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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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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8-22 19:41:58 |只看該作者
第1008章 詐降

    夏潯返回坐船不久,鄭和、張熙童等人就赴宴回來了,夏潯聞訊以後,馬上派人請他們過來。

    鄭和與張熙童飲宴剛回來,此地水酒雖然綿軟甘甜,不如中國酒水勁道十足,可是喝多了也頗有醉意,夏潯已叫人烹了茶,二人落座後,茶便端上來,三人邊喝茶邊敘話。

    鄭和對夏潯道:「國公,今日在宴上,我們遇到幾位世居此地的漢商,早在百餘年前,他們的祖先就從中土遷居到了此處,這些人現在在此地均有相當大的勢力,一般都建有自己的山寨,他們大多仍以經商為業,擁有自己的船隊和護航武裝。

    不過,由於船隊的遠航能力不足,再加上海盜勢力猖獗,所以一直以來,他們的交易範圍都限於周圍的幾個小國,每隔幾年,彙集眾多商隊,組成一支龐大的商隊時,才會遠洋一次。他們聽說我們的遠洋計劃以後,有意加入我們的船隊,不只是他們,還有本地土人富商也想加入,你看怎麼樣?」

    張熙童補充道:「還有,我們的船隊中有些商賈對此地很有興趣,想重點發展在此地的貿易,所以想就此留下來。」

    夏潯道:「好啊!來去自由,悉聽尊便。公公上一次來,是代表天子宣撫諸夷,是來建立朝貢貿易的,隊伍裡自然不能摻雜些普通商團,如今不同,公公雖然依舊負有聖命,但是隨艦隊而來的諸多商旅,僅僅是為貿易而來,並不是朝廷使團的一員。所以,他們的去留,盡可由他們自己決定,只是,對加入船隊的人,要加強審查。還有,要收取費用,咱們可不能無償保護他們。」

    「還要收取費用?」

    一聽這話,鄭和跟張熙童兩個人都有些訝然,這是官員們的通病,君子不言利,何況是做官的君子。那些人歸附而來,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啊,還要跟他們收錢……

    夏潯道:「不錯!要收錢!不管是祖上遷居於此的漢人富商,還是本地的土人富商,都要收錢。你們以為,他們自己組船出海,僱傭龐大的護衛隊伍,不花錢麼?隨船而來的這些商賈出港進港都是納了稅的,怎麼對外人就無比慷慨起來了?

    咱們的艦隊是朝廷的,可朝廷的錢也是百姓們納的稅,不能在外面扮大方,只落一個口頭上的好兒,那有什麼用處?咱們的艦隊出來一次所費不菲,所作貿易固然足以彌補消耗,可誰怕錢砸手啊?朝中還是有人反對出洋的,給朝廷多掙些錢,才能爭取多些官方出航的機會!」

    這句話打動了鄭和,鄭和重重地點頭道:「國公說的極是!那就這麼辦,願意隨咱們的艦隊遠航的,一概允許,不過都要收取相應的費用。回頭我就叫人估算一下,他們自己出海,護衛力量所需花費是多少,然後酌情減少一些……」

    夏潯擺手笑道:「不不不,不必酌情減少,他們自己出海要花多少護航費用,咱們就收多少,他們一趟來回,就能賺座金山回來,公公不必替他們省錢。他們花同樣的錢,自己組織護航,未必就能安全,可是跟著咱們走,那就絕對不用擔心被海盜打劫,沒有多收他們的,已經是相當大方了。」

    鄭和笑道:「那就依了國公,呵呵,幸好國公沒去做生意呀,否則不消三年,就是一個陶朱公了。」

    夏潯笑道:「這可不敢當,這是因為咱們有強大的武力和遠洋能力,有此強大後盾,我才有信心開價,而且保證他們會心甘情願地掏錢,如果讓我自己去做生意,可比不過這些商人的心機。呵呵,其實咱們叫這些本地商人加入進來,還有一樁好處。」

    張熙童納罕地道:「除了收取護航費用,還有什麼好處?」

    夏潯道:「他們對附近海域和周圍各國,遠比咱們熟悉。尤其是咱們上一次最遠只駛到了柯枝古裡一帶,再往西就不曾去過了。如果咱們一路吐故納新,不斷接收新的商隊進來,在咱們的艦隊之中,就總是有人熟悉前方的地理、水情、國度和民風,這樣咱們就能準確地遠航。

    不要小看了這個作用,如此一來,第一,我們可以少走許多彎路,節省很多時間和旅途的消耗;第二,我們可能要走上三趟、五趟才能摸清楚的水域水情,可以通過他們的瞭解,一次就掌握到;第三,海上航行,雖然本來風雨莫測,可是當地人卻很清楚哪些路段更容易出現險情,如此一來,我們將可以減少許多傷亡和船隻損失!」

    鄭和與張熙童拍手叫好:「不錯不錯!這許多好處,我們怎就沒有想到,好好好,如此看來,沿途下去,還真要多多吸納當地商團才是。」欣喜不已地定下了吸收當地商團參與航程的事情之後,鄭和又問:「國公要我二人前來,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夏潯神情一肅,道:「是這樣,今日我攜家眷上岸觀光,碰到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不過由此我卻是想到了一件被咱們疏忽了的事。」

    夏潯把那暹羅商人與水師官兵爭風吃醋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滿剌加原本向暹羅王稱臣,並受其管轄,我們如今奉了天子詔書,立滿剌加王,以暹羅國力,是斷然不敢抗拒我天朝聖命的,可是驟然失去對滿剌加的統治,雖然滿剌加每年只是上供區區四十兩黃金,他們卻一定會心生不滿。」

    張熙童道:「不滿那是一定的,雖然滿剌加每年只上供四十兩黃金,可是他們在滿剌加經商貿易,一概不用納稅,這筆錢可不少,咱們現在等於是硬生生地從他們手中搶了一塊肥肉下來,他們能高興才怪。不過,他們不願意又能如何?」

    鄭和卻聽出夏潯有更深的考慮,輕輕點頭道:「不知國公對此有何考慮?」

    夏潯道:「我朝對南洋諸國,一向是恩威並重,分而治之。如今交趾的陳季擴剛剛兵敗被擒,該地暫時得以平靜,這時如果交趾有個對我大明心懷不滿的鄰居,他們不敢明著反抗我大明,卻難保不會借刀洩憤。如果他們暗中資助安南反軍……」

    鄭和動容道:「不錯,國公所慮甚是!只是,允許滿剌加立國,封其王,乃是陛下的旨意,再者,我朝既然定下開海通商,貫通東西貿易的國策,這滿剌加於我大明就有莫大的利益,這個地方,必須得掌握在我們手中,如此……該如何是好?」

    夏潯微微一笑,道:「滿剌加當然要控制在朝廷手裡,皇上的聖旨也斷然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不過,對暹羅,卻也不妨用些手段,叫他們安份下來。我回來以後,已經仔細想過暹羅如今的情形,想出了一些計策。」

    這時張熙童也慎重起來,拱手道:「願聞其詳!」

    夏潯道:「暹羅國貿易,多賴中華。如果咱們大明不買他們的商品,他們的黃速香、降真香、沉香、花梨木、血竭、象牙等物就很難賣上價錢,以前他們多以朝貢貿易和走私的方式與我大明貿易,對這一塊已是非常倚重,現如今我大明開自由貿易,對他們來說就更加成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市場。

    本來,我們是打算回程時再訪暹羅的,現如今卻不妨先派一支船隊往暹羅去,把我大明開海貿易的旨意傳達給他們,他們雖然丟了滿剌加,卻得到了我大明市場,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經濟上的損失,便也補回了大半。利益所在,這是羈縻之策。

    再者,示之以恩。暹羅人一直受高棉人侵掠,雙方戰事不斷。我們派去使節,可以居中調停,叫高棉人莫生戰亂,這也符合皇上恩夷懷遠、天下一家的政策。高棉王對皇上的旨意斷然不敢違抗的,至少他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與暹羅大打出手。

    如此一來,當可邀暹羅軍民之心,息其怨憤。占城與交趾一向為仇,是全心全意希望朝廷納交趾於治下的,如果暹羅也不對安南動動手腳。安南有異心者,內有大軍鎮壓,外無一兵一卒、粒米之援,還能折騰起什麼風浪來?張輔、沐晟兩位將軍治理安南,便少了許多麻煩。」

    鄭和欣然道:「國公深謀遠慮,鄭和贊同這個意見!」

    鄭和下西洋斯間,永樂皇帝給了他幾道空白聖旨,這是對鄭和莫大的信任,卻也是考慮到西行的實際情況。這許多年來,大明對外界的消息一向比較閉塞,就連近在咫尺的日本,當初都能把懷仁親王誤當作國王呢,更不要說極西之地了。

    這大明艦隊一路西去,也不知道會行駛到多遠的地方,遇到些什麼國家,碰到些什麼情形,皇帝是無法事先寫好聖旨,以便同所逢國家交流的。故而只能授鄭和便宜之權,賜他幾道空白聖旨,叫他一路下去,依據形勢而使用,如今卻正好用上。

    鄭和道:「此事確是急切,這樣吧,張大人正好也在,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商量妥當,便由張大人執筆,擬一份詔書。」

    剛說到這兒,有人叩門報進,說是有一個西洋人持了腰牌找上門來,要找夏潯夏掌櫃的。旁人不知夏潯身份,這艘船上的人卻知道,這兒都是雙嶼衛的人,且一向與水師其他官兵水火不容,不虞消息外洩,再說有蘇三姐在此,誰還不知道她男人是誰?想瞞也瞞不過的。

    夏潯對那士兵吩咐道:「這人以後就是船上乘客了,給他安排個住處,不要洩露我的身份!」

    打發了那士兵下去,夏潯又與鄭和、張熙童繼續商議,議論半晌,三人陸續提出一些要點,然後由張熙童執筆措辭,洋洋灑灑寫下一份聖旨。他是禮部中人,寫這種公文最是拿手,寫完之後宣讀一遍,二人聽了,又仔細推敲一番,修正了一些疏漏,最後把正式內容謄寫在只蓋了御璽的空白聖旨上。

    寫好聖旨,鄭和道:「國公你看,派哪位大人往暹羅一行?」

    張熙童主動請纓道:「我去吧,往暹羅去的話,距咱們接下來的航線並不遠,我再率艦隊追趕你們!」

    夏潯和鄭和聽了點頭答應下來。

    這支龐大的艦隊並不是所有艦船同進同退,一刻不離的,如果那樣,這支艦隊的西行之路就太沒有效率了,在本來的計劃中,接下來他們也是要分路而行的,像周滿、洪保、周聞、楊慶等人都要獨擋一面,率一支艦隊分別趕往不同的地方。

    他們的使命不只是和不同的國家打交道,還包括探索這個對大明來說還很陌生的海外世界,進行天文研究和地理測繪,各個分隊完成使命之後,再沿主力艦隊的行動路線追上去。所以,接下來他們將在這裡分手,分別駛向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支艦隊將因此發現澳大利亞,而另外一支船隊將一直向南,直至駛入南極圈,每一支艦隊的旅程單獨拿出來,都是一個精采紛呈的故事。鄭和的主力艦隊是要一直往西去的,張熙童做為副使,傳達完旨意之後也將追趕這支主力艦隊。

    他們剛剛商定由張熙童赴暹羅,艙門又叩響了,這回進來的卻是雙嶼衛的指揮使許滸,夏潯以為他是來找自己的,眉梢向他揚了揚,許滸低聲道:「國公、鄭公公、張大人,鄭公公座艦上的小姬公公引了一位使節來,說是奉了渤林邦國國王之命,求見鄭公公。」

    「哦!渤林邦國?」

    夏潯笑道:「我們下一站本來定的就是渤林邦,想不到他們國王聞訊,已經主動派人來促請了。呵呵,那你們二位就見見來使吧,我且迴避一下!」

    鄭和點頭答應,夏潯離開船艙後,鄭和便叫人去請那番使進見。

    夏潯出了船艙,向人一問費英倫的安置之處,卻是在最底層。那時洋人是沒地位的,兵哥哥們可沒把他們放在眼裡,若非夏潯吩咐給他安置個住處,恐怕就讓他睡甲板了。

    夏潯沿舷梯下去,走到底層甲板上時,就見那費英倫正在甲板上東摸摸、西看看,一臉興奮,時不時地站住,嘖嘖稱奇一番。那位通譯站在一旁,微微撇著嘴,好像面前是一個從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見夏潯走來,費英倫讚不絕口地道:「太棒了,原來在岸上的時候看的不甚清楚,登上這船才發現它是那麼的巨大,在我們西方,沒有比我們國家更強大的艦隊,但是我們國家最大的船,放在你們這支艦隊裡面,那差距也像鵪鶉站到火雞面前一般渺小。不過,我聽翻譯先生說,你們的艦船是平底的?這恐怕不利於深海航行啊。」

    夏潯笑道:「不,我們的海船大部分是尖底的,不管是戰艦還是商船。只有少數幾艘最龐大的船才採用平底,因為我們的艦隊太大,需要載運的東西太多,平底船載重量大,可以在水淺的航道上航行。否則以我們這樣的巨艦,如果用尖底,當今世上找不到幾處港口可以叫我們駛進去。」

    夏潯向費英倫簡單地介紹了幾句,便不再多言。實際上鄭和上一次從西洋回來時,也曾帶回過幾艘西洋式艦船,在龍江船廠,工匠們曾經分解了這些木帆船,仔細研究過西洋人的船隻,發現他們的尖底木帆船沒有龍骨,龍骨可以使艦船的平穩性和堅固性大幅提高,中國的尖底海船從宋朝早期就有龍骨了。

