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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一章 靜心院
韓一鳴依他所言向上看去,卻也不敢看木梯後的山壁,又眼緊緊盯著木梯,一步步向上走去。走了近百來步木階,來到木梯頂,眼前平坦開闊,一連十數間瓦房呈“門”字形排開,正中那間屋子門楣上掛著的木匾上寫著“靜心”兩個字。屋子中央圍著一片碧綠的草地,靜悄悄地,沒有人影。顧清泉笑道︰“這里便是靜心院,師兄弟們大多住在此間。現下各位同門都還在修煉,吃飯的時候,就都會回來。”
韓一鳴提心吊膽,走得滿身是汗,此時方透出一口氣來,隨著他走進一間屋子。屋內有一張書桌,兩把木椅,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和兩本書,牆上卻掛了刀劍兩般兵器。顧清泉笑道︰“我派修行與別派並不一樣,每人資質不一樣,因而修行的方式也不一樣。派中分為文修、武修、心修、身修、術修之分。各人挑適合自己的修行方式。我便是武修,大多數時間都耗在武學上。”
談到修道,韓一鳴便只能洗耳恭听了,自然也不明白分門別類有何意義。但見牆上的那把長劍劍身上有著淡淡的虹光,便看了一陣。他也看不出有什麼玄妙,轉過頭來,對窗外看了一眼。這間屋子,門在院內,窗與門相對,穿外面郁郁蔥蔥的林木。顧清泉笑道︰“我的資質在眾同門中,算是魯鈍的,只能自武修開始,修了這些年,不過如此而已。”說著抬手對著牆上一指,掛在牆上那柄長劍的劍鋒顫抖不住,發出“叮叮”聲響,片刻之後,那柄劍自牆上彈起來,變做兩柄。
顧清泉雙手食中二指前伸,其余三指相扣,左手豎在面前,右手圍著左手繞了兩圈。兩柄長劍隨著他的手勢,在屋中也一前一後飛快地繞起圈子來。繞了幾圈,又由兩柄劍變做四柄,再變做八柄,轉眼變成十六柄。顧清泉雙手前伸,向窗外一指。十六柄劍一齊飛出窗口,向屋後的樹木飛去。顧清泉兩手四指對踫,“啪”地一聲,每兩柄劍,劍尖兩兩相對,踫在一起,變成兩柄,再兩柄劍劍尖相對,踫在一起,越變越少,最後變做一柄,飛回屋中。
韓一鳴並不驚異,雖說這一手已是十分驚人,但他曾見過天花道人片刻之間便斬魔劍出鞘,比起顧清泉這一手來不知快了多少倍,僅是出劍的數目,也是顧清泉的數倍。顧清泉也不是招搖,而是想讓他看一看修煉之後會能夠有多麼厲害。見他並無異樣神色,轉而笑道︰“你帶劍上山,給我看看可好?”韓一鳴解下腰中桃木劍,遞到他面前。
顧清泉接過桃木劍來,翻來覆去,細細看了一回。修道之人大多見過桃木劍,形狀與一般寶劍無二,有的劍身上刻上字符。只是這把紫桃木劍卻與一般的桃木劍略有不同,劍柄比尋常的劍柄縴細,劍首本該有一個圓環系掛闢邪之物,不知怎麼損毀了,只剩下一小半連在劍柄之上,看上去十分殘破。劍身寬闊,比是一般桃木劍的兩倍,而劍刃卻只有一般桃木劍的三分之二。劍身上沒有字符,只有桃木本來的紋路,色澤比一般桃木劍深沉些。顧清泉看了一陣,將劍遞還他︰“倒也是桃木劍,只是形狀色澤有異。這是你一向使的麼?”
韓一鳴搖了搖頭︰“我從來就不曾用過。”顧清泉十分驚異︰“哦,那你可听別人說過什麼?”韓一鳴道︰“只听別人說是紫桃木劍,也許因是紫桃木,色澤便深沉些。”顧清泉“啊”了一聲,臉上現出艷羨之色,道︰“紫桃木的嗎?我可听說紫桃木劍極少見。一般桃木劍都用于闢邪、斬妖。而紫桃木卻與生俱來便有破魔降魔之力。可否讓我再看一眼?”韓一鳴又將紫桃木劍遞過去道︰“有何不可?”
