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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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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8-7 19:21:15 |只看該作者
第980章 走馬換將

    雪原上一片忙碌。

    營帳包圍的中心,有一大塊空地,空地十分廣闊,足以容納數千將士集結。

    四周有持械的士兵,用獸皮裹著長矛或刀柄,慢悠悠地踱來踱去。

    空地中央,亂紛紛的好像在開集市,牛羊成群,又有許多男女老幼,正在其間忙碌著。這些是被瓦剌軍俘虜的韃靼牧民,他們正被組織起來,宰殺牲畜。

    牲畜活著就要餵養,韃靼軍隊連戰馬吃的草料都靠搶的,哪有餘力餵養,如今正是寒冬季節,把牲畜宰殺了也保存得住,所以正好利用這些被俘的奴隸進行處理。

    地上血跡並不多,草原上的牧人,無分男女老幼,都有一手高明的宰殺牲畜的技巧,手中只有一柄巴掌大的小刀,就能把一頭牲畜宰殺、剝皮、分解,連血都不浪費,整個過程中,濺到地上幾滴血,都算是手藝不精。

    牲畜被宰殺後,皮、毛、肉、角、筋、膠、骨等要進行分類處理加工,牲畜全身都是寶,每一部分都有大用,都是財富,自然不容浪費。

    負責宰殺牲畜的牧民神情麻木,許多牲畜本來就是作為今冬的食物的,宰殺了並不可惜,另有許多是選作明年的母畜,準備繁衍生息,做種子用處的,如今也都被宰殺了。但是草原上的部落,崛起與衰亡,今日為人主,明日為人奴的現象所有人都司空見慣了。

    他們的適應性很強,也能正視現實:今日你是我的附庸,明日你打敗了我,我就附庸於你;今日我是她的妻子,明日被你擄去,我就侍奉你的枕席,為你生兒育女。草原上生存不易,生命的存在,是居於節義、貞操和情感之上的,明知淪為奴隸,這卻已是最好的結局,所以他們很快就進入了角色,盡心竭力的乾著活。

    一頂灰禿禿的破破爛爛的帳蓬裡,小櫻站在那兒,臉色凍得鐵青,捏捏臉頰,似乎都凍僵了。

    這是給奴隸們住的帳蓬,地面上自然不會鋪有氈毯,如果坐下,將更加難過,所以她只能站著。

    忽然,有一隊持弋披甲、服飾整齊的隊伍簇擁著一個人向這頂帳蓬走來,那些正在場地邊逡巡,指點著場中正在勞作的婦人女子,看誰模樣還過得去,打算等宰殺牲畜的工作一結束,就拖回帳中一呈淫慾的戰士們一見這場面,知道來了貴人,都紛紛避開去。

    場中勞作的女人是沒有太漂亮的,比較俊俏的女子已經被那些頭領們搶先一步,弄回自己的帳幕了。剩下這些女人如果被人選中,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她可以有個比較暖和的宿處,能吃到比其他人更多的食物,活下去的希望更大一些。

    而那些普通的奴隸,或凍或餓,能否堅持下來,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在這殘酷的生存環境下,擁有美貌的女人,遠比普通人更具活下去的可能。

    那隊人馬走到關押小櫻的帳前就停下了,分列左右,站在那兒,中間一人帶著四名侍衛大步走進帳去。

    她是豁阿夫人,上身穿一件名貴的海龍皮的皮襖,下身卻是一條狐皮的套褲,腳蹬一雙牛皮的氈靴,保暖效果很好,也易於騎射,只是稍嫌臃腫的穿著,掩飾住了她那顛倒眾生的妖嬈身材,頭上因為戴了貂裘的皮帽,皮帽又有掩耳,連那月色花容也掩去了。

    遠遠望去,彷彿一個面容白皙、氣度雍容的貴族首領,只有到了近處,才能看清她那魅惑眾生的五官,還有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這雙桃花眼,此刻卻是隱含煞氣,冷冷地瞪著小櫻,許久許久,豁阿夫人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烏蘭圖婭,你好!你很好!」

    小櫻已經知道自己落進了豁阿夫人派來的追兵手中,她的身份被人供出以後,她就知道一定會跟豁阿夫人見面,此刻倒是神色平靜,毫不慌張,只是向豁阿夫人行了一禮,平靜地道:「烏蘭圖婭見過哈屯!」

    「我本以為,你在哈什哈與三王大戰中死去了,我還為你傷心了許久……」

    說到這兒,豁阿夫人白淨的麵皮上泛起一片憤怒的紅潮:「烏蘭圖婭!你我雖是遠親,但是自從你投奔於我,我待你如同至親,著實不薄啊!你為什麼不告而別,又投奔了阿魯台?我瓦剌大軍甫入韃靼,便被偷襲,他們對我們的行進路線竟瞭如指掌,我一直想不通,卻原來是你告密!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

    小櫻早知這件事是瞞不住的,豁阿夫人一定可以從其他被俘將領那裡打聽到真相,她早就想好了一番說辭,這時輕輕垂下雙眸,淡淡地道:「因為,我不想嫁給大汗!」

    小櫻緩緩揚起雙眸,輕輕地道:「哈屯命運多舛,如今雖手握權柄,統治一方,一生歸屬,可曾由得過自己?烏蘭圖婭不想步哈屯後塵,我一無所有,如今就只這一個身子是屬於我自己的,我想把它交給一個我愛的人!」

    豁阿夫人大笑:「荒唐!荒唐之極!男人?哈哈哈,草甸上的葦子,靠得住嗎?給你一根冰凌子,能做得了枴杖?只有財富、權力、地盤,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你居然還抱此幻想!就為了這,你就背叛了我?你說,我們發兵討伐韃靼,你又是從哪兒打探的消息?」

    小櫻不語,只將雙眼閉起,長長的整齊的睫毛覆到眼睛上,下巴微微一揚,做出任君處置的模樣。

    豁阿夫人旁邊一名近衛大喝道:「大膽,哈屯問話,你敢不答!」

    豁阿夫人止住了他的動作,對小櫻冷冷地道:「聽說,阿魯台收了你為義女?」

    小櫻抿唇不答,豁阿夫人冷冷一笑,道:「好!我待你如同親生,你卻叛了我,投奔阿魯台,我們且看那阿魯台,對你又如何!」

    ※※※※※※※※※※※※※※※※※※※※※※※※※※※※※

    冰天雪地,大雪塞途,行人絕跡,但是在茫茫雪原裡,卻有一行人正向前跋涉著。

    雪深過膝,馬匹已無法奔跑自如,一旦停下來,還要給它們包上防寒保暖的裹暖、裹肚,披上氈毯,已防馬匹凍壞,這是不宜騎馬出行的時候,所以百餘人分成十幾輛爬犁,用狗拉著,駕馭爬犁的是從女真族找來的駕爬犁高手,在他們的駕馭之下,爬犁在雪原上飛馳電掣。

    丁宇身上套了羊皮襖、棉夾褲、澀牛皮面的氈靴,頭戴狗皮風帽,臉上蒙了一條毛巾,毛巾的邊緣已被呵氣蒙上一層白白的霜雪,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也沾了不少霜,弄得一雙濃眉都變成了白色。遠遠的可以看見一片灰影,那是一片帳幕,阿魯台的駐地將要到了……

    此時,阿魯台正在大帳裡接見一位瓦剌使者。

    阿魯台糧草被燒,怒不可遏,他開始懷疑自己內部有敵人奸細了,因為那糧草的屯紮之地十分機密,就算是本族內部大部分人也不知道,可是既然能夠清楚這底細的都是韃靼的核心人員,他實在猜不出是誰洩密了。

    眼下韃靼岌岌可危,他又不可能大動干戈地清洗內部,為了穩定人心,只得按下此事不提,暫且向遼東求糧,同時向大明皇帝急求調停。

    因為紀綱作了手腳,局勢發展已超出夏潯的控制,需要採取的緊急措施,涉及軍事、政治、外交等重大方面,沒有皇帝的允許,夏潯調不動也不可能去調動兵馬做出安排,因此他急急寫了奏章,先去稟報皇帝,此刻聖旨還未下來,丁宇是接到阿魯台的求糧訊息,得知韃靼大敗,急急趕來探察最新情況的。

    遼東將成為接管韃靼的主力,丁宇是遼東方面知道夏潯全盤計劃的僅有的三個人之一,自然清楚這個任務。另外兩個人就是都指揮使張俊和布政使萬世域了。既然得知韃靼突變,他當然要來看個仔細,以便瞭解清楚,為遼東插手做好準備。

    阿魯台雖然吃了大虧,幸好還有遼東這個靠山可恃,所以倒未絕望。與瓦剌方面一番硬碰硬的死磕,他雖損失慘重,卻也予瓦剌方面以重創,阿魯台折了幾員大將,卻也俘虜了瓦剌的幾員將領,其中就包括燒他糧草的那個瓦剌將領滿都拉圖。

    得以叫他穩住了軍心的最主要因素是:亂戰之中,揮軍殺來的瓦剌賢義王太平中了一枝流矢喪了性命。這還是他事後打掃戰場才獲悉的好消息,如今太平的人頭就懸在帳外的高桿上,撈到了這根稻草,即將崩潰的韃靼各部,總算稍振了士氣,不致土崩瓦解。

    瓦剌方面的使節並不是那位「脫脫不花」大汗派來的,而是豁阿哈屯派來的,滿都拉圖是豁阿哈屯帳下智勇雙全的一員大將,更是豁阿哈屯的堅持擁戴者,他的被俘,對豁阿哈屯打擊不小。豁阿哈屯派人送來消息,願以烏蘭圖婭交換滿都拉圖,雙方來個走馬換將。

    阿魯台盤踞上首,一聽來使說明來意,便放聲大笑道:「荒謬!豁阿哈屯安敢以一女子要挾本王!你們要換也成,走馬換將,換的自然是將,本王麾下大將阿爾斯愣被你瓦剌所擒,用他來換,本王便答應!」

    阿爾斯愣的父親,查巴幹部的首領那日松大人聞聽,不禁感激地看了阿魯台一眼。

    豁阿哈屯的使者道:「阿爾斯愣是被賢義王太平大人的部落擒住的,太平大人戰死,該部群情洶洶,哈屯如何能為了換下本族大將而向賢義王的部落討人?據我所知,這烏蘭圖婭乃大王的義女,是她通風報信,才讓大王首戰告捷,殲我瓦剌兩萬大軍,與大王有莫大的功勞,大王真的忍心棄之不顧麼?」

    阿魯台目光一寒,厲聲喝道:「本王志在天下,區區一女子,何曾放在心上!漫說只是一個烏蘭圖婭,就算她是本王的生母、親女,結髮妻子,亦不足惜!豁阿要換,便放我愛將歸來,否則,不過是個你死我活的局面,談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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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8-7 19:23:07 |只看該作者
第981章 風雪赴遼東

    「報!大王,遼東開原侯丁宇到了。」

    阿魯台聞訊大喜,這丁宇來的真是時候,正好叫這瓦剌使者親眼見證自己與明廷的密切,從爭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機會。阿魯台傲慢地瞟了一眼那瓦剌使者,對眾頭領道:「諸位首領,請隨本王去迎開原侯!」

    丁宇是侯爺,而阿魯台受大明封賜為王,在大明爵位裏邊屬於郡王一級,比親王低,但是比公侯伯爵要高,平素丁宇到他這裡來,阿魯台是不會親自出迎的,這一遭他有意向瓦剌示威,是以親身出迎。那瓦剌使節倒不知他所言真假,有心窺個虛實,便也悄悄跟了出來。

    利益所在,現在的丁宇在阿魯台眼中,就代表著大明,確實是叫他無比歡迎。阿魯台接了丁宇,歡歡喜喜把他迎進來,丁宇一眼就看見那瓦剌使節逡巡著跟進,神色有些異樣,不似阿魯台的人,雖然從衣飾上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那人的神情舉止,與阿魯台身邊眾將可是大不一樣。

    丁宇坐定身子,便向阿魯台問道:「王爺,這一位是……?」

    阿魯台一臉沉痛,低聲道:「侯爺有所不知,瓦剌來侵,阿魯台叫小女圖婭率一個部落先行退卻,誰知卻被瓦剌擄走了……」

    丁宇大驚,失聲道:「烏蘭圖婭姑娘被擄走了?」

    丁宇可是清楚當年烏蘭圖婭在遼東試圖刺殺輔國公,卻被輔國公釋放經過的。如今時過境遷,莫名其妙的,烏蘭圖婭竟然成了輔國公派到阿魯台身邊的奸細,丁宇又不蠢,安能不知其中別有隱情,是以大為震驚。

