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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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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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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10:3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遠路 第七十九章 靈芝

    各人都彎下腰來,將手中的水囊浸在水中。韓一鳴蹲在溪水邊,正看著溪水緩緩流入水囊,忽然左手手指上一涼,不知是踫到了什麼。韓一鳴只當是踫到了水面,便抬起手來,在衣服上蹭了一蹭,不在意中。哪知片刻之後,左手手指又是一涼。他的左手並未放在溪水邊,不是溪水濺在手上。忽然手邊的草叢一動,不知是什麼,涼涼的,從他左手邊跑開。韓一鳴自小就怕蛇蟲,驚得他渾身冷汗,愣了一愣,才低聲道︰“師兄,師兄,我這里……”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一個白色的瑩光圈子浮在他身邊,將他四周都照得清清楚楚。司馬凌逸道︰“師弟怎麼了?”韓一鳴道︰“不知是什麼東西,一直在這里踫我的手。”杜青峰也過來道︰“怎麼,它咬你了嗎?”韓一鳴抬起手來,對著瑩光細看了看,倒也沒有牙印,便搖了搖頭。忽然司馬凌逸笑道︰“看你往哪里逃?”伸手自懷中摸出一件東西來,在手上弄了一弄,便向韓一鳴身邊丟來。

    那是一個亮得刺眼的圈子,飛到韓一鳴身邊,便懸在空中,發出明亮的白光。韓一鳴借著白光細細一看,白光下方圍著一叢草葉,簌簌有聲。司馬凌逸走了過來,拔出背上寶劍,輕輕撥開草葉,看了一眼,將劍收了回來,伸手向草叢里摸去。

    他手在草叢里摸了片刻,草葉下方跑出一個東西來。韓一鳴一看,奇道︰“這里也有這個麼?”那是一匹三寸大小的小馬,上面騎著一個小人,與韓一鳴在靈山上喂過的小人小馬一模一樣。只不過那是紫色,這卻是紅色,如一個熟透了的果子,紅得耀眼。這對小人小馬一跑出來,那個本來罩在草葉上方的圈子便跟著它們移動。小人小馬跑了幾回,都逃不出白光籠罩之地。

    韓一鳴借著白光,看見溪水邊有一朵淡黃的小花,伸手摘了來,遞到它們面前。小人小馬看了一陣,都挨近來,卻不啃那朵花,只舔他的手指。它們舔了一下,見他不動,又接著再舔。韓一鳴抬起頭來,見司馬凌逸饒有興味對著它們細看,旁邊杜青峰則睜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司馬凌逸道︰“師弟,你手指上有什麼?”韓一鳴抬起手來看了一看,道︰“沒有什麼呀。”司馬凌逸搖了搖頭道︰“這就怪了。”杜青峰道︰“大師兄,這是什麼?”司馬凌逸道︰“這叫木芝。乃是靈芝精華。色澤鮮紅的,大約也有四、五百年了。只是它們從來只吃草木,今番怎麼會舔師弟的手?”韓一鳴忽然想起那紫色的小人小馬,問道︰“師兄,這木芝還有別的色澤麼?紫色的有麼?又有沒有白色的?”

    司馬凌逸道︰“木芝便是這樣色澤鮮紅的。你說的那種紫色的,叫做肉芝,而白色的,則叫做仙芝。雖說都是自靈芝而出,但是卻大有高下之別。肉芝乃是八百多年的靈芝而化,仙芝則是千年以上的靈芝。並且仙芝有一個奇特之處,但仙芝要兩千年左右方能一分為二,變成一人一馬。雖說仙芝也是肉芝長成,但若是不足兩千年,便是一匹小馬,或者是一個小人。”

    韓一鳴不禁點頭道︰“多謝大師兄指教。”輕輕用右手撫摸木芝的小小頭顱。司馬凌逸笑道︰“師弟,你曾在何處見過肉芝、仙芝嗎?怎麼問起這個來?”韓一鳴道︰“大師兄,我在靈山上見過肉芝和仙芝。形狀確實如大師兄所說,仙芝只是一匹小馬,想來是還不到一分為二的時候。”杜青峰奇道︰“怎麼?咱們靈山上便有這東西嗎?我不曾見過。”司馬無方道︰“我知道靈山上有芝,但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見過一回。不過那時還是木芝,後來便無緣再見了。它們已長成肉芝仙芝了嗎?當真是歲月如梭呀。”他輕輕嘆息,似是想起了從前往事。杜青峰只是盯著木芝細看,十分納罕。看了一陣,也伸出手指去,木芝卻只是對著韓一鳴的兩根手指舔個沒完沒了,一眼都不看它。待杜青峰手指挨近它頭頂了,便躲了開去。

    杜青峰道︰“師弟,你手指之上涂了蜜麼?它這樣舔個沒完。”韓一鳴笑道︰“沒有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忍不住道︰“難道是這個緣故?”杜青峰道︰“什麼緣故?”韓一鳴道︰“我這手曾被大師兄說的仙芝舔過,難道是因為這個,所以它連花也不吃?”

    只听司馬凌逸道︰“正是如此,仙芝舔過,便留有它的芬芳氣息。千年靈芝的氣息,咱們聞不到,木芝卻可以聞到。”見小人小馬對著他的手指舔得起勁,又笑道︰“或許舔你的手指,能夠讓它們早些變成肉芝也說不定。”說罷,收了那個白圈,森中又是一片昏暗,杜青峰正對著它們看得高興,眼前忽然又是一片昏暗,眨了眨眼楮道︰“待我回靈山,也讓師弟帶我去見識見識肉芝、仙芝。”司馬凌逸笑道︰“走罷,咱們早些回去,師叔們等著呢。”走到溪邊,提起水囊沿來路回去。

    韓一鳴也提起水囊,跟在後面。走了一段路,卻見一個素衣人蹲在草叢中,听見他們過來,抬起頭來,面目姣好,卻是劉欣竹。司馬凌逸道︰“師妹,你在做什麼?”劉欣竹道︰“我適才看見一條麻蠶,想捉了來帶回山上去喂飼。”司馬凌逸與杜青峰都向前走去,韓一鳴卻停住腳步,道︰“多謝師姐早晨出手相援。”劉欣竹兩眼對著草叢里細看,口中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韓一鳴頗為歉疚,劉欣竹一笑,道︰“這有什麼,不要放在心上。你快去吧。你在這里說話,麻蠶不敢出來,我就捉不到了。”

    眾人吃過干糧,便各自歇息。月過頭頂,韓一鳴和杜青峰一起背靠一塊大石,各自懷抱寶劍沉沉睡去。韓一鳴睡了一陣,只覺手上有些發癢,睜開眼來,就著月光對著自己手上看去。只見那火紅小人小馬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悄悄爬上他的衣裳,伸長脖頸對著他的手指又舔個不住。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章 寒冷

    韓一鳴白天走了整整一天,實是從未有過的疲累,全身都酸痛不已。醒了不久,又昏昏睡去。睡了一陣,一陣風吹過來十分寒涼,韓一鳴半睡半醒,瑟縮了一下。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他閉著雙眼,都覺十分刺眼。睜開眼來,只見一面銅鏡,射出一道清冷的白光,正對著自己。

    他先愣了一陣,接著便伸手摸了摸揣在胸前的無相寶鏡。他只認為這面銅鏡是無相寶鏡,大師伯也說不知無相寶鏡的用法,讓他自行摸索,他神思雖是迷糊,卻立刻就想到了無相寶鏡。但一摸之下,懷中還是硬硬的一塊,無相寶鏡依舊靜靜躺在懷中。不知面前這面銅鏡從何而來,正在發愣。卻見那面銅鏡由上至下緩緩移動起來。

    銅鏡射出的清冷光澤,將所到之處縴毫畢現。那道光澤忽然停住了,韓一鳴著著光澤所照之處看去,火紅的木芝便在其中。木芝早已不再舔他手指,小馬左右沖突,意欲自銅鏡的寒冷光澤中逃逸出去。可是無論它們跑向那一方,銅鏡上那道冷光始終將它們牢牢籠罩在其中。

    韓一鳴初從睡夢中醒來,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陣,見木芝始終逃不出銅鏡的那道光澤,才猛然明白這銅鏡也是一件寶物,照定了木芝,木芝便難以逃走。忍不住伸出手來,要將木芝自銅鏡之下拿出來,放它們跑走。他手指剛伸到青光邊緣,一股寒意便自指尖襲來。那股寒意沾上指尖,便飛快地席卷全身,瞬間指尖便是生疼,連胳膊都幾乎凍僵了,身上更是凍得顫抖不止。

    忽然只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一鳴得罪了你嗎?我叫他給你賠不是罷,不要這樣作弄一個小輩。”只听平波道人道︰“胡道友,我並沒有作弄他。我自有我的緣故。”韓一鳴全身凍僵,牙齒撞出“的的”聲響來,只見那面銅鏡忽然飛了起來,飛向對面數丈開外的平波道人手中。

    黃靜玄一出聲,靈山弟子都驚醒過來,杜青峰忽然見韓一鳴滿身掛著霜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驚叫道︰“師弟,你,你怎麼啦?”他伸手來扶韓一鳴,一踫到韓一鳴手臂,一股涼意便直逼過來,將他的手指凍得生疼。略一遲疑,那股寒意早已彌漫全身。

    黃靜玄涵養再好,也有些忍不住,道︰“平波道兄,這些弟子有什麼得罪之處嗎?”平波道人手中的銅鏡帶著一道長長的青光照在韓一鳴身上,他兩眼對著韓一鳴上看下看,韓一鳴幾乎凍僵,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在心里著急,但願黃靜玄能出手相幫,讓木芝逃走。

    片刻之後,平波道人笑道︰“原來是這個。”韓一鳴只見那青光中現出一只大手來,在他身上一抓,便將木芝抓在手心內,那只手飛快便縮了回去。那只手一縮回去,銅鏡上的青光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身上也暖和起來,坐了一陣,已手腳活動,他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將木芝自自己身上抓了去,哪里還定得住,跳起身來,便向著平波道人所在之處直沖過去。

    平波道人手中抓著木芝,兩眼放光,對著月光將木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口中嘖嘖贊嘆︰“好東西,好東西。想不到這里也有這好東西。”木芝在他手中掙扎不已,卻是逃不出來。韓一鳴正要說︰“放了它。”卻見平波道人一手抓著小人,另一手已將小馬送到口邊,“喀嚓”一聲,已將小馬的頭咬了下來。

    韓一鳴驚得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來。平波道人口唇連動,口內“嚓嚓”聲響,嚼個不住,手中的小馬四蹄還在顫抖、伸縮。他卻毫不在意,一通大嚼,吞咽下去之後,又將那沒頭的小馬送到嘴邊,“喀嚓”咬下一塊來,嚼得汁水四濺。韓一鳴呆了半天,才從口中擠出一句話來︰“還是活的,你,你,你就這麼,這麼……”

    他“這”了幾聲,看見那小馬殘缺的身子還在動彈,哪里還說得下去。只覺心痛萬分,被人活吃,不知別人看了做何想法,他看在眼中,卻是無比殘忍。平波道人吃得飛快,片刻之後已將小馬吃得干干淨淨,一點不剩。又拿過小人來,看也不看,便將頭送入口中,一口咬下。韓一鳴直撲上去,想要搶下小人來,哪知平波道人的弟子都飛快站起身來,將平波道人圍在中央。韓一鳴哪里撲得過去,被他們攔在外面,他不管不顧,後退幾步,又直沖過去。忽然身後有人硬生生拉住了自己,回頭一看,黃靜玄遠遠地道︰“一鳴,你回來。”

    韓一鳴看那小人四肢伸縮,十分可憐,哪里還忍得住,道︰“二師伯,他,他把它們都活活吃了。”只听黃靜玄道︰“一鳴,回來。”韓一鳴緊咬牙關,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轉身回來。身後的“喀嚓”傳入耳中,又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平波道人不停地將那小人送到口中去,韓一鳴哪里還看得下去,一咬牙,轉身便走。

    他心中總是不甘,想著木芝可憐,總希望平波道人能夠大發慈悲,放過木芝,便是放過那殘缺的木芝,心中也稍稍平安些。念著這個,腳下便走得慢了。還未走幾步,已听身後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我吃了這個東西,你便恨上我了,是也不是?”

    韓一鳴轉過身來,不知何時,平波道人已來到身後,他雙手負在背後,一派悠閑之態,全然沒了適才那貪婪之極的樣子。韓一鳴道︰“你,你活活吃了它們,它們……”說到這里,氣憤不已,說不下去。平波道人笑道︰“小老弟,這便是你不通之處了。木芝若是死了,還有什麼可吃的?我若是用劍把它割碎了,才叫暴殄天物。金克木,割碎了,便是吃碎木頭了,不如不吃。惟有活吃下去,方能將它的修行化為我的修行。讓它們在我的肚里修行,也不是什麼壞事罷?你們靈山派不也不茹素麼?難道你們吃下去的東西不是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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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23:1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章 寒冷

    韓一鳴白天走了整整一天,實是從未有過的疲累,全身都酸痛不已。醒了不久,又昏昏睡去。睡了一陣,一陣風吹過來十分寒涼,韓一鳴半睡半醒,瑟縮了一下。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他閉著雙眼,都覺十分刺眼。睜開眼來,只見一面銅鏡,射出一道清冷的白光,正對著自己。

    他先愣了一陣,接著便伸手摸了摸揣在胸前的無相寶鏡。他只認為這面銅鏡是無相寶鏡,大師伯也說不知無相寶鏡的用法,讓他自行摸索,他神思雖是迷糊,卻立刻就想到了無相寶鏡。但一摸之下,懷中還是硬硬的一塊,無相寶鏡依舊靜靜躺在懷中。不知面前這面銅鏡從何而來,正在發愣。卻見那面銅鏡由上至下緩緩移動起來。

    銅鏡射出的清冷光澤,將所到之處縴毫畢現。那道光澤忽然停住了,韓一鳴著著光澤所照之處看去,火紅的木芝便在其中。木芝早已不再舔他手指,小馬左右沖突,意欲自銅鏡的寒冷光澤中逃逸出去。可是無論它們跑向那一方,銅鏡上那道冷光始終將它們牢牢籠罩在其中。

    韓一鳴初從睡夢中醒來,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陣,見木芝始終逃不出銅鏡的那道光澤,才猛然明白這銅鏡也是一件寶物,照定了木芝,木芝便難以逃走。忍不住伸出手來,要將木芝自銅鏡之下拿出來,放它們跑走。他手指剛伸到青光邊緣,一股寒意便自指尖襲來。那股寒意沾上指尖,便飛快地席卷全身,瞬間指尖便是生疼,連胳膊都幾乎凍僵了,身上更是凍得顫抖不止。

    忽然只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一鳴得罪了你嗎?我叫他給你賠不是罷,不要這樣作弄一個小輩。”只听平波道人道︰“胡道友,我並沒有作弄他。我自有我的緣故。”韓一鳴全身凍僵,牙齒撞出“的的”聲響來,只見那面銅鏡忽然飛了起來,飛向對面數丈開外的平波道人手中。