顧清泉伸手來拿,忽然听得空中有人哈哈大笑道︰“顧師弟,你又看見什麼好寶貝了?口水都要淌出來了。垂涎三盡,也不過如此呀。哈哈。”韓一鳴听得聲音是自屋外傳來,便向門外看去,門外空無一人,忽然一個人從天而降,一身素袍,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樣子。他雙腳踏在一柄寶劍上,待得落到地面,寶劍便彈起來,彈回他手中。
韓一鳴不禁向上看去,只見窗外的半空之中,不斷有人飛來,都如這個人一般雙腳踏在寶劍上,隨著寶劍飛到院子的上空,慢慢落下來。只是有的人來得快,直接便落下來,有的人卻是慢慢自空中打著圈子下來,還有的在空中與別人招呼。韓一鳴回頭一看,顧清泉正與後來這人一同看紫桃木劍,便走至窗外,抬頭向上方望去,高高的天空中,隱隱有幾座小山峰飄浮著。那幾座山峰周圍都雲霧繚繞,因而看上去似有似無。但還有人絡繹不絕地從高高的天上浮著的山峰上向著這里飛下來。
忽然听見顧清泉道︰“杜師兄,你比小弟見多識廣,當然不會大驚小怪。小弟不過是看這柄木劍有些異樣,與尋常所見的桃木劍大相徑庭,因此想多看一眼而已,可沒有對這柄劍動什麼心思。師傅說過,萬物皆有緣法,能有目見的緣法,不也是緣法嗎?”那人笑道︰“說笑而已。”對韓一鳴看了一眼,笑道︰“這位是新入門的師弟嗎?”
韓一鳴向顧清泉看去,顧清泉笑道︰“這位師弟姓韓,名叫一鳴,師傅雖還沒有將他納入門中,不過他誅殺了魔星,入咱們派是遲早的事了,這聲師弟我便先叫上了。”對著韓一鳴笑道︰“你不怪我罷?這是我四師兄,杜青峰。我們的師傅是師祖最大的弟子,你和我們的師傅說過話了。”
杜青峰一听韓一鳴誅殺了魔星,便向他上下打量。顧清泉這句話一說出來,院中已落在地上的弟子都向這里圍來,雖不進屋,卻都對著韓一鳴看來。杜青峰滿臉好奇地問︰“韓師弟,魔星是什麼樣子?是否三頭六臂?面目猙獰?”韓一鳴想起青衣少年是少有的溫文俊秀,儒雅風流,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二章 一飯之恩
杜青峰等人等了片刻,不見回答,又問道︰“你是如何殺了他的?是用的什麼法術?”韓一鳴只見眾人都目光灼灼盯著自己,想來他們都是修習法術的,因而說到法術,人人都期盼他說出一個玄妙法術來。可惜他生性老實,只能對著眾人期待的目光,簡單地回答︰“我不會法術。”
眾人都面面相覷,顯然十分詫異,對他看了又看,目光中皆是不可置信。韓一鳴明知他們並不置信,卻也不能解釋。若是清楚明白地解釋自己兩日前並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些法術,他們必然又要追問誅殺魔星的經歷,那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不如不答,因此只是不言不語。眾人等了一陣,不見他的下文,紛紛散去。
杜青峰笑道︰“師弟,你不要見怪。咱們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只是听說魔星都魔力高強,法術變化無方,極難對付。因此各修道門派聯手去對付他,繞是如此,追了幾個月,都沒能追上。三師叔和六師叔一去便去了幾個月,門中人人都知道。咱們修道之人,就想看一看這些高強的法術,開闊眼界,以期從中能夠得到一星半點的領悟。並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韓一鳴道︰“我不多心。”顧清泉道︰“好啦,我看師弟也十分疲憊了,讓他歇一陣罷。”韓一鳴確實十分疲憊,此時听顧清泉一說,才覺自己疲憊不堪。顧清泉笑道︰“師弟,我這屋里一直空著一張床,你就住這里罷。”將空床指給他看,又問︰“要不要吃過飯再歇?”韓一鳴搖了搖頭,杜青峰笑道︰“師弟,你去洗洗臉罷。靜心院後便有兩眼泉水。”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沒有洗過臉,臉上肯定是一塌糊涂。