    阿魯台卻以為丁宇果然情系烏蘭圖婭,知道心上人被抓才如此失態,不禁沉痛地道:「不錯!正是如此,老夫聞訊,也是痛澈心扉,如今他們遣人來意圖換人,要以圖婭交換被我俘獲的瓦剌大將滿都拉圖……」

    丁宇鬆了口氣,喜道:「如此甚好,那便交換就是了!」

    阿魯台正色道:「烏蘭圖婭是老夫義女,若能換她回來,老夫如何不肯?可老夫千肯萬肯,也不能這麼做!」

    丁宇一愣,愕然道:「這卻是為何?」

    阿魯台道:「侯爺!那滿都拉圖燒我糧草,襲我營寨,燒殺搶掠,雙手不知染滿我多少族人的鮮血……」

    丁宇不悅,蹙眉道:「此非私仇,兩軍交戰,哪能容得半點慈悲?如今戰事已定,難道坐視被俘人等被對方殺掉?大不了交換過來,若是不服,堂堂正正再行打過便是!」

    阿魯台道:「侯爺所言固然有理。不過,我方尚有一員大將阿爾斯愣落在瓦剌手中,阿魯台身為韃靼之王,只能先公後私,如果要換,也要先換阿爾斯愣回來!如果他們肯將阿爾斯愣和烏蘭圖婭換回,叫我多換幾員被俘的瓦剌頭領回去原也不可,奈何他們卻不答應。如此這般的話,老夫縱有萬般不捨,也不能循私了!」

    說到這裡,阿魯台忍不住老淚縱橫。人群中,阿爾斯愣的父親,查巴幹部的首領那日松激動的熱淚盈眶,對阿魯台,他原也談不上十分的忠心,到了這一刻,卻是死心塌地,唯阿魯台之命是從了。

    丁宇還待再說,話都嘴邊,突然又嚥了回去。

    眼下瓦剌與韃靼一戰,已經打得不可收拾,遼東提前介入已成必然,原本想等到阿魯台兵力耗盡,由不得他做絲毫反抗,便全面接收韃靼的統治,並通過分發賑糧、衣服、氈帳等手段,對韃靼百姓編戶造冊,以遼東改造部落的成功經驗,打破韃靼的原有編製,將韃靼牧民納入朝廷治下。

    百姓們一旦直接受了朝廷控制,原來的那些頭人首領、高官貴族便成了無根之萍、無源之水,徒然保留已有的財富,權力卻蕩然無存,只能依附於朝廷,受朝廷驅使,這是朝廷的千秋大事。到時候說不得要軟硬兼施,拉一批打一批,對抗拒改造的牧民和貴族施以血腥手段。

    遊牧彪悍,不可力取,草原浩瀚,無法施以中原治民之法,故而只能分其勢以散其力,分其地而治其民,通過一個較長時間的融合和治理,叫他們依附於大明,再也擺脫不得。要達成這一目的,只能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錯過機會,叫他們緩過勁兒來,便不管用了。

    如果再為小櫻姑娘強力爭取,這老狐狸恐怕就要化被動為主動,牽著自己的鼻子走了。他說的大義凜然的,自己如何能強迫於他?如果那麼做,這老狐狸再假惺惺做作一番,反而叫他更得軍心民意,如今阿魯台還掌握著一定的實力,到時候就不宜對韃靼的統治群體分化瓦解了。

    再者,丁宇與夏潯不同,他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男子,江山與一女子孰重孰輕,他的觀念與阿魯台卻也差不多。在他想來,國公縱然喜愛這位小櫻姑娘,以國公的權勢地位,什麼樣的絕色女子不能招之即來?斷不致為了她而影響朝廷大計的進行,如果自己妄做主張,只怕要弄巧成拙。

    有此想法,丁宇便不敢擅作主張了,只想著把這消息報與國公,任由國公處治罷了。

    阿魯台狡黠地瞟了丁宇一眼,見他低頭不語,神情百變,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如此一舉,他既爭取了軍心民意,又會讓丁宇這位大明開原侯交惡於瓦剌,如果烏蘭圖婭一直好端端的,丁宇必然在他向明廷請求調停之後,軟硬兼施迫瓦剌放人,那時自己就不用因為用一舉族痛恨的敵將換回義女而失去人心。如果烏蘭圖婭受到凌辱虐待甚至處死,這位喜歡圖婭的這位開原侯豈不就成了瓦剌的仇人?

    以草原諸部對待俘虜一向的習慣,烏蘭圖婭既然失去交換價值,豁阿哈屯為了向族人有個交待,對她大加凌辱乃至處死,都是非常有可能的,如此一來,自己在族人中就得了一個為了族人利益忍痛割卻私情的好名聲,而瓦剌不知這丁宇甚愛圖婭,無端便為自己招來一名強敵了。

    阿魯台越想越是得意,他這心態讀者看來或者詫異:怎麼這人連對他有大功的義女都無情捨棄,反而會受到族人擁戴了?其實這與當時該地該族的習俗有關,莫看塞外遊牧剽悍好鬥,但是他們可以為了一族的草地、水源而鬥,可以為了男兒意氣而鬥,卻絕不會為了女人去打仗。

    哪怕這女人是族長頭人的母親、妻子或者女兒,如果你以她被人擄走或凌辱為理由發動戰爭,會受到族人的唾棄,認為你胸無大志,沒有出息,竟然為了一個繁衍工具而犧牲諸多族人的性命,不配為其領袖。想讓他們如特洛伊戰爭一般為了一個女人而大打出手,那是想都別想。

    雖然特洛伊戰爭,所謂是為了海倫王后,只是一個堂皇的藉口,背後是為了深刻的經濟利益,但是這個藉口至少是被全體國民所接受的,更有無數勇士甘為這個理由而捐軀,而在這裡,這樣的理由是根本喊不出口的,喊出來也只能受到全民的唾棄和嘲笑,故而阿魯台的算盤,打得並不離譜。

    朱棣尚未到北京,便接到了夏潯以八百里快馬送來的急奏,朱棣閱後深感事態嚴重,一個不慎,努力創下的這大好局面就要全部喪失,只消幾年功夫叫他們恢復了元氣,塞北依舊是一個韃靼、一個瓦剌,兩頭惡狼擇機而噬,所以當機立斷,立即批准了夏潯的建議。

    朱棣在行程之中,連下十餘道聖旨,命遼都都司、奴兒干都司、山西都司、陝西都司、哈密衛、哈密王、別失八里王、北京行部分別出兵,同時下詔給南京,叫正在南京監國的太子立即籌措軍餉、軍糧,同時又發恩旨,對奴兒干都司、哈密王、別失八里王等各予封賞,以安其心。

    鑒於塞外形勢瞬息萬變,朱棣唯恐有失,又令夏潯立即趕赴遼東,親自主持局勢,來不及請旨的事情可以便宜從事,先斬後奏,因紀綱主要負責瓦剌那邊的消息,去遼東的話中間反要隔著一個韃靼,有諸多不便,所以仍令他坐鎮北京。

    夏潯獲悉皇帝已經做出果斷的處置,不由暗暗地鬆了口氣,局勢最終如何發展,眼下尚不得而知,但是至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即便事情失敗,也不必因為明明可以有所為卻未為而感到遺憾。

    夏潯經略遼東三年,對那裡很瞭解,在遼東三司和女真諸部、乃至朵顏三衛中擁有崇高的威望,尤其是他在遼東所制訂的民族融合政策卓見成效,叫他去遼東,正是最佳人選。夏潯不敢怠慢,立即打點行裝,直奔遼東。

    朔風如刀,雪沫子漫天飛舞,懸崖絕壁,林莽沉沉,一條雄渾如龍的大河被嚴寒凍住,冰厚三尺。

    百餘騎身著禦寒皮袍的戰士將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只在眉下露出一線,在大雪中艱難的行進著。

    到了大河邊,因為冰上有雪,道路太滑,他們必須下地步行,一名擔任嚮導的邊軍戰士這才湊到前邊一人面前,拉下表巾,氣喘吁吁地道:「國公爺,過了這條河,大約兩里地,就有一個驛站,那兒的驛站就開始配有爬犁了,咱們的速度……就能快起來!」

    風太急,一張嘴就往嘴裡灌,只說了這幾句,那人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夏潯點點頭,瞇著眼向對面望去,忽見河對面有三個騎士,正牽著馬要過河來,三個騎士也都穿著臃腫的禦寒皮袍,看不出是軍是民,但是在他們肩後,都插著一面紅色的三角小旗,這卻分明是軍驛的驛卒了。

    夏潯站住腳步,吩咐道:「對面有人來,且先不行,等他們過來,問一問遼東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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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8-7 19:25:19 |只看該作者
第982章 我欲我行

    「你們是什麼人?」

    三個驛卒登岸,警惕地看著圍上來的侍衛們。

    這裡屬於遼東地界,而且距山海關不遠,絕不會是韃靼或瓦剌的人,而馬匪胡賊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這樣的嚴寒天氣,關外商旅斷絕,少有人敢截官兵。

    再者,官兵在這種氣候下出動,要麼人數眾多,要麼是諸如驛卒一類的苦哈哈,身上沒有幾文錢,出動一次,截得的財物還趕不上大雪寒冬天氣出門的消耗。所以,馬匪胡賊也是要貓冬的,頂多會出現在他們寄身的山寨附近,搜刮一下當地百姓。

    夏潯的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三個驛卒驗過他們的腰牌,態度便親熱起來:「原來是關內的兄弟,要往遼東鎮去的啊,我們正從那兒來,要往北京城,去楊督府上送一封信。」

    其中一個驛卒笑嘻嘻地看看身前的幾名侍衛,讚道:「不錯啊!關內的兄弟剛到我們這裡時,大多要凍成鵪鶉,你們卻還是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這份本事,很了不起。」

    夏潯的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也只是亮明自己的明軍身份,當然不可能逮著人就大喇叭,到處聲張自己是護送輔國公往遼東去的,那驛卒隨口說一句「楊督」,侍衛未往心裡去,夏潯聽了卻是心中一動,問道:「這位楊督,是哪位大人啊?」

    那驛卒看他一眼,見這人雖然穿著與其他侍衛一色的禦寒皮袍,但神情氣質不俗,曉得定是個將官一類的人物,倒不敢怠慢了,便道:「楊督就是輔國公啊!輔國公曾任我遼東總督,如今國公雖早已還朝,咱們遼東的人可依舊記著國公爺的好兒,咱們這兒的人提起輔國公,都說楊督。輔國公,那是朝廷的,楊督,那是專屬於咱們遼東的,嘿嘿,親近不是?」

    夏潯心中湧過一股暖流,微笑道:「你說楊旭是麼?」

    那驛卒臉色變了變,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楊督大名!」

    夏潯身邊幾名侍衛忍不住笑起來,七嘴八舌便道:「你還說楊督是你的自己人,如今輔國公就站在你面前,怎麼卻不認得?」

    那驛卒大吃一驚,失聲道:「甚麼?這位……就是楊總督?是輔國公爺?」

    夏潯笑道:「這個自然不會有人冒充的。」

    為免多費唇舌,夏潯亮出了自己的印衿,那驛卒見了再無懷疑,三個驛卒慌忙跪倒,又驚又喜地道:「小的們奉丁侯之命,往北京去見老爺,想不到竟在這裡碰見,老爺您這是要重掌遼東了麼?」

    夏潯道:「起來說話,不必拘禮。本國公是奉旨往遼東一行,關注韃靼情形的,是丁宇派你們來的?」

    三個驛卒站起,道:「正是丁侯爺差遣。」

    當中一人取出懷中所藏秘信,雙手呈給夏潯,道:「丁侯吩咐,務必以最快速度趕赴北京,將這封信交給老爺,這裡遇見,那是再好不過。」

    十幾個侍衛站過來,在上風口擋成一排,給夏潯遮住了風雪,夏潯打開丁宇的秘信,匆匆看罷,瞿然變色,那一顆心沉甸甸的,半晌不見動作,持著信紙的雙手僵在那裡,信紙在風中瑟瑟發抖。

    「國公爺,您這是怎麼了?」

    夏潯身邊侍衛統領閆川見他神色大變,不禁問道。

    夏潯輕輕搖搖頭,將信折好,揣進懷裡,緩緩踱開幾步,眺望西北方向,怔立不語,風雪撲面而來,他卻如同一尊雕塑,絲毫不覺寒冷。眾侍衛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有人悄悄向那送信的驛卒問起,那驛卒只管送信,又哪知信中說些什麼。

