃來,若對方不知虛實,逕想硬碰硬打,準會吃虧,一招使出,驀覺仿若無物,如中輕雲,再要撤招已來不及了。

    飛天蠍子雲浩不愧為當代黑道梟雄,眼光銳利,一眼看出吳奉彪「飛雲」拐法,若虛若實,剛柔共濟,一出手就是上下四招,電迅之極,深明利害,一擊手中蠍子鋼鞭,護定全身,覷空追擊,一面使出上乘輕功,縱、躍、閃、竄,極見其巧。兩人都是名負一時之江湖人物,動起手起,分外精奇,一時之間,難分軒。

    這時,人喊馬嘶,驚馬奔竄,蹄聲四起,東柵火勢漸撲滅,僅有一兩股火苗高揚,濃煙瀰漫,空氣中夾著一股飫焦枯氣味,狂飛急捲撲面襲到,令人感得窒息嗆口難耐。可是東柵火勢漸滅,西柵又有火頭高舉,東西柵相距甚遠,牧場中人一聲驚叫,救火的又湧向西柵而去。

    葉武師殺紅了眼,蒙面賊人在他的面前已倒下了三個,一柄鋼刀捲起一團瑞雪,人也像瘋虎似地撲去。那與葉武對手的兩個蒙面賊人,看得暗暗心驚,哪有這般不要命的打法,但人總不是鋼打的,葉勝真力殆盡,這拚命的打法,只不過是垂死之前掙扎了。

    牧場十數名武師,已傷亡過半,蒙面賊黨,一聲聲陰森獰笑出自口中,隨風傳蕩,令人震動心弦,分外恐怖。徐兆森已走得無蹤無影,顯然自知已遭疑嫉,又不便與匪黨交手,只好隱匿起來。飛雲手吳奉彪使出凌厲精奇緊拐法,依然佔不了一點上風,飛夭蠍子一支蠍子銅鞭卻不時地展出一記怪招,空隙而進,宛如怒龍出洞,迅疾無比,令自己難於提防他何處進招。

    然而飛天蠍子雲浩主要是仗著上乘輕功,貼身欺進,如影隨形地飛轉,蹈虛就是一鞭,或是一拳。雲浩處身雖是黑道,卻習的是一種內家「摔碑手」,掌力也練得有七八分火候,精純雄厚。武林中人一項絕藝,要練得爐火純青的,卻是鳳毛麟角,寥寥可數,能有雲浩這種造詣的,可算難能可貴,當年在鴛鴦擂上劈飛三才奪命凌飛就是這種拳法,故現在每出一拳,均令吳奉彪心頭微震。

    在平常飛雲手吳奉彪與飛天蠍子雲浩相較,功力相差無幾,雲浩以輕功身法稍勝一籌,吳奉彪「飛雲拐法」有獨到的精湛,掌力而言是各有勝場,但吳泰彪此刻,所云浩言及龍江三魁已然到來,心懸著家小安危,又目睹西柵火勢蔓延,火星被強風湧上半空,如同散花般撒下,不由情急,心神不能貫注,致使身法略見滯緩。

兩人交手差不多半個時辰,吳泰彪有幾次迭遇險招,心知今晚不能兩立,強把心神收斂,專意抬制先機,眼看雲浩移宮換位過於神詭,行雲流水地使人無從捉摸,不禁眉頭一皺,心想:「看他的心意,似是等到自己耗盡真力時,才予反擊,我豈能如他心願。」想著,左腕倏翻,打出一股凌厲無匹的內家真力,右手跟著佛手拐「雲起飛騰」,「毒蟒捲身」,「天神倒掛」三招閃電而出。

    這三招都是「飛雲」拐法中奪命絕招,只見狂風驟起,破空疾嘯,雄渾絕倫,而且迅快無比。雲潔看出這拐勢神奇,四面八方只見拐影襲來,任是何種玄詭身法都不能避開,不禁心頭一凜,索與不作閃挪,見腕翻拳電光石火般打出三拳向劈風撞去,右手一甩蠍子鞭「烏龍卷尾」,由下往上往佛手拐身捲到。蓬地一聲大響,兩人身影都震得微晃,撤出半步。

    吳奉彪瞥見雲浩蠍子鞭梢又是奔雲驚電地劈面撞來,急急飛出一拐,忽然聽得一聲淒厲慘嗥起自不遠,眼角晾見葉武師肩頭血花飛濺,身形踉蹌,不由心神微分。忽然雲浩一聲狂笑,鞭勢到得中途,疾又變招,飛快地一撩,望吳奉彪頭面捲去,左掌一揚,出手就是九支蠍尾毒鏢。

    這九隻蠍尾鏢手法更是神奇特別,一束而出,急如飛蛇到得對方身前二尺之處,忽又散開,人身各處部分,無有可在範圍之內。這一手絕技,飛天蠍子雲浩從來少予露出,武林中人幾無人知他有此陰狠手法。吳奉彪一拐飛出,還未擊實,猛見那束毒鏢倏似一蓬花雨地散開,電射而來,躲已不及,不禁暗歎了一口氣,張目等死。

    驀然間,一聲清脆的輕叱,只見寒芒匹練天外湧來,九支蠍尾鏢,登時捲得無影無形。那股寒芒匹練毫不停留,逕望飛天蠍子雲浩捲去。雲浩眼看得手之際,不料變生天外,猝不及防,來人身形還未來得及瞧清楚,電芒已是驚天匝地捲來,駭得神魂皆顫,急全身一仰,貼地後竄,可已來不及了。

    一聲厲叫,雲浩已被劍芒將雙膝切斷,人也痛昏過去,躺在地上面如金紙,雙膝斷處,血液像湧泉般冒出,慘不忍睹。劍光毫不停頓,倏又向葉武師那邊蒙面賊人捲去,電飛飆迅,只聽得幾聲摻嗥,顯然又戳傷了數名賊人,救下了命已垂危的葉勝,劍光倏收,落下一條俏生生的人影。

    飛雲手吳奉彪這才看清了那是誰,不由驚喜叫道:「趙姑娘,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趙蓮珠姑娘,穿著一身窄袖緊身紫色芧白的勁裝,秋水無塵的雙眼瞧定吳奉彪,粉頰盈盈含笑,一手甩著「巨闕」劍,一手掠著狂風吹亂鬢髮,美艷已極,聞言笑道:「吳叔父,你猜不到吧,不但侄女來了,連月娥妹妹也來了,龍江三魁被月娥妹妹劍傷逃逸,現鄭叔父與月娥妹在大廳上立等你咧。」

    吳奉彪不由喜笑顏開,隨命未負傷的武師將葉勝等人抬往廳前救治,又道謝說:「趙姑娘,幸得你一來,不然愚叔那有命在,看來,姑娘年來武功過境一日千里了。」說著,微微一頓,又道:「我們不如先往西柵察看一下,再回大廳?」

    趙蓮珠嬌笑道:「不必了,侄女尚帶來家父得力助手,先已趕去馳救,侄女未來之先,已得回信說賊人全退,火勢已漸撲滅。」

    吳奉彪望了西柵一瞥,只剩下濃煙瀰漫,散碎冒起火星,心想:「要重整支離破碎的牧場,恐怕又要費上無限心血了。」輕歎了一口氣,便同趙蓮珠回到大廳。

    雪地迷茫之下,只見兩條嬌捷的黑影,縱躍如飛……

且說謝雲岳在泰山千丈淵前,因低估了對方功力,自恃藝業,被九邪聯臂出掌,交匯推出一股前所未見的掌勁,待到警覺已嫌稍晚,立呈縛手縛腳之勢。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有,一著失機,真氣運轉滯澀,空負蓋世功力,被九邪打出的排雲狂飆逼得身形疾往後。退,不知不覺地退在雲迷霧繞的懸崖邊緣。

    忽又被獨臂神魔突如其來,當胸撞上一掌,立感心痛如絞,真氣渙散,身形頓時被震飛得激射了出去。月夜之下,謝雲岳身形如殞星下墜,望那雲霧迷濛千尋峽谷下落去。謝雲岳雖然真氣渙散,氣血狂湧,但神智依然清醒,耳聽得崖上眾邪傲放無比的長聲狂笑,不禁切齒痛恨。

    此刻謝雲岳下瀉的速度,愈下愈快,只見一顆身子虛虛飄飄的,遍無著力之處,這是真氣渙散的必有現象,身不由主,兩耳急嘯風生,千層雲霧迷目,縱然他目力異於常人,也是猶如茫茫黑夜。

    他不禁想起在酒鷗巖洞,被寶壇魔僧一掌擊下千丈絕壑的情景,暗忖道:「要只象上次一樣,足下捲起一道氣流,可以借力穩住身形,該有多好。」繼一轉念道:「天下湊巧的事情只有一次偶然的發生,哪會每次均得此奇跡,如果這樣就不是湊巧之事,何況自己真氣已被震散,即就是有次淒巧,也無法穩住身形,咳。」這一聲輕歎,代表著死亡之神已向他呼喚,這有多麼淒側,酸楚。

    他際此死亡之前,也可說是瀕臨死亡的邊緣,往事一幕幕在腦中湧現,較他下瀉的身形尤連,他在短短一年中,顯示了無比的才華機智,痛懲了無數邪魔惡匪。意念及此,他英俊的面上浮起一種下意識的傲笑,但剎那之間,又一掃而盡,他不禁自問:「難道自己燦爛的一生,就這麼短麼?如曇花一現而逝麼?」

    他並不畏死,他引以為憾的,就是傷父仇人,不能一一而誅,往昔一思及此,便耿耿於胸,此刻,更倍於前。可這些意念雖是打閃似地自他心頭閃過,求生之念,也並未或忘。急嘯的風只在耳邊刮過,腦中頓起一片激盪暈眩,身形如投石下谷般,越落越急。

    因為他不想死,來生的意志,往往使人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產生出一種奇跡。人,受意念支配,可也是受意念而生存,這話一點都不錯。他突然悟出菩提禪功有自行療傷之效,最近又三透「軒轅十八解」絕奇的心法,能使自身逆竄的真氣可引導歸元,心中靈機一動,於是把兩種絕乘奇學融於一爐,他自知不能再猛吸真氣,這樣反會把情形惡化。

    他想出用逆運法,使氣血倒流,這一來,奇跡發生了。以他的福緣根骨,必不會遭橫逆而亡,事實上大半也靠他絕頂聰明天賦,才能悟出死中求生之機。俗語說:「一賢一劣,立判不肖。」這話可用在他的身上,一智一愚,立判生死。

    他默運在「氣海」殘餘一點真氣,強忍著心頭鬱結,迫使倒流,這是菩提禪功無上心法。一面運「軒轅十八解」中十二天干心法,催送散竄真氣匯聚,這一來生機復,真氣在人體流行無阻,直至九宮雷府,腦中頓覺驚天動地一聲大震後,倏然身形一輕,靈府空明,心頭這種歡欣,是無法可用言詞來比擬的。

    他兩手下垂,倏地一擰腰,人也立即回轉過來,頭一伸,身形疾變天龍八式中「雲龍行空」。兩臂猛張,穩住身形盤旋下飄。只覺才得一個盤旋,足已踏落實地,不禁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說:「好險,只差片刻便是粉身碎骨。」

    驚魂一定,眼前見著的,只是一片烏黑,心疑這是自然現象,事實上現在是昏夜之際,就是白天,上有千重雲霧遮蓋光線,也是一樣迷濛。他現在不急於出谷,他知道泰山方圓,廣袤千里,不摸清楚方向,不但疲於奔命,反會南轅北轍,適得其反。

    於是一心一意等候天明,只要一絲光線漏入,便可測知方向,也說不定氣溫幻變,雲霧上升,可瞧清楚谷底清形。他取出懷中玉瓶,傾了四粒長春丹入嘴,索興入起定來。半個時辰後,睜開雙目,自覺傷勢全無,靈府倍覺空明,心知此刻本身的功力,又較前日高出不少。

    仰面上空,仍然是無比黑暗,他不禁思忖方才在崖上,被邪魔群力劈下谷來的一幕,痛定思痛,他悟出先前悔不該自恃蓋世功力,予人可乘之機,反而自陷危境,他痛恨這種邪魔外道,一點不能給與半絲同情憐憫,雙手血腥就讓它血腥下去,反正邪正不能並立,殺得一個便是一個,除惡務盡。這是天經地義的確論。

    這與他佛門出身弟子身份大相逕庭,難怪他臨下山時,明亮大師看出謝雲岳殺孽奇重,便是此故。這片峽谷,萬物寂然無聲,沉靜異常,連蟲鳴獸行之聲,都沒有,只覺谷底溫暖如春,與崖上寒風侵骨的境界大不相同。

    謝雲岳正在沉思之際,忽隱隱聽出遠處有腳步聲,及喂喂低語聲傳來他不禁心神狂喜。這空谷足音與人聲,在這沉寂山壑中,無異是巨雷轟耳,迥蕩不絕,謝雲岳緩緩立起,凝耳靜聽,便聽出兩人並肩走來。眼中顯出一點迷濛紅光冉冉晃來,雖是這麼一點點,在謝雲岳眼中不啻是大放光明,精神為之一振。

只聽得兩人邊走邊說,一個粗曠嗓子道:「我真不知道神君是什麼用意,既然那人死定了,又為何差我們來瞧瞧,如說那人未死,我們豈不是白送死嗎?」謝雲岳聽出「那人」是指自己,暗暗心笑。

    接著另一個南方語音說道:「你別胡說!神君的意思,是命我們尋那人屍體中有什麼遺物,他老人家說那人武功造詣及才華都屬上乘,如非他老人家用上數十年性命雙修的「少陽掌」力,並在驟出不意下才得擊下千丈淵,不然哪有這麼容易得手,想神君「少陽掌」力何等利害,十丈以內,擊石成粉,那人縱然武功通天,也無法倖存,神君如無自信,豈肯差我們前來,何況我們也不是泛泛之輩。」兩人腳步迅捷,觸動谷底亂石,轟隆之音如悶雷之聲。

    謝雲岳心說:「這倒巧了,千丈淵就是自己險被葬身的這座山谷,若非撞上蒼須怪叟等,取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哼,鶴誕草即在這兩人身上。」他眼見紅色迷濛燈光越來越近了,模糊現出兩條身影,在濃霧中忽隱忽視。他立即屏舟在一塊高可及人嶙峋峻牙岩石後隱藏。

    突地兩人驀然止住腳步,只見一人晃動紅燈低身迥環射照,口中喃喃說道:「奇了,神君說那人墜下之處,就在這附近,怎麼沒有發現屍體,至少骨渣肉醬也要尋著一點,不要是那人沒死吧……」意味著說話的人汗毛凜豎,語音說到後來竟微帶顫音。

    「你這膽小鬼,別大驚小怪,就是你在崖頂躍下也別想活,何況他中了神君「少陽掌」力,我看就在這附近,我們細心探索吧。」昏茫中淡淡紅光向前急速晃動。

    這條淵底寬不過四五丈,奇石林立,兩邊峭壁均是釀草腿結,綠石蔓延,假如是雲開見天的話,由下望上,危峰插天,高不可攀;由上望下,深不見底,心駭神搖,稱之千丈淵,並不為過。此刻雖然是初春,嚴寒未解,北國氣候不到三月春後,花開季節,依舊是凜咧冷凍,故雲密霧繞積鬱淵底,不能上散,以謝雲岳目力可以看透重霧之人,也是不甚清切,只見兩條模糊身影帶出一溜紅光之字形掠來。

    謝雲岳忖道:「時不可再,不但鶴誕草要落在他們身上,出此千丈淵也在他們身上。」心念甫動,身形一閃,五指萁張,就望手執紅燈身旁同伴抓去。

    謝雲岳年來奇緣天授,根骨秉賦又無一不好,自服了半支「千年何首烏」後,平添了半甲子功力,近又悟出「軒轅十八解」「菩提貝葉神功」及「弭勒神功」,三種絕學全部玄奧,不知不覺本身功力突飛猛進,而且生死玄關也在不知不覺中衝破,這一點在他而言是蒙若無知的,按說這三種博大精深武林絕學,在別人不但夢寐以求,而且在這短短時期也不能全部三悟透徹,這種根骨,這種奇遇,百年來武林中難得有一人企求的。

    他悟徹「軒轅十八解」在武學中確是崇奧無極之學,生死由心,易發易收,他深知施展此種手法,對他有莫大便利。他勉強停住紊亂如潮的思緒,轉念到鶴誕草的問題,沒有光亮是一籌莫展的,他聽方纔那人說千丈淵終年雲迷霧繞不見天日,於是不由著急起來,心說:「這該怎辦呢?岳父周維城已命在垂危,像此燃眉之急,豈能容我進退維谷,猶豫不前。」立在那兒發愣,思索不出一個善法,只急得連連頓足,空負有絕世武功,到了此刻也是一無用處。

    似此彷徨無策差不多費了半個時辰,終於伸手輕敲了一下腦袋,喃喃自罵道:「我怎麼這樣糊塗。」霍地伸手入懷取出一方玉珮出來,驀地,霞光四射,十丈以內清澈異常,了無雲霧痕跡,如同白晝。

    那是靜明園中虛受堂乾隆皇上所贈,玉珮上所嵌夜明珠是稀世之珍,除卻照明之外,尚有避暑、避寒、逼毒各項妙用。他用王佩繫在胸前,移近淵壁,珠光到處雲霧滾滾,似被風捲一般的四散迫開,慧光映照,清朗無比。

