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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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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三生]笑傾三國[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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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06:03 |只看該作者
◎ 包子無敵(上)

  回到許昌,我破天荒地主動懇求曹操帶我進了一回宮。
  伏皇后見到我,有些驚訝。
  「很難想像,你會主動來見我。」遣退了一旁的宮人侍衛,伏皇后微笑著看我。
  「奉孝死了。」看著她的微笑,我緩緩開口。
  「我知道。」微微垂下眼簾,伏皇后淺淺的笑。只是那一抹淺笑卻遮掩不了眼中閃爍的淚光。
  「他有話要我帶給你。」
  聞言,伏皇后抬眼看我,「他說什麼?」
  那樣的急切,她的眼中含著盈盈的淚光,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失態,甚至忘了維持她的皇家威儀。
  「他說,請你不要再對曹操有誅殺之念」,我輕聲開口。
  聞言,伏皇后的眼睛略略有些黯然。
  「……否則,你會有危險。」我接著道。
  那一抹黯然立刻消失不見,伏皇后的眼睛裡湧出淚來,她抓住我的手,「他在擔心我?他關心我?是不是?」
  她指甲刺入我的手心,有些疼,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容顏,我點頭,「是。」
  鬆開我,她緩緩滑坐於地,掩面哭泣。
  「我從小生於官宦之家,家教嚴苛,從未有人如公子這般關心於我……」
  「他說,你太過善良,不是曹操的對手,成大業者,需有一副冷硬的心腸,你的心腸不夠狠,你將他病重之事告訴我,連累你潛伏於軍中十九名探子人頭落地……」
  伏皇后坐在地上,流著淚看我,「他還說什麼了?」
  「他很擔心你,他說……你是個好孩子,還有……」我彎腰扶起她,「你做的菜很好吃。」
  她站起身,撫去眼淚,「謝謝你來告訴我。」
  站起身,她便又是那個深宮中的女子,那個陪伴在皇帝身邊,為他謀划算計的伏皇后。
  「只可惜,這是我的宿命。」她淺淺地笑。
  連傷心哭泣,都不被允許。
  走出皇宮的時候,曹操正在宮外等我。
  明媚的陽光下,那騎在馬上一襲紫袍的男子,竟有著君臨天下的風範。
  「都說好了?」見我走出宮門,曹操策馬上前。
  我點頭,讓他拉著我上馬。
  回到相府的時候,相府外正熱鬧著,圍了一群人。
  曹操扶我下了馬,我忙探頭去看,包子?
  我驚訝地看著包子正在府門口盤著腿,席地而坐,正專心致志地下棋,他對面,是一個比他稍稍大些的少年,眉目清秀,也正皺眉苦思。
  包子會下棋?我為什麼不知道?
  這小傢伙挺厲害啊。
  「你看誰會贏?」旁邊,圍觀的人竊竊私語。
  「一定是周不疑啦,他從小便是出了名的神童!」
  「非也,你們可知那個娃娃是誰?」有人故作深沉地指向包子。
  我大奇,莫非包子很有名?
  「他是誰?」我湊上前,好奇地問。
  曹操見我往人群裡鑽,一臉的哭笑不得。
  「他乃當朝丞相大人的公子,曹沖是也!」那人看我一眼,將我歸類為路人甲,盡責地為我解惑。
  那人一臉期待地看著我,期待著我恍然大悟,然後感歎自己有眼不識曹沖。
  「曹沖?」,我一臉的茫茫然,莫非我兒子真的已經有名到了必須婦孺皆知的地步?
  「你是外鄉人吧」,那人一臉鄙夷地看我一眼,將我歸類為外鄉來的土包子,「曹沖公子我們許昌誰人不知,他三歲能文,六歲能武,連朝廷大官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他眨眨眼睛就解決了,你知道大象嗎?長鼻子的!有一幢房子那麼大……」那人神秘兮兮地說著,比了大大的一圈,「可是我們曹公子能夠不廢吹灰之力便量出它的重量!」
  我眨了眨眼睛,他說的是我兒子嗎?
  我兒子有那麼神奇?
  「曹沖公子不但從小聰慧,而且為人仁厚,上回東街的李老伯被人冤枉說偷了西街賣油餅的王大武的錢幣,結果曹沖公子出面把李老伯和王大武的錢幣分別放進水裡,王大武的錢上有油浮上水面,李老伯的錢就沒有沒飄出油來,當場就替李老伯洗刷了冤屈哇……」那人說得唾沫橫飛,欲罷不能。
  「是啊是啊,曹沖公子可厲害了!」一旁有人上前來表示贊同,「我看這盤棋曹沖公子一準會贏!」
  我下意識地扭頭看曹操,他正微笑著笑著包子,眼裡有著讚賞,我冷不丁想起曹丕寒冷刺骨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真不知曹沖公子的娘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啊,能夠生出如此聰慧又清秀的孩子,一定才貌兼備,賢良淑德……」
  我有點汗顏。
  「我贏了我贏了!我贏了!」包子忽然跳了進來,歡呼雀躍。
  對面那少年也站起身,搖頭輕歎,「好吧,我輸了,雖然只差了一步。」
  「此言差矣,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包子搖頭晃腦地道。
  「願賭服輸,從現在開始,我便是你的謀士了。」那少年整了整衣冠,頗有些風度。
  謀士?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小不點居然收了謀士?
  「我不要謀士,我只要朋友。」包子挨著那少年,笑得天使一樣。
  那少年微微一愣。
  「你好,我叫曹沖,字倉舒。」包子有模有樣地抱拳道。
  「在下荊州周不疑,字元直。」那叫周不疑的少年也點頭抱拳,「今日此局,輸於公子,周不疑願投入公子門下,終身效命」,周不疑朗聲道。
  「元直,你叫我倉舒就好了」,包子笑瞇瞇去拉他的手,「我們做朋友嘛。」
  我嘴角抽搐著,看他賣乖。
  「包子……」我磨著牙,開口。
  包子扭頭看到我,「吱溜」一下躲到周不疑身後去了。
  我大步走上前,雙手叉腰,「包子你給我出來!」
  「這位夫人……」周不疑護著包子,出口阻攔。
  我哭笑不得。
  「包子,你再不出來,我就拿你的吱吱去餵貓!順便把長鼻子送去春風得意樓做大餐!」
  包子忙怯怯地露出半張臉,隨即又磨磨蹭蹭地從周不疑身後走了出來,「娘……」
  那一聲「娘」,讓我暗爽於心。
  周不疑愣住。
  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終於見到他們心目中曹沖公子的娘親了……可是看他們的表情實在很令人心酸……
  「回去了。」我伸手拉過他,頭也不回地回府。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包子在外處事如此張揚,並且廣有民心,萬一遭人嫉恨,豈不身陷險境。
  想起歷史上曹植那首著名的《七步詩》,我豈能不提防。
  一路拉著包子回府,進了門才發現,周不疑竟然一直跟著。
  「我家包子年紀尚小,不懂事,剛剛的棋盤賭局你可看作遊戲一場。」我站定,看向周不疑,笑得一臉善良。
  「願賭服輸,我周不疑豈是賴皮之徒。」周不疑毅然搖頭。
  這孩子……
  「娘……」包子拉了拉我的衣袖,「讓元直留下嘛……」
  我斜睨他一眼。
  包子拉著我彎下腰,掂著腳尖,勾著我的脖子,「媽媽,讓元直留下,我就不告訴老爸你偷偷把珠寶藏在床底下……」他壓低聲音,跟我咬耳朵。
  我磨牙,揚起手就去拍他欠扁的屁屁。
  包子「咯咯」笑著,轉身拉了周不疑便跑,「我娘答應讓你留下啦!」
  我氣得站在原地吹鬍子瞪眼睛。
  「我才不怕曹孟德,不就是在床底下藏了珠寶嘛!我怕過誰啊!」我氣得扯著嗓子大吼。
  「夫人為何寧可將珠寶藏在床下,也不佩在身上?」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大白天的,艷陽高照,我卻打了個寒顫,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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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10:27 |只看該作者
◎ 包子無敵(下)

