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麒麟閣上春還早第卌章隋末大拆遷
杜如晦和房玄齡與言慶說了一會兒的話,就告辭離去。
徐世績與鄭宏毅也起身準備離開。不過在走出前廳的時候,徐世績把言慶拉到一旁。
神神秘秘的從懷裡取出一張書箋,遞給了鄭言慶。
「這是什麼?」
言慶疑惑的看著徐世績,有些不明所以然。
徐世績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前些時候你去滎陽,有河東裴氏族長和老太爺一起過來,目的就是想要看看你。可沒想到……裴家族長走的時候,曾留下請求,想讓你寫一片祭文。前兩天你沒來的時候,裴家族長把祭文的內容送了過來。大公子讓我過來,就是想找你把這篇祭文抄錄一遍,可以嗎?」
原來,是鄭仁基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徐世績出面。
鄭言慶當然知道,這是鄭大士想借用他,與河東裴氏拉上關係。要說起來,河東裴氏家族的歷史,和鄭家差不多,也是一個擁有著幾百年傳統的老牌關東世族。
裴家和鄭家,也有姻親關係。
只是由於自北魏以來,裴家人才輩出,幾乎每一代都有兩三個支撐門面的人出現。
早一代的,有裴政參與開皇律的制定。
現在則有裴世矩,裴蘊,裴世鏡,裴世清等人在朝中擔任要職。
小一輩,又有裴仁基出任太子率衛,拜儀同,而裴仁基的兄弟裴虔通也是千牛備身,為太子楊廣效力。
以老裴家現在的狀況,三代以內無需擔憂。
而鄭家呢?
除了鄭善願,鄭善果,鄭元壽,鄭元琮幾個靠著鄭譯的餘蔭享有爵位之外,第三代,也就是中堅這一代,竟無一人能撐起門面。鄭仁基靠著楊素勉強做到了洛州曹掾,和鄭家相比,簡直差距甚大。五姓七大家當中,如今尤以鄭家最沒落。
所以,鄭大士把姿態放的很低,當然要拉攏裴家。
這世家當中的事情,甚至比朝堂上的事情還要複雜一些。鄭大士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讓鄭家重新崛起。單憑一個楊素,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拉攏更多的關東高門大族,才可以保證他這一支在安遠堂的地位,乃至於保證鄭家的地位。
鄭言慶,毫無疑問的被他推出來,做這種感情的紐帶。
言慶也不好讓徐世績難做,於是點點頭,把書箋接了過來……
他沉吟片刻,輕聲道:「世績,我今天怕是沒有工夫,一會兒我還要去學舍拜望老師。
這樣吧,我晚上回來就寫,你明天派人過來拿就是,應該不會耽擱事情。」
徐世績說:「沒關係,我明日下午帶小公子來聽故事,到時候你給我就可以了。」
還是想要聽故事!
言慶笑了笑,不置可否。
送走了徐世績兩人,他吃了午飯,換了一身衣裝,準備前往竇家學舍。
出門的時候,鄭世安卻把他拉住了。
「我一會兒要去城裡找大錘子,和一些老夥計們吃飯,晚上就不回來了。
言慶啊,你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能和從前一樣,整日裡走來走去?竇家學舍路途也遠,不如你騎馬過去吧。反正家裡面也有兩三匹牝馬,圈著也是浪費。」
鄭言慶連連搖頭,「爺爺,我是去拜望老師,擺那個架子做什麼?」
可鄭世安卻不這麼認為,畢竟言慶現在是名聲在外,一些必要的行頭卻是必不可少。
爭來爭去,言慶最後只好點頭。
不過他不願意騎馬,牽著那頭青驢出來,偏身坐上,手裡拿著一支柳條,悠悠然往學舍行去。
初夏將來,一路上放眼望去,但見滿目蒼鬱。
田園中,還會有農人放聲歌唱,言慶聽了一會兒,倒覺得很舒暢,於是跟著哼了起來。
等他趕到學舍的時候,學舍將要閉門。
大部分學生都已經走了,言慶走進學舍的時候,正好看見竇奉節在課堂上關好門窗。
「豆子!」
言慶笑呵呵的叫了一聲。
竇奉節一怔,扭頭看過來,突然一聲歡呼,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言慶跟前,一把將他摟住。
「言慶,你回來了!」
語氣中,帶著莫名的驚喜,可以看得出,竇奉節真的是很高興。
看到這個有些懦弱,卻又帶著些爽氣的小夥伴,言慶也同樣的開心。
「豆子,你怎麼這時候還沒走?」
竇奉節臉一紅,懦懦道:「昨日功課沒有完成,被先生責罰,清理課室來著。」
「嘿嘿,果然如此,你又偷懶了。」
「不是不是,我昨天聽說叔祖說你回來了,所以就想去看你。可叔祖不同意,我不高興,就沒有做功課……言慶,你回來以後,還走嗎?是不是還會來學舍求學?
