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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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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 19:58:29 |只看該作者
第1028章 八十一難

    船員知道這剛果河已經有極西之地的水手駛到過,對前行的路便充滿了信心。

    又經過一段漫長的旅程,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他們終於到了西天。這裡或許不是極樂世界,但是對大海上飄泊了如此之久的人們來說,這裡就天堂一般的存在。

    「這裡有許多小王國征戰不休,我不認為閣下應該在那裡停泊,再往前去,是法蘭克王國,不過法蘭克王國同英格蘭王國也在進行戰爭,他們已經打了一百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所以,我認為或許我們可以調整航向,直接駛向威尼斯,那裡的路線我很熟。」

    船頭上,費英倫向夏潯慇勤地解說著。

    他們剛剛離開摩洛哥,那裡是阿拉伯人建立的一個國家。

    他們在摩洛哥他們休整了十天之久,這十天中,飢渴而富有的大明水手幾乎把摩洛哥的妓女全包了,十天下來,當他們終於洩了火氣,心平氣和、精神飽滿地登上戰艦準備繼續他們的旅程時,一些女人已經被他們搞得下不了床,不過看到床頭堆放的那美麗的珠寶,她們覺得很開心。

    這些東方人的富有和慷慨,尤其是床上的雄風,給她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到後來,大明的商船沿著夏潯航線來到這裡時,一見到那些東方面孔,她們立即就會漲價。

    當然,其中也不乏癡迷床笫之歡的女人,包括一些貴婦,聽說這件事後,開始主動勾引那些遠道而來的東方人,只為那傳說中的瘋狂。

    夏潯船隊離開摩洛哥後,便沿直布洛陀海峽繼續前行,駛入地中海,在他們左邊就是西班牙,也就是一百年後遠洋至大明的佛郎機,此時這裡還沒有一個統一的王國,各個小公國在這片狹小的土地上你爭我奪,打得不亦樂乎。

    西班牙再往前去是法國,法國跟英國因為土地和王位繼承問題也在不停地打仗,急於回家的費英倫便建議夏潯直接把艦隊開到威尼斯去。當然,他想這麼做,還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只不過他並不想把這個擔心告訴夏潯。

    許滸反對道:「因為這裡的國家都相距很近,我們並沒有攜帶太多的食物和水,你所說的那個地方,我們能否直接抵達?萬一有什麼風浪……」

    費英倫趕緊道:「不不不,這裡少有狂風巨浪,這是個內海,溫馴的像貓一樣。」

    夏潯打斷他的話道:「不!一路所經,我們都要去,歷經千山萬水,終於到了這裡,我們過其門而不入,豈非一種遺憾?」

    「這……」

    費英倫露出不安的神色,夏潯說完卻已轉身向上層甲板走去,費英倫趕緊跟了上去。

    費英倫在離開剛果河口,繼續向北航行不遠時就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是關於新航路的。

    新航路的發現,肯定是一條黃金之路,全船運的效率一定會高於舊的航線,但是這對許多地中海國家來說,也將是中斷他們富庶之路的一場噩夢。

    新航線一形成,將給依靠舊航線和陸路商運的國家帶來滅頂之災,除非他們能積極成為新航線的主宰之一。

    西班牙、葡萄牙、法國、英國這些國家都靠近外海,而威尼斯聯邦完全處於內海,當東方艦隊繞過非洲大陸,直接駛到地中海的消息傳來,這些國家將比威尼斯近水樓台,搶先一步佔有這條航線。

    西班牙和葡萄牙只要依據地理優勢,控制住直布羅陀海峽,就能把他們關在地中海裡,要想過去,就得任由人家漫天要價的抽稅,沿淺的重要停泊點、港口被這些國家搶先佔領,他們的海洋貿易就要受制於人。

    而威尼斯艦隊雖然目前仍是最強大的艦隊,可是這支艦隊是在地中海稱雄的,他們的船隻和海軍的訓練都適應風波不起的地中海,禁不起大洋裡的狂風巨浪。

    而在這方面,靠近外海的國家就擁有比他們豐富的航海經驗,同時這些國家的艦船不及他們龐大眾多,要轉型所需的花費也少。

    費英倫雖然是個海盜,但他畢竟是威尼斯人,而且他現在也分到了不菲的財寶,又是新航線的親身經歷人,他想利用這一優勢,組建一支龐大的海洋貿易船隊,專走新航線,這樣賺錢比做純粹的海盜安全,而且賺的更多。

    可是新航線的消息一旦先在其他國家傳開,他的計劃就破產了,因此在摩洛哥的時候,他就牢牢地看緊了船上的通譯,很熱情地帶著通譯出去遊玩,一切花銷都由他出,避免通譯洩露這個消息。

    可是接下來陸續再去其他國家,很難保證不被其他國家獲知這一消息,他所需要的,只是搶得先機。費英倫腦子裡轉著念頭,一拉通譯,跟著夏潯上了頂層甲板,鼓起勇氣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懇求。

    夏潯大感意外,他仔細地考慮了一下,慷慨地道:「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我現在就派一條船先去威尼斯貿易,由你帶過去,我的人可以叫他們在那裡等我,而你可以儘快同你在威尼斯聯邦裡做官的親戚取得聯繫,搶先動手!」

    夏潯拍拍他的肩膀,真誠地道:「這一路上,如果沒有你豐富的海洋知識,或許我們無法走到現在、來到這裡,這就算是我對你的報答吧!」

    費英倫沒想到夏潯答應的這麼快,他感激地對夏潯道:「夏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我對上帝發誓,您將是我永遠的朋友!」

    夏潯笑笑,說道:「涉及利益之爭,恐怕其他諸國不會那麼甘心的,你儘快上路吧,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先下手為強!我們艦隊的武力如何強悍你是看到了,如果你們在與其他國家爭奪港口時落了下風,或許還可以向我們請求幫助!」

    費英倫欣喜若狂,立即用西方的禮儀,再一次緊緊地抱住了夏潯。

    剛剛興沖沖地跑上甲板的唐賽兒看了,見了這情景不禁撅起小嘴兒,酸溜溜地想:「這個西洋大猩猩真討厭!」

    費英倫眼含熱淚地抬起頭,在夏潯頰上吧嘰又是一吻,唐賽兒的小嘴撅的更高了:「討厭死了!」

    費英倫語無倫次地道:「謝謝您,夏先生,我……我這就回艙準備,謝謝!謝謝!」

    費英倫點頭哈腰地退到舷梯口,唐賽兒眼珠一轉,伸出腳尖輕輕一絆,費英倫「哎呀呀」地一路叫著滾下了舷梯。

    「哼!」

    唐賽兒把胸一挺,雙手一背,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似的走開了……

    ※※※※※※※※※※※※※※※※※※※※※※※※※※※※※

    夏潯笑了,倒不是因為唐賽兒的小動作,而是因為費英倫的請求。

    自從確定了他的確發現了新航線之後,他就在考慮航線利益的問題。

    他想把這條航線抓在大明手中,也想過在返程時找到好望角這種關鍵點,建立港口和城堡,派一支人馬駐紮。以千八百人,幾十條船,卡住關鍵點以控制整條航線在這個時代並非不可能,可這真的有點扯。

    這裡距大明實在是太遠了,航行過來一次需要一年多的時間,兵員補充和武器裝備等物資的補充是個問題。

    大明當然可以沿途海岸建立許多屬於自己的港口和堡壘,可是一下子同時在這漫長的海岸線上開始建設,那根本不可能,擴張太快結果必然是崩潰也快。

    如果穩打穩紮,那麼等他們的勢力輻射到這裡時,這裡怕是早就被西方人掌握在手中。

    夏潯也設想過在當地找個盟友,由大明在重要關鍵點上建立港灣和城堡,用他們的武裝控制這必經之路,同時結交一個本地的盟友,共同箝制其他諸國。

    拉一方打一方,這法子不只東方人在用,西方人同樣慣於此計。可是你想得到,別人也想得到。如果他能吃掉你,為什麼要做你的盟友,受你控制,做你的炮灰?

    祖國相距太遠,頻繁的海洋貿易完全形成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在此之前,不僅僅是補給和兵員補充的問題,同時由於中國人一貫的故土思想,你想安排一支隊伍孤懸千萬里之外,那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這世上最難的是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思想的改變需要漫長的時間,在此之前,恐怕他的想法連皇帝都不會贊同。想不到他正想打瞌睡,費英倫就給他送來了枕頭,他為什麼不答應?

    夏潯知道,威尼斯聯邦已經漸趨沒落,而新海洋航線的出現,更給了它致命一擊,使它在大航海時代,漸漸退出了歷史舞台。葡萄牙、西班牙、英國這三個沿大西洋國家將陸續取而代之,成為海上霸主。

    那麼,不妨把這個先機送給威尼斯人,威尼斯佔了先機,葡萄牙和西班牙則佔了地利,等英法兩國解決了長達百年的戰爭,他們也會攙和進來,那時就有樂子可瞧啦。他們各佔優勢,勢均力敵,新航線控制權的歸屬權便將無限期延長。

    而本來的歷史上,大明沒有參與對海洋航線的爭奪,所以他們其中的一個,順利地成為了整條貫通歐亞的黃金航線的控制者,如今大明也參與進來了,還會坐視他們一手遮天?

    舊航線的控制者必須佔有忽魯謨斯,新航線的控制者必須佔有好望角,東方航線必須佔有馬六甲。

    而現在,不隻馬六甲,一直到錫蘭山都已在明廷的控制之下,大明的勢力正逐漸滲透到小葛蘭和柯枝、古裡。大明已經遠遠走在了他們的前頭,正在吞噬搶奪阿拉人幾百年來經營的地盤。

    那麼,就先把好望角丟出來叫歐洲人去搶吧,等他們爭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大明的船隊將越來越壯大,航線將越來越遠,他們的勢力將沿印度洋不斷向非洲蔓延,那時即便好望角已經落到某個歐洲國家手裡,以大明的國力想搶也搶得過來。

    即便不搶,整條航線的一大半已經掌握在大明手中,好望角的控制者也必須和大明合作,互相提供便利,才能讓他們對好望角的佔領有意義,否則他們的船隊即便繞過了好望角又能如何?

    當然,如果那時候他們依舊在你爭我奪,相持不下,那麼不需要大明主動出手,他們就會紛紛邀請大明加入,開出優惠的條件,爭取大明的支持,以共同擁有對好望角的控制權,遠交近攻嘛,西方人也不傻。

    未來的變數很多很多,就算是上帝也無法控制。而夏潯的計劃在現行的條件下,無疑已是最好的一個選擇,他如何會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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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 20:00:19 |只看該作者
第1029章 加勒比吖

  夏潯的一艘船隨費英倫去了威尼斯,另外幾艘則駛向西班牙。
 
  而此時,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一艘大船歪歪斜斜的擱淺在沙灘上,巨錨半陷進沙土裡。
 
  這艘大船正是夏潯和許滸以為已經葬身大海的那條船,任聚鷹乘坐的那條大船。
 
  他們在暴風雨中被巨浪裹挾著也不知飄出了多遠,便徹底迷失了方向。
 
  這艘船上沒有領航員,羅盤也壞了,他們只能朝著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結果洋流正好向這個方向流動,風也是向這邊刮的,船行神速,越行越遠,當他們走了幾天依舊不見陸地時,終於知道走錯了方向。
 
  幸好大量的飲水和食物都儲放在他們這艘船上,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擔心。他們調整了方向,以為是反向朝回走了,結果只是朝另一個更加錯誤的方向前進而已。
 
  又是一段漫長的旅行,這群不幸的人又遭遇了一場大風暴,最後被拋進了這個碧藍色的巨大港灣。
 
  他們的船在海中時就已經分裂漏水,失事者在發現洋流向岸邊流動的時候,全體船員拚命排水,利用風和洋流的雙重作用,總算撐到了岸上。
 
  但是船已經無法修復,損傷的太厲害了,有許多巨大的鉚釘都隨著破碎的船體遺落在大海裡,他們弄得到木頭,也無法造出一條堅固的船,因為沒有鉚釘。
 
  任聚鷹光著腳丫子踩在柔軟的沙灘上,對一個手下叫著:「你,你你,你別說了,叫那幾個鳥人過來!」
 
  他說的鳥人是皮膚顏色、五官長相跟他們都差不多的當地土著。
 
  這裡的人操著古怪的語言,打扮也很古怪,他們身上裹著皮毛的衣服,裸露著大片的古銅色的肌膚,頭上戴著古怪的帽子,帽子上插著五顏六色的雉雞羽毛,這裡的人似乎都是這樣的打扮,所以任聚鷹就叫鳥人。
 