  「夫人為何寧可將珠寶藏在床下,也不佩在身上?」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大白天的,艷陽高照,我卻打了個寒顫,石化……
  曹操從我身後緩緩走我面前來,端詳了半晌,「莫非,夫人心中尚存離府之念?」
  我甚沒骨氣地垂下腦袋,伏首認罪。
  曹操揚聲笑了起來,聲音竟是十分的愉悅。
  「沖兒是個聰明的孩子」,曹操笑道,「他日必成大器。」
  「你又知道?」我悄悄翻了個白眼。
  「你可知周不疑是何許人也?」曹操將我的白眼逮了個正著。
  我茫茫然搖頭,怎麼突然之間多了那麼多必須知道的人物?彷彿我不知道我就是土包子似的……
  「周不疑廣有才名,年少而多智,且為人孤高自許,他能甘於沖兒之下,自是知道沖兒的品性才德」,曹操笑道,「而且沖兒亦能把握人心,他降服敵手,卻不咄咄逼人,而是以德服人,此乃用人之最高策略。」
  我懷疑,包子真有那麼神?
  「沖兒本非池中物,有周不疑此人相助,更是前途不可限量。」曹操大笑道,口中滿是一個父親的驕傲。
  我有些無語,也隱隱有些擔憂,在我的私心裡,我不希望包子太過出眾,我只是希望他平平凡凡,健健康康的長大,無風無浪的過一生。
  一路低頭想著,回到同夢閣,剛到門口,便聽到裡頭嘰嘰喳喳全是包子的聲音。
  「元直,你留在我家,不用跟你爹娘說嗎?」
  「在下父母已故,暫時寄住在舅舅家裡,無需通稟。」
  「元直……」包子的聲音微微低了一些,隨即又道,「沒有關係,以後你就留在我家,我什麼都分你一半!」
  站在門外,我忍不住微笑,我都可以想像包子說這話時的表情,漂亮的眼睛一定瞪得大大的,努力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睛裡的真心。
  「我把爹分你一半,也把娘分你一半」,包子甜甜的聲音又道,「我娘好厲害的,她知道好多好多的故事,而且也好溫柔,從來不凶我……」
  我微微揚眉,聽到包子過分誇張的渲染,狡猾的包子一定發現我在門外了,才會如此討好拐著彎拍馬屁。
  忍住笑,我板著臉推門進屋。
  「咦?娘回來了?」包子一臉詫異地看向我,彷彿很驚訝的樣子。
  我白了他一眼,隨即看周不疑驚訝的表情,想來我的樣子跟包子形容的樣子對不上號。
  「你叫元直?」
  「回夫人,是。」周不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溫文有禮。
  「叫夫人多見外,不如跟我一樣喊娘多好。」包子笑瞇瞇地湊上前,賣乖。
  周不疑臉上微微染了紅暈。
  「包子……」我笑得溫柔萬分。
  包子打了個寒噤,乖乖站在一旁,閉了嘴。
  周不疑仍是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夫人,讓元直留在公子身邊吧,元直會謹守分寸,不會逾矩的。
  分寸?
  我看著站在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白白淨爭的,比包子稍大些而已,只是看起來卻是少年老成,待人有禮,懂事得令人心疼。
  剛剛在門外,聽他說寄住在舅舅裡,寄人籬下的滋味我也嘗過,個中酸澀,只有自己明瞭。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有些心疼他的懂事和分寸。
  周不疑僵了一下,愣愣地抬頭看我。
  「住下吧,在我這裡,不用講分寸的」,我笑著拉他坐下,「你就跟包子一間房,同吃同住,也好有個照應。」
  我心裡一酸,頭腦一熱,便開口留下了他,天可憐見,我這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連自己會在這相府待到何時都不知道……
  周不疑仍是愣愣地看著我,有些呆,與他天才之名不符的表情。
  包子瞇著眼睛笑,三步兩步跳上前,「看吧,我跟你說過,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牙比誰都利,心比誰都軟……嘿嘿嘿……」
  看某只包子得意忘形,笑得忘乎所以,我的眉頭微微一跳,陰森森地喚,「包子……」
  包子立刻警覺地嘌聲,委委屈屈地扁著嘴兒,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原先的位置站好。
  周不疑低低地笑了起來。
  從見面到現在,第一次見他笑,他果然笑起來比較像一個孩子。
  「留下吧。」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笑。
  「謝謝夫人。」周不疑看著我,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叫夫人好見外啊!元直,不如我們結拜吧!這樣你就有爹有娘了!」包子又不安份了。
  「如此甚好。」曹操不知何時從門外走了進來,笑道。
  「爹爹!」包子眼睛發亮,「爹爹同意了?」
  「為何不同意?」曹操笑著走上前,看著我。
  我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無非是想留下周不疑這個人才。
  同夢閣的院子裡,包子和周不疑雙雙跪下,對天起誓。
  「我曹沖願與元直結為異姓兄弟。」
  「我周不疑願一世追隨公子。」
  曹沖側過頭,扁嘴,「不是兄弟麼?」的
  「在元直心裡,公子永遠是公子」,周不疑看著曹沖,眼裡暖暖的,「是公子,也是兄弟,但禮不可廢。」
  曹沖彎著眼睛,笑得甜甜的。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兩人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那一雙少年,在天地之間,笑得坦蕩。
  只是不知為何,聽著他們尚且稚嫩的誓言,我心裡竟是隱隱有些不安。
  有了周不疑,從此包子就猖狂了,惡作劇有人陪著,耍賴有人幫著,被懲罰也有墊背的,簡直是樂不可吱。
  「包子呢?」一大清早,包子便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稟夫人,公子去了學堂。」周不疑彬彬有禮地道。
  我瞇著眼睛湊近他,「當真?」
  「當真。」周不疑地點頭。
  「果然?」我又瞇了瞇眼睛。
  「果然。」周不疑繼續點頭。
  這孩子為了維護包子已經練就了說謊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絕活,偏偏他長得一臉誠實,讓人不忍心懷疑,所以包子便將他當成了掩護的最佳屏障。
  「元直哇……我給你講個故事……」我語重心長地拉著他的手,準備濤濤不絕。
  周不疑的眉毛微微抖了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放羊的小孩……」我一仍惋惜地開口,「狼來了」的故事我已經對著他講了N遍,從第一次聽到時的心虛慚愧,到現在周不疑聽到這個故事便一臉的小生怕怕。
  不過……不管過程怎麼樣……不管他是因為心虛慚愧,還是因為小生怕怕,到最後,他一樣會供出包子的行蹤……嘿嘿,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公子出府了。」果然,周不疑張口便招了。
  「出府?幹什麼去了?」我揚眉,追問。
  「出府去看華英雄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放羊的小孩……」我閉了閉眼睛,繼續開講。
  「公子訂做了一面大銅鏡,出府去拿了。」周不疑紅了臉,道。
  「銅鏡?」我好奇。
  「東吳孫權送來一隻漂亮的雉雞,相爺想觀賞雉雞起舞,可是使盡辦法,那珍禽就是不鳴不舞……」
  「所以?」我的眉挑得高高的。
  「公子說……他要多養一隻寵物……」周不疑的臉越來越紅,「相爺答應若能使那雉雞起舞,就將那雉雞送於公子。」
  我嘴角開始抽搐。
  「元直……元直……」包子鬼鬼祟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周不疑開始抬袖抹汗。
  「元直……」屋外那只包子顯然不知道陣營已經被攻陷,依然壓低了聲音叫喚。
  我抖了抖眉毛,閉著眼睛大步走出門,伸手將貓著腰躲在台階下的包子拎起來。
  「媽媽……」包子彎著眼睛,衝我甜甜地笑,一手還不忘將手裡一面大銅鏡往身後藏匿起來。
  那隻銅鏡都有他半個人那麼高,他準備往哪兒藏?
  「你想開動物園?」我瞪他。
  「咦?什麼是動物園?」包子睜大眼睛,立刻一臉好奇地看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彷彿會閃閃發光一樣。
  我愣了愣,如果包子生活在一千八百多年之後……我是不是就不用這般因他而提心吊膽,不必擔心他因太過出色而遭人嫉恨,以至不測?
  他天資聰慧,小小年紀卻有仁厚之心,相府之內,有多少侍衛婢女對他寵愛有佳,即使連那群看我不順眼的夫人,也對包子甚是疼愛;許昌之中,又多少百姓對於曹沖公子津津樂道,知他年少聰慧,待人寬厚。
  可是我,卻因為擔心暗箭難防,便時時掩藏他的鋒芒,這對於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來說,會不會不公平?
  「沖兒真的好喜歡那只雉雞……」微微嘟起嘴,包子可憐兮兮地道。
  我失笑,「那麼喜歡?」
  「嗯!」包子點頭如搗蒜,「那只雉雞孤零零的好可憐,我想說長鼻子和吱吱陪它……」
  我哭笑不得。
  「爹爹在前廳等著我去讓雉雞起舞呢……」見我不應,包子又小聲地道。
  「那雉雞真的那麼好看?」我笑。
  包子忙大力點頭。
  「那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到了前廳的時候,看到黑壓壓一片的朝廷官員,我有些後悔答應包子的請求了。
  「沖兒,準備好了?」見我陪著包子進來,曹操笑道。
  大廳中央,有一隻雉雞,十分漂亮,卻是吊滯不動。
  包子有些吃力地抱著那銅鏡,擺在雉雞面前。
  大廳裡一片靜默,大家都知道包子稱象的事情,因此對於眼前這個小娃娃倒也有幾分敬畏之心。
  那雉雞對著銅鏡,顧影成雙,竟然當即起舞,揚聲啼鳴。
  眾人看著雉雞起舞,目瞪口呆。
  「恕老夫愚昧,不知公子如何做到?」有人上前討教。
  包子笑了起來,「活物都有爭勝之心,越是美好之物,遇到威脅到自己的對手,自然會展現最強悍的一面,而雉雞,自然會且鳴且舞,展現自己的美態。」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曹操看著包子的眼神愈發的滿意。
  那樣的眼神令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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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12:28 |只看該作者
◎ 司馬昭認父(上)

  在我的惴惴不安中,建安十三年來臨了。
  統一了北方之後,建安十三年春,曹操在鄴訓練水軍,準備南征,統一天下。
  丞相府,同夢閣。的
  包子乖乖坐在銅鏡前,我替他梳頭。
  如鍛的長髮在我指尖流淌,銅鏡裡,是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唇紅齒白,面如冠玉。
  包子不安分地扭了扭,看著銅鏡,衝我眨眨眼睛,拋了一個媚眼來。
  我翻了個白眼還給他。
  梳了頭,換了衣服,包子便拉了元直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
  「慢點跑!」我扯著嗓子在身後喊。
  「夫人,小公子許久未來了。」看著包子出門,胭脂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忽然喟歎一般道。
  「昭兒?」
  胭脂口中的小公子是昭兒,當初在春風得意樓時稱呼慣了的。
  「嗯,記得以前在春風得意樓,小公子總是跟著夫人,寸步都不離的。」胭脂道。
  我想起那一個倔強卻又令人心疼的孩子,總是亦步亦趨跟著我的孩子。
  那個執拗的孩子,他說:「你買了我,所以我是你的。」
  那個執拗的孩子,他紅著眼睛跟我吼:「姐姐答應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所以,死也不能食言!就算是死,也要帶著我!」
  「人總會長大嘛」,我笑,「昭兒又豈能跟著我一輩子。」
  水鏡先生司馬徽說他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我該放他成長的。
  胭脂看著我,面色有些奇怪,將言而未語的模樣,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怎麼了?」我走上前,隨即微微皺眉,「莫非昭兒他……」
  「雖然小公子讓我別告訴夫人……可是」,胭脂咬了咬牙,「我看不下去了,小公子前陣子在戰場上受了傷一直未痊癒,相府的幾個公子平日與小公子有過節,背地裡還變著法子欺侮他……」
  我驚愕,「昭兒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小公子怕你擔心……」
  我一直牽掛著包子的命運,卻是竟然忽視了昭兒。
  轉個身,我匆匆出了同夢閣去找昭兒,胭脂忙也跟上。
  穿過走廊,我的腳步越來越快,匆匆趕到西廂,還未進門,便聽到裡頭一陣嘻笑喧嘩。
  「哈哈,來呀,來打本公子啊!你再囂張啊!」
  「你看你,你連站都站不起來……趁早自我了斷了吧,省得受罪!」
  「沒人要的野種就是沒人要的野種……」
  「你的環夫人呢?哈哈哈……那種女人,只顧著自己攀上枝頭了……哪裡顧得上你這野種……」
  站在門外,我的面色陰晴不定,雙拳不自覺地握緊。
  「夫人……」胭脂有些擔憂地看我。
  咬牙,我推開門。
  昭兒正坐在地上,被一群人圍著,滿臉的塵土,狼狽不堪。
  「你們在幹什麼?」我的聲音氣得直打顫。
  「環夫人,我們跟你弟弟鬧著玩呢。」一個一身光鮮的錦衣公子走上前,笑著聳肩。
  此人正是杜夫人的兒子曹林。
  我閉了閉眼,氣得微微發抖,隨即冷不丁地一手抄起一旁桌上的碟子便狠狠地砸向那一身光鮮的曹林。
  曹林似乎料不到我會如此刁蠻,一時躲避不及,被我狠狠地砸了個紮實。
  殷紅的血便從他的額角緩緩流下。
  「你!」他氣急,目露凶光,伸手便要來揍我。
  昭兒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聲不吭地衝上前,擋在我面前將曹林推倒在地。
  我一手將昭兒扯到身後,又轉身從桌上拿了一柄燭台,掂了掂份量,走上前,半蹲著看向曹林,「你猜,如果我打死你們中的一個,曹操會不會殺了我來替你們償命?」
  「你這瘋女人!」那被推倒在地的曹林見我不像是開玩笑,面露驚恐。
  「滾。」我咬牙,從嘴裡蹦出一個字。
  冷眼看著他們匆匆離開昭兒的房間,房間裡突然靜得可怕。
  昭兒低頭站在原地,不言也不語。
  我注意到他的左胸上滲出一大片血跡,心裡一揪,放下燭台走到他面前,「把衣服脫了。」
  昭兒面色微微一紅,隨即搖頭,揪著衣襟往後縮了縮。
  我瞪了他一眼,抬手一把便扯下他的衣服,因他只穿著一件單衣,所以衣服一下子被扯了下來。
  我怔住,白皙瘦弱的身子,上面竟滿佈傷痕,猶其左胸上側一處傷口,竟是已經潰爛了,可能由於剛剛的拉扯碰到了傷口,暗黑的血還在往外流。
  「我去拿些熱水和布巾來。」胭脂忙轉身離開。
  取了熱水,我拉著昭兒坐下,拿布巾沾了水替他清洗傷口。
  昭兒乖乖地坐著,僵著身子。
  那傷口深可見骨,而且沒有好好處理過,發著淡淡的腥臭,我咬牙放輕動作,輕輕擦拭著。
  「夫人,我來吧。」站在一旁的胭脂上前道。
  「你去我房裡把上回華英雄留下的藥粉拿來。」我沒有回頭,道
  胭脂應了一聲,去取藥。
  「姐姐……」昭兒怯怯地開口。
  我沒有看他,一徑專心致志地擦拭著傷口。
  「姐姐,其實不疼的……」昭兒又輕聲道。
  我看著那道傷口,額前青筋「突突」地跳,我幾乎可以想像戰場的慘烈,而這個孩子,他居然在戰場上拚命……
  「姐姐……」
  清理了傷口,胭脂正好取了藥來,我拿過,咬著牙將藥粉淺淺敷了一層在他的傷口上,復又包紮好。
  然後回頭洗了手,又擰了布巾,將他臉上狼狽不堪的污垢和塵土抹去。
  昭兒一直看著我,乖乖讓我擦臉。
  「怎麼受的傷。」我放下布巾,看著他的眼睛,問。
  昭兒微微低了低頭,彷彿做錯了事一般。
  我正要追問,門「砰」地一聲被踢開,剛剛被我打得額角冒血的曹林正被杜夫人拉著衝進房來,身後還跟著一幫子的侍衛奴才。
  「誰打的我兒子!」杜夫人怒氣沖沖地興師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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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發表於 2011-2-11 21:17:40 |只看該作者
◎ 司馬昭認父(下)