    許久許久,夏潯才回過頭來,向那三名驛卒問道:「我既來了,你們就不用往北京去了,帶我去距此最近的一座驛站!」

    ※※※※※※※※※※※※※※※※※※※※※※※※※

    「嗵!」的一聲,夏潯的皮袍子脫下來,往椅子上一扔,竟然發出重物墜地的聲音。這皮袍子在風雪中也凍得硬了,脫在那兒硬梆梆的。驛丞史秋生連忙端過一盆熱氣騰騰的水來,慇勤地道:「國公爺,請淨面!」

    史驛丞是上兩輩兒就舉家遷到關外的漢人,本來兄弟四人,分別叫史春生、史夏生、史秋生、史冬生,帶一個生字,是為了避開史的諧音(死),但那時人口夭折率高,史家在關外當時過得尤其困苦,名字上討個吉利,終究不能保得周全,四兄弟有兩個幼年夭折了,只剩下史秋生和他大哥史春生。

    如今,史春生跟著遼東的經商浪潮,做了一個專門收購、運輸的皮貨商人,史秋生早年做驛卒,多年打拚,到如今混上了驛丞的官兒,雖說這個驛署設在遼東道上,油水不多,可家境比起當年,也是強了萬倍。他這小驛署還從來沒有接待過這麼大的官兒,史驛丞生怕手下人粗手粗腳,惹得國公不快,是以親自侍候。

    夏潯的臉上塗了禦寒的旱獺油,一進了房間油膩膩的,正要洗漱淨面。他先撲濕了臉面,又用皂角,換了兩盆水,才洗淨了臉面,便吩咐那驛丞道:「下去忙吧,我休息一下!」

    史驛丞如釋重負,趕緊諂媚地道:「灶下燒著飯菜呢,國公爺先歇著,小的一會兒就給您送來!」

    夏潯候那驛丞離開,便吩咐站在門口的侍衛閆川:「去,把唐楓、張文濤、何天陽叫來!」

    史驛丞出了國公爺的臥房,只見驛卒們正忙忙碌碌地接待國公爺帶來的一百多號侍衛,要說關外驛署不好幹,全因這關外最大的就是兵,兵大爺們行伍出身,粗野狂放,少識禮節,到了驛署頤指氣使、呼呼喝喝還算好的,一個不對付,抽你一鞭、踹你一腳也是家常便飯。

    這時候的驛署還未像後來那樣,納入錦衣衛的外圍組織,沒個強硬後台,只好任人欺負。不過國公爺的這些侍衛反倒比那些普通的兵大爺好說話,這倒不是國公爺的侍衛就知書達禮、循規蹈矩,比起那些普通的邊軍大兵來,他們自然更加的目高於頂,只是國公爺就在眼前,可沒人敢擺威風。

    因此那些驛卒們倒未受人斥罵,一個個的照料馬匹,溜馬、飲馬、上廄、喂料,挑選宿住房舍,安排茶水飯食,各司其職,那些侍衛大爺倒也沒有難為他們。史驛丞見了暗暗鬆一口氣,便一溜煙兒跑到廚下去安排飲食了。

    驛卒們忙著餵馬上廊,安排房間,這些房舍許久沒人住,鋪蓋都得現從倉房取來,火坑也得現燒。侍衛們也沒閒著,有人探察周圍環境,有人布設警哨,院角、房頂、瞭望台,都安插上自己人,其他人等都站在夏潯房外的廊下,一方面等候被國公喚進去的頭領們出來分排站崗放哨的任務,一方面等著驛卒拾掇好房間。

    房間裡,一聽夏潯的打算,四個侍衛統領就炸了。

    「不行,我不同意!國公不能冒此奇險!」

    何天陽臉紅脖子粗地低吼道:「如今塞上形勢難以預料,國公想救小櫻姑娘,也不能孤身涉險。如果要去,也得先到遼東,帶了大軍以調停之名進駐韃靼,再與瓦剌交涉。」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以前,瓦剌不敢傷我天朝重臣,現在他們更加不敢,我若趕去,看似驚險,實則沒有半點凶險之處,如果先去遼東,再往韃靼,接著聯繫瓦剌,曠日持久,恐怕夜長夢多,生出事端來。」

    張文濤反駁道:「國公,他們不敢明著下手,難道不敢暗著下手?咱們只有這麼一點人,一旦到了他們的地盤上,豈不由他們擺佈?如今草原上諸般勢力混亂,若是殺了國公,還可順手推舟栽到他們的對頭身上,國公應當明瞭,朝廷一舉平定塞外,乃是重中之重,如果有了替罪羊,縱以國公之尊,朝廷也不會不依不饒,務必追究!再者,縱然追究,又能查出什麼來?有這個緣故在,他們還不敢動手麼?」

    夏潯當然知道張文濤所言不假,只要能夠推卸責任,只要有人頂包,大明在此關鍵時刻一定會忍了,這是政治。何況不忍,他們也確實不可能查得到什麼真相?難道還能為了他一個人,發動一場試圖消滅整個草原部落的戰爭?如果那樣,塞北就變成了第二個安南,而且比安南還要難纏百倍,大明的戰爭成本十倍、百倍於草原部落,不等把他們消滅光,大明自己先國力耗盡,民怨沸騰了。

    然而,小櫻本來好端端地生活在秣陵,是被他硬拖入這場風波的,她不是大明的兵,縱然拋開兩人的私情不談,夏潯又如何能袖手旁觀,將她的生死置諸天命?先去遼東再去韃靼,這一折一返,最快也得半個月甚至一個月,這麼長的時候,可以發生很多很多事了。

    夏潯表面上從容自若、心如止水,其實自從得到這個消息,內心便沒真正平靜過,胸中一股戾氣時時躁動不已,只是強自按捺罷了!這時見眾侍衛極力反對,夏潯便有些按捺住了,沉聲說道:「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唐楓、閆川、何天陽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緩緩跪坐起來,沉聲道:「卑職們的責任,是護佑國公安全,如果國公一意孤行,卑職等只好得罪了!」

    夏潯眉鋒一揚,道:「你們敢對我動手?」

    唐楓道:「職等不敢,但職責所在,不得不為!」

    夏潯淡淡一笑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張文濤跳下地去,大聲喝道:「那麼,再加上他們呢?」

    「來人!」

    何天陽一聲大喝,正站在門外的那些訓練有素的侍衛立即呼啦啦地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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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3章 鹿鳴呦呦

    夏潯冷笑道:「你們好大的膽!」

    閆川抱拳道:「朝廷交予職等的唯一使命,就是衛護國公安全,任何人試圖傷害國公,職等都要用命去填,只要我們還在,便不容國公受到傷害!如果意圖傷害國公的人就是國公本人,職等也要堅決阻止!待護送國公到達遼東鎮後,要殺要剮,卑職等願受國公處治!但是現在,國公要聽我們的!」

    夏潯微微垂下眼簾,半晌才道:「我若不去,於心不安!」

    張文濤聽他語氣有些鬆動,不禁大喜,忙道:「可國公如此前去,實為不智!國公,先去遼東,領了兵馬再入韃靼,要救人,也得先有自保之力呀!」

    夏潯沉默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黯然揮了揮手,唐楓見狀,忙叫侍衛們退了出去。夏潯意興索然地道:「做個國公,好生無趣!」

    這時候史驛丞領著一班驛卒端著大盞大碗的送進來,瞧見張文濤等四人呈扇形把國公圍在中間,有點劍拔弩張的樣子,不禁微微一呆。

    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來了,緊張的氣氛也就告一段落。

    沒有精緻的細瓷杯碗,就是遼東地方燒製的那種粗瓷大碗,那碗一個個都跟小臉盆兒般大小,火炕上邊擺著一張大炕桌,夏潯就盤腿坐在最裏邊,背靠窗戶。窗櫺糊著窗紙,剛剛過了大年,窗櫺上邊還貼著紅色的剪紙窗花,頗有喜慶氣氛。

    唐楓、張文濤、何天陽三人再加上閆川,就坐在下首,五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用餐。沒啥精緻的菜餚,都是遼東風格的冬季燉菜,不過拾掇的很用心,肉香撲鼻。干豆角子燉紅燒肉,冰窟窿裡刨出來的肥大的河魚、干蘑菇燉小雞兒、大白菜豆腐熬豬肉等等,主食則是麵食為主,饅頭包子和麵條,此外還備了一罈子燒酒。

    飯吃了大半,夏潯和他們才漸漸恢復了常態,彼此對答說話,氣氛緩和下來,幾人這才暗暗放下心事。

    他們趕到驛館的時候就已傍晚時候了,冬季天短,那時天就大黑了,待安頓下來,用過晚餐,外面已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曠野裡呼嘯的風好似野狼的嗥叫,淒厲、悠長,無休無止。

    四大侍衛統領雖知夜襲驛館的可能近乎為零,但國公在此不敢大意,警哨佈署依舊嚴密,四人又分作兩班,上半夜和下半夜親自值戍,巡守在夏潯所住的房間前後。夏潯晚膳用罷,叫幾個侍衛擔了大桶的熱水進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更衣寬坐,燈一直亮到近三更時分才熄滅。

    巡守於前後的侍衛只能從窗櫺透出的身影,看到國公執筆端坐,想是又在思索赴遼東後的諸般事宜,也不敢打擾,只放輕了腳步,靜靜地守候。

    到了天亮,值守後半夜的唐楓和張文濤見國公房門緊閉還在酣睡,便打個呵欠,逕去找驛丞史秋生商量今日行程。

    冬季與遼東的聯繫是很困難的,大雪瀰漫,彼此間切斷聯繫的時間長達三四個月,佔了一年的四分之一,政令不達,無法實施有效統治,對遼東的控制不如其他地區得力,這也是個主要原因。夏潯經略遼東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他當時曾大力發展驛路建設,把女真人冬季出行、狩獵最常使用的爬犁納入大明軍方的交通工具,重點進行建設,現在北方驛路四通八達,冬季交通主要就使用爬犁。像以前幾次遼東傳出消息,都是一路通過爬犁運輸,將近山海關時,才在驛館換乘馬匹,所以這驛路上一座座驛站都備有大批的爬犁。

    爬犁本是女真人常用的交通工具,可以人拉、牛拉、馬拉、狗拉,一些地區甚至還有鹿拉。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馬爬犁和狗爬犁。馬爬犁適用於平原地區,而且雪不甚深的情況下,即便負重很多,要它日行二三百里甚至都不是難事,特殊情況下甚至可以做為冬季軍糧運輸的工具。

    當然,考慮到氣候的複雜多變,和各個路段的不同,有些路段不適合馬爬犁,所以遼東一方面自己擴大農耕生產,在生產規模還不足以自給自足之前,則在冬季來臨之前,通過海路,從關內運來足夠的糧食儲備著,很少動用這種手段。

    狗爬犁則適應各種路況了,山地、林地、深雪、淺雪……,它們的負重不及馬匹,但是比馬匹更適應環境,不但可以在各種路況下行走自如,而且照應起來也方便。狗能吃糧,也能吃肉,甚至可以自己獵取食物,野外雪地中過夜休息相當容易,同時還能起到警戒、看守、搜索、追蹤等作用,而馬則不然,要帶足夠草料,要注意禦寒措施……,麻煩的很。

    所以經過比較,各個驛站最終大量利用的就是狗爬犁,每個驛站都養了大匹的狗,夏潯下榻的這個驛站因為是承上啟下,聯繫遼東和關內的第一站,所以飼養的狗尤其多,在驛站擴建出的寬敞的院子一角專門建有犬捨,養有百十條狗。

    昨兒夏潯的人已經跟史驛丞交待過,要在此更換爬犁繼續北上,反正那爬犁和狗都是現成的,史驛丞並未太往心裡去,如今一見兩位軍爺來找自己,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這也太急了些吧?」

    其實唐楓和張文濤原也不想這麼早上路,但是昨天雖然力阻了國公,他們也清楚國公心急如焚,既然國公答應不再親身涉險了,還是早點趕到遼東才好,也省得大家提心吊膽,是以一早就來催促。

    史驛丞忙道:「兩位將爺稍等,我這就去安排,廚下正備著飯食,等國公爺和各位軍爺用過早餐就能上路,絕對耽擱不了。」

    一面說著,史驛丞一面招呼了幾個驛卒,跟他到後院去準備。牽出狗來,套上籠頭,繫好爬犁,正忙碌著,突然有人奇道:「驛丞老爺,咱們養的那三頭鹿呢?」

    史驛丞扭頭一看,另一側的牲口圈裡果然空空如野,難道三頭鹿都趴下睡了?史驛丞趕緊跑過去探頭往牲口圈裡一瞧,依舊是空無一物。

    在這一側,有馬廊、牛圈,還有幾頭鹿。牛是用來拉牛爬犁進山打柴草時用的,那鹿卻是從野人女真那兒買來的,鹿爬犁和狗爬犁一樣,都比馬爬犁有優勢,但是用鹿爬犁的極少,那太奢侈了些,史驛丞買這幾頭鹿來,原也只是想飼養著弄點鹿茸賺點錢,卻沒想到鹿竟不見了。

    門還關的好好的,這鹿竟然就沒了?史驛丞進了牲口圈仔細看了幾圈,立即想到,怕是國公爺那些侍衛搗鬼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否則好端端的幾匹鹿怎麼就沒了?史驛丞心中憤怒,急急就回來找兩位侍衛統領申訴委屈。

    唐楓二人聽了只覺荒唐,如果說是侍衛們搞鬼,他們能把鹿弄到哪兒去?難道他們昨夜還把鹿烤了來吃不成?史驛丞吃他們嗆了幾句,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離開,到了廚下越想想是不忿,揭開鍋蓋,往粥裡狠狠啐了幾口唾沫,這才氣平了一些。

    不一會兒飯菜做好,眾侍衛也都起床洗漱完畢準備用餐了,這時夏潯依舊緊閉房門不曾起來,唐楓眉頭一皺,暗覺蹊蹺。他一直擔任國公侍衛,自然清楚國公的作息,國公每天起床甚早,比侍衛們還早的多,總要打幾趟拳,練幾趟刀劍這才洗漱淨面的,今兒怎麼睡了這麼久?

