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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神來之筆 第四十五章 大戲裡的男人
本極紅豔的唇,此時有些白,她顯得有些疲憊,然而卻沒有人認為她虛弱,就像她的劍靜靜擱在身旁,卻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先前那場轉瞬即逝的戰鬥,帶給人們太多震撼,人們看著血色的裁決神輦,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桃山前坪一片安靜。
葉紅魚的劍道與人們以為的道門瑰麗神聖劍意截然不同,是那樣的冷厲肅殺,最令人震撼的是,她在這場戰鬥裡所展現出來的風格。
瘦高老人在南海諸神官裡僅次於趙南海,展現出來的西陵神術亦是深厚精妙,即便不如當年的衛光明,卻肯定要在葉紅魚之上。
她手中的道劍刺進中年男子心臟之前,瘦高老人便已出指。其實她若不理,或刺傷中年男子便輕身而回,斷不至於讓自己被瘦高老人逼入絕境,換作任何人在那種危險時刻,大概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葉紅魚卻是理都未理,暴殺身前的中年男子,用身體硬扛了瘦高老人的一指,最後竟是用誰都想不到的詭異方法,把瘦高老人的手指切斷!
這種選擇裡所展現出來的強悍意志及絕對自信,令觀戰的諸人心生寒意,堂堂裁決神座竟然用這等行險的方法搏殺!
直到此時,人們才想起來,她在成為墨玉神座上的主宰前,本就是以善戰聞名的道癡,是那個萬法皆通,殺人無數的道癡。
這場戰鬥的結局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
人們清楚道癡葉紅魚的修道天賦,知道她的強大,但修行這種事情總是要依靠歲月的洗禮,她畢竟太年輕。所以在她成為裁決大神官後,修行界裡一直都有懷疑,認為前任裁決大神官如果不是在衛光明逃離幽閣一役中受傷,斷不至於被如此年輕的她殺死,從而把墨玉神座交出來。
正因為這個緣故,南海神官裡排第四的中年男子展露宗師風範後,在桃山前坪觀戰的人們便不再看好她。她凝千劍為樊籠破輦而出,人們的看法有了些改變,而當瘦高老人伸出那指時,人們還是認為她會失敗。
她沒有敗,即便是南海一脈兩名強者聯手,她依然勝的乾淨利落,在戰鬥裡展現出了當代裁決的強大和肅殺意,相信今日這一戰後,世間再沒有人敢質疑她坐上墨玉神座的資格,再沒有人敢對裁決不敬。
南海少女小漁看著裁決神輦,臉色有些蒼白,心驚難安。先前她注意到葉紅魚掠回神輦時望過來的那一眼、那毫無情緒的一眼。
葉紅魚看的是她的父親,不是她,因為她的眼裡根本沒有驕傲的南海少女。如果是片刻之前,南海少女會覺得這是輕蔑,這是羞辱,她絕對會因此而憤怒,然而現在她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實情。
她也是修道的天才,十七便能知命,放在修行史上也極罕見,只是生活在偏僻荒蕪的南海上,在修行界裡毫無名聲,每每想著中原修行界的所謂三癡,她便有些輕蔑,又有些不平,覺得不過是些僥倖之輩罷了。
在南海小鎮登陸來到中原,她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擊敗修行界名聲最盛的三癡,告訴所有人,只有她和表哥才是真正的修道天才。
所以路過莫干山時,她想去墨池苑會一會傳說中的書癡,來到桃山之後她向葉紅魚發起挑戰,也是這個原因。
然而對方根本沒有和她動手,葉紅魚就在她的眼前殺了她的四師叔,然後把連她都覺得敬畏的師伯的手指斬了一根。
道癡如此厲害,書癡又能弱到哪裡去?南海少女臉色微白看著神輦,心想中原修行界果真是個可怕的地方,誰也不是僥倖得享大名。