  「誰打的我兒子!」杜夫人怒氣沖沖地興師問罪。
  「出去。」我站起身,道。
  「你!」杜夫人氣得直發抖。
  「出去。」我皺眉,本就很糟的心情愈發的糟透了。
  「你這不知廉恥的女人,打傷了我兒子,居然還敢如此理直氣壯!」杜夫人破口大罵。
  「我為何不打別人,偏打你兒子?」我咧了咧嘴,笑得有些無賴。
  「你!」
  「不用感謝我替你教訓兒子,我只是要教他明白眾生平等的道理,不要仗著自己有個厲害的爹就到處胡作非為。」
  「娘,你們在吵什麼?」是包子的聲音。
  我回頭,看包子和周不疑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門口。
  「眾生平等?」杜夫人冷笑,「你為了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種打傷相爺的骨肉,我倒要相爺還我一個公道!」
  「杜夫人……」還沒等我開口,包子忽然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
  杜夫人低頭,正欲開口,忽然猛地瞪大眼睛,驚恐地瞪著包子。
  包子的袖口裡正有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在探頭探腦。
  我暗笑,那是包子的寵物吱吱。
  「你你……」杜夫人顫抖著抬起纖纖玉手,指著包子,嚇得語無倫次。
  「你說這個?」包子將那毛絨絨的小東西從袖子裡掏了出來,捧在手心裡,遞到杜夫人面前,「來……吱吱,見過杜夫人……跟杜夫人請安……」包子拉長了聲音,笑得像個天使。
  「啊!老鼠……」杜夫人終於崩潰了,她尖叫一聲,將包子推倒在地。
  「啊……」包子大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心裡一疼,忙上前去拉他。
  包子卻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低頭將眼睛揉得紅紅的,「嗚嗚……爹爹……嗚嗚……」
  杜夫人傻眼。
  「嗚嗚……娘,她打我……她居然忍心打我……我那麼可愛……我那麼可愛……嗚嗚……」包子趴在我懷裡,淚眼汪汪地控訴。
  我暗暗掐了他的小屁屁一下,警告他不要演得太過火。
  「我沒有打你,分明是你自己摔倒的!」杜夫人氣得跺腳。
  「娘說,做錯事就要承認,推卸責任是無恥的行為。」包子眨了眨淚眼汪汪的眼睛,一本正經地開口。
  杜夫人的臉都綠了。
  包子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拍拍衣擺上的灰塵,然後走以杜夫人跟前,「可是娘也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要以己度人,先反省自己的錯誤,是沖兒不對,明知道杜夫人害怕吱吱,還讓吱吱出來打招呼」,包子仰頭腦袋,看著杜夫人道,「爹也說,成大事者,需有廣闊的胸襟,容人的氣度」,包子背著小手,緩緩踱到曹林面前,看著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曹操,「兄長,你說對嗎?」
  之前面對昭兒囂張不已的曹林居然耷拉著臉袋,彷彿霜打的茄子。
  杜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相府之中,誰不想自己的兒子能夠被曹操青睞,包子那小狐狸正好戳中了杜夫人的軟肋,如此軟弱的人,曹操又怎麼可能青眼相待。
  好一隻小狐狸
  包子轉個身,對我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囂張極了。
  「發生什麼事了?」曹操的聲音忽然響起。
  曹操站在門口,身後跟著杜夫人的婢女。
  杜夫人此時卻是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林兒頭上怎麼了?」曹操看向曹林額角的一片紅腫,道。
  杜夫人張了張口,又看向包子,想來原是打算告我一狀,不料半路殺出包子那個小狐狸,一時倒顯得有些理虧了。
  「爹爹,兄長和小舅舅切搓時不小心受了傷,杜夫人聽說小舅舅原就有傷在身,便來探望。」包子走到曹操身邊,笑瞇瞇地道。
  「可是如此?」曹操看向杜夫人。
  杜夫人忙點頭稱是,帶了曹林悻悻地離去。
  杜夫人離開之後,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曹操轉頭看向包子,微微揚眉,包子被盯得有些心虛,「嘿嘿」地笑了兩聲
  「公子,我們該去學堂了。」站在一旁的周不疑不動聲色地開口。
  「呀呀,若是遲了先生又該吹鬍子瞪眼睛了!」包子一臉怕怕地說著,忙向曹操告了辭,和周不疑一起溜之大吉。
  「林兒頭上是你傷的?」見包子沒義氣地溜之大吉,曹操好笑地看我,他自然是心裡明如鏡的。
  「是我。」昭兒抬頭道。
  「哦?」曹操揚眉。
  「是我替你教訓兒子。」我橫了昭兒一眼,拉他坐下。
  昭兒只得乖乖坐下。
  「夫人倒是理直氣壯。」曹操看著我,開口。
  「昭兒身負重傷,你那寶貝兒子卻是落井下石,難道不該教訓?」我果然是理直氣壯。
  「嗯,是該教訓。」
  出乎我意料之外,曹操居然點頭。
  「打也打了,我看林兒額上的傷得養一陣子,你可曾消了氣?」曹操又道。
  「果然舒服很多。」我有些惡劣地咧嘴笑道。
  囑咐昭兒好好休息,我便和曹操離開了昭兒的房間,我有些事情想問曹操。
  「夫人想問昭兒身上的傷從何而來?」站在走廊邊,還未等我開口,曹操倒是先發制人。
  想起剛剛看到昭兒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我便忍不住的皺眉,「嗯。」
  「戰場之上,刀箭無眼。」曹操淡淡地道。
  「可是他還只是個孩子。」
  「你以為戰場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曹操看著我,眼裡沒有一絲溫度,「上戰場是他自己的選擇。」
  「可是……」我垂下眼簾,明知道曹操說的沒錯,可是我仍然無法接受。
  「我也很驚訝,不過昭兒是個不錯的幫手」,曹操忽然道,語氣裡竟是帶了三分讚賞的,「幾次征戰,他前後共斬殺三百多人,倉亭之戰時,還曾砍下過一個袁軍將領的首級。」
  我緩緩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麼乖的昭兒……竟然……
  有些恍惚的回到同夢閣,我仍是回不過神來。
  用了晚膳,包子和周不疑都睡下了,我卻仍是坐著發呆。
  「裴夫人,天色晚了。」胭脂上前撥了撥有些暗淡的燭火,道。
  「你先去睡吧,我不睏。」
  胭脂在我對面坐下,靜了一會兒,忽然道,「夫人,小公子他……」
  「嗯?什麼?」我抬頭看她。
  「昨天我出府時,聽軍營裡的六子說,小公子他……」
  「怎麼?」
  「六子說,他從未見過有人像小公子這般,上陣殺敵全然是不顧性命的砍法」,胭脂頓了頓,又道,「像上回在倉亭,還有在沙漠與袁軍的那一戰,小公子策馬深入敵營,若那支箭再射偏一點……恐怕小公子就回不來了……」
  我點了點頭,「嗯,你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
  坐了好久,直到燭火有些暗了,我才站起身,準備躺下睡覺。剛站起身,我便注意到門外有一個人影
  上前開了門,卻發現昭兒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聽到開門聲,昭兒回頭,見是我,忙有些無措地站起身。
  「進來吧,外面冷。」
  昭兒低頭走進屋。
  我左看右看,眼前這個低著頭的少年,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浴血沙場的樣子。
  「傷口還痛不痛?」見他一直低頭站著,我暗歎,開口問道。
  「一點都不痛」,昭兒忙抬頭,張口便道,見我一臉的不信,又低低地加了一句,「真的。」
  「昭兒,還記得你自己說的話嗎?」我忽然一本正經地道。
  「什麼?」眨了眨眼睛,昭兒問。
  「你說,你是我的。」
  昭兒竟然微微紅了臉,點頭,「嗯。」
  「既然是我的,你就應當替我保護好自己」,我擰眉道。
  昭兒怔怔地看著我,燭光下,未脫稚氣的輪廓愈發的漂亮,「我以為……姐姐不要昭兒了。」
  我抬手便賞給他一個爆栗,「胡思亂想什麼!」隨即想到那一日在易州,昭兒站在門外離去的身影。
  「我怕變成姐姐的包袱,我怕姐姐會嫌我礙事……」,昭兒低低地說著,隨即又上前一步,拉著我的衣袖,「昭兒一定會變成一個大人物,昭兒一定可以保護好姐姐的!」
  我有些發怔,他不顧性命地上陣廝殺,只是為了這個?
  「昭兒,想要保護我,你必須先保護自己,否則,姐姐萬一被欺負,昭兒又不在,該如何是好呢?」知道他是榆木腦袋,固執得很,根本說不通,我乾脆換個說法道。
  昭兒忙重重地點頭,「嗯。」
  我失笑。
  幾日後,相府裡來了一個客人,司馬懿。
  傳聞南陽太守楊俊素以知人善任著稱,在司馬懿二十歲前曾見過楊俊,楊俊斷言其非尋常之輩,建安六年時曹操曾經派人召其入府任職,但司馬懿見漢朝國運日衰,便裝病推辭。
  曹操一向求賢若渴,當然不會放過此等名士,故而再次邀其入府。
  本來此事與我無關,可是相府之內忽然流傳開來一個極其震憾的消息,說昭兒是司馬懿從小遺失在外的親生兒子!
  剛聽到胭脂將這個八卦轉述給我聽的時候,我還如墜雲裡霧裡,隨即我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驚人的巧合,歷史之上,司馬懿的確有一個叫做司馬昭的兒子!
  還未將這個消息消化完整,曹操便遣人來傳我去前廳。
  隨著那引路的侍女一路去到前廳的時候,便見到曹操正坐在首位,在他的左側坐著一個老者,十分普通和藹的模樣,走在路上絕對就是一個路人甲,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司馬懿?
  昭兒正坐在他旁邊,見我進來時,站了起來。
  「夫人,來見過司馬先生。」曹操笑道。
  我看了曹操一眼,乖乖地頷首,「司馬先生。」
  當眾拂這隻大狐狸的面子,我不是不敢。
  「見過夫人」,司馬懿站了起來,「你便是子上說的姐姐?」
  「子上?」我一直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兒的字。」司馬懿笑著看向站在一旁的昭兒。
  昭兒看著我,沒有開口。
  我一時有些恍惚,昭兒原本不叫司馬昭,他是我在許昌撿到的小乞兒,由水鏡先生改名為司馬昭的,怎麼會那麼巧便是司馬懿的兒子?那風月樓的回風,還有那個老乞兒又是誰?
  「子上勞煩夫人照顧了。」司馬懿抱拳笑道,十分和藹的模樣。
  「你說……昭兒是你的兒子?」我終於回過神,不敢置信地道。
  「嗯,子上正是老夫失散多年的幼子。」司馬懿點頭。的
  「夫人,司馬先生與愛子失散多年,如今總算團聚,也算你一份功勞。」曹操忽然笑道。
  我疑惑地看向昭兒。
  「姐姐待我極好的。」昭兒看著司馬懿,道。
  司馬懿點了點頭。
  「子上,剛剛與司馬先生相認,不該如此生疏啊」,曹操又道。
  司馬懿看著昭兒,眼裡有著期盼。
  昭兒微微低頭,張了張口,低喚:「爹。」
  司馬懿面露喜色,握著昭兒的手微微顫抖。
  「老朽深感相爺大恩,必為相爺效犬馬之勞。」
  曹操點頭微笑。
  我看了看昭兒,又看了看曹操,忽然有些明白了。
  「司馬懿真是你爹?」將昭兒拉到僻靜無人處,我問。
  昭兒微微低頭,不語。
  「曹操為了留住司馬懿,讓你冒充司馬懿的兒子?」我又問。
  「不是」,昭兒終於抬頭,「司馬懿進府時一見我便十分激動,連連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於是我便將錯就錯了。」
  「他憑什麼認定你是他兒子?」我微微皺眉,司馬懿又豈是糊塗人?
  昭兒微微側頭,我這才發現他的左邊頸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胎記
  「這麼巧?你怎麼會有這胎記?」我訝然。
  「不是胎記,小時候被燙傷的。」昭兒如實答道,隨即又看向我,「姐姐,總有一日,昭兒一定能夠親手帶你離開這丞相府。」
  我這才發現昭兒的心思已經十分的深沉了,他冒認司馬懿的兒子,不僅僅是為了幫助曹操留下這個人才,更是為鞏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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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22:23 |只看該作者
◎ 英雄救美(上)

  自從昭兒由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一躍成為司馬懿的公子之後,相府之內的人便立刻變得客氣起來,前前後後都稱呼一聲「司馬公子」。

    而我的同夢閣突然之間也變得門庭若市起來,原來平靜安寧的生活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具體症狀表現為:一、眾夫人三五不時地來竄竄門,嘮嘮嗑;二、不時有官員透過各種渠道送上各種罕見的禮物;三、各種於我不利的謠言和誹謗一夕之間全都自動消音。

    諸如此類等等。

    究其原因,不僅僅因為我是司馬公子的姐姐,聽胭脂傳來的小道消息,我這是母憑子貴,因為曹操已經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誇耀包子,有讓他繼嗣的意思。

    我這些天自然是被夫人們眾星捧月,自古以來,雪中送炭者甚少,錦上添花者卻是從來都不缺的,因此見面無不對我逢迎拍馬,將我誇得已經類似於「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的境界了,另一方向,各方官員的禮物我也收得手軟。不過,若是我能逃跑成功,這些東西絕對夠我和包子花到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而我,已經不堪其擾,讓胭脂關了同夢閣的大門,來客一率不見,禮物一概退回。

    這些忽然加諸在包子身上的榮耀讓我不安,總覺得一切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媽媽,你在擔心什麼?」輕輕趴在我的背上,包子附在我耳邊,問。

    我回頭看他,捏了捏他肉嘟嘟仍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沒有開口。

    「媽媽」,包子靠著我,雙手勾著我的脖子,捏著我的臉,「如果有一天,沖兒會死……」

    我驀然推開他,「胡說什麼?!」我驚叫,聲音大得連自己都訝異。

    包子呆呆地看著我,又膩上前來,笑嘻嘻地抱著我,「媽媽,你要溫柔一點……」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親率十餘萬大軍南征劉表,欲奪荊州,昭兒自請隨軍出征。

    悶熱的天氣,陰沉沉的,天上卻又沒有半點雨星子落下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奔同夢閣。

    有人扣門。

    胭脂起身去開門,站在門口一個少年,卻是曹植。

    「子建?」我見胭脂將他讓進屋裡,有些驚訝,平日與他幾乎都沒有什麼往來的。

    「環夫人,嫂嫂讓我來告訴你,即刻帶沖兒離府。」曹植微微有些喘息,顯然趕得很急。

    「嫂嫂?是宓兒嗎?」我心裡微微一驚。

    曹植點頭,「嫂嫂說,請夫人保護好沖兒,子桓他……」

    見曹植欲言又止,我心裡咯登了一下,莫非甄宓發現曹丕要對包子下手了?包子繼嗣的呼聲如此之高,曹丕又豈能善罷甘休!如今曹操南征,他留守許昌,不趁此機會剷除自己的眼中釘,更待可時?