    唐楓與其他三個頭領商量了一下,便去叩門,一連喚了幾聲,房中全無動靜,唐楓幾人頓時警覺起來,又是叩門又是敲窗地招呼一陣,依舊不見房中有人應答,幾人大急,便破門而入。房門踹開,衝進去匆匆一瞧,內外房中哪裡有人,榻上空空如野,桌上卻擺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幾個大字:「臣楊旭敬啟,皇帝陛下御覽!」

    「……臣有一言,發自肺腑,遼東變故,乃紀綱邀功媚上,急於求成之舉。臣無證據,亦無風聞奏事之權,但臣此去,生死未卜,故不得不言,望皇上明察!臣自知不該去!但臣不去,良心一世不安,臣非英雄、亦非壯士,更不是一個合格的臣子,一介匹夫,一個男兒,唯此而已!」

    ……

    鹿鳴呦呦,雪花飛濺,一輛爬犁正疾馳在黎明的雪原上。

    山川、平原,銀裝素裹。林中寒鴉雀猝然啼叫幾聲,尚未展翅逃開,爬犁已自樹下飛馳而過,大地依舊淒清寒寂一片。陰鬱淒淒的山色,崎嶇的山嶺之間,積雪皚皚,一片茫茫,道路都已消失,溝壑也難已分辯,唯有呼嘯的寒風,揮灑著入骨的寒意。

    爬犁在雪上滑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夏潯坐在爬犁上,裹得厚厚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一頭一身都是霜雪,就像一位聖誕老人。

    前面還坐著兩個侍衛,正在全神貫注地控制著爬犁的走向,這兩人正是昨夜被他喚去擔水沐浴的兩個人,談博、彭浩,這是他安插在侍衛中的兩個潛龍秘諜,關鍵時刻,還是完全由他一人掌握的力量,才會毫不質疑他的決定,唯其命是從。

    已到圖窮匕現時刻,明軍奇襲瓦剌後方的消息一旦傳到正在前方征戰的瓦剌人耳中,大明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不管瓦剌人是否清楚小櫻本是站在明軍一方,窮途末路的他們殺人洩憤都是非常正常的舉動,如果他先去遼東再赴韃靼,那就是昧著良心自欺欺人,只是去給小櫻收屍而已。

    卿本無辜,是為了他跳進火坑的,他要麼去把她拖出火坑,要麼去陪她跳火坑,這是情意,也是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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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4章 決裂

    朱棣的聖旨先夏潯一步送到了遼東,丁宇立即帶兵進了韃靼的領地。

    阿魯台對明軍的果斷介入感到目瞪口呆,立即提出了強烈抗議,但是形勢比人強,他如今實力損失嚴重,為了躲避瓦剌人的追殺,各個部落紛紛後遷,許多部落現在就在遼東都司的輻射範圍之下,暫時反而與他失去了聯繫,而明廷又是他承認的宗主國,明軍打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無可奈何,總不成跟兵精良足的明軍再幹一場?

    由於紀綱暗動手腳,草原上固然打得激烈了,但是瓦剌與韃靼的實力都未耗損一空,明軍又被迫提前介入,出師名義雖然堂皇,總是不如由阿魯台主動請求來得光明正大,所以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有些部族首領或是因為一直頑固地仇視大明,或是因為阿魯台的暗中授意,公開反抗明軍的接管,甚至訴諸武力。

    丁宇已經接到詳細的指示,毫不手軟,立即以血腥手段進行鎮壓,用屠刀和鮮血給韃靼人上了一課:我們不再是滿口仁義道德,被你們這些流氓用仁義道德束縛住手腳的冬烘先生了,老子現在就是要用拳頭和刀子跟你理論,你奈我何?

    這一來,一些本該藉由瓦剌之手來消耗掉的頑固勢力只能由大明自己來剪除,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傷亡自然也不小,這都是紀綱造孽,眼下卻也無可奈何。於此同時,懷柔手段同時上演,大棒和胡蘿蔔都到了。

    遼都布政使萬世域親自押解著大批糧食、草料進入韃靼,這些糧食用於向韃靼人實施救濟,但是要接受救濟,就得接受處置。你要吃、要住、要衣穿,我們怎麼知道有沒有人冒領啊?有沒有分配不均啊?有沒有不甘臣服大明的部落來佔便宜啊?

    所以萬世域帶來了大批書院的學生,這些學生大多有蒙古、女真血統,是遼東那些部落裡頭領和富有長老家的子弟,叫他們向韃靼各部廣泛宣傳皇帝陛下的仁慈和苦心,在牧民中樹立大明的良好形象。同時對願意接受賑濟的部落登記造冊、進行安置。

    各個部族的牧民被完全打亂了原來的部族範圍,重新進行編戶,並由遼東布政使司按十帳、百帳、千帳分別指定一些有威望和能力的部落首領統領,他們或者是原本沒有這麼大的權力,要麼是打亂了原來的組織秩序,上司和下屬皆非原有部落的人員。

    接受安排,可以享有權力,同時得到賑濟,不接受,就會活活餓死,所謂的權力也要煙消雲散,旁邊又有丁宇那個殺人魔頭磨刀霍霍,大多數人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百帳以上的部落首領之任免,統一由遼東布政使司來控制。

    眼下或由於舊日威望,原來的部落最高頭人還能影響到這些中層的首領,可是假以時日,他們的影響力勢必日漸薄弱,不錯大明之勢,他們連自己的地位都無法保證,這就確保了整個部族無法統一行動,與大明離心離德。

    一些部落的損失還不是那麼嚴重的,眼下對於糧食和各種救災物資的需求尚不是十分迫切,其首領不甘交出至高權力,還存在著觀望之意,萬世域也不強迫,對這些遷移較早,部族組織建制和部落財富尚未受到瓦剌人嚴重破壞的部落,他也友好的伸出了橄欖枝。

    萬世域就跟笑面虎兒似的,非常慷慨地允許這些部落保持自己的建制和領地,不必接受大明的編戶和分配,缺衣少糧?沒關係,開榷場!哥跟你換!馬匹、牛羊、鐵器、弓箭、皮毛、金銀器、羊毛、草藥、氈毯……,你拿任何東西來,我都跟你換,哪怕只值幾個小錢的破爛貨,也能換一把米回去吃上一頓。

    這些東西沒了就沒了,尤其是像牲畜一類的資源,想要繁衍生殖,手裡頭必須得有足夠的「種子」,這些東西全拿去換吃的了,眼下的困難是解決了,明年開春放牧時候怎麼辦?那就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部族裡的上下尊卑比中原更加嚴重,頭領們擁有大量的財富,而普通的牧民所擁有的物資卻極其有限,貧富差距極大,誰會散盡家財,把自己的財產慷慨地分給他人?東西換出去一件就少一件,換來的糧食卻是吃一天就少一點,沒用多久,一些普通的牧民便撐不下去了。

    可是那些頭領們既不可能把自己的家產拿出來無償地給他們去換糧食活命,又無法解決他們的生計問題,同時還用強硬手段控制著,不允許他們接受遼東布政使司的編戶安置條件,這些活不下去的普通牧民便與自己的頭人首領漸漸產生了摩擦。

    萬松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再耐心等些時日,窩裡反的好戲就要上演了。

    萬世域干的風風火火的時候,丁宇一面掄起大棒打殺韃靼部落中頑固的反動分子,一面便向瓦剌以調停名義提出會唔,並要求善待所有俘虜,聽候明廷的裁決,丁宇不好直接向瓦剌點名索要小櫻,只要以此手段進行保護。此時,正是夏潯乘鹿爬犁,孤身赴瓦剌的時候。

    ※※※※※※※※※※※※※※※※※※※※※※※※※

    瓦剌大汗脫脫不花的大帳裡,曾經蜜裡調油的一對情侶劍拔弩張。

    豁阿哈屯氣得臉色脹紅,憤怒地道:「是你說,收到準確消息,阿魯台的糧草不只一處,所以才要籍燒掉一處糧倉,阿魯台軍心不穩的時候決死一戰,可是如今阿魯台其它的糧倉在何處?明廷已介入調停,我派去韃靼的使者回來說,阿魯台麾下諸部因缺衣少糧,紛紛接受明廷的處置,如果阿魯台仍有存糧,至於如此?」

    萬松嶺道:「消息總有不實的時候,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豁阿大怒,喝道:「我這麼生氣做什麼?如果不是你這樣說,我和撒木兒公主豈會堅決支持,迫使其他諸部也同意你的決定?如今我們傷亡如此之大,反叫明廷趁機介入,坐收漁人之利,難道不是你的錯?太平也在這一戰中死了,難道不是你的錯?太平部落矢志為太平報仇,處死了阿爾斯愣,阿魯台立即還以顏色,處死了我手下大將滿都拉圖,如此種種,難道不是因為你的錯?」

    萬松嶺不以為然地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滿都拉圖死了,這筆帳咱們總有一天會向阿魯台討回來的!至於太平,呵呵,太平一死,剩下把禿孛羅獨力難支,以後這瓦剌不就是你我說了算嘛。非如此,我如何獨掌瓦剌大權?所謂不破不立,豁阿,你仔細想想就會明白,這對你我是大為有利的。」

    豁阿夫人臉色一變,駭然看向萬松嶺,不敢置信地道:「難道……,讓我們這麼多的族人白白犧牲,竟然本就是你的一個計策?你從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萬松嶺連忙道:「哪有此事,我也是事後想來,覺得這事未必就是壞事。」

    萬松嶺甜言蜜語地道:「豁阿,我的心肝,我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你呢?不錯,我們的傷亡也很嚴重,可是阿魯台卻更慘,他有那麼多部落被明廷接收,以後還拿什麼跟咱們抗衡?阿魯台不只軍力損失殆盡,連部落子民都折損嚴重,又被明廷趁機吞掉他一大塊,嘿嘿,從此他就不足為患了。

    可咱們的遠征軍雖傷亡慘重,根基卻未受到創傷呀,等咱們在明廷的調停中弄到足夠的好處,迴轉咱們的地方,等春暖花開時候,就能接收韃靼的大片豐美草原,五年八年之後,你想想,這大草原上,除了你我,還會再有第二個主人麼?」

    說著,萬松嶺就靠進豁阿夫人,輕輕攬住她的腰肢,欲故伎重施,以情慾軟化她的態度,豁阿夫人狠狠推開他,目中噴火,怒不可遏地道:「我不會再信任你了!脫脫不花,我豁阿瞎了眼,竟然相信你是個大英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信任你了!」

    「豁阿……」

    萬松嶺叫了一聲便無奈地止步,豁阿哈屯已決然而去,出了帳蓬,躍馬揚鞭疾馳而去!