    縱眼一瞧,洲壁上滿是釀蘿蔓草,糾纏百結,密密層層。因為擠迫在一處,想由其上找出一株鶴誕草十分不容易。泰山之鶴,夏秋二季,成千成萬棲息於千丈深淵底兩崖壁釀蘿中,一至冬季,便像雁群一樣結隊南飛,灰鶴睡眠時,動作奇怪,兩足分立釀梗,嘴鞝插入巖壁,涎在熟睡時注入巖壁,每日如此,年深日久,才可孕育出一株鶴涎草來。

    鶴涎燥熱奇毒,人服必死,但以毒攻毒,極著靈效。謝雲岳凝神分開釀蔓,細心尋覓,這才發現了鶴涎草隱藏於釀蔓內繁殖著,紫莖綠葉,長不盈尺,葉上遍綴赤紅斑點,珠光映照之下,分外絢麗,但要找出一株百年上品,頗不容易。

    他循著巖壁走著,一面分釀撥蔓,約費了一個時辰才掘得兩株藏於懷內。現在他任務已了,只要出得千丈淵便可徑奔濟南,然而這條千丈淵最盡頭之處有多遠,方向如何,他不知道,也許迥旋無盡,雖然循著淵底走去,終久可找出一條出路,但為此延誤治了周維城傷毒,那就得不償失了。

    心頭躊躇不決,不禁仰面望了望,心想便捷之法,便是直登崖頂由原路返回。這種想法,無異是癡人說夢,崖頂距淵底至少二三百丈高,慢說是他,就是灰鶴也難直登。正在發怔時,突聽得厲嘯之聲傳來,這聲音淒厲駭人魂魄,膽小的人怕不毛骨悚然。

    謝雲岳聞聲心境反而平靜,他猜出來者是什麼人,暗暗忖道:「我不找你,你倒來了,這出得千丈淵便在你身上。」心念方落,面前珠光所罩之處,突在雲霧中現出一具巨靈身形,面目獰惡,眼內逼射出藍色奇光,頭上光禿禿地,不見半根頭髮,頜下一部銀白的短髯,左肩下拖著一隻虛晃晃的袖管,傲然巍立,神采逼人。來人不言而知便是獨臂神魔查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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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獨臂神魔查坤皮動肉不動地陰陰說道:「老夫向例,一擊不中便不再擊,所以差遣人尋找你下落,如未死去,便護你出淵,你卻不知好歹,傷斃老夫手下,老夫忍無可忍……」

    言未了,謝雲岳朗聲大笑道:「查坤,你說得多動聽,一掌之仇,恨如海深,你不能忍,誰可能忍得了呢?」

    查坤目光炯炯道:「這麼說來,你是想報一掌之仇了?」

    謝雲岳說道:「人同此心,那你又為什麼而來呢?」說時,發出一聲輕笑,這種笑意極其冷峭,譏刺,像一柄利劍,插在獨臂神魔當胸,任誰也不能忍受。

    方纔,獨臂神魔還佯裝一代高人的氣度,但此刻,竟沉不住氣,面上倏然現出怒意,獰聲道:「好,好,你倒自負得緊,老夫正要領教你究有什麼驚駭武林絕藝。」

    謝雲岳一聲長笑,五指閃電飛,竟往查坤那只斷臂抓去,身法更是玄詭莫測,彈指方向,手指便要觸及斷臂。獨臂神魔查坤,不禁駭出一身冷汗,身形也急如行雲流水地脫出五指嘶嘶勁風之外,口中喝道:「你怎麼一聲不響,便自偷襲暗打?」

    謝雲岳又是朗聲一笑,道:「你不是專以偷襲著名的,反倒說我。」倏地又五指抓來。

獨臂神魔查坤只覺眼前一花,謝雲岳又自欺到身前,心中大驚,不是親眼目睹的話,簡直不相信世上有這快速身法的人,自己不敢怠慢,亦是步履迷旋,一晃而動。兩人都是同時發動,其間僅是粟米之差,究竟謝雲岳夾天下之奇學,比查坤快了一步,五指已搭著查坤斷臂處。

    謝雲岳五指電閃地一扣,如中金石,篤然微聲發出,不禁一怔。忽然獨臂神魔查坤單掌揮出,夾著一片潮湧山傾勁風當胸劈來,奇熱如焚,不過被謝雲岳胸前所懸珠光減卻七分。這種「少陽」掌力與天外三尊者「赤煞摩伽」有異曲同工之妙。人一中上,表面不損,骨炙如蒸,端的厲害無比。

    「少陽」掌與淬毒飛針稱為獨臂神魔雙絕。高手過招,互制機先,以獨臂神魔查坤在武林中,可說是數一數二的魔頭,身蘊武林奇學,可是在動手時,竟被謝雲岳搶了先機,迫得一再閃避。查坤他那斷臂處,已被他元陽真火凝練成鋼,所以謝雲岳之指一扣,便發覺有異,查坤就等他一怔神之間,飛掌劈來。

    這時,正是獨臂神魔查坤千載一時之良機,但謝雲岳適才在崖頂,一時疏忽,予人可乘之機,長此耿耿於心,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哪會容他劈上。嘿嘿冷笑聲中扣住獨臂神魔查坤斷臂的五指,倏然一推,用上弭勒神功震字訣,一推一彈。

    只見查坤巨靈的軀體如飄葉般被震出三四丈外,少陽掌力登時卸於無形。查坤胸前氣血微震,激得白髯緋張,目含怒火,大喝一聲道:「你再接我一招試試看。」掌隨聲出,又是一片排空激盪的狂飆徑襲而去,一掌推出,身如電漩星射欺至謝雲岳身側,改掌為指,飛快地向人身九大重穴點去。

    他那裡快,謝雲岳比他更快,「玄天七星步」何等的神奇,獨臂神魔查坤身法再快,也無法與之比擬。查坤五指堪堪到得謝雲岳「天璇」穴前,倏見眼前一黑,對方身形頓杳,心中直喊:「不妙。」

    驀覺後胸搭上十隻鋼鉤,一麻之後,只覺痛入骨髓,不禁大叫了一聲,速運「少陽」真力與之對抗,奮力一掙,究竟是他功力深厚,被他掙出謝雲岳雙手之外,蹬、蹬,蹬啷蹌三步才予立定。在查坤掙出二際,尚有一聲裂吊嘶響,原來查坤長衫為謝雲岳扯下一大輻來,背後郎當,加上單袖飄飄,神情甚是狼狽可笑。

    此時查坤心膽俱寒,目光炎炎似要噴出火來。謝雲岳也暗自心驚查坤,能脫出自己「軒轅十八解」雙手之外,這是從未經有的事,尤其是為查坤體內「少陽真力」一撞,自己十指隱隱作痛,遂覺查坤無愧於當代巨掰魔頭。

    此刻,謝雲岳微笑道:「查坤,你若覺輸得不服?還可試試。」

    獨臂神魔查坤雙目炯炯,像是憤怒已極,聞言眼中藍色積光漸漸收斂,面色轉趨平和,長歎了一口氣,道:「老夫癡長了這麼多年歲,閱廣見深,武林奇學,多半一見就知,但閣下年紀輕輕,竟有此玄高詭異的絕學,不但見所未見,而且知所未知,猜它不出出自打門何派?命老夫不勝惶悚自愧,縱然再試,就是勝得一招半式,有何光采可言,不如我們盡釋前嫌,尚為閣下首允,老夫自當引閣下出這千丈淵。」說時,目光黯然。

    要知謝雲岳天生傲骨,吃硬服軟,被獨臂神魔查坤一席委婉語言打動,不禁殺機泯息,心想:「此人雖是當代魔頭,幾句話卻頗為得體動聽,自己殺他的師侄,他出面相助是必然的事,將心比心,換了自己何嘗又不是這樣。」

    眼看著他長袖虛飄,頓生憐憫同情之心,他知殘廢之人,性格必然多嫉世、孤獨,倔強、而又自卑自憐,具有雙重人格,儘管他表面上如何狂傲,其實私底下存著自卑念頭,深恐旁人瞧他不起,甚之嫉視旁人比他幸運,將別人的同情反認作譏刺,由於種種的看法不同,批項養成他有一種怪僻的心理。

    謝雲岳幼遭孤露,深明此理,遂淡淡一笑道:「神君既如此說,你我之間怨隙暫予消釋,只要神君以後不再對在下為難,在下也不會永記前仇。」他為何說此話,深知蒼須怪叟永不會回心向善,撞上此人,自己一定致之於死地,到那時,查坤斷不能置之不問,自己現在也不能扣牢他不管。

    獨臂神魔查坤點首作禮道:「閣下稱我神君,萬不敢當,老夫習性孤獨,隱世已久,對世間俗禮繁文都不記意,請閣下勿以為仵。」說此一頓,倏又轉口道:「這萬丈深淵終年雲迷霧繞,絕少人知,除了老朽後洞是唯一通道,別無出口途徑容老朽先行引路吧。」說時,當先帶路,疾馳而行。

    謝雲岳看出查坤對這千丈淵地形極熟,不仗光亮快步如飛,一霎那已隱於雲霧中,自己則仗珠光逼開濃霧,跟蹤追去。謝雲岳腳程飛快,不到片刻與獨臂神魔查坤趕了個頭尾銜接,查坤回首探望,見謝雲岳步法疾如電飛,面上微露驚容,讚道:「閣下步法這等快速,老朽望塵莫及。」

    謝雲岳口中謙遜了幾句,一面仔細觀察淵底情形,只見珠光迫開滾滾濃霧處,面前頓呈開朗,淵底儘是犬牙錯列尋丈任石,容身之徑僅可兩人並肩而行,腳底滿是潮濕淤泥,心想:「如非有此珠光,必需摸索而行,要想出得此淵,誠難於登天。」

    七極八彎,查坤身形倏隱倏現,近在咫尺也是一樣,因為被犬牙怪石阻住視線。約莫費了一個時辰,忽聽查坤大聲說道:「蝸居已到,請閣下先行吧。」

    謝雲岳抬眼一瞧,只見一座徑可丈餘黑樾樾的山洞,平伸淵底峭壁凹進,遂拱手笑道:「不敢,還是神君先請吧?」

    查坤微微一笑道:「既是閣下如此多禮,只好老朽失儀了。」說罷當先走去,謝雲岳在後亦步亦趨。

謝雲岳奔走江湖年餘,見識大增,他知鬼蜮江湖,處處有險,步步都有機詐,獨臂神魔查坤雖面色極其誠懇,終覺防人之心不可無。獨臂神魔查坤所居山洞,是由下而上,作斜坡形,迥旋曲折,岔徑尤多,走了片刻,兩邊洞壁上開始嵌有松油石燈,黃光昏茫,進謝雲岳王佩夜明珠一逼,頓呈黯淡。

    查坤回面笑道:「閣下胸系寶珠,罕世奇珍,老夫費盡心機才找著一粒,不過比起閣下所有,可就相形失色。」語氣中似帶出無限欣羨。

    謝雲岳也不說話,微微一笑,卻留意出為何走了這久,沒遇見查坤門下弟子一人,心中暗存凜意,也不留心路徑。不知不覺隨著獨臂神魔走進一間寬敞石室。謝雲岳見這座石室只有一榻,一石桌,尚有四塊青石充作凳椅之用,別無他物,壁間嵌有九盞松油石燈,映得一室通明,謝雲岳胸前玉珮明珠早收妥懷中了。

    獨臂神魔查坤微笑說道:「蝸居簡陋,請勿見笑,閣下且請寬坐,待老朽命人送上水酒野味,以享嘉賓。」

    謝雲岳忙道:「神君請勿如此張羅,在下需急趕回濟南,何況現在腹中不甚飢餓,他日有暇,再來叨擾吧。」

    獨臂神魔大笑道:「閣下說話太見外了,一夜勞累,哪有不餓之理。請勿疑心老朽在酒食中下毒就是,趕回濟南,也不急在此片刻功夫。」

    謝雲岳面色一紅,他實在有懷疑酒食下毒,經查坤一說破,說什麼也不好意思走了,暗想:「不管你如何弄鬼,我先發制人也就無妨。」遂佯裝隨和,端坐於石塊上。

    只見查坤步至榻前,俯身在榻下取出一柄石錘,在壁上敲了三下,霎時,室外走進兩個濃眉大漢。查坤說道:「趕緊送上酒食,少時嘉賓還要趕路。」兩大漢唯唯走出。

    謝雲岳歉然一笑道:「神君這麼看重,在下怎樣過意得去。」

    查坤目光炯炯道:「人生難得有友共醉,有什麼過意得去過意不去。」忽見兩大漢匆匆進入,手中托著酒食杯盞兩大盤,一一置於石桌上,又低眉垂眼退出。

    只見食餚儘是山雞、野豬、鹿脯等野味,獨臂神魔查坤為謝雲岳敬酒,色作碧綠,酒香四溢,一嗅即知是陳年好酒。謝五嶽淺淺一嘗,見無異味,便放心飲食。兩人邊吃邊說,獨臂神魔查坤暢談昔年武林見聞,及自己行事乖異處,毫不隱瞞保留。

    吃到中途,室外緩緩走進一個黑衣少年來。獨臂神魔查坤一見此人進來,眉頭微微一皺,目光隱蘊凶芒,但瞬眼查坤即換了一副和藹無比的神色。謝會岳瞧出,不由暗暗起疑。但見查坤笑道:「賢侄來得甚好,老朽為你們引見。」遂轉面對謝雲岳道:「這是我一故友之後,姓邢名天生,因終年一襲黑衣,人稱鐵爪黑鷹,閣下以後在江湖上見著,請多予關拂。」

    謝雲岳心笑彼此尚是仇怨,明知自己不會關顧,他還要這樣說,可是面上卻不露出,微微笑道:「豈敢,豈敢,邢兄請坐。」

    鐵爪黑鷹邢天生一長緝,說道:「謝大俠英名貫耳,在下久已欽慕,只是無緣拜見,引為平生撼事,今日聽得大俠到,在下儀慕心切,所以不由通稟,就闖進來了,祈勿見罪是幸。」

    謝雲岳朗聲一笑道:「好說,謝某焉敢受邢大俠如此推重。」言談之間,知道鐵爪黑鷹出身黃山始信老人門下,謝雲岳心疑始信老人為人方正不阿,數十年不聞外事,絕意江湖,怎會有門下與這魔頭交往,便細心觀察邢天生面貌。

    只見邢天生五官方正,可惜眉目之間露出桀驁不馴之色,右頰上有一淡紫色刀疤。驀聞有急任聲隱隱傳來,獨臂神魔查坤面色一變,道:「洞外傳警,想是昔年強敵,老朽去去就來,且請寬坐。」說著急急走去。

    鐵爪黑鷹邢天生忽眼含深意地展齒一笑,霍然立起,即要轉身步出室外。謝雲岳心中一凜,閃身飛掠攔在邢天生身前,作色慾待喝問。邢天生插手止住,低聲道:「大俠勿急,讓在下去室外瞧瞧有人否?」謝雲岳感出有點不對,尚不知就裡,聽說挪開一步,讓邢天生走出。

    邢天生才走了四五步,忽由室外閃進一執刀大漢,步法矯捷。竟然擋住了邢天生去路,傲然問道:「邢天生欲待何往?」

    邢天生從容笑道:「小弟要去前洞瞧瞧,李兄為何阻攔?」

    那大漢面色冷漠道:「神君命俺相護兩位,無事不得外出,怕在意外。」

    鐵爪黑鷹邢天生冷笑兩聲道:「你這話騙得了小孩,可騙不了我邢天生,我要出去,豈是你阻攔得住的。」那大漢微微作色,霍地劈出一刀,電光閃耀地向邢天生左肩劈去。

    謝雲岳看出那大漢雖是僅僅一刀,不但快速,而且玄詭之極,絕似天南「鬼頭」刀法。哪知邢天生不閃不避,如同視若無睹,後至刀光堪近肩際,才向外一挪,右手閃電的飛出,迅捷無倫地扣住大漢執刀右腕,左腿同時踢出,登時被踢在「氣海」穴上,只聽得一聲悶哼,邢天生右腕一用勁,跟著腕骨斷折之聲傳出,只見那大漢口角滲班,頹然倒地氣絕身亡。

    邢天生隨手一撩,接著快步走出。謝雲岳著出邢天生身手高明,比自己快、狠、絕手法如出一轍,並不稍遜,不禁暗暗稱奇。不到片刻功夫,邢天生又自走進,雙手染滿血跡,面色沉重,到了近前,忽朗聲一笑道:「謝大俠身在危境,你知道麼?」繼目光稜射,冷哼了聲道:「他就將在下一併葬身在內,那可是妄想。」

    謝雲岳淡談說道:「這事是怎麼說的?謝某一點都不明白。」

鐵爪黑鷹邢天生見謝雲岳面色不改,依然鎮定如恆,暗自驚詫道:「怎麼此人氣宇這樣恢宏,燃眉之急尚有如此鎮靜,自己平日自負沉著機智,此刻與他一比,顯然自己太渺小了。」想著,不由泛起誠敬顏色,於是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等出險再說?獨臂神魔查坤居然想將我們兩人,活埋在洞內,豈不可笑,大俠隨我來吧。」