    「幫我謝謝宓兒。」

    「還有……不要相信府裡的任何人……」曹植咬了咬牙,又囑咐。

    「謝謝。」我點頭。

    看曹植離開,我便立刻讓胭脂收拾行李。

    天空響起了悶雷,空氣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一陣暴雨即將來臨,我出門去府中的教書先生那裡接包子。

    「胭脂,若我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你就帶著行李去南門等我。」臨走,我想了想,囑咐。

    胭脂點頭,笑道,「這相府不是長久之地,夫人兼職也倒罷了,果然還是春風得意樓好些。」

    我也笑,「好,就回春風得意樓。」

    出了同夢閣,便迎面碰上何宴。

    依然是那一身錦繡華麗的衣袍,黑髮高高梳起,那一個少年,目不斜視地從我面前走過,雙手攏在袖中。

    「別回頭,你直接從西門出府,那裡有馬車會直接送你離開許昌,沖兒在馬車上等你。」錯身而過的瞬間,何宴低聲開口。

    我微微一怔,隨即僵直了身子往西門而去,不敢作半刻停留。

    一路盡量不動聲色地往西門走,出了西門,果然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外。

    「環夫人?」見我出來,那車伕問。

    我點頭。

    車伕掀開車簾,包子和周不疑都坐在車上。

    「媽媽?」包子的面色有些蒼白。

    我忙上了馬車,「誰帶你們來這裡的?」

    「不知道。」包子搖頭。

    「不知道?」我詫異。

    「我和公子從學堂回同夢閣的途中被人摀住口鼻,後失去了知覺,醒來時便在這裡了。」周不疑恭敬地道。

    會是誰?我微微擰眉。隨即貓著腰起身,拿出藏在袖子中的瑞士刀,冷不丁地抵上了車伕的脖子。

    「停車。」我低喝。

    那車伕微微一驚,忙拉住韁強解釋道,「環夫人,我是奉何宴公子之命在相府外接夫人離開許昌的。」

    「那這是什麼?」我伸手自他面前一晃,我的掌心裡放著一個小瓶子,那小瓶子在他鼻下一晃而過,那車伕便軟軟地癱在馬車上。

    那小瓶子裡裝的是曼陀羅花為主要成份的迷藥,從華英雄那裡討來的。

    包子和周不疑都訝異地看向我。

    我沒空跟他們解釋,一手拉一個,將他們帶下馬車,直奔南門。

    「夫人。」胭脂駕的馬車,正在南門等。

    「快上車。」我將包子和周不疑推上馬車。

    「駕!」揚鞭一聲低喝,馬車軸「咕嚕嚕」地滾動起來。

    曹植囑咐過的話我不敢忘,誰也不能相信,為了包子,我不能冒險。

    「媽媽,我們去哪兒?」包子眨了眨眼睛,疑惑。

    「記得媽媽說過的春風得意樓嗎?」我笑道。

    「有好多美人姐姐,還有好多好吃的菜的春風得意樓?」包子興奮地挨著我,道。

    我點頭,「嗯,我們去春風得意樓。」

    包子仍是笑瞇瞇地看著我。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周不疑看出了端倪。

    「子桓哥哥要殺我。」包子笑著答。

    我驚訝地看著包子,笑瞇瞇的小包子,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

    「元直,若我死了,你可否幫我照顧媽媽?」包子忽然扭頭看向元直。

    元直怔住,「公子?」

    我也怔住,他在說什麼?

    「我們結拜過的,我娘便是你娘,所以若我死了,你就得照顧我娘。」包子笑得像是偷了腥的貓兒,十分無賴地道。

    周不疑看著包子,一臉費解。

    「我娘其實是個膽小鬼,她最怕別人丟下她了」,包子挨著周不疑,「所以我擔心如果我死了,娘會恨死我……我們是結拜過的,所以我娘就是你娘……你要幫我陪著娘……一輩子……很久很久……」包子挨著周不疑,套近乎。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看著包子,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頭頂忽然一個響雷,暴雨便驟然而下,掃進馬車裡,我忙起身將車窗拉上,再回頭看時,包子半個人都靠在周不疑身上了,雖然是撒嬌的樣子,可是他的臉色卻蒼白的可怕,額前滲滿上汗珠。

    「包子,你怎麼了?」我驚疑不定地將他拉進懷裡,撫去他額上的冷汗,「告訴我,怎麼了?」

    包子雙手抱著我,埋進我懷裡,不語,身子在微微的發顫。

    「包子,告訴我,你怎麼了!」我的手不自覺地在發抖,我忽然意識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肚子……有點痛。」包子嘟囔著。

    平時連扎破手指都會誇張地撒嬌哀叫的包子……現在,他竟只說「有點痛」?

    周不疑忽然上前,仔細看過包子,驚叫,「夫人,公子中毒了!」

    中毒?!我腦中嗡嗡作響。

    包子埋在我懷裡,沒有吱聲。

    「包子,包子」,我扶起他,連聲叫喚,「你吃了什麼?誰下的毒?是什麼毒?快告訴我!」

    包子軟軟地靠在我懷裡,意識似乎已經有些模糊了,「子桓哥哥要殺我……」

    「曹丕,曹丕他幹了什麼!」我的聲音尖銳起來,「胭脂,調頭回許昌!帶我去找華英雄!」

    馬車急急的調了頭,我抱緊包子,「沒事的,沒事的,華叔叔醫術那麼好,一定可以救你。」

    「媽媽,我們回春風得意樓……」包子在我懷裡的輕聲呢喃。

    「好,我們解了毒就回去。」我應。

    「現在就回去,不能去許昌……子桓哥哥答應我,只要我吃了那藥,就放媽媽離開的……」

    我腦中轟然一響,猛地低頭看向包子,「你說什麼?」

    「好苦……好苦的藥……」包子意識越來越模糊,「包子好後悔……如果聽媽媽的話,乖乖做媽媽的小包子……那我就不用離開媽媽了……」

    我吸了吸鼻子,紅了眼眶,隨即硬生生地將眼淚憋了回去,「沒事,沒事,我們去找華叔叔,他一定救你,他答應過媽媽會救你……」

    「如果我是包子……不是曹沖……如果一開始就跟媽媽回春風得意樓……包子就永遠陪著媽媽了……」包子嘟囔著,神智不清,「包子不乖……幫著爸爸一起綁著媽媽……不讓媽媽離開……」

    「別說了,別說了,我們找華叔叔去,華叔叔能救你……然後我們一起離開,我們和美人姐姐一起回春風得意樓……」我抱著包子,語無倫次。

    雷聲隆隆,天彷彿破了一般,驟雨一路不曾停歇。

    「夫人,到了!」馬車停了下來,胭脂掀開車簾,大雨掃了進來,我一把抱起包子,衝進華英雄的藥廬。

    「華英雄!華英雄!」我扯著嗓子大叫。

    「華先生被抓進相府了。」一個怯怯的聲音。

    我扭頭,看到門口一個頂著斗笠的衣裳襤褸的小乞兒。

    他手中拿著一封信,「華先生說若是見到一個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來找他,就把信交給她。」

    瘋女人?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淋了一身的雨,滿面狼狽,可不就是個瘋女人?

    我抱著包子進了屋,打開信。

    是久違了的簡體字。

    「笑笑,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香消玉殞了……藍顏薄命啊……前世種的因,後世結的果,我曾做過一個夢,佛說,我前世殺孽太重,罰我輪迴受苦,我命中該有一劫,故而穿越,若我能救下三百人性命,便可得道,如今,我救下包子的性命,正好滿三百人,我可是要得道成仙了,所以你千萬不要哭鼻子。隨信附贈藥丸一枚,可解包子所中之毒。解毒之後,速速帶包子離開,從此曹沖已死,你們需隱姓埋名,以逃開歷史即定的命運。最後,本少爺十分嚴肅地告訴你,我也是名人,我這副身體也大有來頭……我便是華佗!哈哈哈……有沒有很震憾?有沒有後悔沒讓我簽名?我可是醫生的祖師爺爺……」

    我一語不發,拆開附在信上的一隻錦囊,將一枚瑩白的藥丸餵進包子口中。

    「裴夫人?」胭脂不解地看我。

    吃了藥,包子一直顫抖的身子平靜了些,沉沉地睡著了。

    我抱起包子,「走吧,立刻離開許昌。」

    「華先生他……」

    我微微握了握拳,抱著包子走出門去,大雨半刻未停。

    坐在馬車內,我半垂著眼簾,不言不語。

    「建安十三年,是一個多事之秋……」

    「生老病死是人之長情,特別在這個時代……你要學習自己面對一切,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傷心難過也是於事無補。」

    華英雄的如此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原來……他是華佗……

    原來,他知道自己也必須死於建安十三年……

    改名換姓,就是為了逃脫歷史的命運吧,我幾乎可以想像當他穿越發現自己倒霉地穿越在一個死期已定的名人身上,該是怎麼樣的表情。

    他說他叫華英雄,他說他命中該有一劫,他說他要出家。

    若他出了家,或許便會沒事吧。

    可是他沒有……

    他為什麼沒有?

    我不敢想。

    「夫人!」胭脂的聲音忽然響起。

    「怎麼了?」

    「華先生……」胭脂的聲音帶了驚恐。

    我猛地掀開車簾,許昌的城門上,吊著一個人。

    華英雄?

    傾盆大雨之中,他垂著頭,被吊在城門之上,遍體鱗傷,衣不蔽體……

    他是華英雄?

    他是那個臭美又自戀的華英雄?

    他是那個總喜歡和我抬桿又膽小怕死的華英雄?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只有他一人被孤單單吊在城樓之上……被大雨沖刷……

    忽然,大雨中,他彷彿感覺到我的視線,竟是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我。

    他的唇緩緩動了動。

    大雨滂沱間,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我知道,他在說,「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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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救美(下)

  大雨滂沱間,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我知道,他在說,「快走……」

    「胭脂,你帶包子和元直先離開。」我咬牙,開口。

    「裴夫人……」胭脂眼眶紅了。

    周不疑扶著包子,也看著我,「夫人……公子他醒來若看不見夫人……」

    「你們先回丹陽春風得意樓,在那裡等我。」我頭也不回地跳下馬車,「幫我照顧包子。」

    看著馬車遠去,我回頭看向吊在城門上的華英雄。

    他已經無力地垂下頭去。

    我手腳並用地爬上城樓,大雨將我淋了個透,眼睛都睜不開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於爬到華英雄身邊,危危險險地站在城牆上,靠近他,去解那吊著他的繩子。

    「笨蛋快走……」他動了動唇,十分微弱的聲音。

    「都什麼時候了,還逞英雄!」我用力將他拉上城樓,掏出腰間的瑞士刀割斷那綁著他的繩子。

    「蠢豬,我是誘餌……用來釣你這只蠢豬的誘餌……」華英雄氣若游絲,偏偏卻咬牙切齒地道。

    「我知道。」我用力割斷那繩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試圖扶他起來。

    「那你還來?」他無力地白了我一眼。

    「那你呢,明明知道自己的下場,放著好好的和尚不當,在這裡這麼淒慘地等死?」

    華英雄咳了一下,嘿嘿地笑,「我是英雄哇……從來沒有這麼過癮地當一回英雄……可惜你不是美人,不然多好的一出英雄救美哇……」

    我白了他一眼,「省省你的嘴皮子,有力氣留著逃跑吧」,我扶著他好不容易站起身,腳下一滑,又坐倒在地。

    「蠢才,你看我這半死不活的德行,救下來也廢了,你自己走吧。」

    「不行,我裴笑是那麼沒義氣的人嘛。」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抬桿,「你是華佗嘛,醫術那麼高,可以救自己沒問題的。」

    「你想走也來不及了……」華英雄哼哼。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到一個戴著斗笠的藍袍少年站在面前,眼中一片寒冷,他身後,跟著二十餘名的帶刀侍衛。

    「環夫人」,曹丕微微揚眉,眼中一片冰冷,「居然能在這裡見到你,真巧。」

    「你少裝蒜!華英雄和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麼這麼對他!」我跳起來大吼。

    「你身為相府的夫人,卻和別的男子在此卿卿我我,只此一條,我便可送你們二人共赴黃泉,做一對苦命的鴛鴦。」曹丕冷笑。

    「少污蔑我……我的審美觀可是很高的……」華英雄掙扎著站起來,滿身都被雨水淋濕,落湯雞一般,面色蒼白似鬼,他趔趄了一下,扯了扯唇笑道。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都什麼時候了,還耍嘴皮子。

    「我對尊夫人倒有些興趣」,華英雄咧了咧嘴,笑,「都說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我真是好奇尊夫人是何等撩人的風情,讓你甘願娶回袁家婦?」

    我嚇了一跳,忙掩住他的口,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要命了,居然這麼樣來激怒曹丕。

    曹丕不怒反笑,「你想激怒我殺了你?你倒對環夫人情深意重呢」,說完,不再看我,轉過身去,「將這對姦夫淫婦投入地牢。」

    「曹丕!你放我們離開,我保證從此不出現在許昌,不出現在曹操面前!」我忙對著他的背影大叫。

    吼完,心裡竟有一些茫然若失,若是從此真的再也不能看到曹操……我會如何?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我只相信死人不會說話。」曹丕的笑聲夾著風雨傳入我耳中,隨即他轉身看我,「真不知道你哪裡好,貌不驚人,舉止粗鄙,來歷不明,還水性揚花,爹爹居然會如此看重你。」

    我的嘴角開始抽搐,我有如此一文不值嗎?