叔祖說,你可能不會來了,我不太相信。如果你不來學舍的話,以後我也不來了。」
「為什麼?可是那中舍的人,又來欺負你了?」
竇奉節連連搖頭,「那倒沒有……他們現在不找我的麻煩了,前兩天竇孝文還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只是覺得,你要是不來了,我再來這裡就沒了意思。大家都不願意和我玩耍,前些日子我給他們甜餅吃,他們私下裡卻說我是故意顯擺。」
也難怪,那饆饠甜餅又豈是普通人家可以當做零食吃的東西?
竇奉節或許是好意,可在其他孩子眼中,未嘗不是一種炫耀的表現,甚至會覺得嫉妒。
似言慶這種隨意的人,的確不多。
你拿過來,我就吃,沒什麼值得客套。
所以,竇奉節的好意,卻被其他孩子誤解,甚至隱隱的孤立。
言慶笑了笑,「我當然會來,只要老師在一日,我就會來求學。不過豆子,你也別不高興,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別人要是誤會你,你就過去把話說清楚。不要什麼事情都放在心裡面……你越是這樣,其他人就越是覺得你不親近,越發疏遠。」
竇奉節點點頭,「那我以後聽你的。」
言慶問道:「老師在不在?」
「在的在的……」
竇奉節輕聲說:「不過先生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晌午打了好幾個人板子,樣子好凶哦。你要是找先生,可得要小心一點才是。」
學舍中,先生就是天!
哪怕是竇奉節這樣的嫡傳子,對李基也有幾分畏懼。
言慶正要說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說:「竇奉節,你怎地還在……啊!」
鄭言慶扭頭看去,就見李基站在課室門前的迴廊裡,呆呆的看著他,那表情非常怪異。
高興、難過……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慈祥。
竇奉節看見李基,連忙說:「先生,我這就回去,先生再見!」
說完,他拉了一下言慶的衣服,意思是說:我先走了……
這傢伙看樣子是真的有點害怕李基,看到李基,就好像老鼠看見貓一樣,一溜煙的跑出學舍。那速度之快,也是言慶從未見過。這心裡就忍不住,偷笑了幾聲。
回過頭,鄭言慶走到李基跟前。
「老師,弟子回來了!」
在立即面前,言慶一如既往的和從前一樣恭敬。
可是對李基來說,心情去和從前大不相同。眼前這個孩子,可能就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雖然說竇威和竇賢都無法確定此事,可李基卻堅信,言慶就是他的兒子。
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李基如何能保持平靜。
但他也清楚,這時候把真相說出來的話,姑且不說言慶會不會相信,就算言慶相信了,他又能怎麼辦?總不成,讓言慶跟著他東奔西走的飄零,豈不是害了他?