    黃靜玄一出聲,靈山弟子都驚醒過來,杜青峰忽然見韓一鳴滿身掛著霜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驚叫道︰“師弟,你,你怎麼啦?”他伸手來扶韓一鳴,一踫到韓一鳴手臂,一股涼意便直逼過來,將他的手指凍得生疼。略一遲疑,那股寒意早已彌漫全身。

    黃靜玄涵養再好,也有些忍不住,道︰“平波道兄,這些弟子有什麼得罪之處嗎?”平波道人手中的銅鏡帶著一道長長的青光照在韓一鳴身上,他兩眼對著韓一鳴上看下看,韓一鳴幾乎凍僵,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在心里著急,但願黃靜玄能出手相幫,讓木芝逃走。

    片刻之後,平波道人笑道︰“原來是這個。”韓一鳴只見那青光中現出一只大手來,在他身上一抓,便將木芝抓在手心內,那只手飛快便縮了回去。那只手一縮回去,銅鏡上的青光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身上也暖和起來,坐了一陣,已手腳活動,他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將木芝自自己身上抓了去,哪里還定得住,跳起身來,便向著平波道人所在之處直沖過去。

    平波道人手中抓著木芝,兩眼放光,對著月光將木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口中嘖嘖贊嘆︰“好東西,好東西。想不到這里也有這好東西。”木芝在他手中掙扎不已,卻是逃不出來。韓一鳴正要說︰“放了它。”卻見平波道人一手抓著小人,另一手已將小馬送到口邊,“喀嚓”一聲,已將小馬的頭咬了下來。

    韓一鳴驚得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來。平波道人口唇連動,口內“嚓嚓”聲響,嚼個不住,手中的小馬四蹄還在顫抖、伸縮。他卻毫不在意,一通大嚼,吞咽下去之後,又將那沒頭的小馬送到嘴邊,“喀嚓”咬下一塊來,嚼得汁水四濺。韓一鳴呆了半天,才從口中擠出一句話來︰“還是活的,你,你,你就這麼,這麼……”

    他“這”了幾聲,看見那小馬殘缺的身子還在動彈,哪里還說得下去。只覺心痛萬分,被人活吃,不知別人看了做何想法,他看在眼中,卻是無比殘忍。平波道人吃得飛快,片刻之後已將小馬吃得干干淨淨,一點不剩。又拿過小人來,看也不看,便將頭送入口中,一口咬下。韓一鳴直撲上去,想要搶下小人來,哪知平波道人的弟子都飛快站起身來,將平波道人圍在中央。韓一鳴哪里撲得過去,被他們攔在外面,他不管不顧,後退幾步,又直沖過去。忽然身後有人硬生生拉住了自己,回頭一看,黃靜玄遠遠地道︰“一鳴,你回來。”

    韓一鳴看那小人四肢伸縮,十分可憐,哪里還忍得住,道︰“二師伯,他,他把它們都活活吃了。”只听黃靜玄道︰“一鳴,回來。”韓一鳴緊咬牙關,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轉身回來。身後的“喀嚓”傳入耳中,又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平波道人不停地將那小人送到口中去,韓一鳴哪里還看得下去,一咬牙,轉身便走。

    他心中總是不甘,想著木芝可憐,總希望平波道人能夠大發慈悲,放過木芝,便是放過那殘缺的木芝,心中也稍稍平安些。念著這個,腳下便走得慢了。還未走幾步,已听身後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我吃了這個東西,你便恨上我了,是也不是?”

    韓一鳴轉過身來,不知何時,平波道人已來到身後,他雙手負在背後,一派悠閑之態,全然沒了適才那貪婪之極的樣子。韓一鳴道︰“你,你活活吃了它們,它們……”說到這里,氣憤不已,說不下去。平波道人笑道︰“小老弟,這便是你不通之處了。木芝若是死了,還有什麼可吃的?我若是用劍把它割碎了,才叫暴殄天物。金克木,割碎了,便是吃碎木頭了,不如不吃。惟有活吃下去,方能將它的修行化為我的修行。讓它們在我的肚里修行,也不是什麼壞事罷?你們靈山派不也不茹素麼?難道你們吃下去的東西不是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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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一章 袖手旁觀

    他滿面笑容湊近了來,韓一鳴只覺背上升起一股涼意,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忽然眼前白光一閃,卻是趙浩洋不知何時橫插進來,攔在二人中間。趙浩洋道︰“一鳴,二師伯叫你,磨蹭些什麼,還不快去?”又對平波道人道︰“道兄,一鳴乃新入門弟子,在靈山的日子,實在也不多,說話有些不知輕重,請道兄海涵。”趙浩洋說完這話,抱拳施禮,轉身拉了韓一鳴便走。

    韓一鳴只覺趙浩洋走得飛快,跟在他身後,連自己都似腳不沾地,轉眼便走到靈山弟子之中。趙浩洋放開手來,自去一邊坐下,韓一鳴回頭一望,卻見平波道人站在原地,兩眼對著自己。他的樣貌並不凶惡,而眼中卻是喜色浮動,頗有抓住木芝時的喜不自勝。

    不知為何一看見他的眼光,韓一鳴便如同被一條蛇盯住了一般。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你去休息罷,明日一早,咱們還要上路呢,早些歇息罷。”他聲音平穩有力,韓一鳴微微嘆了口氣,木芝掙扎扭動的樣子歷歷在目,卻只能搖了搖頭,走回到杜青峰身邊,在原地坐下來。一個人影自另一邊走來,也來到他身邊坐下,道︰“師弟,你早些休息罷。”卻是司馬凌逸。

    韓一鳴哪里睡得著,縮在地上,嘆息不已。司馬凌逸道︰“師弟,你不用如此難過,事已至此,難過也無濟于事。”韓一鳴道︰“大師兄,如若木芝不來舔我的手指,怎麼會被抓住?又怎麼會被他,被他活生生吃掉?”平波道人自韓家莊與他相遇,皆是無比貪婪。處處都要爭搶,又事事都用盡手段,韓一鳴發自內心反感此人。只是他現今成為自己的前輩,那說不出的厭惡只能強壓在心底。

    司馬凌逸也嘆了口氣道︰“師弟,它已被吃了,你再難過也于事無補。”韓一鳴道︰“他也是修道之人,怎麼便這般下得了手?木芝不也是靈芝修行的結果麼?同是修道,何苦如此相煎?”司馬凌逸道︰“這也難怪,你原不知這木芝對于修道之人大有好處。木芝好歹也是幾百年的靈芝化成,它自身便有幾百年修行,何況上了百年的靈芝,多少也吸取了山川靈氣,日月精華。若是吃了木芝,少說也能得一、二百年靈力呢。”韓一鳴大吃一驚,他確實不知木芝有此神效,難怪平波道人將木芝拿在手中,嘖嘖贊嘆“好東西”。司馬凌逸又道︰“修道之人,大多都有燒丹煉汞,服食異樣物件的習俗。便是為了提高靈力,以求長生。見了木芝,一般人又怎會放過?”韓一鳴道︰“可是咱們靈山派便沒有這個規矩,不然那,那,還會有嗎?”

    他想起平波道人便在一邊,怕他听見了心生歹意,生生將“肉芝”“仙芝”四個字都咽了回去。司馬凌逸道︰“靈山一派,自祖師起,便不將服食這些異樣仙物當作修行的手段。祖師認為,修行乃是自身之事,服用仙芝,不僅不是修行,反而壞了與咱們一同修行草木的性命,與修身修心反其道而行之,便算不上修行了。”

    韓一鳴不禁暗自慶幸,靈山好在沒有據別人道行為自己修行的方式,不然此時是悔之晚矣。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象,平波道人怎能就這樣輕易就把一個那般可愛的木芝吃下肚去,且是活生生吃下去。

    次日清晨,韓一鳴隨了黃靜玄上路,他想著昨晚被平波道人吃了的木芝,心中微有些不忿。可是不忿又能如何,自己是無能為力。跟著師伯向前走去。眾人來到一個村莊,黃靜玄讓杜青峰與劉欣竹前去村中探听,卻將韓一鳴留在身邊。

    韓一鳴今日全無昨日那樣的興頭,眼看著他們去了,只是站在一邊愣愣出神。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你來。”回頭一看,黃靜玄已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來,抬頭看著自己。慢慢走到黃靜玄身邊,只听他道︰“一鳴,你心地單純,見木芝被平波道人活吃,十分忿慨,我心中都明白。可你卻不知,為何昨晚我袖手旁觀。”

    韓一鳴怔了一怔,他昨夜確實盼望二師伯能夠出手相助,搶下那木芝來,放它一條生路,因而一听二師伯這樣說,哪里還忍耐得住︰“二師伯,為何你不出手救呢?”黃靜玄道︰“我若是救木芝,兩派就要大打出手。先不說這場架誰輸誰贏,能不能打,他卻定會趁此時機將你抓走。”韓一鳴愣了一愣,奇道︰“他抓我做什麼?”

    黃靜玄嘆了口氣︰“你想一想。”韓一鳴道︰“我已入了靈山派,他抓我有何益?反正便是死了,我也不會與他同流合污。”想起平波道人的無恥行徑,不禁咬牙切齒。黃靜玄嘆道︰“一鳴,你太意氣用事了。咱們靈山的規矩,不見得是其余諸派都贊同的。我也不好背著別人說什麼,只是你須記得不要與他爭執,也不要與他單獨在一起。他的道行本來與我相若,他的七環寶鏡厲害非常,我與你五師叔都敵他不過,因而你越發要小心。你不止能引來一個木芝,而是好多木芝。抓住了你,與抓住無數木芝有何差異?”

    韓一鳴大驚,愣了一愣道︰“是。”仍是忍不住問道︰“師伯,那昨晚你為何不阻攔呢?”黃靜玄搖了搖頭道︰“非是我們不阻攔,他的仙鏡大法我們都不是對手,若是你大師伯在,還可以阻止得了他。他那面銅鏡叫做七環寶鏡,十分厲害,乃是他派中鎮派之寶,鏡中共有七個圓環,每個材質都非比尋常。此鏡罩住的人也罷、物也罷,若非靈力比這面鏡子的主人高出幾百年,均無法再脫身。幸而他昨晚是抓木芝,不是抓你。”韓一鳴不知其中厲害,仍舊接著問道︰“可是昨晚我們先看見木芝之時,大師兄也用一個圓圈罩住了它,木芝也無法脫身呀。那豈不是,豈不是……”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二章 鮮血

    黃靜玄道︰“你大師兄的無法脫身與平波道長的無法脫身,截然不同。你大師兄用的是月華圈,只能將其照定,過些時刻消散了,木芝便能走脫,且月華圈乃是月光而成,並不會損傷木芝。而平波道長的七環寶鏡照住了木芝,木芝不止走不脫,它還會死在其中。”韓一鳴愣了一愣,望著黃靜玄。

    黃靜玄道︰“七環寶鏡,顧名思義,鏡中共有七環,環環相扣。雖說有兩環早已壞了,但依舊是他派中最厲害的法寶。鏡中每一環都各有用途,同道中人都道此鏡異常狠辣,好在平波道長每用一次,都很耗靈力,若不是神完氣足,他也用不了此鏡。那仙鏡大法只用其中一環,可我卻不知是哪一環。但昨夜那道寒光,叫做寒冰寶環。听你大師伯說過,這個寒冰環用的材質,乃是自玄武處求得,因而十分寒冷。雖說靈芝有無數種,但能生長成肉芝的靈芝,卻只長在南方,受不得凍,一凍便不能再生長了。咱們靈山不也有嗎,因而靈山之上,氣候始終溫暖如春。七環寶鏡里的寒冰寶環罩住了木芝,便是他不動手捉拿,之後木芝也不能再生長了。若是多照一陣,木芝還會凍死。不過也好,被他寒冰寶環罩過的木芝,靈力被封住,他服食之後,要半年方能得益。他要是空手捉住了木芝吃下去,再來為難我與你五師叔,我們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韓一鳴怔怔地望著黃靜玄,見他頗有慶幸之意,心中不免有些難過起來。黃靜玄道︰“一鳴,這木芝是你引來的罷?”韓一鳴點了點頭,他又道︰“雖說木芝極少,不會常常得見,但它們只要聞到了你手上的氣味,便會遠遠跟來。你若是見了,要早些告訴我,方能保得它們平安,也能保得咱們平安。”

    默了片刻,韓一鳴道︰“是,我若再見到木芝,一定先告之師伯。只是師伯如何得知是我的手指將它引來的呢?”黃靜玄道︰“昨晚你全身都凍住了,只有左手兩根手指還是如常。在寒冰寶環下,這兩根手指都有一層淡淡的銀白色。靈山上本有仙芝,你細看丁五的手指,也有一層白色,那也是仙芝舔過的痕跡。我擔心平波道長也看出來了,他的修行本與我相若,又有七環寶鏡相助,不會發現不了其中的玄妙。只是他不曾見過肉芝、仙芝這兩樣更難得之物,猜不透其中奧妙,但他卻會時刻窺伺。能擒住你來等待木芝上門,于他來說,再好不過。再者,他與咱們靈山曾有過些不愉快的過往,他若是靈力大漲,即刻便會對靈山弟子下手。”

    韓一鳴道︰“可是,可是師伯你方才說,他要半年後方能自木芝身上得益,到時候……”黃靜玄點了點頭道︰“到時候咱們只怕都回到靈山了,在靈山之上,我們師門六人,自不懼怕他。但只要咱們任何一個落單,他都絕不會善罷甘休。如若他再多吃幾個木芝,只怕在路上咱們便不是他的對手了。”他停了一停,嘆道︰“一鳴,你也盡量不要離開我和你師叔身邊,你才入門,雖說資質上佳,卻談不到修行,果真獨自遇上他,也是十分凶險。”

    他說得十分懇切,韓一鳴心中感動,道︰“多謝師伯。”黃靜玄點了點頭,雙手一拍,只听“啪”的一聲響,卻不是掌聲,而是自周圍傳來的一聲脆響。黃靜玄道︰“你以後有什麼話要對我和你師叔說,都要慢一步,待我們設下界結,讓他們听不到才行。”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伸手一引,韓一鳴左手不由自主抬了起來,黃靜玄看了一陣,道︰“一鳴,你要吃點苦頭了。”

    韓一鳴道︰“只要能不再將木芝引來,吃什麼苦頭弟子都甘願。”黃靜玄點了點頭,道︰“真是個好孩子。咱們再走個十來天,便會另有好法子。只是現在,你只能將兩根手指都割破,用血涂在手指上,血腥味會讓木芝遠遠避開,便是聞到仙芝的香味,也不敢貿然挨近你了。但你牢牢記著,每次洗過手,都要割破手指重涂一次才行。再過十來天,咱們尋找在南邊的一位異人,你上門求教,請他指點你一個別的法子,便可將手上的味道遮掩。”韓一鳴道︰“是,弟子記住了。”拔出背上鳴淵寶劍來,左手食、中二指便向劍鋒上抹去。

