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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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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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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10:2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九章 修行方式
    停了片刻,秦無方道︰再說有些手段,本為咱們所不齒,因而不用也罷。

    韓一鳴不明他話中之意,卻也不出聲,只是听著。秦無方又道︰諸人都想誅魔,原因只有一個,何人誅魔,便會得些好處。大多是搶在眾人之前得到魔星的寶物利器,寶物利器對于修道之人來說,無異于憑空增添了道行靈力。你的木劍被毀也就在所難免。

    我雖不知你這木劍從何而來,也看不出上面有什麼奇異之處,但是他們斷定了你自魔星身上得到此物,只怕又是神兵利器,所用的種種手段,為的便是毀了此物。只因他們已知你不會再投入別派,這寶貝的便宜他們是佔不到了,也不肯讓咱們靈山佔這個便宜,用的手段便狠毒辣了些。

    不過,一鳴你不要怨恨紫裳道長,她若不出手,今日自也會有別人出手。紫桃木劍雖是難得,但還是先保住你要緊。也罷,現下如此結果,他們也再不會爭奪了。至于你的兵刃,另行挑選便是。幾百年來,靈山多少也有些兵刃收藏。你好好去挑一件與你有緣的兵刃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若是祖師在此,今日他們哪里敢如此胡作非為?

    韓一鳴听他久久不語,抬起頭來,只見他有些出神。四周一望,不知何時,各位師尊都已來至堂中,各自坐在椅上。靜听秦無方說話。

    頓了一頓,秦無方道︰一鳴,你是個極有資質的孩子。你想學些什麼?韓一鳴向白櫻看去,白櫻的法術極是優雅,他心中十分羨慕,況且白櫻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更加信服。白櫻搖了搖頭道︰我只收女弟子。韓一鳴便不好再說想隨著她修行。

    秦無方道︰一鳴,咱們派中的文修,乃是由博覽群書而起。都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連身外之物皆有其道,書中自也有道,只是道理高深,全看各人可能參悟。武修則是指由練武強身起,修習武藝、武技、武德,再修習兵刃,自其中體會萬法隨身。心修,便是由心而始,淨化自己的操守,提高個人的領悟。

    這需要極為純淨的內心,大智大慧方能參悟。身修,便是自身邊的小事而起,洗滌灑掃乃至建屋蓋房,事無巨細,一件件做下去,積少成多,萬事萬物,都有一定的道理在其中,若是親自動手,便能體會其中的道理,遲早也是悟道。術修,是最廣博的修行方式了,蒔花弄草、操勺下廚、剪裁縫紉等等身邊小事皆可術修,挑一樣最為喜愛之事入手,慢慢精研,將來同樣可以從中悟出萬事萬物之道。

    至于法術,則是修行過程中領悟出來的輔助手段。只因無論你用哪種方式修行,到一定的時候,都要離開靈山去雲游四方,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在兼濟天下之時,經歷多了,領悟也自會增加。獨行天下,沒有點法術隨身,是難以達到修行的最終目的的。

    他的前半段話讓韓一鳴听得十分奇異,後半段話,卻說得韓一鳴心中酸痛,好容易忍下去,道︰師尊,您所說的修道與我听說的大異其道。曾听說修道之人都要拋家棄子,燒丹練汞。可是師尊說的修道,卻與這些大相徑庭。秦無方哈哈一笑︰各有其法。靈山派的道,乃是指萬物之道。萬事萬物皆各有其道,有生便有死,有死便有生,順應其道,不僅可以修煉自身,還可明白事物之道。因而道,只在心中。你領會了,它便是道,你不能領會,它便什麼都不是。一鳴,我問你,你可知為什麼父母又稱作堂前雙佛?

    他的說法十分新奇,韓一鳴從前也看過些書,但到底資質平乏,不過是隨著先生指教看上一看罷了。听秦無方提問,便搖了搖頭。秦無方笑道︰那是因父母為了子女,已到了無欲無求,卻又有求必應的地步,因而也稱為在家佛。世間處處都有佛,只看你慧眼開不開,看不看得到。其實佛便是道,道便是佛,只不過道家謂之為道,佛家謂之為佛。所謂的拋家棄子,一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絕非修行的重點。若欲修行,在家亦得,勿須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道,只在個人心中,而不是指單一修行方式。”韓一鳴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多謝師尊教誨。秦無方笑道︰因而修煉的方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修心、修身。靈山派弟子,無論你跟隨哪一位師父,用哪一種方式修練,修心、修身卻是必經之路。徒有法術,不修身心,便會墮入魔障。

    韓一鳴站在原地細細想了一陣,只覺奧妙無窮,一時之間,竟站在堂中發起呆來。秦無方也不打斷他,只對黃靜玄等人道︰諸位師弟,你們何人願先帶一鳴入門?盧月清站起身來,笑道︰師兄,我帶一鳴上靈山來,便讓他先隨我一段時日,如何?秦無方道︰好,便讓他隨著你罷。也是你倆的緣分。

    秦無方指定了師父,韓一鳴回過神來,跪在地上,對盧月清行了三個大禮,盧月清笑道︰一鳴,你只是先跟隨我,將來未見得我真能是你的師父。韓一鳴道︰是。盧月清對秦無方道︰師兄,一鳴的木劍被毀,還請師兄準我帶他去挑一件兵刃。秦無方點了點頭道︰你帶他去罷。

    盧月清帶著韓一鳴從翠薇堂出來,走過那長長的木階梯。也許是來了有時日了,韓一鳴對木階梯下翻滾涌動的雲海已不再是那般懼怕,不過也難說是因為跟在盧月清身後,心里安定些,因而不害怕。兩人走完木梯,盧月清笑道︰你隨著我的如意環上去罷。雙手拇指食指相扣,如意環自他袖中飛出,飛到韓一鳴面前。韓一鳴伸手握住如意環兩邊,如意環帶著他騰空而起。盧月清隨在旁邊,不快不慢。抬起頭來,數座小小山峰浮在飄渺雲霧之中。細心一數,共有九座。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章 兵刃
    片刻之後,如意環帶著韓一鳴落在一座山峰之上。靈山氣宇軒昂,這座山峰卻十分小巧,韓一鳴向左右放眼看去,隱約能看見飄浮在不遠處的其余山峰,也如這座山峰一般,十分秀麗小巧。這座小小山峰之上僅有一間茅屋。低下頭來,地上的青草長得十分茂盛,沒過了膝蓋。

    盧月清笑道︰你隨我來。帶著他,來到茅屋之前,收住腳步,道︰這里原是祖師清修之地。韓一鳴大吃一驚,他在這里住了數日,靈山上全無人間富貴氣向,十分的清爽干淨,看得出來匠心獨運。可這里卻是一派荒蕪景象,雜草叢生,連那茅屋,都有搖搖欲倒之勢。若不是盧月清說明,他哪里想得到這里便是祖師的清修之地。

    盧月清道︰祖師雲游之前,曾囑咐我們,此間不須我們打理。只有新弟子前來,方能到此地來尋找兵刃。韓一鳴四下一望,除去那間小小茅屋,便只有滿地野草。心道︰兵刃在那屋里嗎?見盧月清對著茅屋站著,不言不語,也不敢隨便問詢動彈。盧月清站了一陣,轉過身來,笑道︰好了一鳴,你可以尋趁手的兵刃了。韓一鳴道︰“是。舉步向那間茅屋走去。

    才走了兩步,就听身後盧月清問道︰你去哪里?韓一鳴道︰弟子尋找兵刃。盧月清笑道︰你低頭看看。韓一鳴低下頭來,不禁大吃一驚。

    本來滿地的長草,此時已不見蹤影,地上橫七豎八地扔著各式兵器。長長短短,林林總總,竟數不勝數。韓一鳴連兵器的種類都辨識不清,對著滿地的兵刃愣了一陣,盧月清笑道︰這些是祖師早年的收藏。有的是祖師重金求購而得,有的是祖師伏魔降妖而得,有的是祖師自行打造。都各有各的來歷,你仔細看看,好好挑上一件。韓一鳴對著這些兵刃看了又看,竟不知道該挑選哪一件才好。

    呆了一陣,只听盧月清笑道︰你上山之時,帶了紫桃木劍來。想來你與寶劍有緣,你只撿那看著順眼的劍,一把把看過去,這里有近百把劍,你慢慢挑罷。韓一鳴頗為猶豫,若是紫桃木劍不毀,他用紫桃木劍修行倒也不錯。在他心中,對紫桃木劍始終有親切之感,只是既已被毀,便不用再做這打算。站在原地對著滿地的兵刃,心道︰這兵刃還一定要用嗎?

    他自小性情平和,從不與人爭斗,此時看著地上這許多兵刃,不禁有些失神。兵刃都是利器,用于搏斗,他拿在手中,感受兵刃的鋒銳的森然寒氣,心中便有些害怕。自青衣少年死在他面前,他對兵刃總有些畏懼。因而只是看著,並不動手去拿。

    盧月清略有些意外道︰一鳴,怎麼,不想挑選麼?你可知你的各位師兄來到此地,都是喜不自勝。你不喜悅倒也罷了,怎麼反而有些不喜歡?韓一鳴道︰師父,凡是兵刃,都是用來傷人的,弟子,弟子……盧月清笑道︰一鳴,你心地純善,師父很是欣慰。但你初入靈山,有些法術,不得不借助兵刃。靈山門下,兵刃多是用在飛行上。你還不能飛天遁地,有兵刃相助,只是法術的啟步。將來你也可以不用兵刃。祖師也曾說過,兵刃,總是帶著戾氣,的確有傷內心的祥和。現下讓你挑一件兵刃,也只是讓你挑一個代步,不用想這許多,去罷。

    他如此一說,韓一鳴心中略微安定些,道︰是。低頭看了看,走到一柄劍旁,蹲下身子,握住劍柄,向上一提,卻提不起來,韓一鳴大為意外,用盡力再提,那柄寶劍還是不動分毫。他收住手,向那柄寶劍看去,尺寸與見過的寶劍一般無二,劍刃反射陽光,略帶金紅色,卻不料入手沉重如斯。頗有些意外,吸了口氣,用力一提,還是紋絲不動。只听盧月清笑道︰這柄劍叫劈風,十分銳利。你拿不起來,足見與你無緣,你另行挑選罷。韓一鳴向他看去,他站在身邊,微笑點頭。便依他所言另去尋了一把,伸手去握劍柄,那把劍本來就放在地上,他的手剛觸及劍柄,那把劍竟然刷地一下,鑽入了土中。

    韓一鳴呆了一陣,看看自己的手心,不能置信。卻也不再追究,只是挑著寶劍一柄柄去拿。有的寶劍明明看得見,卻是拿不到。伸手過去,它便沒了蹤影,手收回來,它又在原處顯現。有的寶劍和他捉迷藏一般,會四處游走,他挨近去,寶劍便閃開來。他停住腳步,寶劍便不再動。但他若是再向前一步,寶劍也就向前一步。似乎長了眼楮一般,他停就停,他走就走。

    他看得多了,也覺察這些寶劍與尋常兵刃大不相同。寶劍的光澤各不相同,有的紅、有的青,有的白,有的是金色,居然還有黑色的。這些寶劍有的通體色澤流動,有的自劍柄到劍身都隱隱透明,有若琉璃。有的劍身上有鏤刻著極美麗的花紋,有的劍身上竟有著與星星點點的光芒,湊近了看,劍身上似乎是散布著與本身材質不能相融的雜質。或是黑色,或是金色,或是紅色,或是白色,也或者諸色相雜。他還見一柄寶劍,劍身為七色,如一道彩虹一般,十分美麗,可惜不得近前去看。那柄寶劍一俟他挨近,便跑得無影無蹤。欲再找尋,卻不得其蹤,再也找不到了。

    盧月清笑道︰我助你一臂罷,這樣挑,不知要挑到什麼時候去。說罷,雙手拇指食指一扣,如意環自他衣袖中飛出。如意環急速旋轉,裹著一股旋風,自盧月清面前升起。韓一鳴只听得風聲呼呼,眼前一亮,只見扔得滿地的兵刃都被這股旋風帶了起來,大部分又都落在了地上,細細一看,那旋風中裹著的,都是長長短短的寶劍。如意環帶著旋風和旋風中的兵刃,轉到韓一鳴眼前,越飛越低,旋風中的兵刃都落在地上,堆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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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一章 百劍之首
    盧月清收了如意環道︰“你細細看看,再慢慢挑選。”韓一鳴見堆在面前的寶劍可謂是五光十色,連先前見的黑色劍刃的寶劍與那柄如彩虹一般的寶劍都在其中。這回不敢先伸出手去,先向那柄彩虹似的寶劍看了一陣,為它的美麗贊嘆,又向那柄黑色的寶劍看去。那柄寶劍黑沉沉的,湊近了看,才發現劍身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銀色亮點。如同夜空的中的星辰一般,只是在白天不是十分耀眼。

    他細細看了一陣,忽然眼角有一道青光閃過。韓一鳴伸出手去,順著那道青光摸去,入手清涼,對著手中一看。一柄寶劍,色澤清亮,隱隱透出青光。韓一鳴抽回手來,卻見那柄寶劍劍身極軟,竟不是直的,劍刃順著劍柄拖下來,還有些輕微的顫動。韓一鳴左手輕輕踫了踫劍尖,十分清涼,薄薄的劍尖竟隨他的手指擺動起來。這一下令他十分驚異,不敢再拖,將它放回地上,那把劍竟然“刷”地一下,鑽入了土中。

    “這是碧水劍。”韓一鳴回頭,盧月清笑道︰“你另挑選一把罷,這柄劍也與你無緣的。”韓一鳴點了點頭,眼角瞥見一道冷光閃過,對著望去,又是一柄寶劍,色澤清冷,劍鋒如同一段青玉,並非是金鐵所制,閃著極冷的寒光。韓一鳴伸出手去,慢慢握住了劍柄,一股涼意自指尖傳來。這股寒意自他的指尖直透心頭,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只覺劍柄在他手中並無絲毫暖意,反而越來越冷,片刻之後險些將他的手指都凍僵了。凍得他一條胳膊都幾隱隱作痛。連忙收回手來,在口邊呵了呵,向那柄寶劍看了一眼,一陣寒意直透心頭。盧月清道︰“這是青霜劍,你也用不了。再換一把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又見劍堆中一點紫色光芒閃爍起來。對著那點光芒看去,一柄紫色寶劍在離他不遠的方輕輕顫動,劍身隱隱透明,稜角分明,通體紫色,連劍柄都是紫色。整一柄劍似乎是同一材質鑄成,比起別的寶劍來,縴細得多了。小巧玲瓏、晶瑩剔透,陽光下閃爍著華麗的光澤,實在是分外美麗。韓一鳴見了這柄劍,不禁想起紫裳來,不知為何,看見這柄劍,就覺它與紫裳十分相似。他總覺她十分可怕,離她越遠越好,因而對著這柄寶劍看了片刻,並不動手去拿。盧月清道︰“這是紫霓寶劍,你心中不願接近它,與它便也無緣。你還是另行挑選罷。”

    韓一鳴對著劍堆看了片刻,見那柄黑沉沉的寶劍就在近前,伸出手去。忽然眼角一亮,有個東西綻放光芒。轉頭凝目向那個亮點看去,卻又沒了。看了一陣,也不知這亮點從何而來,轉回頭來,依舊伸手去拿那把黑色寶劍。他手伸出去,眼角又是一亮,卻不再是先前的那個方向,不由得停了一停。只听盧月清道︰慢。挑選兵刃並非稱手的就好,要用心挑選。一鳴,用心之外,還須隨緣。韓一鳴道︰是。也不轉頭,眼楮瞟著那個亮點,把手對著那個亮點摸去。