    同時,我們的艦船板材採用平接技術,而西洋船採用的還是比較落後的搭接方法,這也影響了船的堅固性。另外,工匠們還注意到,西洋船的最寬處在船體中部靠前的位置,像魚的形狀,而中國海船的船型像蹼足的水鳥,船型最寬處在中部靠後的地方,故而在靈活性和速度上要勝西洋船一籌。

    至於帆,中國帆船的帆是橫向用竹竿加固的「硬篷」,這種平衡縱帆,操作靈便,能承受各個方向的風力,這一點也是西洋船比不上的。另外就是密封艙技術,西洋帆船同樣沒有,最終的評定結果是,中國帆船的性能遠遠領先於西洋帆船,這幾艘西洋船可供借鑒的技術非常少。

    這是事實,西洋帆船的性能是從十六世紀才大幅度提高的,其中龍骨技術的發明和船體最寬處後移可使船行更加靈活的技術關鍵更是在幾百年後才得以發現。夏潯可不想向費英倫炫耀這些先進技術,這些技術之關鍵在於發明,而不是製造,如果讓他知道了其中關鍵並透露給西方人,一番摸索就能製造出來。

    夏潯就像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吝嗇如命的葛朗台,西洋科技但凡有一點先進的地方,他都想馬上學過來,可自己的長處麼……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好為人師的臭毛病,夏潯從來都沒有。

    夏潯隨意介紹兩句,便岔開話題,笑問道:「你的住處安排好了?還滿意麼?」

    費英倫忙不迭點頭:「滿意!滿意!非常滿意!住處寬敞、乾淨、明亮,通風也好,床鋪也舒適,比起我以前乘船所住的狗窩似的地方可強得太多了。啊,夏潯先生……」

    費英倫靠近夏潯,小聲地道:「您在船上非常有地位吧?我發現這艘船的船長,那位掌管著數百名士兵的將軍,住處都沒有您的地方寬敞、華麗。」

    夏潯眉頭微微一挑,笑道:「哦?看來你已經參觀了整艘船了?不錯,因為某些緣故,那位將軍比較尊敬我。」

    「啊哈,明白,明白!」

    見夏潯一副語焉不詳的樣子,費英倫向他擠擠眼睛,狡黠地笑起來,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夏潯看著他捲曲的頭髮、蓬亂的鬍子,還有頰上那道深深的刀痕,總覺得如果給他頭上系一塊花裡呼哨的頭巾,套一件皺皺巴巴的襯衫,眼睛上再蒙一個黑色的獨眼罩,腰帶上挎一口刺劍,完全就是一個海盜。

    夏潯能夠感覺出來,這是一個很有故事的西洋人,絕不像他自己所說的經歷那麼簡單。夏潯正想旁敲側擊地探問一下他的情況,鄭和已親自送了那位渤林幫國的使節出來,那位使節站在舷梯旁,非常客氣地向鄭和鞠躬施禮,請他留步。

    鄭和微笑著站住,又對那人說了幾句什麼,那人才欠身離船。

    費英倫手搭涼蓬看著那位使者,納罕地問夏潯:「夏潯先生,那是什麼人吶?」

    夏潯隨口答道:「那是渤林邦國國王派來的使者,我想應該是邀請我們的艦隊訪問該國吧!」

    「渤林邦國?」費英倫臉色倏地一變。

    夏潯並沒注意他的神色,說道:「我上去問問情形。」說完便向舷梯處走去。

    費英倫伸出手去似欲阻止,可是看見夏潯已舉步踏上舷梯,略一猶豫,又閉上了嘴巴。

    夏潯登上頂艙,回到船室,鄭和一見他來,立即笑吟吟地道:「國公,你猜那渤林邦國國王是什麼人?」

    夏潯心中一奇,鄭和不說該國使者所來何意,卻問他該國國王身份,莫非這人是自己認識的,他認識的什麼人能跑到南洋為王?你當你是虯髯客麼?你要是虯髯客,那我豈不成了李靖?

    想到這裡,夏潯不禁啞然失笑,便對鄭和道:「公公莫要打啞謎了,我實在是猜不出來,這位國王到底是誰啊?」

    鄭和哈哈笑道:「當年國公奉旨剿寇,收服了雙嶼群盜,與南洋大盜陳祖義亦曾小有交手。之後,雙嶼群盜成了我大明官兵,如今乃是保護國公下西洋的兵馬,那南洋大盜陳祖義呢?都以為他銷聲匿跡了,誰曉得,他竟成了渤林邦國之主!」

    夏潯大吃一驚:「什麼?陳祖義怎就成了一國之主?」

    鄭和從案上拿起一封書信,說道:「陳祖義乃朝廷通緝要犯,他知道我大明艦隊浩蕩而來的消息,十分驚恐,唯恐身份敗露,受到天兵討伐。當初他做海盜時,可以駕船逃逸,深入大海以避戰,如今他是一國之主,能往哪裡躲呢?是以遣使來降,主動請罪,願就此臣服大明,永為大明藩屬!哈哈,國公啊,我們此來,尚未踏上西洋地界,便立一王,降一王,皇上知道,一定會龍顏大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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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8-23 19:27:01 |只看該作者
第1009章 腦殘無需理由

    夏潯接過書信看了看,信是用漢文寫的,內容確如鄭和所言,心中也自欣喜。不過他想了想,又道:「陳祖義在南洋一向惡名昭彰,如今輸誠乞降,或是迫於形勢,不過也需提防有詐,公公不妨先向滿剌加王瞭解一下陳祖義在渤林邦的情形。」

    鄭和笑道:「國公說的極是,我已派人過去了。」

    夏潯對陳祖義所知不多,今世曾在東海與他較量過一番,前世的話,對他的瞭解非常有限。

    夏潯連這大盜陳祖義居然成了一國之主的事情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他曾玩過詐降計,方才囑咐鄭和這番話,實是他南經北戰多年,帶過兵、打過仗,從而養成的謹慎習慣。

    鄭和當年隨永樂皇帝打天下,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他領艦隊下西洋,身負重任,心思也就更加縝密,這一點他也想到了,他送那使者離開之後,已立即派人去見滿剌加王。

    不一會兒他的心腹哈三回來,帶來了滿剌加王的消息,滿剌加王說陳祖義其人甚是豪橫,是南洋一大禍害,後來做了渤林邦國國王,劣跡才有所收斂,因為如果他繼續打家劫舍,所謂國家不過就是一個海盜窩子,過往行旅都避而遠之,他還如何治理一方?

    故而從那以後,陳祖義倒是少有殺人掠貨、趕盡殺絕的事情,不過但凡有客人船隻經過他控制的港口,他以關稅之名徵收的財物都遠比其它南洋國家為重,再加上他的手下都是海盜出身,巧取豪奪之事在所難免,所以在南洋諸國中聲名狼藉,諸國與之交往,只是畏其勢大。

    這些消息倒也符合陳祖義一貫的表現,如果陳祖義帶著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海盜,竊取一個小國便立即做了正人君子,那才大不可能。然而這個消息並不能證明陳祖義的歸降有不軌之心,只是叫他們對陳祖義的為人和目前的下境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夏潯與鄭和商量是否近日啟程出訪渤林邦,並接受陳祖義的歸降,正商量著,許滸又來稟報,說有一人在碼頭上行蹤鬼祟,被士兵抓到後便聲稱要見鄭和公公,詢問他的來意他堅持不說,執意要見到鄭和公公才能直言。

    鄭和笑道:「今日不速客倒真是不少,帶他進來吧。」

    夏潯又欲迴避,鄭和道:「國公也不必如此小心,你便在這坐著,他們又怎知你的身份?」

    夏潯想想也是,自己多年養成的習慣,的確是謹慎過度了,便洒然一笑,往下首裡坐了。

    不一會兒許滸親自引了那人進來,往上首一指,說道:「上坐這位,就是我們鄭公公,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來人往上瞧了一眼,只見上坐這人一身錦蟒白緞的袍服,頭戴無翅烏紗,身材高大,器宇軒昂,眉眼五官極其周正,一雙眸子更是精光閃爍,雖然頜下無須,氣度威嚴卻極是不凡,急忙趨前,跪倒拜見。

    朝廷選官,自古以來相貌身材就是其中一個重要標準,內侍之中也不例外,歪瓜裂棗一開始就弄去打雜了,根本沒有機會侍候君王。在朱棣身邊幾位太監之中,論身材相貌、知識淵博、口才頭腦,更是以鄭和第一。

    出使西洋,那就是代表著大明天子、大明帝國的形象,自然不能差了。是以這人一看鄭和穿著相貌、氣度威儀,再無懷疑,立即趨身下拜。

    他打量鄭和的時候,鄭和也在看他,這人貌相與南洋人相似,卻更接近廣東福建一帶人的長相,黎黑的皮膚,腳下穿一雙草鞋,十根腳趾習慣性地張開,抓得穩穩的,也是個慣常行海的人。

    鄭和便問:「你是何人?為何求見於我,哦!你起來答話吧!」

    「謝公公!」

    那人從地上爬起來,畢恭畢敬地道:「小人張成,來自渤林邦,奉渤林邦南港大頭目施進卿施大人所命,求見鄭公公。」

    「又是渤林邦?」

    鄭和與夏潯對視一眼,問道:「施進卿叫你來做什麼?」

    那人道:「小人奉施大人所命求見鄭公公,有要事稟報。小人隨身帶了施大人一封親筆信……」

    他解下自己腰帶,用牙咬斷縫線處,使勁一撕,從中取出一封皺皺巴巴的信來,雙手呈上。

    鄭和接過信來一看,上邊工工整整一行大字:「鄭和公公親啟」落款是施進卿,鄭和的眉頭不由微微一挑。說起來這海盜之中也是藏龍臥虎啊,聽這施進卿的名字,他的父母能給他取這樣一個名字,當初家世就不會太差,再看這字寫得漂亮,此人果然是有些文才的。

    這施進卿的父親是個落魄秀才,施進卿自幼隨父習文,其實一身文才也是相當好的,只是後來家境愈發困頓,只考了個童生,連縣學都不曾上,就為了生計加入了下海走私的行列,因他識文斷字,頗有智略,所以在一次次的海盜火併、吞併當中,始終能夠得到首領的青睞,直至最後跟了陳祖義。

    施進卿派人幹嘛來了?

    告密!

    陳祖義頭腦發熱,想要打劫大明艦隊,而且在他的一番忽悠下,那些頭腦簡單的海盜首領們大多深以為然,唯獨一個施進卿,當時不曾明言,心中卻很清楚:「陳祖義這是瘋了!」

    鄭和第一次下西洋時,也曾經過渤林邦,當時的渤林邦國國王還是麻那者巫裡,陳祖義當時歸附不久,只是該國一員大將,當時施進卿管理港口,就曾見過浩蕩而來的大明艦隊,帆檣如林、遮天蔽日,那根本就是一隻不可戰勝的艦隊啊。

    明軍的艦船可不儘是巨大如城,一樣有許多靈活小巧的戰艦,這樣一支強大的艦隊就算是中了計被誘入港口,陳祖義也不可能吃得下。不錯,施以計謀,確實有以弱勝強的戰例,可是這實力相差也太懸殊了,一千人的隊伍用計,能打敗一萬人的隊伍,能打敗一千萬人的隊伍麼?

    陳祖義這是作死,施進卿可不想陪著他瘋。

    施進卿本來就是個文人,喜歡安定的生活,從骨子裡就沒有陳祖義那種喜歡冒險且貪婪無度的性格。當初他投奔海盜乃是迫於生計,如今他在渤林邦做官,只要安安份份地經營下去,榮華富貴盡可享用,何必再把腦袋拴到褲腰袋上?

    於是,他就派了心腹,跑到滿剌加,向鄭和告密來了。

    鄭和看罷書信,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陳祖義詐降,欲謀我艦隊?」

    張成道:「是!陳祖義召集各路首領,商議以詐降之法誘騙公公您進港。他不但垂涎於艦隊所載的龐大財物,而且希望奪取公公的無敵戰艦,稱霸南洋。小人是施大人心腹,施大人赴會時,小人就在一旁隨侍,陳祖義當時說的話,小人聽的一清二楚。」

    張成把陳祖義鼓動群盜的話對鄭和說了一遍,鄭和點點頭,道:「嗯,這件事如果屬實,施進卿便是有功於國,朝廷自會予以嘉獎,你先下去,候我消息。」

    鄭和說完,對許滸道:「許大人,先給他安排個地方歇息!」

    張成被帶出去後,鄭和持著那封書信久久不語。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熙童詫異地道:「陳祖義會這般瘋狂麼?攻擊我遠洋艦隊,怎麼可能!」

    鄭和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是陳祖義真有此意,還是施進卿與他不和,讒言搆陷於他,我們都要提起小心。」

    夏潯道:「公公的意思是,我們不能主動進攻,要讓陳祖義暴露其目的,才可予以反擊?」

    鄭和道:「不錯!我大明艦隊遠來,諸國竭誠歡迎,而非惶惶不安、舉國皆兵,皆因我們是和平之師、文明之師,如果搶先動手,且不論陳祖義是否真的包藏禍心。我們冤枉了他的話,固然是我們妄動刀兵之罪,如果沒有冤枉他,我們聲稱他是有心劫我艦隊,故而殲其軍、滅其國,又有何人肯信?一旦傳揚開來,諸國不安,於我大明開海通商,交遊萬國的國策便大大相悖了。」

    夏潯點頭道:「公公老誠持國,謀略深遠,應當穩妥處置!」

    張熙童依舊不相信陳祖義有意對付大明艦隊,在旁說道:「國公、鄭公公,依我看,這恐怕是施進卿與陳祖義不和,亦或是想借助我天朝之力取而代之。否則的話,陳祖義沒有理由自曝身份,主動請降啊!」