    忽然手腕上一緊,已被黃靜玄牢牢抓住。抬起頭來,黃靜玄道︰“鳴淵劍不能見血,你切記這一點。”韓一鳴愣了一愣,黃靜玄伸手入懷,自懷中摸出一根兩寸長的竹針來,道︰“這是你劉師姐的,我特意向她要了來給你,十日之後有了好法子,你再還她。”韓一鳴接在手中,將左手兩根手指都刺了一個小孔,用力擠那兩個小小針眼,擠出血來將手指涂滿。

    他害怕木芝再次跑來,被平波道人擒住,吃下肚中,因而涂得十分仔細,直至將兩根手指都均勻涂過,再無遺漏,這才放下心來。將竹針收入懷中,問道︰“師伯,為何鳴淵劍不能見血?”黃靜玄道︰“鳴淵劍是祖師早年親手所煉,門下弟子,連上我們師兄弟六人,都不能用。此劍甚是離奇,三言兩語說不分明。但若是染血,後果不堪設想。祖師從前用過無數配劍,大多數配劍門人弟子也用,但只有這柄劍奇特些。你記著便是了。”

    這日晚間,韓一鳴再見平波道人,心中越發厭惡。他記著黃靜玄的話,便是洗過了手,也立刻用竹針刺血,涂抹手指。他心中惟願平波木芝不再出現,不再葬身在平波道人口中。但平波道人那灼灼逼人的目光短淺,也緊緊隨在他身後。韓一鳴背過身去,都覺得背後汗毛直豎,平波道人的目光陰毒之極,冰冷中帶著一點奇異的熱切,更發令人毛骨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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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三章 月夜

    天色漸晚,眾人吃了些隨身攜帶的干糧,便各自歇下。韓一鳴也十分疲累,靠著一塊大石便昏昏去。睡了不知多久,頭上一緊,接著頭皮生疼,不知是誰抓住了他的頭發,用力左右拔扯。一驚而醒,卻見淡淡月華之下,師兄們都各自安睡,回頭一看,背靠的大石上也沒有人影。

    他等了一陣,不見動靜,畢竟走了一個白天疲累不堪,合上眼又睡。哪知睡了不多久,又不知是誰又跑他身邊來,用力捏他的臉,將他的耳朵扯得生疼。韓一鳴驚醒過來,睜開眼眼,只見一個黑影一閃,早就跑開了。他跑得極快,韓一鳴甚而不知他是如何自自己身邊一躍而起,跑了開去的。一驚而醒,睡意全消,向對面平波道人及他門下弟子歇宿的地方望了一眼,只見小小的火堆旁圍著平波道人的幾個弟子,四處張望,望了一陣,才見平波道人坐在一棵松樹下,合眼安睡,並沒有動彈。

    等了一陣,不見有動靜,慢慢放下心來,閉上眼楮。哪知過了不久,又有人在他身上抓撓,睜開眼來,又是一道黑影,一閃便消失了。這下再不敢睡,伸手將背上的鳴淵寶劍取來拿在手中壯膽,坐直身子,睜著眼楮四處張望。望了一陣,不見那邊動靜,才又靠回石上。

    忽然似乎有一只手自後方伸來,向他肋下亂掏。韓一鳴又癢又驚,忍不住“啊”了一聲,跳起身來。離他不過三尺的杜青峰驚醒來,四處張望,眾人也都被他驚醒過來。黃靜玄也過來問道︰“一鳴,怎麼啦?”韓一鳴見驚動眾人,頗為不好意思,道︰“師伯,不知道是誰,總是跟我搗亂,讓我睡不著。”黃靜玄“哦”了一聲,道︰“你可看見什麼了?”

    韓一鳴想了一想,搖了搖頭︰“只有一道黑影,並沒有看見別的。”黃靜玄道︰“好了,你接著睡罷,沒事的。”說罷轉身離去。韓一鳴莫名其妙,四周看了一回,只見眾人都又散開回原處坐下,不多時又是昏昏睡去。韓一鳴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大石,用手摸了一摸,確是一塊大石,並不是什麼活物,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坐得遠了些。雖說疲倦,卻是不敢再睡,只是合著眼。

    過了一陣,又有人在他腳上抓了兩把,指甲尖利,抓得他疼痛不已。韓一鳴睜眼一看,一道小小黑影本來蹲在自己腳邊,此時飛快向林中閃去,快得不可思議。忽然一道青光,不知哪里飛來一柄長劍,來勢快過黑影不知多少倍,飛快自韓一鳴面前掠過,“刷”的一聲,豎在那黑影前方。

    黑影“哇”了一聲,如同小孩子哭啼,轉向旁邊閃去。它快,那柄寶劍更快,轉眼已變成兩柄,一柄還在原處,另一柄卻隨著它轉。兩柄寶劍轉眼又變作四柄,再變作八柄,將黑影的四面八方都封得嚴嚴實實。

    黑影“哇哇”叫了兩聲,便向下一蹲,韓一鳴看得分明,他的腿已鑽入地里。這邊靈山眾弟子都躍了起來,正要圍過去。忽然眾人眼前一花,黃靜玄與趙浩洋已出現在眾人面前。黃靜玄伸出手來,手掌沒了蹤影,猛然用力向外一揪,一個黑影被他扯了出來。

    趙浩洋伸手一指,前方的幾柄寶劍都向他飛來,飛到面前,他伸手一拿,拿了一柄下來,還劍入鞘。空中其余的寶劍都消失無蹤,又是一片黑暗。黃靜玄右手中抓著那個黑影,左手一招,自火堆中抓了一團火來,湊近一看,道︰“原來是山。”隨手一扔,將那黑影扔在地上。

    只見那個黑影滿身是毛,雖然和人一樣有一張臉,卻滿臉都長著長毛,兩條胳膊上也毛茸茸的。韓一鳴此時才看分明,它只有一條腿,而且膝蓋與足掌都和人長得恰恰相反。它蹲在地上,和雞鴨的蹲法相似,一雙小眼楮透過臉上的長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偶爾露出一口尖利的黃牙來,對著眾人呲牙咧嘴。杜青峰笑道︰“居然還很凶狠。”似乎是听懂了杜青峰的話,山對著他揮舞拳頭,只是它身形微小,如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揮舞著小小的拳頭,看上去十分可笑。

    黃靜玄與趙浩洋都搖了搖頭,轉身走開。韓一鳴道︰“好可憐,怎會生成了這個樣子?還少了一條腿?”司馬凌逸哈哈大笑︰“師弟,你以為它是人麼?”韓一鳴奇道︰“怎麼,他不是人麼?”司馬凌逸笑道︰“自然不是。你何時見人是生成這般的?”

    韓一鳴不禁臉上一紅,他確以為山是生而殘疾的小孩子,因而有些可憐它。司馬凌逸笑道︰“山,乃是山精。古籍中有記載,形如小兒而獨足,足向後,喜來犯人。它便是山之精,並非是人。”韓一鳴恍然大悟,道︰“難怪。我睡著之時,他揪我的頭發,扯我的臉,掏我的肋下,抓我的腳,總之不讓我好睡。原來是生性如此,也太頑皮了。”

    司馬凌逸道︰“山平日里都躲在深山里,有時藏在密林深處,有時藏在泥土之中,多有山民被它們躲在身邊搶去隨身攜帶之物。其實它們要來無用,只是天性就是見了人便要盡情捉弄一番的。”韓一鳴道︰“難怪適才我身後明明是一塊大石,卻有一只手來抓我。便是它了。”司馬凌逸笑道︰“它們本無惡意,卻總是作惡。今晚綁它一夜,不然是難有安寧了。”

    韓一鳴道︰“要綁一夜的麼?”司馬凌逸道︰“怎麼,難不成你想放了它麼?”韓一鳴道︰“它又不傷人,又被咱們抓住了,放它離去罷,它不會再來了。”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真是好心腸。只是你不知道山的性情,一放它走,它必定飛快去呼朋引伴,前來相犯。這一夜,這里諸人都不用睡了。山雖然只有一條腿,卻是行走如飛,有的還是遁地而來,防不勝防。”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四章 山

    杜青峰笑道︰“我只听說過山,今番算是見著了,原來是這般模樣。”司馬凌逸笑道︰“好了,咱們也休息罷,明日還要上路呢。”說著自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來,月光下閃著淡淡的白光,如三寸來長的針,正是秦無方遞給他的定心針。

    司馬凌逸將定心針在右手手指間舞動了幾下,定心針在他手中泛起淡淡白光,司馬凌逸手指一彈,定心針化為一道白光,向山飛去。只听山大叫起來,聲音尖利,如同小兒哭啼,哇哇不絕。那道白光飛到它的頭頂,便化為一道屏障,將它牢牢扣在其中,連它的叫聲都隔絕其中。

    山在其中掙扎號叫,雖說听不到它的聲音,其狀卻十分可憐,韓一鳴心中一軟,道︰“大師兄,放了它罷。”司馬凌逸微微一怔,道︰“師弟,山生而性惡,咱們也不要它性命,只是將它拘束其中,等天明了,咱們走的時候再放它出來。我此時放了它,哪里還有安寧?”韓一鳴心中不忍,又向山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又見眾人都走開了,只得回大石邊坐下。不多時,眾人都又睡了過去,韓一鳴哪里睡得著,眼看著山在屏障之中翻來滾去,似是十分痛苦,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忽然想起秦無方交與他的無相寶鏡來,自秦無方交了給他,一直沒有拿出來看過,不禁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此時極想拿出來看上一看,但想著秦無方也不會用,自己也要用些時候來摸索它的用途,想要拿出來一看,卻又不敢。他視平波道人如鬼魅一般。平波道人對寶物都是想要據為己有的,他對木芝如此,那麼對無相寶鏡,也是如此。韓一鳴生怕自己拿出來一看,便被平波道人看見,強行搶了去。

    以平波道人的修行,搶走了寶鏡,韓一鳴別說搶回來,只怕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因而只是伸手摸了一摸,便又壓住了念頭。便是要看,也只能在遠離平波道人之際,偷偷拿出來看。他累了一日,上半夜又被山擾得睡不安生,此時睡意朦朧,打了個哈欠,正想入睡,卻見山在那屏障之中翻滾,心中頗為不忍,抬頭看司馬凌逸已在一邊合眼睡去,猶豫了片刻,悄悄挨近他身邊,小聲道︰“大師兄,大師兄。”

    司馬凌逸睜開眼來,輕聲道︰“師弟,什麼事?”韓一鳴小聲道︰“還是放了它罷。”司馬凌逸笑道︰“看來為了它,你還真要睡不著了。也罷,不過須得警告一回。”兩人來到山身邊,司馬凌逸道︰“我可以放你離去,不過你卻不得再來騷擾我們。”山呲牙咧嘴,露出一口黃牙來,揮舞拳頭,十分凶狠。司馬凌逸笑道︰“它不听我的,我怕這一放,後患無窮。”

    韓一鳴道︰“不會罷。”也學著司馬凌逸,對山道︰“你若是不再來打擾我們,我師兄便會放你走的。”他說這番話,本來想著也沒什麼效用,山也不見得听得懂。哪知他話音未落,山已轉身蹲向他,對著他連連點頭。韓一鳴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置信。

    司馬凌逸也愣了半晌,笑道︰“難得呀,我可是初次听說頑劣不堪的山會听人言語。”韓一鳴忙道︰“師兄,既然它已應承了咱們,咱們便放了它罷。”司馬凌逸無奈,搖頭笑道︰“好,依你。”抬手一招,困住山的屏障又變做一根銀白色的長針,飛回他手中。

    山一得自由,哪里還敢再停留,只見它向下一蹲,便向林中躍去。悄無聲息,十分快捷,幾個起伏,它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得無蹤無影。韓一鳴轉回頭來,見司馬凌逸還站在身邊,忍不住悄聲道︰“師兄,這便是大師伯給你的那件東西罷,好厲害。”司馬凌逸笑道︰“定心針是白龍骨煉就的,自然是好東西。”韓一鳴立刻縮口,向平波道人那方看了看,怕他听見起了不良之念,不敢再問。

    一連向南走了十來日,這日傍晚,來到一座小鎮上。這十來日,每日晚間,都听平波道人炫耀般地說起當日如何大展神威,鎮住了幾個妖邪。黃靜玄與趙浩洋都只是淡淡相對,敷衍而已。這日傍晚來到鎮上,黃靜玄對趙浩洋道︰“師弟,我帶一鳴離開些時候。”韓一鳴本已有些疲累,在一邊歇息,但听黃靜玄說起他的名字,便過來站在一邊。趙浩洋愣了一愣,四周一望,道︰“師兄,你們莫非……”黃靜玄點了點頭,道︰“你們自己小心,我們去去便來。”說罷,轉身對韓一鳴道︰“一鳴,咱們走罷。”

    韓一鳴跟著他自鎮內出來,順著大路走了一里多,已來到一座小山面前。那座小山不過幾十尺高,山勢也十分平坦,黃靜玄也不御劍,帶著他向山上走去。山上樹木茂密,樹木之下,是青青綠草,在上面行走十分舒適。偶爾還可見草間生長著黃、白色的小花。韓一鳴道︰“大師伯,咱們來找什麼人?”