    刷地一聲兵刃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響傳入耳中,韓一鳴只覺手中多了一件硬物,彎曲手指握住,回手一抽,橫在面前。只見眼前一片片斑斕的銅綠,銅綠之間,夾雜著黃紫二色的菱紋格。這柄劍劍身寬闊,比其余的寶劍都闊一倍以上,比起那小巧美麗的紫霓寶劍更是闊了一倍不止。劍身上銅綠斑斑,一柄劍的十之八九都被銅綠覆蓋。有一線不曾被覆蓋的刃邊露出來,閃爍著黃中帶白的光澤,十分鋒利。順著劍身向上看去,劍首則比劍身要窄得多了,正好一握,十分趁手。韓一鳴大吃一驚,這柄劍與紫桃木劍看上去相似到了極點,只是紫桃木劍劍首似有一個圓環,而這柄劍的劍首平平,翻腕抬起來一看,劍首上平平刻著兩個同心圓。

    他將這柄劍拿在手中,並不覺得沉重。忽然听到尖嘯聲響起,原本堆在面前的劍堆嘩地一聲散開,沒了蹤影,舉目四顧,那些劍都已四散開來,如才來時一般,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地上只剩一只烏黑的劍鞘,伸手拾起來,入手十分粗糙,灰蒙蒙的,韓一鳴用衣袖擦拭,卻不能將之擦亮。他將劍鞘置于劍上,雙手捧著,捧到盧月清面前。卻見盧月清也是兩眼看著這柄劍,似是十分驚異,話到口邊,卻又忍住不說。

    片刻之後,韓一鳴道︰師父,這……盧月清默默無語,好一陣才道︰“這是鳴淵劍。從前是祖師的配劍。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師父,弟子另行挑選一把。祖師用過的寶劍,弟子不敢持用。”他見此劍與紫桃木劍真是相似到了極點,心中便有些歡喜。但听說是祖師的配劍,便是再喜歡也不敢據為己有。

    盧月清道︰且慢。韓一鳴收住腳步,轉回身來,只見盧月清對著他手中的寶劍看個不住,看了片刻,道︰不必再挑選了。與其說是你挑選兵刃,不如說是兵刃挑選了你。鳴淵劍挑選了你,你便是它的新主人了,不必再挑其余的兵刃。鳴淵寶劍認了主人,別的兵刃都不能再認你為主了。

    韓一鳴不解其意,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盧月清嘆道︰你不知靈山之上的兵刃,皆俱靈性。並非是新入門的弟子前來挑先兵刃,實是兵刃挑選弟子。鳴淵劍是早年祖師的配劍,取鳳鳴于淵,聲清于野之意,乃是靈山百劍之首。它既挑中了你,你也不必再重新挑選。只是若是別的兵刃,你直接取用便可。鳴淵劍,卻要先帶去給你的諸位師伯看過方才能用。韓一鳴道︰是。盧月清道︰咱們就下去罷。對著那座茅屋施了一禮,韓一鳴跟著他,雙手捧劍垂首彎腰。再抬起頭來,地上又長滿了過膝的雜草,將滿地的兵刃遮沒,如同他們才踏上此地時一般。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二章 行于雲端
    兩人來到山邊,盧月清道︰“你已有了鳴淵劍,師祖的寶劍在此,如意環便不能再出來助你。你自己下山罷,記著,御劍訣是‘行于雲端’。”說罷,向前邁出一步,已飛速向下墜去。他去得非常之快,片刻之後,就沒了蹤影。

    韓一鳴捧著鳴淵寶劍,站在山邊,小心翼翼向下看了一眼,除去幾片雲彩,便空空如也。萬仞之高,便是看上一眼,也是頭暈目眩。眼看盧月清消失了蹤影,不禁擔憂起來。對著手中的寶劍看了又看,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呆了一陣,回頭一望,長草起伏,那茅屋還是在寂靜中立在原處。又站了一陣,身上寒冷起來,嘆了口氣,將盧月清走前說的“行于雲端”四個字念了一遍。

    一遍念畢,手中的鳴淵寶劍紋風不動。韓一鳴心道︰“難道,難道一遍不成,那我連念三遍。”大聲念道︰“行于雲端,行于雲端,行于雲端。”三遍念完,還是沒有動靜。韓一鳴心道︰“那我便一直念下去,對著祖師的座位叩過九個頭,便連念九遍。”于是,一連串地念了下去。他念了一陣,不及細數,但早過了九遍,還是手捧寶劍站在原地。十分沮喪,又過了一陣,心道︰“難道要讓我踩在上面?”對著鳴淵寶劍看了又看,卻是不敢踩上去。

    他站在山邊,想了一回又一回,試了無數遍,每一遍都大聲讀出,還是一無所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忽然想︰“怎麼師父教的沒有動靜?難道是寶劍上另有口訣麼?會不會是要兩個口訣連起來念?”握住劍柄提起來,自上到下,翻來覆去,細細看了一回。鳴淵寶劍上雖是長滿了銅綠,可也看不出刻有咒語,銅綠也不是用衣袖可以擦去的。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道︰“師父明明說的是‘止于雲端’呀。”忽然手掌中一熱,鳴淵寶劍“刷”地一聲彈了起來,原先下垂的手臂被寶劍拖了起來,韓一鳴一呆,一股大力向前一扯,身不由己“啊”了一聲,整個人已被鳴淵寶劍扯離地面,自山邊飛了出去。

    韓一鳴先是一呆,接著大吃一驚,低頭見腳下一片空虛,冷汗便自背心冒了出來,緊緊閉上雙眼,哪里還敢向下看。他右手握住劍柄,只覺那劍柄之上似有一股大力,將右手緊緊粘住。耳邊呼呼風聲,撲面而來的風如利刃一般吹得他臉皮生疼,韓一鳴只在心里猛念“行于雲端”,一刻也不敢停留。念了不知多少遍,生怕一停下來,便自雲端掉下去,掉到那不可知的地方。他終覺腳下空蕩蕩的,不知過了多久,悄悄睜開眼來,乃是浮在半空中,身邊便是祖師清修的小小山峰。定一定神,偷偷向下望了一眼,飛快閉上眼楮。此時他左手不知何時也牢牢抓住了劍柄,想來是驚惶失措之時雙手死死抓住了劍柄,將劍柄當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他滿頭滿臉的汗珠順著面頰往下滴。

    又過得一陣,還是浮在空中,一動不動。韓一鳴這才鎮定了些,呼出一口氣來,對著下面望了一望,又發起愁來︰“如何下去呢?總不能就這麼浮在空中?”忽然想到先前是在心中念過御劍訣,寶劍才帶自己飛入空中,此時只怕也要在心中念上一遍才是。于是在心中又念了一回,念完之後又在下面加了“下去”兩個字。哪知還是一動不動地浮在原處,不禁又急出一身汗來。

    忽然心內響起秦無方的聲音︰“一鳴,御劍訣的前三個字是不變的,最後一個字才是關鍵,有上就有下,相對而言。”此時他身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十分害怕。卻也因此福至心靈,細想秦無方的那句話,暗道︰“莫非是‘行于雲下’?”一想完畢,手上一股大力傳來,鳴淵寶劍拖著他飛快向下沉去。

    這一下向下沉去,十分快捷。韓一鳴只覺天旋地轉,渾身無力,又酸又麻,眼前一片片雲朵掠過,好容易明白過來,低頭一看,盧月清已站在下方。忽然似覺自己自千丈高處跌落了來,五髒六腑都落到了底,韓一鳴眼前一黑,卻立刻又見光明。只見盧月清笑道︰“還好,我總在想你何時才能想通下來?你便已下來了。”韓一鳴一看,卻已是到了地面,雙腳踏在地上。他雙眼看著盧月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愣了半晌,才透過氣來。盧月清對他笑道︰“鳴淵寶劍確是好劍,來罷,跟我去見各位師伯。”

    韓一鳴眩暈過了,才舉步向前,忽然一件烏黑的東西自天而降,“啪”的一聲,正落在他面前,卻是鳴淵寶劍烏黑的劍鞘。他在空中嚇得半死,早不知將劍鞘扔到哪里去了,此時落在身前,方想起來。彎腰拾了起來,將鳴淵寶劍插入鞘中,雙手捧著,跟著盧月清向翠薇堂而去。

    來至翠薇堂前,盧月清徑直向內走去。韓一鳴捧了鳴淵寶劍在台階前站著,只見堂前的碧桃樹早已沒了蹤影,竹林又現了出來。此時已是中午,陽光照得竹葉煜煜生輝,十分美麗。韓一鳴正看得出神,里面已傳出盧月清的聲音來︰“一鳴。”韓一鳴忙收回眼來,捧著鳴淵劍,走入翠薇堂。

    堂內諸位師尊都在座,韓一鳴一進來,眾人的眼光都對著他看來。韓一鳴不覺低下頭去,眼楮只看著腳下的青石板。秦無方道︰“一鳴,你認得這柄劍麼?”韓一鳴道︰“師伯,弟子听師父說這是鳴淵寶劍。”秦無方道︰“那麼,在你師父告訴你之前,你認得它麼?”韓一鳴搖了搖頭︰“弟子不認得。”秦無方“嗯”了一聲,韓一鳴禁不住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清亮似水的眼光對著自己看來,想要低下頭去,卻是低不下去。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道︰“好了,你先出去。”韓一鳴退出翠薇堂來,不敢走開,只在堂下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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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三章 緣分
    只听堂內寂然無聲,韓一鳴不禁微微嘆了口氣,看來鳴淵寶劍挑了自己,給眾位師尊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因而他們說話也不讓自己听見了。想到這里,不由得又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听見堂中黃靜玄道︰一鳴這個孩子,十分怪異。

    適才他進來之時,我伸手一拿,竟不能將鳴淵拿來。難道,他果真是注定與咱們師門有不結之緣麼?程蔚芋道︰鳴淵寶劍為靈山百劍之首,雖說咱們沒有佔為己有的念頭,但當初我挑選兵刃時,的確是拿過這柄劍的。拿在手中,似有千鈞之重,不能驅策。他能拿起來,還能驅策,就是他的緣分了。盧月清道︰我看他挑選之時,確是鳴淵選中了他。

    他伸出手去,鳴淵自百劍之中脫穎而出,跳進他的手中。我看他並不識得這柄劍,對他說了鳴淵二字,他面上神色也沒有變化。還對我道,此劍乃是祖師配劍,不敢持用,要另行挑選。確實十分恭敬,並沒有竊喜之色。

    韓一鳴听得背上冒出冷汗,原來鳴淵寶劍在眾位師尊眼中是這般重要。又听得秦無方道︰我又細細看過一回,一鳴這孩子,心地確實再干淨不過,與丁五一般純樸。既然有緣,便讓他用罷。鳴淵寶劍也是幾百年不曾動過了。只是,只是為何,我總覺得這個孩子有著我看不透的地方?停了一停,又道︰便這樣罷,月清,咱們好好教導他一段時日,或許過段時候就會看得透了。祖師雲游天下,難說突然間回來也說不定。當日他老人家還說,眾弟子中無人能驅策鳴淵寶劍,甚是遺憾。如今一鳴能用,他老人家若能得知,定然欣慰之極。”

    韓一鳴自知大師伯看不透的,便是關于那青衣少年的一切。便是到如今了,韓一鳴也不能在心中叫他作魔星。看來他確實法力高強。他一個沒字,連幾百年修行的大師伯都參詳不透,可見他何等厲害。只是他最終是死在了自己前面,自己雖是盡力想救他,但他還是死了。

    忽然見盧月清自翠薇堂內走出,來到面前,道︰走罷,咱們回去罷。走了幾步,又轉回身來囑咐他︰這柄鳴淵寶劍,你好好用著罷。好在你心地純善,也不爭強好勝。鳴淵寶劍已近乎神兵利器,若是讓爭強好勝的弟子拿了,那可是無窮後患。忽然又笑道︰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小心,說實話,靈山之上,除你之外,還無人能驅策得了這柄劍。看來白櫻給你的那一點緣分,實在不能算淺。

    盧月清走到靜心院外,便自行飛上天空去了。韓一鳴捧著鳴淵寶劍回到屋中,此時正值眾人修行之際,靜心院內除他之外便無別人。他將鳴淵寶劍放在桌上,將紫桃木劍的兩段殘片從懷中拿出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忽然想起盧月清說過只能過後想法子修復,看這模樣,不知能不能修復,亦不知何時能修復。嘆了口氣將兩段殘片都塞在枕下,用枕頭遮住。

    信步出來,向山後走去。路過丁五的廚房,遠遠便見丁五蹲門前在地上,用一把小鐵鏟挖一個小坑,不知道他又要種什麼異樣難得的菜蔬。韓一鳴今日頗有些沮喪,正想悄悄走開,丁五已抬起頭來看見,遠遠地道︰師弟,你是要去看小乖嗎?韓一鳴道︰是。丁五道︰你等一等。站起身來入進屋中,不多時,提了一個籃子出來,遞與他道︰今日我還不曾去喂小乖,你替我去罷。他兩手沾滿泥土,衣衫上也有些灰土,他將雙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今日忙了些,還不曾去看它。對了,你拜在哪位師尊門下了?韓一鳴接過籃子︰“師兄,我拜在了第三位師尊門下。丁五笑道︰恭喜師弟了,三師叔的修為是非常高的。這下你真是我的師弟了。韓一鳴略與他寒喧了幾句,提著竹籃,向幻鏡湖而去。

    來到寶鏡湖邊,湖水是淡淡的黃色。一只巨大眼珠在湖面上現出來,韓一鳴道︰小乖,我來看你了。小乖自湖中現出身來,道︰今天有很多人上山來。韓一鳴不知怎麼,對著小乖,反倒有說不出來的親切感,道︰是呀,小乖,我今天拜了師傅了。

    小乖突然道︰你拿了什麼來?半個身子都露出水面,對著籃子,兩個大大的黑眼珠都擠向前來。韓一鳴解開籃子里的荷葉包,把肉塊拋給它。它歡天喜地,大口吸入肚中。韓一鳴嘆了口氣,看著它無憂無慮的樣子,真像一個天真的孩子,看著小乖,突然想到不久前,自己也是如此的無憂無慮,瞬間就熱淚盈眶。

    他在湖邊一直待到下午,太陽斜向西方,才起身回來。回到靜心院,已是晚飯時分。諸位師兄都已回來,有的在院內與同門交換一日修行所得,有的獨自在角落里思索。韓一鳴穿過院子,徑直來到他與顧清泉同住的屋內。屋內早已有了幾點飄浮的燭光,走進屋內,卻見那些燭光都圍在桌邊,顧清泉正坐在桌前,對著放在桌上的鳴淵寶劍細看。見他進來,道︰師弟,你這柄劍很是奇異呀。是今日挑中的兵刃麼?韓一鳴道︰是。突然听見門外有人笑道︰“顧師弟,你對著這柄劍垂涎了大半天了,怎麼,還沒看夠嗎?話音一落,杜青峰走了進來。