    謝雲岳朗聲大笑道:「我說查坤哪有此雍容大度,其實口蜜腹劍,走,我們找他去。」

    兩人才一啟步,突地,一片濃煙由室外湧來,一剎那間,瀰漫全洞,煙焦之味尚夾著絲絲異香,令人感到嗆咳,而又暈眩窒息。邢天生大叫道:「大俠趕緊屏住呼吸,這是「毒蘭」香味。」說著呼呼劈出兩掌,將這片濃煙暫時逼開。

    但那濃煙滾滾翻騰瀰漫而來,豈是掌風可以劈得開的,掌一停住,立時又合上。邢天生嗆咳不止。謝雲岳雖不知「毒蘭」是何物,但知其必是一種毒性極強的植物,中人必死,長時期屏住呼吸那極不可能的事,必需想一善策,不禁想起玉珮寶珠有照明及逼開雲霧之能,立刻取出懸於胸前。

    果然寶珠一出,光芒四射,近身濃煙如遇狂風一般,四散捲開。珠光照耀十丈,將邢天生也籠罩在內,邢天生只覺神智一清,精神大震,欣羨地望了謝雲岳寶珠一眼,笑道:「此刻在下才相信人之受命於天,不可逆行的道理。來,大俠隨我來。」

    謝雲岳隨在身足道:「邢兄千萬別大俠大俠這麼稱呼,你我兄弟相稱豈不是好。」

    邢天生笑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如風地馳出,行至石室之外洞徑中,七歪八倒躺了多具屍體,均是腕斷頭折死狀十分猙獰可怕。那都是鐵爪黑鷹邢天生方纔的傑作。謝雲岳清點了一下,一共是十一具屍體,心中微驚邢天生在片刻之間,能擊斃十一人,可算是迅換手狠,由此證明其人武功造詣不凡,但思索不出邢天生為何與自己親近,又為什麼獨臂神魔查坤對他意圖一併殺害,這是個難解透的謎。

    濃煙愈來愈密為,尚夾著無數火星,爆射飛來,才得挨近珠光,立時又迸回四射,頓成綺麗奪目的奇景。只見邢天生閃入一條洞壁岔徑中,謝雲岳亦隨之趨入,發覺這條岔徑只是山石自然裂縫,高可四丈左右,只容一人貼身掠過。

    謝雲岳詫問道:「邢兄,我們怎麼不直往洞外,用掌力劈開焚熱之物,豈不是方便得多。」

    邢天生大笑道:「謝兄!你把獨臂神魔查坤看得太輕了,在謝兄未來之先,他就處心積慮安排火焚之計,前後洞都有巨石堵死,掌力劈開談何容易,卻未料他將兄弟一併計算在內咧。」

    謝雲岳狐疑不解道:「在下實在不懂,怎麼邢兄事前不知道查坤有心害你?」

    邢天生笑道:「怎麼謝兄竟然一時糊塗,沒想及此,方才兄弟走入室內,老魔頭臉色微變,瞬即轉為和藹,此即為老魔頭殺人的先兆,兄弟尚不知道是對你而發,抑是對兄弟,後來征聲急起,他竟一人離去,如不想害我,怎不招呼兄弟離開,所以不言而知。」

    謝雲岳暗道:「好險,如非激起邢天生同仇敵愾之心,則自己生死不可逆料。」遂笑道:「在下就不相信合我們兩人之力,不能劈開巨石。」

    邢天生搖首道:「謝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堵石雖厚,以我們二人之力把它劈開,還難不住我們,可是彼逸我勞,等我們脫身洞外,真力已將耗盡,那時我們將何以制勝,何況另外還有二個魔頭與查坤聯手咧,否則,兄弟一發覺查坤存心陷害時,何以不徑隨其後跟去,便是此理。」

    此時,裂隙途徑愈來愈狹,而高度也越低,差不多兩人幾乎匍匐爬行,仗著珠光映照,倘不覺其困難。謝雲岳也不說話,只是心頭思忖邢天生為何知此秘徑,而查坤身為洞主焉有不知悉之理,感覺太以奇怪。約莫有一盞茶時分,赫然瞥見前無通路,分明是一條死徑了,謝雲岳心正驚訝之際,忽聽邢天生笑道:「諒這壁虎功是謝兄輕而易舉的事,兄弟獻醜啦。」

    謝雲岳一聽便知要向上攀登,抬目向上凝望,只見濃煙瀰漫了洞隙,飛湧鑽來,珠光之外看得不甚真切,但上面依然不見天光,似乎也是封死一般,然而邢天生這樣做,定有原故。此刻,見邢天生一拂面,手腳四掌猛向石壁一貼,身形一動,晃眼已像升了五六丈,十分靈活,敏捷無比,暗暗稱讚不已。

    要知「壁虎游牆」這類輕身功夫,雖是武林司空見慣,但要練到絕頂卻極難,最難的就是全身重力及真氣,全都凝聚手腳四肢,用吸字訣彼此互替直升而上,普通武林中所見者,爬至七八丈高真力即已用竭,而又十分緩慢,似邢天生這樣矯捷者,並不多見。

    謝雲岳也不怠慢,反身一貼,沿壁直上,一口真氣不絕,剎那間已上在二十丈高處,猛聽得邢天生在頭頂道:「謝兄留意,要轉彎了。」音甫落,謝雲岳驀覺右掌倏然貼空,風快地旋身一撲,只覺這條裂隙突變平著山腹裂開,成弓字形。

    果然貼在裂隙爬行,不一刻又突變直上,這樣迴環九折,已見天光由上照射而來,依稀天光由一小洞射入,離置身處還要相距五六十丈高。兩人雖是內功精湛,至此也覺得有點疲累,謝雲岳還不大顯,邢天生可額角淌汗,微喘頻頻,可見謝雲岳內功造詣,較邢天生高出很多。

    只見邢天生用手抹了抹額角汗珠,笑道:「我們快出困了,先休息一會,再用壁虎功游上吧。」

    謝雲岳點首笑道:「甚好,小弟也有點疲乏了。」

    鐵爪黑鷹邢天生留心看出謝雲岳臉上,並無半點汗珠,也未喘氣,面色依然原狀,心中大為凜駭,暗道:「此人內功已經練到寒暑不侵之地,真氣也不虞匱乏,究竟他是何人門下?我平素自負內功已臻上乘,看來,自己不如他太多。」心內頓起嫉妒之念。

他不知道謝雲岳本來面目已隱藏在人皮面具之下。繼發覺謝雲岳晶澈如水的雙目也投在自己面上,四道神光相接,邢天生不寬心神一凜,只覺謝雲岳兩道眼神似利箭般,直要看穿自己心思,不禁面色一紅。只見謝雲岳微笑道:「小弟真猜不進邢兄為何知道這一密徑,那獨臂神魔查坤難道不知道嗎?」

    邢天生略一沉吟道:「此事說來話長,且容脫困之後,容兄弟細敘,還要請謝兄相助咧,現在只說此洞原是兄弟童年故居,這樣謝兄該不難想出吧。」

    謝雲岳一時若有所悟,逐點點頭,只是其中疑慮重重,甚難解透,心想:「別人的事,與我何干,但不知他有何事要我相助。」

    但聽邢天生說道:「休息已夠,我們且出洞吧。」說著,毫無聲息地四肢一貼,身形游動,因為他穿黑衣,宛然一隻壁虎模樣,轉眼,已滑上了八九丈。

    謝雲岳這才看出邢天生武功造詣上面,的確不同凡響,卻又看出邢天生故意賣弄壁虎身法,盡力施為,心笑武林中人,不恃藝稱強的人,絕少得見。謝雲岳略一展動,一溜輕煙緣上,這段五六十丈距離非同小可,只靠一日真氣不綴,中途絕不能更換,否則直墜下落,又不能變換身形,必致粉身碎骨,好在兩人都有一身上乘功夫,故不畏其難。

    兩條身軀,極見靈巧迅捷,上升爬行,謝雲岳突見邢天生僅距洞口十餘丈處,身形略見滯緩,瞧出他已真力不繼,心中大驚,又不便出口相問,令他心神微分,全身下墜,必連累自己也跟著墜落,這樣一來,兩人便死無葬身之地,不由把一顆心懸在口內。

    驀然,只見邢天生身形霍然停頓,顯然真力已絕。謝雲岳差點驚叫出口,突見邢天生風快地旋身,一隻右掌緊撐著另一面洞壁,接著一條右腿也撐著壁上,人宛然一個大字形。謝雲岳這才把一顆即將躍出的心,又復回到原位,心說:幸得這洞徑狹窄小。可容四肢撐著,不然,豈堪設想。

    仰面遙見邢天生好似換了一口氣,又四肢飛快地貼上,轉眼已出得洞口,謝雲岳緊接著而出。只見存身處,已在一峭壁之中凸出懸崖之處,下臨千丈,上望則還有數丈尋高,切平似鏡的峭壁,不禁心駭神搖。游眼一顧,只見雪籠山野,一片晶瑩,往昔之喬干密枝,漫空籠翠,盡都在茫茫冰雪之下,天風過處,淒厲長嘯,振蕩衣袂,遍體生寒,與在酒甌峰所見,別有異處。

    這時候鐵爪黑鷹邢天生已閉目盤膝靜坐,入起定來,那蒼白的臉色,代表真力用之過度。謝雲岳也不吵他,只負手眺望泰山雪景。移時,鐵爪黑鷹邢天生面色轉趨紅潤如初,睜開眼來一躍而起,笑道:「方纔兄弟運岔了一口氣,險遭喪身,幾累及謝兄,現在想起好不驚駭。」臉上泛出赧然之色。

    謝雲岳笑道:「練武人總有百密一疏處,小弟何嘗不是常常遭遇如此,只是邢兄未見到罷了。」說此一頓,又道:「現在我們又從何而去呢?」

    邢天生微作沉吟道:「兄弟童年盡費力氣,才到達此洞的下面,因無此功力游上反而作罷,目前所見,兄弟還是頭一遭,不過以方向忖度,前洞大約在這峭壁之上,再跨過一座峰頭就是,現在峭壁既無可攀越,只有向懸崖緣下,繞過數座峰脊,不難找到前洞所在,只要一找出,我們便可徑下泰山了。」

    謝雲岳點點頭,回眼望見洞底尚有濃煙骨骨冒出,一遇冷空氣便凝聚如雲,飄浮於空,冉冉隨風而去。謝雲岳搖頭歎息道:「這獨臂神魔查坤真心狠意毒,居然用出這般毒辣的手段,其心可誅,現在遇上,小弟必不饒他。」

    邢天生朗聲大笑道:「兄弟還不是一樣,這等惡人不誅,還等哪個?」語氣豪邁,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謝雲岳看出這懸崖之下,略無釀蔓可攀,只在數十丈下,有多株腿樹古松插生危壁之中,橫枝射出,可以停身,逐抬抬目望著邢天生道:「現在只有飛墜古松之上,別無出路了。」謝雲岳不便問他是否有此功力,只好略轉話意。

    邢天生用眼向下望了望,微微一笑道:「既別無途徑可循,只好勉強一試,兄弟在黃山每日縱越樹間,藉增輕身之功,大約還可無險。」說著又道:「獻醜了。」只見他身形倏地一撥,騰起五六丈高下,又突電輪疾轉,頭下足上,疾如殞星似地下墜,才近得松柯之上三四丈處,兩臂猛然一振,身形倏變平飛,盤旋三匝,輕輕飄落松幹之上。

    謝雲岳看出他是用山黃山獨門絕藝「翠鳥墜技」身法,精奇玄妙,心生讚佩。只見邢天生仰面高聲叫道:「謝兄何不下來,讓兄弟瞻仰謝兄神奇身法。」言下大有自負得意之態。

    謝雲岳微微一笑,雙臂倏地一振,穿空斜飛,身形慢慢盤旋下落,十數個盤旋身形飛絮般落在樹幹之上。鐵爪黑鷹邢天生心中大驚,表面上謝雲岳身法毫不出奇,其實骨子裡暗含「天龍八式」身法,只此十數個盤旋就可以看出真氣已運到毫巔絕倫地步,頓生慚愧之念,而且嫉妒之心隨之大增。

    兩人以同一身法,連續縱落,一抵谷下即振身疾馳,踏雪飛奔。正馳在一座山脊轉角處,突迎面轉出十數人,赫然便是獨臂神魔查坤等人。雙方均是一怔,驀然,邢天生如同瘋狂一般,飛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漢首當其衝,嗤的聲響,頓時胸骨全折,只聽得慘叫一聲便向山崖之下落去。

    這一聲嗥叫,震得山谷蕩應,雪崩轟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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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7:05
「第十六章」以怨報德小人之心易翻易覆種愛難釋刻骨相思不即不離

    鐵瓜黑鷹邢天生與怪手書生謝雲岳兩人,翔落谷底,即振身疾馳,踏雪飛奔。正馳在一座山脊轉角處,突迎面轉出十數人,赫然便是獨臂神魔查坤等。雙方都是一怔。驀然,邢天生如同瘋狂一般,飛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漢首當其衝,啪地聲響,頓時胸骨全折,只聽得慘叫一聲,便向山崖之下落下。

    這一聲慘叫,震得山谷蕩應,雪崩轟雷,雪崩聲勢,煞是驚人,慘叫之聲一落,又陡起滿空嘶嘯,轉眼四山松冰積雪,勢如萬條玉龍飛爆,千尋怒濤,排山倒海地傾瀉而下,轟隆聲震耳欲聾,激起回空狂飆,逼得眾人幾乎立足不祝饒是謝雲岳膽大,也感覺心駭神搖,鐵爪黑鷹邢天生對此渾如不見,一掌打下那漢子後,身形略略稍緩,只微一沉,復已激揚,右臂一旋,左手已迅如雷光石火向獨臂神魔查坤打去。

    獨臂神魔查坤目睹邢天生近似瘋狂,掌勢凌厲,心中微凜,獨掌平胸推出,人已借勢閃退九尺。查坤推出一掌,何啻萬鈞,雙方掌力一接,只見鐵爪黑鷹邢天生被震退兩步,面紅氣福邢天生略一運氣,人又急矢般射出,十指如喙,電似地向查坤胸前「璇璣」穴抓去,黃山始信老人「五禽爪」法,玄詭無比,邢天生出手之神化,顯然已屆爐火純青階段。

    獨臂神龍查坤為當今魔道有數高人之一,內功修為已有超絕的成就,何怯於鐵爪黑鷹邢天生,但對怪手書生謝雲岳有所畏忌,忙中偷眼,只見謝雲嶽立在丈外,一心注意四外雪崩形勢,自己同來諸人亦遠遠避開去,只因拳大冰塊濺飛如雨。他知這一引起雪崩,整個山勢均將變更,弄得不巧,自己也要葬身在萬斛冰雪之中,已打定脫身的主意,趁著謝雲岳不注意時,手中已抓著一把「毒芒飛針」,目睹鐵爪黑鷹邢天生人如飛電撲來,低哼了一聲,旋身激起,一掌甩出,「少陽真力」已用到十成,凌厲無儔的勁風中挾著千數百根毒芒,逕望邢天生胸前打到。

    邢天生十指遞出,堪一近得查坤身前,突見查坤旋身激起,讓開自己「五禽鐵指」招式,便情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動念時,驀覺一股從未經歷的一種罡風,挾帶著千百枚「毒芒飛針」電射壓來。距離又近,無論如何也閃避不了,咬牙一橫,真氣佈滿全身,雙手護住頭面,身形疾望下挫,欲避過查坤這致命的一擊,只要毒針不打中主穴,以自己精湛的功力,尚無大礙。

    要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那查坤功力何等精湛快速,邢天生身形微動時,胸肩已中了飛針多枚,驟覺胸口氣逆麻竄,眼中一黑,身形已被獨臂神魔「少陽真力」震飛得激射了出去,疾如離弦之弩。邢天生雖被震飛,神智被飛針劇毒已呈半昏迷狀態,但雙耳並未失聰,依稀中聽見謝雲岳口中發出一聲大喝,感覺後胸為五隻鋼鉤抓住倒飛了返去,接著又聽見一陣綿續雪崩響聲,最後,已是知覺全失了。

    原來謝雲岳一心注意著雪崩形勢,他知道積雪堅冰一開始崩落,震波所及,一定引及綿密不斷的雪崩,方圓數十里地形均為之變更,就像一塊巨石擊人入止水內,生起圓形波輻漸漸擴大。謝雲岳首次瞧見這次深山雪崩的威勢,深感個人的武功,無論造詣怎麼高深,或力能移山填海,但與這種自然威力相形之下,遂覺渺小已極。他發現存身最近之處,一座雪峰已呈裂隙,自己也微覺一陣極輕微之動搖,心知不好,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電掠過,眼光落處,不由大驚失色,只見邢天生身形已被查坤震飛了出去。

    這時,足下一陣亂晃,耳際只聞得緩緩的轟轟之聲,即是雪崩開始崩落的先兆。謝雲岳已知是間不容髮之勢,兩足一踹,飛矢一般向邢天生身形那邊掠去,堪近身側,右臂向外迅快地一探,抓住邢天生後背,身形一側往回掠了過去,飛越了二十餘丈,足尖一點地,又凌空飛起。

    謝雲岳這一次是發揮了人類至高無上的友愛,自己身存危境中尚未曾忘懷解救朋友凶危,同時亦展出了一身震古爍今的武學。要知一人輕功不論造詣達到何種高深地步,絕不能抓住另一人同時掠空飛越,下墜的體重往往抵消了飛竄之力,何況飛越的距離又是如此之遠,可說是當今武林高手,甚少有人敢輕於嘗試,其間真是驚險萬分。當謝雲岳抓住邢天生時,即為其體重將身形下墜兩尺,待等他身形急飛時,又被雪崩下落逼起的飆風急壓上身。