  那個鳥人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帽子上的羽毛也最多,聽到任聚鷹朝他們說話,便微笑著走到他的身邊,友好的點點頭,而他後邊,則有一個持木製長矛的強壯戰士緊跟著,很顯然,他是這些土著的首領。
 
  任聚鷹啃了一口手裡的烤紅薯,粗聲大氣地道:「你們這玩意兒吃著還挺甜的,挺好吃,就是吃多了愛放屁。我說你們那大黃豆子還有沒,再換點給我們唄,我們這裡一百七八十號人呢,飯量可不小。」
 
  紅薯是任聚鷹給他吃的東西取的名字,他們擱淺於此後,受到了當地土著的熱情招待,給他們送來了很多食物,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這紅薯因為皮是紅的,與中國南方的甘藷相似,也是長在地裡頭的,形狀也相仿,任聚鷹便管它叫紅薯了,至於一種長在棒棰似的東西上,一顆顆黃燦燦的很大的米粒,則被他稱為大黃豆子。
 
  投桃報李,任聚鷹對這群救助他們的人也給予了很大的幫助,這個部落與附近的一個部落正在打仗,任聚鷹領著他的海盜兵參加了戰鬥,這些當地土人竟然連鐵器都沒有,他們拿著簡陋的木矛石斧,哪裡是任聚鷹等人的對手。
 
  任聚鷹的船上不只有刀槍劍戟,還有弓弩和火銃呢,這一仗,他們像趕兔子似的,一直殺到對方的老巢,不但殺死了對方的首領,還把這個部落的年輕女人都搶了回來,這些女人現在已經被他們佔有了。
 
  不夠分的,任聚鷹已經安撫沒有搶到老婆的部下,等摸清楚這兒的環境,就帶他們再去搶更多的女人來,一人至少配兩個,現在被他們搶來的女人正在前面不遠的樹林裡,按照任聚鷹的命令搭建木屋呢。
 
  不過,最叫任聚鷹發愁的是,他沒處去搞銅鐵,當他得知這些當地人只有寥寥無幾的據說是用天上掉下來的大石頭煉出的鐵器,此外一無所有時,心就涼了半載。
 
  他的船毀損嚴重,沒有銅鐵製造鉚釘,就造不出一艘堅固的大船,那他如何回家?他的船員中雖然有人懂得煉鐵打鐵,可光是找鐵礦就得好長時間,那得猴年馬月才能煉出足夠的鋼鐵來造船釘啊。
 
  那個老人聽不懂任聚鷹說什麼,但他比比劃劃的動作老人似乎看明白了,老人吸了口煙,微笑著點了點頭。
 
  任聚鷹皺著眉,揮開了噴到面前的煙氣。這裡的人用椰子葉捲了一種乾躁的樹葉碎沫,點著後吸食它的煙霧,他第一次見到當地人吞雲吐霧的時候非常好奇,還嘗試過,不過卻被嗆得咳嗽,此後他便不再嘗試了。
 
  任聚鷹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轉過身看著那平靜的彷彿一塊大鏡子似的巨大港灣,雙手插腰,喃喃自語道:「真他娘的晦氣呀,我到底飄到哪兒來了,老子不會再也回不去了吧……」
 
  「噯!老鳥人,這兒,你們這兒,是什麼地方?」
 
  任聚鷹劃拉著面前的海灣,比比劃劃地問那一頭羽毛的老人,老人大致看出,他是在詢問這裡的情況。
 
  老人是此地部落的酋長,他們的部落世代定居於此,家園旁邊的這片海灣就是以他們部落的名字命名的。老人開心地笑著,用煙捲指指不遠處的自己的部落,說道:「加勒比!」
 
  老人再指指自己的心口,道:「加勒比!」
 
  然後老人又向大海一指,無比驕傲地道:「加勒比!」(印地安語:勇敢正直的人)
 
  任聚鷹原還指望聽聽此地的名字,萬一曾經聽說過,就能大致確定自己的位置,結果這個名字他連做夢都不曾聽過,不禁仰天長嘆道:「加勒比、加勒比,麻辣隔壁吖……」
 
  老酋長欣慰地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口煙,悠然吐出一個煙圈。
 
  煙圈越變越大,把任聚鷹套在其中……
 
  ※※※※※※※※※※※※※※※※※※※※※※※※※
 
  夏潯在西班牙只停留了三天,現在的西班牙正如費英倫所說,打得一塌糊塗,真的是太亂了。而他沒有鄭和那樣龐大無匹的艦隊,卻帶著很多財寶,每個船員都出手闊綽,甚至還引得一些人打起了他們的主意。
 
  所以三天後夏潯便匆匆起程,趕往法國馬賽港。夏潯想在這裡周遊各國,等候鄭和趕來。以他對鄭和的瞭解,有了他一路留下的路標,鄭和一定會趕上來。鄭和正統帥著比他強大十倍的艦隊,要安全經過好望角並不難。
 
  實際上,鄭和緊趕慢趕的,現在已經到了好望角。因為夏潯是在這裡遇到風浪,急急轉過海角的,沒有在這裡留下任何標記,鄭和的艦隊已經在這裡停下來。
 
  他們一面上岸收集飲水、食物和果品,一面派幾艘船向前方探路,尋找夏潯留下的指示之後再繼續整個艦隊的航行。
 
  夏潯的船隊抵達馬賽之後,引起了一陣的轟動,夏潯的船隊中沒有鄭和所乘坐的超巨型寶船,雖然船體普通比歐洲船大,但是並未引起太大的驚訝,叫人驚訝的是這支遠來的船隊居然個個都是一副東方面孔。
 
  自從當年成吉思汗的大軍從陸路打到多瑙河畔,這還是歐洲人第一次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來自東方的面孔。
 
  馬賽的地方長官、以及貴族們在簡單的會唔和商議之後,他們決定立即約見這支來自東方的船隊的船長,他們急需搞清楚,這支突如其來的船隊,到底是怎麼從東方駛到這兒來的。
 
  可惜,他們撲了個空,這支船隊的指揮官已經上岸去了,向船上的人詢問,得到的答覆一概是:「無可奉告!」
 
  夏潯上一輩子不曾到過法國,這一輩子不但來了,而且是中世紀的法國,夏潯對這裡充滿了好奇。
 
  夏潯沒有帶蘇穎和唐賽兒,雖然他相信這兒的治安應該比古裡強上許多,但是還是先考察一番為妙,他可不想在這兒再來一次洗劫王宮,然後引著整個地中海的艦隊追殺他,一直逃進大西洋。
 
  他的通譯在這裡幾乎沒了用武之地,好在因為阿拉伯商人的腳步遍及整個歐洲,此地有不少人懂得阿拉伯語,通譯江旭懂得阿拉伯語,夏潯便叫他去僱個嚮導兼翻譯來,只要對方既懂得法語又懂得阿拉伯語,再加他的通譯,他也能進行溝通。
 
  通譯去找人,夏潯站在碼頭上等著,一面欣賞此地迥異與東方的風情。
 
  不一會兒,江旭就興沖沖地走回來,大聲喊道:「大人,大人,我找到一個,居然會說咱們漢話!」
 
  夏潯扭頭望去,只見江旭大步趕來,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高大的白種男人,穿著一身當地貧窮百姓的布衫。
 
  他的頭髮是蓬亂的紅褐色,五官粗獷,如果仔細看,倒也算是周正,只是他的五官有向中間集中的趨勢。而五官的最中間,那只又高又大的鼻子更是異軍突出,所以一眼望去,你只會注意到他那隻大鼻子。
 
  一頭蓬亂的紅褐色頭髮,再加上一隻大鼻子,遠遠一望,彷彿一隻松獅。
 
  這只紅頭髮的「松獅」滿臉堆笑地迎向夏潯,用他那有些生硬的漢語大聲介紹道:「你好,尊敬的來自遙遠東方的先生,我叫雅克達克,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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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 20:01:46 |只看該作者
第1030章 無心插柳

    「哦,你好,我姓夏!」

    那個紅髮男人立即俯身下去,抓起夏潯的手掌很紳士地吻了一下,慇勤地道:「這是我們這裡見到尊貴客人的禮節!夏先生,歡迎你來到浪漫的國度--法蘭克。」

    夏潯笑了笑,好奇地問道:「你的漢話說的相當不錯,你怎麼會說漢話?」

    達克聳聳肩道:「我曾經遊歷過很多地方,到過遙遠的東方,在那生活了數年之久……」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傷感,便轉移了話題,問道:「先生,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效勞的麼?」

    夏潯道:「聽說你們正跟英國打仗,我瞧你們這兒還很安定,也很繁榮啊。」

    達克道:「是啊,因為我們這裡距英國比較遠,以往戰爭還從來沒有打到這兒來。戰爭連綿不斷,持續有一百多年了,我們已經習慣了。」

    這個達克就是夏潯曾在別失八里遇到過的那個暗戀讓娜的法國男子,只是當時夏潯滿臉鬍鬚,刻意偽裝,與此刻形象大不相同,再加上兩人就只見過那麼一面,時間上又過了這許多年,所以達克並沒有認出他,他更沒有認出達克。

    夏潯道:「那好吧,你帶我到處走走,我想看看這座城市,如果你服務周到的話,明天我會帶上女眷遊覽這座城市,到時候還會僱傭你!」說著摸出兩枚在摩洛哥時兌換的金幣遞到達克的手中。

    達克驚呆了,當著夏潯的面把金幣放到嘴裡咬了一下,確認了夏潯的慷慨,立即受寵若驚地道:「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放心吧,我達克做嚮導,一定會叫您滿意的,雖然我到這兒沒有幾年,可我對這個城市瞭如指掌……」

    健談的達克一面領著夏潯往城裡走,一面喋喋不休起來。

    中世紀的法國,雖然也有許多宏偉建築,但是街道的整潔、城市的規劃,還遠遠不及中國,只是那種濃重的異國情調比較吸引人。

    馬賽的房屋即狹小又昏暗,商店都是向著大街敞開的,好像東方集市上的貨攤,各類工匠:鞋匠、皮匠、裁縫匠、木匠,都在大街上做生意。婦女們在路旁說長道短,孩子們則把巷弄和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當了他們的樂園。

    除了一條主道,其他的道路還沒有鋪砌過,就是普通的土路,大道上車轍交錯,車水馬龍,農婦挎著水果籃子沿街叫賣,牧人趕著羊群與行人爭路,而馬車則頑強地行駛在這一片混亂當中,車上的鈴鐺一直響個不停。

    很多酒館不需要招牌,門口巨大的酒桶就是最好的招牌,不時可以看見從裏邊走出一個醉醺醺的酒鬼,路邊也有類似東方的勾欄瓦捨的地方,不過他們是露天表演:雜耍、長笛、六絃琴……

    這時的巴黎比馬賽也強不到哪兒去,不過這時候巴黎的下水道已經開始模仿一千多前羅馬人的風格建在地下了,而馬賽還有許多排水管道是露天的,因此街上的味道並太好。

    等到下大雨的時候,沒有鋪砌的沿道泥濘一片,排水管道裡的污水再漫上街道,那情況可真夠瞧的。

    夏潯一路行去,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大街上有衣著整潔的傳教士、律師和學者,最多的則是商人和普通市民,乞丐在教堂外沒精打采地坐著,並不吆喝,只是展露他們畸形的或殘廢的身體,以求得到憐憫。

    竊賊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地轉來轉去,掌心裡暗藏著鋒利的刀片,達克顯然認識這些人,而且很忠於僱主,這些人還沒靠近他就會馬上踏前一步,站到夏潯和這些人中間,那些傢伙很識相,瞧見這副情形就會識趣地走開。

    達克一路引著夏潯,防著小偷,還不失時機地賣弄著他所知道的知識,向夏潯介紹這座城市,不得不說,他的確是個合格的導遊。

    經過一個高而狹窄的門口時,站邊門邊的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突然跑過來大聲地向他們說著什麼,同時做出裡面請的動作。

    達克轟開他們,對夏潯道:「他們請您進去洗澡呢,蒸汽浴,能夠幫助您放鬆身體和精神,還有女按摩師。哦!先生剛從船上下來呢,那麼,要不要進去放鬆一下?」

    夏潯詫異地道:「這是澡堂子?公用的澡堂子?你們不是從不洗澡麼?哦,我是說,我聽說你們這兒的人從不洗澡。」

    「從不洗澡?」

    達克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天吶!那豈不是要活活臭死?哪有這樣的事,我們這兒的人洗澡很勤快的,這城裡有許多家浴室,非常之多。」

    說到這個,達克突然嘿嘿地笑了幾聲,猥瑣地左右看看,壓低嗓音道:「很久以前,我們這兒的人洗浴時都是在家裡脫光衣服,然後赤條條地跑到浴室去洗澡,那時的人經常可以在街上看見一個父親光溜溜的跑在前面,後面跟著他已經成年的女兒,同樣是一絲不掛。