    他笑道︰你又對人家的寶貝眼熱了吧?小心看進眼中拔不出來。顧清泉面上一紅,道︰韓師弟,我生性好武,也喜好兵器。見你這柄劍有些異樣,對著它看了許久了,你不要見怪。韓一鳴道︰師兄見外了。顧清泉笑道︰師弟,我初上靈山之時,曾拿過幾把異樣寶劍,可惜寶劍都不認我為主。我用盡力氣也沒能拿住。只得挑了現下這柄青金寶劍。這柄劍好就好在十分鋒利,但也失于柔韌。韓一鳴道︰我不懂兵刃,也沒有什麼想法。听師傅說,兵刃最多是用于飛行,將來修行也不一定要用兵刃相助。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四章 論劍(上)
    顧清泉道︰確實如此,只是咱們都是才入門的弟子,修為尚淺,還是不得不借助兵刃之力,因而有好的兵刃確實如添雙翼。咱們的這點微末修為自然不能跟諸位師伯相提並論,若是遇上了強敵,趁手兵刃的用處可就大了。杜青峰笑道︰你這也是痴心妄想,靈山之上,何來強敵?好歹我也在此修煉了有年頭了,不曾听過有強敵一說。顧清泉笑道︰杜師兄,將來雖是漫長,但咱們終有一日要下山去行走,那時兵刃可就不僅僅用于飛行了。不是我好勇斗狠,我總是希望兵刃能夠更好一些。

    他召出青金寶劍來,放在桌上。青金寶劍劍刃有如秋水一般寒冷,光澤略現青色,劍身布滿金色亮點,橫在桌上,煜煜生光。只是無論怎麼看,青金寶劍都比鳴淵寶劍小巧得多了,因而笑道︰師弟,你的寶劍借我拿來看看可好。韓一鳴道︰請看。顧清泉伸出手來,握住劍柄,用力一提,鳴淵寶劍紋絲不動。

    顧清泉早知此劍有些異樣,因而也不意外,深深吸了口氣,全力握住劍柄,向上一提,將鳴淵寶劍提了起來,只是太過沉重,別說驅策,連舞都舞不動,只能拿在手中。不禁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向顧清泉和杜青峰看了看。杜青峰道︰怎麼?很沉重麼?你臉都紅了。我來試一試。顧清泉將鳴淵寶劍遞過去,杜青峰寧神定氣,伸手握住劍柄,提了了起來,也是只能雙手捧著。杜青峰拿了一拿,便松開手來,在心中默念御劍訣,一氣念了數回,鳴淵劍橫在桌上,紋絲不動。烏沉沉的劍鞘在燭光下,布滿灰塵,若不是十分寬闊,幾乎就不惹眼。杜青峰不料鳴淵寶劍如此沉重,不由得大吃一驚,向韓一鳴打量了幾眼。

    原來靈山弟子雖各自都有兵刃,偶爾也會驅策別人的兵刃。雖不能得心應手,但都還能驅策得動,杜青峰驅策不了鳴淵寶劍,自然吃驚。韓一鳴看上去文弱不堪,看不出他似拿得動這柄劍。因而杜青峰道︰韓師弟,你這柄劍太過沉重,你能否拿起來給我們看一看?韓一鳴見二人都十分吃力,心中不由也懷疑起來,對著鳴淵寶劍看了半晌,抬頭見二人都是十分期待,才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拿住劍鞘,雙手一提,雖說入手有些沉重,卻是不費力就拿了起來。

    顧清泉忙道︰師弟,你拉開來讓我們看看可好?韓一鳴將寶劍自劍鞘中抽出來,斑斕銅綠中,鳴淵寶劍泛著淡淡的紫色的稜紋格現出來。顧清泉與杜青峰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對著劍身細看。兩人一同自劍格直看到劍尖,又自劍尖看回到劍格上來。

    兩人看了一陣,都贊嘆不已。顧清泉道︰師弟,你這柄劍叫什麼名字?韓一鳴道︰听師父說叫做鳴淵。顧清泉眉頭一皺,道︰不曾听師尊們提過此劍呀。又看了一回,道︰可是這柄劍看上去很是不一般,如此寬闊的劍身,只有千年之前的寶劍才是如此形狀。伸出手指,摸了摸劍刃,道︰《呂氏春秋》中曾記載︰相劍者,白所以為堅也,黃所以為韌也。黃白雜則堅且韌,良劍也。看鳴淵的色澤,已是良劍。杜青峰也道︰向來只听說靈山上有四把利刃,劈風、碧水、青霜、紫霓,人人皆知是當年各位師伯的配劍,也是早年祖師所煉。各位師伯修行得道之後,若不下山,便不再配劍了。對弟子們也開通得很,人人皆知若是能夠用這四柄劍修行,事半功倍。只是靈山到如今九十來個弟子,竟沒有一個能夠與其中任何一柄劍有緣,實在是可惜。

    韓一鳴忽然想起白天挑選兵刃之時,曾見過杜青峰說的四柄寶劍,便道︰我今日也曾拿過劈風和碧水,也拿不起來。顧清泉道︰是呀,我挑選兵刃當日,也曾拿過。劈風劍脫手而出,再也尋不見,碧水卻是軟劍,如水一般,明明將它拿在手中了,卻只能提起劍柄,劍刃完全提不起來。青霜劍更是怪異,挨近它已覺得寒氣逼人,伸手去拿,好比拿了一塊冰,幾乎連指骨都凍僵了,哪里還能用。紫霓小巧靈便,但我伸手去拿,總是差那麼一寸夠不著。拿了好些回,都是可望而不可及。最後師父說我與它們無緣,只得挑了青金劍。還虧了我費了好些心思,終還是沒有這個緣分。”

    杜青峰笑道︰那是自然,當初你向我們這些做師兄的打听靈山四劍時,我便與你說過,全是白費心思。你偏偏不信。若是隨手便能將四柄寶劍拿到手中,早輪不到你我了。前面多少師兄,早將它們納入囊中了。顧清泉笑道︰師兄,人人上山之時,都會有這種貪念。見了好東西,又是無主之物,有緣便能據為己有,誰人不動心思?

    杜青峰道︰你說的也是。當初我來的時候,也听司馬師兄說過這四柄寶劍非同一般之處。很是心動,司馬師兄是靈山派的大師兄,听說修行也有五百年以上了。他親眼見過幾位師伯用四柄寶劍時,非同一般的犀利與厲害。因而他與我說的時候,我心里也很是動了一動。只不過挑選兵刃的時候,師傅對我說過要有緣法才能挑中。我便隨緣了,不過心中還有些悵然。人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總是盼望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但知道自身資質平常,並不敢去奢想。待得過後明白證實無緣無份了,又有失之交臂之感。”

    三人說了一陣,已有當值的師兄送了飯菜來。杜青峰將自己的飯菜也要了過來,與他們一同坐下,接著道︰我對兵刃並不如顧師弟這般在意,過了些時日,便拋之腦後了。其實世間之事,大多如此,只不過當時在意罷了,過後想想,卻也不是那麼重要,非要弄到手不可。與其挖空心思、想方設法地去算計,還不如放開手,順隨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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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五章 論劍(下)

    顧清泉道︰我可沒有師兄那樣的慧根,我挑剔兵刃的惡習是眾所周知的。說起來也不為怪,我從前家中便是行武世家。江湖上行走,有了寶馬良駒,寶物利器,便如同有了第二條性命一般,因而人人都希翼自己能將這些東西據為己有。我自小便好武,但技藝總是平平,在家之時,也曾多方尋找趁手好用的兵刃,那柄刀便是我在家時所用,乃是百煉鋼打就,從不卷刃。我上靈山便帶了來。

    韓一鳴向牆上看了一眼,那柄刀依舊掛在牆上。顧清泉道︰後來上了靈山,才知兵刃另有用法,不是一昧打殺。但那挑剔兵刃的俗氣卻是改不了啦,因而早早便打听了四柄寶劍的來歷。甚至將四柄寶劍的來歷都一一打听個明白。杜師兄,你能將四柄寶劍的來歷一一說個明白嗎?

    杜青峰停了片刻道︰這,我還真不能。韓一鳴道︰劈風乃是用的天降神鐵精煉而成,二師叔的法術在五行之中屬火,拿上這柄劍更是如虎添翼。千年之前,一塊神鐵自天而降,落下之時,還燃著熊熊火焰。因而這塊神鐵十分純淨,祖師便是用這塊神鐵,煉出劈風劍來,神鐵又經百煉,天下至剛。若是用來對付五行之中的屬水的妖異,那是厲害非常。碧水則是祖師在西海深處取萬年寒冰制成,五行之中屬水,恰恰與劈風相生相克。

    青霜乃是自玄武處而得的青石制成,玄武主掌北方,它們所在之地,終年覆蓋著霜雪,也不知那塊青石是被祖師是如何尋到的,取回來之後便煉成了青霜寶劍,鋒銳無比,且帶著玄武的靈氣。若是激發出來,那是邪穢不敢近身,妖魔不敢直視。紫霓據說是更加異樣的兵刃,若有形若無形,可惜我也不曾打听得這柄劍的來歷。但听說從前有一位師叔用它誅了一條為害一方的妖龍,能斷龍的兵刃,自然也是上好的兵刃了。可惜,可惜,我竟沒有那個緣法得到一柄。

    他侃侃而談,間或嘆息一聲。韓一鳴听他說完了,才道︰師兄,什麼是玄武?這世上鬼怪神魔還有水火的分別麼?杜青峰與顧清泉對著他看了一眼,似是十分驚異。顧清泉咳了一聲,道︰自然有。萬物皆是應五行相生相克而生的,怎會沒有分別呢?韓一鳴恍然大悟。杜青峰也道︰玄武是掌管北方的神獸,听說是非常奇特的,雖說也是應天下之水而生的神獸,卻與青龍相差甚遠。至于是什麼樣子,我等弟子都不曾見過。或許師伯們見過罷,不過祖師一定是見過的。韓一鳴道︰西方有神獸,東方也有嗎?杜青峰道︰有呀。青龍便是持掌東方的神獸,其次朱雀主南,白虎主西,玄武主北。這便是四神獸了韓一鳴猛然想起拜師之時,白櫻別在發上那根流光溢彩的羽毛,便是叫做朱雀翎。難道便是朱雀的羽毛麼?

    一根朱雀翎都那樣流光溢彩,實在不能想象朱雀會是什麼模樣。他出神了片刻,又听顧清泉笑道︰听說靈山這四把寶劍,在修道之人眼中,都是難得的寶貝,眾人都想得到。只不過都是沒有那個緣法,只能望寶興嘆了。韓一鳴遂又想起那個叫紫裳的女子向諸位師尊索要紫霓寶劍,口中喃喃地道︰紫霓。杜青峰道︰咦,你是怎麼了?你也想要紫霓寶劍麼?

    韓一鳴道︰師兄說笑了,我是忽然想起今日有人向師伯索要紫霓寶劍,因而出神。顧清泉笑道︰怎麼樣?不曾騙你罷?韓一鳴道︰師伯當下回答說是祖師攜去雲游去了,可是顧師兄,為何我卻在山上看見紫霓寶劍呢?顧清泉笑道︰托辭罷了。這是靈山之寶,豈能輕易便給了別人?一人開口要就給,那要是人人都開口要呢?若是給了一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人人來要?杜青峰笑道︰這些人,還是修道之人呢,見了別派的好東西,便生貪念,這道修得也沒什麼意義了。

    杜、顧二人雖對著鳴淵寶劍嘖嘖贊賞,卻並未追問有關此劍的傳說。韓一鳴也不知此劍的來歷,想來只要不是拿了劈風、碧水、青霜、紫霓,拿了其他寶劍,眾人皆不在意。他們的不在意,正中韓一鳴下懷。他素來沉靜,最怕別人圍著自己喋喋不休。

    只是次日清晨拿出劍來,還是眾人側目。清晨起來,眾人都要飛上小山峰去修煉。顧清泉將他帶到門外的院中,指著頭頂上飄浮著的九座小山對他道︰靈山之上,浮著的九座小山峰依次喚為聿喜、聿樂、聿得、聿失、聿愛、聿恨、聿貪、聿嗔、聿痴。听說是當年祖師造山之時,隨意而取的名字。聿喜是祖師從前修煉之處,你昨日已去過了,不能再去。師門有令,那地方輕易不能上去,連師尊們都不能去。還有聿嗔、聿痴也不能上去,諸位師伯說那兩處是祖師在時便封印了的地方。咱們做弟子的,不能有違師門。剩下的每一座山峰,都有一位師尊在上面清修,你無事之時可以上去看看,師尊們都很隨和的。不過我們都是師尊招喚,方才上去打擾。不過現下做功課之時,你還是要到三師叔處才是。三師叔便在聿愛之上,你御劍上去便可。韓一鳴一一答應。他說了一陣,忽然問道︰你會御劍飛行了麼?

    韓一鳴點了點頭。顧清泉大為驚異,對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幾眼,道︰會了?似是頗不敢置信。韓一鳴紅了臉,道︰昨日師父將御劍訣傳給了我。我試過,能飛起來,只是飛得不穩。顧清泉兩眼盯著他看了一陣,似乎看見了什麼奇異的事物一般,半晌方道︰“當真是難以置信。說罷搖了搖頭,又對他打量了兩眼,道︰好了,咱們都該上去了。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六章 聿愛

    顧清泉說了這話,卻不動身。韓一鳴想了一回,道︰師兄,請問一句我師父是在聿愛之上嗎?顧清泉點了點頭,韓一鳴道︰多謝師兄指點。將鳴淵寶劍自劍鞘中拔了出來。

    此時院中眾人都看向他手中的鳴淵寶劍,與眾人的寶劍相比,鳴淵寶劍確實顯得頗為突出,劍身寬大、式樣古樸沉著。韓一鳴被眾人看得局促起來,道︰師兄,小弟先上去了。提起鳴淵寶劍,雙手執住劍柄,在心中默念御劍飛行的口訣。他一念口訣,鳴淵寶劍便向上飛去。韓一鳴被鳴淵寶劍帶著飛上雲端,他此時沒有了昨日那般緊張害怕,身邊又有人不斷起起落落,向上一看,只見乳白色的晨霧之中,九座小小山峰圍成一個圓圈,飄浮在靈山之上。

    九座小小山峰大小不一,底面都呈錐形。韓一鳴哪里能將名字與山峰對上,在空中眼花繚亂了一陣,索性在心里將聿愛二字搬到口訣之後,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回。鳴淵寶劍忽然偏向一方,對著一座小山峰飛去,片刻之後,已飛到山峰之上。盧月清帶著十來弟子,正在山峰上小屋前的平地上說話。

    韓一鳴落在地上,收起鳴淵寶劍,走上前去。盧月清對著他看了幾眼,點頭笑道︰一鳴,你大師伯說你頗具慧根,我特意試你一試,不帶你上來。你卻自己上來了,果然是十分聰慧。過來見見你的諸位師兄。韓一鳴早見盧月清身邊站了十數名弟子。都是身著素衣,背負寶劍。向著諸位師兄行過禮,諸位師兄也都還了禮,盧月清笑道︰好了,你們各自去修習罷。一鳴,你隨我來。帶了韓一鳴向小屋而去。

    聿愛峰上,遍地如絲碧草,一條小溪自屋後涌出,小屋半掩在一叢碧綠的竹桿間。屋前卻有兩棵長在一起的大樹,樹干粗壯,樹冠如蓋,樹葉猶如一只只碧綠的大手掌。樹下一片濃蔭,看上去十分蔭涼。幾只小鳥在地上拾撿草籽為食,見他們近來,也不驚飛,各自忙碌。

    韓一鳴自來也不曾見過這種樹,對著樹看了兩眼。粗壯的樹干之上生著碧綠的青苔,沒有青苔的地方,褐色的樹皮粗糙,站在樹下,幽幽綠意自心而生。盧月清回過頭來,見他對著樹呆望,微微一笑道︰一鳴。韓一鳴回過頭來,道︰師父,弟子從未見過此種樹木。盧月清笑道︰這是梧桐樹。韓一鳴點了點頭,跟在盧月清身後,走入屋內。