    萬松嶺轉轉眼珠,心道:「豁阿這個臭娘們,大概是被男人騙的太多了,為了手下一個將領,就要與我決裂。幸好撒木兒公主本部損失不大,對我尚不至如此激烈,我要站穩腳跟,看來還得好好巴結巴結她才成。」心裡盤算著,萬松嶺也出了大帳,直奔撒木兒公主的大帳去了。

    難怪豁阿哈屯大光其火,她雖在部落中擁在最大的領地和最多的牧民,但她畢竟是個外來戶,該部原有的貴族頭領們未必就那麼服氣她,這滿都拉圖是部落中極有權力和威望的一位首領,他一直有些迷戀豁阿,所以對她言聽計從。

    如今滿都拉圖一死,部落裡群情洶洶,就有些心懷叵測者開始算舊帳,說她不該唯脫脫不花之命是從,讓他們的部落受到如此之大的損失,煽動對她的不滿情緒,她的地位已經開始不穩了。她來找萬松嶺發脾氣,未嘗不是想尋求一種心靈的慰藉,想不到萬松嶺竟然……

    豁阿哈屯越想越是心寒,一路疾馳,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部落,翻身下馬,大步入帳,立即沉聲吩咐:「來人!召集所有部落頭人首領們觀禮,我要把阿魯台的義女點天燈,以告慰滿都拉圖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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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6
發表於 2012-8-9 19:18:39 |只看該作者
第985章 珠沉玉碎只為誰?

    鹿爬犁終於駛到了豁阿哈屯駐地附近。

    一路上,夏潯費盡波折,在來路上,他們遇到過逃散的韃靼牧人,那些牧人得知這輛鹿爬犁上的人是明軍以後,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曾經,他們與大明將士是死敵,但是眼下大明無疑就是他們的救星,雖然阿魯台竭力減輕明軍在族人中的影響,但是在普通韃靼牧人的眼中,明人此刻就是他們的大救星。

    是明軍出兵,制止了瓦剌人對他們趕盡殺絕,是明軍帶來了糧食和衣物,叫他們不致凍餓而死。這些散落各處躲避戰爭的牧人也是聽到了明廷介入,並開始賑濟災民的消息後,才開始向那裡遷移的。他們為夏潯三人熱情地指點了道路,確保他們始終走對了方向。

    這裡是韃靼的地盤,瓦剌遠征軍長驅直入,也擔心韃靼人佔了地主之利,一旦分兵過多,會重蹈剛剛進入韃靼境內時,被阿魯台分而治之、全殲一支兩萬人的精銳主力的故事,所以一直保持著嚴密的互為犄角的進攻陣形,此次與阿魯台大決戰後,他們也傷亡慘重,所以原本四路大軍的陣勢合併成了鈍三角形,夏潯一路行來,並不虞會遇到韃靼人的散騎游勇。

    但是在到達韃靼人駐地附近時,還遠在五十里外,他們就遇到了韃靼人設在最外線的第一層警哨。

    一枝鳴鏑帶著尖銳的呼嘯射向遠方,隨即數騎快馬向鹿爬犁疾馳過來。

    遊騎警哨本不負責接敵交戰,一旦發現敵蹤,他們迅速向後方示警就算達成任務,但是因為闖入者只有一具鹿爬犁,爬犁上面也沒有幾個人,所以四個遊騎警哨大膽地靠近。

    「嗖!」

    一枝狼牙箭橫貫長空,只是一閃,便狠狠射中一頭鹿的脖子,這人臂力驚人,估計至少用得是三石的硬弓,這一箭就射穿了鹿頸,那鹿悲鳴一聲,轟然仆倒在地,在雪原上又向前滑出老遠,才拖得其它兩匹鹿止住了腳步。

    「站住!統統不許動!」

    四騎瓦剌游哨繞著爬犁快速地轉著圈子,手中的箭矢始終緊緊地對準他們。

    夏潯三人沒有反抗,他們走下爬犁,站在那兒,並且主動解下腰間的佩刀,扔出好遠。

    瓦剌人在喊什麼,三人中談博和彭浩都聽得懂,他們二人都精通蒙古語,這也是夏潯刻意把他們調來伴從自己去遼東的原因。不過夏潯不用問他們也知道瓦剌游哨喊話的意思。

    四名游哨見三人都束手就縛,便有兩人衝上前來,翻身下馬,先不理會三人,而是登上爬犁檢查了一番,然後又到三人面前,渾身上下搜查一番,這才用生牛筋捆住他們手腕。

    在此過程中,其餘兩個游哨始終用箭牢牢地鎖定三人,直到三人毫不反抗地任由他們的人捆住了手腕,這才馳近過來,翻身下馬,一邊在齊膝深的大雪裡向前邁進,一邊向另外兩人用蒙古語大聲問道:「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闖向我們的營地,問清楚了麼?」

    就在這時,夏潯突然動手了。

    他大喊一聲:「動手!」整個身子便向下一伏,力道之大,似乎要把整個身子沒入雪中,但是身子挨著雪地的剎那,雙腿一蹬,力道突然向後,整個人便像一枝箭似的射出去,只一眨眼,就滑到了那兩個正蹣跚走來的瓦剌遊騎面前,飛躍而起,硬底氈靴「砰」地一下踢中一個大漢的胸口,將那人狠狠踹飛出去,人在半空,一口鮮血便哇地一聲噴出來。

    另一個瓦剌遊騎大驚,手剛摸到腰畔刀柄,夏潯已振身跳起,一個斜插楊柳,肩頭狠狠一撞,撞得那人騰身而起,在空中風車般一轉,身在半空尚未落下,夏潯便一個旋風腿,穿著氈靴、褲腿與氈靴間還綁著獸皮以至顯得像大腿般粗細的小腿,就像鞭子似的狠狠抽在他的頸上。

    夏潯斜著一個翻躍,輕如鴻毛地落地,卸去了自己的力道,這時那人才轟然一聲跌落雪中,他的頸部挨了一腳,脖子已被踢斷了。

    談博和彭浩同時動腳,將一個瓦剌哨騎踹倒在地,然後合身撞向另一個人,那人伸手拔刀,卻被談博和身撞倒,急忙就地幾個翻滾,剛剛爬起身來,鋼刀出鞘,眼前一花,夏潯已直挺挺地站在面前,與他貼身而立,面面相對。夏潯向他咧嘴一笑,這人駭得怪叫一聲,揮刀便砍。

    夏潯一個膝撞,「噗!」地一聲,聽著就叫人蛋疼無比,那人鋼刀脫手,一聲沒吭,便昏得不知人間何世了。那脫手飛出的鋼刀揚到空中,復又落下,「嚓」地一聲插入雪地……

    半晌之後,談博拖著一個剛剛被他審訊完畢的瓦剌騎哨,像拖死狗似的拖到夏潯面前:「國公,卑職都問清楚了。」

    夏潯點點頭,沉聲道:「好,讓他帶路,引你前去。彭浩,咱們走!」

    「是!」

    彭浩答應一聲,便牽過兩匹瓦剌游哨所騎的駿馬,夏潯伸手一按馬背,騰身而起,穩穩地落在馬鞍上,便策騎馳去……

    ※※※※※※※※※※※※※※※※※※※※※※※※※※※※

    小櫻被拖到大帳裡時,豁阿夫人正端坐帳中相候。

    這些天,小櫻倒是沒有受到刑罰的迫害,但是關押她的地方,卻絕不會如何講究了。幸賴部落中有一些年輕人曾經是小櫻的追求者,雖然恨她背棄自己的部族,卻也不想讓她受到虐待,那四面透風的破帳蓬被他們簡單修補了一下,雖然依舊無法禦寒,卻還不至於叫小櫻活活凍死。

    但是儘管如此,小櫻依舊受了凍傷,她被拖進豁阿夫人的大帳時,臉頰一片蒼白,額頭幾縷亂髮還帶著霜屑。

    豁阿夫人嘲弄地看著小櫻,冷笑道:「明廷的開原侯丁宇,喜歡你,是麼?」

    小櫻緊緊抿著嘴唇,並不說話。

    豁阿夫人更是冷笑連連:「可惜!可嘆!你的義父為了招攬人心,堅持要用滿都拉圖來換他麾下大將阿爾斯愣,你的生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你喜歡的那個丁宇,也只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為了他的清譽、為了大明朝廷的體面,他明知你身陷於此,居然不敢直接向我開口要人,卻只假惺惺地叫雙方都不得為了洩憤濫殺俘虜,聽候大明朝廷裁斷!」

    豁阿夫人的有意打擊並未令小櫻神色有絲毫變化,豁阿夫人見了心中更加不快,她的情路坎坷波折,一生經歷過多個權貴,卻都只是垂涎於她的美色,亦或想利用她達到目的,何曾有一個真正的愛過她這個人?

    當她遇到『脫脫不花』之後,她本以為脫脫不花會是個例外,但是今天她才識破脫脫不花的真面目,或許他是真的著迷於自己的姿色和肉體,但是在權勢利益面前,他的選擇同以前那些男人沒有一點區別!女人,說到底就只是男人的一個玩物,只要有權有勢,就不愁沒有女人,哪個男人真心的看重過她的情意?

    她恨男人,所以便更加覺得小櫻的所作所為不值到了極點,她必須殺掉小櫻,這麼做雖然不能解決她的權力危機,卻能緩和滿都拉圖部落的憤怒,叫其他部落首領的攻訐指責不再顯得那麼犀利,這只是出於鞏固地位的需要,殺死小櫻這件事本身並不能叫她快意。

    她想揭穿阿魯台、丁宇這些所謂的慈父、情郎的真面目,她想看到小櫻懊悔、流淚,大罵這些人辜負了她。豁阿一次次的被男人傷透了心,可是至少她現在還控制著部落,她還有權力在手,她想看到一無所有、眾叛親離的小櫻痛哭流涕,她想看到別的女人比她更不幸,她的心裡才能好過一些。

    可她失望了,小櫻表情淡淡的,依舊毫無變化,好像她是冰雪雕成的人,永遠不會有任何表情變化。

    小櫻額頭秀髮上的霜雪已經融化了,一滴滴地落下,落到她的臉上,可惜,那不是她的淚,不能給豁阿帶來絲毫的快感。

    豁阿哈屯冷冷地瞪著小櫻,半晌之後,突然說道:「既然不是你的義父或你的情郎,哪怕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救你回去,那麼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帶上來麼?」

    小櫻的雙眸這才微微揚起,看了她一眼,平靜地道:「你要處死我了,是不是?」

    豁阿大笑,大笑著說道:「烏蘭圖婭,我真的不想這麼做,可是人生在世,很多時候,你必須得去做一些違心的事,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身不由己!不錯,我今天要處死你,你本來可以好好的活著,甚至成為大汗的女人,風光無限。可你太蠢,你偏要去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在,你就要死了,你後不後悔?」

    後不後悔?

    小櫻沒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轉過了身,凝視著帳外很遠很遠的地方,一滴晶瑩的水珠順著秀髮輕輕滑到尖端,微微的一沉,落到她的頰上。

    兩個彪形大漢撲過來,將一層層的麻布纏在她的身上,又將一桶酥油從頭澆下,小櫻緊閉了雙眼,依舊沒有哭。

    她只在心裡輕輕地問:「我就要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只要一滴眼淚,就一滴……,為我而流,我便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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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7
發表於 2012-8-9 19:20:56 |只看該作者
第986章 男兒重橫行

    「各位頭領、各位族人,阿魯台不接受我交換俘虜的條件,為了招攬人心,處死了我們的滿都拉圖!今天,我要當眾處死他的義女,血債血來償!」

    部落中一位名叫勞彪的長老冷笑連連地道:「我們的英雄滿都拉圖,連同我部落中三千名勇士,死傷慘重,殺死一個女人就算是血債血償了麼?」

    豁阿目光如電,倏地落在他的臉上,沉聲道:「勞彪大人,我三千將士是死於沙場!他們燒掉了阿魯台的糧草,使得阿魯台士氣大喪失,才讓我軍大獲全勝,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怎能與滿都拉圖被殺混為一談,你是要故意挑唆族人對我的不滿麼?」

    勞彪是個四十上下的男人,一部山羊鬍子,臉頰瘦削,眼神有些陰鷙。

    豁阿是被哈什哈擄回來的女人,勞彪一直不服氣這個外來戶可以代替哈什哈統領整個部落。勞彪的想法在部落中很有市場,挑戰豁阿地位的主要人物就是這個勞彪,以前有滿都拉圖全力支持豁阿,勞彪也沒辦法。如今滿都拉圖被殺,他反而擺出一副為滿都拉圖打抱不平的樣子,籍機對豁阿發起挑戰。

    一聽豁阿這麼說,勞彪陰陽怪氣地笑道:「說到燒燬阿魯台的糧草,我記得哈屯下令進擊的時候曾經說過,阿魯台不止一處糧倉,可現在怎樣?若非如此,滿都拉圖大人燒了阿魯台的糧草後完全可以功成身退,從容返回,何至於還要奉命繼續搜索,深入敵後,以致全軍覆沒,哈屯,此事只怕你是難辭其咎!」