    不過這太不文明了,我爺爺的父親小時候進城還偶爾能見到,隨著貴族禮儀在民間推廣開來,光著屁股上街的事情現在早不見了,不過男女混浴的事卻一直存在,現在一些神職人員正在強烈抨擊這事,要求男女分浴呢。」

    夏潯倒是聽說過歐洲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是男女混浴,不禁摸了摸鼻子,心道:「他奶奶的,莫非我當年在網上看到的法國人從不洗澡,為了遮掩體臭才發明了最好的香水的說法都是胡扯?」

    其實夏潯沒有說錯,達克也沒有說錯,只是時間不對。此時的法國,洗浴還是很平常的事情,遍地都是公共浴室,人們不但在浴室中洗浴,而且在浴室中會客、飲酒,包括理髮和放血治病這種事情,都集中在浴室裡進行。

    法國人不洗澡,是距此一百多年以後的事情,而禁浴的原因,卻是因為距此一百多年前的一場戰爭。

    一百多年前,蒙古大軍的鐵蹄開始西征,他們在試圖攻取一座城堡時,用上了他們的生化武器:一些病死的人的屍體,那個城堡裡的一些人在城破時逃走了。他們逃回了歐洲,也把這種來自大草原的鼠疫病毒在歐洲蔓延開來。

    歐洲人的體質顯然應付不了這種來自亞洲的病毒,短短三個月,黑死病就奪走了歐洲三分之一的人口,黑死病毒肆虐三年後才停止,但它並沒有消失,此後幾乎每隔十幾年、二十幾年,它就會重新爆發一次,只是殺傷力不如第一回。

    大約在夏潯踏上馬塞港口一百多年以後,法國醫生們對黑死病的研究有了一個重大突破,這些「蒙古大夫」認為:洗澡的時候,水的壓力,尤其是熱氣的燻蒸,會讓毛孔張開,病氣由此進入人體。

    這個理論,使得官方開始下令禁止沐浴。法國人把這種理論繼續發揚光大,他們認為沐浴不止會叫人染上鼠疫、梅毒等傳染病,還會讓人體的精氣隨毛孔流失,男人沐浴過的洗澡如果再叫女人沐浴會令她們懷孕……

    從此法國人開始了全民禁浴,就算是貴族每天也不過就是用水洗洗手而已。法王路易十三七歲前雙腿以下從未洗過,法王路易十四重病,在出血八次後,御醫不得已用水清潔了一下國王的身體,隨即馬上就停止了這種「副作用」太多的治療。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到了其他醫生的指南。

    夏潯很幸運,他提前一個世紀來到了法國,不用和一群臭烘烘的法國賤民或者一身刺鼻香水味兒的法國貴族打交道,這時候的法國人個人清潔方面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達克發現他提到男女混浴之後,這位富有的東方商人馬上沉默不語了。

    達克可不知道夏潯正在苦苦思索法國人到底洗不洗澡的問題,還以為他是被男女混浴給打動了,看在兩枚金幣的份上,他馬上嘿嘿笑道:「如果夏先生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見識見識。」

    達克向夏潯眨眨眼,嘻笑道:「雖然一些神職人員在抨擊男女混浴有傷風化,城裡也陸續開了些分浴的浴室,不過大家還是喜歡混浴,在那裡,只要情投意合,就可以鑽到浴室的帷幔後面或者在一些放置按摩床的小房間裡面……

    嘿嘿嘿,你懂得,很多貴族自己家裡有浴室,也會偷偷去。」

    夏潯皺了皺眉,不可諱言,他對男女赤條條的出現在一個澡堂子裡挺好奇的,可是叫他去嘗試,他可沒有這樣的勇氣,不過說實話,在船上一直沒有好好沐浴過,他倒是想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一想到洗澡,就想到了衣服,他們也該做幾套新衣服了,如果給蘇穎和唐賽兒換一身歐式的貴婦裝、小姐裝,應該很有意思吧。

    想到這裡,夏潯便笑道:「這樣吧,你帶我找家裁縫店,我要買幾套衣服。然後,你帶我去那種男女分浴的浴室,我要去那裡洗個澡。」

    達克連忙答應,一路上還是不斷勸他到那種「聲色場所」去見識見識,並且引誘他說,他儀表堂堂,人品俊秀,會贏得許多美人的芳心,夏潯只是笑而不語。

    這大街上裁縫店有許多,還有許多現成的成衣,當夏潯走出成衣店的時候,已完全換了一個模樣。

    他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衫,一些瘦弱的法國人會在襯衣的前襟裡和肩部填充羊毛或其它碎織物鼓起來,而夏潯有健美厚碩的胸肌,完全不需要這麼多,這件襯衣將他健碩的上身襯托的十分完美。

    外面則穿一件袖子寬鬆、腰身稍稍束緊的黑緞料筒形衣,領子堅起,正好遮蓋到耳朵附近,而腳上則是一雙尖頭皮鞋,裁縫師還免費送了他一根手杖。

    夏潯用兩根手指轉動著手杖走出成衣店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像一個魔術師。

    唯一不太相襯的大概只是他的髮髻,這可難不倒夏潯,他把頭髮打成馬尾,隨意地垂在腦後,不但與這衣服的西洋風格沒有絲毫不襯,而且顯得更加帥氣、更富活力。

    他給蘇穎和唐賽兒也各買了一套衣服,以他的眼力,身寸和肥瘦縱有差異應該也不會太大。給蘇穎選的衣服是高位腰身的寬鬆裙子,帶一些曳襟,緊身衣袖,領口有花邊,還有一頂帶薄紗的尖頂高帽。

    這樣的裝束我們在有關中世紀的歐洲電影裡,那些公主、貴婦們出場時常常可以見到,相信如此裝扮之後,蘇穎就會搖身一變,從一個女海盜化身為一個法國貴婦了,唐賽兒的衣服與此大體相式,只是款式和顏色上更加的活潑俏皮。

    「天吶,先生真是……真是……」

    達克搓著手,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讚美他的話,夏潯開懷大笑道:「好啦,不要沒完沒了的誇下去了,走吧!咱們找個地方先沐浴一下,要乾淨的那種。」

    「是是是……」

    達克屁顛屁顛地帶著夏潯來到一處浴室,好像侍奉貴族的引著他,兩個門童拉開門,恭請這位貴客進去。夏潯剛剛進去不久,遠處便急匆匆走來一人,這人穿著一身法國城市居民常穿的衣服,不過看其容貌,卻是典型的東方人。

    這人大約有五旬上下,面白無鬚,神情凝重,走到門口時,他向一個門童用法語低低地問了句什麼,聲音細而陰柔,有些中性。

    那門童答了一句,他便點點頭,匆匆走了進去。

    大堂裡,達克問道:「先生,您是要蒸氣浴還是……」

    夏潯道:「桶浴吧,要乾淨、清淨!」

    「好好好!」

    達克對浴室的人說著夏潯的要求,夏潯對通譯江旭道:「你也洗個澡吧。」

    達克聽了忙又告訴浴室的人:「要準備兩個桶浴。」

    「我在大廳等您!」

    達克慇勤地接過夏潯的外套、皮鞋、手杖,夏潯和江旭便隨著浴童走進一間浴室,達克在大堂的長椅上坐下來,剛剛要了杯冰啤酒,喝了半杯不到,那個面白無鬚的五旬老人就匆匆走進來,向浴堂管事急急問道:「裡貝裡先生還是在老地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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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1章 踏破鐵鞋

  這是一幢老房子,拱狀的窗戶,窗前還擺放著不知名的翠綠植物,開著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幽香。

  房子裡有許多從房頂垂掛下來的白色紗帳,在半空中由一個圓形的竹撐子撐成一個圓,於是紗帳就呈圓柱性垂到地板上。

  有些紗帳合攏著,布料很厚,完全看不見裏邊的人,只看見布帳外放著一隻三足矮腳凳,應該是供客人出來時踩踏的,有的紗帳還挑開著,可以看見裏邊是一個齊腰高的箍鐵邊的圓形厚重浴桶,木桶邊緣搭了兩三層厚毛巾。

  夏潯在這個時代久了,生活條件又一直很好,已經習慣了單獨沐浴,再叫他跟許多人擠坐在一個池子裡,還真的是不太適應。

  在剛進門處就有一個浴桶,通譯江旭選擇了那個浴桶,夏潯則被一直帶到盡頭,侍童才示意他就是眼前這個浴桶。

  夏潯看了看,貼牆有一排掛鉤,知道是掛衣服的,就脫去衣褲,一一掛到牆上,這期間幾個大漢拎著水進來,已將木桶注滿水,調試好了水溫,向他點點頭,又退了下去。

  夏潯踏著腳鐙進了木桶,木桶在一半的位置沿邊安裝有坐的位置,夏潯先轉身解開紗帳,讓它合攏,便坐進浴桶,把頭靠在桶沿上,放鬆了身體,靜靜地感覺那熱力沁進肌膚的感覺。

  一會兒,一個沐室的侍童輕輕走來,掀開紗帳口小聲問了幾句什麼,夏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料來是問需要什麼的意思,便搖了搖頭,那侍童便離開了。

  果然,這侍童是來問他是否需要吃些東西,此地很多人喜歡在入浴的時候喝點紅酒,或者吃一盤食物。

  夏潯入浴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平時總要思考許多東西,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完全地放鬆自己,讓身心都徹底地休息一下。

  偶爾,哪裡會傳來幾句輕輕的交談,夏潯的耳力甚好,能夠聽得清楚,但法國話他一句不懂,只當是耳旁風,忽然,有幾句竊竊私語一下子鑽進了他的耳朵,那是漢話!

  在這個地方,聽到漢語,難免叫他有些驚手:「莫非是自己船上有些船員也到這兒洗澡了?」

  因為這個緣故,夏潯刻意地聽了幾句,結果越聽心中越是疑竇叢生。

  只聽一個有些中性的聲音低低地道:「聽說碼頭上來了許多東方人,我特意去弄了一下。」

  問話的聲音有些沙啞:「東方人?從哪兒來的?」

  「是乘船來的,足足有六百多人,從他們的衣著服飾來看應該……,小的不放心,特意靠近了去,聽他們說話……」

  沙啞的聲親道:「怎樣?」

  回答的中性聲音有些顫抖起來,很古怪的感覺,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他們……他們……我……我聽到,他們說的是漢話,是……是江南一帶的口音……」

  「什麼?難道是燕王……」

  沙啞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似乎他也發現驚到了別人,聲音戛然而止,兩個人突然沉默下來。

  夏潯闔起的雙眼已經睜開,眸中精芒四射,他的心跳得飛快,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就在他的嘴邊上,可他難以相信:「那個人……,可能嗎?他會在這裡?」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們從哪兒來,大明的船怎麼可能駛到這兒來,這不可能!」

  沙啞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了,那個中性的聲音急急安慰:「先生,先生!不要擔心,我想,他們未必是來找您的!」

  沙啞的聲音顫抖著道:「如果不是,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麼?我都已經躲到天邊了,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提高了,帶著一種神經質的顫抖,浴室裡已經有人不滿了,用重重的咳嗽聲提出了抗議。

  兩個人的聲音又壓低了,這回是極低聲的竊竊私語,語速極快,夏潯也只能隱約聽清一些詞語。

  過了一會兒,正側耳傾聽的夏潯聽到「嘩啦」水響,他直起腰身,湊到紗帳的開口處,用手指撥開一點縫隙,輕輕向外看去。

  在他前面的一具浴桶,紗帳已經掀開,一個白麵無鬚的老人攙著一個人從水桶裡出來,那人踏在木凳上,老人俯身拿過一雙木拖,給他套到腳上,扶著他下來,然後又去牆上取衣服。

  在夏潯的位置,無法看清他的臉,他是側背著夏潯的,夏潯只能看到他的大半個背影和微側的身形。身高似乎差不多,不過這人身材臃腫,大腹便便,他的頭髮是花白的,光瞧這背影,應該至少五十歲了,會是他麼?

  再聯想到他那沙啞的完全陌生的聲音,夏潯不禁搖了搖頭。

  可若不是他,還有誰能有這樣的一番對話?

  那個白麵無鬚、肌肉鬆弛的老人,為什麼要這般恭敬他?走下腳凳,只是一步之遙就是拖鞋,居然要人蹲下去一隻隻給他套好,這樣大的排場,除了一個已經習慣這種侍候的帝王,還能有誰?