    盧月清屋內十分清素,一架素白屏風將屋子一分為二。外面只有一張書桌,兩張椅子。滿沿著屋牆放了一排矮幾,矮幾之上滿滿壘著書本。盧月清在一張椅上坐了,對他道︰一鳴,你也坐。見他甚是拘束,笑道︰無須如此拘謹,你坐下我有話說。韓一鳴這才在另一張椅上坐下。盧月清道︰你上靈山之時,在翠薇堂前見了一叢碧玉竹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道︰自你大師伯起,靈山每進一個弟子,都要親手種一棵碧玉竹在堂前。其中死了一株,黃了一株,其余的都算欣欣向榮。如今加上你,已有九十九棵了。今日晚些時候,你去向你白櫻師叔討要一棵小苗,也去種下罷。你要記著,你自己種下的碧玉竹只能自己照管。韓一鳴道︰是。盧月清道︰我已與你說過,不論你用何種方式修道,都要心修。修心才是修道之本,你大師伯便是修心得道,他每月講一回道,大部分弟子們都要去听,跟他一同參悟。到時候,你也去罷。雖說你是新入門的弟子,不曾听過他從前的每月道場,但你大師伯說你頗有靈性,到時候你也去听一听罷。

    他每說一句,韓一鳴便道個是字。盧月清道︰你二師伯是武修,我是文修,你四師叔是身武雙修,你五師叔是術武雙修,你白櫻師叔則是術修。自你大師伯以下,我們每一人,除去日常帶你們師兄弟修行,每月都按會開壇教導講道。你雖在我門下,若是想隨著別的師伯修行,只需到了時日,準時去听講便是。修道,大多需你們自悟。須知修行全在自身,你若有靈性,一點既通。你若沒有靈性,便不用多想,身體力行也能得道。此便是靈山與別派不同之處。韓一鳴道︰謹遵師父教誨。

    盧月清道︰好了,你既然都明白,便去聿貪,尋你白櫻師叔,要一株碧玉竹去翠薇堂前種下。韓一鳴听了站起身來,施了一禮,自屋內出來。屋外各位師兄各自席地坐在一個地方,有的思索,有的看書,還有幾位師兄聚在一起,互相辯論,滔滔不絕。韓一鳴不及細看,來到山崖邊,默念御劍訣,隨著鳴淵寶劍向聿貪飛去。

    聿貪是九座山峰之中最大的一座山峰,韓一鳴還在空中,已見上面奼紫嫣紅。飛到上空,已見十來位素衣女子在其間忙碌。聿貪之上有一個大大的四合園子,周圍的土地皆被劃分成片,每一片上都種著各色花草。韓一鳴正要將御劍訣在心里默念,忽然眼前一花,有一小小生靈自眼前飛過。

    那是一只灰色的小小蝴蝶,四片翅膀加起來也不過手指大小。韓一鳴自小在杜家莊,這種蝴蝶見得多了,此時看見,心頭溫暖。停在空中看了一陣,才默念心訣,落在地上。

    他落在地面上,只有兩位離得近的女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她們看過一眼,又低頭忙碌去了。韓一鳴哪里敢多看,只是低著頭,仔細看著腳下的花叢,小心翼翼地讓開枝葉,向前而去。腳下的花叢,先是一種顏色的花朵,後是兩種顏色的花朵,再後是三種顏色的花朵。花朵倒也平平無奇,不過是素心蘭,但越往後,每朵花上的顏色越多,到了後來又變做每叢蘭花上數箭蘭花,卻每一箭各是一種顏色,只是花朵之上色澤由淺至深,十分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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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七章 埋竹

    正看得目眩神迷,一個小小女孩奔到面前。一身素色衣衫,頭上梳著一雙丫角,隻果般紅潤的雙頰,卻是如莘。韓一鳴叫道︰如莘,你怎麼在這里?如莘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轉身便跑。她跑得極快,韓一鳴不禁擔心她被滿地蘭葉絆倒,跟在後面,卻見她雙腳並不著地,只是在蘭葉上輕輕一踏,便向前跑去。這一踏似踏非踏,並不實在,蘭葉紋絲不動。

    韓一鳴跟在她後面走了一陣,見她收住腳步,站在兩個蹲著身子的女子身邊,回過頭來。那兩個女子都站起身來,一個手上沾滿泥土,手中拿著小鏟,另一個正是白櫻。白櫻先彎腰向如莘說了句什麼,抬起頭來向他看了看,點了點頭,又彎腰對如月說了句話,如莘便跑過來,對韓一鳴道︰跟我來。轉身向四合院子奔去。韓一鳴跟在她背後,雖說她是個孩子,腳步窄小,但無論韓一鳴怎麼追趕,始終距她兩步。來到院中,也見院中種了無數花草,不過看了一眼,便跟在如莘身後,順著回廊來到堂屋前,如莘奔了進去。韓一鳴卻收住腳步,站在門外,不敢亂闖。

    堂屋前的木柱上題著兩個字勤蒔,並無匾額,韓一鳴才看了一眼,屋內已傳出白櫻的聲音道︰進來。韓一鳴愣了一愣,雖知諸位師伯皆是神通廣大,但適才在外面看見她,此時卻听到她的聲音在屋內,還是意外了一回。回過神來,走入屋內,白櫻已坐在屋內的椅上,如月伏在窗邊的另一張椅上,對著窗外的花草,並不看他。

    白櫻道︰一鳴,你是來拿碧玉竹的罷。韓一鳴道︰是。白櫻伸出手來,手心一亮,一根碧綠的小小竹竿豎在她手心。杜家莊莊前莊後皆有竹林,韓一鳴也知竹子皆由竹筍長成,哪知她拿出來的卻是一節小小的竹竿,但也不多問,道︰多謝師伯。伸出手來。

    忽然卻見白櫻收回手去,眉頭一皺,對著他手上看來。韓一鳴莫明其妙,對著自己手上看了看,並無異常,也干干淨淨,抬起頭來,卻見白櫻面上顯出厭惡神色來,不由得有些訕訕地縮回了手。白櫻搖了搖頭,道︰一鳴,你不要動。韓一鳴手縮了一半,只得停住。

    白櫻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對擦,雙指之間亮起一點碧色光芒,然後對著韓一鳴手上拿來。韓一鳴借著那點碧光,才見自己衣袖之上,停了在空中所見的那只小小的灰色蝴蝶。白櫻雙指挨了近來,蝴蝶翅膀扇動,飛了起來,轉眼便沒了蹤影。白櫻冷冷哼了一聲,雙指一拈,指間一亮,屋里也亮起無數點小小碧光,忽然在屋角的一點碧光閃了一下,白櫻伸手一招,那點明亮的碧光飄到她面前來。

    這也是一點碧光,卻比別的碧光大得多了。韓一鳴看得清楚,碧光之中包裹了那只逃不出去的灰色蝴蝶。白櫻似要說什麼,但又忍住了。嘆了口氣,伸出手指,對著那點碧光一戳。食指點在碧光之上,碧光便如一個水泡般破裂,裹在其中的灰蝶已化為烏有。屋里本來星星點點的光芒,隨著這一點碧光破碎,消失殆盡。

    白櫻向來施術都是十分賞心悅目,無絲毫煙火氣味。韓一鳴看了一陣,收回眼來,才見白櫻端坐在椅上,兩眼望著自己,忙又低下頭來。卻听白櫻道︰好了,你將碧玉竹拿去種下,須記得每日早午晚各澆一回水。她伸出手來,那根碧綠的小竹竿豎在手心,不過兩寸來長。韓一鳴正要伸手去拿,卻見白櫻將手一握,他手心中已多了一樣東西,攤開手掌一看,正是那小小竹竿。握在手中,施了一禮,走出屋來。

    來到屋外,忍不住向先前白櫻蹲著與弟子說話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見那女弟子蹲在地上,正在給一叢蘭花松土,如莘蹲在她身邊,用手撥弄蘭草。抬起頭來,卻見白櫻遠遠地在一邊與另一個弟子說話。

    他御著鳴淵劍,來到翠薇堂前。只見門外有兩位當值的師兄站著。韓一鳴向他們詢問何處有鐵鏟可用,那師兄對他上下看了看,道︰你是新入門的師弟罷?韓一鳴點了點頭,那師兄道︰你要種碧玉竹,只能用手挖泥土。韓一鳴道︰多謝師兄指教。握著那根小竹桿,來到碧玉竹叢邊,細看了一陣,這才發現,離翠薇堂最近的那行碧玉竹共有六叢,每一叢竹枝都色澤深綠隱隱有些剔透,有如上好濃綠的翡翠一般。第二行的色澤與第一行的相近,後面每一行色澤都比前一行顏色淺淡些。至最後一行,雖是色澤翠綠,但竹枝縴細,竹葉也細小。韓一鳴在最後一行最末站住,用手指挖掘土地。

    那土地雖說看上與別的土地一般無二,但手指挖掘,卻是十分堅硬。韓一鳴手指磨得生疼,挖了好一陣,才挖出一個半寸左右淺坑。累得氣喘吁吁,停下來歇了口氣,將那小小竹竿舉起來對著陽光細看。那小竹竿在他手中,涼冰冰地,玉一般堅硬,難怪叫做碧玉竹。對著陽光,也有些隱隱透明,只是沒有根須,韓一鳴竟不知該如何栽種。

    歇了口氣,低下頭來要接著挖下去,卻見剛才挖出來的那個淺坑已沒了蹤影。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管手指疼痛,接著一氣挖了下去。任是手指磨得生疼,都不敢再停歇片刻。直至挖了近兩寸的一個小坑,忙將那根小小竹竿放進坑中,正要將散落在小坑四周的土堆在上面,忽然見那根小竹竿飛快沒入土中。

    周圍的泥土都滾了過來,將淺坑填平。韓一鳴記著要澆水,奔去問適才指點他的那位師兄何處有水,那師兄道︰靜心院後不是有山泉麼,你去接吧。一定要記著,每次澆水要用茶盞連澆五盞。韓一鳴忙奔回靜心院,回自己屋中拿了個茶盞,又奔到院後,果見一條潺潺山泉,用茶盞接了一盞,奔回來輕輕澆在埋竹之處。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八章 澆灌

    往返五回,累得全身是汗。終于澆完五盞,坐在旁邊休息。不過片刻,已有師兄師姐御劍前來,來到竹前,各自收了劍閉目持咒。過得一陣,只見山邊升起雲朵來,有的大些,有的小些,都聚攏到碧玉竹上,向下灑雨。也有師兄御劍攜水而來,一趟趟往返,想來是呼風喚雨之術還不能參悟,只能身體力行。

    韓一鳴明明見有的師兄喚來的雲團大些,連前後左右都一起澆過了,但他前後左右的師兄師姐還是自行澆灌。韓一鳴已知不能用常理去揣想,心道︰是了,師父說的,各自修行,自各的碧玉竹也該各自澆灌。別人澆了不算澆的。

    翠薇堂前一陣忙亂之後,眾人又紛紛散去。韓一鳴坐在地上,對著碧玉竹看了一陣,忽然發現第一排似乎有兩個空位。正在疑惑,忽然見埋下碧玉竹竿的地方,泥土拱起。心中一喜,對著那拱起的地方細看。片刻之後,一點碧綠自土中拱了出來。

    小小的竹竿自土中拱了出來,不知是若因心有所思,韓一鳴總覺得看上去,小竹竿長大了些,不止是長了些,也粗了些。對著細看了一陣,才覺不是自己看錯了,碧玉竹確實長大了些,且還在繼續生長,越來越修長,雖說竹竿十分縴細,但是親眼看著它冒出土地長及三尺長短,很是讓人意外。

    伸手輕輕撫摸竹竿,入手冰涼,真如撫摸到上好的翡翠一般。竹竿雖說縴細些,看著令人擔心風刮即會倒伏,但用手握住一搖,卻是紋絲不動。碧玉竹直長到四尺長短,方才不再長高。只是竹竿上光禿禿的,只有枝干,並無竹片,看上去有些滑稽。

    忽然一個肥胖的身形自翠薇堂後轉了過來,卻是丁五。他穿著的素色袍子上濺有幾朵油花,手中拿著一個茶盞,慢慢走到一株碧玉竹旁,彎下腰去。韓一鳴走近幾步,只見他彎腰將茶盞中的水都澆在竹根上,然後直起腰身來,又向堂後走去。韓一鳴詫異起來,他曾親眼看見丁五喚來小小一團雲朵,為他栽種的菜蔬澆水,顯見得已掌握呼風喚雨之術。可卻在此時見他手持茶盞前來澆灌,頗為納罕。

    丁五持著那只茶盞,來回五次,澆灌完畢,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直起腰來,韓一鳴已走到他身邊,道︰丁師兄。丁五回頭見是他,臉上浮上笑來,道︰是小師弟呀,還不曾用飯罷?快去吃飯韓一鳴道︰師兄,我有一事不明。師兄已學會呼風喚雨,為何澆這碧玉竹之時,還要手持茶盞,親自澆灌?而不呼喚雲朵前來澆灌呢?丁五道︰可以用呼風喚雨來澆嗎?師尊並未如此教導過我。我記得師尊當日說每日三回,每回澆五茶盞,因而我一向都是這樣澆灌的。

    韓一鳴道︰可我見許多師兄都是御劍前來,來了以後又呼風喚雨。丁五面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師弟,我生性憨直,也不解文字,學的法術也少而又少。我那呼風喚雨之術,十分、十分蹩腳。至于御劍嘛,現今靈山上下,只怕我便是唯一不會的那一個了。好在諸位師尊也不嫌我笨,還容我在此修行。我不能將呼風喚雨術掌握得分毫不差,不知道多少雨水才能算是不會澆壞這碧玉竹,因而干脆老老實實用茶盞一次次澆罷。你不要見笑。

    他說話有些遲緩,想是怕說錯了話。韓一鳴道︰師兄,我也不會,咱們一起澆罷。便如師兄所說,老老實實用茶盞一次次澆。丁五看了他一陣,道︰可我听說師弟天份極高,已學會御劍術了。韓一鳴紅了臉道︰不瞞師兄,小弟的御劍術與眾師兄的不同,騰不出手來。如師兄所說,還是老老實實用茶盞澆的好。丁五憨笑起來,道︰好罷。

    丁五低頭看了看日影,道︰小師弟,我還要去喂小乖,就不陪你說話了。韓一鳴道︰師兄請便。看著他去了,又在原地坐了一陣,才站起身來,向翠薇堂後走去。

    吃過中飯,韓一鳴正要去聿愛,心里突然听見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你到聿樂來。抬起頭來,向窗外看了看,此時眾位師兄都已向頭頂的九座山峰飛去。他在屋內坐了一陣,看著眾位師兄都離開了靜心院,這才走出屋來。抬頭望了望,空中也沒了人影。拔出鳴淵寶劍,雙手持握,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帶著他,向聿樂峰飛去。

    聿樂比聿愛小些。還飛在空中已見峰上綠竹成片,當中擁著一條小徑,韓一鳴在小徑上落下,順著小徑向內走去。小徑兩邊綠竹修長,走在其間,腳下竹影婆娑,抬頭是滿眼青翠,竹葉沙沙作響,嗅著竹葉的清香,心中再靜謚不過。走了片刻,卻見有一叢竹子,竹竿雖是碧綠,梗節處卻有些緋紅,葉片也是接近竹枝部分為碧綠,接近葉尖部分卻為朱紅,在綠竹叢中,十分耀目。再向前走,又見一叢竹叢,連枝帶葉,都是色作深紫,接近根部,紫色深濃近乎黑色,挨近枝稍,稍稍淺些。這叢紫竹之後,有一間小小的白泥黑瓦屋。

    走至屋前,秦無方的聲音已自內傳出來︰是一鳴嗎?進來罷。韓一鳴在門前站住,先道了個是字,木門呀一聲開了,只見秦無方正在屋內與一名師兄說話。

    秦無方坐在一張竹榻之上,對那位師兄道︰就這麼辦罷。你先下去。那位師兄恭恭敬敬地轉過身來,走到門前,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來了,師父正等著你呢。他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面容十分清秀,一身素衣,頗有玉樹臨風的樣子。背上背著一柄寶劍。韓一鳴不識得他,低著頭道︰多謝師兄。師兄微微一笑,走出門來,便御使寶劍,下山去了。

    秦無方道︰一鳴,你來,來,進來。他聲音十分慈祥,韓一鳴這才走入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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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九章 輪回

    屋內設著一色的竹床、竹案、竹椅、竹榻。而韓一鳴最先看見的,卻是在挨著白牆的一張小小竹案上,供著的一面銅鏡。鏡面光亮,有一朵兩寸左右的小小碧蓮花飄浮在鏡面之上一尺左右的地方。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卻怎麼也飄不出鏡面的範圍。忽然一片花瓣自碧蓮花花蒂掉下來,飄飄蕩蕩落到銅鏡面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眼看著碧蓮花,腳下便走得慢了。

    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道︰一鳴,來,坐下。這碧蓮花的緣委,改日我說與你听。韓一鳴忙收回眼神,道︰是走到秦無方面前。秦無方右手在面前一揮,一張竹椅出現在竹榻前,道︰一鳴,你在這里坐下。韓一鳴道︰多謝師伯賜座。在椅上坐下。

    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一鳴,今日我尋你來,乃是有話要單獨與你說。韓一鳴道︰是,謹听師伯教誨。秦無方道︰你可知你為何要上靈山?韓一鳴一愕,他當日上靈山,乃是盧月清帶他上來,他自己並沒有想過為何要上,因而答不出來,愣在一邊。秦無方雙眼向他望過來,雙眼又清又亮,目光就象一股泉水,十分清冽。片刻之後,秦無方又道︰你可曾想過,為何要上?