裁決之劍的威嚴必殺,出乎了桃山前坪所有人的意料,只有兩個人早就猜到了這場戰鬥的結局,因為他們和葉紅魚很熟。
說來很有意思,葉紅魚是西陵神殿的裁決大神官,此時場間真正熟悉她、把她懂到骨子裡的,卻是兩個書院門徒。
陳皮皮在戰前就感慨過,南海諸人居然敢撩撥那個瘋女人,純粹是在找死。而藏身在人群裡的寧缺,也是一直微笑不語。
陳皮皮只是知道葉紅魚很狠很瘋很強大,寧缺更是知道她強大在何處,正如當年葉紅魚說的那樣,講究境界修為和風度的修行界裡,只有他和她才是真正懂得戰鬥的人,他們彼此間曾經捨生忘死過數次,她知道他的無恥與狠辣,他也知道她身體裡埋著冷酷的金線,他們是真正的同路人。
觀看著這場戰鬥的除了人,還有一柄劍。那柄劍一直靜靜懸浮在祭壇之前的空中,這把劍屬於柳白,是人間最強的劍,但既然柳白沒有親至桃山,在眾人眼中這把劍便是死物,自不會持續留意,在激烈的戰鬥中,人們甚至已經忘記了這把劍的存在,所以沒有人看到,當葉紅魚飄掠出神輦,讓中年男子進入自己身前一尺然後刺出那一劍時,這把劍在秋風裡微微點頭,意甚讚許。因為那一劍是絕殺的大河劍意,因為身前一尺是南晉劍閣的秘學。
「裁決神座果然不愧是道門千年以降最年輕的西陵大神官。」趙南海看著血色的神輦,緩緩平攤雙手,神情肅穆說道:「光明傳人趙南海,向您挑戰。 」
趙南海乃是南海一脈的最強者,先前雖然在與金帳王庭國師的念力戰裡沒有佔得上風,但他真正強大的是西陵神術,能夠在與金帳國師的雄渾念力之前穩如桃山,可以想見此人全力施為該是多麼的恐怖。
如果以輩份論,他是與掌教同輩,乃是葉紅魚的師叔,所以先前他對著裁決神輦說話並不客氣,然而此時他再次發聲,卻是對葉紅魚用上了尊稱,這說明他認可了葉紅魚裁決神座的資格,與她平輩相論。
這代表了他對裁決神殿的尊重,也代表了他要擊敗葉紅魚的堅定意願。
時隔六百年,南海一脈回歸西陵神殿,帶著很大的決心,抱有很大的期望,在趙南海看來,不問世事苦修多年的己方,在修道境界上絕對能夠震撼桃山,而且西陵神殿經過與書院的戰爭,損失慘重,神符師基本凋滅,天諭神座亦死,掌教重傷,能夠支撐神殿的使只剩下一個徒有虛名的道癡葉紅魚。
誰能想到,當他們來到桃山,卻發現傳聞裡重傷將死的掌教竟然完全復原,看威勢甚至更勝當年,而他們所以為徒有虛名的年輕的裁決大神官……竟只靠自己一人,便完全壓制住了南海一脈的氣勢!
趙南海不能允許這種局面繼續發展下去,不然莫要說推翻掌教控制桃山,便是想要回到西陵神殿拿回曾經屬於自己的光明神殿,都會變成奢望,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再次向神輦裡的葉紅魚發出挑戰。
年輕的裁決神座確實很強,但他依然有信心能夠戰勝她。
神輦裡,葉紅魚撐頜閉眼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趙南海說了些什麼。
先前她確實想和趙南海戰上一場,因為她對南海一脈的西陵神術修煉很感興趣,但這時候不想了因為她覺得有些疲憊,而且今日光明祭肯定還會發生很多事情,書院的人還沒有到,她已經用裁決之劍立威,便不想再費精神力氣。
裁決大神官的傳承,靠的就是殺戮和鮮血但這並不意味著坐在墨玉神座上的那個人便要接受源源不絕的挑戰,如果那個人不想接受挑戰那麼想要奪取裁決大神官位置的人,首先必須殺出一條血路,走到墨玉神座之前。
她舉起右手,神輦外的裁決神殿諸神官和黑衣執事,開始嚴陣以待,前坪下方傳來急促的蹄聲,兩千餘名精銳的護教騎兵開始集結,準備衝鋒,便是桃山裡的那道大陣都開始展露雄渾的威力。
她是當代裁決,那麼她便有資格想打便打,不想打便不打,趙南海如果不樂意,先把裁決神殿的人全部殺光好了,她從來不會在乎戰場上的尊嚴,也不會尊重任何勇氣,正如先前所說,她和寧缺本就是修行界裡的異類,在需要的時候,從來不憚於用一群下屬去單挑一個敵人。
裁決神殿準備碾壓南海一脈,先前南海一脈能夠走進桃山前坪,那是因為雙方皆是道門正統,此時既然裁決神座舉起了手,哪裡還管得了什麼道統?