    夏潯道:「張大人所想,固然可能。不過,陳祖義身為一國之主,這消息是瞞不得人,待我們啟程往渤林邦時,當然要向滿剌加瞭解一下渤林邦的情形,介時他的身份還是要暴露,有此一慮,他搶先說明身份,籍以取得我們信任,也是可能的。」

    張熙童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道:「我大明艦隊武力如此強橫,陳祖義與我大明水師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了,深知我大明水師的實力,竟爾生出搶劫之意,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夏潯道:「一個人腦殘起來,是不需要理由的。」

    張熙童納罕地道:「國公,何謂腦殘?」

    夏潯笑道:「就是愚蠢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已經不可救藥了。」

    鄭和笑道:「國公總有些新奇的詞語,腦殘這個詞用得極好,只是……一國之主也能如此腦殘?不只張大人難以置信,我也心中存疑呢,所以才說,雖要嚴加防備,卻也不可貿然聽信施進卿一面之辭而主動進攻。」

    夏潯道:「一個人坐對位置的時候,通常都能做得有聲有色。如果坐到自己沒有能力駕馭的位置上時,又有什麼蠢事是他做不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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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0章 地利

    巨艦破浪,浩蕩而進,船頭大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大明艦隊離開了滿剌加,一些商人留在了那裡。這些商人沒有跟著艦隊繼續西行,並不能就說他們目光短淺,相反,這都是些有遠見的人,做出這種決定的人,大多是自己家族不具備連續遠洋航行能力的人,他們覺得,與其加入遠洋淘金的行列,與其它有優勢的家族競爭,不如另僻蹊徑。

    他們留在滿剌甲,利用當地廉價的勞力和豐富的木材,建設海港、建造庫藏倉廒,開設客棧旅館、酒樓賭場。大明既然開放了海洋貿易,可以預見,隨著鄭和船隊此番西去,各國商人獲悉這一消息,很快就會蜂擁而來。

    滿剌加是一個重要港口,西洋商人需要在這裡停下來,清理、分解貨物,以便分船賣向東方不同國家,而他們返程時,也需在這裡長駐,等待季候風,在這段時間裡,他們當然也需要消費。這些在海上討生活的人,萬里奔波,風險重重,所以格外捨得花錢、享受。

    因此,在這裡經營,未嘗不能賺大錢。而這也合乎大明的利益,大明一路西去,會在許多重要的地方建設屬於自己的基地,這是第一步,隨著交易的頻繁,大明海洋船隊的不斷擴大,將從阿拉伯人手裡,搶過海洋貿易的控制權,所以對他們的選擇,艦隊是十分支持的,並就此與滿剌加王進行了磋商,儘可能地為他們創造便利條件。

    同時,周滿、洪保、周聞、楊慶等人也分別率一支艦隊,踏上了他們的旅程,出訪不同路線上的國家,探索海洋的邊際。然而他們的離開,並沒有使得船隊縮小,相反,船隊更加龐大了,因為不只滿剌加,附近的許多小國富商都紛紛加入了大明的艦隊,與他們一同西行。

    海水藍藍,天宇澄碧,巨艦前行,將船後的陸地漸漸化成一抹圖上暈染的黛青一般,船隊沿海灣而行,一座座小島就在船隊一側,海鷗飛翔,波翻浪湧。

    船頭,唐賽兒興緻勃勃地欣賞著隨船變換,不斷翻陳出新的海景,時不時與蘇穎談笑幾句。

    蘇穎自然是熟悉海洋的,可東海與南海風景截然不同,也是看得興緻勃勃。

    費英倫像一隻丟了魂的老鼠,在艦上上躥下跳,一會兒他跑到船艙裡,看看正跟廚子於師傅悠然下棋的夏潯,一會跑到船頭,看看談笑自若的蘇穎和唐賽兒,只急得他抓耳撓腮。

    眼前種種跡象表明,明軍全無防備,人人都在歡天喜地的等著去受降,可是……那個陰險毒辣的海盜王,真就這麼容易主動向大明艦隊投降?

    費英倫不信,堅決不信,陳祖義那個傢伙,可是連做海盜的基本道義都不講的人吶。

    「穎姨,看吶,看吶,水裡那是什麼?好漂亮,像一朵朵傘似的,還一開一合的!」

    唐賽兒忽然伏在船舷邊,興奮地看著湛藍海水中一群群白色的幻影似的東西問道。

    那是一群遊蕩覓食的海蜇,蘇穎自然是司空見慣的,便對唐賽兒笑道:「這東西春生冬死,大者如床、小者如鬥,沒有眼目腹胃,是一種很古怪的東西,不過用它切絲調拌涼菜是很可口的,也不知此地稱之為何物,我們那兒管它叫『海月』,又叫『明月』。」

    說到這兒,蘇穎臉蛋忽然有些發燒,大概是忽然想到了昨夜被自家相公把玩的那一榻明月。

    「嗚~~~~」船頭高桿上的瞭望哨吹響了號角,向艦隊所有人宣告:渤林邦到了。

    ※※※※※※※※※※※※※※※※※※※※※※※※※

    船頭犁波,浪花飛濺。

    夏潯聽到號角聲,便走到了船頭,一身湖絲直裰,頭戴方巾,儼然就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商人。

    站在最高一層的甲板上,縱目遠眺,他看到了極遠處已隱隱綽綽顯現出港灣的影子,今天的能見度很高。

    夏潯閃目又向旗艦看去,旗艦上的訊號正向這邊打來,而許滸艦上則馬上舞動橙色大旗,向主艦發出了回應,夏潯不禁微微一笑。

    旗號溝通完畢,許滸便走到夏潯身邊。他一身戎裝,四十多歲的年紀,對一個習武的人來說,正是精神、體力達至巔峰的時候,黑紅的一張臉龐,氣勢極盛。

    許滸對夏潯道:「這陳祖義乖乖投降就罷了,若他真敢動手,嘿嘿!」

    許滸笑了一聲,又道:「已經有人預定這渤林邦了,如果拿下此島,便據此島經營。」

    夏潯沒有回頭,迎著海風和陽光,他閉起眼睛,陶醉地吸了口氣,才問道:「哦,是誰預定了啊?」

    許滸道:「是福建的三位大木商,領頭的那位是赤忠將軍的內弟,他們三人聯手,實力極大,又有赤忠這個大後盾,所以鄭和公公已經答應了。如今這些人摩拳擦掌,就怕陳祖義不動手呢。」

    夏潯笑道:「赤忠那個內弟我見過,確實是個機靈人。旁的商人都是單獨競爭,他有赤忠這個姐夫撐腰,還要聯合其他兩家大木材商,這才是會做人、會做事。」

    夏潯指了指鬱鬱蔥蔥的海島,道:「這島上盛產雞翅木,花梨木等貴重木材,這三位大商人要是留駐於此,那就發了大財啦。他們要伐木、運木,就得大量僱傭本地山民,只要組織起一支三千人的持大斧的隊伍,他們在本地就可以掌握相當大的話語權,等他們發展起來,再掌握了本地的經濟命脈和港口,呵呵……」

    許滸道:「嗯,南洋諸島的人吃飯是不用愁的,這裡魚群稠密,甚至不用下水捕魚,只消在海邊用石頭築一道低壩,潮水一退,只管去撿,便有數不盡的魚蝦,山林中又有許多飛禽走獸,一年四季都有各種水果,可是除了吃,其他一切就貧乏的很了。

    如此一來,他們想得到各種生活之物,就得用錢去買,要有錢,就得做工,而家裡不愁吃飯,用不著像中原百姓一樣使青壯勞力下地耕田,要僱傭工人就容易的很,而且價錢也便宜。那幾位木材商人都計劃的妥妥的了。」

    許滸扶著船舷,笑道:「哈哈,這一說,我也開始期望陳祖義對我們動手了,否則怎能出師有名呢。」

    夏潯睨了他一眼,微笑道:「恐怕……這裏邊你也投了本錢的吧?要不然你許大人,怎麼會對生意經這麼感興趣?」

    許滸臉一紅,訕然笑道:「就知道瞞不過國公。」

    夏潯哈哈大笑。

    這時,費英倫衝上頂層,卻被兩名士兵攔住,費英倫掙扎著,用他剛學了沒兩天的威尼斯腔漢語,氣極敗壞地衝夏潯叫:「夏先生、夏掌櫃的,不能、不能啊!」

    ※※※※※※※※※※※※※※※※※※※※※※※※※※※※※

    一隻隻海鷗鳴叫著在天空盤旋,艦隊緩緩駛進喇叭口的港灣,港灣中齊齊整整地停泊著三十多艘戰艦,戰艦上站滿了士兵,這些號稱渤林邦國士兵的海盜衣衫並不整齊,只能套了件同樣款式、顏色的坎肩,手中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

    他們列隊站在甲板上,昂首挺胸,努力做出一副接受檢閱的模樣,碼頭上黑壓壓一片人頭湧動,渤林邦國的國王陛下陳祖義穿著一身自製的王袍,頭上戴著垂旒冠,正在翹首等待。

    陳祖義可不是有意僭越,而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國王應該著什麼冠服,他的前任沒給他留下一套像樣的冠服,該國當時還沒有冠服制度呢。陳祖義只好發揮想像力,借鑒一些年畫呀、民間傳說啊,自己拼湊出這麼一套國王冠服來。

    如果他穿著這身冠服到永樂皇帝面前走一圈,永樂皇帝絕不會龍顏大怒,因為他的所謂垂旒冠服,根本就是似是而非,龍袍繡的似龍非龍、似蛇非蛇,像極了一條蛟。王冠呢,天子袞冕十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陳祖義嫌垂旒多了影響視線,又因常常行船於海,覺得六這個數字特別吉利,於是別出心裁的搞出個六旒。

    如此這般,算什麼僭越?

    雖然陳祖義沐猴而冠,儘是笑話,好歹也是準備了一支樂隊擔任禮賓的,而這支樂隊,也正是他與各路兵馬約定動手的信號。眼見大明艦隊緩緩始進港灣,陳祖義情不自禁地嚥了口氣,那遮天蔽日的壯觀景象給了他很大的心理壓力。

    這雄壯如山的隊伍真的是他能撼動的麼?

    可是轉念想到,這支艦隊所載運的無窮財富,想到這些大艦落到他手之後,他就可以縱橫東西方不敗,他的心一片熾熱,貪慾讓他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血色。他伸出舌頭,緩緩地舔了舔嘴唇,就像一支擇人而噬的狼,嘴角掛上了一抹陰森森的笑意。

    「嗚~~~~」

    眼見艦隊已完全駛進港灣,正在緩緩減速,最前邊一艘船上,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一位身穿白袍,頭戴無翅烏紗的官兒在一大群官員的簇擁下站在船頭,桅桿上的風帆在緩緩落下,側面的大錨也嘩啦啦地下了水……

    陳祖義一聲獰笑,喝令之下,號角先起,緊接著鑼鈸鼓號齊放高音,在排列在港口內的戰艦突然一齊行動,像狼群似的迅速向前包抄過去,目標正是以鄭和戰艦為首的那幾艘主力大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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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摧枯拉朽

    陳祖義的艦船陡然發動,船上列隊等候檢閱的海盜士兵也紛紛跑向站位,抄起弓弩、投槍。

    立在巨艦船頭的鄭和笑了,他輕輕一揮手,幾張巨大的風帆本已落了小半,突然又全速扯起,堪堪將要入水的巨錨也瞬間停住,錨尖剛剛沾著海面的浪花,就戛然而止。

    白天海風是從海洋吹向陸地的,由於這個港彎呈喇叭口狀,海風吹入港灣後風力成倍地增強,船上的巨帆被勁風一鼓,整艘巨艦像一隻哥斯拉怪獸似的,肆無忌憚地朝前衝去。與此同時,巨艦左右的大艦迅速向左右展開,幾十條小型戰艦穿插進來,快速向前撲去。

    陳祖義欲施斬首戰術,而這撲出張開的巨口,卻先遭受了厄運。

    「嗚~~嗚~~嗚嗚~~~~」

    明軍戰艦全部掛起滿帆,驟然加速,就那麼堂堂皇皇地迎上去,彷彿泰山壓卵。

    「轟!轟!」

    朝兩側展開的巨艦率先發炮了,一座座大砲輪番發出怒吼,炮聲震耳欲聾,海鳥紛紛高飛,有些來不及逃不開的,被炮聲一震,歪歪斜斜地栽向海面。

    陳祖義在岸上大驚,眼下的情形就好像雙方商量好的一次軍事演習,幾乎同時發難,怎麼會這樣?

    在他本來的打算中,是先奪巨艦,斬其首腦,趁著明軍大亂,群龍無首之際,再各個擊破,介時明軍戰艦擁擠在一起,施展不開,而且他們的船已經停下,再要拔錨揚帆,行動的動力也嫌不足,只能任其宰割。

    後面,他埋伏在港口外的戰艦會及時封住出口,而岸上還有他埋伏的大批土兵,足以將這股明軍全部吃掉,可現在……

    鄭和站在高高的艦橋上,嘴角帶著一絲不屑的冷笑。

    他在上風頭,又站在這麼高的地方,俯瞰著整個港灣,甚至不用擔心對方的箭矢射到這個位置後還能有什麼殺傷。

    跳樑小醜!眼前的只是一群跳樑小醜而已,踏上這巨艦,叫人油然升起一種無敵的寂寞啊……

    「砰!砰!」

    一顆顆砲彈擊中敵艦,落在海中的只是激起一蓬巨大的浪花,可是落到船體上的就慘了,海盜的船隻哪能經得起如此沉重的打擊,擊中船舷則船舷粉碎,擊中甲板則是一個巨大的深坑,木屑、木刺四處亂飛,炸得那些倒霉的海盜尖聲號叫。

    「轟!轟轟!」

    一根根炮筒噴射著怒火,戰艦犁開海水,巨帆鼓足了風力,海面上硝煙瀰漫,鼓角轟鳴,炮聲隆隆,沉重的實心鐵彈呼嘯而出,砸得鬼哭狼嚎。

    驟一交戰,陳祖義的戰艦就有好幾艘失去了動力,停在那兒任由海水像噴泉似的從船底湧上來,其中一艘小一些的戰艦被整個兒炸成了兩截,正在海水中半沉半浮。甫一交手,海盜便遭受了重創,而這時明軍還無一傷亡。

    近了,更近了!