    豁阿強捺怒火,說道:「消息瞬息萬變,蒐集到的情報真真假假,那也在所難免。這個命令,是大汗親口下達的,我只是遵從大汗的命令,勞彪大人如果不服,可以徑去撒木兒公主營中,向大汗抗辯!如果勞彪大人覺得殺一個烏蘭圖婭算不得血債血償,那麼我可以把全部兵馬交給你,去伐阿魯台!」

    豁阿美麗的臉龐掛滿寒霜,不屑地冷笑,睨著勞彪道:「阿魯台雖然成了喪家犬,明軍卻已介入,勞彪大人,你敢去麼?」

    「你……」

    勞彪被反將一軍,臉色脹紅,欲待再說,滿都拉圖的從弟少布已不耐煩地道:「豁阿哈屯,勞彪大人,兩位請不要爭執了!先殺了烏蘭圖婭,告祭我兄長在天之靈吧!」

    豁阿和勞彪各自冷哼一聲,就此不言。

    一行人紛紛出了大帳,來到帳前,帳前高桿上懸掛的大旗已然放下,那繩索正綁在小櫻的身上,旗桿前邊,還擺著一張香案,案上焚香,準備把小櫻點天燈的時候,舉行告祭滿都拉圖的大禮。

    侍衛們排列整齊,把那高桿圍在中央,中間露出一塊圓形的空地,更遠處,許多部落戰士都圍攏過來。他們之中大多身上有傷,有的只吊著胳膊,有的扶著枴杖,當初出兵時,他們兵強馬壯,數倍於現在,而如今大部分已埋骨荒原,倖存的人也是大多傷殘。

    對小櫻還抱有一絲憐憫,懷著些憐香惜玉心情的終究只是少數,仇恨充溢了他們的胸膛,大部分人滿腔快意,他們已經知道明軍介入,報仇雪恨的可能已經化為泡影,即便明軍不曾介入,繼續打下去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因為出兵之初,誰也不曾想到這場仗會打得如此艱苦。先是被人吃掉了一支兩萬人的主力,使得本來佔優的形勢變成了均衡的戰局,接著雙方總是互有勝負,實力的削弱是同步進行的,而且始終不曾打破這種平衡,以至傷亡遠比戰前的估計擴大了無數倍。

    如今再打下去,縱然滅了韃靼,他們自己的實力也將損失殆盡,或者只消給他們幾年功夫就能恢復元氣,但是瓦剌周邊那些國家會坐失良機麼?所以他們務必得保留一些自保的力量,仗既然打不下去了,處死烏蘭圖婭就成了他們自欺欺人的一種手段,或者,這對亡者就有所交待了。

    豁阿哈屯目光複雜地瞟了一眼被綁在桿下的小櫻,她沒有再說什麼,部落中的頭領、長老們都在她的身邊,再說什麼皆已無益,豁阿夫人只是沉聲一喝:「把她吊起來,準備用刑!」

    繩索被兩個士兵挽著,小櫻的雙腳一寸寸離開了地面。她的樣子很狼狽,全身都被麻布包裹,手足都動彈不得,一頭長長的秀髮都披散下來,被酥油黏成一綹一綹的,還在不斷地滴著油珠,讓她俏麗的容顏微微有些失色。

    高桿的頂端有一個鐵環,當她被一點點吊上去,繩索後面一個鐵鉤便正好卡進那個鐵環,她就被固定在旗桿上。

    高處,風更凜冽,雖然秀髮粘了油,還是被風吹得飄揚起來,此時她的模樣,就像一位飛天的魔女,只是,她沒有翅膀,她的整個身體都被潑了油的麻布包裹住了。或許,她此刻的樣子更像一隻正在蛻變的蝴蝶,頭先探出了軀殼,身子還困在殼中……

    一聲淒厲的鳴叫,幾頭兀鷹在小櫻頭頂上空盤旋,憑添了幾分森冷陰厲的氣氛。

    它們正在等著啄食小櫻的身體,那火是不可能把整個人煉化的,當人燒死以後,縛在身上的鐵索,會把她的殘屍依舊固定在桿頂,它們就可以飽餐一頓了,直到它們那鋒利的喙把整個人都叼得骨肉零散,最後成為一具空空的白森森的骨骸。

    「站住!」

    「站住!」

    夏潯和彭浩快馬馳騁,奔行如電。由於他們已經過了第一道警戒線,此刻又換了馬,所以一開始並未引起游哨的足夠重視,等他們發現不對勁,一邊向後邊發出警訊,一面圍上來時,夏潯和彭浩鞭馬如飛,已然突破進去,衝到了第二道警戒線上,以致他們紛紛落在後面追趕。

    不過這些警哨並不太擔心,來人只有兩個人而已,雖然還不知他們來路,可是區區兩個人能有什麼危險?所以他們追趕並不急,也沒有用弓箭悍然射殺兩人。對這兩個莫名其妙地衝擊大營的人,他們心中未嘗沒有好奇。

    夏潯人馬合一,奔行如電,眼看前方就到豁阿的大營,那簡陋的營寨大門赫然在望,吊鬥望樓歷歷在目,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寒冷的刀柄,只是片刻,那冰冷的刀柄就變得和他的體溫一致,彷彿融合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血脈相通。

    這些年,出生入死,見慣了屍骨,他已心如鐵,腸如石,可這種歷練並沒有凍結他的情感,相反,那情感反而更加濃烈,只是他更加習慣於把那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讓它靜靜地發酵,直至發出濃濃的酒香。

    他已很多年不曾如此衝動了,曾經回想年輕時候一些衝動之下不計後果的事情,他還以為那只是年少輕狂、不夠成熟,此刻他才知道,其實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有變過。他想做一代名臣,他想成一家一姓之祖,他想世襲罔替,為子孫後代謀一份大大的家業,他想做他女人心目中最合格的丈夫……

    他努力了很久,可到頭來,他還是他,他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心中本已有了一個重大決定,或者他還不會這麼容易就解去身上的桎梏,若脫去這一切束縛,他就只是一個不願負情、不願負義,為情為義,甘赴一死的熱血男兒!固然,這樣的男人有諸多缺陷,可做回自己的感覺,真好!這樣活著,真好!

    轅門在望,箭樓上的瓦剌兵大聲吼叫著,幾枝利箭射到夏潯馬前意圖嚇阻,夏潯依舊提馬向前。「噗噗噗!」,哨兵不再客氣,幾枝利箭射進馬頸,馬悲鳴,仆倒,與此同時,夏潯在馬背上團身縱起,在空中一溜觔斗,避過紛飛的箭雨,已然到了轅門之前。

    擎刀在手,「砰」地一聲,木屑紛飛,雷霆一刀之下,整個木柵欄似的轅門被劈得粉碎,夏潯提刀而入,每一腳踏出,都是近丈距離。轅門內積雪已掃去,但地面凍得結實,夏潯身形每落,便膝蓋微曲,繼而伸直,輕輕抖動的瞬間,強壯的身形便離地寸餘,如一陣清風般浮空掠過,行雲流水間,又是常人幾步的距離。

    他的動作雖快,身形卻依舊從容,只是一雙眸子變得異常凌厲,黑亮黑亮的,閃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幸賴營寨中大部分人都圍攏到中軍大帳處去觀禮去了,夏潯在一頂頂帳蓬間穿稜,門口戍守的衛士已無法用弓箭對付他,聞訊趕來阻止的一些士兵又哪是他的對手。

    夏潯揮刀,電光頻落,矛折人亡,於一路血光中殺向中軍。

    彭浩氣喘吁吁地追到,用蒙古語放聲大呼:「大明輔公國在此,不想受屠族之災者,棄械讓路!」

    中軍帳前,豁阿夫人把一枝箭頭前端綁了一團油布的狼牙箭往香案上的牛油巨燭上一晃,火光蓬然亮起,她把箭遞向少布,沉聲道:「少布大人,你來行刑!」

    「弓來!」

    少布一聲大吼,從急步上前的侍衛手中奪過硬弓,又接過那火箭,認扣搭弦,「吱呀呀」弓如滿月,瞄準了懸在桿頭的小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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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8
發表於 2012-8-10 18:47:42 |只看該作者
第987章 霸道

    圍觀行刑的人聽到後面大呼小叫,紛紛回頭,就見一條漢子仗刀而來,步伐如飛,後邊許多人持戈揚刀地追趕著。

    圍觀者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地便為夏潯讓開了一條道路,夏潯一眼看見被高高掛在竿頭的小櫻,這個距離,已足夠叫他看清小櫻的模樣,夏潯心中先是一痛,眾人隨即分開左右,少布張弓搭箭的畫面又躍出他的眼簾,夏潯如何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夏潯這一驚非同小可,緊趕慢趕,他終於到了,可若這時那人手指一鬆,小櫻就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香消玉殞,那他真是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諒自己。

    夏潯瞋目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舌綻春雷,提足了丹田氣,猶如平地炸了一個霹靂,聲浪呼嘯著向前撲去。

    少布正張弓搭箭向桿頭瞄準,陡聽一聲大喝,下意識地扭頭看來,身形也隨之微微一轉,那箭便偏離了目標。

    夏潯一聲大喝,唯恐來不及制止他,掌中刀「呼嘯」一聲便擲了出去。

    刀在空中舞出一團光暈,從人群中呼嘯而過,激起的寒風砭面生痛,將近目標時刀便穩定了飛行,如一道長虹破碎虛空,少布聽到大喝,下意識地扭頭,身形也微微一側的當口,就聽「住手!」的怒喝入目,隨即一線寒光便掠到面前,那刀的速度竟不比夏潯這一聲大喝的聲音慢上少許。

    「噗!」

    鋼刀入體,如同切瓜,鋒利的刀直沒至柄,餘力不消,帶得少布的身子整個兒飛出去,仰摔到香案上,把那香案砸了個粉碎,他那手中火箭已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小櫻身懸空中,知道馬上就死,她緊閉雙目,正在心中默默向蒼天祈禱,忽聽一聲大喝,下意識地張開雙眼望去,就見一個大漢甩開雙腿,速度急逾奔馬地向桿下奔來,與此同時,準備執刑的少布仰面倒摔出去,砸到香案上面,把香案砸了個粉碎。

    小櫻一眼看見那人模樣,心頭便是一震。

    這不可能!

    小櫻驀地睜大了雙眼,再看那人,沒有錯,真的是他!

    可這怎麼可能,身為國公,他豈能以身涉險?身為大明重臣,為一女子冒險犯難,就不怕皇帝責罰、天下人恥笑?須知在漢人那裡,女人一樣是被輕視的呀。可他,居然真的來了!

    小櫻大張著雙眼,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她拚命地想看清夏潯的樣子,但是淚水模糊了眼睛,整個世界都由清晰漸漸變得模糊,如何還得清?可是與此同時,她的心卻變得清澈明晰。

    淚落下,眼迷離,心卻亮了……

    少布一死,眾人嘩然,許多人紛紛拔刀出鞘,一時間夏潯週遭刀光閃爍,映日生寒。

    夏潯卻不理會,大步趕到近前,望定豁阿哈屯,厲聲喝道:「此女不能殺!」

    「你是誰?竟然殺了我們少布大人!殺了他!殺了他!」

    少布部落中的人紛紛怒喝,有幾個素與少布交好的人按捺不住撲上前來,夏潯望定豁阿,目不稍移,一雙手卻已伸了出去。大手一手,探囊取物,一柄斜刺裡劈來的鋼刀便被他奪在手中。

    跟夏潯比刀?