聽著遠處響起的密集鐵蹄聲,葉紅魚閉眼想著,單憑兩千護教騎兵便能把你們這些人給衝死,你以為自己是君陌咩?
南海諸人看著前坪下方現出身影的兩千鐵騎,感受著桃山間那道陣法的隱然巨威,臉上的神情變得極其難看。
他們在南海飄流數百年,日夜苦修傳道,境界固然高深,但思維不免有些固化甚至木訥,哪裡想到葉紅魚在神座之位面臨挑戰的情況之下,竟不顧西陵神殿的尊嚴,毫不猶豫選擇了這種最霸道的應對方法。
「時隔六百年,難道道門要再次自相殘殺?」
趙南海盯著血色神輦裡的葉紅魚,沉聲說道。
西陵神殿今日召開光明祭,只有掌教一人知曉隱在其後的那個秘密,其餘的人都以為這場光明祭是一場針對書院的伏殺。誰都沒有想到,南海光明一脈的傳人會忽然回到桃山,而且鬧出如此大的風波。
裁決神座葉雖然在先前一戰裡展現出極強悍的能力,但依然沒有人敢小窺這些在南海苦修多年的同道,心道即便西陵神殿能夠把這些人碾壓至死,肯定也要付出極慘重的代價,肯定會嚴重影響神殿對書院的安排。
雖然直到此時,哪怕先前光明祭已經開始頌讀祭文,祭壇上的陳皮皮險些被自天而降的神輝淨化,書院眾人始終沒有出現,但場間所有人都堅信,書院的人肯定會出現,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
因為這個原因,西陵神殿方面並不想這時候便與南海一脈暴發全面戰爭,天諭院院長看著趙南海寒聲說道:「南海大神官的牌位還在光明神殿側殿中,西陵神殿從來沒有否認過你們亦是道門正統,你們先前能進桃山,證明昊天也認可你們的虔誠,然而你們若想擾亂神聖的光明祭,便不要怪神殿治你們不敬之罪!」
「天諭神座已歸神國,至今無傳承,誰敢妄言天意!」
趙南海沒有理此人,轉首盯著巨輦裡掌教高大的身影,厲聲喝道:「凡人不知,但西陵神殿有誰不知,知守觀乃是我道門天樞,祭壇上此人便是觀主唯一的骨肉,你們居然用他來祭祀昊天,難道不怕昊天降怒!」
祭壇四周很安靜,很多人都已知道陳皮皮的身世,只是沒有人敢說,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代表道門內部的傾軋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卻不料在此時被南海來人直接點破,十餘名老神官臉上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天諭院院長看著場間氣氛的變化,知道不能任由此人繼續說下去,不然誰也不知道神殿裡那些依然敬畏知守觀的人會做些什麼。
他厲聲喝道:「此人確實是觀主之子,但卻拜入夫子門下,做了書院二層樓的學生,單憑這一點便罪同叛教,有何資格不死!」
南海少女小漁聽著這話,才知道西陵神殿真的要殺陳皮皮,並不全然是伏殺書院的圈套,不由臉色驟白,喝道:「誰敢殺我男人!」
陳皮皮對母親一族的南海諸人沒有什麼親近感,對葉紅魚更沒有什麼好感,所以他一直在津津有味的看戲。看守他的西陵神衛耐不住他的磨,雖然不可能真的拿瓜子過來給他吃,但倒了碗清水給他。
他這時候正端著碗喝水,樂滋滋地看著西陵神殿和南海諸人唇槍舌劍,心想臨死前還能看這樣一出大戲,真是不枉此生。
沒想緊接著,他便聽到了南海少女高聲喊出來的那句話……男人?誰的男人?我是你的男人?
噗的一聲,陳皮皮把嘴裡的水全部噴了出來,院服前襟上濕漉一片。
他看著祭壇前的少女,哀怨想著認親戚也就罷了,咋能這麼亂來?看戲看到最後自己成了戲裡的男主角,這又算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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