  夏潯瞇著眼盯著,那人由那老人侍候著穿好衣服,便向外面急急走去,夏潯立即閃身出水,掠到窗邊,這樣籍著前邊的紗帳,即便那兩人回頭,也看不到站在這裡的他。夏潯急急抓起毛巾擦乾身子,然後便飛快地穿衣服。

  當他來到馬賽的時候本已完全忘記了朱棣交給他的任務,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竟陰差陽錯地在這裡碰到這樣一幕。那個人會是建文帝朱允炆麼?如果是他,是抓他回去,交給朱棣秘密齤處死,還是就地處死,帶了他的屍體回去?

  這些,夏潯都沒來得及想,他現在只想追上去,確定這個人的身份。夏潯匆匆穿好衣服走到前面大堂,達克正坐在大堂候客的長椅上,一見他出來,不禁驚訝地站起,問道:「先生,您怎麼洗得這麼快?」

  夏潯沒空理他,急急閃出門外,左右張望一眼,街頭雜亂無比,小巷曲曲折折,已看不見那兩個人的身影,這時達克取了他的帽子、外套和手杖追出來,夏潯急問道:「方纔從裏邊出來兩個東方人,你看到了?」

  達克茫然地道:「看到了,先生認識他們麼?」

  夏潯道:「這裡你熟,快帶我找到他們!」

  達克立刻返身問那門童,夏潯一拍額頭,自己真的是急糊塗了,方寸大亂吶,兩個門童杵在那兒,兩個東方人剛剛走掉,他們自然知道走向了哪個方向。達克向門童問了兩句,便對夏潯道:「先生,往這邊走!」

  兩個人急急沿小巷衝下去,衝到小巷盡頭,左右張望一眼,就看見右手邊道路上那兩個人正夾雜在許多行人中間朝前走,夏潯立即道:「跟上他們!」

  達克問道:「先生,不叫上您的那位隨從了嗎?」

  夏潯道:「不用管他,他拖不到我,自會回碼頭去。」

  遠遠的,只見那老人陪著那個頭髮花白的胖子一路走去,路上有些迎面走來的人看見了他們,會抬抬帽子,向他們打著招呼,看起來,他們應該就住在附近,與周圍的許多人認識。

  達克一溜小跑地跟著夏潯,氣喘吁吁地道:「方纔我問門童,他說,剛剛走掉的那個人是裡貝裡先生和他的僕人,您不用擔心,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們總能找到他的。」

  兩個人跟在那兩個人走過兩條街,再拐進一條小巷時,便不見了他們的蹤影,達克向小巷中玩耍的小孩子問了一下,便知道了裡貝裡先生的住處。那是一個不算很大的院落,不過很整潔,看房屋的居住條件,在此地應該算是中等家庭的水平。

  夏潯拍拍達克的肩膀,沉聲道:「你在這兒等我!」說完不待回答,便隻身向前走去。

  院門虛掩著沒有插上,可見那兩人行色之匆忙,夏潯輕輕一推,便走進了院子,地上是經過修剪的草坪,草坪中參差三四棵七葉樹,顯得十分幽靜。

  夏潯沿著草坪中間的道路緩緩向前走去,到了門口他站住了,靜默了片刻,才輕輕拉住門環,慢慢地打開了門……

  房間裡那個頭安花白的肥胖中年人跟一個年約三旬的的栗色法國女子用法語急促地交談著,那個老人則在一旁急急忙忙地收拾著東西。

  忽然,後門打開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從後齤庭院裡跑進來,大的是個女孩,小的是個男孩,女孩有七八歲,小男孩才四五歲的樣子,長得都很可愛。

  「爹爹!」

  她們親熱地喚著肥胖的中年人,用的竟然是一口鳳陽腔的漢語。

  「我的小心肝!」

  中年人蹲下,抱住一雙兒女,說道:「爹爹帶你們到鄉下去玩幾天好不好?」

  「為什麼要去鄉下呀,那裡好髒,上回咱們去鄉下,我還踩到一腳牛糞呢,我不要去。」

  「乖女兒,聽話,先帶弟弟去拿好你們的東西,我們一會兒出發,放心,我們很快就回來……」

  他拍著女兒的肩膀安撫她,他說話時側了側臉,夏潯登時看見了他的模樣。雖然他頭髮已蒼白,臉頰已肥胖,眼睛下面還有兩個很明顯的眼袋,可是從他的面部輪廊,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昔日的神彩……

  是他!真的是他!大明建文皇帝……朱允炆!

  壁角陰影下,夏潯緩緩閃出來,輕聲問道:「皇上這一次,不打算拋棄家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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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2章 不再逃

    那個身材有些肥胖的中年人如見鬼魅,啊地一聲尖叫,陡然扭轉了身子。

    夏潯看著他,真的是他,朱允炆!才十幾年光景,他彷彿已經老了幾十歲,肥胖的身子,肥胖的臉頰,下垂的眼袋、酒糟鼻子……

    才十幾年功夫,他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那個白麵無鬚的老人大叫一聲閃到了朱允炆的前面,張開雙臂護住他,就像老母雞護住了它的雛兒,淡淡的眉毛擰起,竟也湧起一片肅然的殺氣,向夏潯厲聲大喝道:「你是燕賊派來的人?你好大的膽,你敢弒君麼!」

    夏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老人家,我很敬佩你,雖然有許多人瞧不起你們這種肢體不全的人。」

    他又看了眼朱允炆,道:「可他已經不是皇帝了,你已自由,過你自己的生活去吧!」

    老太監激動的滿臉通紅,大叫道:「一派胡言!你這是大逆不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咱家一輩子都是皇上身邊的奴婢!你敢對皇上不利,咱家就跟你拼了!」

    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慢慢把他推到了一邊,老太監惶然道:「皇上?」

    朱允炆緩緩挺起胸膛,這一剎那,他的身上依稀恢復了幾分昔年九五至尊的威嚴。

    「柯洲,他說的對,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皇上,您……」

    朱允炆擺擺手,慢慢踏前一步,站到夏潯面前,瞇著眼打量夏潯半晌,才慢慢地說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你是楊……楊……」

    夏潯輕輕欠了欠身,道:「楊旭!」

    「對!楊旭!楊旭!這麼多年了,你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夏潯道:「陛下的變化可是不小。」

    朱允炆慘然一笑,道:「不用叫我陛下,你說的對,我已經不是皇帝了,從我拋棄妻兒,詐死偷生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天子!」

    夏潯道:「那麼,我應該叫你裡貝裡先生?」

    朱允炆不答,他看著夏潯,眼神卻像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了許久,才輕輕問道:「他做了皇帝,是麼?」

    夏潯答道:「是!他做了皇帝。」

    朱允炆又問:「我兒文圭,他……還活著嗎?」

    夏潯道:「活著,他被幽禁在中都鳳陽廣安宮。」

    朱允炆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哽嚥著道:「大明……還好麼?」

    夏潯的神色微微地動了動,答道:「很好,雲貴地區設了流官,東海倭寇已不成氣候,帖木兒帝國大軍欲征討我大明卻無功而返,北面……趁我大明內亂分別立國的韃靼和瓦剌在陛下親征之下已潰不成軍,朝廷還在極北之地設立了奴兒干都司。

    現在,皇帝正要遷都到北京,永鎮塞北遊牧,防其死灰復燃,南面,朝廷派兵入安南,平其叛亂,復納安南故地於我版圖。海上,則還派了龐大的艦隊,宣撫諸夷,廣泛貿易,我就是一個先行者。」

    朱允炆的目光陡地亮了一下,急問道:「你不是他特意派來抓我的?」

    夏潯笑了笑,道:「遠洋艦隊另有指揮者,而我,我的使命正是尋找你的下落。只是一路找下來,我已經不相信你在西洋,我本想踩出一條航路來,想不到我不再想去找你的時候,偏偏碰到了你,方才有浴室裡……」

    夏潯簡短地說了幾句,那老太監這才知道竟是自己一時大意,否則他的皇帝很可能永遠都不會暴露,老太監立即跪倒在地,叩頭痛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皇上,你殺了奴婢吧!」

    朱允炆沉聲道:「起來!這是我的命,不是你的錯!」

    夏潯看了眼那老太監,又看看朱允炆,問道:「據說護送你的不下數十人,那些人呢?」

    朱允炆沒有回答,他俯身下去,先扶起了那老太監,這才轉向夏潯,黯然道:「我一路逃到泉州,在那裡上了一艘下南洋的商船,逃到三佛齊,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因為那裡常有來自大明的走私商船,我擔心不安全,便繼續往西走,這一次,我到了古裡,並在那裡定居下來。

    本以為這一次可以在那裡終老此生了,結果幾年以後,有從南洋來的商人說,大明派了一支龐大無匹的艦隊,巨大的彷彿一座在海上浮動著的城堡,這支艦隊已經到了南巫裡,據說還要到小葛蘭、柯枝、古裡一帶。我沒辦法,擔心會出事,只好繼續往西逃……」

    朱允炆憂傷地道:「逃啊,逃啊,終於有一天,我逃到了波斯灣,這一路逃下來,我的隨從有的病死了,有的被風浪捲入了大海,留在我身邊的只剩下不到十個人。我不敢再沿著海路繼續走下去了,天知道會不會一場風浪,我們就全都消失在大海裡?

    我想,大明的艦隊即便是來搜尋我下落的,他們也無法拋下那麼多的戰艦登上陸地往很遠的地方去搜索我,所以我們就棄船登岸,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這裡,等我走到這裡時,一路上因為傷病和匪盜,身邊的人已寥寥無幾。

    當我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的身邊只剩下四個人,其中一個後來還病死了。這裡的人告訴我說,再往前去,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從來也沒有人能走到它的盡頭,也從來沒有人見過那海的盡頭有船來過,我想,這就是天邊了吧……」

    夏潯問道:「羅克敵……,他果然如此安排!」

    朱允炆吃驚地看著他,夏潯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欣慰:「你居然知道為他掩飾?呵呵,看來這些年你真的改變了許多。你不用替他擔心了,城破之日,羅大人就服毒自盡了,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你不用擔心他會受到什麼牽連。」

    朱允炆臉上倏地閃過一抹羞慚,為了他的國已死過多少人?那些殉節的文臣武將,還有那無數的戰死沙場、名姓不傳於世的無名小卒們……

    而他這個皇帝卻苟且偷生,拋棄了忠於他的臣子,也拋棄了他的結髮妻子和他的親生兒子。

    夏潯看了眼他花白的頭髮,問道:「你身邊還有三個人,其他兩個人?」

    朱允炆挺胸道:「我就在這裡,你殺了我就是了!他們只是奉命護送我的人,你要趕盡殺絕麼?」

    那老太監一聽又爬起來,緊張地護在他的前面。

    夏潯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身邊只剩下一個人,剩下兩個莫非拋棄了你?」

    朱允炆的臉登時脹紅起來:「你胡說!他們對我忠心耿耿,不容你這般污辱!我一路西來,歷盡坎坷,所攜帶的錢財或花費、或遺失,或被盜匪打劫,趕到這裡時已所餘不多,他們不想跟著我坐吃山空。

    除了柯洲老邁,留在身邊照顧我,其他兩人保護我一段時間,發現在這裡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就自謀生路去了,可是每逢年節,他們都會來看我,對我一如既往的尊敬!他們是我大明的忠臣義士!」

    夏潯道:「我道歉!儘管立場不同,但是這樣的人,很叫人欽佩!」他環顧四周,又道:「這兒的環境還不錯,你還娶了一位漂亮的法國新娘,生了一雙兒女。只是,你怎麼蒼老的如此之快?」

    朱允炆的臉頰抽搐了幾下,痛苦地道:「因為我一直活在內疚裡,因為我常常作噩夢。一直以來,我都被告知,我將是未來的天子,我是國之儲君,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臣民,我理所當然的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著他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們的奉獻。

    包括我的皇后、我的太子,任何人為我去死,我都覺得是應該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只有我不可以,因為……我是天子,上天賦予了我特殊的使命,我的生命不只屬於我自己!可我一路逃到南洋,再一路往西逃下來時,我開始懷疑,我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如果我沒有穿上那身龍袍、坐在金鑾殿上,我和一個普通人到底有什麼不同?憑什麼我可以讓那麼多人為我去死?我常常夢見她們母子倆,如果我當時不是膽怯地逃走,而是勇敢地面對燕王,她們母子還會不會死?

    四叔是不敢公然弒君的,即便他用些法子除掉我,為了掩人耳目,為了以示清白,他也要善待我的妻兒,至少……不會讓他們死去。可我……」

    朱允炆的眼中閃著淚光,唏噓道:「是我點燃了大火,說要以身殉國,最後被我推入火坑的,卻是我的結髮妻子和我的親生兒子,而我……卻無恥地逃了!