    「是啊,你爹的品味比較獨特……」華英雄咧著嘴笑。

    曹丕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華英雄一頭栽倒在地。

    「華英雄!華英雄……」我大叫起來。

    陰暗潮濕的地牢,如豆的燭火,即使是七月,也依然陰森寒冷。

    華英雄靠牆半倚著,面色發白,在微微發抖。

    我將外衣脫下,擰乾,替他擦去滿身滿臉的雨水,他的身上都是傷痕,血跡斑斑,顯然被拷打過,本就一片襤褸的衣服被雨水淋濕,全都貼在身上,我乾脆替他脫了,把我擰乾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趁著我昏迷,你想幹什麼?」華英雄醒來的第一句話一如既往的欠扁。

    我瞪他,卻是沒有跟他頂嘴。

    「別忙了,反正我也快升天了。」華英雄拉住我的手,笑。

    「你在表演你的視死如歸嗎?」我冷哼。

    「是啊,演得好不好?」華英雄咧著嘴笑,卻牽到嘴角的傷口,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演技這麼爛,真不知道你怎麼紅的。」我白了他一眼,心裡有些疼。

    「因為我帥啊。」華英雄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道。

    「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我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別別……你可別哭……我最怕女人哭了……」華英雄一臉怕怕地開口。

    「我才不會為你哭。」我別過頭。

    「那就好,那就好」,華英雄笑。

    「你身上的傷……」

    「曹丕那小子打的。」華英雄齜牙咧嘴,「那小子連神仙都敢打,等我以後回到天上,重新位列仙班的時候,看我不整死他……」

    「他要你說出包子的下落嗎?」

    「嗯,曹操不在,相府他說了算,他威脅包子說只要包子一死,就放你離開,包子怕他下手殺你,不得已飲了毒藥……」華英雄喘息了一陣,「但包子不能死在府中,不然他無法跟曹操交待,可能便故意放出消息要殺你和包子,然後放你們離開,曹丕那小子算準了你會來找我,就先將我抓入府中,斷了包子的活路……」

    我微微打了個寒噤,如果毒辣的手筆,如此陰狠的佈局,他倒真是將曹操的狠戾遺傳了個十成十。

    「唉」,他誇張地歎息,「真是嗚呼哀哉了……唉,早知今日避無可避,我便該仗著華佗的名聲騙吃騙喝逍遙幾年,枉當了這麼多年的縮頭烏龜,若是真正的華佗在天有靈,知道我佔了他的軀殼還不敢亮出名號來,一定氣得吐血……不過歷史就是歷史,那是宿命的結局,不論是哪個名字,結局都是一樣……」

    「如果你不來管我的死活,好好的去當你的和尚,你都救了二百九十九條性命了,只差一道,便可得道……」我看著他,淚眼汪汪,「你說,你該不是愛上我了吧?」

    華英雄誇張地咳嗽,搖頭歎息,「千萬別污蔑我,我寧死也不會愛上你的……我寧可愛包子也不愛你……嘿嘿……」

    「你去死吧!」我絕倒,怒目圓瞪。

    「呵呵,快了快了,就快死了……」華英雄呵呵地笑。

    我怔了怔,眼淚便撲漱漱地掉了下來。

    「哭什麼,哭什麼……」華英雄搖頭,一臉的大義凜然,「你看我,死到臨頭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多麼偉大啊……」

    我看著他,哭笑不得。

    「喂喂,你可千萬別哭了,我最怕女人的眼淚了!」華英雄又擺出一臉的小生怕怕。

    我看著他,不語。

    「嘿嘿,我看起來很英雄吧」,華英雄衝著我眨了眨眼睛,笑。

    我從鼻子裡哼了哼,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其實……」,華英雄齜牙咧嘴地道,「其實……我快痛死了……啊啊……好痛啊……」

    「哪裡痛?哪裡痛?」我忙手腳並用地爬上前,查看他的傷口。

    「嗯,全身都痛……」華英雄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我剛剛很英雄吧,演得很好吧……想當年,我可是VL當家小生,只要是我演的戲收視率一定飆高,哈哈……我演的英雄,那可是風磨萬千少女……你啊,三生有幸,看到我最後的演出……」

    見他呼吸越來越弱,我心裡慌亂起來,猛地爬起身來,踢打著牢門,大叫,「來人吶!快來人!救命啊……他快死了!求求你們……」

    門外幾個獄卒看我一眼,啐了一聲,「瘋叫什麼,關這裡就是給你們等死的!」

    其中一個大板牙的獄卒忽然盯著我對一旁的獄卒道,「你看那女人,也有幾分姿色啊……就這麼死了多可惜……不如給我們哥兒幾個玩玩再說……」

    我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

    「嘿嘿,你們……膽子不小……」,身後,躺在地上動也不能動的華英雄忽然笑了起來。

    「你都快死了,還想替人出頭?」獄卒們大笑起來,走上前。

    「我……咳……我是為你們好……我今天這麼慘,都是因為我染指了這個女人……他是相爺的寵妾……你們誰敢碰他……咳……等著和我一樣的下場吧……」華英雄喘息著笑道。

    那些獄卒相相面覷,再不管我們,又扭頭去喝酒。

    我轉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華英雄。

    他看著我,咧了咧蒼白乾裂的唇,輕顫,「能不能抱著我……我有點冷……」

    「你不是說,你的懷抱只留給你的愛人……」我咧了咧嘴,笑得有些淒慘。

    「非常時期……我……咳咳……我也只好屈就了……」華英雄也笑了起來。

    我走上前,靠著他,無聲地抱緊他。

    「嘿嘿,下輩子投胎,我一定還要找個好皮囊……」華英雄嘟嘟囔囔著,「怎麼這麼冷……冷……」

    我微微低頭,將他抱得更緊。

    「冷……」

    被關在地牢裡,分不清白天黑夜,感覺不到時間流逝,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什麼都沒有……

    華英雄發起了高燒,我卻只能抱著他,束手無策。

    我束手無策……

    「笑笑……你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清醒時,他喃喃著。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微涼的大手緩緩撫上我的頭髮。

    我怔了怔,看向華英雄。

    他也正在看我,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祥和。

    「若天上真有神佛,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著你……」華英雄輕輕撫過我的長髮,撫上我的臉頰,沾了一手的淚水,「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眼淚卻更快地落了下來,「你這算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若是在一千八百年之前,我便遇見你,該多好……」他微笑著看我,「我一定給你買最漂亮的裙子,帶你看我演的電影,給你買好吃的,然後拖著你的手逛商場……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永遠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騙人,你是大明星,我是小偷,怎麼可能會遇見……」

    他的手緩緩垂下……

    我深深地埋進他懷裡,直到感覺他的心跳一點一點靜止……

    我不想的哭的,可是淚水卻是一點……一點的滑下,苦苦的,澀澀的……

    「你哭的好醜……」

    耳邊傳來他最後的呢喃。

    我想笑,嘴角卻是牽不動。

    我抱著華英雄,靠在他懷冰冷的懷裡,一直抱著他。

    「生老病死是人之長情,特別在這個時代……你要學習自己面對一切,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傷心難過也是於事無補。」

    耳邊,響起他曾經的囑咐,那是郭嘉死的時候,他勸我的話,當時我未曾多想,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

    華英雄,怎麼會是華佗……

    我抱著他,靠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四週一片黑暗,都是黑暗,撲天蓋地的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我頭暈目眩,時寒時熱……

    在我以為我也會死去的時候,有一陣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忽然響起。

    那腳步聲越走越急,越來越近,「環夫人!環夫人!」

    牢門忽然被打開,站在門口的,是甄宓,她氣順吁吁,面色蒼白。

    我緩緩地抬頭,看著她。

    「快走。」她上前扶起我,「環夫人,我帶你離開。」

    我一手牢牢握著華英雄的衣袖,彷彿生了根似的,不願鬆開。

    「環夫人,周不疑來找我,求我帶你出去,沖兒在去丹陽的途中病重……」,甄宓急道。

    「你……說什麼?」我呆呆地看著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周不疑來找我,說沖兒病重。」甄宓握著我冰涼的手,道。

    我回頭看了看雙目緊閉,毫無氣息的華英雄,冰涼的淚水緩緩在面上蜿蜒。

    「環夫人,他已經去了……走吧,我偷了子桓的手令,他很快便會發現的……」甄宓急急地拉我,「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華英雄……

    華英雄……

    華英雄……

    我不想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個冰冷潮濕的地方……

    可是包子病了……

    什麼是進退兩難……

    一點點鬆開他的衣袖,甄宓拉著我往外走,我回頭看著華英雄,他安靜地躺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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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28:25 |只看該作者
◎ 錐心之痛(上)

  「夫人!」周不疑一看到我,便慌忙迎上前來,「夫人,夫人,你怎麼樣了?」

    「包子呢?」我看著周不疑,連站都站不穩,藉著周不疑的力站好,我拉著他,急急地問。

    遠遠的,有一駕馬車急速駛來,駕車的曹植,那馬車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曹植跳下馬車,「車上有乾糧還有一些盤纏。」

    「趁子桓尚未發現,你們快離開許昌,只要出了許昌,就安全了。」甄宓道。

    「夫人,我來駕車,帶你去見公子。」元直扶著我。

    「華英雄他……」我看向甄宓。

    甄宓點頭,「我會好好安葬他的。」

    我默默點頭,周不疑扶著我上了馬車。

    「夫人,你先吃些東西。」坐在前頭駕車的周不疑道。

    我應了一聲,感覺頭彷彿要炸開了一般,好像一直在發燒……

    「若天上真有神佛,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著你……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若是在一千八百年之前,我便遇見你,該多好……」他微笑著看我,「我一定給你買最漂亮的裙子,帶你看我演的電影,給你買好吃的,然後拖著你的手逛商場……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永遠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我坐在馬車上,馬車一路的搖晃,我彷彿回到了童年,看著一張張陌生臉,我努力地笑,甜甜的笑……

    爸爸,媽媽……領養我吧,我會很乖很乖……

    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

    為什麼……

    我垂下頭,將臉深深地埋在膝上……

    「夫人!夫人!」周不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有些驚謊,「夫人,你醒醒……夫人!你怎麼了!夫人……」。

    「她怎麼了?」一個溫柔如春風的聲音。

    有一雙微涼的手輕輕覆上我的額,「她在發熱。」

    隨即我被抱入一個清新的懷抱,他的衣服上有一種十分好聞的味道,令我安心。

    我茫茫然睜開眼,看到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

    「看來曹操沒有照顧好你。」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好聽,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頭腦昏昏沉沉的,我又緩緩閉上眼,隨即又睜開,「包子呢?」張了張口,我的嗓子火燒火燎的疼。

    「媽媽。」是包子的聲音。

    我大喜過望,掙扎著下了地,腳下一軟,跪坐在地上。

    「包子……」睜著有些模糊不清的眼睛,我看向包子的方向。

    包子不知道什麼走到我面前的,他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臉,「媽媽,你怎麼看起來病得比我還嚴重啊……」

    我笑得無力,喃喃著,「但願……我病得比你嚴重……但願……你沒事……」伸手,我抱著包子,失去了知覺。

    緩緩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純白的背影。

    我躺在床上,微微動了動。

    那個背影側過身來,一襲純白如雪的衣袍,寬大的衣袖上卻繡了繁雜的花紋,似花非花,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妖嬈,長長的烏絲隨意用一方綿帕束起,宛如天人。

    我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醒了?」他走到床邊,伸手覆在我的額上,「嗯,退熱了。」

    他的袖子拂在我的臉上,軟軟的,帶著些十分舒適好聞的味道。

    有些癢,我眨了眨眼睛。

    「怎麼不說話?」他微笑道,如清風明月。

    我仍是如在夢中。

    明明前一刻……我還抱著華英雄……

    怎麼會在這裡……

    華英雄他……

    「你精力充沛的樣子去了哪裡?」他微笑著道,「打起精神來,包子還需要你照顧呢。」

    「包子」那兩個字彷彿解了我的穴一般,我一下子坐了起來,「包子呢?在哪裡?」我急道。

    「在院子裡,子敬陪著他。」

    「周公瑾?」我後知後覺地鼓起腮,瞪眼。

    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好久不見。」周公瑾笑得分外溫和,「看到我有沒有精神好一點?」

    我磨牙,豈止精神好,我簡直可以殺人,我可是日日夜夜念叨著呢。

    「你帶你去看包子。」周公瑾輕輕鬆鬆地四兩撥千斤。

    我立刻沒了火氣,想起周不疑說包子生病的事,「包子他……怎麼了?」

    周公瑾微微斂了笑意,「你還好嗎?」

    我心裡的弦一下子揪緊,他是在問我有沒有這個承受能力知道包子的病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牽了牽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還好。」

    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包子,我還有包子……我是包子的母親,所以我不能比他先倒下……

    「我帶你去看他。」周公瑾彎腰扶起我。

    周公瑾扶著我出了房間,包子正坐在院子裡和魯肅下棋,周不疑坐在一旁,看他們下棋。

    「元直,這一步該怎麼下?」魯肅扭頭看向周不疑。

    包子搖頭,「我娘說,觀棋不語真君子。」

    魯肅垂頭喪氣,「你到底是不是小孩子……」

    包子笑瞇瞇,「我是啊,還有五天就是我的九歲生日了。」

    還有五天……九歲生日?