    或許跳幫做戰還有一線機會,陳祖義不相信在船上肉搏,明軍也能佔到優勢。

    可惜,鄭和根本不給他證明的機會。戰士的生命都是寶貴的,能輕易取你性命,何必以力相搏?

    眼看雙方的艦船快要按近了,十丈、九丈、八丈……

    幸而不死的海盜凶性大發,已經棄了弓弩,抓起大刀闊斧,撓桿戳桿,準備跳幫做戰了,明軍戰艦上突然出現了一桿桿細細長長的管子,然後一股股烏黑油亮的火油像大雨一般噴向敵艦。

    幾乎與此同時,一些身著鴛鴦戰襖的明軍也突兀地出現在船舷邊,他們手裡握著一截繩子,繩子上拴著一個烏七麻黑的東西,好像一隻隻尿罐子似的一般難看,那罐子上邊還有一截火藥捻子「嗤嗤」地噴吞著火焰。

    「放!」

    一隻隻罐子突然脫手飛出,衝著海盜戰艦飛來,「砰!」罐子落地,火藥四濺,劇烈的燃燒,然後引燃流得到處都是的火油,一艘艘海盜船變成了燃燒的火炬,海盜們狼奔豕突,滿船奔走,有人帶著一身火焰拚命地跑到船邊,一個漂亮的魚躍躥進大海,而更多的人根本沒有機會衝出火山。

    雙方的船完全接近了,因為大火燃起的原因,海盜船完全沒有減速和調整航向,以便船幫接觸的動作,而明軍居然也絲毫沒有減速,更沒有避讓,就那麼筆直地撞上去。

    明軍戰艦即便是小型的艦隻,也普遍比海盜船要大上一號,高上一些,就這麼筆直地撞上去,如同一頭頭犀牛!

    野蠻衝撞!

    撞角戰術通常不會在海戰中隨意採用,因為衝撞戰術在對敵艦造成傷害的同時,也必然對自己的戰艦造成一定的損傷,而且撞角攻擊比用艦載武器進行攻擊更複雜,對舵手和船員的技巧、對船隻的操作要求更高,在撞角戰中正面衝撞尤其危險。

    可是明軍的艦船在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完全不需要採取撞角戰術的情況下就這麼衝了上去。

    明軍的撞角是鈍形的,尖撞角容易在撞穿敵船船體後將兩條船鎖扣在一起,在主要依靠風力做為驅動力量的年代,想再分開非常困難,接下來就只能進行跳幫肉搏,而明軍顯然不想與敵人進行親密接觸,所以採用了鈍角。

    實際上,明軍在啟程前,就已經從多種渠道對陳祖義的海盜船進行過瞭解,他們很清楚,敵艦根本不具備與明軍衝撞的條件,雙方艦船的質量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對其進行衝撞,己方戰艦所遭受的傷害將微乎相微。

    遠洋航行,兵員的補充是個大問題,所以在兵員損害和艦隻輕微損傷之間,他們的指揮官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明軍不但在行動前充分瞭解陳祖義艦隊、艦隻的情況,而且行程途中,就向艦隊所有隨員,包括所有的商賈,通報了陳祖義可能心懷不軌的消息,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讓他們心中有數,這樣在不明真相者或者有心人蓄意傳播不利於明軍的消息時,他們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證人。

    此刻,他們就有幸目睹了整個戰鬥,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戰鬥,這哪是戰鬥啊,根本就是一邊倒的蹂躪。

    彷彿一個身高八尺、體重兩百六十斤的大漢,摁住一個五歲的黃毛丫頭,掄起缽大的拳頭狠捶。

    「轟!」

    先受炮擊、再受火燒,最後遭受鈍角一擊的海盜艦在衝撞中頃刻報銷,有五艦海盜船當場被撞得四分五裂,散落成一堆堆著火的廢木料,在海面上燃燒,另外幾艘也被撞得船體破裂,沒被砲彈打擊、沒被烈焰燒死的海盜有的被撞進大海,有的被撞得重重摔在甲板上,摔得昏頭脹腦。

    經這一撞,明軍戰艦也停下來,士兵們紛紛出現在甲板上,端著火銃,瞄準那些大難不死的海盜,練起了槍法。

    甲板上,夏潯笑吟吟地看著,蘇穎站在一邊,一身勁裝,看得眉飛色舞,唐賽兒更是攥緊小拳頭,不住地加油,一張漂亮的小臉蛋脹的通紅。

    「呵呵,費英倫先生,你看怎麼樣?」

    夏潯笑著拍拍費英倫的肩膀,費英倫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根本沒有回答,他正兩眼發直地看著正前方。

    正前方,鄭和的那艘主艦一直沒有停,正向碼頭衝撞過去。

    巨艦所經之處,迎面衝過來的兩艘敵艦,停泊在碼頭的漁船、商船,一艘艘的根本不是撞翻、撞碎,而是……而是巨艦過處處,統統輾壓到了船底,等那巨艦駛過,被犁得深深的海水翻湧著,好半天才翻上一堆木板碎片,太驚人了!太恐怖了!

    夏潯跟他說話的時候,那艘巨艦距碼頭只剩下百餘丈的距離,費英倫攥緊了拳頭,瞪大雙眼看著,看這勢頭,他幾乎以為那艘巨艦要衝上碼頭去,直接把陳祖義輾成薄蒲的一片了。

    幸好這時巨艦終於做出了停下的舉措,巨艦上九節大桅,不約而同,「嘩」地一聲落下風帆,大艦左右兩側的兩隻大錨也同時放開。

    不料關鍵時刻竟然出了紕漏,右錨順利入水,而左錨竟然卡住了。這樣一艘巨艦,啟動起來很困難,想停下來同樣很困難,雖然所有的風帆都落下了,但是巨大的慣性仍然使船迅速向前衝去,鄭和艦上舵手發現不妙,立即擺動了那只直徑堪比哥倫布旗艦長度的巨型方向舵。

    大艦及時轉彎,劃了一個繳向碼頭靠攏,而那只左錨在這一甩一下,卡死的鐵鏈突然也鬆了,錨鏈嘩愣愣地擦著火星迅速放出,大錨沒有入水,居然藉著慣性拋向了碼頭,從左向右劃拉過去。

    這一幕被費英倫看在眼裡,剛剛鬆了口氣的他又瞪大了眼睛,只見那錨彷彿海神波士頓手中的武器,一直拋上岸去,然後從左向右犁去,巨錨過處,無數的殘肢斷臂飛上半空。站在碼頭前面的是扮作歡迎的人群,後面藏的都是陳祖義的軍隊,那巨錨就在這些軍隊中間橫衝直撞,硬生生犁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巨艦幾乎是擦著碼頭完成了轉向,後面右錨已繃緊,前面左錨也在陸地上力盡停住了,錨尖一半入土,另一半暴露在陽光下,上面血肉模糊一片,鮮血殷殷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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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2章 不堪一擊

    鄭和緊緊扶住船首,腳下使了千斤墜穩住身形,剛剛定住身形,便向匆匆爬起的眾多將士下令:「登岸做戰!」

    許多頭一次登船遠洋的文官趴在那兒哇哇大吐,身邊是一隻隻咚咚咚地跑來跑去的大腳丫子。

    船腹洞開,巨大平坦的舷板砰然落在碼頭,將一些目瞪口呆,來不及逃避的「歡迎民眾」硬生生拍在下面,然後無數的戰馬突然從船腹中一湧而出,馬上的騎士手持大刀長矛,身穿皮甲,躍馬橫槍,從船上撲向海岸。

    這海島上,驢、馬、騾這幾樣生物是以前從來沒有的,當地人沒見過,陳祖義的海盜雖然大部分都見過,也萬萬想不到船上居然有騎兵,原有的做戰策略完全用不上,一時間,衝上岸的明軍騎兵劈瓜切菜一般,殺得好不痛快。

    被陳祖義徵召來的拿著簡陋武器的當地土人,一見如此怪人騎在如此怪物上面,又是這般的凶悍,登時一哄而散,紛紛撒開雙腿逃命去也……

    肉搏戰還是發生了,夏潯所在的戰艦處於整個艦隊的左側,由於該艦是雙嶼衛的戰艦,較之鄭和從龍江船廠帶出來的巨艦相比質量要差一些,未敢採用衝撞戰術,所以與敵艦靠攏的剎那,他們就紛紛拋出飛鉤,繼之以撓鉤,開始強登敵船。

    該艦官兵都是海盜出身,習慣於肉搏戰,跳幫肉搏正合其意,一俟衝上敵艦,他們就大呼小叫,肆意地發洩著他們的狂野殺性,「殺!殺!殺!」喊殺如潮,水兵們不斷的跳上敵船,勢不可擋地在敵船甲板上用冰冷的刀斧毀滅著敵人的生命。

    難得有明軍肯與他們正面交戰,海盜也終於找到了發洩口,另一條中了砲彈的海盜船歪歪斜斜地靠近,倖存的海盜大呼小叫著衝上船來,船上剩下的官兵紛紛迎上去,許滸等將領也紛紛拔刀迎上去。

    蘇穎看得眼熱,扭頭看向夏潯,央求地道:「老爺……」

    夏潯知她心意,蘇穎從骨子裡就充滿著狂野因子,她永遠不是做一個安份享樂的闊太太的料,夏潯倒也樂見昔日雙嶼群盜三當家的颯爽英姿,便微微一笑,道:「走!」說著嗆地一聲拔出長刀。

    雖說允許蘇穎參戰,且知她武技出眾,夏潯還是要她待在自己身邊,由自己照看著才放心。

    夏潯持刀與蘇穎衝到舷梯邊,扭頭瞪一眼興沖沖跟上來的唐賽兒,喝道:「乖乖待在上面。」

    唐賽兒也不知在哪裡尋摸了一柄劍,山東民風尚武,她的父執輩又都是白蓮教中人,所以唐賽兒從小也學了一身武藝,只是一直沒有施展的機會,這會兒不免有點躍躍欲試。

    夏潯匆匆斥道:「上面待著,不聽話打爛你的屁股!」

    夏潯和蘇穎飛身閃下舷梯加入了戰團,嘟著嘴站住的唐賽兒一聽這「懲罰措施」,雙眸突然放出光來。

    地上滿是粘滑的血液,鋼刀斧頭不斷發出撕裂肉體的聲音,血光刀光處處閃爍,甲板上的血流便不斷彙集、壯大著。

    夏潯夫妻並肩作戰,身邊不斷有敵人或戰友發出瀕死的一聲嘶吼,然後倒下。

    血腥味濃重,一個海盜兵半趴在船舷上,他在跳幫的時候就被一個明軍用斧頭削去了半個腦袋,腦漿四溢,旁邊側伏著一個明軍士兵的屍體,眼睛空洞地張著,尚未完全失去神光的眸子裡映射出一幕幕戰鬥的場面。

    夫妻並肩作戰,夏潯一刀將一個海盜斜肩拉胯劈成兩半,再把殺向蘇穎的海盜踹翻在地,蘇穎則搶上一步,斬下了那顆人頭。

    夏潯抬眼一掃,尋找著勢危的戰士,忽地看見唐賽兒挺了一支短劍,左手一揚,一蓬不知名的黃煙飛起,對面一個凶悍的海盜咳嗽連天,鼻涕眼淚都流下來了,他嚎叫著棄刀,抓向自己的臉面,然後心口便挨了一劍。緊接著唐賽兒靈活地一轉,矮身繞過一具纏滿纜繩的絞盤,伸手一扯繩子,絆倒了一個追來的海盜。

    這時,費英倫拎著一口大板斧,毫不猶豫地衝上去一斧結果了他,大斧把那人的腦袋劈成了兩半,腦漿和鮮血噴了他一臉,費英倫隨意抹了一把,一臉戾氣,毫不畏懼地迎向另一個海盜,斧未揚起,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先嚇了那海盜一個愣怔。

    夏潯眼中頓時閃過一抹異色。

    他沒有看錯,這人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商人。

    一個商人做不到這樣果斷嫻熟地殺人,更不可能見了血時,露出這樣暴戾十足的神情。

    不錯,費英倫是個海盜。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本可以找個角落縮起來,但他不能那麼做,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使他無法適應這種思維,哪怕是寄人船上的時候。

    與敵人遭遇時,絕對不可以轉身逃跑,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信條,並已深深沁入他的骨髓。

    逃跑是可以的,在他們西方,如果指揮官下令之前你轉身逃跑、你跳海避戰,對方絕不會追殺你,追殺一個已經無害的逃兵是不光彩的行為,絲毫不能增加對方的榮譽,反而是一種恥辱。但你一旦逃了,你將被所有的同伴拋棄,就算是你的家人,從此都會漠視你的存在。

    逃兵的生與死將沒有什麼兩樣,活著所到之處迎來的只有嘲諷和鄙視,所以他多年來的海盜生涯,使他形成了一種作戰本能:見到敵人,立即衝上去!

