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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兩日
他用力攙著丁五,丁五軟垂在胸前的頭偏向了一邊,韓一鳴驚見他臉色已變得青白,眼、耳、口、鼻都流出血來。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除了“師兄”二字之外,別的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韓一鳴一連扶了幾回,不能奏效,一咬牙,將丁五放下,雙拳握緊,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右手手指一彈,鳴淵寶劍“刷”地一聲飛入手中,對著白龍恨聲道︰“你殺了我掌門師兄!我……”話未說完,手中的寶劍中金光流動,韓一鳴憤怒至極想也不想,抬起劍來,便對著面前的白龍砍過去!
鳴淵寶劍帶著一聲尖銳的鳴叫,劍鋒變得如陽光一般明亮,瞬息之間已砍到了白龍面前。白龍本就長身玉立,站在他面前。待得鳴淵寶劍劍鋒砍到了自己面前,才抬起右手來,迎著劍鋒而來。發出清冷光輝的一只手,白得跟玉一般,手指修長有力,該是男子的手里最為完美的一只手了,一把將劍鋒抓在了手里。韓一鳴拼了必死砍的這一劍,被白龍一手攔住了。白龍冷笑一聲,忽然不言語了,韓一鳴已見那犀利無雙的劍鋒上的金色沁入了它手中,白龍的手掌與劍鋒之上金光相抵之處,現出一層寬大的鱗片來,轉眼,它的手已全被鱗片蓋住了。韓一鳴此時咬緊了牙關,它殺了丁師兄,自己就是不要命,也要跟它拼了。
忽然手心劇痛,鳴淵寶劍的劍柄脫手而出,鳴淵寶劍被那白龍硬生生奪了過去!韓一鳴還未出聲,鳴淵寶劍也自白龍手中掙脫出來,帶著尖嘯,飛到了空中!韓一鳴不止在心中念御劍訣,連口中也念個不住,要將鳴淵寶劍招回身邊來。白龍抬起手來,對著寶中一指,一抓,鳴淵寶劍又被他抓在了手中。只听它道︰“彌蕤,你功虧一聵,死而不甘麼?”韓一鳴全然呆住了,這白龍居然知曉彌蕤的名字!只見鳴淵寶劍劍刃上的光澤瞬間便黯淡了下去,靜靜躺在了白龍手中!
韓一鳴失卻了寶劍,只得冷冷看著白龍。手無寸鐵在白龍面前,是死路一條了!但在白龍面前,有寶劍又能如何?一時痛恨自己修為太低,以至于在它面前不堪一擊。此時再無反擊之機,只能任它宰割了!也痛恨自己一時情急,竟然是出手便砍,全然沒有用如影追風劍,至于千鈞斬,那更是想都不曾想起來!看了看倒在腳邊的丁師兄,忽然也松了口氣,丁師兄這樣快便去了,自己跟著他去,也沒什麼!想到這里,心中平靜下來,抬起頭來看著白龍。
白龍對著鳴淵寶劍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沒話要說與我麼?”韓一鳴冷冷地道︰“我只對我的寶劍有話要說!”白龍不動聲色地將它手中的鳴淵寶劍向前一伸,韓一鳴對著鳴淵寶劍道︰“彌蕤,從今往後,你不可傷及我靈山的同門!”白龍冷淡地道︰“你如同說遺言一般。”韓一鳴道︰“你拿了我的寶劍,不可傷及我的同門!”白龍冷笑︰“你當我稀罕它麼?什麼了不起的物件!”它抬起手來,將鳴淵一擲,一道金光向著遠方劃去。韓一鳴本以為白龍奪了劍便不再還自己了,愣得一愣,眼睜睜看著鳴淵寶劍消失在黑暗的邊緣。
兩廂無話,白龍對著韓一鳴又看了一眼,道︰“你回到你靈山,就可以尋回你的寶劍,在這兒,你就不必找了,它不能再來!”韓一鳴听在耳中,忽然一個機靈,回到靈山?它不是要懲戒自己與師兄麼?它還放自己回靈山?但看白龍沒有接下來的動作,才知它果真是要放自己回靈山了。