    黃靜玄道︰“一鳴,你切莫出聲,跟著我走就是。”韓一鳴不敢再問,跟在後面,向山頂走去。這山本來不高,不多時已走到山頂。韓一鳴環顧四周,西邊還有一抹霞光,東邊已是暮靄沉沉。山頂有一棵矮松,枝干扭曲,樹冠有如華蓋。黃靜玄走到那棵松樹前站住,站了片刻,道︰“紫裳道友,黃某遠道來訪,懇請相見。”

    說完這句話,黃靜玄站了片刻,便向前走去。只是他向前一走了一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將韓一鳴獨自一人扔在了山崗之上。韓一鳴愣了一愣,黃靜玄對他也是十分關照,但此時不僅不與他招呼,連頭都不回便沒了蹤影。舉目四望,側耳傾听,除去林濤陣陣,風聲入耳,周遭再無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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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五章 花香

    韓一鳴本就有些膽小,獨自一人站在山崗之上,不禁有些膽寒,伸手摸了摸背後的鳴淵寶劍。手指觸到鳴淵寶劍,稍覺不那麼驚惶。黃靜玄沒有讓他離開,他也不會擅自走動。在原地站了好一陣,只覺腿腳酸痛,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白天四處打听,走路的時候居多,御劍飛行反倒用得極少。開頭幾日天黑下來,韓一鳴都覺全身酸痛。後幾日好些了,雖說還是疲累,比起之前來,已好了很多。向四周望了一望,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樹樁,可供歇息,便向那邊走去。

    才邁出步去,耳邊便有人聲。細細一听,卻又沒了。韓一鳴收住腳步,忽然想起那日黃靜玄教他的“清心、靜目、凝神”,收住腳步,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楮。將滿身疲憊與心中雜念都拋開,什麼都不想,心境一片清朗,這才慢慢睜開眼來。

    只見眼前還是小山崗,身邊還是那棵矮松。韓一鳴也不氣餒,依舊平心靜氣地對著前方細看。過得一陣,前方一小片山崗忽然間便消失不見,只見一片平坦廣闊的田地,不知種著什麼花草,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撲鼻而來。又過得片刻,左邊的樹林也消失無蹤,變做一片鮮花,也不知種的是什麼花草,但與先前的芬芳不同的是,這次撲鼻而來的花香中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氣息,幾只蝴蝶在花叢上飛來飛去。

    晚間哪來的蝴蝶?韓一鳴大為驚異。只見這里的蝴蝶也與平日見過的不同,有一對色彩班斕,有一對玉白的色澤,還有一對竟然是黑色。每一只都有雙掌攤開那麼大,黑色的一對,撲扇翅膀之時,周圍會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飛舞之時十分耀眼,雖是夜間,卻看得一清二楚。幾對蝴蝶都向一個方位飛去,韓一鳴從來未曾見過這麼漂亮的蝴蝶,目不轉楮看著。只見幾對蝴蝶飛過花田,向花田邊的一棵樹飛去。那棵樹不過六、七尺高,遠遠望去光禿禿的,沒有枝葉,只有樹干,似已枯死多年了。

    那對只蝴蝶飛到樹上,樹干忽然動了起來,原來黑色的樹干,竟向上碎成了片片,如同煙霧升騰一般。一棵樹竟然變作一陣煙霧,向周圍散了開來。韓一鳴大為驚訝,呆了一陣,凝目細望,只見那陣煙霧並不升高,也不散開來,只是圍在四周,待那幾只大蝴蝶飛了進去,又都聚攏了,不再動彈。

    韓一鳴十分驚異,看了一陣,才收回目光來。這一下又是大吃一驚,只見前後左右,哪里還有小山崗,矮樹林的影子。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鮮花,兩條小溪自鮮花之中穿過,水聲潺潺。抬起頭來,只見天空深遂,星光閃爍。此時太陽早已落山,天邊的晚霞也都收得干干淨淨,而月亮卻是剛露出一彎月牙,滿天繁星,都靜靜地放著光華。

    站在這里,適才的不安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無比寧靜。回過頭來,只見適才那棵矮松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間小小茅屋出現在矮松那個方位。韓一鳴忽然想起秦無方對他說的“無色無相寶鏡”,你心里是什麼,看見的便是什麼。先前身上勞累,心中煩亂,看見的是山崗矮松。現下心情平靜,看見的卻是這般景象。

    忽然黃靜玄的聲音自屋內傳出來︰“紫裳,前塵往事咱們都不必提了罷。今日我的來意也與你說明白了,請你看在往日的情誼上,相助一回。”只听屋內一個女子冷冷的道︰“此事與我何干?我憑什麼要相助于他?什麼叫不必提了?”她的聲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過一般。韓一鳴用心听下去。

    黃靜玄又道︰“紫裳,那,你要如何才肯出手相助?”只听那紫裳道︰“我早已說過了,可是你又做不到。”黃靜玄嘆了口氣,道︰“紫裳,你也知道,你說的事情,我永不能答應。你便不要再為難我了。”紫裳道︰“都是這句話,再沒有別的可說麼?”黃靜玄道︰“紫裳,但凡別的,都不會讓我如此為難。你總該記得當日你……”說到這里又不再說下去。

    屋內靜了一陣,韓一鳴心中歉疚,若不是因自己,二師伯怎能被這叫紫裳的女子逼成這樣。這紫裳說話確實咄咄逼人,韓一鳴總覺得在哪里听過她的聲音,可是就是想不起來。正在細想,又听紫裳道︰“好,那,這樣罷,你將紫霓拿來給我,我便指點他一個法子。”她一說“紫霓”韓一鳴便恍然大悟,拜師那日,那個紫色眼眸的女子,便叫紫裳。她不止當眾討要紫霓,還用琉璃火燒壞了自己的紫桃木劍。

    韓一鳴不禁愣了一愣,輕輕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包裹,里面有紫桃木劍的兩段殘片。紫裳出手狠辣,韓一鳴一想起她來,不禁十分反感。屋內黃靜玄嘆了口氣道︰“紫裳道友,紫霓並不是我的,這一點,你想必是十分清楚。如若是我的,我現下便可以給你。”紫裳冷笑道︰“是麼?靈山之上,有什麼是你能做主的?都是推諉之辭。”黃靜玄也嘆道︰“我能做主的事情,本也不多。這你也該是知道的,我並非推諉。”紫裳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過得一陣,黃靜玄嘆道︰“也罷,你既不肯相助,我也不勉強了。這便告辭。”韓一鳴雖知紫裳不肯相助,自己便要刺血以避木芝,但若是讓二師伯如此為難,倒不如不來求這紫裳。因而見黃靜玄自那茅屋之內出來,便一聲不發,跟在黃靜玄身後,向前走去。

    走了沒幾步,只听紫裳冷冷的聲音自後面傳來︰“仙芝的香味愈久彌烈,且如不能自行化解,只會越來越濃郁,刺血而避並非良策。再過些時日,血腥味也擋不住仙芝的香味,到時候木芝同樣會來。我看你拿什麼法子相回避?”韓一鳴一怔,腳下不由得慢了下來。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六章 十指連心

    黃靜玄也止住了腳步,嘆了口氣道︰“紫裳,你若是真幫了我這一回,我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推辭。”不听紫裳回答,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二師伯,咱們走罷。”只听紫裳冷笑道︰“走?你再走四日,血腥之氣哪里還遮得住仙芝香氣,到時候,又不知有多少木芝要葬身平波道人腹中。好得很呀,真是好得很。木芝雖不多見,卻並非只是一個兩個,好吃得很呢!”

    紫裳尖酸刻薄、幸災樂禍,韓一鳴氣憤難平,卻苦于口齒並不伶俐。況且師伯在身邊,也輪不到他說話,只得咬牙忍耐。黃靜玄也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道︰“紫裳,你若是能出手相助,我感激不盡。”只听屋內紫裳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不出的輕蔑。韓一鳴見紫裳不肯相助,二師伯也十分為難,咬牙道︰“二師伯,咱們回去罷。”

    黃靜玄抬起手來輕輕搖了兩下,又對著屋里道︰“紫裳,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幫他一幫如何?”紫裳又冷冷哼了一聲。韓一鳴輕輕嘆了口氣︰“二師伯咱們回去罷。”黃靜玄嘆了口氣,還未說話,只听屋中紫裳又冷冷的道︰“你若想回去便回去罷,我倒可以看看你能如何。”黃靜玄道︰“一鳴,你不要任性。”韓一鳴忍不住道︰“二師伯,我不是任性。總之,咱們回去罷。”紫裳冷笑道︰“好呀,你們就回去罷,恕不遠送!”

    黃靜玄看了韓一鳴一眼,又嘆了口氣道︰“紫裳,請你……”話未說完,屋內紫裳已搶著道︰“你不用請我,他不是挺有本事的麼?讓他自己了結好了。”韓一鳴也不理她,道︰“二師伯,咱們走罷。”黃靜玄道︰“一鳴,不要任性。”韓一鳴搖了搖頭︰“二師伯,咱們走罷。不是我任性,若是我的兩根手指會葬送這許多數百年修行的木芝,這兩根手指,不要也罷。”

    他話音一落,屋內傳來紫裳清脆的笑聲︰“說得輕巧,若是胡吹大氣呢,還是省省罷。”韓一鳴淡淡地道︰“都是修行,怎能因我一人,壞了這許多靈物的修行。靈山之上,最沒用的弟子便是我。少了我的兩根手指,也沒什麼相干。”黃靜玄急道︰“一鳴,不可如此任性。”

    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二師伯,我知道十指連心,可我不願看著木芝被平波道長活活吃下肚去,我心里實在……只是可惜鳴淵劍不能見血,請二師伯借劍一用,我將手指切了便可。”黃靜玄搖頭道︰“不可,不可,咱們再想別的法子。”韓一鳴嘆了口氣,對著涂著干涸血跡的兩根手指看了看,道︰“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有殘損,對父母不住。可是若是因為這兩根手指害死那麼多木芝,哪里還顧不得了這些。它們不該死,不該死在平波道長口中,至少不該因要舔我的手指而死。”

    話音剛落,眼前閃過一道亮光。那道亮光落在韓一鳴腳前,卻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刃薄如紙,寒光閃閃。只听紫裳冷冷的道︰“你若有這個心,我便借你這把匕首。鳴淵劍不可見血,難道劈風、碧水便可見血嗎?你是靈山弟子,不知靈山上的兵刃都不血刃嗎?倒不如我這把匕首好使。”說罷,道︰“天也晚了,我不能留你們,你們回去罷。”

    她說完這話,便不再言語。黃靜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韓一鳴道︰“二師伯,靈山的兵刃都不能血刃嗎?”黃靜玄點了點頭,道︰“靈山的兵刃,都有靈性,弟子們靈力不夠,血了兵刃,便會為兵刃所左右,而不是左右兵刃了。”韓一鳴對紫裳極為反感,本不想用她的東西,但听了這話,對著匕首看了一陣,嘆了口氣,還是彎腰拾起那把匕首來。匕首鋒刃長不過兩寸,刀柄也只是一寸有余,小巧玲瓏,刃邊閃爍寒光,甚是鋒利。

    韓一鳴看了一看,小心將匕首收了起來,對著紫裳的茅屋道︰“多謝紫裳道長。”只听紫裳冷冷地道︰“不謝。不過,我的刀也是有靈之物,四日之後,月至頭頂方能用。早了,晚了都不可。”韓一鳴奇道︰“為何?”

    紫裳怒道︰“哪來這許多為何?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為何?你愛用不用。你愛何時用,便何時用,問我做什麼?”她猛然間劈頭蓋臉痛斥,韓一鳴摸不著頭腦、張口結舌,不知自己哪一句話得罪了她,只得不再說話。黃靜玄看了看那柄匕首,道︰“既然如此,多謝你了。告辭。”對著紫裳的茅屋拱了拱手,帶著韓一鳴又返回去。

    韓一鳴跟在黃靜玄身後,走了一段路,再回過頭去,卻見又是小山崗,矮樹林,與來時一般無二,那無邊無際的鮮花早已沒了蹤影,紫裳的小茅屋也沒了蹤影。

    他素來對紫裳便無好感,此時反感越發深了,回頭看了一眼,道︰“二師伯,不必為我操心了。少了兩根手指,想來也沒什麼打緊。”黃靜玄嘆道︰“一鳴,你便不懂得,有些口訣,是須配合手勢的。你現在還沒學到這些,因而不覺著要緊,但到了將來,你便知這兩根手指的用處了。同樣的口訣,用錯了手指,比不對姿勢,結果都會大打折扣。若是這兩根手指可有可無,那我早早便不在意了。”

    韓一鳴也知二師伯是一片好意,十分感激。私下里頗有些希望紫裳所言乃是信口開河,紫裳毀了紫桃木劍,他心中頗有些排斥這個人。只是他也曾想過,會不會當初便是自己看花了眼,怎麼一柄短劍,雖不知是銅是鐵還是精鋼異鐵而煉制的短劍,竟會在片刻之間就變成一柄木劍,甚而不知是自己先看到了幻象,還是後看到了幻象。

    只可惜當時情形十分混亂,及至後來木劍又毀得出乎意料的快。如今雖然學會了靜心而看,卻也無物可看了。對著兩截殘片,韓一鳴靜心看過無數回,但無論怎麼看,都是兩段殘片,再也看不出別的來,燒得漆黑、殘缺不全的小小兩段焦木頭,若是別人看了,只怕早就扔了。可是一來少年曾經囑咐過他,二來,這也是他帶上靈上唯一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要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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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七章 郊野

    可紫裳卻也不是危言恐嚇,才過了兩日,韓一鳴便又見到了木芝。眾人歇息之時,一道紅光自他眼前閃過,韓一鳴心頭一跳,盯著看了半天,只見那紅色的木芝在身邊一堆樹葉之下對著自己看來,心頭一陣迷惘。好在當時乃是白天,平波道人帶著弟子不與他們同路,他還是隨著黃靜玄一路南來。雖說紫裳那晚說了木芝還會來,他心中始終期望這只是紫裳信口開河。然而見到那小小的木芝自一叢草葉之中探出一個紅色的小頭來,心中便是一跳。忍不住叫道︰“二師伯,二師伯,木芝。”

    黃靜玄遠遠向木芝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韓一鳴站起身來,走到黃靜玄身邊,卻見木芝也悄悄自草葉之中跟了過來。韓一鳴伸手摸了摸懷中匕首,若不是紫裳有言在先,他此刻便會摸出匕首來,將自己兩根手指都斬下來。木芝躲在一叢草葉之下,不時將那對小眼楮露出來偷窺。韓一鳴摸出竹針來,用力在兩根已扎了無數個血點的手指上扎出幾個血珠來,涂抹手指,他這回見了木芝,扎得尤其狠,一面涂抹,一面向木芝望去。

    只見木芝並不向後退去,韓一鳴猛然想起當日那個少年來,若是自己真的能夠抓住那柄劍,他也不會那樣死去。眼看著木芝跟來,遲早都要斷送在平波道人口中,心中焦急,手起針落又扎了幾個洞出來,血珠一點點落在地上。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韓一鳴抬起頭來,黃靜玄道︰不要這樣。韓一鳴搖了搖頭,只覺臉上流下什麼東西來,伸手一摸,卻是滿臉的淚水。

    黃靜玄道︰一鳴,你怎麼啦?想起什麼來了嗎?這樣傷心。韓一鳴不知不覺想起那少年來,前塵往事都被勾上心頭,連帶父母離世都想了起來,自然心情起伏,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掉下來。因而下手也特別狠,雖說十指連心,但他心中傷痛,竹針深深扎入肉中,也不覺得疼痛。黃靜玄嘆道︰一鳴,你有許多傷心事麼?不要這樣對自己,凡事心境平和,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你這樣子于事無補。

    韓一鳴傷心了一陣,嘆了口氣道︰我這就另尋一把刀來,就把手指切掉。黃靜玄搖了搖頭道︰不可,遲也是切,早也是切,紫裳對于這些異樣花草的所知遠勝于我。她雖不明說,但她既說了時刻,你便不要更改,只管按她說的去做。她雖是咄咄逼人,卻不安壞心,你大可不必因從前的過往,對她便另眼相看。

    韓一鳴本來對紫裳便全無好感,此時听二師伯這樣一說,雖然心中暗暗不以為然,卻還是點了點頭。過了片刻,道︰二師伯,那,今天晚間怎麼辦才好?他想著晚間又要與平波道人相見,不由得害怕起來。

