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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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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1:07:20
第六章 一夜永恆

“你發如雪,淒美了離別,

我焚香感動了誰,

邀明月,讓回憶皎潔,

愛在月光下完美。

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

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眼前的男子,容顏依舊年輕,青絲卻已經成了白髮,那樣純淨的,沒有一絲異色的,欺霜賽雪的白,照亮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眼,那痛,隨之入心……

是他,竟然是他!

她依舊坐著沒動,睜著一雙晶瑩美目,看向對面之人,張了張口,仍是發不出聲來,一時之間,卻是把在緊張恐懼。

——那男子,身著青衣,面目沉靜,只那一雙眼,瞪視著她,亮的像天邊的星辰,散發著耀目的光芒。

直直盯著她,癡迷地看,不敢眨一下眼睛,慢慢地,有了一絲微微的顫抖,那樣定力的男子,那般沉穩不驚的男子,從未有過的顫抖著,漸漸地,整個人都是猛烈顫抖起來,不只是身軀,甚至,是整個靈魂。

“公子……”男子終於喊出一聲,那一聲,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樣的震動人心,那樣的飽含深情。

聽到這樣的聲音,她嫣然一笑,一滴珠淚不由自主落了下來,身子似乎有了一點知覺,小手伸出,努力伸向那熟悉的身影,櫻唇開啟,一合一張,無聲喊出那個名字:“若——塵——”

“公子,是我,是我,是我……”那曾經惜字如金的男子,喃喃回應著,緩緩低頭下來,雙手相握的一刹那,驟然一震,接著便是一下子緊緊握住,往自己身前一扯,將一身喜服的女子擁進懷中,緊緊抱住。

一觸到那溫暖的懷抱,忐忑不安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擔心良久,恐懼良久,不曾想到,這秋菊口中的穆大哥,卻是若塵!

將於她洞房花燭的人,是若塵……

思及方才所見到的情景,那白髮如雪,那聲情並茂,心中卻是大亂。

——難道,那滿頭銀絲,竟是為了她麼?

若塵,一直少言寡語,內斂與心,他不說,她也不會問。

但只是不問而已,並不代表全然不曉,並不代表懵懂無知,她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他眼中偶爾閃過的情意,畢竟不是聖人,那隱藏的極好的心思,在不經意間,總有洩漏的時候,即使,只是一瞬。

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魅力,足以吸引身邊的所有人,但是,對於若塵,卻是最不敢觸碰,不敢傷害,在她心中,親人一樣的感覺,才可以天長,才能夠地久……

所以,他隱去心思,她也就忽略感覺。

所以他不說,她也不問,永遠,都不會問。

而此刻,柔軟無力的身子,被他緊緊抱著。

生平第一次,他將她抱得那樣緊,那樣情緒外露,那樣忘乎所以,就好像生怕一鬆手,她又將消失不見一般。

那具因為常年練武而強健有力的身軀,不若以往的清冷,卻是火一般的炙熱,烤的她的身子漸漸有了知覺,有了生氣,逐漸暖和溫熱起來。

“若塵……”心底有絲困惑,有絲不安,身上的力氣開始慢慢回來,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有發出聲響來。

但是這無聲的呼喚,卻是讓他微微一震,瞬間回神,有些不舍地,輕輕放開她一些,低頭詢問道:“公子,你……“上下檢視一陣,心有所悟,手指疾出,淩空一點,結了她的啞穴。

一旦嗓音回復,慕容襄便是低低道出:“若塵,你的頭髮……為什麼……“勉強伸手過去,握住那一縷如雪銀絲,糾纏於指尖,那耀目的白,惹出最深的心疼,一時間,珠淚不住滴落,在那白髮之上,生出豔美的波光。

“公子走後,憑空消失了,若塵便是死了一回,第二日清醒過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莫若塵直直望著她,目光如水,聲音漸漸沉靜下來:“公子的容貌,還是一點沒變,但是若塵,已經這樣……若塵這副模樣,公子會掀起麼?”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怎麼會!”慕容襄含淚道:“這髮絲,是為我而白,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家的若塵,都是我最親近的人……”