    除了十年前羅克敵那含怒一刀,這麼多年來,夏潯再未把任何用刀的人放在眼裡。

    夏潯一刀在手,激射八方,只聽鏗鏘之聲不絕,漫天都是刀光劍影,激射、閃爍、流瀉、碎裂……

    陡然一靜,夏潯單手持刀,斜指蒼穹,虎嘯龍吟聲戛然而止,面前一人額頭裂開,腦漿迸裂,卟嗵一聲栽在地上,側面一人仍緊握著刀,打著旋兒摔開,口中哎哎直叫,待他摔到地上時,熱氣騰騰的五腑六髒都摔出來,那心臟在雪地上依舊卟嗵直跳,夏潯這一刀把他幾層衣袍全都豁開,深入肺腑。

    另一側,一個無頭人持著刀站在那兒,人頭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他腔中熱血噴盡,這才軟軟癱倒在地,而夏潯身後一人,手中只剩下半截刀,虎口迸裂,鮮血滲出,他的臉色比紙還白。持刀的手哆嗦半天,突然大吼一聲,扔了刀,轉身便跌跌撞撞地逃去,他快嚇瘋了。

    沒有人嘲笑他,所有看清了這剎那激戰的人,都被夏潯這凌厲悍猛至極的殺人刀法給震懾住了,如果換了他們親身去感受那柄如魔鬼附體的鋼刀的威力,他們也未必就能再保持鎮靜。

    勞彪一連退了幾步,退到武士們中間,這才膽氣一壯,大聲吼道:「把他圍起來!」

    他承認這個人很恐怖,但再恐怖也是人,以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同千軍萬馬對抗的。

    長矛舉起,如同一片密林,四面八方,攢指夏潯。

    長矛兵有六層之多,那一桿桿長矛風雨不透。

    瓦剌勇士們面對著區區一個人,竟然用上了步兵對抗重騎兵衝鋒時才用的槍陣。

    夏潯卻只一笑,棄刀於地,對豁阿哈屯傲然道:「你敢殺我?」

    ※※※※※※※※※※※※※※※※※※※※※※※※※※

    北京,朱棣在夏潯赴遼東的第三天就趕到了,不想他在北京才住了幾日,便又接到快馬來報,輔國公的侍衛們把國公給弄丟了,這位國公只帶了兩個人,偷了一輛鹿爬犁,跑到韃靼那兒去解救他的紅顏去了。

    行宮裡,朱棣端坐上首,聽罷稟報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那驛卒連忙叩個頭,退了下去。

    趙王朱高燧忙對朱棣道:「父皇,這個楊旭實在不成體統!父皇許之以重任,他居然不管不顧,為了一個女人就去冒險,且不說他這是輕責任、重女色,辜負聖恩,就算他能平安回來,此事傳開,也要淪為笑柄!若天下臣工都學他一般,只重一己之私,輕視社稷江山,綱紀倫常、朝廷大義,豈不都蕩然無存了麼?」

    坐在朱棣旁邊的朱瞻基聽了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楊旭這麼做,確是不識大體!」

    朱高燧欣然道:「瞻基小小年紀,也有這般見識!不錯,楊旭這麼做,的確是大大的不妥,他這是恃寵而驕啊!」

    紀綱聽了眼珠軲轆轆一陣亂轉,有心插上一嘴,再給夏潯上點眼藥兒,又覺過於明顯,念頭一轉,計上心來,便故作憂心國事地道:「國公半途去了靼靼,遼東那邊萬一出現什麼變故,卻無人可以做主,萬一誤了我朝大事,那該怎麼辦呢?」

    朱高燧正色道:「父皇不可姑息,應對楊旭應予嚴懲,以正國法、以正視聽!」

    朱棣默然片刻,卻掀須大笑起來:「哈哈哈,一諾無悔是君子,無情無義非男兒!算了吧,當初在太祖面前,楊旭還不是一樣摞了挑子,跑去追他的女人了?險些弄得太祖駕前四個侍衛缺了一角?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這個楊旭一點沒變,就是過不了美人關吶!」

    朱棣笑吟吟地擺了擺手,道:「這事且不理他,遼東方面,朕本就下了旨意,不及請示的事情可便宜從事,楊旭到了那裡是楊旭做主,楊旭沒到,自然有三司磋商解決。燧兒,你繼續說,那大典如今付印的情形如何了?」

    瓦剌營中,夏潯對豁阿夫人振聲道:「韃靼與瓦剌之間的是是非非,這個女子最清楚不過,我大明已介入調停,欲知真相,公平裁斷,此女至關重要,所以……不能殺!」

    勞彪怒不可遏地道:「就為留此人證,你就一刀殺了我族中大將?」

    夏潯瞥了眼快要凍僵的少布屍體,淡淡地道:「如不能裁決公正,韃靼與瓦剌各自不服,來日必定再起爭端,那時候死傷必定不計其數,死此一人,保住人證,妥當解決兩族爭端,功莫大焉!」

    勞彪氣極,夏潯不理,又對豁阿道:「豁阿夫人,我以國公之尊,親身前來,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為了一個人證,還請帳中敘話,我有要事相商。彭浩,你去把烏蘭圖婭放下來!」

    「是!」

    彭浩答應一聲,縱身掠向旗桿,勞彪立即閃身攔住,大呼道:「不能放!楊旭,你雖是大明國公,也不能視我瓦剌如無物,我們的人,你想殺就殺?這烏蘭圖婭是阿魯台義女,阿魯台殺了我族的滿都拉圖,這女子,是用來祭奠滿都拉圖在天之靈的!」

    夏潯冷冷地瞥了一眼勞彪,說道:「據我所知,哈什哈身故之後,這個部落是由他的遺孀豁阿夫人統領,你是何人,豁阿夫人還未說話,你就三番五次跳出來多嘴!這個部落,現在是你做主麼?」

    夏潯這樣一說,豁阿臉色很不自然,勞彪卻更加的振振有辭:「公道自在人心!眼下這件事,沒有任何人可以獨斷專行!對生者、對死者,我們必須有一個交待!老夫雖非一族之長,卻也斷然不能容你如此跋扈!」

    夏潯霍地一轉,呼地一下就到了勞彪面前,勞彪大駭,方纔他可是見過夏潯的殺人手段的,眼下夏潯手中雖然沒有刀,他也心驚膽顫。

    未等他退卻,夏潯便並指如劍,狠狠一指點在他的胸口,厲聲喝道:「你口口聲聲為了部落,卻不知你們付出如此重大犧牲,而今能否有所得,全在於我大明如何調停?殺了人證,如何明辨是非?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對得起生者?」

    勞彪「呃!」地一聲,退了一步,被他一點,胸中激盪,竟然說不出話來。

    夏潯戟指如劍,又是一指點去:「逝者已矣,最希望看到什麼?最希望看到的是父母妻兒能夠好好地活下去,有飯吃、有衣穿,難道是想看到你殺一個女流洩憤嗎?你對得起死者?」

    夏潯言罷又是一指戳在他的胸口:「本國公殺了你的人,那又怎樣,有本事你向我動手!你不敢動我一手指頭,卻只會向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弱女子呈威風嗎!」

    「本國公此來身負要務,欲與豁阿夫人商談,豁阿夫人尚未說話,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來,徒呈口舌之利,你他娘的是個跳蛋麼?」

    勞彪被他手指點一次,就如一隻重鎚砸了一下,夏潯連罵三聲,連點三指,勞彪眼前髮黑,「哇!」地一口鮮血便噴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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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8-10 18:51:03 |只看該作者
第988章 拳頭和舌頭

    夏潯說一句,點一指,話聲一停,勞彪一口鮮血噴出,仰面便倒。

    左右族人趕緊把他扶住,驚喚道:「大人,大人?你怎麼了?」勞彪咬緊牙關昏迷不醒,哪裡還能作答。

    夏潯並指如劍,一連幾點,震盪得勞彪五腑六髒都受了嚴重的內傷,可他那些族人哪會相信夏潯只這麼喝罵幾句,點了幾點,就讓勞彪受了致命的傷害,一時間,他們只當勞彪氣怒攻心,這才吐血,連忙七手八腳地把他抬下去,找那蒙古大夫診治去了。

    勞彪一倒,敢公開站出來與夏潯對峙、讓豁阿難堪的頭領便沒有了,豁阿心中暗暗快意。

    夏潯大步走過去,抬頭一看,小櫻身上縛著五金的索纜,是被掛在桿頂鉤上的,繩子斷了也放不下來,夏潯一提氣,突然縱身躍起,五丈高的旗桿,只借力兩次,就像旗花火箭似的竄到了桿頂。

    小櫻淚汪汪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她這時才想起,自從第一次見到夏潯,從懷著仇恨想要殺他,再到如今滿懷幽怨地想要得到他的愛,她叫過夏潯許多稱呼,卻沒有一個稱呼適合她用於現在的,她現在好想要夏潯做她的訥呼日,做她永遠的優力打西米!

    夏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夾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身子離開掛鉤的剎那,便飛快地向下滑下去,將至地面時,手上一緊,在桿上挫了挫下墜的力道,雙腿穩穩地落到地上,然後夏潯便轉過身去,再不看小櫻一眼,只對彭浩說了一句:「看著她!」

    彭浩立即掠到小櫻身邊,仗刀站定。

    夏潯向豁阿夫人笑了笑,肅手道:「哈屯,請!」說完彷彿此間主人一般,大模大樣地朝帳中走去,一路走,一邊扯斷袍上衣帶,將沾了油污的外袍隨手棄置於地。

    豁阿夫人目中異采一閃,居然就跟在他的後面,乖乖地進了大帳,並順手放了帳簾。

    帳外,彭浩提著刀左右看看,殺氣凌然,所有人都站在那兒,並沒有人敢再行冒犯之舉,彭浩便冷哼一聲,從腰間抽出割肉的小刀,將小櫻身上的麻布一層層地割開,一臉的旁若無人。

    帳中兩人坐定,豁阿夫人瞟了夏潯一眼,悠悠問道:「豁阿承認,國公一身藝業超凡脫俗,但好漢難敵四手,如今草原上可亂得很,潰兵敗卒、逃散的牧民處處都是,國公只帶一人深入雪原,著實危險之極0。豁阿很好奇,有什麼樣的大事、急事,能叫國公冒此奇險?」

    夏潯心裡嗵地一下跳,他縱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僅帶了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這兒,都是說不通的,當時只想著救人,哪有功夫思慮許多,這次的舉動留下的破綻實在太多,再巧妙的謊言怕也經不起推敲,夏潯心中電閃,暗道:「看來只有故作驚人之語亂她心神,才有可能消除她的疑心了。」

    夏潯已經很久不曾靠謊言來達成目的了,實際上他在處理軍國大事時,要麼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要麼是神鬼莫測的陰謀,單憑一番唇舌就能達成目的事,也是前所未有。一直以來,只有在女人面前,他的謊話才無往而不利,大概是因為只要是女人,都喜歡被人哄著,哪怕明知那是謊言也開心。

    眼前就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很成熟、很嫵媚、很有女人味兒的女人,夏潯卻不知道,他那無往而不利的三寸舌,這一次能不能忽悠過去。

    夏潯微微傾身,做出一副凝重地神態道:「夫人,要談大事之前,我有一句話先要問過夫人,這帳中只有你我,再無旁人,回頭你要否認的話,我也沒有人證,所以夫人可以放心回答。」

    豁阿好奇心起,嫵媚的眼神微微一閃,問道:「什麼事?」

    夏潯沉聲道:「瓦剌明裡臣服大明,暗裡立了大汗,這個大汗就是從甘肅逃走的脫脫不花,如今他就在撒木兒公主的營地之內,此次瓦剌出兵討伐韃靼,明裡是撒木兒公主統帥,實際上是他在作主,是也不是?」

    豁阿登時一驚,雙手按緊了桌面,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夏潯嘿嘿一笑,道:「夫人不必驚慌,我既孤身趕來與夫人商談此事,自然是因為本國公知道,瓦剌三王擁立脫脫不花,心懷異志,與夫人您是不相干的。因為夫人的丈夫哈什哈大人,一直與瓦剌三王唱反調,瓦剌三王樹此傀儡,當然與貴部無幹!」

    豁阿提起的心「卟嗵」一下落回肚去,神色也從容下來:「如果這個消息屬實,那麼國公打算怎麼做?」

    夏潯正色道:「不是我打算怎麼辦,而是我大明打算怎麼辦,皇帝陛下打算怎麼辦。」

    豁阿掩口一笑,道:「好啦,算人家說錯了話啦,那麼大明皇帝陛下打算怎麼辦呢?」

    這女人當真是天生尤物,其實她倒不是有心在夏潯面前賣弄風情,眼下這場面,就算她有心,也實在不是勾搭的地方,只是她天生如此,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隨意揮灑間便有一股女人味兒,除非刻意掩飾,否則那魅力自然而然就會顯露出來。

    這掩口一笑,嬌羞自現,言語之間,更是大見嬌憨。如此情態,出現在一個三十多歲已然熟透的婦人身上,卻又叫人油然生出自然之極、理應如此的感覺,當真是萬中無一。夏潯見了也不禁暗道:「要命!難怪她的丈夫為她送命、額勒別克也為她葬送了江山,單以風情而論,我這一生,從未見過比她更勝一籌的女人。」

    夏潯收懾心神,沉聲道:「皇帝龍顏大怒,已派陝西都司、山西都司、奴兒干都司出兵討伐!哈密王、別失八里王協同出兵!」

    「什麼?」

    豁阿夫人再也笑不出來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花容失色地道:「大明已發兵攻我瓦剌?」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夫人的部落只是瓦剌的一部分,而且是受瓦剌三王排擠的一份子,瓦剌……幾時成了夫人您的?」