    如果不是我無恥地逃走,這些對我忠心耿耿的人,不會拋妻棄子捨棄一切護送我西來,他們就不用一個個葬送在異國他鄉。我常常做噩夢,我會夢見他們,我只能喝酒,不斷地喝酒,只有這樣我才能睡得著覺。」

    老太監在一旁已聽得熱淚長流,夏潯卻為之默然。朱允炆說完,再次推開那老太監,向前一步、兩步、三步,步伐緩慢而堅定,直至站到夏潯面前:「柯洲已經老了,他只是個沒用的太監,你不要殺他!」

    朱允炆又回身看了眼他的妻子,從那神情看,夏潯知道,朱允炆的法國妻子應該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所以才會明白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為何而來,所以才會露出擔憂和恐懼。

    朱允炆向她笑了笑,又戀戀不捨地看看他那雙兒女,轉首面對夏潯,懇求道:「我的女人只是個沒有見識的鄉下女子,你看到了,我的一雙兒女長得都不大象大明的人,女兒是金色的頭髮,兒子是藍色的眼睛,沒有哪個大明的人會把他們視為大明皇帝的血脈!他們對我四叔……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

    朱允炆長長地吸了口氣,正容道:「在社稷與生死面前,我選擇了逃避!在親人與生死面前,我還是選擇了逃擇!為此,我在悔恨中飽受了多年的煎熬。現在,你來了,我不再逃,我願引頸受死,只求你……放過他們!」

    朱允炆雙腿一屈,卟嗵一聲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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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6
發表於 2012-9-2 19:14:05 |只看該作者
第1033章 聖母與聖女

    這是一片貧民區,房屋比起市政部門所在的主城區更加骯髒、混亂、擁擠。亂七八糟規格不一的房子一間挨著一間,院子都很小,房屋背後一小塊地種著蔬菜,養雞養豬。

    這裡的貧民所能從事的工作非常少,婦女更是以家政工作為主,如果不幹這些,她們除了出賣肉體幾乎別無選擇。

    這個地方所有的行業都有行會,就連小偷、乞丐和妓女都有自己的行會,不過達克走的是野路子,他沒有加入掮客行會,而他的夫人則是家政行會的一份子。

    夏潯把歐洲人的力量想像的有些強大了,這時候的歐洲大陸四分五裂,英法有無休止的百年戰爭,摩洛哥在鬧獨立,西班牙為了統一各小公國殺得你死我活,北意大利地區和德意志在鬧地方衝突,拉幫結夥的僱傭兵到處橫行。

    恐怕費英倫的威尼斯之旅很難形成一種國家行為,頂多是在有錢有勢的大財主的支持下,搞一支私人性質的船隊,如果這樣的話,在歐洲結束內部爭端,開始大航海時代之前,亞歐航線完全有可能落入大明的掌握之中。

    大明將建立起偉大的新海洋時代,中國的貨物將源源不斷的流入到歐洲,東西方文化進一步產生交流。由於大明既是貨物生產國,又是航線運輸商,利潤可想而知,經濟上海外財富的進入,將大大刺激大明生產業的發展,進而影響政治進程,這將不以任何人的個人意志為轉移。

    而這個時代所有的偉人,還沒有看到這一點。

    此時,夏潯正在達克的家裡。

    那天,達克一直等在外面,等了許久許久才看見夏潯從房子裏邊出來,夏潯似乎揣了一件什麼東西到懷裡,神色有些凝重,達克很乖巧地沒有向他詢問任何問題。

    然後,達克就領著夏潯回碼頭,半路上就看見蘇穎和唐賽兒領了一幫明火執仗的傢伙迎面殺來,原來是她們聽了通譯回去報告,還以為夏潯遭了劫難。

    等到夏潯解說清楚之後,領著他們往回走時,迎面又碰上帶著大批警察的市政長官和一些貴族,獲悉是一場誤會之後,這些長官大大地鬆了口氣:小小的馬賽可禁不起一支這麼強大的武裝洗劫。

    之後,他們就那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向夏潯詢問起來,他們想知道,這麼多東方人,到底是從哪兒把船開到地中海來的。

    夏潯的解釋是,他們遇到了風暴,在狂風暴雨中飄泊了近一個月,當風暴停息的時候,他們就出現在直布羅陀海峽之外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回答令馬賽當局大失所望,出了直布羅陀海峽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西洋,僅憑這麼一點線索,他們上哪兒去尋找這群東方人的來路,難道要去海上漂泊幾個月,去那不知邊際在哪裡的海洋中去尋找他們的航線?

    夏潯胡亂應對了這些當地官員後,就想回到船上,讓蘇穎和唐賽兒也換上洋裝試試,這時候,唐賽兒才注意到達克。

    女大十八變,唐賽兒已經出落成一個俊俏的大姑娘,雅克達克不認得她了,可達克除了比以前稍胖了一些,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唐賽兒當然認得他。這一番巧相逢,雅克達克才知道,他和夏潯早在別失八里的時候就見過面。

    得知他心儀的讓娜已經嫁給了夏潯,並且生了孩子,達克不免有些傷感。不過,他早就娶妻生子,當初心儀讓娜,也只是想追求她做自己的情人,如今佳人終身有靠,達克除了些許惆悵,倒也沒有太多的想法。

    之後這些天,夏潯的船隊就和當地人做起了生意,來自東方的船員,充斥了馬塞大大小小的酒吧、集市,和一切尋花問柳的場所,而夏潯和蘇穎、唐賽兒則由達克做嚮導,每日遊走於馬賽的大街小巷。

    夏潯甚至想到巴黎去看一看,不過因為來回要好幾天的路程,只得作罷。夏潯要留在馬賽等待鄭和船隊,他讓許滸分別帶了幾條船去地中海的其它國家,一個小小的馬賽是吃不下他帶來的那麼多貨物的,何況,他也需要採買許多貨物回去。

    帶錢回去是愚蠢的,須知奇貨可居,遠洋貿易為什麼賺錢?尤其是在這樣的時代,交通太不便利,所以東方的貨物被西方的富人視如瑰寶,西方的貨物在東方同樣是有價無市,你能互通有無,你就能賺大錢。

    夏潯帶來的東方貨物能賣大價錢,一路上他又搶劫了無數珍寶,這些錢當然不可能全換成貨物,整個歐洲也提供不了他能買下的如許之多的貨物,何況他也沒有那麼多的船來裝載如此之多的貨物,不過他想儘量購買一些西方的珍奇,就不能侷限於馬賽一地。

    所以,在此期間,夏潯只留了一條船在馬賽,其他的船分別趕赴地中海的其它國家,以採買各國貨物。夏潯滯留在馬賽,大街小巷都逛遍了,無聊之下便常到達克家裡去做客。

    達克當初在東方賺了一些錢,本打算回故鄉後買塊地,做個農民,結果路上錢被強盜劫走了,無奈之下,回家之後只好帶著妻兒到馬賽來打開賺錢,因為他出外的這些年,家裡已經欠了一屁股債,他留在村子裡是永遠也不可能還不上這筆對他來說是天文數字的巨款。

    夏潯送給他三套瓷器,達克拿著這來自東方的精美瓷器分別兜售給了主教大人、市政長官大人和住在城郊城堡裡的一個老牌貴族,換回來的錢不但足夠他還清債務,而且還可以讓他在鄉下買一塊地,買一頭牛,做一個本本份份的農民。

    他打算等夏潯一行人離開之後,就帶著妻兒回鄉下去,現在依舊留在這兒,只是為了給夏潯做翻譯。

    達克家是租來的一棟小房子,被勤奮的夫妻倆收拾的非常乾淨。雖然家裡已經有了足以還清債務的錢,可是勤勞的女主人還沒有辭工,她打算做足這個月,賺到這個月的工錢以後再辭去工作。

    達克因為是夏潯的嚮導,夏潯在哪裡,他自然在哪裡。夏潯此時正在達克家的院子喝茶,茶是他船上自己帶來的,現在達克也迷上了這種飲品的味道,不過他只能跟著夏潯沾沾光,他自己是喝不起的。

    唐賽兒跟達克最小的女兒讓娜.達克正在一起玩。讓娜是達克最小的女兒,她的名字正是取自夏潯的妾室讓娜,看來這達克還真是個多情種子,把法國人的浪漫因子發揮得淋漓盡致。

    達克有好幾個兒女,這裡的孩子年滿七歲就要送去學習謀生之道。貧民家的孩子是沒有機會讀書識字的,富人家的孩子學習金融、商業和法律,中等階層人家的孩子學習識字和數學,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就只能跟著皮匠、鐵匠、裁縫匠學習各類工作技能。

    除了這個最小的女兒讓娜,達克其他的子民都已超過七歲,被送去城裡各處店舖做學徒了,讓娜今年六歲半,是留在家裡的唯一一個女孩子。因為父母忙於生計,從小沒人管她,放任她跟男孩子們一塊摸爬滾打,小讓娜跟個男孩子似的活潑好動。

    這樣的性格正合唐賽兒的胃口,所以兩人很能玩得到一塊兒去。

    「你瞧,這樣,這樣,不就行了?」

    「師傅,你這個……不是魔法或者巫術吧?」

    讓娜正在換牙,她張著漏了兩顆大門牙的嘴巴,膽怯地問唐賽兒。讓娜已經拜了唐賽兒為師傅,唐賽兒正在教她戲法兒,讓娜說不好漢話,除了師傅這兩個字,她說的都是法語,坐在旁邊的雅克達克負責替這對師徒翻譯。

    「當然不是!我這可是來自東方的神術!我告訴你,可別小瞧了它,我們那兒有個白蓮教,白蓮教裡有個韓山童,他就會神術,那些只會幹活老實巴交的泥腿子,見了他的神術,個個都變得像猛虎一樣厲害!他們奉韓山童為明王,起兵反抗元朝,哼!要不是他死的早,那就是他做皇帝呢!」

    讓娜搖頭:「可是,你變得這蓮花,在我們這裡並不是聖物啊!」

    「哎呀,我怎麼教了你這麼個笨徒弟!你們這兒的人信啥,你就換成啥唄,重要的不是你展示了什麼神蹟,而在於你所展示的神蹟,能叫別人無條件的相信你,知道嗎?」

    「哦……」

    「真是個笨徒弟!」

    夏潯捧著茶杯笑道:「賽兒,你是在這個地方閒得沒事幹是麼?教小讓娜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幹什麼,你還想在法蘭克王國教出一個小白蓮教徒麼?」

    唐賽兒笑嘻嘻地道:「閒著也是閒著,我挺喜歡讓娜的。」

    夏潯聽了只是一笑置之,雖然白蓮教是個忌諱,但是唐賽兒的所謂神術,卻是中國古彩戲法裡神乎其神的絕技,這東西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倒不必對技藝本身抱有偏見。

    再說,這個一頭紅頭髮,尖尖的小鼻子,一笑就露出兩個小豁牙,被她的父親親暱地稱為「我的小捲心菜」的小女孩,不過是個鄉下人的小女兒,將來的出路不過就是種地種菜紡羊毛,學學戲法兒又能怎麼樣?