想到這裡,李基只能把這種衝動強行按耐住,呆呆的看著鄭言慶。
「老師……」
鄭言慶覺得李基今天好像有點古怪,上前見禮半晌,也不見李基開口。
果然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誰招惹了他……鄭言慶沒有想太多,因為竇奉節已經提過醒了。所以,他上前一步,輕聲呼喚了一句。李基這才從茫然中清醒過來。
「言慶,你回來了!」
「是,弟子回來了……還要感激老師,救命之恩。」
當晚若非李基找來了竇威出面,鄭言慶現在怕已經成了一具死屍。對於自己的老師,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言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可這心裡面,隱隱已將李基視作了父親。
李基攙扶著鄭言慶,仔仔細細的打量這孩子。
可不管怎麼看,就是覺得看不夠。一時間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一把將言慶抱起來。
「老師……」
鄭言慶驚呼一聲,不明白李基為何會這樣。
這時候李基也反應過來,強笑道:「沒想到我李基飄零一世,收了一個學生,竟如此了得。」
是啊,換做任何人,有一天發現自己心愛的弟子,已聲名遠颺,都會忍不住感覺開心。李基這一解釋,言慶倒也不再疑心。因為他能體會,做先生的那份驕傲和自豪。
把言慶放下來,李基帶著鄭言慶回了住處。
兩人坐下後,李基看著正襟危坐的言慶,輕聲道:「言慶,這次回來,可有打算?」
「有啊!」
鄭言慶說:「聽先生教誨,習武強身,如此而已。」
「怎麼,你不覺得後悔嗎?」
「後悔什麼?」
看著言慶天真的模樣,李基心裡一陣安慰。
「言慶啊,當日你拜師的時候,我就說過,如果有朝一日後悔,可以不再認我這個老師。當時我還不知,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鵝公子。如今你身份已經昭示,鄭家又極為看重你,再拜我這個默默無聞的人做先生,與你的聲名,卻不相合。」
李基如今,一心為言慶考慮。
哪知道鄭言慶卻急了……這位有故事的先生,能請得動竇家族老,顯然也是有強有力的背景。他覺得,李基這番話是在考驗他。鄭家雖然看重他,但更多的想要利用他,這一點言慶心知肚明。但是他無法拒絕,又不甘心被鄭家當作棋子。
所以他必須要借助鄭家捧他的機會,獲取更多聲名,以期受到更大的關注。
李基對他,全無利益之心,是真心對他好。
鄭言慶在獲取更大聲名之前,就需要有一張保護傘。
毫無疑問,李基可以給他提供這種保護。這時候撇清和李基的關係,那才是瘋了!
所以他連忙跪下來,「老師,您不要弟子了?」
李基心裡一暖,鼻子有些發酸,「言慶,我怎麼會不要你,我這是為了你著想啊。」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只願意做老師的弟子,其他的事情不願去多考慮……」
「為什麼?」李基反問道。
是啊,為什麼呢?
鄭言慶猶豫片刻,輕聲道:「弟子聲名未起時,唯有老師不以弟子九品出身而有所歧視。更將弟子收為門下,傾心教導……弟子年紀雖然小,卻分得出好壞來。老師是真的對弟子好,弟子如今有了一點虛名,就嫌棄老師,那與禽獸何異?」
李基心神激盪:我的兒啊,你是為父這世上唯一的骨肉,我怎能不牽掛你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
但若是細聽,依舊能聽出,李基話語中的顫抖。
「言慶,你能有此心,為……師已經很開心了。」李基一激動,險些說出『為父』兩字,幸好反應及時,才算沒露出馬腳。他說:「不過為師才疏學淺,而且居無定所,不曉得什麼時候就要離開這裡。你願意叫我一聲老師,我自會傾心傳授。
不過,你會慢慢長大。等將來,為師會再為你找一個先生,到時候你莫要拒絕。」
言慶一怔,抬起頭疑惑的看著李基。
老師今天說話,怎麼這麼古怪?
他猶豫了一下,「學生願聽從老師安排,但還請老師,莫要趕學生走。」
「哈哈哈,我永遠都不會趕你走!」
李基輕聲說道,鼻子發酸,眼眶不由得有些濕潤。他連忙低下頭,用袖口蘸了蘸。
「不過從今天開始,我會對你更加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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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午後,天氣已有些炎熱。
李基和鄭言慶也沒有立刻開始上課,而是坐在小院子裡,看著爬滿院牆的青色藤蔓,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一陣風吹過來,藤蔓上的橘子花搖曳。
鄭言慶從屋子裡搬出了茶爐茶釜,坐在李基身邊,將茶葉碾成粉末。
「老師,今天我又認識了一個人。」
「哦,是什麼人?」
大多數時候,都是鄭言慶說話,李基為他解惑。雖說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六年,但若說到瞭解,十個言慶,也比不上一個李基。他將在滎陽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李基,李基馬上就清楚了鄭大士的打算。四品出身嗎?那豈不是沒有用處?