    黃靜玄點了點頭︰你是擔心這個木芝又為他所害麼?是了,他的七環寶鏡十分厲害,還是避開為好。想了一想道︰你今晚一個人悄悄在另一個地方過夜,不知你可會害怕?韓一鳴吃了一驚,一听這個法子,確實是個好主意。自己避開,木芝便也會跟隨而來,不會再與平波道人相遇。可是也實在有些害怕,他從來未曾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過夜,不由得有些害怕。

    但轉念一想,只要木芝不再葬身平波道人腹中,還有什麼可害怕的,毅然道︰好,二師伯,我就一個人躲開。黃靜玄點頭道︰咱們下午尋一個地方,我將你變為一個幻象,不止平波道人認不出來,也讓別人認不出來,這樣子,你就不用害怕了。他停了一停,道︰好在只要過了今晚,就好了,明晚月過頭頂,你便可以依紫裳之言,用那把刀子了。

    兩人商議已定,待到下午,黃靜玄先與趙浩洋匯合,讓眾弟子都跟隨趙浩洋,只帶了韓一鳴御劍飛過兩三座山峰,來到一個山谷。黃靜玄道︰一鳴,將你的另一套衣衫給我。韓一鳴依言將另一套衣衫拿了出來,遞給他。黃靜玄接在手中,捏了一捏,道︰這套衣衫還沒有穿過罷?韓一鳴點了點頭。

    黃靜玄道︰那麼你把身上穿的脫下來,穿這件罷。韓一鳴有些詫異,卻還是依言換了衣裳,將換下來的衣裳交在黃靜玄手中。黃靜玄道︰平波道兄十分機警,他的七環寶鏡認得出你。他向來為了修行無所不為,只怕天天用七環寶鏡對著你照也說不定。因而要用你穿過的衣裳去迷惑他,方才能瞞得住他的眼楮。韓一鳴恍然大悟。黃靜玄又道︰你的頭發拔幾根給我。韓一鳴依言拔下幾根頭發遞給他。

    黃靜玄將他的頭發團成一小團,捏在手心里,雙掌對搓片刻,分開來。只見他手心中的一團頭發變成一個小小圓球,圓球中央已透出一點亮光來。黃靜玄右手食指對著小球輕輕一點,小球開始扭動起來,扭動了一陣,露出一截發絲來。那截發絲一露出來,便象有人在抽動一般,越來越長,向外涌出來。韓一鳴驚異地發現,本來是幾根頭發,這個時候變成了一根頭發,只是極長,連綿不斷地被抽出來,那個小球如一只蠶繭,他的發絲則象蠶絲一般,似乎沒有了盡頭。

    過了一陣,那根發絲抽盡,發絲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圓球,色澤銀亮,如水滴一般晶瑩。黃靜玄兩手對著那個小小圓球上下左右輕輕點了幾下,他指尖所到之處,小球都凹進去一塊,他彈了幾下之後,看了一看,又伸手彈了幾下。韓一鳴猛然發現那個小小圓球被他彈過之後,竟有了一個小人的形狀。黃靜玄道︰一鳴,你刺破手指,給我兩滴血滴。韓一鳴忙摸出竹針來,用力在中指上刺下去。

    這一下刺得極狠,幾滴血滴順著手指流下來。黃靜玄左手一招,那已滴下來的血滴便飛在他的掌心。接著右手中指在左手中指上一劃,一點淡金色的水滴自他左手指尖滲了出來。他手指對著那兩幾滴血滴一揮,水滴與血滴便混在了一起,卻是水滴慢慢將血滴包了起來。左手中指對著那個已有人形的小小圓球一彈,水滴裹著血滴便飛過去附著在上面。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八章 法無善惡

    片刻之間,那個小小人形便開始變大,彎腰伸手,轉眼已長得與韓一鳴一般高矮。黃靜玄將手中拿著的韓一鳴的衣裳向他一拋,將他裹住。對韓一鳴道︰“一鳴,待會他看你的時候,你千萬不要眨眼。”

    韓一鳴見那人轉眼長得與自己一般大小,已看得矯舌難下。听見這樣囑咐,忙道︰“是。”黃靜玄伸出雙手,拍了一拍,那人轉過身來,韓一鳴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人轉身來,若不看他的頭,與自己倒是像了個十足。他的頭好似一個肉球,圓圓的,上面什麼都沒有,不止沒有五官,連毛發都沒有。韓一鳴正要眨一眨眼,看得仔細些,忽然想起黃靜玄的囑咐,睜大了眼,連眨都不敢眨。

    那個圓球湊了近來,離他不過四、五寸,如此近地看一個圓圓肉球,韓一鳴不免有些汗毛直豎。但想著黃靜玄如此作為必有緣故,只得與這個圓球面對面站著。忽然見圓球上裂開來兩條小縫,一雙烏黑的眸子顯現出來。韓一鳴吃了一驚,不由得眨了眨眼,猛然間又記起黃靜玄的叮囑,不敢再眨。只見那對烏黑的眸子對著他看了一陣,中間凸出一塊來,慢慢隆起,片刻之後,形成鼻梁。又過得片刻,鼻梁下方,又裂開一道細縫,張開來,里面有了兩排牙齒。韓一鳴還見圓球兩邊,長出兩片耳朵來,居然一只大一只小。

    長出了眼耳口鼻,那肉球挨得越發近了,對著韓一鳴上上下下看個不停。韓一鳴見了這眼耳口鼻,十分不搭調,越發比不長的時候更讓人難受,只得將眼光調開,不去看這個近在咫尺的東西。但那個人的脖頸卻不僅長,而且靈活得沒有骨頭一般,無論他看向何方,那個肉球始終在眼前,那雙烏黑眸子隨著他的目光轉動,且與他挨得極近,便是不想看它,也避不開那雙眸子。

    韓一鳴強壓心中的不適,任它對著自己看了一陣。那雙眸子看了一陣之後,眼耳口鼻居然對著韓一鳴同時扭動起來,十分難看。韓一鳴見五官在那張臉上亂跳,肌肉抽搐,十分恐怖,不由得悄悄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些。卻見過了一陣,眼耳口鼻都各歸其位,卻完全變了個樣。

    這回再看,只見五官端正,沒有了大小不同,也沒了口歪眼斜,真正成了一張臉。那對眼楮又湊了近來,對著他細細看了一陣,又退了開去。韓一鳴只見那圓圓的肉球開始縮小,不再那麼圓溜溜的,上方顯出頭頂和額頭的形狀,下方左右兩邊都尖削進去,顯出下頦來。這一來,本來圓鼓鼓的肉球,便成了頭顱形狀。

    韓一鳴見這頭顱有幾分面熟,福至心靈,暗道︰“有些像我,這就是替我在平波道人面前出現的麼?”那頭顱形成之後,只見黃靜玄走了近來,伸出左掌,掌心中央是那一根極長的頭發。他對著那根頭發,看了片刻,說聲︰“長。”

    只見那根頭發上,處處都冒出細細的毛發來,變成一大串毛發。韓一鳴抬起頭來,卻見對面那人頭上長出眉毛,頭發來。眉毛頭發一生出來,那人便與自己像了個十足,不止面貌,連左手兩根手指,都是涂著血漬的。韓一鳴對黃靜玄的法術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師伯,這是,這是我嗎?”

    黃靜玄道︰“是呀,今晚他就替你回去。他穿了你的衣裳,又用你的鮮血和頭發生成,平波道長絕對認不出來,七環寶鏡也該認不出來,這叫傀儡法。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法無善惡,但憑施者。我一向不用,不過當用之時,用上一用,也不是什麼壞事。”他邊說,邊伸手一招,將一枝掉在附近的樹枝招在手中。在韓一鳴背後比了一陣,拿到面前來,已是鳴淵劍模樣。黃靜玄道︰“好了,有了這個便齊了。”對韓一鳴道︰“一鳴,你變做一棵樹罷,若是變做飛禽走獸,我怕你會受害。明日清晨你又會變為人身,到時候我來接你。”

    韓一鳴由衷欽佩,道︰“全依二師伯吩咐。”黃靜玄道︰“那我教你一句口訣,再助你一臂。”韓一鳴道︰“多謝師伯。”黃靜玄道︰“你記好了,桃夭萬木春。”韓一鳴點了點頭,道︰“是,弟子記得了,桃夭萬木春。”他一說完,就見黃靜玄面上現出十分驚異之色來。韓一鳴見二師伯面上吃驚,有些摸頭不著腦,心道︰“我明明听說是桃夭萬木春呀,不過五個字而已,不會听錯吧?”又細細回想了一遍,並無錯誤,方才問︰“二師伯,弟子說錯了嗎?”

    黃靜玄“啊”了一聲,笑道︰“沒錯。一鳴,你的天資果然非同一般。”點了點頭,又道︰“至于你的天資哪里與眾不同,你將來自會知道,我就不與你說了。好了,你記住了,凡念本門的咒語,都須寧神、清心、無雜念後方才可念。你連念七遍。”他說完,便站在韓一鳴身邊,垂下頭,合上雙目。

    韓一鳴閉上雙目,深深呼吸幾回,心情寧靜,睜開眼來,只見黃靜玄也抬起頭來。黃靜玄雙目有如星辰一樣閃爍明亮,面上泛起淡淡的銀光,嘴唇微動了幾下。他嘴唇微動,韓一鳴已不由自主,在心中默念他教的口訣。

    雖說也是一字一字念出來,但轉眼,便已念完。黃靜玄對身邊那個他變出來的傀儡道︰“一鳴,咱們走罷。”轉身離去,那個傀儡也跟在他身後離去。

    韓一鳴眼見他們離去,微微一笑,想要低頭一看,卻是低不下來。這才發覺身上還有知覺,卻已不能動彈,只有眼珠能慢慢轉動。忽然身上一震,頭頂上有東西落了下來,過了片刻,頭上傳來一聲鳥鳴,不知是什麼鳥,飛了來落在他頭頂之上。

    此時四周早便是一片漆黑,韓一鳴閉了閉眼楮,向前方看去,只見前方漆黑山谷之上的天幕,月明星稀,耳邊傳來風過樹梢,樹葉的沙沙聲令人心靜,鼻觀中全是樹木清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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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九章 月明星稀

    韓一鳴不禁微微一笑,若是能這樣做一棵樹,也是寧靜的一生。原來一棵樹的夜晚,是這樣的安寧。

    忽然听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似是草葉抖動。韓一鳴細細一看,只見一個小小的黑影自一叢草葉中鑽了出來,向這邊挨過來。走過一片明亮月光照耀的落葉時,韓一鳴看得分明,那黑漆漆的小身影,一人一馬,正是木芝。

    木芝挨了近來,此時韓一鳴全身都已變做樹木,它舔不著那兩根手指,挨在一邊磨蹭了一陣,也不走開,只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韓一鳴此時若是能蹲下身子,一定會伸手輕輕撫摸它小小的頭頂。

    又過了一陣,月至頭頂,周遭越發靜逸。韓一鳴身上已落了幾只鳥兒,都已將頭插入翅膀下面,他也有些昏昏欲睡。他身子變成樹木,全然不覺久站會腰腿酸痛。正在昏昏沉沉,身上“刷”的一輕,一只鳥兒展開翅膀,向遠處飛去。

    緊接著只听身上的鳥兒都張開了翅膀,飛快飛離。翅膀拍得十分響亮,韓一鳴只當是天亮了,驚醒過來,只見眼前依舊是一片昏黑,正要合上眼楮又睡,忽然眼前一亮,一道銀光閃過,睜大了眼,卻又沒什麼不同。

    這一下睡意全消,睜開眼楮,對著沉沉黑夜。過了一陣,忽然不知從哪里走出一個人來。他憑空就走了出來一般,對眼前的黑暗毫不在意。韓一鳴一見他,心中便是一怔。這個人不過二十多歲模樣,穿著一件白衣,十分樸素,卻是劍眉星目,十分俊朗。韓一鳴一看見他,心中就是一動,這人與那青衣少年,有著說不出來的神似。

    這人在原地站了一陣,轉身道︰“好了,珩妹,你出來罷。”韓一鳴眼前一亮,憑空又走出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穿著一件淡淡黃裳,輕輕便自黑暗之中走了出來。她面容嬌柔,兩道修長的眉毛,微微蹙著,一雙明月般的眼楮,四下看了看。見沒有異常,才道︰“沒有看見咱們麼?”那男子微笑︰“沒有。”抬頭四下里望了一陣,道︰“想來他們也不會很快便轉回身來,不會知道咱們在這里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如一道亮光,照亮了那男子的雙眼。只是她的眉頭還是微微一緊,道︰“我總有些擔心,咱們這樣走很慢,他們走的可比咱們快得多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讓他們趕上了。”那男子眉頭一皺,拉了她的手,搖了搖頭,又微微一笑︰“好了,不要說這樣的話了,你走了一整天了,也該累了,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陣罷。”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好。”兩人一問一答不過是些再平常不過的言語,但眉宇之間情意流轉。韓一鳴再傻,也知這是一對有情人。不由得屏聲斂氣,生怕驚擾了他們。

    那女子身上穿著極淡的黃裳,那黃色淡極若無,若不是那男子身上白得透著冷光的衣服在旁邊映襯,便如同白色一般。她面上的肌膚暈著嬌潤的紅暈,猶如花瓣一般,泛著美麗光澤,微微一笑,讓人心神激蕩。韓一鳴不覺微微有些出神,靈山之上,白櫻師叔與眾師姐都十分美麗。白櫻端莊大方,雖不是不苟言笑,卻讓人覺得不敢親近。白櫻身邊的女弟子,也都是容貌端莊,舉止嫻雅,也許是與白櫻多年相伴的緣故,韓一鳴總覺各位師姐舉手投足都或多或少有白櫻師叔的影子。看來耳濡目染,確實不假。

    在韓一鳴心中,白櫻師叔也是十分美麗的,但與面前這個女子卻全然不同。白櫻的美高高在上,總有些沒有血肉的味道,喜怒哀樂毫不動容,雖說她的笑容也是發自內心,卻有些冷冰冰的,一塵不染的味道。同樣是不食人間煙火,這個女子卻是另一番模樣。她微微一笑,便讓人眼前一亮,本來就極為清秀的容顏染上一絲美麗的羞澀,讓人自心底不知不覺柔軟起來,隨她一同歡喜起來。

    兩人向這邊走來,韓一鳴此時已知他們都不是常人,兩人身上各自發出淡淡的光輝。本來入夜的樹林里,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許聲息,而自他們出現,便是一片死寂,別的動物都早已沒了蹤影。連風聲,都似乎停止了,只有樹枝微微搖晃,似乎這里已沒有了生靈。

    兩人相攜走了近來,走得近了,韓一鳴越發覺得自己的斷定正確。他們雖是信步而來,卻不發出任何聲響。細細一看,兩人輕巧的腳步都離地面還有四五寸,竟是踏空而來。長一些的草葉為風吹拂,都會被風從腳底這邊吹到另一邊去。那女子的衣裙自草葉上掃過,也是毫無聲響。韓一鳴呆呆望著他們,連氣都不敢透,不知為何,他有些懼怕這兩個人,連那個美麗女子,都有些閃躲回避,不敢正視。情不自禁地,不敢正視,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素來都沒有這樣謹慎過,這時卻是不自覺地謹慎起來。

    只听那男子道︰“珩妹,你歇一陣罷,這樣走路,你也是第一回。”那女子輕聲道︰“沒什麼的。”他們挨得近了,韓一鳴早就垂下眼皮來,屏心靜氣,靜待他們走過去。他听不見絲毫聲音,卻已覺察他們挨得近了,要待他們走了,抬起頭來。

    忽然不知是什麼用力扯住了他,向前一拉,力度來得極快極猛,韓一鳴哪里還站得住,身子一晃,躍倒在地。眼前先出現一件白衣的下擺,抬起頭來,那男子正站在面前。

    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那男子雙目有如寒星,他目光對著自己,自滿面寒霜,心中竟是沒來由的害怕,悄悄向後挪了挪。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躲在這里?韓一鳴道︰我……我……此事實在是難以啟齒。要說“我沒有躲在這里,可他偏偏是躲在這里的。要說我躲在這里緣故卻又是長篇大論,只怕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因而我了幾聲,說不下去。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章 眼

    那男子道︰你躲在這里,意欲何為?他聲音並不高,也不響亮,卻伴隨著一股十分強大的壓力,韓一鳴如听到了怒吼一般,頭暈眼花,兩耳轟鳴,強自支撐了好一陣,才將那陣眩暈忍了過去。卻見那男子兩眼對著自己胸前道︰你懷里揣著什麼?