珠淚,一滴一滴落下,帶著重逢的喜悅,帶著深深的感動。

眼前的男子,為她,一夜白頭,這份心意,這份癡情,今生今世,已是無以為報。

“公子,我等了那麼久,以為公子再也不回來了……”燭火之中,男子的眼,逐漸變得迷蒙無助:“我找遍了這點蒼山脈,每一座巔峰,每一條河流,每一個山洞,哪裡都沒有公子,都沒有……”

“傻子,我被帶去了另外的地方,你怎麼會找到呢?”感動於他的執著,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與這家人,是怎麼結識的?”他們說他姓穆,這裡的口音,莫和穆,很是相近……

“我去年在山裡轉悠,遇到鐵牛被一頭熊瞎子追趕,我無意中救了他,還幫他在山崖上拾到給大娘治病的藥草,他就帶我回家來,大娘非要認我做了她的乾兒子,就此結下緣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大娘那麼喜歡你,什麼好事都想著你……”話未說完,忽地低頭瞥見自己身上的大紅喜服,猛然想起自己此時的女兒裝束,一下子反應過來,身子一震,立時呆呆望著他,嘴唇嚅囁著:“若塵,我,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是,我是……”

“公子是女子。”莫若塵靜靜看著她漲紅的俏顏,聲音仍是波瀾不驚:“……我早知道。”

什麼?早知道?

慕容襄睜大了眼:“什麼?你知道?你何時知道的?”

“剛到雲山的時候,師父他們告訴我的。”他淡淡說著,唇角已經忍不住微微上翹,一臉嚮往神情。

這樣的話,卻是讓她愣在當場。

雲山?

他在雲山學藝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別?

一開始,就知道?

想到最初重逢的時候,她受傷昏迷之際,還不忘叮囑他別脫自己的褲子;想到幾回葵水來臨,騙他說是舊疾未愈所致,而他,還將手貼在自己小腹之上,注入內力,幫她緩解痛楚……

跟他朝夕相處,對他全然信任,並且,為了這性別身份,千方百計隱瞞,煞費苦心,卻原來他都知道,一開始就知道,卻什麼都不說,任她演戲,任她說謊,自是靜靜待在一旁,看盡風景!

原來,被蒙在鼓裡的人,從來,只是她自己。

撅起櫻唇,想要埋怨幾句,無奈一見那深沉的眼,那滿頭的銀白,剛剛硬起來的心思,瞬間瓦解。

“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早些跟我說,害得我那樣辛苦遮掩……”還是忍不住,軟下了口氣,低低說道,總覺得如此一來,女裝的自己,對眼前的他,卻是一點氣勢都沒有了。

“我心裡知道就行了,公子過的那樣瀟灑自在,我說出來,只會讓公子心裡有顧慮,瞻前顧後,反倒是壞了公子的大事!”他淡淡一笑。

咦,若塵轉性了嗎?

“還有一個問題,若塵,今晚的你,果真是你嗎?”慕容襄疑惑問道。

他說了那麼多話,還幾次流露笑意,這哪裡是昔日那個冷漠沉穩的青衣侍衛?整個一個話匣子,一個笑彌陀!又或者,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她家若塵,根本就是個悶騷男!

“公子在懷疑什麼?”莫若塵又笑了笑,說道:“若塵等了三年,也憋了三年,巴不得把心裡所有的話,一口氣向公子說完!”

大手忽然伸過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朝那床榻走去。

“若塵,你做什麼?”聲音有一絲顫抖,最是含蓄無害的若塵,怎麼會對她做出這樣的動作?

可是,除了一絲詫異之外,一絲悸動之外,心中,卻是一點不害怕。

跟若塵在一起,除了安心,還是安心,永遠都不會擔憂他的傷害,他的褻瀆,他的背叛。

那些,永不可能!