    如果謝雲岳可以就勢落下,也就好了,只因下臨無底雪谷,若不趁著雪崩壓體之前,飛出險境,十個謝雲岳也是白送。但謝雲岳展出的是絕藝「凌空虛度」身法,神速無與倫比,兩個起落,就存身在一處平坦的雪嶺之上,耳聞得驚天動地的雪崩聲,不絕於耳。眼見適才存身之處,飛雪瀑瀉夾著無數巨大的冰塊,向那絕谷中落去,不禁心駭神遙獨臂神魔查坤在打出飛針後,即率著眾人逸去無蹤。

    謝雲岳目注著邢天生色如金紙的面上,不由黯然失神,自己心注在雪崩,可未料及邢天生如此之快便中了獨臂神魔的暗算。事已至此,追悔也無用,眼前急務便需脫出崩雪震輻之外。但又談何容易,四外雪崩之勢並未稍止,獨自間歇倒塌下崩,震聲如密雷轟耳,迴旋不絕,譬之如銅山東倒,洛鍾西應並不為過。

    謝雲岳極目四顧,並未尋出一條可資安然通過的途徑,只好暫時停下離開念頭,等到雪崩靜止之時再說。謝雲岳用手按了按邢天生的肌膚,驀覺炙熱如火,燙手異常,暗驚獨臂神魔查坤的「少陽真力」厲害,回憶自己被他一掌震下千丈淵,被自己護身游潛抵消了「少陽熱罡」,不然哪還有命在。於是他又縱目一瞧當前雪崩情勢,雖然依舊石破天驚地崩倒,但自己存身之處尚可無虞,遂澄心凝神。將邢天生脈象一扶。

只瞧謝雲岳眉頭緊皺,便知傷勢不輕。獨臂神魔查坤出手惡絕,顯然對鐵爪黑鷹邢天生有著深仇大恨,要知查坤「毒飛針」與「少陽神掌」號稱雙絕,惟生平出手僅用其一,如今同施在邢天生身上,仇恨之深可想而知,謝雲岳細察脈象,知其「少陽熱毒」已侵入骨髓,如過了十二時辰以後,骨髓定為如火如炙熱蒸竭,尤以飛針淬毒滲入血液,流向不循正道,四散飛竄,逆流亂向,脈博跳得很急,病在血髓,真亙古之絕症,謝雲岳雖醫道通神,也深感棘手為難。

    當然鶴涎草對飛針淬毒具有奇效,但是否更加重「少陽掌熱」,若反助骨髓速枯而死,這豈不是有愧於心麼?但醫乃仁術,死馬權充活馬醫的慣例,每每可見,謝雲岳深感為難的,就是時間急迫的問題不得解決。濟南鏢局內的周高二老等自己鶴涎草解救,已是客不容緩,自己所掘得的百年上品鶴涎草才得兩株,尚不知是否夠周高二老之用,即使是分出半株鶴涎草救治,但他的「少陽掌毒」非自己金針灸穴,再用菩提禪功在「脊中」穴運進,將熱毒驅出體外,方可行動如常,但需時兩晝夜不可,所以為難至極。

    謝雲岳細察邢天生面象,只覺他並非是一個正人君子之像,潛於內必形於外,相法之樞機,顴勢骨低,手足亦如蛇鼠,鼻準鷹尖,老毳而至妄佞,總不是終生益友。他權衡輕重,只有捨棄邢天生一途,但他仍不能見死不救,何況又有相助出險之德,於是取出半支鶴涎草,卸開邢天生顎骨,將鶴涎草合於雙掌之內,指尖對準邢天生舌上,默運弭勒神功「化」字訣聚於掌心,移時,只見一縷暗紅的漿液,順著指尖流入邢天生喉中。

    一俟余藩滴完,將顎骨合上,又將邢天生身形翻轉伏在地下,疾起一掌,按在他的「脊中」穴,用絕世功力「菩提貝葉禪功真氣」,運行一周天後才予住手。只見邢天生已自醒轉過來,睜眼一瞧,見是謝雲岳將自己救醒,發出微弱的笑聲,道:「多謝謝兄救治之德,小弟終生當有以報。」強力掙起,身形搖搖欲墜,面色仍是一樣蒼白,顯然受損太過。

    這時,雪崩漸止,方圓數十里內的山形已面目全非,謝雲岳聞言微笑道:「濟危扶困,本是我輩俠義份內事,何況邢兄於小弟有德,區區何足掛齒,只是邢兄受少陽掌傷過重,最好邢兄能徑赴黃山令師處,求令師以先天真氣對準「脊中」穴運行二晝夜,尚能全愈。」

    邢天生聞說,劍眉一皺,問道:「以謝兄的絕世功力,尚不能助小弟痊癒麼?」

    謝雲岳心中一震,便知引起邢天生疑心,遂慨然道:「這種骨髓傷毒,小弟勉強可以助邢兄快愈,只是小弟火候尚淺,一個運用不當,必將使邢兄含恨終生,故奉勸邢兄不如徑返令師處。」

    邢天生一聽,垂首望著地上,目光含著無限怨毒,心想:「原來你是居心惡毒,不願助我恢復功力,哼,我邢天生有生之日,誓報此仇。」這惡念陡生,遂注下了他日後死於謝雲岳的「七日搜陰斷魂」手法之下,這是後話不提。

    謝雲岳見他垂首不語,心中暗暗起疑,才要啟齒說話,突見邢天生抬頭笑道:「謝兄說得一點不錯,小弟勢必趕返家師處,傷癒後尚須習一種絕藝,報這獨臂神魔查坤一掌飛針之仇……」

    謝雲岳經那邢天生指點途徑,不到一個時辰,便自到了萬德村。他倆在村中投宿了一家簡陋的小客棧,匆匆用了一些飲食後,謝雲岳笑道:「邢兄,方纔我們進得村中,見這村首有家藥肆,小弟去配幾味藥,對邢兄傷勢不無稗益,請邢兄暫在房內小睡一會,小弟去去就來。」

    邢天生頷首笑道:「謝兄此種盛德,小弟銘感不忘。」謝雲岳謙遜了幾句,便邁步出店,望街首走去。

    邢天生見他走後,目光陰毒微微冷笑了兩聲,喚來店主借了一副文房四寶,端坐椅上振筆疾書,從身旁取出一包白色藥粉灑在紙上後吹掉,他那蒼白面上浮起一絲獰笑,又取兩顆紅色藥丸,和水吞服,逕自離店走去。

謝雲岳買了傷藥回來,一見邢天生身形杳然,不由微微一怔,眼角掠處,桌上端端正正擺了一張信箋,毫不思索地捏在手中目誦,上寫:「謝兄,自吾兄走後,小弟憶起身旁尚有家師贈用兩粒靈丹,吞服後自覺功力漸復,如今已恍然悟出獨臂神魔查坤實乃殺父仇人,先父與查坤總角之交,惜以小弟稚幼無知,當年殺父情景未曾目睹,小弟先三月為家師攜去習藝,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查坤每三年去黃山探望小弟,堅說殺父仇人系寰宇三絕之一的雪山人魔,如今再三思維之下,可能雪山人魔查坤聯手制取先父死命,小弟心切父仇,不耐等兄返轉逕自趕赴黃山,請兄見諒。前謂需兄相助者,是為其因,若兄不棄小弟而去,允於助拳,小弟六月月圓之時,當在成都武侯祠候駕,語不盡意,執筆匆匆,落筆小弟邢天生拜啟。」

    謝雲岳看完此信,心中疑點頗多,他厭倦這種江湖上為了細故,而致殺孽屢屢相尋,倘若目前他能刃盡仇人,這些都已是無關緊要之事,什麼雪山,什麼版泉,他也不會再去應約了。想到此處,微微歎了一口氣,用手撕碎信箋於地,算了店飯錢,揚長出店。

    他心急濟南周高二老等候自己鶴涎草,恨不得插翼電飛,策步如飛,黃土大道上,只見一縷滾滾黃煙隨在他的身後,引入矚目。這時,謝雲岳套上了第一副面具,一臉病容。未正時分,已自趕到幸莊,距濟南才不過二十里,發現自己在幸莊附近途中,不時遇上勁裝捷服的江湖人物,一撥撥地快馬來往飛馳,形跡可疑。

    他知如不是有什麼大事,他們面色不會如此凝重,不過他只是如此想法,根本沒有尋究他們這種不平常的舉動是為了什麼?謝雲岳一踏進幸莊,立時把腳步放緩下來,突然他感覺手指有微麻現象,這種微麻異常不好受,軟綿綿,懶洋洋,直如有力無處使般。一有此麻軟現象,謝雲嶽立即封住自己臂肘穴道,因為麻軟撼覺竄行甚速,剎那間,已走至手肘關節,心中大驚,一閃身,步法加緊,逕向莊外一處枯乾密林掠去。他找了一個隱蔽的所在,盤膝運功逼毒。

    「菩提貝葉禪功」果然奇妙無比,不到一盞茶時分,雙肘以下毛孔內冒出一縷縷黑氣,隨風散失,麻軟現象盡除,立起正要啟步走去,驀聞林中人聲隱隱的傳來,好似一男一女,只聽得那女的娓娓說道:「亮哥,你別這麼傻,死有輕重之分,杖著匹夫之勇非但濟不了什麼事,而且令師更不能保全性命,休說莊主武學驚人,不是你所能對敵,還有蒯化子最是心辣手毒,撞上他手死活不能,萬一你再有失閃,豈不是抱憾終天嗎?」謝雲岳心中一動,蒯化子不是混元指蒯凌嗎,於是傾身凝聽下文。

    那男的微歎了一口氣,道:「蕙妹,愚兄知你說的是一番好意,但家師無端被囚,為人徒者豈能坐視不救。」

    女的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人怎麼如此糊塗,令師被囚是在一個極秘密情況下為之,除了有限數人得知,別人一概蒙在鼓裡,小妹還是從我爹口中得知,命你即速去請師門好友援救,以免不及。」

    謝雲岳毫不帶出半點聲息走去,隱在一棵白楊樹後,覷眼過去,仔細看出一男一女形貌,都是二十上下年歲。那男的生相英俊,滿臉憂容之色,女的長得嬌小可人,杏眼瑤鼻,異常嫵媚,說起話來,一雙星目睜得又圓又大,焦急心上人犯險輕身,在她目光中已是表露無遺。

    只見那少年說道:「蕙妹,我真猜不透,家師與莊主頗稱莫逆,怎麼莊主對他如此,你可知道其中原由麼?」

    少女搖頭表示不知,又輕啟檀口道:「只怕是為了乾坤手雷嘯天而起吧……」

    謝雲岳聽得心中大震,正欲現身追問,驀聞哧哧怪笑聲起,一男一女面目頓起惶恐之色,倏然一條身形在林中穿出,只見那人身長鳶立,面色灰白,一對小角小眼,一瞬不瞬凝在那少女臉上,冷冰冰的神色,活像一具死人,半晌,陰惻惻地笑道:「賀姑娘,你也有落在我小喪門柯錦星手中之時麼?」

    少女驚得粉面沁汗,嬌軀微顫,星目中露出畏怯光芒。那少年強自鎮定,冷笑一聲道:「柯錦星,你別以是莊主義子,就敢肆行無忘?」

    小喪門眼角也不瞧那少年一眼,只冷冷道:「我不耐煩與要死的人講話,賀姑娘,你的事要不要我柯錦星代你隱瞞?」語氣之間,竟似有所要挾。

    賀姑娘尚未答話,突然;那少年振腕亮出一劍,一股寒光劍氣猛向小喪門柯錦星肩頭削來。小喪門柯錦星竟頭也不回的,劍堪近身,陡地衝霄而起,雙足飆忽地往劍身上一落,使出千斤墜身法,「克折」一聲竟將那少年手中劍一踩而斷。

    這一手真令人叫絕,單是柯錦星一升一沉之勢,快速絕倫,而且踩在劍上時間拿得十分奇準,這一雙男女顯然不及他太遠。在少年斷劍之時,賀姑娘呼地一掌向柯錦星胸後劈去,柯錦星聽覺極聰,就知姑娘出手,左掌望後一甩,打出一股陰柔掌力,一接之下,姑娘竟被震得飄後丈餘,柯錦星右手疾如電光石火地望外一探,將那少年夾頸抓祝其間的變化,提足出乎探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完成,快得逾如電閃,簡直使那少年無還手之機,可見小喪門柯錦星武功驚人,落在怪手書生謝雲岳眼內,不由稱奇不已。

    只見柯錦星一扣住少年頸骨時,那少年立時癱瘓得全身無力,柯錦星左掌微舉,面對著賀姑娘泛出一絲詭笑道:「賀姑娘你要否留著這小子的性命?」目光閃爍,手掌顫了幾顫。

賀姑娘駭得花容失色,驀然間,她星目中露出驚喜交織的光輝,小喪門柯錦星看出姑娘神色有異,心中一動,突覺自己後脊第五根脊骨「三陽」重穴上,著了一記萬斤銅錘般,腦中嗡的一聲,眼前金花亂湧,右手一鬆,將扣住的少年墜落在地。姑娘一見心上人脫出柯錦星手中,喜極驚呼了一聲,身形一動,矯若遊魂,捷如電閃地撈起,掠在一旁。那少年本是穴遭受小喪門所制,一經脫手,便如好人般靈活自如。

    小喪門突遇重襲,便知碰上了強敵,不禁股慄膚粟,好半晌,眼內金花漸定,尚未見背後有半點動靜,心內驚而且疑,眼見賀姑娘兩人目注自己身後,面露喜容,知得那人尚未離,自默運真氣,只覺週身並無半點不適,不由膽氣大壯,忖道:「我只旋身雙掌一掃,兩丈以內敵人必筋斷骨裂,當場身死,哼哼,叫你知道我小喪門的厲害。」於是雙掌潛運真力,蓄意一擊。

    小喪門柯錦星真氣引滿,突然吐氣開聲,兩臂一掄迴旋望身後掃去,掌力山嘯潮湧,狂飆頓起,面前十數棵海碗徑粗的老樹,當掌斷折震飛,威勢驚人。柯錦星滿以為這種變生倉卒,身後那人雖然功力蓋世,也當不起自己疾如電閃致命一擊。

    那知面隨掌轉,舉目一瞧,不由目瞪口呆,面前那有半點人影,忽覺頭頸一涼,被人摸了一把,不由膽戰心驚,矮身一竄,突又掉首「犀牛望月」甩出一掌,依然打空,只見姑娘立在十數丈遠處吃吃竊笑。

    這一來可把小喪門下得魂飛天外,面上強作鎮定,冷笑道:「何方鼠輩,有種的何不現身出來見個真章,效那鼠竊之輩,見不得人做什麼?……」話猶未落,風送入耳,一聲冷笑,異常陰森,跟著只覺左腿「飛揚」穴,似被蟲螫了一口,小喪門身不由自主地躍起八九尺高,倏又平摔下地,碰地聲響,震得砂土飛揚,人也萎頓不起。

    小喪門躺在地上,四肢無力,抬頭只見是一面色薑黃,帶著病容的中午人,微笑凝視著自己,但覺那人目光如利剪般,饒是小殘門平時心毒手辣,至此也不禁脊骨直冒寒氣。這時,林中又是喝叱聲起,嗖嗖嗖飛撲出三條人影,身法都是快逾電射,矯捷無比。

    三人足一沾地,三般兵刃平伸著,暗踩三才方位,目光炯炯地盯住怪手書生謝雲岳。那三人從謝雲岳眼中已瞧出是隴西三鳥。蓄著兩撇山羊鬍須的畢鷺大喝一聲道:「朋友,你……」謝雲岳微笑揮手止住畢鷺說話。

    畢鷺登時打住了話頭,驚疑地望著謝雲岳,只見謝雲岳身形一動,右足已踹著小喪門「喉結」上,但聽得半聲淒厲慘嗷,七孔噴出鮮血而死。隴西三鳥登時面目變色,身形攸然而動,兵刃舞起三團光幕湧攻謝雲岳。謝雲岳左掌輕輕一揮,隴西三鳥登時感覺一片勁氣當胸撞來,只覺立足不住,踉蹌退出三步。

    三鳥大驚失色,只見謝雲岳微笑道:「隴西三友,龍門小別,相隔匪遙,竟何致不識在下。」

    三鳥聞言面面相覷,畢鷺聽得口音好熟,恍然憶起那是什麼人,不禁大喜望外,叫道:「閣下竟是嚴少俠麼?怎麼形像已改?不是畢某聽出口音,險些冒犯恩人。」

    原來隴西三鳥在雲霧山莊險被任七姑一掌「橫掃千軍」擊斃,若不是謝雲岳解救,難逃死厄,故此心德謝雲岳,後來任七姑及龍門四怪一意追趕謝雲岳,棄他們不顧,三鳥竄至雲霧山莊藏寶庫,取出一箱金珠,逕回隴西而去。

    此時謝去岳笑道:「嚴某為便於行事,故而易容,三位為何不在隴西,落在此處,為了何故。」

    畢鷺面色一紅,道:「此事說來話長,非一言可了,此間辛家莊莊主金鉤無敵幸蒙是家師好友,我們系應邀前來,如今武林多事之秋,辛莊主意圖在江北地面爭一席之位,與南派丐幫掌門混元指蒯浚共圖大事,現在不少人前來加盟。」