    夏潯可不知道眼前這個小讓娜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聖女貞德。或許冥冥中自有夙命的安排,生於同一時代,分別成名於東西方戰場,一個號稱聖母,一個受封聖女的兩個女孩兒,會有這般淵源。

    至於,這個連字都不認識的小女孩,十二歲時就自稱受到神的啟示,之後順利取得農民、士兵、將軍、貴族和王太子的信任,從而統領軍隊,創造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奇蹟,她所走的路像極了本來歷史上的唐賽兒、徐鴻儒等白蓮教徒,卻不知是否有唐賽兒的教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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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天涯咫尺

    又是一天下午,夏潯依舊坐在達克家的院裡喝茶。

    庭院一角,一棵椴樹下,唐賽兒和讓娜不知在搞些什麼,達克這個寵溺女兒的父親,只能無奈地站在一邊,看她們玩遊戲。

    唐賽兒叫讓娜把她綁在那棵椴樹上,在唐賽兒提示下,小讓娜反覆檢查了幾遍,確認她綁得緊緊的,唐賽兒根本不可能掙脫,這才點了點頭。

    唐賽兒嘻嘻一笑道:「好,你轉過去,數三個數,然後再轉過來!達克大叔,你也一樣!」

    「這兩個孩子!」

    達克無奈地笑著和女兒一塊轉過身去,數著:「一、二、三!」

    一齊轉身,然後他們就驚訝地發現,唐賽兒正笑嘻嘻地站在他們背後,繩索依舊套在樹上,垂落在地上。

    「上帝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達克驚訝地跑過去,反覆檢查那條繩子,讓娜也驚奇地拉住唐賽兒,連聲追問。

    唐賽兒得意地道:「這脫縛術算不了什麼,一會兒我考考你的口技,要是已經練好了我就教你,我師傅還教過我火遁術呢,那可是本門的最高法門,我從六歲開始學,十二歲才練成,只要你好好學,回頭我也一併傳給你!」

    「嗯嗯嗯!」

    讓娜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兒點頭,唐賽兒撥亂了她火紅的頭髮,兩個人一起開心地笑起來。

    這時通譯江旭氣喘喘地跑進達克家的院子,對夏潯眉飛色舞地道:「大人,鄭公公來了!鄭公公的船隊到了!」

    夏潯霍地一下站起來,興奮地道:「他果然來了!我就知道,他是不會叫我失望的!」

    鄭和艦隊的到來震驚了整個地中海,這些東方人駕駛著不可想像的巨艦,艦船上載著相當於一個城市那麼多的人口,這巨艦根本就是一座浮動的城市。

    鄭和艦隊剛剛駛入直布羅陀海峽,各個國家的商船就像發了瘋似的趕回去,向他們的國家當局報告這個驚人的消息。馬賽港也是一樣,江旭趕來報的信是一個法國水手帶回來的消息,這時鄭和的艦隊剛剛趕到西班牙的港口。

    十二天後,鄭和龐大的艦隊才如同沿地中海巡演一般,來到馬賽,法王已聞訊派特使趕到馬賽,同馬賽的地方官員一同迎接這位來自遙遠東方國度的神秘使者。

    馬賽所有的權貴和平民全都湧到碼頭去,因為他們都想親眼見識見識那據說如同海上浮城一樣的巨大艦隻。

    為了給這支東方艦隊騰地方,港口所有的船隻都被清理一空,海面上空空蕩蕩,遠遠的,遮天蔽日的帆檣已躍入眼簾。

    碼頭上的歡迎隊伍五花八門,港口一座高高的圓形石台上,藝人套著各種動物造型的衣服在表演,野豬吹喇叭、山羊唱讚美詩、大灰狼吹奏長笛,四頭驢子把蹄子捧在胸前,正準備放聲高歌。

    碼頭一角的一塊平地上,則有一些一絲不掛、頭髮蓬鬆、身上塗著一道道油彩的女人扭動著身子翩翩起舞,豐乳肥臀,全無遮掩,以致許多男人的目光從那壯觀的艦隊上時不時地收回來一下,在她們誘人的部位剜上兩眼。

    剃著光頭的或者裹著頭巾的水手在碼頭上不停地徘徊,等著接住從船上拋下的繩子,拴繫在碼頭上。還有一些壯漢只在羞處搭了一條毛巾,身上塗著金色或銀色的粉,一動不動地在歡迎隊伍前面擺著造型,彷彿一座座雕塑。

    市長大人緊張地詢問他的秘書,市政廳裡的大型宴會和舞會是否已準備妥當。主教大人全副盛裝,戴著十字架,持著法仗神情莊重地站在他左邊,法官大人則在他的右邊整理著被海風吹歪的白色假髮。

    一群貴族戴著三角帽,帽子上插著羽毛,一個個挺胸腆肚,貴婦和小姐們則長裙曳地,頭上戴著垂了輕紗的帽子,前端的垂紗已經掀起,手中小扇子搖得飛快,看她們的腰肢一個個全都好像要勒斷了似的。

    戴著圓筒帽的儀仗隊拿著鼓號等各色樂器,在被警察推搡著圍觀的市民硬擠出的一塊空間裡走著隊形,演奏著樂器。

    人群裡面的小丑也不甘寂寞,他們戴著高帽、滿臉塗滿油彩,在人群中費勁的鑽來鑽去,大聲地喊著:「看好錢包,小心小偷……」

    人群則像潮水似的湧來湧去,看著越來越近的巨大艦隊,發出一聲聲驚呼,夏潯也站在碼頭的歡迎人群裡,看到歐洲國家對大明艦隊的尊重和敬畏,心中油然升起一種自豪的感覺。

    可是眼見如此歡迎場面,他又不禁驚嘆:「上帝啊!這些法國人是要把歡迎儀式辦成狂歡節麼?」

    ※※※※※※※※※※※※※※※※※※※※※※

    鄭和船隊的到來,就像一塊隕石從天而降,正落在地中海的中間,在周邊各國中掀起了一股比海嘯更強大的衝擊波。

    他在馬賽停留期間,還未等應法王之邀去他們的都城訪問,其他各國就已紛紛派出特使,趕來同這個東方國度的來使進行會唔,盛情邀請他去自己的國家訪問。

    就連不在地中海沿岸的匈牙利,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都派來了使節,而教皇馬丁五世更是派了一位紅衣大主教親自趕來。

    大明帝國一連串的訪問活動就此在歐洲各國展開,鄭和談外交,隨船商隊談生意,在瞭解了這個東方的神秘國度之後,各國紛紛答應派遣使節隨鄭和船隊返回,拜訪那位東方的偉大皇帝。

    訪問持續了大約六個月的時間,直到季候風來臨,一支前所未有的巨大艦隊才開始集結,準備沿新航路到東方去。船隻的數目超過一千艘已經成為必然。

    這時候,威尼斯已經先行一步,搶在各國前頭出海了,不過他們發現,要完全佔領一個咽喉之地,卡住整個歐洲的喉嚨的確非常困難。

    他們在地中海之內,他們要卡歐洲各國的脖子,佔據地理優勢的葡萄牙就可以在直布羅陀海峽卡他們的脖子。

    外海上,葡萄牙有優勢,地中海上,威尼斯人有優勢,為了決定好望角這種關卡要地的歸屬,在大明艦隊離開之後,一場場大海戰就在他們之間展開了,本就戰亂不休的歐洲陷入了更大的混亂。

    達克一家人站在碼頭上,看著駛離碼頭的夏潯的船隊,他們的船隊已漸漸遠去。小小的馬賽港是停不下那麼多船隻的,各國的艦隊都在直布羅陀海峽集合,然後隨鄭和船隊一同下東洋,夏潯的船隊也是到那裡去匯合的。

    達克一家人拿著他們的全部家當,他們已經退租了這裡的房子,馬上他們就要回到鄉下去了。小讓娜眼淚汪汪地看著遠去的船隊,她捨不得那個大姐姐樣的師傅,捨不得那個每次到家裡來都給她帶好吃的那位夏叔叔。

    在她耳邊還縈繞著夏潯臨行時留下的話:「放心吧!我們會回來的!」

    「如果夏叔叔不遵守諾言帶賽兒師傅來見我,等我長大了,就自己去找她!」小讓娜攥著粉拳暗暗發誓。

    海邊送行的人群陸續散去,達克一家人也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可是海邊的沙灘上依舊站著兩個人。海邊徐徐吹來,拂動著他們的衣衫,他們的衣袂在風中微微地抖動。

    「先生,我們回去吧!」

    站在前邊那人身後一步之遠的老人踏前半步,習慣性地佝僂著身子說著,這個老人正是那個柯洲。

    前邊的朱允炆輕輕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柯洲退後半步,垂手欠身,不再語言了。、

    朱允炆才三十多歲,那容貌卻似五旬的老人,眼角有了淺淺的雛紋,頭上花白的頭髮在風中瑟瑟發抖。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那天,他跪倒在夏潯的面前,懇求道:「這一次,我不逃,也不躲,你可以割下我的人頭向四叔覆命,我只求你饒過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不能跪啊皇上!您是皇上啊!」

    忠心耿耿的老柯抱住了他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哭著。

    他的一雙兒女雖然還不大明白他與夏潯的對答,卻知道這個人要對他們的父親不利,他們敵視地瞪著夏潯,那個小一點的藍眼睛的男孩子跑到夏潯身邊,攥起小拳頭在他大腿上捶打著,用法語嚷著:「惡魔、強盜,滾出我的家!」

    朱允炆閉上了眼睛,伸長脖子,等著那雪亮的鋼刀落下,他等了許久許久,卻只等來了夏潯的一句話:「「太祖開國,以金玉為質,制十六寶璽以行國事,建文三年,皇上您又制『凝命神寶印』一方,至此我大明寶璽共十七方。

    後來,當今皇上入宮,檢點寶印,缺了『皇帝奉天之寶』、『皇帝親親之寶』、『皇帝敕命之寶』三枚寶印,臣請問皇上,這三枚寶印何在?」

    裝著三枚寶印的匣子被滿臉是淚的柯洲遞到了夏潯的手裡,夏潯打開匣子認真地檢查過三枚寶印後,將匣子扣好,對朱允炆道:「很快,還有一支更龐大的陛下的艦隊會來這裡,我建議您近期去鄉下散散心,希望你在法國,生活的愉快!裡貝裡先生!」

    朱允炆緩緩抬起頭,愕然望著夏潯離去的背影……

    朱允炆輕輕地吁了口氣,思緒收回,放眼望去,艦隊在海平面上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影了。朱允炆長嘆一聲,背轉身,只留給大海一個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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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5章 伴駕乘輿圖

    泉州港,船隻進進出出,帆檣如林,城裡城外商賈雲集,番夷胡人,處處可見。

    下西洋的船隊已經離開兩年多了,不過,從那以後民間船隊陸續出洋,與南洋諸國的貿易越來越是頻繁。

    隨著鄭和船隊所經之處,更多的國家得到大明開放貿易的消息,紛紛遠洋來到大明做生意,如今最遠的船隊是有來自紅海地區的國家。

    聽說,鄭和船隊已經經過那裡駛向更遙遠的地方,而再往前去的路,連紅海周圍的那些國家也不曾去過,那裡是天邊……

    這一天,港口依舊如往常一般繁忙,波斯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南洋諸國的商船進進出出,忽然,不知是誰率先發現了遠處駛來的一隻前所未見的船隊,很快消息就像風一樣地傳開了。

    碼頭上的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船上的水手爬上了高高的桅桿,商人們站在高處手搭涼蓬向遠處觀望。

    船隻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邊。

    行在最前邊的,是一艘巨大無匹的寶船,船頭高高懸掛著一幅團龍金旗,雖然旗幟已經有些破舊,可那團龍依舊金光燦燦。

    碼頭上,一個市舶司的官員翹首看著,眼看著那由無數隻各種各樣、規格不一的船隻組成的艦隊越來越近,突然反應過來,他怪叫一聲道:「船隊回來啦!咱大明的遠洋船隊回來!快快稟報知府大人,咱們大明的船隊……回來啦~~~~」

    這聲音就像北京城裡的永樂大鐘,一聲振響,便在蒼茫大地上久久蕩漾開來,飄向三山五嶽,飄向五湖四海。

    海上,快馬船疾行如箭,

    陸上,八百里快騎行走如飛,

    歷時兩年零三個月,大明的艦隊,從天邊回來了!

    這消息,隨著快馬船和八百里驛馬,一路撒播了開去。

    北京城,大明新的帝都。

    船隊歸來的消息讓已顯出蒼老之態的朱棣放聲大笑,笑聲在金鑾殿上久久迴蕩。

    他的艦隊回來了。

    他的艦隊帶來了英格蘭、法蘭克、葡萄牙、西班牙、匈牙利、德意志、威尼斯、神聖羅馬帝國等歐洲、非洲、阿拉伯世界、印度洋世界的五六十個國家的使節,還有西方最高統治者教皇的使者。

    他的艦隊回來了,帶了非洲象、非洲獅、金錢豹、駱駝鳥、鸚鵡、孔雀等無數的珍禽異獸,居然還有一頭麒麟,那擁有鹿的身體、牛的尾巴、狼的前額、馬的蹄子的祥瑞!

    兩千年前,這祥瑞出現在一個叫顏征在的女子面前,後來這個女子生下了聖中之聖的至聖先師,兩千年後,它又出現了!