    建安十三年……

    那麼……如果熬過這五天,熬過建安十三年……包子就可以擺脫曹沖的命運了?

    我看著包子,心裡有一根弦崩的緊緊的,我知道,我不能沒有包子,如果沒有包子……我會瘋掉……

    「魯叔叔,你輸了!」包子笑了起來,蒼白的小臉上滿是得意。

    魯肅懊惱,「啊……」

    「你要幫我跟媽媽保守秘密」,包子壓低了聲音,「不准跟媽媽說起我的病情……」

    包子正背著我,魯肅坐的方向卻是正好可以看到我,他微微愣了愣。

    「你要反悔?」包子笑瞇瞇地道。

    魯肅看著我,有口難言。

    包子「嘿嘿」地笑了兩聲,輕輕拍了拍袖子,袖子裡「唧唧」地叫了兩聲。

    魯肅面色微微一變。

    包子笑著,抖了抖袖子,袖子裡探頭探腦地鑽出一隻毛絨絨的小生物,「來,吱吱,跟魯叔叔請安……」

    我記得周瑜說過……魯肅最怕老鼠……

    果然,魯肅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我微微側頭,看向周瑜,狐疑我剛剛問起包子病情時的態度,「你該不會也下棋輸給包子了吧?」

    周瑜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我笑了起來,鼻子卻是一陣酸楚。

    那個傻孩子……又能瞞多久呢?

    轉身,我回房。

    周瑜微微一愣,「你不去看他了?」

    「他不想我知道,我那就當我不知道好了。」

    回到房中,我坐下,盯著周瑜看。

    「夫人為何一直看著我?」周瑜笑道。

    「包子生的是什麼病?」我問。

    周瑜輕笑,「我答應過他不告訴你的。」

    「你什麼時候說話算話了?」我揚眉,當初將我騙出丹陽,自投曹操的羅網,這筆賬我可是一直記著呢。

    周瑜掩唇輕咳一聲。

    「絞腸紗」,他看著我,緩緩開口,「我在路上遇見胭脂時,包子正發病,請了當地的醫生來看,說是絞腸紗。」

    我對病理沒有什麼概念,「很嚴重嗎?」

    「嗯」,周瑜點頭,「他身體本就虛弱,而且似乎曾經身中劇毒,所以血氣不調,導致病入膏肓……」

    身中劇毒……

    我微微握拳。

    「這是哪裡?」

    「丹陽城外的一個小鎮,因為包子身體虛弱,不適宜車馬勞頓,所以暫時不能回丹陽。」

    我點點頭,忽然疑惑地看向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瑜看著我,沒有開口。

    我忽然間有些明白了,「胭脂去許昌是你安排的?她是你的人?」

    周瑜苦笑,「她是你的人。」

    我不明白。

    「胭脂是我派去你身邊的沒錯,可是她沒有為我帶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倒是這回包子生病,她第一個來找我了。」

    胭脂正端著藥推門進來,聽到我們的談話,怔在門口,隨即低頭。

    「謝謝你。」我心裡有些暖暖的。

    胭脂笑了笑,「喝藥吧,夫人。」

    我點頭,就著她的手,乖乖喝藥。

    「媽媽你醒了」,包子從門外走進來,見我醒了,開心地走上前挨著我坐下。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

    「媽媽,魯叔叔說從這個小鎮還有三天左右的路程就可以到丹陽了,不如我們去春風得意樓,好不好?」包子側頭笑瞇瞇地道。

    「過些天吧,等媽媽身體好些再出發去丹陽。」我想起周瑜說包子的身體不宜遠行。

    「嗯。」包子乖乖地點頭。

    當天晚上,半夜時分,包子忽然發病。

    「夫人,公子他……」周不疑匆匆來喊我。

    我躺在床上,一直睜著眼睛,聽到周不疑的聲音,連外袍都沒有來得及披上,便赤著腳衝出門去。

    包子正躺在床上,蜷縮著一團,彷彿一個小蝦米。

    他額前便是汗,滿面痛楚。

    大夫正在診脈,開了方子,讓人拿下去煎藥。

    「媽媽……」

    包子低低地呻吟,卻不敢大聲。

    我忙走上前。

    「媽媽……別告訴媽媽……」我正要去抱他,卻聽到包子低低的聲音,手一下子僵住,我看著包子,臉上不知該是何種表情。

    「嗯,我們不告訴她,不告訴媽媽……」在床沿坐下,我抱著包子,低哄,「媽媽不知道……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媽媽不知道包子病了……」

    我低低的哄,心裡卻彷彿被緩緩撕開一個大口子,鮮血淋漓,痛得我無法呼吸。

    「嗯……」包子無意識地低應。

    給包子餵了藥,看他漸漸平靜下來,我替他拉好被子,走出房間。

    我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發呆,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時空,莫名其妙地成了環夫人,莫名其妙的一切……

    歷史上的曹沖,居然是我的兒子。

    我的包子……

    那樣懂事的包子……我唯一的親人……

    周瑜在我身旁坐下,「還好嗎?」

    「嗯,還好。」我答。

    「你究竟是什麼人呢?」周瑜忽然開口。

    我微微一愣,轉頭看他,他正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竟是滿月,他一襲白衫,我記得每回見他,總免不了驚為天人。

    「為什麼這麼問。」我淡淡地開口。

    「你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除了知道你是曹操的夫人,曹沖的娘親,你甚至沒有一個來處。」周瑜沒有看我,只是開口道。

    「你調查我?」我的聲音添了一絲怒意。

    「你究竟是什麼人呢?」周瑜忽然看向我,黑瞳裡帶著一絲的迷惑。

    看著他的眼睛,我怔了怔,隨即扭頭不看他。

    我是什麼人呢?

    我是什麼人?

    「我是一個來自於一千八百多年之後的人,我是未來人,你信嗎?」我學他一樣,仰頭望著天上的那一輪圓月,笑。

    心裡忽然很悶,連唯一可以與之暢所欲言的華英雄也因我而死,我很想跟誰說說,即使被當作妖怪架在火上烤也無所謂了。

    周瑜沒有回答。

    我看向他,他也正看著我,黑色的眸子裡帶著探究,顯然是過於吃驚了。

    我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就算在我自己的時代,你也未必查得清楚我是誰」,微風拂過,揚起我的髮絲,臉上有些癢,「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我是棄兒啊……你知道棄兒是什麼嗎?就是父母或許都健在,可是他們不要我。」

    清風明月,兩個相隔了一千八百多年的人坐在台階上,相隔不過咫尺,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想回去嗎?」他忽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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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30:18 |只看該作者
◎ 錐心之痛(下)

  我有些驚訝,他竟然相信我的話?

    「你想回去嗎?」他看著我,問。

    我想回去嗎?我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到現在,我都在努力習慣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我一向都是以小強而自居的,是那種即使被丟到沙漠裡,也會在沙漠裡墾出一片沃野的小強。

    現在有人問我,你想回去嗎?我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回不去。」抬手,我捋起袖子,給他看我左腕上那隻手環,那是曹操送我的離心扣。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我任性地推給不可抗力。

    「離心扣?」

    他居然知道這個。

    「我只聽說過,想不到竟然在你身上。」周瑜有淡淡的訝異,「你知道赤壁嗎?」

    我點頭,聞名歷史的赤壁之戰,孫劉聯軍讓一代梟雄曹操初嘗敗績,從而奠定了三國鼎立的基礎,也讓眼前這個年輕的將軍名揚三國,成為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

    「據聞這離心扣原是一副腳鏈」,周瑜道,「腳鏈的原主是天煞孤星,那腳鏈鎖的是煞氣。」

    「嗯,我知道,後來那人死了,曹操得了這腳鏈,請世外高人重新打造了這隻手環,叫作『離心扣』」,我忽然想起了半仙,那次我逃婚,他幫著我逃,是他告訴我這離心扣的來歷,

    「你知道?」周瑜有些意外,「那你為何還願意戴上?」

    我白了他一眼,「戴的時候不知道,知道的時候就晚了。」

    「這是一把鎖,一環扣,鎖的是我的身,扣的我的靈,也就是說我被鎖在這個時代,永遠回不去了。」

    那時,郭嘉送我兩個字:不歸。

    「那你可知道那腳鏈和這手環的材質從何而來?」周瑜忽然又道。

    「莫非是……」我瞪大了眼睛,想起他剛剛莫名其妙的問題,「赤壁?」

    他笑著點頭,「對,就是赤壁。」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赤壁之上有一塊怪石,據說是天上的星辰幻化而成」,周瑜緩緩開口。

    「莫不是隕石?」

    「何為隕石?」周瑜求知慾極強。

    我擺了擺手,「當我沒說,你繼續。」

    「那怪石即是離心扣的原料」,周瑜看著我,「也就是說,你若想回去,關鍵便在赤壁。」

    「這只是你的推測而已。」我嗤之以鼻。

    「信不信由你。」周瑜站起身,拂了拂衣擺,離開。

    半仙曾經跟我說我,曹操之所以會給我戴上離心扣,或許,只是因為他怕了,怕我如若若一樣,莫名的消失,我會回到我的來處,而那個來處,卻是他無法觸及的,縱使他權傾天下,縱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無能為力,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連死……也不能……

    那一日,我和華英雄一起在郭嘉家中,我對半仙說,「就算你想殉情,就算你真的死了,九泉之下,你也不會見到她,因為,她仍然好好的活著,活在另一個空間。或許,她與你在同一個地點,甚至於是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卻是兩個不同的時空,相隔了千年的時差」……

    即使遠在天涯,只要還在同一個時空裡,便有再次相見的希望。相同的地點,同一片天空,若是錯開的兩個時間,兩個時空,那麼……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那……該有多痛?

    有多痛呢?

    曹操……他會因我而痛嗎?

    他會嗎?

    當初,他替我戴上離心扣時,我曾怨恨他。因為,他想留的,是另一個笑笑,不是我,他留不住他想留的,又憑什麼要絆住我……

    如今……十多年的相處……

    若我離去,他會因我而痛嗎?

    福利院門口,阿滿,那個心智永遠停留在十歲的男子,他可還在等他的媽媽?

    「笑笑要出遠門嗎?那阿滿在門口等你,順便等媽媽來接我。」

    阿滿的聲音,好遙遠……

    那個傻瓜,還在等我回去嗎?

    還有包子……我的孩子,我能帶他一起回去嗎?

    夜深了,有些涼,我終於起身回房,不去想那惱人的問題。

    包子一天比一天虛弱,我的心也越懸越高。如果他挨過了十三歲生日,是不是就能逃脫歷史命定的命運?

    包子躺在床上,蒼白瘦弱,只有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依然那麼漂亮。

    我笑瞇瞇地端了早飯給他,是我煮的粥。

    親手一口一口餵他吃完。

    包子舔了舔唇,「媽媽的廚藝進步了。」

    我心裡發酸,明明只是白粥,什麼味道都沒有的白粥……因為他只能吃這個。

    「真的很好吃,你看我全吃完了」,包子笑著撒嬌。

    「明天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我笑著問,想起以往的生日,這個總是四處斂財的小傢伙。

    包子「嘿嘿」地笑,「我想想,想好了告訴你。」

    傍晚的時候,我照例在廚房熬藥,包子忽然發起了高燒。

    「老夫給他開一副藥,若是能撐過今晚,小公子便會沒事,若是撐不過……」診過脈,那老大夫搖頭。

    「撐不過會怎麼樣?」我驚愕,包子的病情竟是如此的嚴重?!