    費英倫本來就是一支海盜隊伍的船長,因為拒絕一股強大海盜的收編,所以跑到遙遠的東方來討生活。

    費英倫的海盜隊伍力量比較小,他本以為到了東方能夠如魚得水,結果到了這裡才知道東方的海盜遠比他們那兒的海盜力量更加龐大,來到遙遠的東方,沒有立足根本,他只得選擇了同最強大的一股海盜合作,這支東方海盜自然就是陳祖義。

    同陳祖義接觸的時候,東西方不同的文化理念,使得東西方海盜的理念也發生了很大的碰撞。

    在西方的海盜船上,船長並不擁有生殺予奪的獨裁大權,他只在戰鬥時才有絕對的指揮權,其它事情一概所有同夥公議表決,比如要到東方來碰碰運氣,就是全體海盜投票表決,他是不可能自己獨斷專行的,見識了陳祖義皇帝般的威風之後,他倒是很羨慕陳祖義的無上權力。

    在他那邊,就連食物都是統一配給的,搶到的財物要按人頭均分,船長只能多拿一份,可是人家陳祖義,漏漏指縫賞賜給手下一點兒,手下都要感激涕零了,這樣的區別,沒法比呀。不過,東方海盜的一些行為,也讓他很看不慣。

    比如,西方海盜從不掛什麼海盜旗,掛著海盜旗讓商船早早看見,望風而逃,再費力地去追趕麼?愚蠢!可東方海盜似乎也講究師出有名,一出海就掛著很拉風的海盜旗子,這一點費英倫很不適應。

    另一方面,西方海盜不允許在船上賭博、偷盜、鬥毆,姦淫婦女的行為更是絕不允許,違者處死,對船員的約束如同軍人,而陳祖義的海盜團體生冷不忌,漸漸把他的船員也帶壞了,而他本就不能擁有絕對的統治權,這一下更難管理船員,叫他很是頭疼。

    偏偏這時,陳祖義又打起了他的主意,那時陳祖義已準備投奔渤林邦,不需要依附於他的那些小型海盜團體了,他以為費英倫從遙遠的西方一路搶掠而來,一定積攢了很多錢,想在卸磨殺驢的同時賺上一把,就對費英倫動了手。

    天可憐見,西方海盜根本沒有東方人那種積蓄的好習慣,他們根本不會積攢什麼財寶,然後藏在什麼「金銀島」上。海盜過的是朝不保夕的亡命生涯,手裡只要有點錢,就酗酒、嫖妓,恨不得當天就花光了,藏寶攢錢?他們怎麼肯幹這種愚蠢的事情。

    結果,陳祖義固然大失所望,費英倫也失去了他的船和船員,僥倖餘生的他,根本不敢奢望能有向強大如陳祖義這樣的海盜王報仇的機會,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故鄉去,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日子不好過呀。

    正因為他吃過黑吃黑的虧,深知陳祖義的為人,所以才擔心陳祖義有詐,可他又擔心暴露自己的身份,被這些東方帝國的官兵把他絞死,如今眼見雙方未打照面便大打出手,自己暴露身份的可能大大降低,他還不趁機發洩一下心中的憤怒麼?

    板斧在費英倫的手中揮舞著,肆意地收割著生命,好不快意,費英倫發出瘋狂的獰笑……

    當陳祖義派在港灣外面,以打漁小船身份為掩護的警哨看到大明艦隊駛進港灣的時候,便匆匆趕去通知留在外海等候封堵出口的十艘戰艦,這些戰艦匆匆忙忙趕來時,他們只看到海面上飄浮著許多破爛的木頭碎片,還有許多浮屍,港灣裡還有幾處沒有燃盡的破船,依舊支愣八翹地矗在海面上燃燒著。

    港灣深處,則靜靜地停泊著無數艦船,上面都揚著大明的旗幟,岸上也沒有刀光劍影的場面,遠遠的似乎有一些人正在搬運著屍體……

    短短時間,塵埃落定,試圖打劫大明艦隊的陳祖義甚至沒有等到他安排在外的伏兵趕來,就已冰消瓦解、一潰千里。

    領頭的海盜首領倒抽一口冷氣,急急命令:「快快轉舵,去南港找施進卿,一齊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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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3章 身後天下事

    渤林邦了舊港一戰,明軍殺海盜五千餘人,俘五千餘人,逃亡者寥寥,燒敵艦十艘,嚴重損毀多艘,餘者盡被剿獲,陳祖義倉皇逃跑,被大明騎兵生擒活捉,用魚網兜住給提了回來。

    當天下午,駐紮在南港的施進卿率領艦隊趕來投誠,自舊港逃出去的那十艘艦船上的陳祖義黨羽盡被施進卿抓獲,其首領都捆了來。

    鄭和下令將陳祖義的一眾心腹堂羽盡皆斬首,唯獨留下陳祖義一人,囚於大艦上,等待將來解縛回國,由皇帝治罪,悲催的陳祖義注定要在不見天日的牢艙裡住上一年甚至兩年之久了。

    因為施進卿揭發陳祖義奸謀有功,鄭和任命他為「代大明舊港宣慰使」,主持舊港政務。之所以給他的官職上加個代字,是因為委任如此等級的官吏,必須由皇帝陛下親自任命,渤林邦國的名字也就此改成了舊港,以此宣示歸屬大明所有,而非**一國。

    施進卿喜出望外,他很清楚,所謂等待大明皇帝來任命,不過是走個過場,如今他既做了這雖不稱王,卻實同土皇帝的大明宣慰使,就注定了是大明在海外的一方諸侯,皇帝陛下是不會輕易更改任命的。

    施進卿是讀書人出身,心裡的正統觀念還是很重的,如今從一個海盜驟然成為天國上朝的一方諸侯,他的心中頗有一種終成正果的喜悅,對大明算是死心塌地的臣服了。

    鄭和又召集施進卿及其手下一干首領和本地土人的部落首領,向他們宣明瞭陳祖義的罪名,以及將渤林邦國改稱舊港、從屬大明的緣由,施進卿一夥人自無異議,本地山民、漁民的那些族長首領們也是唯唯喏喏,完全沒有亡國的激憤,倒令暗自緊張的鄭和鬆了口氣。

    這個地方所謂的國家和國王,比不了安南那種從秦漢時期就大量汲取中原文化,已經形成封建制小朝廷的王國,這個地方的王,其實就是山民土人共推的一個勢力最大者,代表該島與外界聯繫而已。所以其統治體系鬆散的很,各土人山民部落也根本沒有國家的概念。

    若非如此,陳祖義也不至於輕易就能取代麻那者巫裡成為該國國王,而該國上下無一人反對他了。故而對鄭和的任命和安排,這些土人山民漁民們,只是唯唯聽命,毫不反對。大首領是稱王還是叫宣慰使,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兩樣,能攀上大明做總後台,他們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之後,鄭和又代表大明天子,向他們宣讀了永樂皇帝曉諭海外流民的詔書:「爾本國家良民,或困於衣食,或苦於吏虐,不得已逃聚海島,劫掠苟活。朕唸好生惡死,人之同情,帝皇體天行道,視民如子,當洗滌前過,鹹俾自新。故已獲者悉宥其罪。就俾賫敕往諭爾等,朕已大赦天下,可即還複本業,安土樂生,共享太平……」

    這道詔書可不是鄭和代擬的,而是他出發前永樂大帝就針對南洋多中原遺民所下的一道聖旨,那些唐宋時期就移民南洋的就不用說了,但是還有許多移民,是元末明初與朱元璋爭天下的幾位失敗者逃出中原的舊部,還有就是如施進卿這樣苦於衣食被迫從盜,或者犯了罪逃出中原的逃犯。

    朱棣下這道聖旨給他們,盡赦了他們的一切前罪,有那願意歸國的便可放心回去,若有那已在南洋紮下根來,不願回國的,朝廷自然也不會勉強他們。

    這道聖旨宣罷,連同揭發陳祖義罪行的公文,由書辦謄寫多份,施進卿就派了人,代為傳達到尼科巴、巴拉望、麻尼拉、爪哇、婆羅洲等島國去了。

    此一舉,一則宣揚陳祖義罪行,免得諸國妄生揣測;一則是藉此曉諭諸島中國移民,讓他們自擇取捨;一就是殺雞儆猴,告誡心懷不軌者了,可謂一舉三得。

    ※※※※※※※※※※※※※※※※※※※※※※

    鄭和在島上忙著宣撫軍民、安排政務、處置降俘,同時協助幾位大木材商在此地安家落戶事宜的時候,夏潯也沒閒著。他並沒有上岸,一直待在許滸艦上,此時被他用作客廳的艙中,夏潯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悠然地喝著茶,瞟著面前的費英倫。

    費英倫完全沒有了他執斧殺人時的剽悍,他站在那兒愁眉苦臉,一臉無奈。費英倫受傷了,他的一隻眼睛受了傷,戴了一副黑眼罩,更像夏潯心目中的海盜形象,但他面對夏潯的詢問,堅持說他是一個善良的航海家、一個一心要還清債務的有責任心的商人,任憑夏潯如何盤問,他始終不改口。

    許滸聽得不耐煩,說道:「***,這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國公把他交給我,我來整治,不信他不招!」

    因為費英倫幾乎完全不懂漢語,許滸的吳地方言味兒又濃,根本不怕他能聽懂自己對夏潯的稱呼。

    夏潯笑吟吟地擺擺手,直視著費英倫,突然問道:「你敢對著你的上帝發誓,說你沒有撒謊麼?」

    通譯用阿拉伯語重複了一遍,費英倫毫不猶豫地以手捂心,鄭重發了誓言。

    夏潯微微蹙了蹙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這貨來自威尼斯恐怕不假,他沒必要在這一點上進行隱瞞,不過他改變信仰這事,倒底是真心皈依,還是權宜之計?夏潯微微瞇起眼睛,對通譯道:「你再問他一遍,這回不要把上帝譯成安拉,譯成god!」

    夏潯也不知道威尼斯人用的是什麼語言,知道了他也不會說,但英語他是懂的,他相信費英倫即便不是很精通英語,以他海上漂流,周遊天下的見識,也一定知道god指的是什麼。

    那通譯還真不知道中文中的上帝還可以譯成這個發音,他也不知道這個發音是哪一國的神靈,只管按照夏潯的吩咐對費英倫又說了一遍,費英倫臉色一變,果然遲疑著不敢作答了。他是海盜,他不介意說謊,可要他以上帝的名義說謊,他不敢。

    敬畏鬼神的人,心中總有一個底限是他不敢觸及的。

    夏潯直視著他,忽然又對通譯道:「你再告訴他,如果他是海盜,我有重用。如果他再說自己是什麼商人,我就把他綁到錨上,丟進海裡,去跟海龍王談生意!」

    費英倫聽了通譯轉述的話,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沒有作答。

    夏潯忽又呵呵一笑,微微帶些狡黠的神色道:「費英倫先生,你應該知道,很多以商人名義出海的人,其實都有另一重身份,他們可以做生意,但是碰到了肥肉,也不介意幹上一票,你懂我的意思麼?」

    費英倫聽了通譯的話,一隻獨眼突地放出光來,鼻息也有些粗重了:「夏先生,你……你是說……你也是……」

    夏潯溫文爾雅地點頭:「不錯,現在……你是否可以對我直言了?」

    費英倫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時代,南海商人至少有一半有海盜背景,而西洋何止一半,幾乎百分之百都是半商半盜,甚至許多公爵、伯爵也扮成海盜領著騎士們出海撈偏門,英女王敢公然把一個大海盜封為爵士,若非此前官方人員客串海盜已蔚然成風,她豈敢冒天下之大諱。

    正因如此,費英倫絲毫沒有懷疑夏潯的話,他現在一無所有,夏潯能打他什麼主意,他唯一可資利用的只有他縱橫七海所積累的知識和見聞,所以費英倫很爽快地承認了。

    他像遇到臭味相投的知己好友似的,熱切地對夏潯道:「我承認,正如夏先生所言,我是一個海盜。夏先生是需要我的幫助麼?」

    夏潯笑而不答,扭頭對通譯道:「給費英倫先生換一個房間,調到二層去,另外,膳食標準提兩級。」

    客廳的後面是一個小房間,本來是會客間隙用來小憩的,現在房門被反鎖著,舷窗也被關緊,房間裡光線昏暗,裏邊關著一個人。這人正爬在榻上,耳朵貼在艙壁上傾聽著前邊隱隱傳來的說話聲,昏暗的燈光下,那身子纖細苗條,四肢修長、曲線流暢。

    客艙裡沒有聲音了,小狗似的趴在那兒偷聽的人坐下來,背倚艙壁,抓起枕頭砸到對面艙壁上去,小嘴撅了撅,憤憤地道:「關我禁閉!說話不算話!」

    客廳裡,只剩下夏潯一個人了,靜悄悄的。

    桌上不知何時攤開了一副地圖,那是鄭和上次下西洋時所緩就的,上面的海域、地理、國名繪製的非常詳細。

    夏潯的手指在舊港的位置點了點,然後依次劃下去:阿魯、蘇門答剌、南巫裡。再從南巫裡出發,橫越印度洋的孟加拉灣,到達錫蘭山。從錫蘭繞過印度半島,便會到達印度的小葛蘭、柯枝、古裡(今卡利卡特,位於印度半島的西南端)。

    這裡,就是上一次鄭和船隊駛到的終點,而朱允炆的消息也正是在那裡出現、在那裡消失的。所以,上一次的終點將成為本次遠洋的,他們還有很遠很遠的路程要走。而那將要走的路,在地圖上還是一片空白,等著他們去探索、去發現。

    夏潯喃喃地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建文皇帝,你真的被羅大人藏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麼?羅大人把你藏起來,一者全了君臣之義,二者可以讓錦衣衛長盛不衰。身故十年,依舊可以影響政局……,如此心機!如此謀略!我不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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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樹欲靜