    韓一鳴囁嚅了半晌,秦無方也不再問,只是面帶微笑看著他。半晌之後,韓一鳴方道︰弟子愚鈍,不曾想過。秦無方點了點頭,道︰是你師父要帶你上來,是也不是?韓一鳴愣了一愣,不敢回答。秦無方嘆道︰一鳴,你確實心地純淨。好了,我來告訴你原委。

    他說完這句話,卻不再說。眼望著銅鏡之上的碧蓮花,望了一陣,方道︰只因你殺了魔星。這三百年來,共有四個魔星現世。你入門那日,我已說過了。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道︰魔星現世之日,天地皆有異象。道友們都紛紛互通消息,要一同去誅殺魔星。我靈山派也接到了各位道友的相邀,因而你師父帶著他下面的三位師弟妹,一同去追蹤魔星。這一追便追了近半年,其間,不說他們,便是還在靈山的我,也覺著魔星魔力越來越強。我也有些擔心魔星魔力強大,會魔性大發,正在想下山相助之時,你已將他誅滅。接著,你便成了諸派爭奪的誅魔弟子。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停,向韓一鳴望來。韓一鳴莫名其妙,卻也不詢問,只待他說下去。秦無方停了一停,又道︰其實,早先靈山並沒有想誅殺魔星。魔星一般都頗具靈性,對身邊事物一參既透。只是他們天資極高,機遇也十分奇巧。至于他們的修行,也是各有各法,並非人人修行都與咱們一般年積月累,他們的修為甚至可以說是自輪回之時便帶來的修為。我並不贊成各位道友誅殺魔星,他們也非大奸大惡,死前大多也不曾為非作歹。但他們與生俱來的靈力,卻是很多道友都渴望獲得的。

    韓一鳴自來不曾听說過這些,看著秦無方,忍不住問道︰師伯,什麼叫輪回之時帶來的修為?秦無方笑道︰我與你說過,修行,其實便是淨化自己的操守,提高個人的領悟,並非是一昧追求長生不死,不墮輪回。但眾多修行之人,皆看不透這一點,總是想不死不滅。哪有可能?活得再長,終有寂滅的一日。

    秦無方說到這里,臉上現出微笑來,韓一鳴忽然在他面上看見重重皺紋,皓首如雪,大為驚異,不覺呆呆看著。秦無方笑道︰一鳴,你在我臉上看到了我的年紀罷。韓一鳴道︰弟子不知是也不是。秦無方笑道︰也是,也不是。我說是,便是。我若說不是,它便不是。

    韓一鳴心道︰秦師伯也有幾百歲了,難道也會……剛念及此,秦無方已笑道︰你在心中想著我會不會死?對不對?韓一鳴嚇了一跳,脹紅了臉,不敢言語。秦無方道︰我也會寂滅。對于修道之人,寂滅便是死了。我親自送走了我的父母,又送走了我的妻兒,也沒什麼牽掛,沒什麼遺憾了。若不是祖師雲游未歸,我也早就下山雲游去了。畢竟我也想兼濟世人,修道若是只為自己,這道,也就沒有可修的啦。一個人活得太久了,也就沒有什麼看不開了,因而要著眼于大處。但即使如此,最終我還是要寂滅的。也要入輪回,再世為人。

    他說得十分輕松,韓一鳴卻十分難過。秦無方素來都十分慈祥,雖說看上去不過不惑,舉止談吐,卻十分超然。或許便是如他說所的活得太久,見多識廣了,便寬容起來。但這樣寬容的一個人談到他自己的生死,卻讓身邊的人十分難過。韓一鳴禁不住心中傷感,悄悄低下頭去。
    秦無方笑道︰一鳴,不必為我難過。你這孩子,還是心太軟了。停了一停,道︰我修為只能到如此境地,入了輪回,只怕這點修為也會無影無蹤。但比我修為高的道友,雖說入了輪回,前世已如煙塵消散,修為卻可以在輪回中飄蕩,機緣巧合的話,與將再世為人的魂魄相遇,便會附著在魂魄之上。那麼這個魂魄再世為人,便有極高的天資。有朝一日,他悟道了,這些天資便會盡數為其所用。這樣的人,有的便成為有道高人,有的,則成為魔星。

    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接著道︰有道高人也會有把持不住淪為魔星的,魔星也會有一念之仁。一切皆起源于心,因而我並不想讓你師父去誅殺魔星,他們只是尾隨其後。如若這魔星總是有仁心仁念,我看,也不能將他視作魔星,不必除之而後快。只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痴念頭罷了。別人未必會是這樣的想法,因而這所謂的魔星還未作惡,便已再入輪回。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章 誅魔弟子

    秦無方道︰其實,這三百多年來的四位魔星,皆是我說的這般情形便再入輪回了。他們都還未及作惡,只是天現異象,各種天賦顯現,便已被定為魔星,修道中人,皆以他們為敵,逼得他們不得不入輪回,再世為一個平庸之人。這樣做的目的,只為搶奪他們的修為。秦無方如此一說,韓一鳴不禁想起那青衣少年幫他、救他的諸事來,再想起眾人那失望的神情來,恍然大悟,當時眾人的惋惜,並非為青衣少年,而是為沒能分得他的靈力,望而興嘆。他一想明白這個關竅,心中對平波道人、江魚子一干人等更是厭惡。

    他愣了一陣,秦無方也默默無聲,半晌之後才道︰說起來,我也有些汗顏。雖說我並不覬覦那難得的靈力,但我也是修道之人,卻不能改變眾人的看法,也是無能。韓一鳴道︰師伯,他們這樣胡作非為,還算什麼修道之人?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一鳴,修道之人,向來便有傳功一說。

    所謂的傳功,便是某位高人,在寂滅之前,將自己的修為傳給弟子,或傳給與自己有緣法之人。修為不入輪回,是不會寂滅的。但要奪得魔星的修為,只能在誅殺的瞬間。一般來說,若是修道之人誅殺魔星,那麼魔星的靈力,也就是眾人所稱的魔力便會消散。有道之人用點法術便能將這些消散的靈力收歸自身,而這些靈力往往也不亞于他們自身原有的修為,便是當時不能據為己用,過後也慢慢能夠蠶食干淨,並且會讓人靈力大大提高,常常是在某些不能突破的關鍵上突飛猛進。

    因而只要天有異象,魔星現世,修道之人便會蜂擁而至,只盼能夠得到這些靈力。這實是嫉妒所至,畢竟修行是漫漫長路,眾人都在這條路上走,期望早些得道,卻有一人與眾不同,不用走這漫漫長路,便已得道。行在路上的大多數人便不能容忍。何況,誅魔之後,還可以分得他的修為,何樂而不為呢?這便是為何眾人都想誅魔的緣故了。

    韓一鳴忍不住道︰師伯,這與其說是誅魔,還不如說是巧取豪奪。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便是你說的這樣。只不過這已是根本,許多人道行不夠都看不透,都以為前去誅魔便是功德無量,為民除害。不過他們到底修為也淺,追趕不上。最後,這些靈力,還是要落在道行高的人手中。我派本來便與別派不同,自祖師起,便不做此舉,因而後來,我們師兄妹,也並不誅魔。不願為了那些靈力,去殘害生靈。魔星在生出魔心之前,也是一條生靈,不是嗎?

    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伯,那麼大家都這樣互相殘殺,到了最後,還能有幾人剩下來?秦無方笑道︰你這個孩子,心真好。不必如此擔憂,也不至于如此。畢竟如若修為相當,要奪別人的原也不易。倘若修為太低了,就算奪到手中,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衫,又何苦去拼死拼活巧取豪奪呢?魔星的修行方式不為人所知,修為也與眾不同,眾人的修為都如原石煉鐵,力求純淨。而魔星的修為,卻如同百煉之鋼,純淨而且強大。也不知是從何時起始,眾人都對此眼紅起來,至少這三百多年出現的四位魔星,都是少有的純淨,也未曾作惡。魔念未動,便不能算魔星,有何可誅?但眾人都打著除魔旗號,蜂擁而至,我唯有管束師門,無力改變這現狀。

    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韓一鳴想到那少年,只想大哭一場,卻是哭不出來。過得一陣,又听秦無方道︰只不過這三百多年來,我也是冷眼看著他們瞎忙。雖說出了四個魔星,卻不曾听說哪位道友收得一星半點魔星的靈力,連上你,共是四個塵世中人誅了魔星。而塵世中人誅了魔星,卻是吸不到半點靈力的。最早誅魔的那個孩子,現今也兩百多歲了,是入了梵山派,道號叫做,叫做明晰,你見過他的師父,便是那個江魚子。韓一鳴當然記得江魚子,因而並不出聲,只是听師伯細說。

    秦無方道︰第二個誅魔弟子,乃是古宏波收了去,入在他塵溪山門下,道號元慧。第三個誅魔弟子,卻是在黃松濤門下,叫做松風。我因與他們在誅魔一事上相左,平日里與他們的往來也少些。只是听說這三個弟子卻也還好,都是心地平和之人。只是,他們將來會如何,實在是難以預料。還是隨緣罷。

    停了一停,又道︰一鳴,今日說這些與你听,都是題外話了。但卻是不得不告之于你,此乃你入派的緣由。當日,你若是不與我靈山有緣,卻也要入別派的。我知你心中終有些不願,特地叫你前來單獨說與你听。

    韓一鳴大吃一驚,他心中隱隱有些不願意在此修道。當日盧月清帶他上山,雖說他點頭答應,心中卻還是頗有不願。只是上了靈山,不曾表露出來。此時秦無方說出來,倒令他大驚之外無言以對。秦無方道︰收了誅魔弟子,于他們來說,要麼指望這弟子將來道行高深,威名遠播。要麼便是指望這弟子身上有什麼特異之處,可以為己所用。又或者指望他能夠帶來一星半點魔星的靈力,將來……說到這里,卻打住了。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靈山于你,便算是你犧身之地罷。我于你別無要求,只要你能夠在往後,心地也如今日這般純淨,這般善良便可。與其將你交與他們,不如將你帶到靈山來。反正都是修道,靈山更適合你些。

    秦無方侃侃而談,韓一鳴不禁慚愧起來。他萬料不到大師伯于己竟無絲毫欲求,怔怔地望著大師伯。秦無方道︰你的諸位師尊皆是做此打算,我本來不欲與你說。可是,近來我總覺著你心里不願呆在這里,雖說表面上並不顯露,但到底心里有些不願。因而說此事的前因後果與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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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一章 銅鏡與蓮花

    韓一鳴站起身來道︰多謝大師伯指點。秦無方道︰你先坐下,我還未說完,你听完了再說其他的事罷。你想,誅魔弟子,哪一個門派肯讓他流落凡塵,無一不是想收入囊中。你若是不隨你師父來此,早被黃松濤、平波道人、吳靜軒之流強收為弟子了。那時,你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都于事無補。

    韓一鳴細想這些人的作為,禁不住地厭惡,打了個冷戰,站起身來,對秦無方道︰弟子愚鈍,多謝師伯指導。雖說上靈山是因再無犧身之處,但秦無方如此一說,倒也讓他靜下心來。靈山上好歹諸位師伯都光明正大,比起黃、吳之流那是強了不知多少倍。因而說這句話,倒也是出自本心。

    秦無方笑道︰你無欲無求,隨遇而安,很有些道緣。韓一鳴紅了臉,道︰師伯,弟子並無所長,資質平平,只恐將來會讓師伯失望。秦無方笑道︰我對你本來無所期望,何來失望?韓一鳴似懂非懂,道︰弟子雖然魯鈍,但請師伯放心,弟子一定會盡心竭力,好好修行。秦無方搖了搖頭道︰唉,我剛說過,我對你並無期望。你說你自己並無所長,我卻覺得你很好,很有資質。一鳴,你心地干淨,已是非常難得。修道,為的就是心地干淨,你已有了干淨的心地,為何還總覺不足呢?須知這樣的境界,實在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若是偏向某一事物,心地里自會有諸般念頭,心地就難以干淨了。無欲無求,才能保有赤子之心,才能無欲則剛,無往不利。

    韓一鳴只覺艱深莫測,但秦無方到底也是幾百歲的年紀了,說出來的話,總有一定的道理。便道︰“師伯教導,弟子謹記。”秦無方點了點頭,道︰你若是參不透,不必著急,往後自然會明白。韓一鳴道︰是。

    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一鳴,你來了這些時候了,我都不曾讓你喝茶。你渴了罷,喝一杯茶罷。抬手一招,一只茶壺浮現在空中,秦無方伸手拿過茶壺,左手將竹榻上的一張白紙拿了起來,捏做一團,閉目片刻,微微一笑,左手放在桌上,已是一只白瓷茶盞。

    韓一鳴哪里敢讓大師伯為自己斟茶,忙站起身來告辭。秦無方笑道︰一鳴,我還有話與你說,你別忙著走。我並非是用茶送你,是真讓你喝茶,你不必再三揣摩。我與你諸位師伯,都是性情中人,只不過各人不同。只因祖師便是一個性情中人,祖師厭惡弟子對自身過于約束。約束心性,本來也是修道的一種方式,只不過要是過于約束,反而會得不償失。

    說話間,秦無方又捏了一個茶杯出來,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與韓一鳴。韓一鳴恭恭敬敬接在手中,這才坐下來。秦無方喝了一口茶,道︰因而我要你也別勉強自身,順法隨緣。太過約束,會散失本心本性,便與修道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馳了。這就好比雕琢一般,一塊好玉,便該應因勢象形,好生琢磨。琢磨只是為了將它本已具有的形態突出,讓這個形態更加美好,光澤更加晶瑩,顯現美玉的質地。而不是沒完沒了、不論好歹,一通亂磨。最後到手的,不過是一根玉牙簽罷了,得不償失。

    韓一鳴也看過幾本書,听著這番論調,十分新鮮,但細細一想,卻是大有道理,不禁點了點頭。秦無方道︰你的資質已是上佳,別的修行,不過是補不足而已。切記,不可因一昧追求修行而毀了資質。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默了片刻,轉頭看了看供在牆邊矮幾上的銅鏡與碧蓮花,忽然伸出雙手合掌,片刻之後,雙手一招。銅鏡自竹案上騰空而起,緩緩向他移來,碧蓮花在銅鏡上方沉浮不定,也隨著銅鏡一起飄過來。

    移到面前,卻靜靜的懸浮在空中,並不落到秦無方手中。秦無方對著碧蓮花看了一陣,微微搖頭,嘆了口氣,眉頭皺起。韓一鳴見他專注,哪里敢打擾,只是站在一邊靜靜看著。碧蓮花在銅鏡之上,飄來飄去,忽然停在鏡子中央,又是一瓣花瓣自花梗處掉下來,落到銅鏡上,片刻間就化為烏有。秦無方嘆道︰我還是看不到許多事情,或許是機緣未到罷。可是我為何總覺得不安呢?師父,您何時能給弟子一點明示?