    那老大夫搖頭歎息。

    「這是唯一的希望?」我狠狠握拳,指尖陷入掌心。

    「嗯,目前只有此法可以一試,只不過……」那老大夫猶豫了一下。

    「只不過什麼?」我發飆了,跳起來一把揪住那老大夫的鬍子,「你能不能一次說完!」

    「只不過那藥性十分的強烈,一旦服下,需要要熬十二個時辰的痛楚,若然熬不過……便無力回天了……」那老大夫嚇了一跳,忙極其順溜地道。

    「你說,十二個時辰?」我咬牙,死死地瞪著他。

    「是……是的。」那老大夫渾濁的瞳孔裡倒印出我猙獰的面容,他嚇得直哆嗦。

    「媽媽……」身後,一個極細微的聲音。

    我卻是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忙轉身,便見包子披著外袍,站在房門口。

    「你出來幹什麼!風這麼大!要受了寒怎麼辦!要受了寒怎麼辦!」我心頭一痛,大吼,聲音大的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包子微微彎起有些乾裂蒼白的唇,緩緩走到我面前,緊緊抱住我,「媽媽,讓我試試。」

    「試什麼?」我聲音在微微發顫。

    包子抱著我的手微微緊了緊,「試試那副藥啊。」

    「會很痛……」我的嗓子裡彷彿堵了什麼似的。

    「沒事的」,他抱著我,抬頭看我,「媽媽別怕。」

    我彎了彎唇,點頭,「好,我們不怕。」

    彷彿催眠一般的聲音,原來包子比我勇敢,我想催眠的只是我自己。

    「裴夫人,我去煎藥。」胭脂轉身離開。

    我扶著包子回房。

    「媽媽,我有點冷。」包子躺在床上。

    我脫了鞋子,坐在床上,將包子摟在懷裡,「這樣呢?」

    包子笑了起來,「嗯,果然好多了。」

    我抱著他,無語。

    「媽媽,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怕。」見我不開口,包子有些惴惴地看著我,道。

    「嗯,我不怕。」我摸了摸他的頭,笑。

    過了一會兒,胭脂端了藥來。

    我側頭,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彷彿一個無底的黑洞,我驀地瞪大眼睛,緊緊摟住包子,「拿走!」

    「夫人!」胭脂上前勸我。

    「拿走啊!」我有些神經質地尖叫。

    「媽媽……」包子拉了拉我的手。

    我僵住,低頭看向包子。

    「不吃藥,我會死的。」包子笑瞇瞇地看著我。

    「不准吃,不准吃,萬一……萬一……你會活活痛死……我不要……我不要……」我語無倫次地搖頭。

    「熬過來就好啦」,包子笑了起來,「媽媽膽小鬼,我可是無敵的包子!」

    「熬過來就好了?」我怔怔地重複。

    「嗯」,包子點頭,看向胭脂,「美人姐姐,勞煩你把藥端來。」

    胭脂點頭,將藥碗遞給包子。

    包子伸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我只能看著他喝藥,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看起來很苦對不對?」包子放下碗,意猶未盡一般舔了舔唇,狡黠地笑,「其實一點都不苦的。」

    「嗯。」我閉了閉眼睛,點頭。

    「媽媽別怕,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包子靠在我懷裡,微笑,像一個天使。

    「嗯。」

    「華叔叔說,我是媽媽唯一的親人,是媽媽拼了性命生下來的,所以……我一定不會拋下媽媽的……」

    「嗯。」

    「華叔叔說,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拋棄了媽媽,我也不能的……」

    「嗯。」

    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詞彙量原來是那麼樣的狹隘,除了點頭,我什麼都不會說。

    「生病嘛,吃了藥就會好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我點頭,拚命點頭。

    包子額前漸漸滲出汗來,一顆一顆,像晶瑩的珍珠。

    我咬牙,止不住的輕顫。

    「媽媽,其實我只是有點熱。」

    「我知道。」我點頭,拭去他額前的冰冷的汗珠。

    包子的身子在微微發顫,忽冷忽熱。

    「其實……有一點點痛……」包子咧嘴笑道,那笑容在那慘白的臉上分外的觸目驚心。

    我抱著他,貼著他的臉,沒有開口。

    忽然,包子劇烈地顫抖起來,全身都在痙攣。

    我死死地抱著他,咬著唇。

    許久,他才平靜下來。

    「媽媽……」他的聲音極輕極輕,如空氣一般。

    我垂著頭,髮絲蓋在臉上。

    「對不起……嚇到了吧……」包子輕笑,氣若游絲。

    「沒有,我很好。」我抬頭,捏了捏他的臉,笑。

    「果然還是叫包子比較好聽……」包子在我懷裡蹭了蹭,低低地開口。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不喜歡麼?」

    「如果我不是曹沖,我只是媽媽的包子,那我就不必死於建安十三年了……」

    原來他都知道,那一回,他看到那本《三國誌》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了吧……

    「沒關係,我們不怕,你才九歲而已,一切都會好的……我們不怕。」抱著包子,我喃喃說著。

    「嗯……」包子笑了笑,「我要好多好多的生日禮物……」

    「好,要多少都好。」

    「如果華叔叔和半仙都在,該有多好……」

    「嗯,沒有關係,明天媽媽陪你過生日。」

    「嗯……」包子牙關緊咬,面色潮紅,又開始發寒。

    我緊緊地抱著他,如身處練獄之中。

    他才九歲……為何要忍受這般苦楚……

    我寧可……是我……是我在痛……

    我若痛,也無人擔擾,無人心疼……可是上蒼,為何要折磨我唯一的骨肉,唯一的親人……

    要生生地讓我的心被撕裂嗎?!

    「媽媽,天亮了沒?」包子蜷縮在我懷裡,輕顫著。

    我點頭,「快了,就快了。」

    包子無力地抱著我,「嗯。」

    不一會兒,包子的手腳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身子一陣一陣地痙攣,身子寒得猶如身處冰窖一般。

    我慌得不知所措,只能緊緊抱住他,抱住他……

    「媽媽,天亮了沒……亮了沒……」

    「快了,就快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期盼過天亮的那一刻,這如地獄一般的暗夜……何時才能過去……

    「我不能拋下媽媽一個人……媽媽……」

    「媽媽……我好疼……好疼啊……」

    「其實……只有一點點疼……一點點而已……」

    「媽媽,天亮了嗎……亮了沒……」

    包子全身都在抽搐,忽冷忽熱。

    「天亮了!」透過窗戶,啟明星出現的那一刻,我眼睛猛地一亮,如瘋子一般大叫起來,手舞足蹈。

    「天亮了!天亮了!包子!天亮了!」我抱著包子,語無倫次地大叫起來,「沒事了沒事了……」。

    「裴夫人!裴夫人!」胭脂衝了進來。

    「包子,看到沒有,天亮……」我低頭,看向懷裡的包子。

    那個孩子,蜷縮在我懷中,臉上帶著天使一般的笑容……那般乖巧……

    可是,他四肢冰涼。

    可是,他氣息全無。

    可是……天亮了啊?

    我茫茫然不知所措,茫茫然不知所措……

    「包子,包子,你醒醒。」我捏了捏他的臉。

    他仍是不動。

    「胭脂做了甜湯,你不起來,我就喝光它。」

    他仍是不動。

    「我要給你做生日蛋糕哦,媽媽親手做的,你不起來嘗嘗嗎?」

    他仍是不動。

    他不動……

    「夫人,小公子歸天了。」胭脂哭泣的聲音彷彿從雲端深處傳來,遙遠得我無法聽清。

    「傻孩子,怎麼那麼乖呢……藥那麼苦,你可以耍賴嘛,可以不吃嘛……枉你平時那麼會撒嬌……」

    我低低地笑。

    眼淚,卻彷彿決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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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32:48 |只看該作者
◎ 天下為重(上)

   當你能夠喊出痛的時候,那痛便不算是痛,有一種痛,能讓你痛得連喊都喊不出聲來;當你能夠哭的時候,那也不算是傷心,有一種傷心,會讓你連哭也哭不出來……

    忽然想起包子出生那一日,那個奇怪的婆婆。

    她說錐心之痛。

    如今,我終於明白……什麼是錐心之痛了……

    真的……是錐心之痛……

    那一日,我抱著初生的包子,我們約法三章。

    第一,你要健健康康地長大……

    第二,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第三,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我在心裡默念著,我抓著他的小小的手兒,輕輕地蓋了個印。

    包子……你又食言了。

    我默默地挖一個坑,埋葬我自己的骨血。

    是我將你帶到這個世界,如今我親手將你埋葬。

    而我,始終還是一個人。

    孤零零的,一個人。

    跪坐在地上,我用雙手刨一個坑,刨了很久,從日出到日落,我很專心地在刨一個坑。

    彷彿是自己的心,被生生地刨空了……

    空了……

    那個愛笑愛撒嬌的孩子……我的包子……真的沒有了。

    「若天上真有神佛,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著你……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華英雄的話猶在耳邊。

    我看著自己的滿手的傷痕,低低地笑,天底下那麼多人,神佛又怎麼忙得過來……

    周瑜一直站在我身後,不語。

    抬棺,一個小小的木棺,那麼小……

    我的心……抽痛起來。

    我緊緊拉住那棺木,我想再看一眼……我的包子。

    棺木裡,包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他穿著嶄新的衣服,像睡著一般。

    記得五歲那年,除夕之夜,他也是這樣一身新衣服,睡在我身旁,睡覺也不肯脫下那一身新衣服。

    我看著他,我的包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緊緊握著他的手,忽然不願鬆開手……墓裡那麼冷,那麼暗……

    包子會不會害怕?

    忽然,包子的袖子微微動了一下,我驀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包子,「包子?包子?」

    我一疊連聲地喊。

    「怎麼了?」周瑜見我如此,忙上前。

    「他在動,他在動!包子在動!他沒有死!沒有死!」我大叫起來,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忽然活了起來。

    周瑜拉我起來,「大夫看過,他已經死了。」

    我搖頭,怕他不信,「沒有,沒有,他沒有死,你不知道,他出生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可是我喊他,他就睜開眼睛看我了!他沒有死的!我是他媽媽,我喊他,他就睜開眼睛了!」我扭頭,看著包子,眼裡都是狂喜的光茫,「包子,包子,你醒醒,好不好?媽媽求你,你醒醒啊!你醒醒……媽媽知道你不會拋下媽媽一個人……包子……」

    他的袖子動了動,從裡面鑽出一隻毛絨絨的小動物。

    ……是包子的寵物吱吱。

    我呆住。

    周瑜來拉我。

    我怔怔地看了許久,驀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哈哈哈……哈哈……」

    上蒼,你到底在跟我開什麼樣的玩笑?

    眼前一黑,我沒了知覺。

    包子,你一個人在地下,會不會很孤單?

    要不要媽媽陪你?

    黑暗中,有人拉住我的手,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什麼。

    「娘……」

    娘?包子在喊我?

    我忙從黑暗中抽離,睜開雙眼。

    眼前,是一個眉清目秀,白白淨淨的少年。

    不是包子……

    「娘。」

    看到我眼裡的失望,那少年再度開口,輕喚。

    我看著他,怔怔的。

    「我會在您身邊的,娘。」那少年看著我,緩緩將頭靠我的膝上。

    我感覺他微微在輕顫,有些緊張的樣子。

    「元直,若我死了,你可否幫我照顧媽媽?」

    「我們結拜過的,我娘便是你娘,所以若我死了,你就得照顧我娘……」

    「我娘其實是個膽小鬼,她最怕別人丟下她了,所以我擔心如果我死了,娘會恨死我……我們是結拜過的,所以我娘就是你娘」……

    那一日,包子的話在耳邊響起。

    我抱著周不疑,巨大的痛楚滅頂而來。

    ……眼淚,怎麼止,也止不住。

    我的耳朵,彷彿失了聰,什麼都聽不清楚,只有周不疑那一聲「娘」,無比的清晰。

    無比的清晰……

    因為我知道……那是包子的心願,包子的聲音……

    那個孩子,在看到《三國誌》的時候,便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生死吧……所以才會想方設法留下周不疑,所以才會讓那個孩子代替他留在我身邊……

    第二日一早,周瑜和魯肅便來辭行。

    「曹操要進兵江東,主公急召。」

    我點頭,沒有說什麼。

    送走了周瑜,胭脂沒有隨周瑜走,反倒是留在我了身邊,「夫人,我們回丹陽春風得意樓嗎?」

    我搖頭,「不,我們回許昌。」

    胭脂微驚,「為何?」

    坐在銅鏡前,我淺淺地笑,為何?我要為我兒子報仇,我要替華英雄收屍,我要曹操知道他的兒子因何而死!