    艦隊在舊港停泊了十五天,然後繼續出發,這時張熙童已率他的艦隊趕來與之匯合。

    艦隊會師以後,從舊港出發,一路所向,經阿魯、蘇門答剌、一直到南巫裡……

    這一路,不斷有商團離開隊伍,也總有新的商團加入進來。

    從大明出發時,艦隊大小船隻、軍艦商船,全部加起來僅三百多艘,如今雖分出幾支艦隊執行各自不同的探索任務,一路上也總有商團就地紮根,退出遠洋行列,艦隊的總船舶量還是暴增到了四百六十二條。

    他們在南巫裡停泊了較長的時間,因為從此下去,要橫越孟加拉灣,需要補給較多的物資。

    鄭和在此會唔了南巫裡王,賜予其王金織文綺、金繡龍衣、銷金幃幔及傘蓋等禮物,南巫裡王欣喜不勝,盡其可能地對大明艦隊給予了種種便利條件。

    該國的豪商巨富們自然也抓住這個機會,紛紛加入艦隊,借助大明艦隊強大的武力西行淘金。好在,這些商船完全是自己負責行程中各種補給的,沒有給大明艦隊增加這方面的負擔。

    幾天後,一切準備停當,這支滾雪團般壯大到五百零六條船的艦隊啟程了。

    他們的下一站是錫蘭山(斯里蘭卡),在那裡休整一下,補給食物和飲水之後,再繞過印度半島,就能到達鄭和上一次遠洋的終點:小葛蘭、柯枝和古裡。

    巨艦乘風破浪,夏潯、鄭和、張熙童等人站在船首,眼前碧波萬里,浩渺無邊。

    鄭和向夏潯介紹道:「由此下去,就是錫蘭國。我上一次來時,該國國王是阿烈苦奈兒,這人正當壯年,如今尚未過得多久,該國國王應該還是他。此人殘暴貪婪,經常縱容手下扮作海盜劫掠來往船隻,他縱兵為匪已是公開的秘密,,奈何他矢口否認,諸番畏他兵勢強大,也奈何不得他。」

    夏潯目光微微閃動,說道:「雖說如此,以我大明兵勢之強,料他也不敢下手吧?」

    鄭和笑道:「那是自然。上一次我來時,阿烈苦奈兒雖未對我艦隊有所刁難,但是對我頗為冷淡,我便沒有在此多做停留,到了柯枝之後,向人打聽起錫蘭情形,我才瞭解到較多情形。」

    這錫蘭崇信佛教,國內有一聖山,山頂有一個奇怪的印跡,形如一個大腳印,傳聞是釋迦牟尼用來辯識信徒的聖物。山上寶石甚多,每當暴雨時節,雨水奔流而下,匯聚成溪,常常挾帶有大量的寶石於泥沙之中衝下來。

    因而更受信徒崇敬,但凡往來使者,都要上山虔誠禮敬。我上一次來,並不瞭解這些,想來該國國王冷淡,就是因為我沒有朝覲他們的聖山,故而受到冷遇,我想,到時主動提出去聖山朝覲,以此善意舉動,緩和彼此關係。」

    許滸聽了忍不住道:「公公何必委曲求全呢!所謂錫蘭王勢大,難道還大得過咱們大明的艦隊?咱們把艦隊開進港口,炮口對準岸上,看那錫蘭王是否還敢藐視天朝!」

    另一員水師大將也道:「不錯!我在南巫裡時便聽說,海灣這邊,以陳祖義勢力最強,海灣那邊,以錫蘭王兵馬最盛,咱們打那陳祖義,如殺雞屠狗一般,那錫蘭王若是不敬,便擒了他來,與陳祖義作伴!」

    鄭和斥道:「我等奉聖諭西來,與天下萬國交好,豈能如此好戰?兵者,國之大事!前番,我等立滿剌加王,捉渤林邦王,雖說陳祖義自有取死之道,可難保諸國不心生忌憚。如果咱們再把那錫蘭王捉了,你叫南洋諸國怎麼想?」

    夏潯也道:「意氣之舉,實不可取,國與國之間,可比普通人交朋友要難上許多。兩個人只要意氣相投,就能成為朋友,而國與國之間,有著諸般利益摻雜其中,又有不同的民俗風氣,要想達成友好,那是需要耐心的,豈能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夏潯說完,輕輕一拉鄭和,鄭和會意,與他走到一邊,夏潯低聲道:「公公,上一次,公公是在古裡一帶聽到建文消息的,所以,到達錫蘭國後,我想,便帶雙嶼艦隊,扮作海盜先行上路,早於公公抵達該處,做一番秘密查訪。」

    鄭和道:「嗯,過了錫蘭山,此後諸處,國公都要走在鄭和前面,古裡一帶還好說,再往前去,我們不曾到過,不管是海域水情,還是地理風俗,一概不知。國公行在前邊,無異於先行探路,風險難免,千萬小心。」

    夏潯笑道:「無妨,我已有了一個極好的嚮導,料無大事。雙嶼衛舛傲不馴,我也恐他們惹是生非,把他們帶在身邊,可以加以約束。如果萬一有事,他們都是海盜身份,公公也可一推了之,自與我天朝無關,免得壞了陛下名聲。」

    鄭和會意,兩人對視一眼,嘿嘿笑了兩聲,都有點老奸巨滑的味道。

    不遠處,張熙童一眾文官正搖頭晃腦,吟詩作賦,那詩賦隨風飄來,隱隱入耳,兩人對視一眼,又有些好笑的味道。

    這一趟來,文官們對下西洋是不遺餘力地支持,隨船而來的官員們也是不辭辛苦,如此行徑,與朱棣拍板改朝貢貿易為自由貿易、允許文官參與遠洋之前,實是判若兩人。說到底,還是利益作祟。

    下西洋太賺錢了,因為太賺錢,而某些人卻賺不到,甚至是堵死了他們的財路,自然招致瘋狂的反對。

    朱棣一朝,重大工程數不勝數。六次下西洋、每次出行艦船數百艘、水卒數萬人;五次征漠北,動輒大軍數十萬大軍、三次大規模的討伐安南、萬里大遷都、大興土木修築京師、疏通大運河、修撰永樂大典、修建萬里長城……

    以某些敗家亡國的帝王教訓,夠永樂大帝亡國十幾次了,但是朱棣的王朝一直穩穩噹噹的,甚至越到永樂後期越敢花大錢,最後還留給兒孫一個仁宣盛世,是朱元璋留給了他花不完的錢麼?

    朱元璋建國前,天下大亂,等把北元趕出中原,天下已成了爛攤子,朱元璋三十年勵精圖治,休養生息,確實讓國家走上了正軌,讓大明接近了小康水平,但是絕對還沒到隋文帝時富得流油的地步。緊接著四年內戰打了稀哩嘩啦,朱棣登基時可不富裕。

    永樂之後,朱高熾只做了一年皇帝,所謂仁宣盛世,其實有點名不符實,從登基到駕崩僅僅一年,他能對國家經濟產生多大影響?僅僅幾個月,他就能讓朱棣「弄散了架的」大明朝再度暴富?

    而朱瞻基也僅僅做了十年皇帝,這中間還有搶皇位、平皇叔的戰爭。在這十年間,又有鄭和的第七次下西洋,王景弘的再下西洋,如果朱棣真的航海敗光了家當,留下一個爛攤子,朱瞻基還能十年間敗出一個「永宣盛世」?

    問題就在乎,朱棣沒有做到平衡,對各個利益集團的平衡。他的下西洋,富的是朝廷和皇家,受益的是平頭百姓,把那可以左右朝政的、力量最龐大的中間階層給扔到一邊去了。

    而今則不然,自上而下,各個階層俱享其利,自然就能做到如西洋諸國航海一般,舉國上下一致支持,龐大的文官集團從下西洋的反對者變成了擁戴者,更是不遺餘力地為其找到了無數的理論依據。

    夏潯的想法是對的,不管怎麼說,文官集團是大明的文化精英,是左右政治和文化進步的主要力量,是左右民族進程的中堅力量,把他們扔到對立面,絕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把他們拉進來,才能成為促進進步的積極力量。

    如今,這種力量已經開始產生作用,換作以往,把滿剌加從暹羅國割離出來,擒陳祖義而不還政於前渤林邦王之子,還不被這些文官以道義之名口誅筆伐,抹黑得一塌糊塗?更不要說派官兵以海盜名義出海了。

    而現在呢,他們悠哉悠哉的,對艦隊一路下來種種行為全無異議,儘是歌頌讚美,就連方才兩位水師將領殺氣騰騰的話,站出來表示反對的居然也只有夏潯和鄭和,而非這些一向以聖人門徒自居的鳥人。

    小艙房裡,唐賽兒眼淚吧喳的向蘇穎訴苦:「穎姨,人家被關了好久好久好久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放人家出去呀?」

    蘇穎道:「這一次,我都不會向著你說話!你雖習過武,終究是個女孩兒,氣力不足,哪能跟那些凶悍的海盜們比?船上冷箭飛斧、標槍不斷,萬一傷了你呢?你跟船出來,是他答應過的,萬一你有個好歹,你叫他回去以後如何面對你娘,怎麼向她交待?」

    唐賽兒抽抽答答地道:「人家以後不敢了,保證聽話還不行麼?」

    蘇穎在她額頭點了一下,恨道:「你這丫頭,真不省心!好啦好啦,我去跟他說說,早點放你出去就是了。」

    「嗯!穎姨最疼我了!」

    唐賽兒破啼為笑,討好地看著蘇穎,蘇穎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出去。

    房門一關,唐賽兒臉上還掛著淚珠呢,便忙不迭爬到窗口,伸手一推,那窗子本來卡死了的,也不知幾時被她給弄開了。唐賽兒手忙腳亂地便往回收線:「壞了壞了,耽誤這麼久,魚一定脫鉤了,啊!居然還在!好大的魚!」

    片刻功夫,一條大魚被拖進船艙,唐賽兒抱著活蹦亂跳的大魚,彷彿年畫上懷抱大紅鯉魚的童子,大魚一陣撲騰,唐賽兒跪坐不穩,「哎喲」一聲就倒了下去。

    她有魚線、魚鉤,居然還有魚餌,看樣子,她絕對沒有在船艙裡關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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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風不止

    「爾當祗顧天道,恪守朕言,循理安分,勿得違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

    錫蘭國大殿上,鄭和高聲宣旨,錫蘭王阿列苦奈兒避讓座下,與文武百官一起聽旨,通譯官在一旁悄聲耳語,把鄭和宣讀的聖旨一句句譯給他聽。阿列苦奈兒聽那大明皇帝句句告誡,盛氣凜人,心中不由暗惱,只是因為早有計較,故而隱忍不發。

    鄭和聲音朗朗,因為要等通譯翻譯他的話,故而說的較慢,說一句停一下:「今賜錫蘭王金織文綺、金繡龍衣、銷金幃幔及傘蓋諸物,以示恩澤……」

    「臣阿列苦奈兒,謝大明皇帝陛下!」

    聽鄭和宣旨已罷,阿列苦奈兒高聲接旨,雙手自鄭和手中接過聖旨,交給大臣收好,便笑容可掬地道:「小王欣聞天使遠來,欣喜之至,已然命人大排筵宴,款待天使。如今筵席尚在籌備當中,天使請,先請至本王御花園中小坐!」

    阿列苦奈兒說著,向他的兒子塞納克王子遞了個眼色,塞納克會意,趁著鄭和隨同父王走向後宮的時候,悄悄逸出皇宮,王宮外面,早有五百士兵在此等候,約四百餘騎兵,還有近一百名像兵,塞納克翻身上馬,一聲令下,便往港口趕去。

    錫蘭國在這一帶算是非常富有、強大的國家之一,且距大明已遠,並不把大明如何放在眼裡,因其國富有,且傳承久遠,也不在乎朱棣的賞賜,朱棣賞賜給他的不過是金織文綺、金繡龍衣、銷金幃幔、黃羅傘蓋一類的儀仗器物,他豈能放在眼裡?

    這裡與陳祖義的渤林邦國相距已遠,兩人都是暴君,在周圍國家中聲名狼藉,又同樣貪婪成性,彼此又沒有利害衝突,所以平素往來,關係一向不錯。陳祖義被擒,一些餘黨逃得性命,有心為陳祖義報仇,便跑到錫蘭國來,對阿列苦奈兒大進讒言,講那中國使者倚仗兵勢,如何的飛揚跋扈。

    他們知道僅是如此,未必打動阿列苦奈兒,知其貪婪,又大講明國使者此來,欲往西方交易,帶有多少珍貴貨物,中國的麝香、紵絲、色絹、瓷器、銅錢、樟腦等物,俱為該國極為暢銷緊俏的貨物,這一說果然打動了阿列苦奈兒。

    陳祖義餘黨的目的是挑唆阿列苦奈兒對明軍艦隊下手,他們因為逃得匆忙,還不知道陳祖義還活著,而且就被囚在船上,否則必然更進毒計。阿列苦奈兒雖然心中並不敬畏大明,卻也知道大明的實力確實在他之上,並不妄想將大明艦隊一網打盡。

    他對陳祖義餘黨所說的諸多財物大為動心,又吝嗇成性,不捨得使金銀珠寶去買,便故意滯留鄭和,派兒子到碼頭詐取貨物,只說是鄭和代表天子賞賜,誑了貨物到手,鄭和回頭聞聽真相,也不怕他討要,這是自己的地盤,他就吃了這個啞巴虧,又能奈何?