只是他也沒有心情沮喪,自屋內出來,走到靜心院後,果然看見兩眼泉水,清澈透明。韓一鳴蹲下身來,對著泉水一望,果然自己臉上骯髒不堪。只是一看見臉上的骯髒,不禁想起這骯髒為何而來,捧起水來澆在臉上,淚水已經忍不住掉下來。淚水一掉下來,悲從中來,跪在溪水邊,失聲痛哭。
狠狠痛哭一場,回到院中,院中又是空蕩蕩的。回到屋中,在空床上倒下,又累又乏,一覺睡了過去。待到睜開眼楮,屋內光線黯淡,已是夕陽落山了。對著對面雪白的牆壁呆了半天,總覺得那少年和後來的一干人等都是自己的噩夢。呆了一陣,見顧清泉自外面進來,才又回過神來。
不多時有人送來飯菜,顧清泉笑道︰“你便住在我屋中罷,咱們也可以搭個伴。反正也有一張空床。咱們師兄弟今天就一起晚飯罷,你中午什麼都沒吃。就算是我為你接風,你可不要笑我借花獻佛。”
桌上一盤葷菜兩盤素菜和一碗湯,十分簡單。韓一鳴自昨日起便粒米未進,上了靈山也只喝了兩杯茶水。經歷離奇,怪事不斷,哪有心思顧到這些,總不覺得餓。此時見了飯菜,忽然覺得十分饑餓。雖說那幾個菜看上去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吃在口中,卻是說不出來的美味。蔬菜是前所未有的清脆甜嫩,肉片無比鮮嫩,連米飯都是香味撲鼻,一連吃了三大碗飯,這才有些飽足。
顧清泉笑道︰“怎麼樣?味道不錯罷?”韓一鳴道︰“十分美味。”顧清泉笑道︰“當然了,丁師兄的手藝,誰吃了都說好。這便是身修的一種。”韓一鳴大奇,道︰“這也算修行?”顧清泉笑道︰“怎麼不算?文武皆可悟道,那就沒有什麼事情不能悟道。不瞞你說,這便是靈山派與別派不同的地方。別的派中,修道就只有文修、武修、文武雙修。別派的術修,就是指專修法術,至多不過加上燒丹煉汞。而我派的祖師說所謂道,便是各人對自己專心至致的事情的領悟。有了領悟,便是有了起悟。由起悟,推及身周事物,慢慢參透,方叫入道。至于悟道,師尊們都說,祖師說過要真正參透道,不止修為要極高,還要極為聰慧,恰逢了機緣,方能悟道。咱們差得遠著呢。”
韓一鳴也不由得點頭,片刻之後問︰“哦,那這位丁兄便是專心至致修習廚下之事嗎?”顧清泉笑道︰“難道師弟認為此事難登大雅之堂,便算不得悟道嗎?”韓一鳴確是如此所想,他自小到大,都遠離庖廚,認為此等事務都是三六九等中的末等,因此听見由此入道,不覺十分訝異。
顧清泉笑道︰“術本無高低貴賤之分,道也就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別。因此從何處起悟,皆是起悟。丁師兄自小家中貧困,家中原有四個姐姐,後來也不知流落何方去了。其實在這里的師兄弟,大多都曾經歷過貧困。他自小便沒學過書字,後來又遇災荒,一家人四處乞討,父母都沒能活下來。幸而他年輕力壯,四處乞討,總算是活了下來。
丁師兄活下來之後,四處做苦力,這日正好買得一小罐糙米,在棲身的破屋子里煮來吃。正煮著,下起大雨來,五師叔自他門前路過。他見雨大,就邀請五師叔進破屋里來避雨,待飯熟之後又請五師叔同吃。五師叔分得他一碗米飯,便問他為何會招呼一個路人同吃?他說,他當年肚餓極了之時,什麼都吃過。他能活下來,也全靠好心人省出來的一口米飯,自那之後他只要有吃食,都會分給路人。
有嫌棄的,也有如不嫌棄的,比如咱們五師叔。五師叔便問他最想做什麼?他說如若可能,甘願做一個好的廚子。當年餓怕了,只想能夠吃飽,後來能夠填飽自己的肚子了,卻做得很難吃,白白糟蹋了這些糧米。五師叔也問他,別人不領他的好心,他又如何?他卻說管不了這許多,別人要怎樣想,那是別人的事。
他從來都不去想別人會怎樣看待,他說這是他在還當日乞討時所得的一飯之恩。五師叔又問他,別人不受這恩,又當如何?丁師兄只說,這只是還昔日所受之恩,不是施恩。別人不受,不強人所難,不該因自己有這樣的念頭勉強他人。受與不受,也全由個人。他人若受授,他心中歡喜。他人不願受授,他也不會傷心難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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