    他面呈沉思狀,眼楮只對著銅鏡上的碧蓮花。韓一鳴斂聲屏氣站在一邊,連呼吸都只敢放到輕得不能再輕。秦無方沉思片刻,道︰一鳴,你對著這碧蓮花看看,數一數上面的花瓣罷。韓一鳴道︰是。走近一步,對著碧蓮花看來,口中輕輕數著一、二、三、四。

    數到九,對秦無方道︰大師伯,是九瓣。他本想轉回頭來,對秦無方說這句話,哪知眼楮卻離不開碧蓮花,他轉過頭來,卻不知不覺又扭頭向它看去。秦無方還未應聲,銅鏡中心忽然一亮,一條光線,自那個亮點射出,穿過花心,直射到屋頂。那個亮點忽然變大,向外擴了開來,整個銅鏡都亮了起來。懸浮在銅鏡之上的碧蓮花,被這道光亮一照,花瓣透明,輕輕懸轉,片刻之後,變做白色,又變做淡淡的粉紅,再變成淡淡的綠色。

    韓一鳴目瞪口呆,看著它由嫩黃轉為微微帶紫的淺粉,轉為黑色,再轉為鮮艷的朱砂色,最後又轉回青色。那柱光亮也在碧蓮花轉回青色後變成一線,自花心收攏後向銅鏡內沒去,碧蓮花又在銅鏡之上飄蕩起來。秦無方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捧在銅鏡下方。

    他的手來到銅鏡下方,銅鏡便浮高一寸,他兩手在下方虛捧著,將銅鏡送到竹案上。轉回身來,搖了搖頭,道︰一鳴,你先回去罷。韓一鳴道︰是。起身告辭出來。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二章 縫衣

    回到靜心院內的住處,一進門,便見顧清泉在屋內的木椅上盤腿、閉目,趺跌而坐。韓一鳴本不想驚動他,悄悄走進屋內。顧清泉眼皮一動,睜開眼來,道︰師弟,你回來了?顧清泉道︰是。打擾師兄清修了。顧清泉搖頭道︰哪里,我正有話要問你,你去哪兒啦?韓一鳴道︰我去大師伯處了。

    顧清泉啊了一聲道︰原來是去我師父處了。我從前也去過,最不能忘懷的便是師父供在幾上的那瓶百合,枝葉茂盛,香味沁人心脾。最奇異的就是那瓶百合只供在一只白瓷瓶內,卻花開花謝。連花瓣掉落的聲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雖說花瓣掉落當無聲無息,但那百合的每一瓣落下來,卻有輕輕地嗒一聲在我心里響起。我本不敢在師父屋內亂看,可卻是忍不住去看那瓶百合。

    他一說那瓶百合,韓一鳴忍不住想起那面銅鏡和飄浮在上方的碧蓮花來。他也不知為何,那碧蓮花每一片花瓣落下,心底都會有冰水滴落的聲響。只是韓一鳴記得清清楚楚,大師伯處,並沒有看見花瓶與其中供養的花。卻也不意外,在花瓶之中供養花草,須依時令而行。因而此時看不見,也不足為怪。

    顧清泉道︰師弟,我有話要問你。韓一鳴回過神來︰師兄請說。顧清泉道︰清晨你御劍飛行之時,可見眾人都抬頭望著你?韓一鳴點了點頭,道︰我飛得極差,讓眾位師兄笑話了。顧清泉搖頭︰他們望你,可不是因為你飛得不好。你果真不知道嗎?韓一鳴確實不知其因,見顧清泉望著自己,便搖了搖頭。顧清泉道︰你可知道,要學會御劍飛行需要多少時候?

    韓一鳴道︰難道,難道需要很久麼?不會罷。御劍訣不過四個字,因而他一學就會,他自忖自己並不聰明,不會學得比別人快。顧清泉道︰當然不需許久,不過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學得會的。韓一鳴又是一怔,道︰師父將御劍訣說與我,我不知怎麼便學會了。顧清泉搖了搖頭道︰師弟,你或許是天資聰穎,因而一學就會。韓一鳴不禁汗顏,自來也不曾听見有人說他天資聰穎,此時顧清泉如此一說,倒令他羞愧起來。正不知該如何解說,顧清泉已道︰清晨我本來欲帶你一起御劍的,你卻讓在場的眾人都大為驚異。本來你這柄劍已與眾不同,再加之你才入門一日便能御劍飛行,更加讓諸位師兄都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四個字令韓一鳴滿臉紅透,自知御劍的方法太過粗淺,也更讓他不好意思。顧清泉接著道︰師弟,你可知在你之前,最快學會御劍飛行的師兄是哪一位?韓一鳴搖了搖頭,顧清泉正要說話,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道︰顧師弟,你又將別人事情來說。顧清泉站起身來,道︰大師兄。韓一鳴回頭一看,卻是在秦無方處見的那位師兄。

    他面帶微笑進來,身後跟了一個女子。韓一鳴听顧清泉喚大師兄,猛然間想起昨晚說起的司馬師兄來,也站起身來道︰大師兄。大師兄笑道︰我帶了甦映雨師妹前來。靈山弟子皆是素服,甦師妹是縫紉高手,靈山上下眾人的衣裳都出自她的手,今天特請她來為小師弟縫件衣裳。甦映雨笑道︰大師兄太客氣了。走上前來。

    她面容姣好,襯著素衣烏發,越發顯得端莊大方。走到廳中,一雙明亮的眼楮,對著韓一鳴看了過來。韓一鳴道︰有勞師姐。她不過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頗有白櫻的風範。顧清泉與大師兄都退了開去,韓一鳴正要退開,大師兄道︰小師弟,你不要動。

    甦映雨對著韓一鳴了片刻,伸出右手來,她右手中拿著一方素帕,不過尺許見方。她低下頭去,靜默了片刻,右手將素帕向空中一拋,素帕自上而下落下來,落到離地四尺,便不再落,如一張紙一般豎在空中。甦映雨又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伸出右手來,用食中二指在素帕上輕輕一劃,將素帕一分為二,在半片帕子上劃了幾下。她劃過之後,便收回手去。韓一鳴看得清楚,帕子上如同被墨水畫過一般,顯出一件小小的衣裳樣子來。她對著那片衣裳樣子看了看,點了點頭,伸手又將另一半素帕也畫過。

    另一半素帕上也顯出衣裳樣子來,甦玉雪看了片刻,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對著素帕上吹去。她一吹過後,兩片素帕都著起火來。卻是由那墨水畫過一般的圈子向外燒去。轉眼已燒得只剩兩片小小的衣裳樣子。甦玉雪雙手各拿一片,將兩片衣裳樣子拿在手中,對攏了合在一起,自發髻上拔下一根針來,也不穿線,對著兩片合攏了的衣裳樣子邊緣穿了幾針,放在桌上,然後回手將那根針插發上。又自衣袖之中拿出另一塊素帕來,蓋在小小的衣裳樣子上面,道︰明日就可以穿了。說罷轉身出門。

    韓一鳴看得眼花繚亂,愣了一陣,醒悟過來,道︰多謝師姐。她卻已走得無影無蹤了。大師兄也微微一笑︰你們接著聊罷,我也回去了。

    他出去之後,顧清泉道︰大師兄與我同在一個師父門下,在你之前,他便是最先學會御劍飛行的師兄。不瞞師弟,我修習御劍飛行,前前後後共用了二十一天。你可別笑話我這不成材的師兄,我本來愚笨些,學得慢些也不足為奇。司馬師兄復字凌逸,具說也是天資聰慧,只用了三天,便學會了御劍飛行。這已是同門之中最為具有天賦的師兄了,因而只用了三天,自來我們說起司馬師兄,都是無比崇敬。一來他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二來他為人謙和、對待咱們這些師弟,真有如對待自己的手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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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三章 驍鰩

    顧清泉停了一停,又道︰師尊們都不太操心師兄弟們的瑣事,比如你的衣裳,若不是司馬師兄帶了甦師姐來,你與甦師姐又遇不上,沒人會來為你操心的。他卻事無巨細,周到細致。師兄弟們都十分愛戴他,再者,御劍飛行,一般師兄弟都是在一月之內學會,少于十天的,都少而又少,他三天能夠領會,怎麼不令咱們驚訝?。三天尚令人瞠目結舌,何況一天。

    他這一番話說來洋洋灑灑,韓一鳴卻是紅透了臉,不知該如何應答。突然間又有人站在門外道︰顧師兄,你在說什麼?韓一鳴正自無法搭言,听見聲音,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與自己年紀仿佛的人站在門前。顧清泉笑道︰沈師弟來了,請進。

    沈師弟笑道︰顧師兄,小弟也終于可以被稱為師兄了,特地來看看新入門的師弟。他滿臉都是笑容,走進屋內,對著韓一鳴看來。顧清泉笑道︰一鳴,這是你最小的師兄,沈若復。韓一鳴欠身道︰師兄。沈若復本已滿面堆歡,听見他叫這聲師兄,更是心花怒放,眉花眼笑地道︰不好意思了。師弟,你別怪我。我上山幾年了,山上諸位都是我的師兄。幾年來師伯們都不曾再收過弟子,也不提收弟子的事宜,我只當我沒當師兄的命了呢。韓一鳴見一聲“師兄”,竟讓他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忍俊不禁。

    沈若復笑道︰我今日听說師弟是現今靈山最具天賦的弟子了,一日便學會了御劍飛行。韓一鳴不禁暗暗叫苦,以為他的到來將顧清泉的談話打斷,哪知他卻也說的是此事。顧清泉笑道︰是呀,沈師弟當時也學了八日,算是極聰明的弟子了呢。沈若復搖頭道︰顧師兄,你就不要再提我了。倒是問問師弟,他是怎麼參透的。那御劍訣極長又極繁復,他怎能片刻之間便記住了?

    他說罷,抬起臉來,滿臉期待望著韓一鳴。韓一鳴大為不解,御劍訣明明不過四個字而已,沈若復為何說是又長又繁復?可要說只有四個字,似乎是對師兄們說師尊們是擇徒而教。不同材施教,定會讓眾位師兄心中不快,十分不妥當,因而沒有及時答話。正在遲疑間,已听見杜青峰的聲音在門外道︰沈師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忘記了秦師伯說過的,各人領悟不同。或許這又長又繁復的口訣便是與韓師弟有緣法,因而他一學便會了。韓一鳴不禁松了口氣,听他如此這般為自己開脫,實在是合情合理,便是自己辯解,也無法辯解得如此恰當。

    杜青峰走進屋內,道︰凡事都講究個緣法。師弟,你們也是修道之人,卻是如此的纏裹不清。顧清泉與沈若復都站起來道︰師兄指導的是。杜青峰正要說話,忽然听見天空中傳來一聲霹靂。這聲霹靂響徹天宇,震得人人耳中都隆隆作響,眾人不由得都對望一眼,杜青峰道︰靈山之上也能響這麼大的霹靂麼?搶先奔至院中,抬頭向上看去。

    顧清泉與沈若復也跟著奔了出去,韓一鳴十分意外,一個霹靂讓諸位師兄都驚訝不已,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跟在兩位師兄之後,也奔到院心,抬頭向上看去。本來已有了晚霞的碧藍天空,此時變成金色,空中的雲朵也都變成金色,翻滾不停,似是金色的波濤一般起伏不定。

    此時各屋內的師兄都奔了出來,站在靜心院院心。眾人都舉目向天,向著那猶如燙過金粉一般的天空呆望。韓一鳴跟在顧清泉身後,見眾人都面現驚異之色,本想問他怎會如此,但此時院中站了幾十人,竟無聲無息,便是一顆針落在地上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哪里還問得出來。

    片刻之後,韓一鳴听到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都到翠薇堂前來。韓一鳴轉身進屋,身後的大師兄司馬凌逸已朗聲道︰各位師弟,師尊喚咱們到翠薇堂前去。韓一鳴拿了鳴淵寶劍出來,只見眾人都已駕御著各自的寶劍向翠薇堂而去。

    韓一鳴此時哪敢再惹人眼,眼見靜心院的師兄轉眼已走了十之八九,這才駕御著鳴淵寶劍跟在後面而來。

    來到翠薇堂前,已見諸位師伯都立在堂前的空地上,各位師兄也都在台階下依次站立,只是站在碧玉筆竹前方。

    秦無方對著眾弟子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又抬頭向天望了一望,搖了搖頭。那金色的天空中雲濤翻涌,本來移動緩慢的雲朵竟如萬馬奔騰,翻翻滾滾,無休無止。秦無方微微嘆了口氣,對白櫻道︰師妹,還是小心些為好。白櫻道︰是。雙手手掌向上攤開,閉目片刻,輕輕抬起手來,雙手劃了一個圓,掌心向下,兩手食指拇指貼在一起。

    韓一鳴本就站在眾弟子的後方,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踫了自己一下,回頭一看,卻見身後一排排的碧玉竹都向地下沉去。原來是緊挨著他身後的一叢碧玉竹向下沉去之時,竹枝踫到了背後的衣衫。不過片刻,碧玉竹全都沉入地底。

    黃靜玄伸手一抓,不知自哪里抓了一條銀白色的棍子出來,那條銀白色的棍子不過小指粗細,卻是銀光閃閃,拿在手中,連身邊諸人面上、身上都映得銀光發亮。黃靜玄將那根銀白色的棍子一彎,彎成一個圓圈,向空中一扔。

    那個圓圈在空中翻了兩下,飛上空中,忽然暴長,向外擴大,直至將整座翠薇堂與堂前眾人都圈在其中。秦無方道︰驍鰩。眾人耳邊傳來一陣風響,一陣大風自山後吹來。一團淡金色的光芒自山後而起,轉眼來到頭頂。那不過是兩尺見方的一團光芒,卻是十分耀眼。來至頭頂,光芒忽然順著四方散開,一條修長的金色身軀露了出來,緊接著一個龍頭現了出來,只是不見四爪,在空中悠游了片刻,便向下飛下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四章 靈力凝聚與水倒流