    韓一鳴一驚,禁不住伸手按住揣在懷中的無相寶鏡。那男子右手輕輕一揮,一招,意態瀟灑,韓一鳴按在胸前的右手不由自主放開來,胸前一輕,不知為何,那男子手中多了一面銅鏡,正是無相寶鏡。韓一鳴大吃一驚,這面寶鏡是大師伯交給他的,他還不曾拿出來看過,便被別人拿了去,將來如何向大師伯交待?忍不住對著那男子叫道︰“你,你不能拿我的銅鏡,還給我。”

    那男子鄙夷一笑︰“我才不想要你的這個銅疙瘩,我不過看上一看。”說著拿起銅鏡對著其中看去。他看了一看,笑道︰“珩妹,你來看,竟然會有這樣的東西。”只見那女子輕輕走過來,站在他身邊,也對著銅鏡看了一看,道︰“咦,果然是好東西,聰明得很呢。彌補不足之招術,不過如此了。”

    那男子笑道︰“是呀,從前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總會有魚想修行之後得道,現下我倒是有些明白了。魚眼能看見什麼?別的眼就不一樣了。當然他們的眼絕比不過咱們的,可是有了這些東西,倒也相差不遠了。”韓一鳴見他對無相寶鏡贊不絕口,十分擔憂。他先想站起身來,哪知不知為何,身上竟是十分沉重,連動一動都十分困難,眼楮看向身上,卻見身上並無變化,連微風吹拂,身上的衣裳都為之輕輕飄動,絕不是從前被那青衣少年變成石頭時的模樣。那男子忽然又道︰“這又是什麼?”

    韓一鳴勉強抬起眼來,向他看去。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玲瓏剔透,月光之下刃邊閃出一道寒光,是韓一鳴揣在懷中的那柄匕首。這男子不過隨手一招,便將他懷中的東西都招在了自己手中。只見他將那柄匕首拿在手中,輕輕抖了兩下。那柄匕首忽然間便沒了蹤影,韓一鳴本就吃驚,此時更是驚異得說不出話來,他已看明白男子手中拿著的不再是匕首,而是一條長長的紫色葉片,葉片狀若蘭葉,葉尖上居然長著一個未放的蓓蕾。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珩妹,這朵花你喜不喜歡?”那女子柔聲道︰“咱們要來也無用,還是還給他罷。也許他拿著有大用處呢。”那男子笑道︰“依你。”對韓一鳴看了一眼,伸手對他招了招。

    他一招之下,韓一鳴只覺身上一輕,坐了起來。那男子對他道︰“這兩樣東西你都好好收著罷。”將無相寶鏡和那片紫葉一起遞了過來。他沒有據為己有的念頭,韓一鳴便放下心來,先接了銅鏡揣在懷中,又接過那條紫葉來。他一接過來,那條紫葉便沒了蹤影,手中拿著的依舊是一柄匕首。韓一鳴用力眨了眨眼楮,手中依然是那柄玲瓏剔透的匕首。但他也不發問,放入懷中。

    他站起身來,那男子忽然道︰“你背的是鳴淵劍嗎?給我看看可好?”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鳴淵寶劍連眾位師兄都不認識,他居然識得。那男子也不待他回答,左手兩指對擦,“啪”的一聲響過,右手對著韓一鳴一抓。韓一鳴自覺面前一暗,接著背上一輕,鳴淵寶劍脫鞘而出,伴隨著一聲悠長的鳴叫,已被那男子抓在了手中。

    那男子右手握住劍柄,左手在劍身上拂過,兩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整柄長劍都亮了起來,散發出淡黃的光澤。韓一鳴得到鳴淵寶劍以來,都只用來施御劍術,劍身也十之七八都被銅綠所覆蓋,並未見過劍身透出這種明亮的光澤,此時得見,目眩神迷,對著鳴淵寶劍呆呆凝望。那男子左手在劍身上一引,又是一聲悠長的鳴叫,劍刃上虹光閃爍,越發明亮起來。此時光澤與先前又不相同,十分耀眼,劍刃明亮到了極點,竟有些隱隱透明,連稜紋格都閃爍紫色光華。那光芒雖是明亮,將四周照得縴毫畢現,卻不刺眼,韓一鳴對著劍刃看去,只見其中似乎有一股金色在緩緩流動。

    那男子突然將左手在劍身上一按,明亮的光澤瞬間消失,周遭又是一片昏暗。韓一鳴剛看了那耀眼生輝、流光溢彩的明亮光澤,乍然間眼前一黑,便什麼都看不見。呆了片刻,眼前才模模糊糊現出周遭的景象。

    只見那個女子身上依舊流轉著淡淡的黃色光暈,男子身上也有淡淡的白色光芒。兩人各自望著一個方向,過了片刻,那女子笑道︰“你還給人家吧,小心再把他們招引過來,到時候又是一場麻煩。”那男子也笑道︰“是了,是我好奇心重,險些把他們引了來。好在我先就留了個界結,不然這番定會被追上。”說著將鳴淵寶劍遞了過來。

    韓一鳴伸手接過劍來,那男子對他問道︰“你修行了多少時候了?”韓一鳴老實答道︰“我還沒有修行。”那男子搖了搖頭,對著他又上下看了兩眼,似是探究。韓一鳴不禁想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只是他的頭才低下去,便又抬了起來,迎著那男子的目光看去。那男子瞳孔中兩點晶瑩的光芒,讓他不能回避。那男子看了看他,又道︰“你知不知道要引動這柄劍,須要多少年修行?”韓一鳴搖了搖頭,那男子道︰“千年道行,方能引動鳴淵。”

    韓一鳴大吃一驚,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回想片刻,確實不曾听錯。囁嚅道︰“我,我引不動鳴淵寶劍。我只是會用御劍術。”那男子哈哈一笑︰“引不動它,如何能用御劍術?”又對他上下打量了兩眼,道︰“你是沒有絲毫道行。”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珩妹,咱們走罷。”那女子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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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一章 遲早

    那男子轉過身來,道︰打擾了,若是有人問起我們,請你幫忙遮掩。他的眼光如寒冰一般,向韓一鳴一掃。韓一鳴禁不住輕輕一顫,他本不是多事之人,便道︰定當守口如瓶。那男子笑道︰異日相逢,再行相謝。說罷,左手兩指相擦,又是啪的一聲,韓一鳴眼前頓時清晰起來,只見天空如一塊巨大的青玉,天邊已微微發白。那男子轉身要走,那女子卻笑道︰咱們來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咱們就這麼走了麼?那男子笑道︰他變做一棵樹,本是為了掩人耳目。天一亮便要回復人身,現下天色將亮,不必再變成那樣了。

    那女子搖了搖頭,道︰“他沒有絲毫道行,萬一咱們走了,他遇上什麼野獸,豈不是咱們害了他?”那男子笑道︰“你說的很對,依你。”忽然伸手一把抓起韓一鳴,向地里一栽。韓一鳴雙腳觸及地面,已覺一股潮氣自腳下而起。想要低頭看一看,已低不下頭去,連臉上的肌肉都變得僵強。那男子笑道︰“你自己也有變化的咒語,要變回人時,將你的咒語顛倒過來,自最後一個字念起,連念三遍便可解除我的法術。”韓一鳴想要謝他,卻是說不出話來。只見那男子轉身攜了那女子,兩人相視一笑,便向前走去。

    他們行止從容,兩人雖是有說笑之狀,卻是去得飛快,轉眼便沒了蹤影。只剩下化為樹木的韓一鳴站在原地。此時林中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天亮之前,晝伏夜行的獸類都要歸巢,因而此時的林中最是安靜。韓一鳴雖是一夜未睡,卻不疲倦,睜眼望著這寂靜的山崗。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韓一鳴向著聲響處望去,只見一個人影閃了出來。韓一鳴一看,不由得屏住氣息,兩眼緊緊盯住那人。那人一身青衣,面目雖有些模糊,而身形舉動,卻一望便知是平波道人。他自遇到平波道人起日起,兩人之間便總是不睦,平波道人的貪婪性情令韓一鳴很是反感。再加之韓一鳴此時總是提防著他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因而一見他的身形,便將他認了出來。

    平波道人慢慢走了近來,他一雙眼楮光芒閃爍、機警靈活、左右顧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對面前的每樣事物,都細細查看。韓一鳴屏住呼吸,兩眼隨著他,不敢放松。平波道人東張西望,連地上的草叢都不放過,都要彎腰去查看一番。他彎腰查看,也不是看一看就了事,而是用手撥開查看。

    韓一鳴見他慢慢挨近了來,屏住呼吸,看他這個樣子,倒似在尋找什麼東西一般,韓一鳴不禁想道︰“他不會是在找我罷?難道,他識破了二師伯的法術?”想到這里,心中越發擔憂起來。想起自昨日中午便跟在自己身後的木芝,心中越發焦急起來。那對男女來到,他便忘了木芝,不知道此時木芝還在不在近前,只望它早已跑開,不要被平波道人看見才好。

    平波道人四處找了一陣,已挨近韓一鳴身邊。韓一鳴小心戒備,垂下眼皮,盯著他漸漸移近來的雙腳。他十分厭惡平波道人貪婪的目光,卻還是覺察平波道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過了一陣,那雙腳移了開去,韓一鳴輕輕呼出一口氣來,這一段不長的時刻,漫長得令人窒息。悄悄抬起眼皮來,平波道人已背對自己,對著一叢三尺高矮的灌木上下打量。

    他打量了一陣,伸手入懷,摸了一件東西出來,對著那叢灌木扔去。那東西一離開他的手,便亮了起來,帶著一道寒光。韓一鳴一眼認出,那便是七環寶鏡。七環寶鏡繞著那叢灌木上下左右照了幾回,突然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那里十分怪異地生著一件東西,絕非灌木所有。遠遠看去象是一小叢珊瑚,又象是小小的鹿茸,卻是雪白的顏色。平波道人大喜,自言自語道︰“我說呢我便不信,怎會沒有半點好處?果然不錯。”說著,伸手去摘了下來,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大嚼起來。

    他嚼得十分響亮,顯然吃得十分歡暢,韓一鳴十分厭惡,閉上了眼楮。只恨不能伸出手來塞住耳朵。平波道人嚼吃完畢,意猶未盡,又指引銅鏡,慢慢向樹叢中照去。照了一陣,滿臉失望,道︰“沒了?怎會就沒了。”低下頭又對著地上細看。

    韓一鳴唯恐他看了過來,連一動都不敢動。平波道人對著地上看了一陣,抬起頭來,搖了搖頭,將七環寶鏡收入懷中。卻又眉頭一皺,對韓一鳴看來,似是起了疑心,伸手入懷,又拿出七環寶鏡來。

    韓一鳴深知七環寶之下,自己必定原形畢露,心頭一緊。正不知如何應付,卻听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遠遠地又一個身影走了近來。

    這個身影一身素衣,十分眼熟,正是黃靜玄。韓一鳴一喜,只听平波道人低聲罵道︰“倒霉,怎麼他也跟了來了?”將七環寶鏡揣入懷中。韓一鳴十分惱怒,卻是發不出聲來。只見平波道人咳嗽一聲,迎上去道︰“黃道兄,你怎麼也來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平波道兄來得,我便來不得麼?平波道人笑道︰你素來不愛這些異樣之物,不過也難怪你看不上眼,你靈山之上什麼寶貝沒有?哪里還看得上這些?不過道兄今日卻也趕了過來,著實令人驚異呀。”黃靜玄笑道︰“我如何不愛這些東西?黃某一生最喜好的便是見識異樣寶物。只是我來晚了,怕是見識不著了。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好啦,我先回去了。見黃靜玄面帶微笑,又自我解嘲道︰我那些不成材的弟子,還是早些回去照料的好。話音一落,他背上的黑桃木劍已化為一道黑影,帶著他飛上天空,一個黑點一閃,便沒了蹤影。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二章 劍氣如虹

    韓一鳴萬料不到這個猥瑣道人動作竟是這般快,素日只顧著鄙夷他了。卻忘記了這個猥瑣道人也執掌一派,不容小視。忽然身上一震,回過神來,卻見黃靜玄站在前面,閉目寧神。片刻之後身上又是一震,韓一鳴想起那男子對他說的話來,連忙將黃靜玄教給的口訣在心里想了一想,倒過來念了三遍,變回肉身來。

    黃靜玄道︰“一鳴,你昨晚沒遇上什麼怪事麼?”韓一鳴搖了搖頭,黃靜玄道︰“你沒有遇上什麼人麼?”韓一鳴雖說從不說謊,但這時卻為難起來。他沒有欺騙師伯的意思,而那個男子卻又叮囑過不能與別人說,自己也應承下來。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不該說。

    正在猶豫,卻見黃靜玄對著自己看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了,好孩子,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千萬記著,不能對別人說起。你應承了別人,便要做到。言而有信,不可忘記。”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但將來若有緣再見,你須記得要敬而遠之。”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好了,咱們走罷。”韓一鳴正要邁步,忽然又听黃靜玄道︰“等一等。”只見黃靜玄看著自己。他也不知自身哪里不妥,低頭看了一看,再抬起頭來,黃靜玄已道︰“你將鳴淵劍拿來我看一看。”

    韓一鳴見他目光閃爍,顯然十分意外,越發莫名其妙,伸手自背上取下鳴淵寶劍來。鳴淵寶劍一取下來,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鳴淵寶劍的劍鞘烏黑中透出隱隱的湛藍光芒,韓一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鳴淵劍劍鞘本是烏黑色澤,但他拿到手中之日,劍鞘便是灰蒙蒙的。雖說他並非勤勞之人,但劍鞘也是擦過無數回了。只是無論他怎麼擦,劍鞘始終如初見時一般蒙滿塵土。韓一鳴也細細看過劍鞘,不知是什麼做成的。看上去平平無奇,摸上去卻有些掛手,對著光細看,上面似乎是無數個比針尖還小的尖刺。

    諸位師兄的寶劍劍鞘也是互不相同,有黑有白,有銅有鐵,也有木頭本色的。韓一鳴本來也沒什麼見識,只知定然不是木頭的,在靈山時又頗多煩惱,不曾想起來問一問顧清泉。不過在他私心內,如果鳴淵劍鞘是木頭的更好。這柄劍本來已引人注目了,再四處去詢問,豈不是更加招人側目。

    此時鳴淵劍鞘上縴塵不染,色澤猶如濃墨,還隱隱透出湛藍的光芒來,沉著細膩,幾乎有些夢幻一般美麗。韓一鳴呆了一陣,方想起要將寶劍遞給黃靜玄,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卻見黃靜玄也對著鳴淵寶劍怔怔出神。

    過了片刻,黃靜玄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鳴淵寶劍的劍鞘。然後才握住劍柄,“刷”的一聲將鳴淵寶劍抽了出來。只見劍身之上,那斑斑銅綠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劍刃看上去並不鋒銳,反而略有些圓鈍。刃邊白中帶黃,閃爍淡淡的金光,劍身之上的菱紋格乃是紫金,紫色斑斕,閃爍光澤,卻掩不住那帶著銀白色澤的淡淡金色,全然不是韓一鳴熟悉的鳴淵寶劍。黃靜玄道︰“一鳴,你見過這樣漂亮的一柄劍麼?”