四品出身,還是個卑品罷了。
如果鄭大士真的好心,至少也應該給言慶一個三品出身。
這對鄭家而言,並不難辦。如今九品中正制漸漸沒落,各地的中正,很大程度上是受世家大族的控制。只要鄭大士費點心思,為言慶辦一個三品出身並不算難。
雖說三品也是卑品,可是和四品卻有天壤之別。
杜如晦,房玄齡這些官宦子弟,全都是三品的出身。
拿到一個三品,至少也能讓言慶的仕途順暢一些。可一個四品……聽上去好一些罷了。
不行,若是這樣子的話,我兒就只能成為鄭家的附庸。
鄭大士那老傢伙想要對付言慶的話,我兒也只能默默的忍受。我如今雖然落魄,可不代表我的兒子,可以任意被欺凌……恩,我得要給他找一個厲害些的老師。
他這裡想著,言慶突然開口,打斷了李基的思路。
「認識了什麼人?」
「長葛縣令房彥謙的公子,房玄齡。」
李基一怔,「你說的可是那開皇十六年,齊州進士房玄齡?」
「就是他。」
「哦,這個人倒是個持重之人,頗具才幹。不過我聽說,他現在只是個羽騎尉的武散官,跑洛陽做什麼?」
沒想到,李基居然也知道房玄齡這個人,言慶頗為好奇。
李基笑道:「我這些年東奔西走,卻也不是瞎子聾子。房玄齡中進士的時候,年僅十八歲。故而在當時,也成就了一段佳話。」
十八歲中進士,那可是非常年輕,所以當時很轟動。
房玄齡那時候也著實風光了一陣子,直到仁壽二年時,隋文帝首開科舉,重舉秀才,杜正倫、杜正玄、杜正藏三兄弟同時點中,一門三秀才,掩住了房玄齡的風光。
鄭言慶回答:「房玄齡要去隰城做縣尉了,正好和杜如晦一同路過。」
「杜如晦?就是那個杜陵碑痴嗎?」
「正是此人。」
杜如晦好碑帖,在關中很出名。特別是在官宦子弟當中,尤為出名,以至於有人送他碑痴的雅號。他老子是長史,祖父是工部尚書,偏偏到了他這一代,卻不喜歡官場。仁壽二年科舉時,這傢伙為了跑去衡山看碑,居然連科舉都耽擱了。
李基笑道:「聽說那碑痴得了一塊好碑,怎地不在家琢磨,跑出來作甚?」
「不清楚,說是和他祖父一起來,而後要搬去我那邊住。」
「杜工部來了?」
李基心裡一咯噔,昨晚竇賢剛說過,杜果和章仇太翼會來洛陽,沒想到今天這兩人就已經抵達。他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微微一蹙眉,他們來了,那豈不是說……
「你確定杜如晦是和杜工部一起來的嗎?」
「是啊,杜如晦是這麼說的……對了,學生想起一件事,今天早晨我在河堤上見到了一群人,一個道士,還有一個老者。在河堤上指指點點的,也不知是為什麼。」
「道士,老者?」
李基想了想,「那老者是什麼模樣?」
「嗯,長的……老師這一問,學生倒是覺得,那老者的相貌,和杜如晦有些神似。不過他有一部美髯,學生頗有印象。莫非那個老者,就是杜如晦的爺爺不成?」
「十居**。」
杜果愛美髯之名,在長安很有名氣。
李基越發確定,杜果和章仇太翼,已經抵達洛陽。
只是他們要修治洛陽,不好好的在洛陽城裡,跑城外做什麼?難不成,朝廷準備和長安一樣,修建新城?唔,若是如此,他們去河堤上,倒也能說得過去了。
「言慶,你信我嗎?」
「當然相信。」
「你回去之後,向杜如晦打聽一下,朝廷可是有修治洛陽的打算?若要修治,如何修治?」
鄭言慶聞聽先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基的意圖。
洛陽,要重新修治嗎?
歷史上,隋煬帝登基之後,的確是遷都於洛陽。而且也留下了在當時修治洛陽的記載。
但怎樣修治?