“公子穿女裝的樣子,真的好美!從來都沒想過,跟若塵進洞房的人,是公子……”他的聲音溫柔若水,眼中滿蘊深情:“公子,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屬於我與公子兩個人的洞房花燭,若塵會銘記一輩子……”大手輕輕將她放在床榻上,溫柔給她蓋上喜被,凝視著那一張絕豔的嬌顏,那是一種怎樣的美麗啊,如雲山頂上的雪蓮,不畏風雪,全然怒放!

那樣的美,越看,便是越是沉醉其中:“明日一早,我就帶公子離開這裡,今晚,請讓我留在房中,守著公子,呆在公子身邊……”

“若塵,你明知道,我愛的人是……”有些不忍,但還是要說,她不想傷害他,真的不想。

自以為,已經是給了他最好的,卻原來,遠遠不夠……

“我知道,公子愛的人,一直都只是風公子。“他很直接,幫她說出來。

“那,你又何必如此?何苦如此?”

“若塵能有這樣一夜,今生今世,別無所求……”大著膽子,手指顫抖著,撫上她如墨一般的長髮,溫柔說道:“睡吧,公子,養足精神,等到明日天一亮,我們便出穀去……”

“睡吧,若塵會守著你,目不轉睛守著你,不會再讓公子離開了。”

聽著他從未有過的軟軟細語,也許是迷藥藥性的關係,漸漸有了困意,朝他笑了笑,喃喃道:“謝謝你,若塵……”

眼皮合上,安心入睡。

男子安靜看著她的睡顏,一夜無眠。

明日之後,一切都成為他最深刻的記憶,印在他的心上——與公子,只此一夜,與他,卻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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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為時不晚

第二日天濛濛亮,當村頭的雞鳴之聲響起,兩人已是收拾好一切,躡手躡腳推門出來。

不曾料到,屋裡,幾人坐在桌前,卻是笑吟吟望著他們。

“大哥!嫂子!”鐵牛首先站起,呵呵笑著,朝兩人迎上去:“昨晚辛苦了,時辰還早,大哥怎麼不多睡一會?”

“鐵牛,休得胡說!”莫若塵瞪他一眼,想著那一聲稱呼,側頭看向身邊垂頭不語的女子,心裡卻是隱隱歡喜。

這邊,秋菊幾步過來,將慕容襄拉去一邊,湊到她的耳畔,咯咯笑了一陣,壓低聲音道:“妹子,如何,姐沒騙你吧,穆大哥是個好男人吧?昨晚,你們怎麼沒啥聲響呢?穆大哥對你好不?害的姐在隔壁擔心了一晚上,生怕妹子生姐的氣……”退後一步,朝她端詳一陣,看著她那柔嫩細緻的臉龐,低低笑道:“做了新娘,妹妹這小臉更是水靈滋潤了,看來大哥真是很疼你……”

“姐姐,別說了!”慕容襄面上一紅,趕緊打斷她,又朝那邊的青衣男子望了一眼,這才握住她的手,欣然道:“姐姐說得對,他是個好男人,幸好姐姐把我留下來,要不就看不到他了……”

“來,來,快過來坐……”李婆婆在那邊笑眯了眼。

“好,乾娘。”莫若塵答應著,過來扶著慕容襄,一同坐上桌去。

好不容易,在眾人歡喜而探究的眼光之下,用了簡單的早膳。

正在收拾碗筷的時候,莫若塵便向一家人辭行,並言明要事在身,當即就要離開。

“不行,不行!”那行字直率,說話爽朗的秋菊急的跳起來,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娘,你來說說大哥,吃完了,高興了,抬腿就要走,哪有這樣的道理?”