    韓一鳴雖是初入靈山,也沒有修道。卻也已見過幾把好劍,起初那青衣少年給他的短劍,便是十分精美,雖是夜晚,卻不掩那如彩虹般的華麗光澤,想來也是一柄好劍。可惜仿佛曇花一現,片刻之後便沒了蹤影。便是到了如今,韓一鳴都不得不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曾見過兵刃,連想象都無從想起,難道那柄短劍就是自己的幻想嗎?

    到了靈山之上,劈風、碧水、青霜、紫霓也是各有各的玄妙。劈風至剛至陽。碧水卻是至陰至柔,青霜那有若寒霜一般的劍刃輕靈空幻,紫霓卻是美倫美煥,如玉一般堅硬,寶石花澤閃爍不定的劍身,堪稱是靈山上最美的寶劍。靈山寶劍各有各的玄妙,弟子們用的也是如此。大師兄司馬凌逸用的金青寶劍在這些寶劍之前,毫不起眼。但青色劍刃上星羅旗布的點點烏金砂,也將那劍身裝點得十分華麗。

    韓一鳴無法想象哪里還能有與靈山諸劍相比之劍。可是今日看來,那些寶劍都過于精巧了,鳴淵劍雖說劍身寬大,失于精巧,卻更加工整,頗有王者風範。目眩神迷之間也對黃靜玄道︰“二師伯,我沒見過幾柄劍,更沒見過比鳴淵更漂亮的寶劍了。”黃靜玄嘆了口氣,道;“好啦,收起來罷,改天我給你講鳴淵劍的故事。”韓一鳴接過劍來,還劍入鞘,道︰“二師伯,鳴淵劍還有故事嗎?”

    黃靜玄道︰“世間萬物都會有故事,就連咱們腳邊的石子都有故事,鳴淵劍怎麼會沒有故事呢?好了,咱們走罷。”帶著韓一鳴前去追趕已向前趕的弟子。

    這日晚間,韓一鳴也不敢與眾師兄相見,跟著黃靜玄遠遠地在一個山頭上等待。兩人自太陽下山便在山間坐等。黃靜玄坐在一塊大石之上,閉目垂眼,似在養神。韓一鳴坐在大石之下,兩眼望著月亮慢慢向頭頂移去。

    此時身邊林中已是一片寂靜,除去蛙鳴聲之外,便只有風過樹梢的聲響。若是從前,在這種荒郊野外,韓一鳴早嚇壞了。可是如今坐在這里,心中卻是說不出的安寧。對著黑沉沉的樹林,竟不覺時光流逝。

    他坐在石下,不知坐了多久,神思迷糊起來,正在朦朧,只听黃靜玄道︰“一鳴,是時候了。”韓一鳴一驚而醒,睜開眼來,不知何時黃靜玄已站在他面前。月光灑在他身上的白衣上,發出柔和的淡淡白光。

    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上看了一眼,果然見月亮已到了頭頂。此時他心中不免忐忑起來,站起身來,自懷中摸出那柄匕首拿在右手中,對著自己的左手看了兩眼。平時並不覺得這兩根手指有何要緊,但此時看來,卻是說不出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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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三章 切膚之痛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怎麼啦?你……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二師伯,沒了這兩個手指,許多法術就不能學了。可我並不認為學會很多法術很要緊,但我還是會心痛。我很自私麼?黃靜玄搖了搖頭道︰沒有,你也是血肉之軀,你並不是無情之人。對你的手指有留戀之意,師伯能體諒。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師伯,我,我待會兒大聲叫喚之時,會不會將別人引來?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我設個界結,便是有人在你身邊,也不會听到的。說著,抬起手來,輕輕在空中劃了幾下,右手中指對著韓一鳴一指。韓一鳴只覺腦海中啪的一聲,不知是什麼炸開了。他雙眼一直看著黃靜玄左手的食、中兩根手指。原來兩指平平無奇的手指在這個時候,也讓人難以割舍。

    看了片刻,右手慢慢舉起那柄匕首,匕首刃邊閃爍幽幽藍光,十分鋒銳。韓一鳴一咬牙,尋了一塊平坦的石頭,蹲下身來將左手兩根手指放在石上,看了一看,緊咬牙關,別過臉去,右手的匕首便向左手上直切下去。

    雖說他心中已知會痛徹心肺,畢竟十指連心。當鋒利的匕首切入手指時,還是痛得眼前一黑,大叫一聲。松開了手中的匕首,右手緊緊握住左手,跪倒在地上。他一眼也不敢去看自己殘缺的左手,也沒有力量去看。早已痛得滿頭大汗,連腰都直不起來。他喊了一聲,便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咬得出血,也不出第二聲。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苦了你了。韓一鳴痛得厲害,哪里有力氣說話。跪在地上抖個不住,抖了一陣,抬起頭來,吸了口氣,又低下頭去。黃靜玄道︰一鳴,讓我看一看。韓一鳴強忍著那難以抵擋的痛楚,抬起手來,卻不抬頭,他已見自己的右手指縫之中鮮血滲出,滿腔的勇氣都消逝無蹤。黃靜玄嘆了口氣,伸出手來,在他右手上輕輕一彈,韓一鳴右手不自主松開來。正痛得死去活來,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你抬起頭來看一看。

    黃靜玄的話音雖不高,卻是十分清晰,韓一鳴听入耳中,不由自主抬起頭來。卻見黃靜玄手一拍,自己的左手便浮在了自己眼前。韓一鳴十分不解,看了看黃靜玄,卻听他道︰“你數一數。”韓一鳴正在奇怪,口中卻已開始數,自一數至五。

    他看著黃靜玄,實在是不能明白他讓自己數什麼,黃靜玄笑道︰“傻孩子,你再數數你的手指。”韓一鳴十分意外,低下頭來數了一回,還是從一數至五。抬起頭來道︰“二師伯,是五根手指呀。”黃靜玄嘆道︰“你還不明白麼?”韓一鳴心道︰“手指都是五根,有什麼明白不明白的?”但也覺有些異樣,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異樣。

    又數了一回,還是五根,黃靜玄嘆道︰“一鳴,唉,你到底是聰明還是……”說到這里便收住了。韓一鳴如墮五里雲霧之中,摸不著頭腦。對著手看了半天,猛然驚訝地張開了嘴巴,道︰“二師伯,我的,我的左手。”他的左手上,還是五根手指!

    那難以忍耐的疼痛也不知所蹤,連原來彌漫手指間的血跡也毫無蹤影。韓一鳴驚異之極,伸曲手指,無比自如,細看指桶,連傷痕都看不見。一時之間羞愧起來,適才大呼小叫,哪知卻還沒有切在手指上。低下頭來,又是一驚。

    面前石上霍然有一截斷指,銀白色澤,旁邊還擱著那柄匕首。韓一鳴幾乎要以為自己做夢,伸手揉了揉眼楮再對著石上看去,那截銀白色的斷指還在,不是幻覺。對著自己的左手又看了一回,仍然是五根手指,並沒有少掉一根。韓一鳴禁不住道︰“這,這是……”

    黃靜玄道︰“這也是凝聚在你手指中的仙芝精華。快還有另一根,快用力切一下。”韓一鳴意外之極,右手拿起刀來,對著左手中指便切了下去。這一回他不再如初時那般害怕,眼睜睜看著匕首切入中指指根,卻並不疼痛,忽然見一截中指落了下來,嚇了一跳。細細一看,左手上還是五根手指,可石上分別有了兩截斷指。韓一鳴忍不住奇道︰“二師伯,我不會是多長了兩根手指罷。”

    黃靜玄道︰“唉,傻孩子。快,快拾起來,咱們快走。”韓一鳴將石上兩根斷指拾了起來,黃靜玄遞過一塊素帕來,道︰“用這個包上,還有那把匕首。”韓一鳴依言包好,黃靜玄已召出劈風劍來,向北而去。韓一鳴忙將素帕揣入懷中,也召出鳴淵劍來,隨之而去。

    跟在黃靜玄身後,飛了不久,已來到一個小小山崗。韓一鳴一落下來,便認出這里便是紫裳變幻出來的小山崗。黃靜玄站在矮松前道︰“紫裳道友,黃某帶了小徒前來拜訪。”韓一鳴一落下來,便閉目寧神靜心,再慢慢睜開眼來,只見一望無際的鮮花,兩條清澈的小溪和一間茅屋出現眼前。

    片刻之後,茅屋木門敞開,里面悄無聲息。黃靜玄道︰“一鳴,你也來。”先舉步走入屋內。韓一鳴跟在他身後,走入其中。走入屋內,眼前便是一亮,似乎屋內還是白天。他一腳踏下,落腳之處十分柔軟,低頭一看,只見腳下長滿了紫色的草葉,其中夾雜著點點白色的小花,厚厚一層,踏上去十分柔軟。一陣幽香直沖鼻觀,亦濃亦淡,韓一鳴正在驚異,面上只覺一陣清涼,屋內竟有微風吹拂,而自外面看去,這小屋並無窗戶。

    抬起頭來,四周全是奇草仙藤,牆上也滿滿鋪著厚厚的葉藤,頭頂上也都是垂下來葉蔓果實。那些奇異的藤草都是蒼蒼翠翠,而果實是卻紅艷得如珊瑚豆子一般,十分可愛。韓一鳴見這些藤草的葉片都形狀各異,低著著一一看過來。忽然一頭不知撞在什麼上,停住腳步,抬起頭來一看,前面雖是空無一物,但十步開外,紫裳正站在黃靜玄對面。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四章 因雪白頭

    黃靜玄道︰多謝紫裳道友相助。紫裳冷冷地道︰沒什麼。眼楮向韓一鳴望來,她紫色的眼眸猶如一塊上好的寶石,幽深之極,又十分明亮,不知哪里透出來的光亮在她深紫色的眸子中一映,映出她眸子中深深淺淺的紫色來。

    她紫色的眼眸之中瞳仁是極深幽的紫色,深濃得近乎是黑色。瞳仁周圍是深淺不一的紫色,一點燈火映在其中,竟然折射出無數個亮點。忽然她眼中的無數個亮點都撲了出來,韓一鳴只覺眼前大放光明,刺得睜不開眼楮。緊閉雙眸,耳中卻听到黃靜玄道︰“紫裳道友,一鳴還是個孩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韓一鳴不敢再向她面上看去,轉開眼神,卻見紫裳身邊一只三尺口徑的青瓷缸內,養著一簇睡蓮。幾片蓮葉飄浮水面,一睫荷睫婷婷而立,半枯荷睫上花朵早已謝去,只有一個小小蓮蓬,結在上面。而正一個紫色花苞,從水里探出頭來。

    那也是一朵睡蓮,只是還未開放,瓣膜已顯出淡淡紫色,伸出水面來,似乎是來探看這里有什麼。片刻之後,慢慢縮回水中,再也不出來了。只剩那半枯荷睫豎在水中。

    忽然听紫裳冷冷地哼了一聲,黃靜玄道︰“一鳴,把紫裳前輩的刀子還給紫裳前輩罷。”韓一鳴早就低下頭去,不敢抬頭,自懷中摸出包著兩根手指的素帕來,打開來,將那柄匕首拿在手中,彎腰低頭,遞上去,口中道︰“多謝前輩相助。”

    一陣涼風拂過手指,手上已沒了匕首。只听此裳道︰“你把你切下來的手指留給我罷。”韓一鳴一怔,卻听黃靜玄道︰“正想向紫裳道友提起此事,我們帶在身邊,這兩段手指不會腐壞,木芝還會尾隨在後。留給紫裳道友再好不過了。”轉過身來道︰“一鳴,把東西留下給紫裳道長。”

    韓一鳴稍有些猶豫,但一想木芝尾隨這兩根手指,自己帶在身邊,遲早還是會將他們引到面前來。到時候同樣是被平波道人一一擒了去吃掉,不如不帶在身邊。可是交與別人,卻又不放心,不知這紫裳會不會將木芝也一一吃下肚中?正在胡思亂想,有人“哈”地輕輕笑了一聲,聲音輕快、嬌脆,似是年輕少女所發。

    紫裳的笑聲都是冷笑,從鼻中哼出,雖說也是輕快、嬌脆,卻帶著無名的惱恨,听在耳中忍不住要打個寒顫。而這聲笑卻是說不出的調皮。韓一鳴進得屋來,並未見到屋內還有別人,不禁得愣了一愣,黃靜玄的聲音已道︰“一鳴,留給紫裳前輩是再好也沒有的。你放心好啦。”韓一鳴身上輕輕一顫,雖是低著頭,也知是紫裳那夢幻一般的紫眸又對著自己看來。也不說話,也不敢抬頭,只是將手中的素帕舉了起來。

    又是一陣輕風拂過,微帶著些寒意,韓一鳴抬起頭來,手上早已空了。一抬頭之間,在紫裳身後,全是茫茫白霧,似乎沒有盡頭,白霧之中還有什麼在翻卷,忍不住定楮一看,點點白色裹在其中,似是風雪。韓一鳴越發好奇,對著那白霧之中細看,隱約見白霧之後有一座山峰,筆直陡峭,鋪滿了皚皚白雪。

    忽然只听紫裳道︰“這就算你的謝禮嗎?”黃靜玄道︰“你真是要謝禮嗎?”紫裳冷冷哼了一聲,道︰“不必再多說了罷。”黃靜玄道︰“咱們後會有期。”紫裳也只冷冷地道︰“恕不遠送。”黃靜玄嘆了口氣,帶著韓一鳴出來。

    韓一鳴一走出屋來,就听屋中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說了句什麼,只是听不分明,片刻之後,便沒了聲息。兩人走了幾步,身後又已是小山崗,韓一鳴終究有些不放心回頭望了一望︰“二師伯,我的手、手指留在這里好嗎?”黃靜玄道︰“送回靈山最好,可是靈山飄浮不定,咱們一時之間回不去,離開的時刻長了,平波道長難說會起疑心,另行生出事端。放在這里比跟著咱們好得多了,除去靈山,只怕只有這里算得妥當之處了。”韓一鳴道︰“紫裳前輩,會不會,會不會……”

    黃靜玄微微一笑︰“你擔心她如平波道人一般吃木芝麼?這倒不會。便是你自己吃了,她也不會吃。”韓一鳴十分奇異,但不再問。黃靜玄道︰“先前,你斬斷手指之時,若是睜大眼楮看著,便不會疼痛。可惜你閉上了眼楮,所以十分疼痛。我雖看出來了,卻不能提醒你。紫裳道友的法術,向來便是不許別說穿的。她听你說願將這兩根手指截斷,因而用了個障眼法試探你。你閉上眼楮,便會以為真是匕首,有切膚之痛。可我若是說穿了,那真會變成匕首,那就真會把你的兩根手指截下來。”

    韓一鳴道︰“那,那果真是我的手指嗎?”雖說已切下兩根手指來,但他的左手上,依然是五根手指,他怎麼能不驚異?不發問?黃靜玄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韓一鳴奇道︰“二師伯,怎麼是也是也不是呢?”