    他永樂大帝的艦隊回來了,帶回了如山的寶石、珍珠、黃金、白銀,帶回了檀香、堅木、香料、錫和小荳蔻,帶回了改良瓷器所需的顏料,帶回了許多大明所沒有的花草植物,還有西方獨有的穀物與蔬菜的種子。

    朱棣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在金殿上迴蕩:「禮部,立即開始接待各國使節的準備!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朕正式遷都北京後的第一個新年,朕要與天下萬邦,天下臣民,過一個不一樣的春節!」

    ※※※※※※※※※※※※※※※※※※※※※※※※※

    杭州港,鄭和艦上。

    夏潯對鄭和道:「我的奏章已獲聖上批准,陛下答應我先回金陵,帶上家眷再赴北京。我與公公就在這裡別過吧。」

    鄭和笑道:「在泉州時我就聽官員們說,皇上遷都北京之後,正在任上的官員及其家眷是第一批遷走的,第二批就是皇親國戚、王公勛卿。道衍大師已經圓寂,國公是靖難六國公中碩果僅存的一位,當朝功臣勛戚中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再加上,尊夫人乃是先皇后的妻妹,與皇家沾親帶故,在皇親中也是名列前茅,本該早早遷往北京的,只因等你歸來,夫人一直延至今日。賢伉儷情深恩重,令人羨嘆呀!」

    夏潯微微一笑,拱手道:「公公一路順風。」

    鄭和亦拱手道:「國公保重。」

    一輛輕車急急行駛在小路上,數十騎駿馬隨行在左右,馬行輕快,馬上坐著一個個武士。車上,費賀煒向夏潯輕聲稟報著:「潛龍裡意志不堅、不願遠行者,因恐其察覺機密,大多都被調到西北公幹去了,實在調離不開的都已清除!」

    夏潯點點頭,問道:「雙嶼衛的事情怎麼樣?」

    另一側,辛雷咧嘴一笑:「咱們幾乎沒怎麼插手,浙東水師就替咱們把事兒都給幹了。雙嶼衛主力一被調走,剩下些老弱殘兵全不濟事,雙嶼衛被浙東水師全面接手後,就斷了雙嶼衛官兵及其家眷的財路,這兩年他們過的很苦,這些遠洋歸來的官兵回去之後一定氣炸了肺。」

    費賀煒道:「聽說遠洋回來的官兵都發了大財?嘿嘿,那又如何,他們的家人受的欺負,可不是錢就解決的。再說,浙東水師已經佔了雙嶼衛,絕不肯吐出這塊肥肉,如今他們已經通過軍方運作,將雙嶼衛全部調往天津衛戍守定居,他們全家老少都要離開,更是怨聲載道,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

    辛雷陰惻惻地道:「真就有人出麼蛾子也不要緊,咱們的驪龍……」

    夏潯輕輕一擺手,辛雷立即絕口不談。

    飛龍之後有潛龍,潛龍之後還有驪龍,驪龍是什麼龍?

    宋詞有云:「曾歸車共載,非虎非熊。急流勇退,淵底臥驪龍。」

    臥於淵底,應該是最難得一見的龍了。

    夏潯沉默片刻,將面前一口匣子輕輕推過去,吩咐道:「這匣中,就是那遺失的三枚玉璽,叫戴裕彬妥善安排,藏入無主孤墳,再透露於胡濙知道,仔細些,莫出紕漏!」

    「遵命!」

    兩條人影飛快地閃離輕車,須臾功夫,幾匹輕騎離開這支隊伍,消失在山腳下林木中。

    日已西斜,一地金輝。

    ※※※※※※※※※※※※※※※※※※※※※※※※※※※※※

    金陵,錦衣衛南鎮撫司。

    「大哥!」

    劉玉玨淚光盈盈地看著夏潯:「兩年多不見,大哥瘦了。」

    夏潯微笑道:「還好,風浪錘煉了一下,我覺得更結實了。你要在南京留守到什麼時候?」

    劉玉玨道:「塞哈智大人一直留在北京,這邊只好交給我善後了。等最後一批官員遷徙完畢,我才會過去。」

    夏潯點點了頭,目光閃爍著,有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嗯!我要先走一步了,那咱們兄弟,就此分別了。」

    劉玉玨笑道:「相信也就三兩個月功夫,等來年開春,我就會過去的,也分不了多少時候。大哥回來,本該我去看你,卻勞你先來看我,還……送了這麼多東西,兄弟好生過意不去。」

    夏潯笑了笑道:「應該的,你成親的時候我沒有去嘛。不送你,還要送弟妹不是?」

    劉玉玨神情黯了一下,忙又展顏道:「那……我就代她謝過大哥了。」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

    夏潯笑了一下,略一沉吟,返身自那一堆禮盒上面緩緩抽出一卷畫軸,雙手托著,對劉玉玨輕輕道:「兄弟,這副畫,是羅大人交給我的,就是羅大人自盡的那一天,你還記得麼?」

    劉玉玨神思恍惚了一下,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刀光劍影的夜晚。

    那一晚,羅大人自盡了!

    那一晚,蕭千月自盡了!

    那一晚,金陵城改天換地……

    雖然,他的心裡自始至終只有過一個男人,可是這一輩子,唯一一個佔有過他身體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傳承了這副畫給這個男人,兩個男人,一個是奪去了他身體的男人,一個是奪去了他心的男人,通過這樣的傳承,托著這副畫時,他有種身與心、靈與肉融合在一起的感覺。

    他沒有打開,他知道這副畫就是《錦衣伴駕乘輿圖》,當年他曾不只一次在羅大人的房間裡見過它,他還曾代羅大人小心地拂過上面的灰塵,那時候人人都知道這是羅大人的寶貝,除了他沒有人敢去觸碰,畫面上的一切,他最熟悉。

    他望著夏潯,訥訥地道:「大哥,你……為什麼要把它送給我?」

    「因為……」

    夏潯臉上綻開一個奇怪的笑容:「你應該知道,大哥如今功成名就,靖難六大國公,我是碩果僅存的一位。這些年來,東奔西走,我沒少忙活,這次回來,怕是要就此封刀,安心享樂了。

    羅大人傳這副畫給我,是希望我能繼續錦衣衛,並把它發揚光大。可是很慚愧,我並沒有做到,錦衣衛被紀綱弄得烏煙瘴氣。他終於是伏誅了,塞哈智性情直爽憨厚,掌管錦衣衛,還得靠你這樣心細如髮的人!

    我把這副畫送給你,也是把羅大人的遺願交給你。雖然跟羅大人作對那麼久,可他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

    劉玉玨點點頭,握緊了那副畫,深深地望著夏潯的眼睛,低聲道:「我明白!大哥把這使命託付給我,我就一定努力把它做好!」

    夏潯微笑著伸出手,在他肩上輕輕地拍了拍,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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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6章 將欲行

    輔國公府要搬到北京去了。

    此一去就要長住北京,南京這幢宅院只能留幾個家人看管,以後只能南來巡遊的時候才會在此小住,所以國公府裡的丫環奴婢俱都要跟隨北上。

    原本僱傭於本地的僕役有不捨離開故土的,就遣散離去了,到了北京另行招募就是。像那些犯官家眷貶成的官奴或者簽過賣身契的,就得跟著一起走了。

    這輔國公府上上下下千餘口人,再加上他們的家眷老小,足足五六千人,這些人俱有行囊,隊伍浩浩蕩蕩,足足裝了八條大船。

    燕子磯,夏潯攜一家老小正欲登艦,南京的皇親國戚、權貴功臣都遷都南京去了,還沒來得及遷的官員跟人家輔國公的地位差了十萬八千里,連送行的資格都沒有,是以送行的只有劉玉玨一人。

    「兄弟,保重!」

    夏潯向劉玉玨拱拱手,劉玉玨拱手還禮,有些失落地道:「大哥一去兩年,此番回來,與小弟真的是生份了呢,忒多的禮節。」

    夏潯大笑:「哈哈,人說禮多人不怪,你倒嫌我多禮,好好好,那大哥就不多說了,我這就離去了,你……」

    他剛說到這兒,一騎飛來,老遠便叫:「輔國公爺!輔國公爺!」

    夏潯和劉玉玨詫然望去,就見一個豪門家丁打扮的人騎著一匹黑馬飛馳過來,因為夏潯穿著便裝,不敢就認,忙下馬施禮道:「不知哪位是輔國公爺?」

    劉玉玨道:「這位就是輔國公,你是誰府上的,有什麼事?」

    那家丁聽了連忙上前給夏潯跪倒,說道:「國公爺,小的是曹國公府上家丁,曹國公馬上就到,請國公爺稍候片刻。」

    「哦!李景隆?」

    夏潯有些意外,他跟李景隆好久不打交道了,想不到這位一直賦閒在家的國公爺會來送他。夏潯向劉玉玨悄聲問道:「曹國公還沒遷去北京麼?」

    劉玉玨留在南京善後,所謂善後,其實就是督促所有該遷往北京的權貴豪卿、文武大臣不要不情不願、拖拖拉拉,所以李景隆雖早就淡出政壇,他的動向劉玉玨卻是一清二楚,便道:「曹國公前些日子生了病,所以沒有及時北遷……」

    這話是說給曹國公那家丁聽的,劉玉玨說完這句,馬上壓低聲音,小聲道:「據我所知,生病是假,是不捨得他那些田地莊院、眾多店舖在此荒廢了,除了保留了幾處由他的心腹打理,其它的田地、宅院、店舖,他都親手處理,一一變賣,換成了金銀。」

    夏潯聽了不由啞然失笑。

    當初,李景隆被陳瑛等人告發「在家坐受閣人伏謁如君臣禮,大不道;其弟增枝多立莊田,蓄僮僕成千,意叵測。」被永樂皇帝問罪,景隆驚恐萬狀,絕食萌志,十日不死,後來走了夏潯的關係,向他討了個主意,這才保全了自己。

    在本來的歷史上,李景隆會因這一劫而削爵,曹國公一脈三世而終,因為夏潯這一插手,他的爵位居然保住了,只是經此一劫,李景隆那輕浮的性子便改了許多,時常約束家人子弟,安份度日,漸漸的便淡出了官場和勛戚圈子。從那以後,李景隆不再熱衷權力,對錢卻興趣大增了。

    既然李景隆要來送他,夏潯和劉玉玨只好在碼頭等待,等了大約一刻鐘光景,遠遠現出一隊人馬,夏潯和劉玉玨見了都不覺有些吃驚,那車隊迤邐不斷,怕不有上百輛車子,車隊左右還有大批的隨從,這是送人麼?怎麼跟搬家似的。

    正吃驚間,幾匹馬當先馳來,到了夏潯面前紛紛翻身下馬,當下一人穿錦袍系披風,快步上前,向夏潯抱拳道:「文軒,久違、久違啦!慚愧慚愧,為兄忙於家事,直到文軒要走,這才聽聞消息,幸好還來得及。」

    這人正是李景隆,夏潯本以為他在家裡養尊處優,應該比當年胖了許多,不想這一眼望去,面目清臞,倒是比當年還瘦一些。

    這李景隆本就儀表堂堂,此刻氣質比年輕時候少了些輕浮怠懶,更加的一表人才了,而且從骨子裡透著一股精神勁兒,看來離開官場之後,李景隆修身養性的功力大增。

    夏潯忙拱手笑道:「九江兄,久違,久違。你這是……」

    夏潯指指他後面長長的車隊,李景隆恍然大笑:「哈哈,怪我,怪我,我知道訊兒晚了,生怕文軒就此走了,追趕不上,所以使人來追國公,不曾說明緣由。」

    李景隆道:「為兄不是來送你的,是要隨你一起北上!」

    夏潯一怔,似乎有些怔忡,眨了眨眼睛,才道:「你……你跟我……一起北上?」

    李景隆笑道:「是啊,前番王公大臣們北遷,我沒趕上,要再拖下去,就趕不上給皇上拜年了。可是我拖家帶口的這麼多人,走陸路太困難了,走水路呢,那海路風浪重重,偶爾還有小股海盜出沒,你說靠我這幾個家丁護院能護得周全麼?」

    李景隆一邊說,一邊用馬鞘輕敲著自己的靴筒,悠閒的很:「我聽說文軒要北上,好得很,咱們正好搭個伴兒。」

    「呃……呃……呃……」

    「嗯?」

    李景隆有些不樂意了:「文軒,莫非不願與我李景隆一起趕路?」

    「不不不,九江兄這是哪裡話來,我是說……哦,我的船,人都滿了,九江兄這拖家帶口男女老少的,這……」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你個楊文軒吶,哈哈哈,你也有犯糊塗的時候,你說我這麼多人,能是搭你的船麼?我只是要與你同路而已嘛,喏,你瞧,我的船來了。」

    李景隆揚鞭一指,夏潯扭頭看去,只見長江上游兩條大船很招搖地駛下來,在江邊停住,李景隆回身吩咐道:「快著些,快著些,先把東西搬上船,咱們跟輔國公一塊兒走。」

    「呼啦啦」先過來一群女子孩子,乃是李景隆的妻妾子女們,奔著那大船就去了,內中一個三旬美少婦還向夏潯盈盈福了一禮,嬌聲喚道:「輔國公!」

    夏潯定晴一看,卻是李景隆的愛妾一濁。

    隨即,那家丁下人,丫環侍女,便張羅著往船上搬東西,把夏潯看得目瞪口呆。

    李景隆瞟了夏潯一眼,湊近了低聲道:「文軒吶,我這兒還有一位你的好朋友,也想跟著一塊兒去北京呢。本來,他是想搭我的順風船,如今我要與你同行,卻不得不告知於你。」

    夏潯還沒從震驚中醒來,聽李景隆一說,驚上加驚地道:「還有哪個?」

    李景隆扭頭笑笑,在他那幾個侍衛中便閃出一個人來,向夏潯抱拳一輯,喚一聲:「國公!」便潸然淚下。

    夏潯一瞧,不禁啞立當場。

    原來這人竟是解縉,解縉是被紀綱搞進詔獄的,紀綱伏誅後,解縉自然就被放出來了,可是永樂皇帝不肯復其官職,解縉是個官迷,他才四十多歲,不甘心回家養老,便一直留在金陵疏通關係。

    奈何他的人緣本來就不大好,關係還不錯的只有內閣幾位同僚,可他原是內閣首輔,把他請回來,所有的內閣大臣都得倒退一步,給他讓位,誰能無私到那種地步?