    謝雲岳眉頭一皺,問道:「畢老師可曾聽見有一乾坤手雷嘯天麼?」畢鷺聞言一愕,搖頭表示不知。

    這時,只見賀姑娘向著那少年盈盈走來,向謝雲岳一福,低聲道:多謝大俠援手之德,雷大俠前日被混元指蒯浚所擒,囚在水牢。」說著一頓,飛紅上頰,手指著身旁少年道:「這位是王式耀,是矮伽藍崔大俠弟子,雷大俠被擒,崔大俠勸說莊主不可與雷大俠為敵,一言不合,竟自反臉相向,崔大俠亦被蒯浚掌傷,同雷嘯天囚在一處。」

    謝雲岳聞言點點頭,沉吟一刻,又面向三鳥問道:「請問辛蒙為人如何?」

    羅瀉道:「辛蒙為人智計深沉,謀定後動,行事多籍人手,故惡名不彰,嚴少俠想必是辛莊之敵非友,羅某三人即行返,轉隴西,免遭禍及。」

    謝雲岳大笑道:「三位明智抉擇,可敬可佩,在下他日若至隴西,必來拜謁三位。」

    羅鴻忙道:「好說,我等恭候大駕光臨。」說完,三鳥同時抱拳一揖,身形頓處,捷如飛鳥,瞬即穿林杳然。

    謝雲岳正待向賀姑娘王式耀兩人問話,忽然微風掠起,面前倏然落定兩人。只見是一元居士胡剛及其愛女胡若蘭翩然降落。一元居士胡剛撫髯微笑,胡若蘭凝眸滿含幽怨。謝雲岳抱拳笑道:「胡老前輩為何知得晚輩在此?」

    一元居士胡剛呵呵笑道:「老弟一離燕京,老朽父女兩人即躡蹤於後,武清縣郊小廟之事,得以親眼目睹老弟功力震世絕俗。」

    謝雲岳不由驚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廟內紅旗幫匪,均是老前輩及姑娘相助除去,晚輩這裡相謝了。」說著一揖到地。引著胡若蘭抿著嘴格格嬌笑不住,神情嫵媚之至。

一元居士胡剛搖首微笑道:「老朽輕易不造殺孽,這都是丫頭所為。想你們兩人都是出手狠辣,雙手滿染血腥,以後恐怕你們難以收拾,孽重難回了。」繼覺語氣顯得過重,繼轉口道:「老朽父女兩人途中見得秦中雙怪,戲耍作弄他們多次,不覺捱延費時,追至濟南源盛鏢局,聽說老弟已去泰山尋訪鶴涎草,所以老朽父女兩天這才趕來,不意淒巧相逢。」

    謝雲岳不禁忙問道:「老前輩定必見得家岳,不知病情怎樣,可否乞知?」

    一元居士胡剛道:「令岳周維城及高老師毒勢尚未惡化,趙康九大俠亦已泰山歸來,兩手空空,滿面愁容,老朽父女一抵鏢局,稍時蒼須怪叟等人即將劫去鏢貨送回,並言老弟在泰山身亡,當時趙大俠大怒,飛劍將蒼須等人戮死,當時就要趕赴泰山,經老朽一再相勸,言老弟並非夭折之相,老朽父女可代去泰山一行,在辛莊瞥及老弟易容望林中閃去,故而探知老弟在此,只不知鶴涎草到手了未?」

    謝雲岳不禁動容,笑道:「那麼晚輩要兼程趕返濟南了,晚輩好友乾坤手雷嘯天及矮伽藍崔戩被禁在辛家莊,還望老前輩代勞施救,晚輩最遲明晚趕返此地。」繼將王式耀賀姑娘介紹給胡剛。

    胡剛笑道:「這些老朽均都知道,只是一時未易解救,老弟你可知道金鉤無敵辛蒙就是高黎貢山四魔嫡傳弟子麼?目前不但高黎貢山四魔及秦中雙怪落在辛莊,還有甚多魔道高手亦在莊內,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朽父女一定盡力而為,老弟你速去濟南吧,明日一准在此候你見面。」

    胡若蘭姑娘一聽謝雲岳要走,不禁小嘴一撇,嬌嗔說道:「怎麼說不到三句話,就要走了,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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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8:56
謝雲岳不禁又生惕念,原是避開他們,為的情孽不可再種,但命中魔星注定,不可避免,他本是極聰明的人,已猜透了一元居士胡剛倆人為何一路上窮追不捨的原因何在,不禁暗歎了一口氣,抬目望了胡若蘭一眼,只見她一雙星眼,滿含幽怨惜別之色,眼是靈魂的窗子,可在內窺出一個人思想感情,善與美的所在,不由神情一凜,微笑道:「姑娘,在下雖是武夫,但知君子一言九鼎,明晚在下決可趕到不失言就是。」繼又向賀姑娘王式耀兩人道:「二位既暫不可回轉辛莊,不如跟著胡老前輩在一處,遇事多有關照,一俟雷老師救出,你們再定行止吧。」說著,身形一動,捷如電射,瞬間便即無蹤。

    一元居士胡剛這邊暫且按下不提,且說謝雲岳一路如飛地奔馳,心內交織著迷惘、焦急,二十里路程不消半個時辰便自趕到。日色煦麗向西時,踏入濟南城關,千佛山中千佛鐘聲悠亮徹耳傳來,大明湖湖光山色頓呈眼簾,只見碧波千頃,水光接天,崗巒蔥秀,迤邐生婆。

    這時謝雲岳哪有心思欣賞景致,一勁往源盛鏢局飛走,途人多驚奇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也不以為意,一踏入源盛鏢局大門,迎面就看見趙康九鬱鬱不歡緩步走來。謝雲嶽立時止步,垂手喚了一聲:「岳父。」

    趙康九登時一怔,倏又眼內神光逼射,面轉笑容,道:「是賢婿麼?鶴涎草尋到了沒有?」

    謝雲岳笑道:「僥倖到手。」說著兩翁婿飛步入內。

    周維城及高子龍人又消瘦許多,精神萎靡,見著謝雲岳,只軟弱無力地睜眼點了點頭。謝雲岳取出鶴涎草,著手診治,周高二老時日過久,毒性雖解,真元則虧耗甚巨,謝雲岳不惜本身真元,以「菩提貝葉禪功」貫輸。

    夕用沉西,暮霞昏茫,周維城高子龍兩人霍然全愈,謝雲岳面色蒼白,轉至廂房盤膝調息歸元。在謝雲岳治療周高二人時,室外鏢局同仁及朋友等人影紛紛,均欲瞻仰謝雲岳丰采,經趙康九一一勸散,說是晚宴時,自會與他們見面。

    他們均不知謝雲岳就是名噪一時,震盪武林之怪手書生俞雲,但知謝雲岳有一身驚人武學,不然,更是喧嗶鼎沸,爭睹為榮。源盛鏢局大廳上華宴盛開,燈燭輝煌,六張大桌面上人頭晃動,嗶聲談笑。須臾,廳後屏風內轉出一個容光煥發,劍眉朗目,美如子都的少年來,面帶微笑,頷首為禮,益顯得公瑾醇醪,倜儻不群。

    剎那間,大廳內鴉雀無聲,中州劍客趙康九立起,大聲介紹與眾見面。席間群雄紛紛敬酒,謝雲岳應付從容,群雄只覺得謝雲岳和藹可親,略無半點居傲神色,人當之期休春風,不由大為欽佩。這酒宴一直到三更漏盡,月華中天際才盡歡而散。

    謝雲岳隨著趙康九等人轉至內室,才談起乾坤手雷嘯天之事,明日將去辛莊制住混元指蒯浚,以免丐幫自相殘殺。又勸趙康二老明晨離開濟南,逕去寨北牧場,一俟自己辛莊事了,當趕赴牧常趙週二老想想也對,他們偌大一把年紀,何苦在武林中爭名好勝,趁著餘年,在田園納福,或嘯傲煙霞豈不甚好,於是慨然應允。

    源盛鏢局高子龍笑道:「金鉤無敵辛蒙一向深居簡出,地面上人緣相處得甚好,前數年老朽也曾見過一次面,哈勤得很,不過總覺得他虛偽得有點可厭,誰知道他是高黎貢山四魔嫡傳弟子?」

    謝雲岳詫異問道:「辛蒙打著金鉤無敵的名號,難道無人去辛莊爭名挑戰麼?」

    高子龍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奇怪也就在此,十年前聽說有些人,去辛莊挑戰,他卻謙遜堅拒不納,如此要打也打不起來,之後,就再也未聽說起過,一個武林能手,既打著這大名號,又有此雍容寬宏的度量根本是難能的,現在老弟說起,則辛蒙平日作為,大有可疑。」

    謝雲岳含笑道:「任何人作偽無論做得如何巧妙,總有破綻可尋。」

    一向沉默寡言的周維城,突然想起了一事,問謝雲岳道:「賢婿,一元居士胡剛之女,對你感情如何?」謝雲岳頓時滿面通紅,心知一元居士胡剛必是與他們說了些什麼話,心內一著急,喃喃只說不出話來。

趙康九目光凝視在謝雲岳臉上一會兒,微笑道:「一元居士胡剛有名的難纏,你究竟對胡姑娘感情如何,不妨直說。」

    謝雲岳面色更紅,囁嚅著道:「小婿與她並沒有什麼呀。」

    周維城見狀不忍,撫髯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這事等我們慢慢解決吧。」我們二字,當然是指趙康九而言。

    謝雲岳有心想問究竟,猶豫半晌問道:「岳父,到底怎麼啦?」

    周維城望望趙康九,才轉顏笑道:「胡姑娘對你一往情深,我們不會干涉你們的。」謝雲岳紅著臉,吶吶不知該說什麼好,內心自是感激兩位岳父。周維城話鋒突轉,問及謝雲岳取鶴涎草經過。謝雲岳談及詳情,眾人不勝慨歎。

    趙康九笑道:「若不是一元居士胡剛父女等人的相助,蒼須群邪只怕一時難以授首。」繼又神色一莊,道:「我等已是老邁,恐怕從此以後,群邪均不會與我等為難,只是賢婿萬宜小心,他們將你同怪手書生俞雲認作同出一派,因手法大致無異,其實這也只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想法,總之你得謹防暗算的。」謝雲岳唯唯應命。

    更鼓已敲了四下,興盡各自就寢。謝雲岳一夜思緒如潮,輾轉反側,不得成寐。他想到一年來,奔蕩在江湖,雖然經驗閱歷倍增,但仍心靈上的空虛,無法填補,是天倫的缺憾,抑是愛情上的紛擾,自己也無法確定,不由湧上一片無名的悵惘,轉念到江湖上劫殺,永無寧日,不勝慨歎。如今世俗沉淪,人慾橫流,世上盡多貪詐搶掠淫戳姦殺,無非是一「欲」字作祟,真正做得「無慾」二字,是所難能,除非是大智慧,大聖賢不能作到。他胡思亂想,轉眼雞聲喔喔,五鼓天明,披衣起床,盥洗已畢,趙康九周維城及鏢局中人亦已起床了。

    早膳既罷,四匹健騾,套上一具華貴騾車,車後隨定八名趙康九得力助手,精神奕奕、一聲陽關三疊,趙週二老登車如飛馳去。謝雲岳隨即與源盛鏢局總鏢頭高子龍等人作別,漫步款款,出得南關。這日陰霧肜雲,寒風怒吼,途中風沙漫天,一反昨日熙日和風的景象,路邊枯樹了無春氣,未茁嫩牙;依舊鬼牙高張,搖瑟亂舞。

    謝雲岳振衣疾走,不到一盞茶時分,巳距南關五七里之遙,忽聞身後起了一種輕微衣袂飄風聲,夾著一絲絲淡淡幽香襲來。他何等機靈,便知身後躡著有人,當下不動聲色,疾走了數步,霍地旋身,一掌「弭勒神功」震字訣打出,登時一片無形勁風往掌心吐出。

    哪知一轉面睹及來人後,不由駭得大驚失色,慌不迭地將掌力撤回。雖然如此,掌力還是驚人,只見那人隨著掌力飄後兩丈,倏又電射掠至謝雲岳身前。但見謝雲岳面紅耳赤,說道:「姑娘,你怎麼來了,令尊呢?」

    原來那人正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胡若蘭姑娘,她今日著了淡黃色衣裙,薄施脂粉,益發顯得明眸皓齒,嬌艷如花。此刻她的神情,小嘴微撅,薄嗔含蘊,一雙明澈秋水的眸子稍帶怒意,一瞬不瞬,盯在謝雲岳的臉上。

    這種情境,尷尬異常,謝雲岳見她不說話,面紅得一塊紅布樣,一揖到地道:「姑娘,在下實在不知道姑娘隨在身後,不然,在下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自出手。」

    胡谷冷笑道:「假如我是趙蓮珠、周月娥兩位姐姐,你也不會這麼橫。」

    謝雲岳不知怎麼答覆是好,兩眼只是發怔,胡若蘭忽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抿嘴道:「看你成了這副嘴臉,姑娘是逗你玩的。」嫵媚之極,胡若蘭笑道:「昨晚三更時分,我就去了鏢局,哼哼,假如不是姑娘,你們統統魂遊地府了。」

    謝雲岳失驚道:「這是為何?」

    胡姑娘道:「昨晚紅旗幫去了二十餘名匪徒,想用下流迷香迷倒你們,被我一一點死,丟在大明湖中餵魚去了。」

    謝雲岳笑笑,道:「那麼在下謝謝姑娘救命之恩了。」

    姑娘格格嬌笑道:「且慢謝我,雷大俠被囚之處被我爹探出來了,只是莊中好手特多,我爹擊斃三人後,深恐打草驚蛇,恐辛蒙對雷大俠不利,才予退出,現在林中等你去哩。」

    謝雲岳忙道:「我們現在就趕去,怕令尊等得發急。」

    姑娘道了一聲「好」,當先馳去,身法極見輕捷,謝雲岳知道女孩兒好勝,只用出七分功力,與姑娘一肩之差,緊緊跟著。只見黃萎萎的山丘草坡,路旁一棵棵的枯樹如飛地在跟前掠過。驀然間,遙見三條黑影由道旁山坡上,飛瀉落在黃土官道中心,分成一列而立。

謝雲岳走近了,才看出那是宮門雙傑,及惡師爺沈上九三人。只見鐵臂金剛何申福微微冷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遇上閣下?」

    謝雲岳一聲長笑道:「何大人,你何必自欺欺人,有心追蹤,何言偶又逢面,請伺三位攔阻在下意欲何為?」

    何申福一聲大喝道:「做什麼?緝你歸案,何某早知道你就是太原血案兇犯,宮門雙傑眼內可揉不進沙子,如今你想賴也賴不了。」

    謝雲岳一聲冷笑,尚未答話,沈上九陰惻側接口說道:「前次師爺被你騙了,你真的姓吳嗎?」

    謝雲岳陡然面色一沉,道:「沈上九,你真恬不知恥,你不過是三貝子府中一名西席,敢在都城禁畿之地,無法無天,私設公堂,魚肉百姓,罪該凌遲萬死,你道姓謝的真不敢對你奈何嗎?」說時,兩臂已凝蓄真氣,動了殺機。

    這時,胡若蘭疾躍上前,兩柄奇形金劍已執在手中笑道:「謝兄,今日的事,非三言兩語可以善了的,待小妹替你解決這萬惡滔天姓沈的。」陡地嬌喝一聲,身法絕快,只見兩柄金劍化作十數條的金蛇,湧向沈上九全身大穴。這一手奇詭異常,而且劍尖吐出玄奧武林之一元真氣,嘶嘶作聲,沈上九整個身形齊都被劍氣所籠罩。

    沈上九冷哼一聲,雙掌一揮,胡若蘭登時身形連晃,逼退幾步,沈上九趁機已一鶴沖天而起,身形又倏然而落,只見他手中多出一精鋼閃亮的折扇,口中哈哈大笑道:「女娃兒,你知道我沈上九是什麼人?豈是你米粒之光所能抵敵,現在師爺僅用一柄折扇,十招之內,便要你金劍出手。」

    在姑娘出手之際,謝雲岳不禁大為耽心,他知惡師爺沈上九出身北天山,師門有很深淵源,身蘊崇高武學,即是「弭勒神功」一項,就非胡若蘭可以匹敵的,心懸著姑娘安危,又恐宮門雙傑突然向自己出手。甚是惴惴不安,他自己雖然不慎,但耽心姑娘受傷,在一元居士面前如何交待。

    只見宮門雙傑已分閃在兩旁不遠處,目光灼灼監視著他,當下謝雲岳微微一笑,繼見姑娘被沈上九掌力逼退,不由驚喜交加。他看出沈上九展出的是「弭勒神功」震字訣,精湛非凡,原以為姑娘定被震飛,即是不死,也要帶傷,哪知姑娘兩柄金劍所吐出一元真氣,能抵敵這凌厲無倫的「弭勒神功」,可見「一元真氣」能與「弭勒神功」相抗,互無軒輊,只是姑娘火候稍差而已。