    此時,他的兒子塞納克正是得了父親授意,卻碼頭詐騙貨物的。

    獅園內,幾頭雄獅正在園中懶懶走動,上邊突然傳來一陣悽慘的叫聲。

    獅子紛紛仰起頭來,朝巨石壘起的園牆上看去,一個身著短衫綵衣,露著腹肌小腿,赤著雙足,足踝上繫了銅鈴的秀麗女子驚恐萬狀,滿臉是淚,正在園牆上苦苦哀求。左右兩個穿坎肩、赤膊、頭戴裝飾了羽毛的纏頭巾、下身穿肥大短褲,同樣赤著雙腳,肋下懸刀的宮廷武士正牢牢地架住她的胳膊。

    「求求你,大人,饒了我吧!」

    一個宮廷武官暴戾地道:「得罪了大王,還想活命嗎?丟她下去!」

    「求……啊!」

    那少女一聲驚叫,已被丟下高台,重重落地,她摔斷了一條腿,急急爬起未及逃命,那些等待多時的獅子已一湧而上,少女立即被淹沒有獅群身下,急促的幾聲慘叫後便沒了聲息。

    那武官站在園牆上,探頭朝下看了看,滿意地一笑,擺手道:「走!」

    阿列苦奈兒的御花園裡少有什麼奇花異草,反而蓄養了許多虎豹獅像,每樣都不下百頭。他生性殘暴,官民百姓稍有冒犯,便即處死,因他飼養的猛獸太多,所以其它的刑罰乾脆都省了去,一概喂獅虎處理。

    這個宮女是給阿列苦奈兒打扇的,因為在阿列苦奈兒睡著時打了瞌睡,便受到了身葬獸腹之刑。

    這邊處理了那宮女僅僅一炷香的時間,阿列苦奈兒便引著鄭和緩緩走來。

    「呵呵,本王飼養猛虎一百二十二頭,雄獅一百二十七頭,豹子更有兩百……唔,多少來著?」

    阿列苦奈兒笑著向鄭和介紹,鄭和聽了動容道:「僅是飼養這許多猛獸,每日餵食便須許多骨肉吧?」

    阿列苦奈兒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國富有,每日耗費千萬斤肉食也不算什麼。」

    鄭和聽了只是淡淡一笑。

    俯身高台之上,鄭和向獅園中看了看,獅子們已經散去,那少女掉落的地方只剩下一灘血跡。

    她的整個人都已被獅子撕得粉碎,一些獅子叼了血淋淋的肉塊,正在角落地進食,乍一看去,誰又知道,剛剛有一個活色生香的少女,在這裡飽了獅吻。

    鄭和的目光十分銳利,他本來是想欣賞一下那獅虎的雄姿,忽地瞥見草地上一片帶血的衣帛碎片,定晴再一看,不遠處一枚沾了血的足鈴,在陽光下隱隱地正放著光。鄭和微微一怔,目中便閃過一絲陰翳。

    阿列苦奈兒看見鄭和俯身向園中觀望,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衝動:「如果我這麼一推……,鄭和一死,群龍無首,他的艦隊還不任我擺佈?去迎他的大臣不是說,他那艦隊五百多艘,只有百餘條戰船麼?剩下四百多船都是大明寶貨啊!我將一舉成為全天下最富有的君王!可大明……」

    阿列苦奈兒心中躍躍欲試,可那手終究沒敢伸出去。

    鄭和回過頭來,淡淡地道:「對豺狼虎豹,本欽差一向沒什麼興趣,聽說貴國的茶在南洋一帶很有名氣,我倒想嘗上一嘗。」

    ※※※※※※※※※※※※※※※※※※※※※※※※※

    錫蘭地廣人稠,民俗饒富,雖然這一代國王是個暴君,兼之對過往商船常行打劫之舉,使得貿易較之以前蕭條了一些,可是貿易較之其他南洋國家還是非常的繁榮。

    別羅裡碼頭,到處可見上身赤膊,下系肥褲的當地人在做生意,又有許多南來北往的商人,夏潯與蘇穎和終於被解除禁閉的唐賽兒信步行來,只見商旅形形色色,其中僅憑衣飾特點便能叫他辯識來處的,只有來自印度的商人。

    人群中又有許多牛悠閒地走來走去,此地崇信佛教,尊敬像牛,所以這裡是牛的天堂。他們只食牛乳,不敢吃牛肉,如果牛死了,也只能埋葬,私宰牛者,立即處死,所以牛在這兒比人還尊貴,

    許多商人已經登岸,同當地人做起了生意。

    寶石、珍珠,就擺在攤位上叫賣,這年頭想找假貨比真貨還難,唐賽兒漸漸長成大姑娘了,漸漸萌醒了愛美的天賦,夏潯見她的目光在一盤顆顆飽滿、大小如一的珍珠項鏈上留連了較長的時間,不禁微微一笑,走過去問道:「這盤珠子,多少錢?」

    通譯說完,那貨主嚼著檳榔打量夏潯一番,再認真看看他的服色氣度,狡黠地道:「不,我不要錢,如果你喜歡這盤項鏈,那麼就用瓷器來換。」

    大明的瓷器,下等品質的在這個地方也值一百多貫,而這樣一盤上等珍珠,在這裡連十貫都不值,如果把這兩樣商品一起拿回大明,那麼它們的價格就得顛倒一下了,這就是貿易的奇妙。

    夏潯知道他想佔自己便宜,不禁笑道:「若拿瓷器來換也無不可,不過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隨身帶著一堆瓷器麼?」

    那貨主眼中登時放出貪婪的光來,「呸」地一口吐掉檳榔,咧開嘴巴,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齒笑道:「沒有關係,這裡距港口並不遠嘛,我可以跟你去取。」

    「嗯……」

    夏潯想了想,扭頭看看唐賽兒,唐賽兒的目光早飄到一邊兒,好像對這項鏈全不在意似的,夏潯笑笑,便道:「那好,跟我走吧,這件、這件,這幾樣都包起來,我全要了!」

    一旁唐賽兒努力地保持著臉部的平靜,可是眉呀眼呀,連那嘴角,都不知不覺地向上翹起來。

    碼頭,海浪輕拍堤岸,戰艦輕輕起伏。

    夏潯手中拿著一隻薄如磬、潤如玉、白如脂,青花朵朵、素肌玉骨的上品瓷盤,屈指一彈,清音裊裊。夏潯就像一個黑心商人似的,笑得一臉燦爛:「換不換?不換,就把你的東西背回去吧!」

    那個貨主咬牙切齒,好不甘心,可終究是忍受不了那只中國瓷盤帶給他的強大誘惑,他跺了跺腳,痛不欲生地道:「換啦換啦!給你!」

    他把那半口袋珍珠寶石往夏潯手裡一塞,搶過那只瓷盤,趕緊寶貝似的揣到懷裡,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似乎生怕一回頭,就會忍不住反悔,這個黑心的大明商人,用一隻瓷盤換走了他五盤珍珠,幾十塊寶石啊!雖說那寶石就是他在山裡撿的,可……

    夏潯哈哈大笑著返回船頭,把口袋遞到眼巴巴地望著他的唐賽兒手裡:「去,跟你穎姨到房間裡選去!」

    「嗯嗯嗯!」唐賽兒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忙不迭拉著蘇穎跑開了。

    這時,塞納克王子帶著一百像兵、四百騎兵出現在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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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6章 綁票

    「來來來,叫我看看,你們都選了什麼首飾?」

    夏潯回到自己住處,就見蘇穎和唐賽兒正在梳妝鏡前說笑,床上都是寶石和珍珠,珠光寶氣,霞光璀璨。

    蘇穎姍姍站起,笑道:「你回來啦!」

    唐賽兒卻嗖地一下躲到了蘇穎身後。

    這年代,未婚的女孩兒家不允許用胭脂水粉,也少用首飾頭面,只有嫁了人才可以佩戴首飾,使用香粉,唐賽兒也知道這樣的規矩,此時戴了首飾,所以有些羞見夏潯。

    夏潯可不在乎這些,蘇穎是海盜出身,也不大講究這些,夏潯笑道:「怎麼還躲起來了,讓我瞧瞧。」蘇穎便笑著一扯,把唐賽兒從身後扯出來,向前推了一把。

    唐賽兒暈著臉蛋不敢抬頭,只提著裙福,裊嬝娜娜地走到夏潯身邊,低頭垂項,一付乖巧模樣。

    夏潯笑道:「不要這般小家子氣,來,抬頭,叫我瞧瞧。」

    唐賽兒咬了下唇,含羞帶怯地抬了頭。

    耳輪上墜了兩粒瑩潤的珍珠,珍珠不大,有點接近水滴型,頂端是用銀色的鏈夾,輕輕卡在兩個耳垂上。

    就只帶了這麼一副耳環,再無其他珠玉花鈿,卻襯得一張不施脂粉的清水臉兒瑩潤嫩白,清麗絕俗。

    夏潯笑道:「好,很漂亮!」

    夏潯一誇,唐賽兒便不好意思起來,滿臉霞暈,眸波流光。那嬌靨如花,嫵媚中又帶著些青澀和稚嫩的味道,尤其令人心動。

    夏潯可是曾經滄海的人物,幾位妻妾相貌身材風韻氣質俱是絕佳,什麼絕色嬌娃,嫵媚尤物都見過,絲毫不以為奇,他只是以一種父執輩的心境,驚嘆於這個初生於戰亂德州時的小娃娃,如今已然長成一個娉婷少女。

    時間,塑造著生命的奇蹟。

    「唐兄,如果你當年能夠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出落得這般美麗,不知你會不會為了她而放棄造反……」

    夏潯喟然一嘆,又問道:「方纔瞧你不是喜歡那盤珍珠麼,也戴上叫我瞧瞧?」

    唐賽兒道:「那項鏈顆顆珠圓玉潤,人家只是喜歡看而已,並不喜歡戴的。」

    夏潯一想也是,荳蔻妙齡的少女,若在項上盤那樣一副珠鏈,珠光寶氣的可不好看,而是俗不可耐了。

    夏潯又誇獎幾句,唐賽兒這才心花怒放地去了。

    房門關上,夏潯扭頭又看蘇穎,蘇穎向他嫣然一笑,她那樣子,正如唐賽兒方才說的珍珠----珠圓玉潤。

    夏潯一眼掃去,蘇穎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不禁問道:「怎麼,沒有中意的?」

    蘇穎笑笑,喟然嘆道:「我都快成老婆子了,還帶什麼首飾。唉,不看還不知道,瞧見賽兒,才發覺自己真的已經老了……」

    蘇穎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年華漸去的無奈。

    「老什麼老?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服老。如果心老了,那才是真的老。來,讓我給你戴上看看!」

    夏潯順手抄起桌上那串明珠,輕輕纏在蘇穎項間,一圈、兩圈、三圈……

    扣好,輕輕鬆手,明珠便順勢襯在她的項間。

    蘇穎向鏡中看去,越看越覺彆扭,不禁說道:「這串珠子太長了,盤在匣中的確好看,可是帶上就難看了,快摘了吧!」說著就要伸手去摘項鏈。

    夏潯道:「別,珠子沒有問題,是你戴的不對。」

    蘇穎一怔,道:「戴的不對?項鏈不就這麼戴麼,還要怎樣?」

    夏潯笑道:「這麼戴當然沒錯,不過……我也是剛剛悟到,這串珠子不是這麼戴的,它本就不是戴出去給外人欣賞的。」

    夏潯說著,不由分說寬去了蘇穎的外裳。

    鏡中的女人羅裳半褪,香肩乍露,緋色的抹胸,椒乳依舊豐挺,夾出一道誘人的溝壑,那明珠三盤,便懸在胸前,頂端的圓珠夾在溝壑裡。

    明珠在雪峰溝壑間散發出柔和的光,瑩潤的珠光映著那飽滿瑩潤的胸膛,也不知是那珍珠的光澤給酥胸增添了光彩,還是那豐滿的乳峰給珍珠增添了美麗。

    那是一種完全的契合,含蓄迷人,溫馨柔和中又帶著一種肉慾的誘惑。

    蘇穎看著鏡中的自己,不覺也有些癡了,雙眸漸漸籠上一層霧氣。

    夏潯妻妾之中,以她年紀最長,那時的人都重男輕女,她卻寧願放棄生兒子的機會,可見她表面雖不在乎,心中卻是執意地想留住青春,這固然是女人愛美的天性,也是擔心失去夏潯寵愛的隱憂。

    這時看著鏡中的自己那異樣的美麗,讓她油然生起一種感動。

    每個女人,都想抓住人生中最青春美麗的時光,不讓它從自己的指間溜走,可這瑰麗,她還能看多久?