    結果解縉在京裡活動了好久,一事無成。解縉無奈,便想去北京再找機會,當初他是靠一份《永樂御極登基詔》發達的,到了北京,未必就沒有機會再進一篇文章,得到皇帝的賞識。

    可他在獄裡時,為了讓他少受罪,家裡上下打點,已經散盡家財,如今家裡窮得就只剩下書了,解縉的書倒不好,不說藏書十萬卷也差不多,可他愛書如命,又不捨得把書賣掉,;結果連盤纏都湊不齊,便想帶家人搭個順風船。

    一般的官員還真不敢帶上他,這種官場上倒了霉的人物就是個掃把星,誰願跟他拉關係?他的親家,如今的內閣首輔胡廣又是最早一批去的北京,幫不上忙。

    結果解縉就找到了李景隆,兩人早年間也是素識,還別說,大概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緣故,又或者是李景隆早就放棄了再入官場的想法,不介意搭上這麼個晦氣,便答應下來。

    可是李景隆處理家裡那些罈罈罐罐拖延的時間長了些,李景隆也錯過了北上的最好時機,直到今天獲悉夏潯要北上,這才趕來與他同行。

    解縉知道,自己對夏潯的忠告一再置若罔聞,令夏潯大失所望,他在南京活動那麼久,眾多官員無人肯施援手,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夏潯已經放棄了他,因為這一層考慮,官員們才懶施援手。

    解縉自己也有些羞見故人,這時被李景隆指出他來,解縉羞慚滿面,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拜見,夏潯一見是他,不由更是愕然。解縉滿面羞慚,頭也不敢抬,只是兜頭一揖,喚道:「國公!」

    夏潯看著這個有才的官迷,半晌才苦笑道:「大紳兄……」

    解縉道:「解縉不敢再當國公如此稱呼。解縉有負國公厚望,已是慚愧之極。本來,解縉已無顏再見國公,才求得曹國公援手,搭乘他的船去北京,不想終是難免與國公一見……」

    說到這裡,解縉不禁流下兩行眼淚。

    夏潯仰天一聲長嘆,心中只想:「這兩個活寶啊……,莫非這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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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 19:31:32 |只看該作者
第1037章 萬邦來賀

    杭州灣,一群大小官員點頭哈腰地看著龐大的艦隊遠去。

    艦隊裡的大人物不少,有輔國公楊旭、曹國公李景隆、前內閣首輔解縉。

    護送的軍隊則是攜老扶少、舉家遷往天津衛的雙嶼官兵,船隊的規模達到了百餘艘,不過在見識了鄭和所率領的千艦北上的壯觀場面以後,百餘艘大艦的場面已經不致於叫他們大驚小怪了。

    大官們由中官們的巴結著離開了,然後小官們耀武揚威地也走了,剩下市舶司的幾個小吏也準備走人。

    「瞧瞧人家國公爺這排場,聲勢浩大啊!」

    「嗨,各有各的命,羨慕不得。咱小人物有咱小人物的爽快處。你瞧這大年就要來了,就不說越往北去天氣越冷吧,光這北風就夠瞧的,他們得在海上劃著之字往前繞,萬一碰上場大風浪,那多危險?

    當年大元伐日本,幾百條船可不全扔那兒了?沒法子啊,玩命也得趕在春節前到北京,要給皇上老爺拜年去,大人物也不容易啊。」

    「說得也是,你瞧咱們那些上官,平素裡簡直就是天王老子第一,他老二,喏,這不府裡的官兒們一來,一個個也得陪著笑臉哈著腰,你瞧他們這一回去,少不得要陪著吃吃喝喝,臨走還得把人家答兌的舒舒服服的,還是咱們好啊,犯不著那麼巴結。」

    「嘁,那是因為你巴結也就是個小吏的命!」

    「得得得,你又來了!早點回去置辦年貨吧,過年啦,咱們職微人窮,可過年這時候咱們最自在、最快活,不用絞盡腦汁地想著給上官送什麼禮,不用扔下老婆孩子去陪人家喝個翻江倒海,喜歡了找幾個朋友喝,要不然就在家陪老婆娃兒,舒坦!」

    「哈哈哈……」

    幾個小吏互相打趣著走開了。

    ……

    山東半島。

    早在上古時期,商湯的祖先就通過這裡實現了與遼東半島和朝鮮半島的聯繫。

    膠東半島的萊夷人最早掌握了航海和造船技術,少昊時期,先人就在這一帶活動,夏代帝芒曾「東狩於海,獲大魚。」商末,箕子渡海,由此入朝。

    春秋末葉,孔子曾在此望海而嘆:「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先秦時期,由此赴海外尋找三神山的航海活動更是層出不窮,直至北宋滅亡,宋室南遷,建立南宋,航海中心才漸漸南移。

    這幾年來,山東的幾個港口重新恢復了繁榮景象,此刻,港灣裡就停泊著三十多條準備啟航的大船。

    「彭少東,這大雪寒冬的,還要出航啊?」

    彭子期領著幾個人踩著積雪正咯吱咯吱地往碼頭趕,碰上一些剛從碼頭出來的人。

    冬天,港口蕭條了許多,碼頭的人並不多,這些剛從碼頭出來的人也是常年在此進行海洋貿易的人,只是他們財力有限,缺少遠洋大船,主要只跟日本、朝鮮往來貿易。

    老遠看見彭家少東主彭子期,他們就熱情地打招呼。

    「哦,韓老大,過年好啊!」

    看見來人,彭子期站住身子,笑著拱手:「呵呵,我們這趟不是遠洋,這不是我那妹夫要舉家遷往北京麼,我琢磨了,皇上遷都北京,以後這北方航運的生意一定小不了。我爹打算帶些人隨我妹夫一塊兒去北京,等在那兒鋪個攤子。」

    「哎喲,恭喜恭喜!彭少東,你那妹夫是當朝國公啊,有這麼一門親戚,那還有啥說的,等你彭家在北京城站住了腳跟兒,你們可得幫襯兄弟一下呀!」

    彭子期哈哈笑道:「韓老大,瞧你說的,大家鄉裡鄉親的,互相幫忙、互相幫忙!」

    對答了一番,雙方拱手作別,彭子期一行人又往碼頭趕,北風呼嘯,彭子期用毛巾掩著口,問旁邊一人:「老爺子啥時到的?」

    「剛到,老爺子正發脾氣呢,所以我才趕緊跑來找上東。」

    「發脾氣?因為啥?」

    「還不是因為西門家麼……」

    彭子期嘆了口氣,無辜地道:「這能怪我麼?我也不知道他會來啊。」

    碼頭上,停泊在岸邊的一艘大船上,彭老莊主正在吹鬍子瞪眼睛。

    西門慶翹著二郎腿坐在下首,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兒。

    小東嫂子跟懷孕的女兒坐在一旁說著悄悄話,南飛飛則攬著小女兒,正給她講故事。

    彭老莊主拍著桌子憤怒地道:「誰叫你來的?」

    西門慶一臉的無所謂:「我自己啊!」

    「你的店舖生意呢?」

    「我這幾年沒閒著啊,早就暗中陸續盤出去了,接手最多的就是北京謝老財!」

    彭老莊主的桌子捶的更響:「你把你在山東的店舖盤給北京的謝老財,然後你去北京做生意?這鬼話誰信?一旦查出,豈非大大的破綻?」

    西門慶攤手道:「查出了又怎麼樣?他們上哪兒查我去呀,我這不是跟文軒兄弟情深麼,要不你以為我願意拋家捨業的?」

    彭老莊主恨恨扭頭:「老子船上沒帶你一家人的口糧!」

    西門慶:「可拉倒吧你,老莊主,你們這麼多大船,裝的全是糧食,你以為我不知道?就差我一家幾口人?再說了……」

    西門慶嘻皮笑臉地道:「你們就不需要郎中麼?」

    彭老莊主昂頭道:「希罕!我們各行百業,各種各樣的人都有,用得著你?」

    西門慶擼擼袖子,傲然道:「要說這婦女科裡,還有比我更高明的麼?」

    「你……你……,你氣死老夫了!」

    「氣死我可治不了。」

    「你……你……,真真氣殺老夫了!」

    「哎喲!艙前剛剛走過的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女子,好漂亮啊!」

    「西門慶!」

    小東嫂子和南飛飛登時條件反射般,同時抬起頭來,柳眉倒豎,一雙鳳眼殺氣騰騰。

    「莊主,惜竹夫人到了。」

    關鍵時刻,彭家家丁解圍,西門慶立即跳起來作驚喜狀道:「岳母大人來了?」便屁顛屁顛地逃了出去……

    ※※※※※※※※※※※※※※※※※※※※※

    大年初一。

    大明睥睨萬邦,萬國來賀。

    鐃鈸奏樂,大象垂下鼻子,雲狀的煙霧從龜、鶴型的香盒嘴中升起。

    皇宮中排起盛大莊嚴的儀仗,大明皇帝陛下以大朝會時的盛大儀式步入金殿。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勛貴公卿濟濟一堂,一向寬敞宏大的殿堂今天似乎顯得有些擁擠,因為上面擠滿了世界各國的使節。

    曾經佔據中亞和西亞,威攝著整個西方的強大的帖木兒王的兒子所派來的使者,第一個朝永樂大帝磕頭,可是因為禮部要教授太多國家使節禮節,教習的不夠熟練,第一個頭磕的不標準,於是御前內侍命令他重新磕頭,直到他第三次跪倒,才被永樂大帝擺手趕到了一旁。

    滿剌加王的使者跪了,因為大明不但讓他們擺脫了暹羅人的控制自立一國,冊封了他們的國王,而且通過大明在那裡建立的港口和眾多貿易店舖,確保了他們在整個南洋的貿易中心的地位。

    暹羅王派來的使者跪了,雖然他們失去了滿剌加,但是在大明的支持下,高棉人和真臘人再不敢明目張膽地同他們開戰,同時他們也獲得了許多貿易特權。

    朝鮮王的使者跪了,他們一直依剌著中國,他們的使者諂媚地稟報皇帝陛下,他們奉旨建造的天文臺已經完工,並且再次奉獻一批高麗少女。

    大明冊封的日本國王足利義嗣也跪了,在大明的支持下,他成功地擊敗了他的兄長,繼承了他父親的權力,如今他的父親已經去世,他已成為日本國最有權勢的人,而這權力的穩定倚剌於大明。

    和寧王阿魯台跪了,他如今一直生活在瀋陽衛,僅僅是韃靼名義上的領袖,整個韃靼已完全納入大明的治下。

    順寧王把禿孛羅和瓦剌都指揮僉事脫脫不花(萬松嶺)也跪了,大明已向內耗到無以為繼的瓦剌派出了第一批流官,他們需要用他們向皇帝陛下的恭馴來挽留儘可能多的權力。

    古裡王跪了,四十大盜鬧王宮的消息令得越來越多的國家覺得這塊肥肉很容易吃掉,他們需要這個強大的宗主國的庇護。

    來自教廷和密宗的使者向皇帝陛下獻上了他們的祝福,來自歐洲的使者們被慷慨的皇帝陛下允許他們按照西方的禮節,向他行了單膝下跪的吻手禮。

    來自奴兒干都司的一位部族首領發現他們的皇帝陛下在最初的欣然之後,開始變得心不在焉,他總是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什麼人或等候著什麼。

    御階下,皇太子朱高熾由一個小內侍扶著,陪同他的父親一起會見群臣和中外使節,在他左手邊是皇太孫朱瞻基,這時一個小內侍正走到朱瞻基面前竊竊私語。

    朱瞻基皺了皺眉,小聲道:「還沒有到?」

    小內侍道:「是,奴婢剛剛問過,還沒有消息送到。」

    朱瞻基生氣地道:「這個楊旭,明知道冬天海路不好走,不早些上路?竟然延誤了皇上的大典,真是無君無父!」

    朱高熾站久了直冒虛汗,隱約聽見兒子在抱怨什麼,便微微側了身,問道:「什麼事?」

    朱瞻基忙道:「父親,楊旭還沒有到。」

    就在這時,又一個小內侍匆匆走過來,急急說道:「太子殿下、太孫殿下,天津港口送來消息,恐怕……輔國公的船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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