    驍鰩修長的身軀在空中游動,隱約能見它背上碗大的金色鱗片之下,有著幾塊巨大的紅、黑二色斑痕,銀白色鱗片覆蓋著的腹部銀光閃閃,亮得耀眼。韓一鳴一見它現身,心中忍不住暗暗地道︰小乖。這巨大的身軀與小乖平時一般無二,只是頭顱不再是平時看見的魚頭,而是龍頭。龍頭之上有兩個小小龍角,晶瑩剔透,有著上好白玉般的光暈,隱隱透明。龍頭之上龍目有如銅鈴,瞳孔金光閃閃,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向下透來,眾人都摒住呼吸,抬頭望著。它在銀白色的圓圈上方盤旋了一圈,便靜靜伏在那個圈子上。此時的小乖身型更加巨大,竟將那個圈子盤了個嚴嚴實實,頭尾相連。

    金色的天空依舊風起雲涌,雲團或向東卷,或向西卷,或是翻翻滾滾。卷了一陣,忽然自四周開始向內翻卷,卷了一陣,內里已形成一個旋渦,天空中所有的雲團都順著一個方向攪動起來,向那個旋渦之中涌去。韓一鳴耳中只听得呼呼風聲,身上卻不覺有風。眾人都抬眼望著那個旋渦,只見它越旋轉越快,將滿天金光閃閃的雲濤都帶著旋轉起來,向中心聚攏。

    那個旋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小,卻顯得越發深邃,忽然將所有的雲團都吸入其中,沒了蹤影。

    眾人都如同做夢一般,眼前一黑之後,天空依舊晴朗,只是已有了半天如火一般的彩霞,絢爛奪目,似乎那翻滾的雲濤並不曾有過。韓一鳴忽然發現小乖也沒了蹤影,上方只浮著一只銀白色的圈子。霞光照耀之下,銀白色的圈子也被霞光映成金色。

    黃靜玄站了一陣,伸出手來,那只圈子即刻便縮小,轉眼已縮得只有一尺見方,落在他的手中。黃靜玄執了那只圈子,也不說話。秦無方道︰都回去罷。眾弟子都道︰是。看著他們進了翠薇堂,這才散開。

    回到靜心院內,眾人都站在院中議論紛紛,韓一鳴心知自己見識淺薄,插不上嘴,便走入屋內。過得一陣,顧清泉走入屋來,韓一鳴與他住了數日,知他個性極是爽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便道︰師兄,適才是怎麼一回事?”顧清泉道︰這是天地異象。韓一鳴忽然想起秦無方對他說的話來,道︰師兄,我曾听大師伯說天顯異象之時,都會有魔星現世。難道,又是有魔星現世嗎?顧清泉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也不一定。我師父定是說魔星現世之時會有天地異象,並非說所有的天地異象都是對應魔星現世。有時,天地異象對應的是別的事情。

    他面上神色凝重,眉頭始終皺著,似是有所思慮。韓一鳴不好再追問,坐在一邊。隔了一陣,他嘆了口氣道︰可是今日的異象,我總覺著不止是異象。更像是靈力聚合,不知是哪里出了什麼異事,這樣強大的靈力聚合,我可是頭次見著。韓一鳴卻是初次看見,也亂不清其間區別,不便議論。

    次日,眾人皆將昨日傍晚之事拋開。清晨起身,便各自忙碌。韓一鳴便來澆灌碧玉竹,拿著茶盅,走到靜心院後的山泉邊,彎下腰來,將茶盞向泉水中放下。那山泉不過是淺淺的一泓,茶盞放在其中,須等片刻,方才能盛滿。哪知韓一鳴等了一陣,始終見那茶杯中只是淺淺的小半盞。不覺有些意外,向茶杯望去。泉水依舊潺潺而流,但不知為何,卻總有些說不出來的異樣。蹲下身來,對著泉水細看。只見泉水叮叮咚咚自面前流過,盯著看了半晌,猛然明白為何總覺異樣,此時的泉水竟不如平日那般自泉眼涌出,由高向低而流。竟是自低向高涌流,所有的泉水都自小溪的下游向泉眼倒涌過去。

    韓一鳴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轉回身來,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見翠薇堂牆角邊生著幾朵小花,跑去摘了過來,扔進泉水中。那幾朵小花落入泉水之中,先是如往日一般順著向下流去,流了不過三尺左右的距離,便反過來向泉眼流去。

    他在當地呆了一陣,此事大出常理,自來也不曾听說過河水倒流,對著溪流看了片刻,心道︰這,這難不成也是天地異象麼?忽然想道︰須去問一問大師伯。他自屋內出來之時,便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他見眾師兄將劍背負在背上,今日也依樣葫蘆,將劍背在背上。反手自背上抽出鳴淵寶劍,心中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長逾三尺,劍身寬闊,韓一鳴又是初次這樣拔劍,不得要領,抽了一下不曾抽出來,御劍訣卻已念完了。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肩膀扯得生疼,鳴淵寶劍自己自鞘中跳了出來,帶著他便向上飛去。

    他也不敢私自上聿樂去,便先向聿愛飛去。來到峰上,盧月清恰好自屋內出來。他眉頭緊鎖,似有所思,對韓一鳴視而不見。韓一鳴也顧不得許多,搶上前去,道︰師父,泉水,泉水……盧月清猛然收住腳步,道︰泉水怎麼了?他素日都十分和藹,此時卻雙目精光四射,面容十分嚴肅。

    韓一鳴愣了一愣才道︰我,我看見泉水倒流。盧月清眉頭一緊,道︰果真?他目光灼灼,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道︰你看見沁心泉水倒流嗎?韓一鳴此時才知那眼泉水叫做沁心點了點頭。盧月清道︰好罷,你先下去,在沁心泉水邊等著。說罷,已飛快向聿失而去,韓一鳴又御乘寶劍回來。

    來至沁心泉邊,卻見丁五也站在泉邊,對著泉水發愣。向泉水中看去,只見兩只茶盞浸在泉中,卻都只有淺淺的小半盞水。丁五呆了一陣,轉過頭來,看見他走近,便道︰師弟,我不曾看錯罷,泉水怎麼倒流呢?韓一鳴道︰師兄不曾看錯。丁五眉頭一皺,彎腰將那只有小半盞水的茶盞拿在手中,舀了一盞水道︰我去澆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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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五章 白頭之相

    他拿著茶盞轉身就走,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韓一鳴此時已知澆竹也是修行的一種方式,也拾起茶盞跟在後面。兩人前前後後跑了幾個來回,其間秦無方等人早已來到泉水邊,都默默站在泉邊對著泉水沉思。丁、杜二人向他們行禮問候,他們都置若罔聞。丁五澆灌完畢,自行向師伯們行了一禮,也不等他們出聲,便轉身走開。韓一鳴因想著盧月清吩咐等著,不敢走開,只在後面幾步處站住。

    他站了一陣,見諸位師伯都對著泉水細看。也向泉水看去,這一看又是一驚。本來清澈透底的泉水變作了墨一般濃黑,向著泉眼流去。片刻之後泉水又清澈起來,自泉眼向下流來,此時韓一鳴突然見先前自己扔在水中的幾朵小花還在水中漂浮。那幾朵小花順著泉水一直流到一個土階邊,忽然又倒流回來,向泉眼涌去。

    秦無方搖了搖頭,道︰走,再去別處看一看。韓一鳴忽然想起當日如莘還帶他去過靈山之上的一條瀑布,心里也不知諸位師尊是否去向那邊,正想是否跟去,秦無方已道︰一鳴,你也跟來。

    韓一鳴跟在諸位師尊之後,只見大師伯率先向前走去,幾位師尊都跟在身後。忽然手臂之上一緊,回頭一看,卻是盧月清抓住了他的手臂。盧月清道︰你跟我來。韓一鳴只覺一陣山風吹來,眼前一花,已在半空之中。他並沒見諸位師尊如何動作,便已到了空中。

    此時飛得高了,遠遠便看見前面下方蔥籠山林之中,一條黑色長帶自高不見頂的雲端之中掛下來,過得一陣,又變得白色。韓一鳴只覺他們在空中似乎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已來到那條黑帶前。

    這確是那日如莘帶他來過的瀑布,只是此時,瀑布卻是由下方的水潭向上涌去。從未見過水波自下而上向上涌去,韓一鳴看了片刻,不覺有些目眩。過了一陣,清澈見底的水潭之中涌出一股墨汁般的黑水,向上涌去,片刻,一匹白練變成一條墨玉,再變做清清泉水。

    過了一陣,又是一次由清至墨。之後,瀑布便自靈山之上向下奔流,不再倒流。清清泉水又如平日一般,帶著“嘩嘩”聲由高向低流去。韓一鳴眼望著激起來的幾朵浪花,向著山下奔去,消逝無蹤,才抬起頭來。

    一抬起頭來,卻是大吃一驚,站在眾人之前的秦無方已不是往日模樣。他滿頭烏發都變做雪白,兩道眉毛和頦下的胡須也變做雪白。不過剎那之間,他竟然白了須發。只見他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過身來,正要說話。見韓一鳴也望著自己,神色驚異。便道︰一鳴,你不必難過。我已經幾百歲了,自然會有老的皮相。修道人本來便不在乎皮囊色相,但從前須我用壯年時的精力來帶領靈山。因而我顯現的是壯年,精力最旺之相。現今卻須我用最多的智慧來思考,那麼我和智慧自和年齡成正比,你看見的便是我的老相了。凡人皆有諸般皮相,只是看當時該用哪一副。好了,你先去翠薇堂前候著,我有話與你說。韓一鳴道︰是。這兩日怪事一樁接著一樁,他雖初入靈山門下,卻也知這些征兆頗為奇異,實在難以等閑視之。

    來到翠薇堂前,只見門外有兩位當值的師兄。他上靈山才幾日,哪里記得這許多師兄的面目和姓名,統統以師兄稱呼。兩位師兄十分謙和的招呼過後,卻對他看了半天,他哪里招架得住兩人對他這般細看,紅了臉,訕訕然獨自走到碧玉竹邊的石墩上坐下。

    坐得片刻,盧月清的聲音自堂內傳出來,只听他道︰大師兄,這兩日異象連連,莫非又有魔星現世?只听秦無方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若說今日的水倒流是異象,那昨日的天空,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那卻不止是異象,我無論怎麼看,那都是靈力聚集之象。從前魔星都是相隔幾十年才現世,此時離誅殺前一位魔星,不過才幾日。難道,難道同時有兩位魔星現世不成?”

    堂中沉默了一陣,黃靜玄道︰這也難說,雖說從前並沒有過兩位魔星同時現世,但卻不能說便不會有這樣的事情。況且如此強大的靈力聚集,是自來也不曾見過的,總是有些讓人心里難安。他說完這句話,便無人應聲。又過得一陣,白櫻嘆道︰只怕黃松濤等人,又要興起那不才的念頭了。

    接著又是一陣寂靜,一個年輕的聲音道︰他們要是動了念頭,必然會興師動眾、邀約眾人,到時候也定會來邀約咱們靈山派。這次師兄就讓我去罷,我倒想看看他們有什麼花招。秦無方嘆了口氣道︰程師弟,平心定念方是修道的本源。別人的心魔咱們無能為力,自己卻不能妄動邪念。程蔚芋道︰師兄教導得是,我也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污。並非是我對魔星的魔力痴心妄想,修行哪里有盡頭,只是我有我的擔心。

    另一個聲音道︰四師兄,你怎能如此對大師兄說話。便是你有擔心,也應與師兄好好相商才是。咱們這里,誰沒有擔心?乃是趙浩洋。卻听秦無方道︰不妨事,程師弟素來直言直語,師父還在靈山之時,他便是如此,天性使然。他也是一念純真。好了,程師弟,你之擔心,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咱們既然沒有那不才的念頭,還是靜觀其變才好。隔了片刻,道︰你們都回去罷。停了一停,道︰一鳴,你進來。

    韓一鳴站起身來,向堂內走去。只覺堂前當值的兩位師兄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哪里敢抬頭去看他們,低著頭徑直走進堂內。秦無方坐在椅上,似是若有所思。韓一鳴不敢驚動他,站在一邊。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隨我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六章 三百三十年

    他站起身來,對韓一鳴招了招手,韓一鳴只覺似有一股大力由後方涌來,雖未動步,身子卻已向前滑去。秦無方伸手,在空中一劃而下,道︰“一鳴,咱們上去罷。”抓住他的手臂,便向前邁了一步。

    韓一鳴只覺眼前一黑,腳下一空,似是掉入了萬丈深淵,卻又似是浮在漆黑的空中。卻只是片刻之後,眼前便是一亮,鼻中滿是清新的竹香,只見眼前白牆竹榻,已來到聿樂之上秦無方的小屋之中。

    秦無方道︰“一鳴,你先坐下。”韓一鳴哪里敢坐。待秦無方在竹榻上坐下了,方才在榻前的竹椅上坐下。秦無方伸手對著牆邊的幾上供著的銅鏡招了招手,那面銅鏡緩緩飛到兩人面前。他對著銅鏡看了一陣,道︰“一鳴,你看見什麼了?”韓一鳴只見銅鏡之上,小小的碧蓮花飄飄浮浮,遲疑了片刻,道︰“師伯,弟子只看見碧蓮花。”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你數一數它的花瓣。”

    他說完這句話,雙眼便向韓一鳴望來。他的眼神格外清澈透明,帶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全然不似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的渾濁眼神,他的面容也豐神俊朗,雖說白須白發,但比之從前,更加道骨仙風。韓一鳴本就敬重他,此時越發尊敬了。道︰“是。”向銅鏡上望去,那碧蓮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韓一鳴細心數了兩回,驚道︰“師伯,是十一瓣花瓣了。”他明明記得日前數過,乃是九瓣花瓣,此時見變成十一瓣花瓣,生怕是自己數錯了,因而數了兩回,都是十一瓣,這才告訴大師伯。他十分詫異,但想這朵花十分奇異,一日之後多出兩瓣花瓣來,也不算是什麼奇事。可是這朵蓮花本就奇異,無根無睫,這兩片花瓣,又是從何而來呢?