    這時胡姑娘粉面凝霜,叱道:「姑奶奶管你是誰?瞧得誰不順眼,姑奶奶就要誰性命。」

    惡師爺哈哈狂笑道:「你這女娃兒太也狂妄了。」說著右手一掄,「啪」地一聲,折扇亮了開來,足有兩尺半圓,扇骨為海心寒鐵所鑄,熠熠生輝,最利害的,扇骨伸出扇端半寸,稜牙芒刺,可作戳穴之用。專破氣功橫練,扇面純黃,金光閃爍,為天山千年毒蛛絲所編,堅刃蘊毒,一沾人身,立時奇癢紅腫,糜爛蝕骨,極其厲害。

    沈上九話未落音,折扇一收,倏地猛沉,從右往在望上作弧形挑出,一抵及姑娘右肋,扇面嗖地展開,撲出一片勁風,直指姑娘胸前。這一手飛快如電,端的奇詭莫測,威力不凡。胡若蘭見沈上九扇逼勁風,令人窒息,情知厲害,右手金劍一圈,虛迎扇招,人忽晃閃在沈上九的右側,右腕一振亮出九點金星,向沈上九右肩刺去。

    兩人都是身法絕快,出手凌厲,雖只一招,看得幾人眼花撩亂。姑娘這一招過於刁惡,假如沈上九不棄扇撤招,那條右臂即被金劍短去,縱然沈上九身法絕快,能避開這招,便失去制敵先機,那時姑娘展出「一元劍法」,圈住沈上九可迫他處於挨打地位。

    姑娘靈慧無比,她知仗本身真力對掌,萬萬不能與惡師爺相抗衡,只因沈上九先前口出大言,十招之內,使令金劍出手,只要走出十招之外,即可將言語扣住沈上九。哪知沈上九身負絕藝,確有令人不可企及之處,姑娘劍光堪及左肩,身軀突然往左一側,扇面倏地往上挑起,迅如電光石火。

    說時遲,那時快,姑娘右手金劍已刺上扇面,只覺微微一軟,折扇驀然啪地一闔一震,姑娘感到有股奇猛力量一振,虎口酸麻,不由自主地鬆開,那柄金劍登時脫手飛出,似一溜飛蛇般徑往黃土山岡上落去。沈上九一招得手,捷如星火地折扇戳向姑娘左手腕脈,這一招兩式逾如閃電,絕不容姑娘有緩手之機,不但姑娘大出意料之外,連謝雲岳也驚駭異常。

    謝雲岳初見沈上九一出手,便覺他這一身非凡武學,更令他如虎添翼,助紂為虐,此人如不及時除掉,徒貽師門之羞,此時一見姑娘危機間不容髮,身形電射而出。沈上九眼看得手之際,忽覺眼前一花,勁風撲面,右手腕如中五指鋼鉤一般,寄痛激骨,折扇立時被奪出手中,尚未看清來人是誰,猛覺右腿膝蓋骨受了一記萬斤鋼錘,只哎了半聲,身形被踢飛起半空,那嗥叫聲亦帶起半空中,隨風送出,淒厲慘不忍聞。

    在怪手書生謝雲岳身形電射之際,宮門二傑亦捷如鷹隼地撲來,若講究身法之快,謝雲岳可算是武林獨步,宮門二傑一沾地,沈上九身形已被踢飛,一分之差,搶救不及,令宮門二傑登時震得一震。謝雲岳一掌當胸,面對著宮門二傑冷笑道:「在下一時失手竟將令友踢飛,有喪二位大人顏面,還望見諒。」這時胡若蘭姑娘感激地望了謝雲岳一眼,嬌軀一側,躍向金劍落下之處而去。

    宮門二傑前在京城打磨場客棧前,已目睹謝雲岳蓋世奇學,更遠在太原晉柯之內親眼見到俞雲劍劈清風幫五人凌厲劍術,益發證明了面前此人,必是化身俞雲的人,他們先前指認謝雲岳是太原血案的兇犯,原是試探之詞。

    這一證明不虛,驚駭更多於喜愉,他們自恃大援隱藏一側,不到必要,那大援不會現身。大援是誰?即是苗嶺雙妖,碩果權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否則宮門二傑焉敢貿然前來。這時,宮門二傑聞言,面色通紅,羞憤難禁,陰風煞掌展萬雄比較性暴,大喝一聲道:「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閣下殺死了朝廷命官,豈是你能諉賴得掉的,依展某奉勸,不如束手受擒,我兩人必有一番人心。」

    謝雲岳朗聲大笑,道:「你們還有人心,背叛師門之徒有何廉恥仁義可言。」宮門二傑四目火赤,嘿嘿冷笑不止。

    胡若蘭這時已取回脫手金劍,對謝雲岳微使了一眼色,道:「謝兄,我們還有正事待辦、誰耐煩與他們多費唇舌,早點打發了好上路。」

    謝雲岳雖未知她眼色中是何用意,但心知她所說必有原故,毫不猶疑,笑答了聲:「好。」右手奪自沈上九的寒鐵折扇,驀然向陰風煞掌展萬雄「鳩尾穴」點擊。左手五指迅如流星地向鐵臂金劍何申福左臂「經渠」穴扣住,這種分襲兩個當今武林高手,令自己空門大露,無所畏忘,錯非謝雲岳,別人無法辦到。

宮門二傑見謝雲岳陡然發動,出手若電,不禁又驚又駭,身形倏然而退,脫出謝雲岳奇襲之外,二傑心知武林中一些巧快手法不足與他抗衡,反不如以少林本門絕學「達摩十三式」對抗來得妥善。是以二傑一閃出謝雲岳兩手之外,立即湧身猛攻,但見他們巨靈手掌逼起了凌厲勁風,掌影漫天而到,招數招招著實,配合相宜,宛如大河長江,源源不絕。

    謝雲岳有千丈淵前轍之凜,絕不能讓他們佔了先機去,身形一動,使他們招招撲空,此時見著宮門二傑用出「達摩十三式。」那勁力遠波至十丈開外,沙飛石走,威勢較之玉泉山琉璃塔下少林四僧,更為精進,自己則身形如飛,穿插在他們漫天掌影中遊走,心中忖道:「這宮門二傑,如不趁現在除去,必引起一場武林事故。」心意一定,倏朝著何申福右掌撞去。

    那何申福不明所以,不由掌勢緩徐一緩,哪知謝雲岳哈哈一笑,折扇霍地亮開,斜揮推進。鐵臂金劍何申福只覺扇逼勁風,直壓面目。登時急湧入五官內,氣血一帶,哼得半聲,便自頹然倒地。就在此一剎那,展萬雄雙掌狂飆向謝雲岳胸後打到,謝雲岳突然身形一塌,折扇飛快地疾旋,裂帛一聲大響,扇骨芒光在展萬雄齊腹劃過,只見展萬雄腹血迸射如雨,大叫一聲,噗咚坐在地上,雙手捧腹,神色慘厲已極。

    二傑這一負傷倒地,謝雲岳忽瞥見胡若蘭面有驚容,心中一動,驀覺有一股陰柔暗含剛猛的罡氣,逕由頭頂壓來,猛然一震,立時展出「玄天七星步法」,晃身脫出,右掌望上疾揮出一掌。身形電射雄塒出兩丈開外,只聽身後起了一聲輕「哮」,其聲甜髓無比。掉面一視,只見即是黑衣玄女殷玄薇,剪水雙眸一瞬不瞬盯在謝雲岳臉上,勝雪嬌顏微慍怒意。

    謝雲岳在燕京三員老客棧內聞得一元居士胡剛說後,昔年苗嶺雙妖縱橫天下,幸得其師祁連異叟出山,施出蓋古凌今的絕學,但依然被她逸去,可見這黑衣玄女殷玄薇武學實有驚人的造詣,自己寄緣天授,異稟過人,何不與她試招,若就此除去,豈不是為武林中除了一大害,心意一定,當即慢步走前。

    黑衣玄女殷玄薇見他傲然不懼走來,面轉笑容道:「你不要自恃功力過人,在我苗嶺雙仙眼中,可微不足稱道。」

    謝雲岳在他面前不足五尺之處停住,朗聲答道:「當年祁連異叟一念之仁,任你漏網逃生,你就該痛定思痛,自贖前愆,永不出山為是,怎麼稱又想出山荼毒生靈麼?」

    黑衣玄女一聽,粉面一寒,雙目中突射出無窮殺機,冷笑道:「你是祁連異叟何人?怎知道我的往事。」

    謝雲岳一聲朗笑道:「百年往事,武林中傳誦不絕,無不津津樂道祁連異叟此一德舉,可見你淫凶殘毒。不然,為何事隔百年眾怨仍存,餘生也晚。惜不親眼目睹,但閉目可以想見你那當時狼狽狀態,我雖不是祁連異叟什麼人,不過大有淵源,願你及早悔悟,返歸苗嶺,當可終養天年,要不然,禍不旋踵,噬臍莫及。」此番說詞,聲色俱厲,勸嚇兼有。

    黑衣玄女殷玄薇聽得且驚且駭,目光閃爍,忖道:「此人必是櫛連異叟徒系輩,否則,正如他說,與祁連異叟大有淵源,江湖上聽見苗嶺雙仙名號,無不膽魂皆落,撥足飛逃,此人竟然傲然不懼,必在武學上有所恃,就拿連傷沈上九及宮門雙傑而論,足可證明。」不禁首鼠兩端,惶惑舉措不安。這在苗嶺雙妖而言,可是史無前例,即就是昔年與祁連異叟動手相搏,心內也無一個「懼」字,這正是一朝被蛇咬,終生怕井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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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39:38
胡若蘭立在道旁一株枯楓之下,聽見謝雲岳自承與祁連異叟大有溯源,不由芳心頓起一片漣漪,直覺謝雲岳此言,是暗示對自己存有愛意,不然何至出此,一雙星目從此不離謝雲岳身上。只覺他玉樹臨風,丰神俊逸,不禁愈看愈愛。

    此時,黑衣玄女殷玄薇轉念道:「他能有多大氣候,敢與祁連異叟相捷並論,何況自己數十年來功力精進,已非當年吳下阿蒙,自己再度出山,意圖成為天下武林盟主,若被他所虛聲恫嚇,則將永不能抬頭,重整聲威。」

    當下黑衣玄女粉臉帶煞,冷笑道:「你既與祁連異叟大有淵源,當得他一身所學,昔年我為了一時疏忽,竟著了老鬼道兒,因自守諾言,老鬼不死,永不出門,現老鬼已死了多年,這筆帳就算在你的身上,也是一樣。」

    謝去岳也報之一聲冷笑,道:「你既執迷不悟,也只好由你了。」口雖是這麼說,但面對著功高絕世的魔頭,仍有一絲戒凜之意。

    黑衣玄女殷玄薇袼格一聲嬌笑,羅袖輕飄飄地拂出,宛如千層黑浪從她袖中拂出。這是一個視力錯覺現象,皆因殷玄薇正氣練得爐火純青,強弱由心而發,這一拂出正氣,有百種不同的強度,從袖衣激起波浪形狀,乍一看來,猶千層黑浪延伸而出。

    謝雲岳意隨念動,神功已密護全身,嶽峙而立,只覺柔風撲面,夾著一縷異香吹送入鼻,不由心神一陣猛搖,立時驚覺,強閉著呼吸,繼感柔風遂漸加強,一剎那間,力逾萬斤,氣血一陣浮湧,幾乎立足不祝這是謝雲岳從未曾經歷之現象,不禁大吃一驚,倏地一翻右掌,迎著迫來正氣,打出「菩提貝葉禪掌」,只聽「波」的脆響,破氣而出。凌厲無倫。

    但見黑衣玄女殷玄薇面色突變,飄葉般急退兩丈,謝雲岳一招得手,身形激射而前,左掌又陡起一掌「弭勒神功」壓字訣,右手迅若電光石火般,五指暴伸,逕起一招「軒轅十八解」中之制龍手絕招「八德擒龍」,向黑衣玄女「天府」穴扣去。

    這一手「八德擒龍」是奇奧天下,崇古凌今的絕招,據「軒轅十八解」秘笈所載,在軒轅黃帝未乘龍馭天之前,曾去西天訪晤佛祖如來,其時如來佛祖正在八德池畔伏池內十二條孽龍,軒轅默記佛祖制龍手法,才創出這十二招擒龍手。

    殷玄薇雖然是不可一世的魔頭,但目睹謝雲岳右手如電芒飛出,凌厲玄詭,生平未見,不由大驚凜駭,竟疏忽了謝雲岳左掌神功壓字訣中的一招「五指幻山」,於是隨起一手「飛絮暴雷」掌法一迎向「弭勒神功」,兩目注定謝雲岳所來之「擒龍手」,預先封閉滿身穴道,欲待謝雲岳堪到近前,飛起一手「斬鋼截鐵」削斷來掌。

心意打得滿好,可是大為不然,殷玄薇一招「飛絮暴雷」掌推出,只見掌影柔舞若絮,風聲如雷,這也是奧奇天下的絕招,但事前疏忽大意,怎經得謝雲岳壓出十二成功力,驀覺一股重逾泰山之氣功,壓得心頭氣血狂翻,自己「飛絮暴雷」罡氣登時卸之無形,竟晃得一晃,謝雲岳右手五指已扣在她的肋下。

    黑衣玄女殷玄薇驀感肋間一麻,萬蟲蠕動,左半邊渙軟無力,不要說是「斬鋼截鐵」絕招有心無力使出,連真氣也無法使之凝聚,四散飛竄,非但如此,謝雲岳五指一沾左肋,只覺他指端射出勁氣,突破啟己堅如精鋼所封閉的穴遭,當時她那種驚駭,非筆墨所可形容。

    說來話長,其間發生的事不過電閃的一剎那,究竟黑衣玄女是不可一世的魔頭,右掌在迎擊「弭勒神功」壓字訣後,往左一穿,以牙還牙,五指飛朝謝雲岳右臂搭去,迅捷無儔。黑衣玄女此著是竭平生真力發出,謝雲岳五指一鬆,電射地撤回右臂,左手又出,殷玄薇卻乘著這粟米之差的空隙,身形仰射飛出十餘丈外,快如離弦之弩,電漩星飛。

    謝雲岳出手迅如電光石火,卻被殷玄薇逸出手中,這是第一人首次逃出「軒轅十八解」絕招之下,心中著實欽佩苗嶺雙妖果然身手絕倫。卻說殷玄薇足一沾地,試運真氣一遍,只覺麻酸立止,真氣又重凝聚運用自如了,遂目蘊凶光,喝道:「小輩,你且慢得意,你也中了本仙子「苗嶺百蠱柔香」,三月之後,你準備後事好了。」聲落之際,人已飛射凌空,轉眼便已杳然,只有餘音裊裊,震盪耳鼓。

    殷玄薇來得快,走得也快,留下宮門二傑倒在路旁呻吟,還有一個惡師爺沈上九不知生死。這時,胡若蘭姑娘已掠了過來,目含萬縷柔情,低聲說道:「謝兄,方纔那殷玄薇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謝雲岳無言點點頭,隨即朗聲笑道:「她這點鬼門道,還嚇不到我。」說著一頓,,目光落在宮門二傑身上,道:「目前的難題,是如何打發他們。」

    胡若蘭嬌笑道:「都邊山坡上還有一個師爺咧,這種惡人留在世上作甚?超度了他們吧,這也算你多積了一宗功德。」說著,也不管謝雲岳同意不同意,飛身掠至那邊草坡,把惡師爺沈上九似捉小雞般提了過來,甩在展萬雄一處,又往四五丈遠處,提了何申福進來。

    謝雲岳紋絲不動,只靜靜注視姑娘那種嬌憨頑皮,忙得不亦樂乎的表情。姑娘將三人擺在一處,拍了拍手,微掠鬢間亂髮,抬頭笑道:「好了,謝兄請動手吧。」忽見謝雲岳兩目不瞬注視著自己,粉面一紅,嗔道:「你這人怎麼搞的?兩眼賊視討厭,又不是沒瞧見過。」說著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謝雲岳笑笑,便向宮門二傑等那邊走了過去。可憐沈上九等三人負傷奇重,遍身氣力均無,眼看著謝雲岳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只能瞪著眼乾著急,尤其是宮門二傑方才親眼目睹謝雲岳對殷玄薇了一手蓋世武學,這才失悔不該自恃黑衣玄女靠山,貿熱追躡尋仇,自覺死有應得。

    這時,寬敞黃澄澄的官道上,迄今了無行人往來,這透著奇怪,皆因行人見得有人在官道上生死殺鬥,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敢前來,均避道而行,甚至有人折轉身去回頭了。寒風勁吹,枯枝蔓草漫天旋舞,夾著滿空砂塵呼嘯,天色陰霾昏茫,穹蒼密佈著愁雲,就像要壓下來一般,這一切,都代表著淒涼,肅殺。

    謝雲岳走在三人不足兩尺之處停住,陰風煞掌展萬雄終於掙出聲來,大聲叫道:「朋友,你不嫌行事太毒辣了些嗎?」

    這語聲充滿了乞憐恐懼之意。人總是惜命的,只要有一線生機,也要盡力以求,不惜卑顏屈膝,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世間能有幾人。陰風煞掌展萬雄失聲叫嚷厲,本來為扇骨尖芒劃破的腹皮創口,漸已趨止的血液又復外湧,薙薙冒出殷紅血液,只見展萬雄兩手緊抓住肚皮,額上冷汗淌出如雨,慘狀卒不忍睹謝雲岳皺了一下眉頭。不則一聲,飛步上前,朝沈上九「氣海穴」上戳了一指,沈上九頓時兩眼翻白,頹然死去。