忽然悲從中來,自己與丁師兄同來,結果師兄不能回去了,自己如何有臉回去面對師長們?一咬牙道︰“你殺了我師兄,我……”只听白龍冷冷地道︰“他也配我來殺?我不過是小施懲戒罷了。”韓一鳴一時愣住,師兄沒死?哪里還顧得別的,先彎腰去丁五鼻端一摸,一手的鮮血之外,還有微弱的氣息。
那白龍道︰“你帶了他回去,好好想上一想,那孽物你們是否交出來?我來問你們,可還給靈空留些情面。若是青龍來問,後果你去細想!那孽物,你們是定要交出來的。哪怕將你靈山毀于一旦,我都要尋到它!”韓一鳴心中一截截冷下去,它這話說出來,就真的不顧靈山眾人的生死了!不再言語,深深吸了口氣,彎腰下去,用力托起丁五的一條胳膊來,頭鑽下去,將他挪到背上。韓一鳴前兩日水米不得粘牙,全身乏力,卻是立時便背起丁五來,只覺眼前發黑,腳下發軟。
卻又听那白龍冰冷的聲音道︰“我東方境內,你靈山不能飄到,你只有兩日時候,兩日之內你回到靈山,他就還能救回來。過了兩日……”韓一鳴只听了“兩日時候”,拔腿便跑。不曾再與那白龍說一句話,頭也不回。黑暗之中不辨方位,但他卻是背對了白龍便跑。跑了不知多久,忽然眼前一亮,已跑出了黑暗,眼前是與丁師兄一同走過的紅黑之境。韓一鳴只覺腳下無力,掙扎著又向前跑了一陣,再也跑不動,一跤直撲下去。
這里他才來之時,光是行走就極費力,腳下所踏是軟的,比在地上行走越發費力。他發足狂奔,用盡全身力氣,卻只是跑得一陣,就將全身力氣用盡,撲躍下去。他背著丁五,直跌下去,不敢放手,怕摔壞了丁五,硬生生跌下去。好在下方並不是硬地,硬生生跌下去也不怎麼痛。大口喘息之後,翻身坐下來,將丁五平放在地上,坐起身來,精疲力竭地坐在一邊喘息。一低頭,才見自己白裳胸前大片血漬!
韓一鳴連忙去看丁五,可憐丁五臉上七竅都流出血來,但他身上卻沒有血漬。全都流在韓一鳴身上了,韓一鳴伸手探過師兄鼻息,雖是微弱卻也還有。用手捏他鼻根,拍他後頸,又尋不到涼水,看著丁五流血不止,哪里還坐得住。翻身起來,將丁五背在背上。咬緊了牙關,向前快跑!
第六百一十九章 甘露
此處還有一個令他不敢歇息的緣故,便是不分晝夜,也不知時刻,韓一鳴不知曉自己到底能跑多久?也不知何時能跑出這里?只知自己若是不快向前跑,會害丁師兄送了性命!連接著跑了許久,皆不敢有歇息的意思。哪怕還能邁動一步,都要邁出去,最終力盡倒在地上,再歇息。可看著身上越來越大的血漬,心中先是恨怒,但片刻之後卻是越來越冷靜。坐了一陣身上力氣似乎又有了,再背起丁五來,直跑到腳下踉蹌,便坐下來用力喘息。之後再背起丁五來跑。
不論他跑了多久,周遭都似是一塵不變,似乎他根本不曾向前走過一般。韓一鳴先是越跑越難過,不知何時是個盡頭?後來卻是越跑越堅定,無論如何都要將師兄背出這里,哪怕自己跑得不夠快,救不了師兄,也要將他背回靈山去!雖說面前情境如同沒有移動過一般,自己始終在原地奔跑。但韓一鳴卻知道,自己只要向前跑,終有跑出去的時刻!此時他極之厭惡青龍與白龍,死,也不會死在它們的地盤!
他每時每刻都覺得眼前冒出金星,早已不覺饑腸轆轆,他只覺身上手腳都軟得如同隨時會散開,耳中不知什麼在尖聲鳴叫,身上總有汗水,卻不知是虛汗還是奔跑流出來的汗水了。或許兩者兼而有之。背上的師兄越來越沉,要是師兄瘦些就好了,這樣自己可以跑得更快些!他坐著歇息的時刻,都在心中念御劍訣。可不論他怎樣念,鳴淵寶劍始終不見蹤影!它真的被白龍封住了,不能來這里了麼?連鳴淵寶劍都不再是自己的依靠,能夠依靠的就只有自身了!
韓一鳴每坐下都只敢坐到呼吸不是那樣急促,眼前的金星消失,便起身來跑。不知時刻之地,歇息都不敢多歇息。生怕自己歇息多了,會再也站不起來,也生怕自己歇息的時刻長了,回到靈山師兄已救不回來!雖說他已下定決心便是師兄去世了,也要背他回到靈山去!但能救活師兄,始終是他心底最根本的願望!