    豁阿終究是個極精明的女人,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固然方寸大亂,但是一聽夏潯話中有話,登時醒過神來,知道其中另有玄機,她沉住了氣,緩緩坐下,問道:「瓦剌精銳盡赴韃靼,且在韃靼損失殆盡!大明皇帝陛下此時討伐瓦剌,當真選得好時機!只是不知,這般時候國公還來見我,意欲何為?」

    夏潯悠然道:「北疆寬廣浩瀚,馳騁千里不見人煙,大明雖能討伐瓦剌,卻不能消滅草原上的遊牧諸部,若想把這草原據為己有,那更是得不償失。所以,討伐之後,皇帝陛下自然還是要選擇一個肯臣服於大明的人來統治瓦剌諸部!」

    豁阿心頭「砰」地一跳,急忙問道:「那麼皇帝陛下心中,這個人選是……」

    夏潯道:「我大明曾扶持過瓦剌三王,但瓦剌三王卻令皇帝陛下大失所望,如今陛下想要扶持夫人,為瓦剌之主!」

    豁阿聽了,一張小嘴驚得張開,半晌合攏不上,這一連串的消息,任何一條都足以叫她震驚半天,現在一下子聽到這麼多,饒是她精明聰穎,智計百出,一時也有些消化不了。

    夏潯卻不容她多想,只是說道:「撒木兒公主擁戴脫脫不花為大汗,他們自然是要被討伐的。瓦剌三王中,馬哈木遇刺、太平戰死,如今只剩下一個把禿孛羅,這個把禿孛羅是馬哈木同謀,自然也不可大用,思來想去,夫人您就是最佳人選了。

    呵呵,我聽說夫人的兒子現在已經成為貴部的首領是吧?只是夫人的兒子尚年幼,暫由夫人把持貴部大權,夫人有我大明支持,不但可以好好駕馭本部,將來把一個富裕強大的部落交到他手上,甚至還可以把整個西蒙古都交到他的手上,可喜可賀!」

    豁阿聽了神色陰晴不定,心中一面想著趁瓦剌東征,大明卻自背後狠狠刺了瓦剌一刀,瓦剌精銳盡出,所餘守軍對付別人還成,如何還是大明對手?亂軍一起,哪還分得清是非彼此,也不知自己的幼子在部落中如今怎麼樣了。又因對脫脫不花的薄情寡義、兩面三刀而心灰意冷,聽說大明有意扶持她為瓦剌之主而心動不已。更開始盤算起撒木兒和其它諸部如今的實力還剩幾成,暗暗估計自己有沒有征服他們的力量。

    諸般心思在心頭走馬燈般轉了半晌,一時也沒理出個頭緒,豁阿不禁問道:「那麼,大明準備怎麼做?殺掉脫脫不花和把禿孛羅麼?」

    夏潯搖頭:「殺之不得,他們雖損耗嚴重,卻還有逃的力量。草原廣袤,冬季更不易追擊,一旦逃了,因為他們威望所在,總能聚攏舊部的,日久又是一個大禍害,我們打算以當初抑壓貴部之法,用平和手段捧起夫人,打壓其他諸部!那脫脫不花既不敢公開身份,我們也樂得裝作不知道,這更利用我們行事。試想,脫脫不花東征大敗已人望盡失,瓦剌又陷入履亡的危機,這時卻由夫人您出面解決,整個瓦剌還有何人與夫人抗衡呢?」

    豁阿想到可以把那個負心人踩在腳下,心頭登時一片火熱,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在大帳中不住地踱步,踱了許久,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忽然站在那兒,望著帳中一角癡癡出神。

    夏潯忍不住問道:「夫人意下如何?」

    豁阿緩緩扭過頭來,鳳目微瞇,含著煞氣,沉聲道:「不對!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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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9章 周瑜打黃蓋

    「我騙你?呵呵,這話從何說起?」

    夏潯暗暗吃驚,臉上卻故作平靜。

    豁阿哈屯道:「很簡單!即便你方纔所說的全都是真的,也不是你只帶一人孤身犯險的理由!」

    夏潯道:「那隻因為,你是我們選中的最佳合作人選,如果我大張旗鼓而來,恐為撒木兒公主和把禿孛羅等人察覺。」

    豁阿哈屯冷笑:「所以,就叫一位國公只帶了一個人千里迢迢,硬闖到我的部落裡來?接頭之事,誰不能為?若要商談,明廷以調停為名,有的是理由與我接觸!國公大人,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這樣的理由也拿來搪塞!」

    夏潯一時無語,這件事,他還真的找不出一個說得通的理由。

    豁阿哈屯慢慢走到夏潯身前,傲然站定,高高挺起了飽滿的酥胸,道:「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個女人,我能夠感覺到許多男人看在眼裡卻覺察不出的東西!既然皇帝已經命大軍攻入瓦剌,此處所謂的調停也就失去了意義,你完全不需要強行闖入、脫手擲刀,殺我一員大將!為了保住人證,以確保調停公正?呵呵,這理由只好騙鬼!」

    夏潯還是無語,豁阿哈屯冷笑道:「你的焦急、恐懼,只為烏蘭圖婭一人而發,我感覺得到!而烏蘭圖婭見到你時的表情,也絕不是看到救兵、或者看到救命恩人時的樣子!她根本不應該知道你是誰,對不對?你剛剛趕到我的大營,又如何知道懸在高桿之上準備處死的那個人是什麼身份?她死都不肯哭,見了你卻除了哭什麼都說不出來,那副樣子……,嘿!我豁阿也曾從她這個年齡過來,要怎麼樣才會如此反應,要見了什麼人才會如此流淚,我清楚!」

    豁阿哈屯望定夏潯,沉聲道:「烏蘭圖婭曾經對我說過赴遼東刺殺你的事情,現在我知道了,原來她是由恨生愛,喜歡上了你!原來,那遼東開原侯丁宇僅僅是個幌子,她真正愛的人是你!唯有因為她是你的女人,你才會見到將要行刑時,反應如此的強烈,對不對?唯有因為她是你的女人,她才會在見到你的時候,露出那樣的表情,對不對?唯有因為你是為了營救你自己的女人,這是私事,你才無法動用大明朝廷的力量,而致孤身涉險,對不對!」

    夏潯盤膝而坐,垂眉斂目,靜靜地聽著她說,聽她聲音停了,夏潯輕輕抬起頭來,迎上豁阿哈屯直欲噴火的一對眸子,先是眉梢輕輕一揚,繼而嘴角微微翹起,一抹微笑便笑一枚石子投進春水蕩起的漣漪般在他英俊的臉龐上蕩漾開來:

    「對!很對!夫人猜測的一點都沒錯!那又怎麼樣?我沒想到豁阿夫人的好奇心這麼重,喜歡知道我跟烏蘭圖婭姑娘之間的事情。呵呵,如果夫人有興趣,以後有空我可以說給你聽!不過,我想不出,我跟她是什麼關係,和我要跟你談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呢?」

    豁阿被夏潯的無賴態度給氣著了,還未等她大發雷霆,夏潯已臉色一沉道:「我方纔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朝廷大軍現在已經出現在瓦剌草原,韃靼人被你們驅趕著四散奔逃,冬季遷徙,部落傷亡如何慘重,你是清楚的,你現在不該為你們的族人著想嗎?」

    豁阿哈屯冷笑道:「我當然想,可是與你商量豈非與虎謀皮?烏蘭圖婭既然成了你的女人,那個小蹄子,怎麼會不把我瓦剌的情形向你合盤托出?你既然從小櫻口中早就知道我也是脫脫不花的擁戴者,還要花言巧語來騙我,說甚麼扶持我為瓦剌之主!」

    夏潯正色道:「我沒有騙你!草原的牧人,從不曾被消滅,因為沒有人辦得到!就算是以遊牧立國的貼木兒,手中掌握著數十萬草原遊騎,不也拿他那叛逃的義子無可奈何麼?這麼大的草原,我們吃不下,朝廷不可能派駐流官去管理一群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徙的牧民,要想長治久安,還得以胡治胡。

    那麼我們要靠誰呢?不錯,你擁戴脫脫不花,可是到了今天,你還覺得他是順天應命之主嗎?你們的部落與瓦剌三王的部落是死敵,有你無我的存在!脫脫不花是瓦剌三王所立,你卻擁戴脫脫不花,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擁有本部牧人的擁戴麼?你之所以還能掌控著部落,除了你掌握著很大的力量,更因為瓦剌三王的勢力都在支持你!

    可是如今呢?他們已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他們要保證自己部落的安危都是大問題,哪有餘力干涉你們部落中的事情?方纔那個老朽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在你的部落裡,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多少?這些人如此強烈的反對你,要麼是想爭奪部落的領導權,要麼就是不滿你與瓦剌三王這些世仇媾和,對不對? 」

    豁阿哈屯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已然對夏潯的話做出了響應。

    夏潯心中有數,說話便更加有力:「你要對抗那些想篡奪你手中權力的野心家,保證你母子的安全,以前要靠瓦剌三王,現如今除了依靠大明還有第二個選擇麼?你要爭取那些仇視瓦剌三王的族人支持,除了和已對你毫無幫助的瓦剌三王徹底決裂,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不錯,我們的確知道,你也曾擁戴脫脫不花,那又怎樣?難道我們要聽你天天高呼忠於大明才會決定扶持於你,難道我們會相信幾句廉價的口號?利益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當你的利益同大明的利益保持一致的時候,你必然會做出對你有利、同時也對大明有利的選擇! 」

    夏潯冷冷笑道:「父子之間的親情可以是真的,男人之間的友情可以是真的!男女之間的愛情也可以是真的。國與國之間,卻只有利益才是最牢固的黏合物,誰相信它們之間會有兄弟情、戰友情、會像一對情侶般不離不棄?只有白癡才信!就算愚夫村婦,也只能被蒙蔽一時!」

    夏潯用力地叩了叩桌子,大聲道:「利益!利益所在!所以,我們相信,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錯,我今天來,的確是為了救她!不過,朝廷本來的主張也是如此,否則的話,你以為我為了脫身,就敢如此信口開河?」

    豁阿夫人本已堅定的神色不禁動搖起來。

    夏潯趁熱打鐵地道:「如果不是我半途收到烏蘭圖婭陷落的消息,以致急急趕來這裡,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遼東,如果那樣,就是我來與你洽談!如今,我既未能按時出現在遼東,萬世域、張俊自會代替我出面,相信他們的使者很快也就到了。」

    豁阿夫人聽到這裡,意志更加動搖起來,如果不是她已經與脫脫不花交惡,或許夏潯還要多費些唇舌,可是她一心一意為了脫脫不花,脫脫不花卻始終把她當成一個利用的對象,他的每一步計劃,事先都不告訴豁阿,而僅僅在事後花言巧語地安撫一下。

    一次是這樣,次次是這樣,換了哪個女人都要大光其火,更何況是豁阿這種多次受到男人傷害的女人?她為了脫脫不花,等於是搭上了身家性命,如今折損了她最堅定的支持者,激起了族人的強烈反對,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可脫脫不花呢?除了甜言蜜語,卻無法給她一絲一毫的實質幫助。

    她當然不知道脫脫不花(萬松嶺)也是身不由己,不過萬松嶺也不可能把這個苦衷告訴她,如果豁阿哈屯知道他根本不是黃金家族後裔,根本不會顧念兩人榻上的恩愛纏綿,惱羞成怒之下,一定會第一個宰了他。

    夏潯暗暗窺其顏色,徐徐說道:「哈什哈的部落是西蒙古最大的部落,哈什哈本人也是西蒙古一直的領袖。後來,額勒別克汗……」

    夏潯頓了頓,向豁阿哈屯歉然一笑,又道:「後來,額勒別克汗受太尉忽兀海蠱惑,殺了你的丈夫,把你擄到帳下。夫人設計,讓額勒別克冤殺了忽兀海,額勒別克知道真相後,為了有所補償,把女兒嫁給了忽兀海的兒子馬哈木,並封其為西蒙古之主,這就等於是從你現在的丈夫哈什哈手中奪走了統治西蒙古的大權,所以貴部與馬哈木部一直是勢不兩立。

    我大明立國之後,馬哈木故作謙卑,屢屢上貢以示臣服,太祖為其假象所蒙蔽,加封其為順寧王,並把他的兩個盟友太平和把禿孛羅加封為王,貴部進一步受到了打擊。可恨那馬哈木受我天朝宏恩,卻不思報答,反而暗懷異志,他立脫脫不花為大汗,妄圖謀奪蒙古正統,一統蒙古諸部,志在中原,其心可誅! 」

    豁阿夫人妙眸微微動了動,低聲道:「所以……你們重施故伎,只不過……這一次你們找上了我?」

    「沒錯!」

    夏潯毫不掩飾自己的動機,直言不諱地道:「周瑜打黃蓋,你肯是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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