    逃避了十幾年,這一回,我自己回去。

    望著銅鏡裡眼角淡淡的細紋,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些老了。

    「娘,我陪您回去。」元直站在我身旁道,他的眼睛裡,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淡定和聰穎。

    我點頭,微笑。

    一路回到許昌,經過城牆的時候,我怔怔地望著某一點。

    那是曾經吊過華英雄的地方……

    突然,我瞪大雙眼,那個地方……

    華英雄赫然被曝屍於城牆之上!

    「停車!」我大叫。

    周不疑忙勒住韁繩。

    我跳下馬車,仰頭看著華英雄被高高地吊在城牆之上,已是七月,烈日曝曬下,蠅蟲叮咬,那屍身竟有些腐壞。

    我瞪大眼睛,將眼中酸澀逼回眼眶之中,便手腳並用地爬上城樓。

    「你們看那個女人……」

    「天吶,莫不是瘋了,竟然敢就那樣爬上城樓……」

    大概是身體未癒,我一時氣虛,腳下一滑,引起城樓下一片抽氣聲。

    驀然,耳邊似乎聽到一聲淺淺的歎息,似不捨,似無奈……

    華英雄?

    我呆住,轉頭望去,天空一片碧藍,萬里無雲,烈日炎炎,城樓下,已經聚集了許多的百姓,都仰頭望著我這驚世駭俗的行徑。

    果然是我聽錯了,華英雄就在那城樓上吊著,怎麼會在我耳邊歎息……

    於是,我繼續一往無前地爬……

    爬啊爬……爬啊爬……

    我的手終於夠到了華英雄的身體,他的身體已經腐壞,在烈日的曝曬下,散發著一陣陣的惡臭。

    我心裡一陣酸楚。

    何以連死,都如此不堪?

    「何人放肆!」終於有侍衛發現我,手持長戟,衝上城樓攔住我。

    「我要帶他離開。」我咬牙,吸了吸鼻子。

    「放肆,這是丞相大人的命令!」那侍衛大喝。

    丞相大人?曹操?他回來了?

    為何他要將華英雄曝屍於城外?

    「我要帶他離開!」

    華英雄因我而死,他那麼臭美,若是知道自己死後竟然被人曝屍……肯定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我眨去眼中酸澀,那個臭美的傢伙,我又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他被烈日曬化皮肉,怎麼能夠眼睜睜看看他被曬成一架白骨……

    他一向自詡偶像帥哥,我怎麼能夠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吊在城樓上,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對他投以嫌惡的目光……

    「此人心術不正,死有餘辜!」侍衛大喝,「你這刁民,若再不速速離去,我等便將你視作同黨,一併拿下!」

    同黨?我冷笑,華英雄居然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死後還要曝屍!

    「人已死,你們難道不知道死者為大嗎!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

    那侍衛正欲嗤笑,突然之間,卻是平地一陣響雷。

    眾人皆驚,一個個都瞠大雙目看著我,如同見了鬼似的。

    我自己也微微一愣,我什麼時候成了金口玉言了,說話竟然如此神准。

    難得如此巧合,我忙將華英雄拉上城樓,拿刀割斷綁著他雙手的繩子,那繩子已經將他的手腕勒破,泛黑的皮肉可見森森的白骨。

    「大膽刁民,不得放肆!」侍衛眼見人要被帶走,氣得大喝。

    我轉身彎腰拉著華英雄的雙臂背著他,有些困難地站起身,瞪他,「舉頭三尺有神明!讓開!」

    「轟」地一聲響,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居然再次平地一聲驚雷。

    我傻眼,呃……我只是再試試靈不靈,居然……莫非這是咒語?

    一眾侍衛都自動站成兩排,讓出一條道來,不敢再攔路,權勢雖然可怕,但也無人敢與天作對不是?

    我雖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忙趁機背著華英雄離開。

    因為華英雄個子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所以我背得很辛苦,我拉著他的雙臂交叉在胸前,他的腿卻還在地上拖著走。

    下了城樓,一路走過,路人無不掩住口鼻。

    胭脂忙拿了袍子上前,蓋在華英雄身上。

    「裴夫人,上馬車吧。」

    我搖頭,「我背他。」

    我要背著他一路走去相府,我要讓整個許昌都知道,華英雄是無辜的。

    背著他,我汗如雨下,低著頭,我咬牙一步步往前走。

    然後,前方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緩緩抬頭,看到那一襲明紫的身影。

    「夫人回來了。」曹操看著我,微笑。

    他的身後,跟著曹丕。

    我微微僵住,渾身都止不住的輕顫起來,我的眼睛盯著某一點,我看到那一切夢魘的根源,那一個藍袍的少年!

    曹丕!

    「我想知道,他犯了何罪?」看著曹操,我緩緩開口。

    「此人原名華佗,卻是躲躲藏藏,不敢以真名示於人前,且自詡醫術高尚,竟然大言不慚,要替丞相大人開顱,此罪豈非等同謀刺?」曹操身後,曹丕開口。

    開顱?我咬牙,明明是曹丕活活將其折磨至死。

    「曹丕你不要信口開河,明明是你……」

    我話還未完,曹丕已將手中的一卷書冊擲於地上,那書冊打開著,書冊上畫著一副圖,是一個人在進行開顱手術。

    我忽然想起曾經跟華英雄提過曹操的頭風病,華英雄笑問我如此關心曹操,是不是果然愛上這個古人了,當時我還狠狠揍了他一頓,打得他抱頭鼠竄,後來他說曹操頭風已成頑疾,針灸之術治標不治本,若要根治,只能進行開顱手術。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想不到他竟然記在心上,並且仔細研究過方案。

    只是我更想不到的是……這個手術方案竟然落在曹丕手上,成了莫須有的罪名,讓華英雄連死都背負著謀刺的罪名。

    「我跟他提過你的頭風病,這是他研究的治療方法,在我的家鄉,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手術,信不信由你。」看著曹操,我開口。

    「厚葬。」薄唇微啟,曹操道。

    這是不是代表他相信我?

    有侍從上前,將華英雄從我背上扶下,抬走。

    看著曹操,我忽然想起了包子,正欲開口,心中一陣難言的痛楚,加上剛剛急火攻心,竟是一頭栽倒在地。

    曹操上前一步,將我擁入懷中,打橫抱起。

    「回家吧。」他抱著我,躍身上馬。

    我在他懷中,聞著熟悉的味道,沉沉睡去。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我不能睡覺,因為只要我一閉眼,便滿腦都是包子的模樣……可愛的包子,狡猾的包子,惡作劇的包子,貪心的包子,聰明的包子,撒嬌的包子……

    全是他……

    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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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1 21:34:22 |只看該作者
◎ 天下為重(中)

   有溫溫的水滑過我的肩背,十分舒服,我緩緩睜開眼睛,正對面,有一面銅鏡,看清楚了銅鏡裡的景像,我不禁微微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我坐在浴桶裡,長髮半浸在水中,曹操正坐在我背後,手中的木梳輕輕梳過我長髮。

    「天氣那麼熱,洗完澡休息一下比較好。」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面色酡紅。

    「難不成,你在害羞?」曹操揚眉,湊到我耳邊輕聲道。

    我當下微惱,紅著臉「騰」地一下站起身,「我才沒有!」

    曹操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忙又快速地縮回水中。

    「都老夫老妻了,還怕什麼?」曹操的聲音帶了一絲戲謔。

    我大窘,「誰跟你老夫老妻!」

    隨即想到了包子,我面上的酡紅一下子變作慘白。

    「怎麼了?」發現我神色有異,曹操皺眉。

    「包子……死了。」我有些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可怕。

    曹操沒有開口,只是俯下身,將我擁緊。

    「是曹丕!若不是曹丕下毒,包子不會死於絞腸紗!」我咬牙切齒,連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我忘不了包子死時痛楚的神情……

    他是生生地痛死的……

    「我會查清楚。」曹操低低在我耳邊低低地道。

    我垂下頭,淚水掉入水中,泛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漣漪,彷彿被一個漣漪中,都有包子的笑顏……

    一連番的折騰,我終於病了。

    相府一如既往的熱鬧,只是那些熱鬧都與我無關,我每日都靜靜地待在同夢閣養病,我在等曹操給我一個交待。

    曹操對我前所未有的好。

    那樣一個縱橫沙場,睥睨天下的男子,他甚至親手餵我喝粥。

    睡夢中,有人輕撫我的臉頰,暖暖的,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入一雙溫柔的眼裡。

    是曹操。

    沒有假手於他人,他仔細地替我穿上衣服,拉著我走到鏡前,替我梳著那一頭長髮。

    銅鏡裡,他看著我。

    這樣的感覺竟是十分的熟悉,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待我……有多久呢?

    或許……是上一輩子吧。

    吃過午飯,我出了同夢閣,手裡拎著胭脂做的點心,去找曹操。

    驀然,我停下腳步,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切夢魘的根源,那一個藍袍的少年!

    曹丕!

    「環夫人。」他看著我,微笑,眸子仍是冷冷的。

    我看著他,微微握拳,控制自己不要一拳揮在他臉上。

    「想不到你竟然還會回來」,曹丕冷笑,「你在等什麼?等我爹給你一個交待?莫非……你以為爹為殺了我?」

    我微微咬唇,不語。

    「在爹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天下更為重要」,曹丕笑了起來,「你在爹身邊那麼久,我以為你應該會知道。」

    我微微一怔,心裡有某一處忽然開始有些難受。

    因為……我竟然無法反駁他的話。

    「爹說,沖兒之死,是他的不幸,我的大幸」,曹丕抬手,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極長極深的傷痕,「這就是爹給我的懲罰。」

    「沖兒的聰明才智固然在我之上,沖兒即死,爹雖然大怒,卻也無可奈何,因為子建雖然聰明,卻心懷仁慈,而其他兄弟再無人有此氣魄,為了曹氏天下,爹是絕不會殺我的。」

    我的腦中一片嗡嗡作響,我不想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可是以曹操的性格來說,我知道曹丕沒有說謊。

    手中的點心掉在地上,我轉身,踩著那點心離開。

    「沖兒之死,非我所願,我也十分疼愛他,要怪,只能怪他擋了我的道。」

    「你若真心疼愛周不疑,就勸他速速離府吧。」

    身後,曹丕的聲音傳來。

    我僵住,緩緩轉身,看向他,「你想幹什麼?」

    「不是我,是爹。」看著我,曹丕淡笑。

    「為什麼?」

    「因為周不疑太聰明,在爹眼裡,除了沖兒,無人能夠駕馭。」

    「什麼意思?」我顫著聲音開口,感覺心一分一分地變涼。

    「爹說,沖兒若在,周不疑相輔,何愁天下不歸,可是如今沖兒即死,以我的才德,不足以駕馭周不疑,留下他是,是禍,不是福。」

    天下……

    他的天下……

    原來,他知道是曹丕害死包子,他只是不動聲色。

    為了他的天下,他甚至做了曹丕的幫兇,連周不疑都不放過……

    他對於曹丕的處罰,只是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個傷疤。

    如此而已?

    可是我的包子……我的包子卻是丟了性命,他是在我懷裡活活痛死的……我的包子,他才十三歲而已……

    包子在他心目中只有這樣的份量?

    ……或許,包子只是他眾多子嗣中的一個,可是包子是我的全部!

    「我疼惜周不疑是個人才,不忍其就此夭折,我勸你快些送他出府,再晚就遲了。」曹丕冷聲笑道。

    我心裡一驚,慌忙轉身離開。

    那樣一個眉目清秀的孩子,他做著一切包子常做的事,逗我開心,喊我「娘」。

    元直,不能連元直都離開……

    「元直!元直!」我一路跑回同夢閣。

    「夫人,怎麼了?」胭脂見我滿面慌張,問。

    「胭脂,胭脂,元直回來了沒有?」我拉住他,急急地道。

    「夫人,你別急,先坐下。」胭脂來扶我。

    我搖頭,「你快去幫我找元直!」

    不在同夢閣,我轉身又跑了出去。

    「元直!元直!」

    「元直……」

    「元直!」

    我大叫著,一個園子一個園子找,每一道走廊,每一個過道,每一處角落。

    「卞夫人,看到元直沒有?」我拉住卞夫人,急急地問。

    卞夫人輕輕扯回自己的衣袖,搖頭,「不曾見過。」

    「尹夫人,你見到我兒元直沒有?」急急地拉住路過的尹夫人,我問。

    「你發什麼瘋!」尹夫人甩開我,皺眉。

    我見人就問,見人就問。

    我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撞。

    「你看她,莫不是瘋了?」

    「看樣子果然瘋了……」

    「真可憐啊……」

    「是啊,曹沖那麼聰明,本來該是指望著母憑子貴吧……現在什麼都落空了……」

    「好好一個人怎麼就瘋了……」

    「分明是瘋了……」

    相府的一眾夫人少爺,侍衛婢女,都來看熱鬧,一臉憐憫地看著我,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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