實則他自下靈山來的第二日,入了水口,便水米不曾沾牙。俯視皆為水,但卻是喝不得的。更不要提食了,丁師兄該當是備好了干糧的。可是全在水口失去了。那水口的海螺把落入水中的鳴淵寶劍與無色無相寶鏡還給了韓一鳴,但丁五的包裹,卻不曾還與他們。韓一鳴的喉嚨已然干得開裂,干得如同龜裂的地面,久旱的地面。無數次坐下來,都覺得口中的舌頭已經套上了一個粗糙的套子,在口中著實不舒服。勞累、饑餓已不是最脅迫他與丁五性命的最大緣故。干渴,才是會真的讓他和丁五都死在這里!韓一鳴坐了片刻,伸手入口中,手指按了按舌頭。舌頭已經結了一層硬痂,難怪如此難受!忽然指尖觸到一點硬痂突起,舌頭上的硬痂居然結得裂開了!韓一鳴指甲隨著那點突起用力往外一刮。
他已然不覺有多麼痛了,反而是隨著他指甲刮開硬痂,口中濕潤起來,焦渴立減。喉中有著血腥味,韓一鳴自知那是他將硬痂刮開,流出來的血!但已滋潤他干焦的喉嚨。沒有絲毫猶豫,他將自己舌頭上的硬痂全都揭了去。口中咸腥,沁出來的血珠順喉而下。韓一鳴不覺疼痛,只覺舒服多了,沁出來的血珠滋潤口中喉頭,如同久旱的甘露一般令他提起了精神。韓一鳴將口中沁出來的血珠都咽下去,那是他自己的鮮血,他並不惡心。只是不曾想到,自己的鮮血也能救自己的命!
倒是丁五不必如此。他的七竅一直有血流出來,先前他的衣裳上沒有鮮血,韓一鳴坐下來歇息不免會搬動他,此時他的衣裳上也沾上了鮮血,只是遠沒有韓一鳴身上多,韓一鳴左右肩上,胸前後背,都沾上了丁五的鮮血!韓一鳴伸手摸摸丁五的鼻端,依舊有微弱的呼吸,知道白龍說的兩日乃是期限,兩日之內他回到靈山,師兄就還有救。同時得救的,還有他自身!
因此坐不過片刻,又背起丁五來向前跑。他也不知自己何時能跑到東方之門,出了東方之門,就離靈山近了。但只要向前跑,就能跑出到那里!但他越是向前,就越是發現自己越來越沒力了!起先還能一氣跑一陣,力盡要跌倒了,才需坐下歇息。到了後來,卻是越來越沒力了,奔跑的路程越來越短,坐下歇息的次數越來越多。已是跑個幾十步,眼前就會冒出金星,腳下踉蹌了!韓一鳴知道自己力氣早就用盡了,還能這樣奔跑是因要帶著師兄離開東方的想法一直在支持自己!白龍!那樣的無情,韓一鳴本來以為它會向自己下手,卻不料是丁師兄!它若是對自己下手,想必丁師兄也會如他現下這般,要背著他回靈山去!韓一鳴也不知自己跑對了方位沒有?他于辨認方位向來不差。但這里沒有太陽,沒有樹木,也沒有風,連腳下踩踏都不是泥土,無從辨起!但不論對或是錯,都不能回頭,不必去問白龍。只能咬緊牙關向前跑。只要師兄還有呼吸,師兄就還活著,背師兄回靈山,哪怕師兄在途中就……
因而韓一鳴坐下來,只敢等著雙腿上的栗栗顫抖緩和過來,眼前的金星不再亂冒。雖說還是干渴,但他口中滲出的血珠已能略微緩解口中的焦渴。口中能沁出多少血珠來?口中沁出的血珠,于他的焦渴來說真無異于杯水車薪,但這一點點甘露,于他來說,已真是救命甘露了!再多不必,不求再多。
跑幾十步,坐下來緩一緩,再跑幾十步,再緩一緩。韓一鳴坐下來的時候,抱著除了有微弱氣息外,全無知覺的師兄,心中看著眼前一塵不變的景象,心生涼意。東方之門內,走了也如同沒走。但抬頭看看前方那似乎遙遠得走不到的天邊,心知只要一直走下去,自己遲早走到天邊。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既不怨恨,也不氣怒。無力怨恨,也無力氣怒。為了小乖與金蛟如此,不值得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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