    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從你手上截下來的,便可算是你的。至于也不是,是指這截下來的兩段,並不真是你的手指。這是仙芝舔過之後,凝聚在你手中的靈氣。”韓一鳴道︰“二師伯,仙芝舔過便能凝聚靈力嗎?”黃靜玄道︰“是。仙芝乃是千年修行的靈芝。靈芝本來便有解百毒之效,因而民間叫為靈芝。再修行千年,走過的地方,一年之後都會生長新的靈芝。而且自仙芝腳下生出來的靈芝,又與別的靈芝不同,那才真是有了延年益壽,救死回生的功效。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靈芝,有靈之物。人人都望得到,紫裳道長也一樣。不過,她卻不會是為了要吃掉它們而得到,放在這里,最好不過了。”

    韓一鳴回頭向那小山崗看了一眼,黃靜玄道︰“紫裳道友給你的這柄匕首,其實是離魂草幻出來的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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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五章 早遲
    韓一鳴吶吶的道︰離魂草?黃靜玄道︰我起先也不知這便是離魂草,但我看出來這並非匕首。她若真想瞞我,我定然看不出來,既然我看出來了,那她就只想瞞過你的眼楮。韓一鳴奇道︰道長為何要瞞我呢?

    黃靜玄道︰“她就是想看看你是否會真的為木芝舍棄兩根手指。韓一鳴怔了一怔,道︰這有什麼可疑慮的?黃靜玄道︰凡人都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保持完整便是孝道,不肯為他人舍棄,便是對著至親好友,也不見得能下手。何況為花草樹木舍棄兩指,乃是常人所不能為。韓一鳴點了點頭︰二師伯所說,確是人之常情。

    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因而紫裳道長將離魂草幻化為匕首模樣,來看你是否真有其心。你若真有其心,必然會依她的言語而為。你若是魯莽從事,提早下手,雖說能將木芝的被嚙之災免去,但也必然失去兩根手指。如若是猶豫不定,過了她說的時刻才動手,這兩根手指自然也是白搭進去了。

    韓一鳴嘆道︰“可紫裳道長這樣,不是十分,十分……”黃靜玄道︰“十分霸道是不是?一定要遵守她定下的時刻,確實十分霸道。其實,或遲或早,動了惻隱憐憫之心,都是善念。何苦一定要遵守她的時刻,她這樣子,又是太過強求了。悟道也有個早遲呀。”說著搖了搖頭。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听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地哼了一聲。韓一鳴立時縮口,這個聲音,正是紫裳的聲音。

    她哼了一聲︰“黃靜玄道友,你這樣在背後論人長短,有失厚道罷。”黃靜玄微微一笑道︰“紫裳道友,我心有所想,口有所說,總比心口不一要好許多罷。我向來性情耿直,不會以假言支應。心口不一,才是修道人的大忌。”紫裳又冷冷地哼了一聲。

    韓一鳴向四周看了一眼,黃靜玄笑道︰“她並沒有跟來,只不過施了個小法術而已,現下已回去了。”嘆了口氣,又道︰“紫裳道友的修為也頗為高深,只可惜,在有些方面看不透,若是參透了……唉!”又嘆了口氣,收住了口,道︰“一鳴,咱們走罷。”

    那日晚間,韓一鳴不再獨自一人在荒野中過夜。木芝不會再因他而喪生,心中再無牽掛,無比安定,因而睡得也是十分香甜。

    次日清晨醒來,精神飽滿,他這些時日都十分焦慮擔心,沒能如此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之後,便去洗漱。他這日醒得稍微晚了些,來到小溪旁,已見眾師兄都返回來。寒喧了幾句,獨自來到泉水邊,蹲下身來,抄起泉水潑在臉上,清涼的泉水,令人神清氣爽。

    洗漱完畢,站起身來,卻見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身青衣,背負長劍,站在小溪那邊,對著他上下打量,卻是平波道人。韓一鳴怔了一怔,平波道人自溪水上踏空而來,眯起了眼楮,對他上下打量了兩眼,眼光落在他左手的食、中二指上。

    他素來厭惡平波道人,只是好歹平波道人也是一派之長,又與諸位師尊同輩,記著黃靜玄的囑咐,躬身施了一禮,轉身便走。忽然左足足踝上一緊,右腳已邁出步去,左足卻在原地,不能移動。扭頭一看,平波道人右手五指對著自己一握,一雙眼楮點著冷漠卻得意的笑意,緊緊盯著自己的眼楮。

    韓一鳴猛然記起黃靜玄叮囑自己千萬不要與他獨自相對,心中一緊,剛想要念御劍訣,只見平波道人飛快做了兩個動作,對著自己一拍手掌,頓時頭暈眼花,喉頭發干。好在他的御劍訣只須在心中默念,又只是五個字,不須出聲。在心中想那五個字,只听“刷”的一聲,鳴淵寶劍脫鞘而出,帶著淡淡金色光華,托起他來,便向上飛去。

    一飛離地面,韓一鳴便清醒過來。只听身後傳來“咦”的一聲,平波道人驚異無比,回頭一看,他的黑桃木劍出鞘,向自己追來。他來得極快,轉眼便已趕到韓一鳴身後,伸手向韓一鳴背心抓來,韓一鳴向右一閃,閃開背心,卻見他手向自己手臂抓來,已抓到手邊,只余寸許!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不知什麼恰好自兩人之間穿過,帶著“嗚”的一聲尖銳嘯聲,韓一鳴眼利,眼角已瞟見是白光之始是一只白玉梭,知是師姐劉欣竹相助,頭也不回,便向前急飛。白玉梭兩頭尖利,來勢極快,來到面前,已變成半尺左右大小,平波道人若不緩一緩,便要撞上去。

    平波道人大怒,伸指一彈,將白玉梭彈開,依舊向前一望,韓一鳴卻已趁此時機飛出去好大一段,再來追趕,卻是片刻之間追趕不上。韓一鳴見他緊追不放,心口的御劍訣念得越發快,飛得也更快了,隱約已見前方便是昨夜歇宿之處,想要大聲叫“師伯、師叔”卻是叫不出來。張開了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回頭一看,平波道人已追近了,情急之下,連連在心中念著御劍訣,壓低身子,撞入樹林中。撲面而來的樹枝劈頭蓋臉,打得他全身疼痛不已。韓一鳴只是用兩手護著雙眼,眼楮自縫隙間望著越來越近的師伯和師叔,向他們身邊趕去。

    他飛入樹林中,早就發出聲響來,驚得林鳥鳴叫不已、四散飛躥,他哪里顧得上這些,只想不落在平波道人手中。忽然眼前數道寒光飛來,韓一鳴大驚失色,卻是不敢停頓,眼睜睜看著寒光飛到面前,咬緊牙關,卻見劍光一繞,繞過他直奔他身後而去。

    虛驚一場,這才看分明,趙浩洋已躍在空中,兩眼緊盯著韓一鳴身後,碧水寶劍垂直浮在他胸前,他雙手持咒,碧水寶劍便浮在兩手之中。寶劍上正透出道道寒光,每一道寒光都是一柄短劍,對著他而來。來到面前,都越過他,直奔他身後去。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六章 重于泰山

    韓一鳴驚魂未定,一刻都不敢停留,亦不敢回頭,徑直飛到趙浩洋身邊,才收住去勢。回身一看,只見遠遠的一道黑影一閃,便沒了蹤影。趙浩洋的碧水寶劍依舊透出道道寒光,向前追去。趙浩洋任憑這些寒光追了一陣,左手在空中一繞,在胸前一豎。片刻之後,那些寒光都自遠方轉了回來,一一回到碧水寶劍上。

    趙浩洋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一鳴,你先下去。他身子卻依舊浮在空中,韓一鳴松了口氣,御使寶劍,飛到站在地上的黃靜玄身邊。收了鳴淵寶劍,依舊說不出話來。趙浩洋在空中浮了片刻,不見有異,這才緩緩落在地上。

    黃靜玄道︰一鳴,你下回不可再落單了。韓一鳴想要答應卻是說不出話來,黃靜玄伸手向他咽喉上拂過,韓一鳴喉頭一陣哽塞,許久才說出一個是字來。他喘了一陣,只見樹林中走出一個人來,兩眼望著自己,正是平波道人。

    黃靜玄道︰平波道兄,我門下弟子沒什麼見識,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一個小輩計較了。韓一鳴剛想說︰是他想要抓我,我並沒有得罪他。手臂上一緊,回過頭去,只見趙浩洋極輕的搖了搖頭,輕微得幾乎看不出來。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好說,好說。靜玄老兄,你門下這個弟子,可是厲害非凡呀。我記得他入你們靈山派,也不過才短短一個月,居然學會了默念心訣了。我早先看見他背著偌大一把劍,還只道他是充個門面,裝個樣子。

    不想果真是有些門道的。你不用向我賠不是,倒該我賠個不是才是。我本是看小朋友這把劍與眾不同,想要拿來看一看。說著向韓一鳴咧嘴一笑,哪知他見了我就如同見了鬼一樣,我連話都不曾說,他起身便跑,這真是天大的誤會了。小朋友,你不曾嚇壞罷?

    韓一鳴憤怒不已,他與平波道人一見面,平波道人便施法讓他喊叫不出聲來,又施法抓他,哪里是想看寶劍?欲想道︰你胡說八道!卻听黃靜玄的聲音道︰一鳴,平波道長想看看你的劍,你該恭恭敬敬地捧到道長面前,請道長品評鑒賞才是。韓一鳴一呆,卻听黃靜玄又道︰平波道兄,一鳴這個孩子性情單純,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誤會了你的意圖,也在所難免。這柄劍哪里比得上你的黑桃木劍呢?不看也罷。

    平波道人哈哈笑道︰靜玄道兄,我哪里會與小輩多心。轉過來道︰我不過是想看看這柄劍,驚嚇你了。韓一鳴不料平波道人如此無恥,望著他的臉,緊咬牙關。呆了一陣,又听黃靜玄道︰一鳴,怎麼還沒回過神來?把你的劍給道長看一看。韓一鳴向黃靜玄看去,只見他一如平時,這才將鳴淵寶劍自背上解了下來,捧在手上,慢慢走到平波道人面前。

    平波道人也不接過去,對著鳴淵寶劍細細看了幾眼,嘖嘖稱贊︰好劍,果然是好寶劍。韓一鳴面無表情,只是低眼著自己手中的寶劍。忽然听平波道人道︰待我拿起來看一看。伸手握住劍柄。韓一鳴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中有一絲隱藏不住的貪婪,心中一陣厭惡。平波道人握住鳴淵寶劍的劍柄,用力一抽。

    韓一鳴只覺手中一震,卻不見鳴淵寶劍出鞘,不由得向平波道人看去,只見平波道人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停了一停,用力再抽,寶劍依舊紋絲不動,只有劍鞘閃動著黑中帶藍的光澤。韓一鳴心中暗喜,他頗不願意平波道人抽出鳴淵寶劍。鳴淵寶劍雖說形狀不如劈風、碧水那麼輕翔靈動,但卻是渾然天成,大巧不工,不說別人,便是他自己都覺得鳴淵寶劍與眾不同。因而他擔心平波道人抽出劍來會貪念大起,更要想方設法據為己有。

    此時見平波道人不能將鳴淵寶劍抽出鞘來,心中放松。雖不抬頭,卻也能想象平波道人漲紅了臉面,尷尬難堪的模樣。只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這柄劍並沒什麼特異之處,只是沉重些,恐怕還不能入你老兄的法眼罷,不看也罷。一鳴,你回來罷。”韓一鳴听見二師伯招呼,便對著平波道人微微彎腰,轉身回來。

    他彎腰之時,悄悄望向平波道人面上,只見他並無難堪尷尬模樣。一雙眼楮狡黠中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對著自己望來,手掂著頦下的胡須,一幅饒有興味的模樣。這一看自然又吃了一驚,不敢再看,壓住心頭的驚怕,不動聲色,也不敢在他面前停留,轉身回到黃靜玄身後。

    待得眾人散開來,眼看著平波道人帶著他門下弟子御劍飛走,趙浩洋也帶了司馬凌逸幾位師兄離開,這才悄悄的問黃靜玄道︰二師伯,為什麼平波道長不能抽出鳴淵寶劍來?黃靜玄道︰你怕他抽出來麼?韓一鳴老實答道︰是,我很害怕他把這柄劍也據為己有。”

    黃靜玄道︰你為何會怕?韓一鳴一愣,道︰平波道長有些、有些貪心,何況他吃木芝之時,沒有絲毫憐憫。我想起來就……黃靜玄道︰你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喜歡這柄劍,才害怕被他拿去麼?

    此言一出,韓一鳴便脹紅了臉,他確實不曾這樣想過,因而答道︰二師伯,我寧願和諸位師兄一般,用一柄普通的長劍。師尊們總是說我資質過人,可是我自己卻總覺得自己十分愚笨。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你怎能這樣想。鳴淵劍認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兵刃于咱們來說,應當是十分愛惜才對。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要知道兵刃也有靈性,你對它好,它便會對你好。你對它不好,便不要怪它對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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