    原來沈上九先被謝雲岳扣上腕脈時,謝雲岳恨他在都城恃三貝子之勢,作惡多端,為師門貽羞,不禁施出絕脈手法,一時沈上九功力全失,跟著又被踢上重逾千斤一腳,飛墜草坡後,心脈幾乎被震亂,強提一口真氣不散,故未死去,但比死均要難過,這也傷天害理之報。

    胡若蘭在拾劍時,目睹黑衣玄女殷玄薇身法奧奇,掠在沈上九身前察看傷勢,只因傷勢太重,殷玄薇也是袖手無策,姑娘趁著殷玄薇不注意時,掠回在謝雲岳附近。姑娘冰雪聰明,察衣觀人便知他是苗嶺二妖之黑衣玄女殷玄薇。

    且說謝雲岳飛指點死沉上九後,正要向宮門二傑下手,手掌微捂之際,只見鐵臂金劍何申福強忍著傷痛,低聲道:「尊架可是姓謝麼?」

    謝雲岳聞言不禁一怔,手勢緩緩地落下,道:「少爺本是姓謝,方才胡姑娘已然叫明,你問這是何故?」

    何申福睜著眼,仔細打量了謝雲岳兩眼,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笑容,道:「那麼謝少俠一定是當年名震河溯,聞名喪膽的追魂判謝文謝大俠的哲嗣。」

    謝雲岳愈感驚異,厲聲喝道:「你怎麼知道的?快說。」

    何申福聲音微弱道:「何某現感真氣不足,如少俠助我真氣不絕,當能將洞庭湖伏襲令尊與少俠一段往事細述,指點少俠真正仇人是誰,如何?」謝雲岳聞言大喜,四面望了立在身後的胡若蘭一眼,只見她雙眸中也露出甚為驚奇的目光。

    謝雲岳飛快地別過面,答了一聲:「好。」當即在何申福胸後點了三指,又與展萬雄止住了血,笑道:「此地陽關大道,不宜多作逗留,容在路左山崗上細敘吧。」說著,一把抓起沈上九的屍首,回首對胡若蘭應道:「姑娘,在下情切父仇,只好有勞令尊等候一會兒了。」話落,未見他身形稍動,人已破空斜飛,去勢電疾,瞬眼已落在十數丈遠土崗上。

    姑娘跟著掠去,同立著土崗上,一對璧人,衣袂飄舞,望之若仙。官門二傑互相扶持著,蹣跚步上草坡。時將正午,天色反見陰黯,禿枝指空舞,狂風捲雪飛,此時官道上漸有人馬在徐行,夾著長鞭擊空聲,隨風搖曳老遠。

    距官道側僅一箭之遙,一處崗凹之內,數株常青喬木之下坐定謝雲岳胡若蘭及宮門二傑數人。胡若蘭手執著一支枯枝,擬漫不經心地撥弄腳面的一線流泉,謝雲岳則傾耳靜所。陰風煞掌展萬雄背靠著樹幹,閉目養傷。

只見鐵臂金劍何申福又用眼望了謝雲岳一眼,道:「方纔黑衣玄女殷玄薇離去之際,曾說過少俠中了他的「百蠱柔香」,可是真的麼?」

    謝雲岳知他說此,必是「百蠱柔香」甚為厲害,頷首答道:「動手之初,曾聞得一股異香由她袖口而出,只吸進一點,在下即時警覺閉性呼吸,諒無大害吧?」

    何申福面有驚容,搖頭說道:「一絲都吸不得,她那「百蠱柔香」端的厲害無比,人一中上,十二時辰後,那點柔香在體內化為無數蠱蟲,吸人精血,三月後,精血枯瘠而死,萬藥罔效,非有殷玄薇獨門解蠱藥不可。」

    胡若蘭聽後,不由大為焦急,問道:「除了她的獨門解藥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可治麼?」

    何申福想了一想,道:「還有一種方法,此法非要身具精湛的內功不可,以謝少俠絕世武學當非難事,就是自己用搜宮過穴法,將氣血逼使在「三焦」穴流過,以本身三昧真火煉化蠱毒,如此於七日之後,方可無礙,最好還是將黑衣玄女獨門解藥取來。」

    謝雲岳只微笑不語,胡若蘭見他毫不焦急,張著清澈如水雙眼,嗔道:「你這人真是,性命之憂你還不急嗎?」

    謝雲岳笑容愈發擴展了,大聲朗笑道:「急有何用,除非現在能覓到殷玄薇,否則,反不如置之坦然,照何老師所言用「搜宮過穴」法自療。」

    何申福不覺心折謝雲岳這份豪情,忙道:「殷玄薇現落在濟南南關趵突泉上,峨英祠內,看祠人昔年是他門下……」

    話猶未了,胡若蘭用手一拉謝雲岳手臂,喜道:「謝兄,我們這就去找她。」

    謝雲岳笑道:「別急,我還要請問何展兩位老師,當年在洞庭湖畔伏襲先父之事。」

    鐵臂金劍何申福面色頓呈黯然,雙眼望著灰淡雲天,長歎了一口氣,道:「何某與展老弟昔年在未背叛少林時,與令尊相交頗稱莫逆,令尊於何某兩人尚有大恩,此後,何某兩人逃赴塞外,因道不同不相與謀,竟至偶然晤面,亦多寒暄兩句即別,忽又數年,何某兩人為避免少林追捕,投身宮庭,奉命暗中監視天下武林一舉一動,風聞令尊行事過於辣手,無論正邪,只要有過失,重則戮殺,輕則廢掉一身武功,致引起正邪雙方公憤,處心密慮,想制令尊於死地。」說著一頓,只見謝雲岳雙眼微紅,一臉悲憤之容,心中甚是替他難過,又說道:「此事在武林中秘密醞釀很久,只以令尊行蹤無定,擅於易容,多次撲空,不過令尊尚蒙在鼓裡。」

    「何某兩人為昔年與令尊一段恩情,屢欲面告提防,因令尊居無定所,心與願違,只有與密謀人士相告我們也三加其內,這樣做,也就是憑著官家勢力,他們一有異動之前,非通知何某兩人不可,此著本是「粱底抽薪」之計,如他們發現令尊行蹤在何處,何某即刻星夜兼程趕赴該地通知令尊,但令尊從此竟不在江湖露面,突然隱跡,何某心頭竊喜……」說到此處,何申福望著謝雲岳雙眼,滿含黯然之色,又道:「哪知令尊隱跡嘉陵江畔漁村,已娶妻生子,為鳩神索千里偵知,竟乘著令尊抱少俠出外之際,下手掌殺了令堂。」

    謝雲岳至此,忍不住淚珠斷線似的下淌,胡若蘭暗中愴然,心說:「他處境比我還可憐,怪不得他行事毒辣,手狠異常,原來是幼遭孤露慘變,一腔悲憤,無處發洩。」禁不住一隻柔荑搭上謝雲岳的鳶肩,同情之色現於眉宇。

    只聽何申福接著說下去,道:「其時何某兩人正在成都負有官廷任務,不克分身,第三日,趕往嘉陵江畔時,令尊已毀家出走,天涯尋仇,只好怏怏而返,嗣後令尊行跡更飄……」

    忽謝雲岳星目突射神光,問道:「這凌霄子也與先父有仇麼?」

    鐵臂金劍何申福苦笑了一聲道:「武林是非,難有定准,往往為了一點細故,使劫殺報復,綿綿無休,當年華山派有一門下粉蝴蝶黎浩波,好淫採花,無惡不作,為令尊斷除兩隻手臂,點了他的陰脈,逃回華山吐血身死,雖說令尊處置太過,但他孽由自作,自為非義,凌霄子如捫心自問,當知明理,然而他竟於下了除掉令尊毒心。」謝雲岳哼了一聲,遞種下他年華山芙蓉峰劍戮群雄的禍苗。

    何申福目睹謝雲岳眼內蘊有無窮殺機,不由心頭一凜,暗歎了一口氣,又道:「我們得知華山飛書後,即告了一個假,兩騎千里神駿,星夜兼馳華山,抵達後,正邪各派人數到得九十餘人之多,尾躡著令尊,因令尊神出鬼沒,一直追到洞庭湖畔才行圍住,七十多人分守各處路徑,暫不露面,為防令尊覓路逃走,由凌臂子及峨嵋掌門金頂上人,雪山神魔,以及我們兩人為主,率著十六人列成四象陣法阻截令尊,何某意圖激使令尊向我們這方竄去,但那日令尊一反往日智計沉著,形似瘋狂,競朝其他三方奪路而走,想這攔截的人,都是昔年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令尊雖然武學超絕,也無法制勝,曙光不遠之時,令尊身負多處掌傷,漸呈不支,何某見情不妙,與展老弟飛身攻襲,暗中指點著逃路,眼見令尊逃遠,凌霄子等還是窮迫不捨,何某等兩人施出聲東擊西之策,終為令尊安然逃去,何某說令尊傷重,必然逃不出百里之外,不過金頂上人等還不安心,費時經月在贛湘等處搜索,在武功山中發現一老一少屍骨,才各各返山。」

    謝雲岳聽後雙目皆赤,神傷良久,半晌才道:「當年蒙兩位網開一面,先父九泉之下也當銘感,請問何大人,那次伏襲先父的,除卻陵霄子、金頂上人、雪山神魔之外,還有其他什麼人?望乞明告。」

    鐵臂金劍何申福心中猛震,心說:「這人好大的殺氣,看來不一一告訴他,也是不行了。」正待作答,這時陰風煞掌展萬雄,倏啟雙目,微笑道:「展某有一句不當之話,少俠若不見怪,展某則可放膽說出。」

    謝雲岳朗聲一笑道:「展大人有話,在下自當洗耳恭聽,那有見怪之理,何況還有救命之恩,更當敬聆教言。」

    展萬雄微微一笑,眉頭尚未盡展,想是腹創未全然止痛,只見他道:「想展某同何兄,因為少林俗家弟子,自幼即耳濡目染寬恕之道,佛門廣大,世間無不可渡之人,展某說此話,少俠當會暗暗竊笑展某背叛師門之人,不配說此話,只是展某兩人為何離叛,自有難言之隱,此事只有令尊知之甚詳,若非令尊知悉我們另有苦衷,以他嫉惡如仇之性,怎會加以援手,拿展某此事打比,可見武林中人行事,有惡根天生,倒行逆施者,也有恩怨相纏逼不得已者,往往同為一事,然出發點各別,不能一概而論,奉勸少俠,怨冤相尋,徒然自苦,怨將禍及兒孫,展某粗俗之人,記得有一句話,只誅元兇,不罪附從。想少俠慧根天賦,純厚仁德,當不為展某一時妄言見責。」

    謝雲岳料不到陰風煞掌展萬雄,此時竟說出這番持平之論,不禁動容,當下慨然言道:「展大人所說深入肯綮,在下豈能不遵,只找他們三人好了。」說罷,軒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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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20 02:40:00
何申福展萬雄兩人見謝雲岳言語風範非常人可企及,不禁暗暗心折,展萬雄道:「少俠果然人中之龍,無怪名動武林,謝大俠九泉下自可含笑瞑目,展某現在就要返京,容圖後會。」說著,強掙著立直身軀,帶著苦痛之容。

    謝雲岳取出兩顆「長春丹」分贈何展兩人,笑道:「兩位請服下,體傷自可無虞,不過兩位返京,太原血案之事何以善後?」

    何展兩人接過「長春丹」,吞服後運氣一周,不但傷痛立止,而且精神煥發,何申福正容道:「李侍郎是和相門生,此事本不可善了,何某兩人拼著受責,上下弭縫,久而久之,也不了了之了。」

    謝雲岳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乾隆玉珮,霞光閃閃,何展兩人一見玉珮,神色大變,不禁屈膝就要下跪。

    謝雲岳微笑制止道:「兩位不必如此,請回京面告和相,只說李侍郎罪如山積,皇上命我就地誅戮,想必和相不敢明問皇上。」

    何申福微微一躬,神色極恭道:「既有此佩,如同聖旨,一切自可迎刃而解,我們就此告別,少俠姑娘請珍重。」說罷與展萬雄同施一禮,轉身大踏步走去。

    謝雲岳仰望雲天,寒風振衣如飛,緬懷往事,不勝憮然。胡若蘭微微搖晃他的肩膀,嬌聲道:「謝兄,仇人已知,徐圖對策不可心急一時,你何不運功焚除蠱毒。」

    謝雲岳哦了一聲道:「不是姑娘提起,在下差點忘懷了。」轉目四望,發現遠處有一山洞,於是對胡若蘭道:「姑娘,那裡有個山洞,我們走。」

    兩人來到山洞,謝雲岳不禁驚咦道:「原來是獵戶住過,居然十分乾淨,什麼都有。」

    謝雲嶽立時盤膝坐下,以「善提貝葉禪功」自竊療治蠱毒。想那「菩提貝葉甯功」是佛門絕學,無堅不摧,無毒不驅,謝雲岳本吸得「百蠱柔香」少而又少,登時被體內三昧真火燒得一乾二淨,如非是宮門二傑多說一句話,他也不會去尋黑衣玄女殷玄薇逼取解藥,卻也也是殷玄薇劫數使然。胡若蘭在旁見謝雲岳入定行功,一張俊臉又紅又白,子都之姣亦難比他十一,只看得姑娘心內愛慕得很。

    好半晌,謝雲岳才睜開眼來,剛要開口說話,胡若蘭卻撲進了他的懷裡:「雲哥哥……」

    謝雲岳吃驚地道:「胡姑娘……」

    胡若蘭嬌嗔道:「人家都叫你哥哥了,你還叫人家姑娘?」

    謝雲岳歎了口氣道:「若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形……」

    胡若蘭嬌聲道:「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雲哥哥,別趕我走好麼?千里追蹤,你難道竟然無動於衷?」

    謝雲岳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是……」

    胡若蘭嬌聲道:「你到底怕什麼嘛?你的兩位岳父都同意了,我自會求幾位姐姐收留,你為什麼還不肯答應呢?」

    謝雲岳歎道:「你不後悔?」

    胡若蘭嬌聲道:「妹妹永遠不會後悔,雲哥哥,就讓妹子把身子交給你吧。」說完,雙手開始解除她身上的衣裙,很快地褫下她的褻褲和絲質的內衣,肚兜等,一具完美無暇的胴體呈現在謝雲岳的面前。

    只見:胡若蘭全身細緻光滑,毫無半點斑痕,冰雪般的肌膚,柔麗的曲線,令人銷魂蝕骨。胸前的雙乳白生生,緊澎澎地特別富有彈性,圓大飽滿的豐臀,兩條細滑的大腿夾著那高凸而肥嫩的小穴,細密彎曲的陰毛,散在陰戶四周。

謝雲岳此時還能說什麼,命裡注定的,躲都躲不掉。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往上看,溫柔地道:「若蘭,你的身材真漂亮啊,好美呵。」

    胡若蘭躺在床上嬌羞無言地望著謝雲岳,謝雲岳跪在床邊,輕輕地含著她奶子上那紅紅的肉蕾,輕撫著她光滑的肌膚,舔著,磨著,手又在小陰戶外撫弄著,只見兩片陰唇微彎地向內夾著,這是尚未開苞的少女陰戶啊。謝雲岳禁不住俯頭低下去用舌舔觸她的陰核,順著她陰唇的外緣,慢慢而且用力地舐磨下去。弄得胡若蘭呻吟著:「嗯……啊……啊……哼……」頭不停地擺動,兩頰燙紅。

    謝雲岳舔了一陣子,又以手指頭進行搜索,扣摸的動作,胡若蘭的淫液如流水般地汩汩淌出,而她的嬌軀也越扭越急,雙腿也越張越開。謝雲岳把衣褲除了,大寶貝一抖一抖地上下彈動著,他用手扳開了胡若蘭的大腿,並將她的小腿舉到自己的肩上,把個寶貝頭在她大陰唇外磨著,龜頭點著那鮮紅的穴口,上下左右地一陣揉弄,然後才慢慢地插入她的陰戶中。

    剛一進去,胡若蘭即忍不住地喊道:「啊……好痛……哥……痛呀……」

    謝雲岳安慰著她道:「若蘭,哥哥會慢慢來的,你要忍一忍,一會兒就不痛了,乖啊,哥哥會讓你舒服的。」

    謝雲岳緩緩地抽動自己的大寶貝,漸見地她那小穴中有淫水流出,謝雲岳就趁勢用力干進去,突破處女膜,插得她熱淚盈眶,大叫:「痛……哥呀……痛死了……啊……」

    一會兒,她小穴內的淫水也潤滑了起來,陰壁的肌肉也放鬆了,大寶貝的插動要順暢多了。謝雲岳再撫捏她的肉峰,吻她的嫩臉,慢慢地她口中的叫聲已變成:「啊……嗯哼……哼哼……喔……嗯……嗯……」的叫春聲了。

    謝雲岳抱住胡若蘭的裸體,七寸長的又粗又硬的寶貝,在若蘭的又嫩又緊湊的眼中不停的飛快抽送。她的尖梃高聳的乳房被謝雲岳強壯結實的胸膛壓著,謝雲岳親吻著胡若蘭軟涼櫻唇和雪白的粉頸。