    淚光隱隱……

    夏潯似是知道她心中的擔心,在她頸間輕輕一吻,柔聲道:「傻女人,想那麼多,人總是會老的啊,等你老去的時候我也一樣。總有一天,你和我都會白髮蒼蒼,孫兒、重孫在膝下嬉鬧,那是另一種幸福。」

    蘇穎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夏潯的手,兩個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這時,只有彼此的心跳,窗外的濤聲似乎也隱去了……

    ※※※※※※※※※※※※※※※※※※※※※※※※※※※※※※※※※

    「國公,錫蘭王子持了一份單子,來索要麝香二十箱、紵絲三萬匹、色絹三萬匹、瓷器一千箱、樟腦兩百箱,另外還索要銅錢五十萬枚,說是鄭和公公答應給予該國的賞賜。張熙童大人不敢做主,他正拖著錫蘭王子,叫我請國公作主!」

    說話的是一位隨船而來的文官,名叫杜兵。朝中官員少有不認識夏潯的,所以對他們並沒有刻意地隱瞞夏潯的身份。

    驟然碰到這麼一檔子事,張熙童從無這樣的經驗,不禁慌了手腳,答應的話,這麼大數量的財貨,他一路下來還沒看對任何一國有這樣豐厚的賞賜。

    不答應的話,萬一這真是鄭和公公允諾的,這裡卻拒絕付貨,那就把大明的臉丟到天涯海角去了。無奈之下,張熙童只好讓杜兵急急來請夏潯。

    夏潯正與愛妻溫存,便被杜兵急急請了來,兩人一邊走,一邊說,眼看快到鄭和的大艦了,夏潯才聽明白原委。

    「哦?可有鄭和公公手諭或他身邊的人陪同回來?」

    「沒有!」

    「胡鬧!這麼龐大數量的財務,連鄭公公的手諭都沒有,也沒有鄭公公身邊的人陪同,還要考慮什麼?」

    夏潯一聽就知道其中有詐,就算以前朝貢貿易,朱棣也是去賺錢,不是去當散財童子的,這些人想佔大明便宜,只能利用進貢的機會,從貢物上討些便宜,鄭和艦隊一路下來,自行採買,你不賣自有人願賣,豈有任你漫天要價的。

    一路賞賜諸國的,也多是器仗之物,這是代表天子宣撫臣子,當然要賜這些東西,就相當於領導給你發個獎狀,還能大包小裹的抄自己的家給你送東西不成?

    這一次改了朝貢貿易為自由貿易,鄭和船隊的政治目的性比上一次更弱了,更沒有大肆賞賜的道理。所以夏潯一聽就知道消息不真。

    杜兵苦笑道:「張大人也覺得荒唐,可對方身為一國王子,如此身份,行詐騙之舉?實在是匪夷所思,張大人也不敢斷定,故而……」

    夏潯冷笑道:「你以為海外諸番都像我天朝上國一般麼?不要說是王子,就算一國之主做那強盜頭子,也不足為奇,曾經就有八個自詡文明的國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比強盜還強盜呢!!」

    杜兵忙道:「既如此,那下官通知張大人,轟他們回去吧!」

    「好!慢著!」

    夏潯突然又喚住他,臉色凝重起來,緩緩地道:「如果他們有鄭公公的手諭,我也不信真是鄭公公許諾給他們的,不過,如果他們有手諭,起碼證明鄭公公安然無恙,或只做了人質。如今沒有鄭公公手諭,我卻很是擔心……」

    杜兵忙問:「國公擔心什麼?」

    夏潯沉聲道:「我擔心……鄭公公已遭遇不測!」

    ※※※※※※※※※※※※※※※※※※※※※※※※※※※※※

    「塞納克回來了麼?」

    「還沒有,陛下!」

    這已是阿列苦奈兒第六次問他的宮廷總管了,得到的答覆依舊是沒有回來。

    鄭和微笑著對阿列苦奈兒道:「國王陛下,本欽差已不勝酒力,就此散了筵席吧,很感謝國王陛下的款待,本欽差應該回艦了……」

    正跟宮廷總管低語的阿列苦奈兒聽見通譯轉述鄭和的話,連忙扭過頭來,打個哈哈道:「鄭和大人不要急嘛,本王是很好客的,你難得來一趟,一定要多喝幾杯。如果時間太晚了,就住在宮裡好了,不急,不急!」

    忽然,一個宮廷武士急步趕來,湊到阿列苦奈兒耳邊道:「陛下,明軍艦隊派人來接他們的欽差大人回去!」

    阿列苦奈兒一怔,道:「怎麼他們的人都來接欽差了,王子還沒回來?」

    那武士道:「明國艦隊的人說,王子殿下正在船上做客,因為酒筵吃的高興,有些醉了,正在船上喫茶醒酒,欣賞歌舞。還說,請國王陛下送欽差大人回去,正好接了王子殿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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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奪路

    阿列苦奈兒聽了稟報,目中頓時掠過一抹異色,到了這個時候,他如何還不知道是明人發現了他的奸謀,以其子為質,迫他放人。

    阿列苦奈兒尋個藉口,和鄭和說了一聲,便轉出大廳,喚來幾名心腹,急急商議對策,有人便道:「陛下,咱們的計策已被識破,王子又落入他們手中,這事已不可為,不如……就把鄭和放了吧。」

    另有人馬上反對道:「不可,如此一來,好處沒有佔到,白白丟了我錫蘭國的臉,那明人離開港口,焉能不大肆宣揚?王子雖被扣在船上,但他們的艦船都停泊在我們的港口,他們許多商旅已經登岸做生意,一時半晌離不開,怕他怎的?還真敢傷了咱們王子不成?」

    馬上有人響應道:「不錯,不如扣了那鄭和,向明軍艦隊強索禮物,他們的船停在我們的港口,他們的欽差大人又在我們掌握之中,料他們也不敢反抗!」

    阿列苦奈兒思忖半晌,面上露出猙獰的殺氣,惡狠狠道:「好!那就把他扣下。你們速去準備,我這裡一動手,宮門前便同時行動,把來迎鄭和回去的明軍一併拿了,再到港口與明人談判!」

    阿列苦奈兒回到筵上,繼續與鄭和把酒言歡,外面宮廷武士們則紛紛準備起來。

    鄭和是客人,主人熱情挽留,堅持不叫他走,他也不便強行離開,只得耐得性子繼續飲宴。忽然,鄭和耳朵動了動,隱隱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在帷幔後面響起。

    鄭和暗暗生疑,藉故回頭,向自己的隨員悄悄打了一個眼色,眾人接到鄭和的示意,都暗自戒備起來。

    又飲片刻,一名武士走到阿列苦奈兒面前,低低耳語幾句,阿列苦奈兒便佯怒道:「竟有此事?鄭和大人,請寬坐片刻,本王有些公事需要處理!」

    說完不待鄭和回答,阿列苦奈兒起身便走,阿列苦奈兒手下陪宴的眾文武也早得了提醒,不約而同起身後退,鄭和一見,立即長身而起,厲聲喝道:「陛下留步!」

    言猶未了,裂帛聲驟起,帷幔碎成片片布帛,一群手執長戟彎刀的宮廷武士轟然湧出。

    「砰!」

    早已有備的鄭和只一拂手,一張案幾便被他甩了出去,案幾盤旋如輪,發出駭人的呼嘯,砰地砸中一名武士的彎刀,將那刀砸成兩段。

    這案幾一擲,用的是巧勁兒,受那彎刀一撞,旋飛的方向發生了變化,橫著一路翻滾下去,「鏗鏘」之聲不絕,直到第三根亭柱,才撞在柱上。

    那案幾已挨了不下十幾刀,再吃亭柱一撞,「轟」地一聲炸成百十片碎片,激射四方,登時又是一片慘叫。

    鄭和擲出案幾的同時,已如一縷輕煙般疾射向阿列苦奈兒背後,朗聲喝道:「陛下此舉何意?」

    阿列苦奈兒返身走時,一群武士已護擁在身周,一見鄭和如飛鷹凌空撲來,眾武士鏗然拔刀,一把把鋼刀匯成一叢刀林,齊齊迎向鄭和的身影。

    鄭和縱是藝高人膽大,也不敢以血肉之軀撞向鋒利的刀刃,半空中團身一閃,斜向撲出,兔起鶻落,動作敏捷之極。

    他的身子貼著最外側的一個武士剛剛落地,便一把攥住了那人的足踝,將他整個人掄起來,橫向朝前一推。

    這人是個宮廷武士的頭目,阿列苦奈兒的心腹之一,正是先前執刑將那宮女丟進獅園的人。因為他是阿列苦奈爾心腹,眾武士一見大駭,生怕傷了他,紛紛掣刀避讓。

    鄭和將人向前一送,如同一條橫槓,將那六七名武士全都推飛出去,其中一人受力最重,撞飛起來,衝進這一側的帷幔之中。

    他倉皇失措,棄了刀伸手亂抓,緊緊揪住帷幔,待他重重摔落地上時,一幅帷幔也被他扯落,如雲彩一般,飄然落地。

    等那帷幔飄落,阿列苦奈兒早在侍衛護持下躲得不見蹤影,鄭和一見擒賊擒王之策失敗,當下也不糾纏,腳下只一點,又鬼魅般地出現在自己的陣營中。

    得了他的暗示之後,眾隨員俱都心中警醒,這時早已紛紛拔出兵刃與宮廷武士們戰在一起。

    眾人之中,只有工部員外郎張鑫是個文官,拳腳功夫不精,不過他在學府時也扔過石鎖、射過弓箭,藏身其他人中間,手中抄兩條桌腿兒,勉強也能自保。

    鄭和一個箭步躍到他的身邊,沉聲喝道:「不要戀戰,走!」說完一把抓住張鑫手腕,拖著他便往外衝。

    鄭和一身武功出類拔萃,但是知道他武功深淺的卻是絕無僅有,就連夏潯也不清楚。夏潯知道羅克敵的武功有多高,這麼多年來潛心修煉,他一直想追上羅克敵巔峰狀態時的武技,而鄭和的武功有多高,他不知道。

    這倒不是說,鄭和的武功就一定比羅克敵高明,而是鄭和很少展露武功。羅克敵是壁立千仞,峰巒陡立,鄭和是一峰插霧,首尾難覓,沒有人有機會識其深淺罷了。

    這時候鄭和知道事情緊急,若叫宮廷衛士團團圍上來,人力有時盡,到那時任他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休想離開,是以帶了人只管往外衝。

    一直到方才為止,鄭和手上還未沾一條人命,只因他還不知那阿列苦奈兒到底意欲何為,這又畢竟是他國地盤,為了不至沒有挽回餘地才手下留情。

    可是廝殺一陣,眼見圍上來的武士越來越多,自己帶來的人也有幾人被斬殺於刀下,鄭和終於發狠,手下再不留情,這一路殺去,留下無數屍體。

    宮門外,此刻也在混戰之中。

    張熙童得夏潯授意,派人來迎接鄭和回去。官兵只有兩百人,可是就這區區兩百人,被近千人的錫蘭兵圍攻,居然打得有聲有色,他們先是結陣自保,漸漸反守為攻,當鄭和殺出宮門的時候,他們已經中心開花,向四下的錫蘭兵發起了反擊。

    一見鄭和殺出宮來,那帶兵的百戶大喜,當下呼哨一聲,與人接應上去,與士兵們紛紛拉了鄭和等人上馬,雙人共乘一騎,救了所有逃出王宮的使節,在其他官兵的護衛下,破開一條血路,往城外殺去。

    一路過處,雞飛狗跳,全城頓時為之大亂。

    ※※※※※※※※※※※※※※※※※※※※※※※※※※※※※※

    別羅裡碼頭,一個個水師官兵匆匆行走在橫七豎八的攤位間,對貨主的叫賣吆喝全不在意,只管在人群中搜索著。

    明人的衣著與本地人和其他地方來此經商的人都不同,所以很好辯認,他們一俟認出對方是大明商賈,便會湊上去匆匆低語幾句。

    對方聞言之後,大多會稍露驚愕,之後便會匆匆停止交易,急急趕回碼頭,登上貨船。類似的情形,在整個碼頭不同的地方同時上演著。

    船上,塞納克王子漸漸感覺有些不安起來。

    對於他的要求,那個長著山羊鬍子的明朝大官始終沒有給予明確答覆,卻在那兒東拉西扯,問些該國情形,說些己國情形,說得雲山霧罩,中間還詩興大發,吟了幾首不知所謂的狗屁詩,塞納克也不是白癡,已經發覺有些不妙。

    「張大人,張大人……」

    張熙童正在唾沫橫飛地胡扯,塞納克按捺不住,打斷他的話道:「張大人,我要回去了!」

    張熙童驚訝地站起來道:「怎麼?王子殿下這就回去了?貨物擺放的很雜亂,我的人正在清點貨物,還得有一陣子才能清點明白,以更確定王子索要的禮物是否齊備。

    另外,我們欽差大人還沒回來,王子是貴人,雖然不會胡言亂語,可是這麼多的財物,我們總要有欽差大人面諭才行啊,至不濟也得有個手諭……」

    塞納克王子強笑道:「本王子還有要事在身,張大人慢慢清點吧,我明天再來收取貨物。」

    張熙童道:「噯,王子再小坐片刻嘛,急什麼呢……」

    塞納克道:「告辭!告辭!」

    不由分說便向外急走,他的四名侍衛立即閃向前後,將他護在中間一起往外走。

    張熙童身邊一員武將起身欲攔,被張熙童伸手擋住,張熙童輕輕擺了擺手,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塞納克一出船艙就愣住了,他站在甲板上,愕然看著眼前的碧波萬頃。

    他記得很清楚,他上船時,船頭是衝著碼頭的,怎麼眼前……

    塞納克急急往左右一看,這才辯識出船已離岸轉向,並且駛離了碼頭,此刻它的位置正與港灣平齊,進一步便是大海,退一步便是灣內。

    這艘艦太巨大了,輕微的擺盪,坐在船上根本感覺不出,想不到張熙童東拉西扯的時候,這艘船已經用龜速離開了碼頭。

    塞納克又驚又怒,迴首問道:「張大人,你這是何意?」

    張熙童驚奇地道:「什麼何意呀?哦……,王子是問這船為何駛到這裡啊……」

    張熙童奸笑兩聲道:「王子你看,這裡天高雲淡,風景優雅,正適合談心嘛。怎麼樣,王子殿下,是否再進艙裡,與本官小敘片刻呢?」

    「你大膽!這是軟禁本王子麼?」

    塞納克一聲厲喝,他的四名貼身武士立即伸手拔刀,「嗆」地一聲,利刃出鞘,隨即他們就緊緊閉起了眼睛,眼前雪白一片,那是無數把刀劍剎那出鞘,被陽光反映出的一片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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