史書上並沒有記錄太詳盡。鄭言慶也一直以為,隋煬帝是在現在洛陽的基礎上修治。
可是聽李基的意思,好像並非如此。
難道說,要營建新城?
如果今天早上他見到的那些人就是杜果等人,卻跑到了鄭家田莊毗鄰的河堤上觀望。莫非是要在鄭家田莊上營建新城?那樣一來的話,豈不是整個田莊都被佔據了?
言慶和李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思。
不過兩個人考慮的全不一樣,言慶想的是,如果朝廷要徵用鄭家田莊的土地,那麼即將到手的永業田和露田,不就是竹籃打水了嗎?朝廷可能會給鄭家予以補償,但卻不一定會給言慶他們補償。畢竟,那些永業田和露田,是在鄭世安名下。
既然是朝廷徵用,那鄭家肯定不會拒絕。
似言慶他們這些散戶,相對著可就要吃了大虧。
鄭家會為他們出頭嗎?就算是鄭大士想,鄭善願會答應嗎?如果不答應,只怕到時候,他祖孫二人還得要依附於鄭大士。安遠堂,還會再給他們一百畝良田嗎?
而李基,考慮的事情和言慶又不一樣。
他想的是,朝廷遷都洛陽的計劃很可能已經確定。派杜果和章仇太翼前來,只怕是為了確定修治洛陽的計劃。一旦確定下來的話,朝廷就會派出人手來監工洛陽。
而他呢,必須在被朝廷發現行蹤之前,離開洛陽……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雖說李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想著還能和言慶待一段時間。可現在看來,卻有些危險了。杜果和章仇太翼返回長安之時,就是他必須要離開洛陽的日子。剛剛和親生骨肉相逢,雖然沒有相認,但能在一起,終究是一種快樂,好過骨肉分離。
哪知道,這就要離開了?
李基一旁看著言慶,心裡微微有些發酸。
他真不想離開,只是……
「言慶,水沸了!」
鄭言慶醒悟過來,連忙把器具準備好,開始煎茶。
一釜香茶出來,李基品用著言慶奉上的茶水,心裡面卻在想著:找誰做言慶的先生?
當然了,這件事他不可能出面。
不過他可以請親族,或者竇家的人出面,想必不會太難。
只是這個人選,要仔細斟酌才好。一般的人,李基還不屑於介紹,更要反覆思量。
言慶靜靜坐在一旁,也在想著心事。
沒了田地,就得要靠鄭家的資助為生……
如果鄭大士是提前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的話,那他在賞賜田地時,怕就有了這個計劃。
沒有田地,就沒有收入。
自己祖孫只能牢牢的依附在安遠堂名下。十幾名健僕需要花銷,他祖孫也要生活。
不行,不管這是不是出自鄭大士的意願,這一百畝良田,都不能要。
可如果不要的話,鄭大士又可能覺著他祖孫不和他一條心,反而會更加的危險。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鄭言慶不由得感到有些可笑了。
先前還覺得這一百畝田地,是一件好事;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變得如此燙手。
不過,不要田地,卻可以要錢帛。
實在不行,就讓鄭世安出面,以和雄大錘做生意的名義,拒絕這一百畝良田。雖然這樣做會讓鄭世安暴露出來,但也能試探一下鄭大士的心思。若鄭大士知道修治洛陽,朝廷可能拆遷鄭家田莊的事情,斷然不會點頭;如若他不知道,就會答應。
只是日後雄記這塊肥肉,可能會被鄭家看中。
到時候若要鄭世安交出去,又該如何是好呢?
言慶發現,他和鄭家的糾葛,似乎會變得更加麻煩……從一開始的尊卑之爭,說不定會演變成利益之爭。到那時候,他和鄭家的人,又該如何相處,如何解決?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先從經濟上拜託對鄭家的依賴,至於日後何去何從,再慢慢想對策吧。
想到這裡,言慶咬牙做出了決定。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阻止鄭世安接收那一百畝良田。只是不知道,這百畝良田在鄭仁基的眼中,又能價值幾許呢?鄭言慶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基,心道:若讓老師知道,我此刻一門心思的鑽營,會不會因此而感覺不快,甚至把我趕走呢?
李基正好也在看言慶,兩人的目光中,都隱隱含著一絲憂色。
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