    「啊……噢……好酸……噢噢……雲哥哥……輕一點……啊……啊……咬喲……你又頂進去了……好癢……快用力……」

    「若蘭,舒不舒服?……喜不喜歡我的大寶貝這樣幹你的?」

    「喜歡死了……雲哥哥……你再用力……啊……啊……好酸啊……若蘭要被你干死了……你的大寶貝真行……真厲害……嗯……噢……喲……喲……酸死我了……你得我好舒服……」

    「大寶貝哥哥……妹妹是你的人了……隨時都可以讓你……若蘭的全身都是你的……噢……」

    謝雲岳插得更急更重,不斷地用手去捏,揉,搓,撫她嫩軟飽實的雙乳,有時也用嘴去觸吻奶頭和她的櫻唇。胡若蘭的嫩臀開始上仰,左搖,右晃地迎合著,突然將謝雲岳緊緊地抱住,陰戶急急地磨擦著謝雲岳的寶貝,陰道在痙攣,小眼微微張合,吸吮著謝雲岳的寶貝,一股溫滑的水似泉水泉般狂湧而出……

    謝雲岳抱著她,享受著處女第一次洩精的快感,胡若蘭混身蘇軟的仰躺著,美目緊閉。好一會兒,謝雲岳再把寶貝開始插送,而她的身體也不安地扭動了起來,隨著抽動的韻律越發地激烈,呼吸也漸漸地粗重了。呻吟聲再度由她口中喧洩出來,而她的陰戶也跟著謝雲岳的屁股上下頂動,不斷地套弄,迎合著,好個騷浪的小穴。

    「雲哥哥……快用力……干……」謝雲嶽立刻開始在胡若蘭的緊狹、滑膩的肉戶中大力抽插,一陣陣的快感傳來,謝雲岳越插越快,屁股飛快的挺動。

    胡若蘭的小肉洞好緊、好柔,但裡面充滿了滑潤的沾液,抽動時十分暢美。胡若蘭睜大美目望著謝雲岳,微喘著,每當謝雲岳插入時,她便聳起臀部相迎。當他們密合在一起時,她用雙手按住謝雲岳的屁股,旋扭她的玉臀,讓龜頭碰觸她的花心的各個角落,同時她緊縮肉洞的肉壁,壓搾謝雲岳的寶貝。然後,才放鬆陰道,讓謝雲岳自花心退出,作另一輪的插入接合。謝雲岳怕壓痛了她,便用手支起上身。這樣他可看到胡若蘭的美麗的奶子,隨著他們下體交合的旋律而上下抖動。

    「妹妹,舒服嗎?」謝雲岳一面干,一面含笑的問。

    「喔……真爽……真美……雲哥哥……你呢……」胡若蘭喘息著回答。

    「若蘭,真爽,太棒了,我愛你,好妹妹。」

    「雲哥哥……大寶貝哥哥……妹妹也愛死你了……」

    謝雲岳逐漸加快了抽送的節奏,胡若蘭的肉洞中的沾液也越來越多,抽插時發出了「噗哧」、「噗哧」的奇妙磨擦聲。一陣縱情交合,胡若蘭的陰道猛烈張合痙攣,淫水狂湧而出。謝雲岳的寶貝被她的陰戶收縮吸吮及處女陰道的緊夾感包圍著,覺得寶貝開始狂漲,龜頭感到一陣出奇的酸癢,一股熱液自寶貝噴出,一股精液衝入她的子宮中,胡若蘭雙腿挺直,肉洞痙攣,她大叫出聲:「噯……啊……」花心承受著謝雲岳奇熱精水的澆灌,倆人同時到達了高潮。

    一會兒,謝雲岳才側躺在她身邊,在她嬌靨上送個熱吻,胡若蘭睜著媚眼吃吃地浪聲笑著。她回吻了謝雲岳一陣,坐起身來擦拭著她的下體,一片片處女破瓜的血跡染紅了床單,腥紅點點,落英繽紛,白嫩的陰部有些紅腫,謝雲岳不禁萬分憐惜:「都是我不好。」

    胡若蘭嬌羞地送上熱吻:「不怪你,妹子還要謝謝你,從今以後,妹子就是你的人了,妹子真快活。」

    謝雲岳笑道:「以後快活的日子還多著呢……」

    兩人相擁溫存半晌,才起身整裝,謝雲岳起身笑道:「若蘭,我們去見令尊,早點救出乾坤手雷嘯天,矮伽藍崔戩二人,再去找那殷玄薇。」

    姑娘點頭笑道:「好。」兩人身形電射,朝辛蒙莊方向如飛馳去。

距辛蒙鎮集以西七里之處,有座偌大莊院,環莊河引湖水貫注,碧波鉦鉦,莊院甲第連雲,危閣崇廈,庭園清幽,花術扶疏,真可以說是富埒王侯。

    這日,莊主金鉤無故辛蒙坐在大廳中左旁下首一把太師椅上,神情十分激動。廳上尚坐著高黎貢山四魔,秦中雙怪,天外三尊者及不知名三老者等人,還有混元指蒯浚,蓬頭垢面,一身百結丐衣,不時翻著晶光雙眼。

    只因昨晚二更時分,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兩人進莊騷擾,合這麼多武林奇人阻擊,不但未傷及對方一根毫毛,而且連對方面貌都無法看清,只覺對方身形如電,鬼魅飄風,只不過片刻時光,莊中好手死了三個,傷的不計其數,辛蒙不由心頭氣怒交加,身旁的茶几捶得如山響。

    大魔華宇見辛蒙情狀,微笑道:「徒兒!沉著點好,來人不過存心搗亂,又不敢明白叫陣,諒他們也不會再來。」說著呵呵大笑道:「今晚若再來的話,老夫叫他嘗嘗罡氣的利害。」威光四射,不可一世。

    華宇口中雖這麼說,心中可暗暗嘀咕著,昨晚來人身法上乘,顯然又是武林奇人,夜色黑沉,以他的目力,也無法看清來人是老是少,回憶當年自己四人大鬧嵩山,全勝而退,又在華山芙蓉峰四劍擊敗少林五老,一時之內,名震華夏,不料數十年後再出,名手輩出,大有凌駕前人之勢,怎不令他暗生凜駭,大凡名隆譽深的人,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於保全名望,惟恐一旦失去,自古至今,能有幾人逃出名鎖利歐之外,高黎貢山四魔何能有別。

    這時,金鉤無敵辛蒙默然須臾,突又抬頭,瞪著對面一個黑鬚老者,眼內威光逼射。那老者神色侷促不安,垂首無言。驀然一聲大喝出自辛蒙口中,聲如霹靂,震得大廳嗡然作響。只聽辛蒙喝道:「賀老師,你那寶貝女兒及姓王的小子找著了沒有?」

    黑鬚老者搖搖頭,抬起面來,苦笑道:「我那孽女一定是跟那姓王的私奔了。」

    辛蒙神情獰惡,嘿嘿冷笑道:「如果你那女兒勾通外人,與本莊為難,那時休怪我辛蒙不念舊交下手絕情了,從此以後,你經常有人監視,不得自由行動,除非你女兒與姓王的小子自行投到……」聲猶未了,倏覺口中有一重物猛擊,登時牙折迸飛,噴血如雨,眼內金花亂湧,一陣昏眩,噗通四平八穩倒在地下不省人事。

    廳內群魔不禁大吃一驚,怔然離座忽又見一顆白色小球,電芒飛漩,由廳外急疾地向混元指蒯浚面前襲到。蒯浚身法奇快,雙足一撤,飛手向白色小球的繃指一彈,只見那白色小球竟往上衝起,蒯浚身形暴長,探臂一撈,將白色小球捏在手中。

    這時,辛蒙已被群魔扶起,辛蒙只是被那暗器擊中口內,力道奇猛,受震昏眩,不一會便自甦醒過來。混元指蒯浚捏住白色小球,放掌尋視,不過白紙搓成一顆紙團而已,打開一瞧,蒯浚不由嘿嘿冷笑。高黎貢山四魔等又晃身近前細看蒯浚掌中白紙,只見上面繪的是四面龍獅虎形令牌,下端繪的兩截斷杖及一個化子跪著的圖形。

    群魔心內雪亮,均知道是什麼一回事,無怪乎蒯化子氣得一張臉又紅又白,鬚髮戟立,嘿嘿冷笑不止。突然蒯化子哼了一聲,兩足離地平平飛起,其疾如矢,射出廳外。廳外一切了無異狀,濃雲蔽天,狂風四吼,園中樹木枝葉搖晃亂舞,晚放的寒梅暗香陣陣襲鼻,但蒯化子遊目四顧,不禁大感駭然。

    原來侍立在廳外的莊中好手,及散立各處的明卡,一個個泥塑木雕,全部吃人點住穴道。高手眼內,看出不平常,事實的確是驚人,那有全部被點住的,,蒯浚暗暗心說:「自己絕無如此功力,最多動手之際乘其不備點倒兩個,何至於這些人了無動手情狀,不知不覺間被人點住,何況分佈又甚廣,真令人不可思議,自己尚以為丐門三老來此,看來另有其人,丐門三老並無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誰咧。」不由暗暗心內打鼓。

    此時群魔亦均飛身廳外,他們都目光銳利,見狀亦是一震,面面相覷做聲不得,連為他們解開穴道都忘懷了。倏然,從廳屋上瀉矢一般,飛落三人,捷如飛鳥。群魔定睛一瞧,原來來的是三個藍布百綻大褂的老叟。正是丐門三老,九指神丐蒼璽,星河鉤客婁雍,竹杖叟洪璜。

    混元指蒯浚一見他們,目珠一翻,跨前一步,大喝道:「你們來此做甚麼?」神情十分激動。

    九指神丐蒼璽拂鬚微笑道:「擒你返歸香堂,以正門規。」

    雖是短短兩句話,義正詞嚴,比甚麼毒罵的言辭都來得有力量,不管什麼惡人,也有心虛之時,混元指蒯浚面色發青,嘿然不語,滿頭亂髮根根筆立,大概心內急怒交加的緣故。金鉤無敵辛蒙認定丐門三老,就是方才以暗器擊入自己口內的人,喝得一聲,躍身飛撲,其勢迅如電奔風飄,探手出掌,逕望蒼璽胸前「幽門」穴劈去。

    九指神丐蒼璽腳下微微一動,辛蒙一掌下去,只見人影一晃,便已打空,那凌厲的掌力打中地面,登時現出凹形下陷。這時大魔華宇說道:「徒兒,休要鹵莽。」金鉤無敵辛蒙狠狠地退在一旁。

    大魔華宇突厲聲道:「蒼老化子,老夫不管你們丐門是非,但你們不該登門欺人?」

    蒼璽微微一愕,道:「老化子為尋本門叛徒而來,何致於登門生事欺人,華老師說話令人費解。」

    大魔華宇嘿嘿冷笑,一張陰陽臉顯得十分陰沉,那塊赤紅色疤痕變得紫黑,倏地語氣一寒道:「你還敢推賴,飛石傷徒不是你們所為的麼?眼前……」說著一頓,用手指著那被點住穴的人,厲聲道:「不又是你們所做的麼?何況一不登門拜帖,再蒯老師身為老夫貴客,焉可不稱作欺人生事?」

蒼飛呵呵大笑道:「高黎貢山四魔幾時又戀上紅塵,身為辛莊主人,華老師,你說的飛石傷徒,點穴定身這兩檔子事,若化子全然不知,看來另有其人。」說著,雙眼一瞥那些定住穴道之人,微露驚異之容,笑道:「華老師,你別在老化子面上貼金,老化子哪有「凌空打穴」的絕乘功力?」此言一出,群魔面上均變了顏色。

    要知「凌空打穴」功力,較之飛花摘葉傷人及「米粒打穴」尤為難能,非具有一身絕乘罡氣功夫不可,練武人的耳目聰靈,十丈以內,些微聲響絕難逃出耳目之下,「凌空打穴」非在十丈以外,飛指打穴不可,還要認穴奇準,莫說是丐門三老,就是群魔也無此功力,不然,群魔聽老化子出言,焉能頓時變色。

    只見竹杖叟面目一寒,目光逼視著混元指蒯浚臉上,大喝道:「蒯浚,你若倚仗諸位老師之力,脫離本門之外,自立南派掌門,縱然成為事實,你也不見臉上有什麼光鮮。」

    突然混元指蒯浚亂眉一軒,放聲大笑,笑聲淒厲,似蘊有無窮憤恨,聲蕩雲霄,驚得寒鴉噪林,卜卜四散亂飛,須臾笑定,帶著一種極其鄙屑之容,道:「蒯化子焉能請諸位老師助拳,如你所言,縱然勝了臉上也不光鮮,但蒯化子定下泰山之約,你們自等不得罷了,再說,蒯化子原也無此心脫離本門,只為你們太以欺人,想我蒯某既為天南支堂堂主,號令刑責應均由我蒯浚負責,你們不但蔑視了本人職權,而且對於天南丐門門下,稍有微輕過錯,一不通知我蒯浚,二則刑罰極重,動則斷筋刖手,你們眼內還有我蒯浚這個人嗎?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們來了,早作了斷極好,你們只要勝得了我蒯浚混元指,蒯浚立時隨汝等返歸總壇,領候刑責。」

    星河鉤客婁雍微笑道:「蒯老弟,萬一你口不應心怎麼辦?」

    混元指蒯浚鬚髮亂張,還未作答,身旁的高黎貢山二魔華宙卻接口笑道:「蒯老師一言九鼎,老夫華宙願做見證。」

    九指神丐微笑道:「華老師等均是名負海內,馳譽武林的前輩,說話必然算數,看來,諸位老師絕不會三與敝門是非了?」他說此話,就是用來扣住群魔,說什麼,也不好意思出手相助蒯浚。」

    此刻,天外三尊者金月忽然跨前一步,冷冷道:「貧僧金月等是天竺遠來,為的是瞻仰中國武林奇學,所以貧僧等稍時定欲向三位領教。」

    九指神丐雙眉一皺,竹杖叟洪璜在丐門三老中最是性暴,聞言大惑不耐,竟接口冷冷道:「既欲指教,何不現在開始,誰耐煩你們稍時糾纏。」

    金月尊者獰聲大笑道:「這位說話倒也痛快得很。」說著面色一沉,道:「而且好像貧僧等不堪一擊,貧僧等「赤煞摩伽」掌力,看來是天竺微末粗淺之學了。」說著,兩掌一翻。

    只見金月尊者掌心漸變紅暈,尚吐出絲絲熱氣,兩縷白霧向外裊裊而散。九指神丐蒼須見狀大驚,他在太原晉祠內,聞得謝雲岳詳言酒甌峰經過,深明這「赤煞摩伽」掌力利害已極,他本想拿話拖延時間,等候援手,不料被竹杖叟洪璜把話說僵,說什麼也不能等候,乘著金月尊者「赤煞摩伽」掌力尚未凝聚時,趕緊出掌,不然自身難保。

    說時遲,那時快,金月尊者掌心赤紅如火,已然凝聚得八成,天外三尊者從酒甌峰後,加緊他那天竺奇學「赤煞魔伽」掌,已可把凝聚時間提速,這時,九指神丐蒼璽一聲大喝,身形飛電,兩手並指如戟,全身平射,探臂向金月尊者掌心直戳。

    金月尊者一聲長笑,人已騰起半空,驀然一翻身,兩掌猛往下按,吐出兩股淡紅氣流。九指神丐蒼璽本恃著自己催突然的欺攻,挾雷霆萬鈞之勢,心料金月尊者功力再好,也在不及防備之下,難避開他飛空一擊。豈料金月尊者比他更高出一籌,猛攻撲空,便知不好,身形還未落地時,只覺一片熾熱如焚的氣流凌厲壓下,頓感肌膚刺灼跳躍,心中大驚,幸而九指神丐蒼璽功力精湛,臨危不亂,足一沾地,施出「鯉躍龍門身法」一踢,身形仰射而起,凌越金月尊者之上。

    那「赤煞摩伽」掌力煞是驚人,打在地上,蓬的一聲大響,地面枯草頓即燃著,熊熊火焰冒出。高黎貢山四魔及秦中雙怪面顯驚容,敢情他們也聞得崆峒掌教飛雲觀主亦在「赤煞摩伽」掌力之下吃癟。混元指蒯浚視若無睹,心頭只默思盤算,等會怎麼可制勝丐門三老。金月尊者甫一落地,即旋身亮掌。

    九指神丐蒼璽跟著落地,立在兩丈開外,面有憤容,他那藍布大褂後胸,已被赤煞摩伽掌力,灼成焦黃一大片,肌膚亦隱隱灼痛。只見金月尊者獰笑道:「貧僧這赤煞摩伽掌力滋味如何?」

    此聲一出,蒼璽面有怒容,其他丐門二老星河釣客婁雍,竹杖叟洪璜均一晃湧前。他們這裡一出,銀月尊者明月尊者亦倏然而前。六人對立,戰在眉睫。這時高黎貢山大魔華宇對金鉤無故辛蒙耳語了數句,辛蒙一點頭,飛身往園中馳去。

    忽聽得辛蒙一聲慘嗥,慘絕人寰。高黎貢山四魔等人,聞聲一驚,遠遠瞥見辛蒙立在一顆大樹之下,形似瘋狂的跳躍,兩手飛空亂舞,繼又發出一聲聲慘笑。在那陰霾布空,長風嘶嘯之下,那笑聲傳入耳中,無異是聲如梟鳴,觸耳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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