    秦無方默默不語,很久之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早晨數時,還是十瓣,這時上來,又多了一瓣。”說罷,便垂首不語。韓一鳴也不敢出聲,只坐在旁邊。過了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這第十瓣花瓣長了多少年?”韓一鳴見他神情凝重,便搖了搖頭。只見他兩眼望在花上,道︰“三百三十年。”韓一鳴大吃一驚。原來他以為這朵蓮花多出一瓣、兩瓣來只是讓人意外,算不上什麼奇事,可是三百三十年方長出一瓣花瓣來,又在異象顯現之時,確是讓人意外。

    兩人都默不作聲,秦無方嘆了口氣道︰“初初我只當是我看錯了,細數過幾遍,都是十瓣,方才相信。往常,我總是對著它暝想,總是盼望著它能長出花瓣來。及到長出來了,卻不敢相信,也是痴念。”他微微一笑,道︰“好了,一鳴,你回去吧。”韓一鳴站起身來,他又道︰“你該去看看小乖,它昨日已現出本身。這也是三百多年來的頭一回。也許跟你的到來有關。”韓一鳴嚇了一跳,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道︰“是。”

    他御著鳴淵寶劍回到靜心院,此時正是眾人修行的時刻,院中空空如也。韓一鳴正要駕御寶劍飛上聿愛去,忽然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你該去看看小乖。”韓一鳴已知這是秦無方再次囑咐,收起鳴淵寶劍,向院後走去。

    剛轉過靜心院來,就見遠遠的一個白影一閃。凝目細看,一個小小女孩走到小路邊,徑直向右而去。韓一鳴不覺一怔,靜心院後這兩條小路,一條通向幻鏡湖邊,另一條卻早已生滿了雜草,若不是盧月清說明,他怎樣也不會想到那也是一條小路。如莘走入雜草之間,她身影矮小,沒在長長的雜草之中,若不是一身素衣,幾乎看不到。韓一鳴想起盧月清囑咐他不能向那個方向而去,便叫道︰“如莘,如莘。”

    如莘充耳不聞,遠遠的只見她小小的背影在長長雜草之間閃了幾閃,便失去了蹤影。韓一鳴雖想叫她回來,卻也不敢走近去,失去了她的蹤跡,只得向左而來。走不多遠,已見丁五蹲在他的菜園之中。他蹲了一陣,站起來片刻,又蹲下身去。挨得近了,只听見他口中喃喃自語道︰“不要跑,我又不會抓你。”向他面前望去,他正對著一叢紫色的葉子說話。

    他似是听見了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見是韓一鳴,道︰“原來是小師弟。我說他怎麼跑了呢?”拍了拍手站起來,道︰“小師弟,你要去哪里?”听韓一鳴說要去看小乖,他道︰“好呀,我煮了小乖愛吃的東西,你帶去好了。”韓一鳴見他雖然說話,眼楮卻盯著那叢紫色的葉子,便道︰“師兄,你在看什麼?”丁五道︰“我正與他說話,你一來他便跑了。你跟我來。”站起身來帶著韓一鳴走入屋內。

    他提了一個裝得滿滿的竹籃放在桌上,道︰“你告訴小乖,我下午會去看它。”韓一鳴正要答應,他忽然抬起手指來,在嘴前一豎,搖了搖。韓一鳴一愣,丁五伸手對著窗外指了指,示意他向外看。韓一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那紫色的葉叢微微動了動。韓一鳴抬頭看向丁五,只見他兩眼對著那叢葉子,便也向那葉子看去。

    那叢紫色葉子動了一動,便停住了,片刻之後,又動了起來,比上回動靜大些,隨即又停住了。韓一鳴見丁五看得十分專注,也便不出聲,向那叢葉子細看。那葉子又動了兩回,都是片刻便停住了,韓一鳴正看得眼酸,忽然一個東西自葉叢下鑽了出來。

    那是三寸大小的一匹小馬,小馬背上騎著一個小人也是三寸大小,連人帶馬都是深紫色。它一出來,便站在泥埂上,四處張望。那小人望向左邊,小馬便望向右邊。那小人望身後,小馬便從左至右看上一回。丁五道︰“哎呀,你們見人就躲有什麼意思?咱們好好說著話呢,你們卻又跑了。”他邊說邊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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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10:28: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七章 食花

    他一出聲,小人小馬便飛快鑽入那叢葉子之下,待他在那叢葉子前蹲下,小人小馬又露出兩顆小頭來。丁五伸出粗短的手指,蹭了蹭小馬頭,也蹭了蹭那個小人的頭頂,道︰你們躲什麼,他是我師弟,最小的師弟。你們想不想見見他?放心好了,我師弟可是個好人,不會抓你們的。他伸手自旁邊的一叢不知名的花叢上摘了一朵花下來,遞到小人小馬面前。

    那小人小馬慢慢挨近他身邊,各自咬著一瓣花瓣,一起啃咬那朵花。韓一鳴猛然想起也見如莘在幻鏡湖邊喂過一匹小馬,只是那匹小馬渾身雪白。小人小馬都專心啃吃花瓣,丁五滿臉喜愛。過了片刻,轉過頭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也來試試。韓一鳴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只走了三步,小人小馬已刷的一聲,飛快鑽入葉底去了。

    韓一鳴遲疑起來,丁五左手對他招了招,道︰你來你來。待他走到身邊蹲下,便摘了一朵小花塞在他手中,對著那叢葉子道︰你們又跑到下面去干什麼?他是我師弟,我不是與你們說過了嗎?他不會抓你們的。我師弟比我可強多了。說著伸出短短的手指來,對著那叢葉子捅了兩下。不見動靜,又道︰你們就是這樣膽小,怕別人也罷了。我這個師弟你們也害怕嗎?快些出來。

    韓一鳴見那葉叢不動,正想出言勸師兄不必一定要將自己讓“他們”認識,忽然見那葉叢抖了兩下,一片葉片掀開,兩雙小如芥子,卻黑得發亮的小眼楮一同露了出來。露了一下之後,便縮了回去,片刻之後,又露了出來。丁五道︰好啦,你們之中有一個可是馬,我師弟可沒有馬。你們跑得比他快,莫說他不會抓你們,便是抓你們,也抓不著。邊說邊將手中那朵被它們咬殘了的花朵向前遞了遞。

    小人小馬猶猶豫豫、哆哆嗦嗦自葉叢下出來,對著那朵花挨過去,想來是忍不住想吃這花。韓一鳴見它們十分小心,兩對黑亮的小眼楮望望自己,又望望那朵花,十分小心謹慎,哪里還敢亂動彈,連出氣都細了。它們挨近了那朵花,見他沒有動靜,便向那朵花啃咬。

    丁五笑道︰他們跟小乖一樣,都是嘴饞。好了,看見沒,我這師弟最是好人,他怕驚嚇了你們,都不敢動呢。他前一句話對韓一鳴說,後一句話卻對那小人小馬說。小人小馬啃掉幾片花瓣,見韓一鳴並不動彈,也大膽起來,不再一雙眼楮望著他,一雙眼楮望向花瓣,而是兩雙眼楮一起對著眼前的花瓣,張口大嚼。

    轉眼,丁五手中的花朵便被它們啃得只剩花蕊,丁五伸手拉過韓一鳴的手來,連他的手帶著手中拿著的花朵一起向它們湊去。小人小馬見韓一鳴手來,轉身又奔到葉叢之下。他們實在是膽小,韓一鳴見蓋在它們之上的葉片簌簌抖動,想是十分害怕,躲在葉片下瑟瑟發抖。看了片刻,于心不忍,欲要起身,卻見它們又悄悄自葉片下露出兩對小黑眼珠來。

    丁五搖了搖頭道︰你們又來了不是?我小師弟是好人,不會抓你們的。片刻之後,它們自葉片下鑽出來,兩雙眼楮都盯著韓一鳴,慢慢挨過來。韓一鳴將拿花的手壓得更低,它們慢慢挨到面前,雖說猶猶豫豫,卻開始啃嚼花瓣。它們每扯動一下花瓣,花朵都輕輕抖顫,韓一鳴忍不住露出微笑來。看著他們啃完了一朵,又自旁邊摘下一朵來,遞到它們面前。

    這一回小人小馬都沒有挪動,對著他遞過來的花朵啃咬,眼楮也不再望他,而是望著面前的花朵。他們吃得專心至致,韓一鳴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指,在小馬頭上蹭了蹭。這一蹭卻又是十分驚異,小馬頭上竟沒有毛皮,摸上去如同摸到了一個上好的梨子一般,硬硬的,滑滑的,十分細膩,似乎它的紫色外皮里沒有血液,因而摸上去清涼極了。小馬沒有閃躲,他又伸手在小人頭上蹭了蹭,也不似觸到人,倒與觸到了一個果子一般無二。

    見它們又啃完了一朵花,伸手再欲去摘,丁五攔阻道︰好了,師弟,不能再給他們吃了,他們已經吃了五朵花了,再吃怕會撐壞的。韓一鳴心知這小人小馬必是異物,不會如人一般生病,但丁五卻是個對萬物都視之同人的人,因而對它們也如同對人一般。收回手來,那小人小馬還挨近來,兩對小眼楮直望著他,與貪吃的孩子要東西吃時一般無二。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小人的頭道︰好啦,听丁師兄的話,再吃會生病的。

    丁五道︰師弟,你不是要去看小乖嗎?去罷。他卻不起身,蹲在地上繼續與那小人小馬說話︰你們今天認得我小師弟了,以後一定要記得。對啦,你們見了別人不出來可以,看見他卻一定要出來。他會喂你們東西吃。”

    韓一鳴提著籃子走出好遠,依然見他蹲在地上與它們說話,只是它們太小,因而遠遠看上去,倒像是他在喃喃自語。

    翻過山崗,穿過樹林,幻鏡湖已遙遙在望。湖水變幻不定,浪花陣陣,一個龍頭在湖中忽沉忽浮。韓一鳴加快腳步,走到湖邊,龍頭已對他望過來。韓一鳴張了張口,平日脫口就出來的“小乖”兩個字卻是叫不出來。倒是小乖向看了他一眼,便將頭伏在岸邊。

    韓一鳴自竹籃中取出荷葉包打開來,還是幾大塊肉。丁五烹制的肉塊香氣撲鼻,小乖抬起頭來,對著荷葉包,一條長長的舌頭便自口中伸出來。幾滴晶瑩的水珠自舌頭上落到湖邊地上,地上瞬間便出現幾小塊濕印。緊接著一小叢珊瑚狀的枝節便自幾塊濕跡中生長出來,芽尖粉嫩,芽梗卻是青翠欲滴。

    韓一鳴拿著肉塊,卻不知該不該拋,正在猶豫間,小乖調過頭去,長尾一甩已攪起一陣浪花,鑽入湖底去了。韓一鳴在岸邊等了一陣,眼看著太陽已慢慢移近頭頂,湖水已變了無數次顏色,小乖依舊不露面,不禁焦急起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八章 魚相 龍相
    正等得心焦,忽然見湖面上銀光一閃,一只金色的瞳仁在水面上顯現來,接著兩只小小的,瑩光閃爍的龍角破開水面露出來。小乖的龍頭自湖水中探出來,緊接著是它有著美麗光澤的長須。兩條長須向上翹起,修長的頸項閃動著銀色和金色光澤,韓一鳴不知不覺低下頭去。

    小乖抬起來,向上看了一看,這才低下眼楮來,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看︰“好了,你回去罷。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你。”它的口氣平平淡淡,無怒無嗔,卻有一股讓韓一鳴窒息的氣息直逼過來。韓一鳴不禁一呆,不知自己何處開罪了它。但見它一雙銅鈴般的圓眼已經變成菱角形狀,頗有怒意,一股怒氣向自己直撲過來,心中不知不覺害怕起來,口吃道︰“我,我,”卻說不下去。

    害怕有許多種類,韓老爺夫婦去世之時,韓一鳴是又恨又怕。江魚子一行人讓他又驚又怒又氣又怕。面對各位師尊,則是發自內心的敬畏。雖說韓一鳴明知師尊們並不要他敬畏,他卻是這樣的想法。或許是跟師尊們會法術有關,他從前身邊都是莊戶農人,單純而樸素,沒人懂得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瞠目結舌的法術。因而就算看著白櫻那沒有絲毫煙火氣息、賞心悅目的法術,在欽服感嘆之余,內心也還是有些害怕。但此時面對小乖,卻是沒由來的害怕,它滿身的金光和不怒自威的龍頭,讓韓一鳴不由不自主地想向後退,不敢正面看它。

    小乖金黃色的眼眸中冷氣森然,並不對著他,而是對著遠方,道︰“以後你還是讓丁五來罷。我原來以為你身上有少少他的影子,你或許會有些像他。可今天一看,你一點也不像他。”它雖已現出龍象來,聲音卻還是一個孩童的聲音。韓一鳴道︰“是,我不如丁師兄。”小乖冷冷地道︰“我不是說丁五。我說的是他。便是丁五,也遠遠強過你。他和丁五都不會因為我的頭,變成另外一個人。”

    韓一鳴愣了一愣,小乖道︰“他不因我當日是魚頭而鄙視,而你卻因我是龍頭就疏遠我,難道我的頭是什麼樣子當真如此重要麼?”它素來在韓一鳴面前說話都是孩子的口吻,韓一鳴也將它當作一個孩子。可它此時說話,卻全然沒有孩子氣。五百年的時間,畢竟不是空過。

    韓一鳴心下慚愧,暗道︰“是了,小乖還是小乖,只不過是變了皮相而已。與大師伯的白頭之相一般無二,我對大師伯尊敬如昔,卻因它變了皮相而變了素日與它的親近,因皮相而兩樣方式相對,實在是不如丁師兄厚道。”抬起頭來,望著龍首,忽然想起當日自己覺得它幾百年來都十分孤寂,要多來與它相伴。可今日卻因它龍頭而卻步,實是自己不對,嘆了口氣道︰“小乖,我還可以叫你小乖嗎?”

    小乖金色的眼眸依舊看著遠方,韓一鳴道︰“我還是想叫你小乖,還是想拋肉塊喂你。適才是我不對,你就不要生氣了。”忽然一滴水落在身上,將身上沾濕了很大一塊。韓一鳴伸手輕輕撫摸小乖的頭,道︰“你是從前的樣子還是現在的樣子,都是小乖。”伸手將肉塊拋起來喂它。

    肉塊掉在地上,小乖視而不見,對那往日喜愛不已的食物一眼都不看。韓一鳴眼前一花,小乖似是動了動,龍首龍身一齊消失不見,一個渾身都是金色鱗片的小孩子出現在面前。小孩子的臉上,額上,連眼楮上都生著鱗片,身上的鱗片粗大些,頸上臉上的鱗片細小些。韓一鳴驚道︰“小乖。”小乖金色的雙眼對他看來,此時它的眼神,竟比秦無方的眼神還要犀利得多,韓一鳴不禁再次避開它的眼光。可似乎無論他怎麼樣避開,小乖的面容都如同映在了心底一般,隨著他的眼楮轉動,那張面孔總是出面在眼前。

    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小孩子的面孔,鱗片覆蓋下的面孔並不可怕。似乎那些鱗片倒是面孔上極漂亮的妝飾,韓一鳴還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孩子。小乖對著他看了一陣道︰“你果真有些像他,只不過是像而已,你終究不是他。”說完這句話,它便沉入湖中,湖水變做黑色,看不到小乖,它不再露面。韓一鳴站在湖邊等了許久,都不見它浮上來,唯有陣陣浪濤自湖心而起,向岸邊漫延開來。韓一鳴只得將荷葉包打開來,放在湖邊,轉身回來。

    靜心院內已有師兄弟用過午飯,在院中閑談。見他進來,都與他招呼了。韓一鳴與他們寒喧完畢回到屋中,卻不見顧清泉蹤影。桌上放著一只托盤,里面兩碗米飯,兩盤菜,想來是自己的。他也不吃,先拿起茶盞來,便向院後奔去。澆完碧玉竹,才覺饑餓,便回屋中來。

    他今日連早飯都沒用,本來見小乖不快,也沒有胃口,但丁五的妙手烹飪,讓普通的飯菜都極盡香甜,因而吃了兩筷,已是狼吞虎咽,轉眼已將一碗飯吃完。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另一碗飯來,正要下箸,一陣說話聲自院中傳來。院中本來便有師兄在說話,不足為奇,他適才吃得狼吞虎咽,對周遭事物都不在意。這時吃了個半飽,對窗外傳來的聲音也就不如適才那般听而不聞。

    只听一位師兄道︰“果然麼?師尊真的不想讓他修行?”另一位道︰“果真。你看他上山了這些天,有哪一日真是和咱們一起修行的?咱們不都是上山之日便開始修行的嗎?總是生怕自己領悟太低,想方設法地提高自己的領悟。他倒好,一天到晚滿山亂跑,听說他常常去幻鏡湖邊發呆。雖說他此時已是咱們的小師弟了,可是你看他做過什麼正經的事嗎?不曾見過罷?這就是了,師尊們不讓他隨同咱們一起修行,必然有其用意。我可是听說……”說到這里,聲音便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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