隱含的意思,把慕容襄聽的俏臉血紅,知道這位姐姐的性子,埋下頭去也懶得解釋。

“你呀,少說幾句吧。”李鐵牛趕緊拉了她坐下,小聲埋怨著:“大哥一直在找他家公子,每回都是來去匆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急著要走,自然有他的道理,家在這裡,事情做完,自然就會回來……”看得出,他對這個媳婦,真是疼愛有加,說到後來,埋怨的話,都成了細聲安慰。

儘管一家人苦苦挽留,他們兩個,仍是堅決要離開。

臨別時,見得幾個不舍的神情,慕容襄終於還是不忍,只得許下承諾,待得心願了卻,再尋時日回來看望。

心願了卻……

重回異世,別的先不考慮,全然的篤定心思,就是尋回那個人,尋回心中那份不離不舍的愛。

現在,他們已經誤會她與若塵做了夫妻,不知下回再見,她身邊之人,換做另外的男子,這眾人的臉色,怕是驚愕莫名吧?

另外的男子,風禦庭……

這三年來,他過的好嗎?

……

兩人並騎一馬,行了一天一夜,終於又回到了當年她跌下懸崖的那個山澗處。

慕容襄背負雙手,靜靜立在當初中箭的地方,望向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只見雲煙茫茫,不知所處。

轉過身來,遠遠地,有一處雜草叢生的淺丘,依稀記得,當年就是在那草叢當中,有青光閃耀,飛箭襲來。

“若塵,那個暗箭傷我之人,是蒙傲人吧?”摸著光潔的下巴,想起那淩厲詭異的三箭,心中模糊想著,這箭箭都是旨在自己性命,這預置她於死地之人,應該不是蒙昊,會是誰呢?

“是蒙昊國師,地眼。”莫若塵想起當初那三箭連珠,讓她與眼前之人分別了整整三年,面色卻是驟然變冷:“等我與風公子在崖底尋了半日,一無所獲回來,幽雲十八騎已經生擒了這廝,不過很是奇怪,他似乎被人消去了武功和神力,成了一個廢人……”

消去武功與神力?

慕容襄聞言暗自得意,這個為她報仇之人,不用說,一定是死神哥哥了!

唇邊那絲淡淡的笑意剛一浮現,在看到那雲霧籠罩之中的巍峨遠山時,笑容便是漸漸隱去,悲愴之情,猶然而起。

君毅,我又回來了。

又一次,站到了你身邊,茫茫天地間,與你並肩而立。

這一回,我不會再逃避,也不會再畏懼,我會擔起屬於我的責任,尋回屬於我的幸福,我知道,那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也是你一直以來的祝福……

站立半晌,默默注視一陣之後,便是毅然轉身,迎向那平靜而立的青衣男子:“走吧,若塵,我們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公子……”莫若塵有絲詫異,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手中卻不停歇,將她扶上馬去,自己也一舉躍上坐好,雙腿一夾,策馬而去。

兩人一馬在崇山峻嶺間奔行著,大半日後,終於到了城鎮之中。

莫若塵找了一間客棧,要了兩間相鄰的房間,又叫來小二囑咐一陣,給了些銀兩,那小二便歡喜去了。

不多時,兩套略顯清瘦的男子衣衫,內衫、腰帶、頭巾、男鞋,一併俱齊,還有一些柔軟棉布,被那小二送到房裡來了。

“若塵,真有你的!這蒲管家的能力,都被你學去了!”慕容襄驚喜過去,翻看著桌上的一大堆物事,在看到那些觸感舒適的棉布之後,卻是心有所悟,感動不已——這個若塵,竟是連自己束胸的布料都想到了。

“還有這個,還剩下兩片,應該是夠用的,”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盒,攤在掌心,盒蓋打開著,裡面,是小巧的近期透明的薄片:“那晚,我守著公子,看見公子脖子上的那個東西已經掉了……”

是呂伯伯給她做的假喉結,自己都想不起丟在哪裡了,沒想到他竟然好好收著,一直留在身邊。

“若塵,你好像什麼都能想到,我真不知該說什麼了!”甚至是那天早晨從新房裡出去的時候,自己分明看到,他悄悄刺破自己的手指,將幾滴嫣紅的鮮血,滴在那床榻的白布之上——這樣做的目的,也是想在李家人面前,不讓自己難堪罷了,試想,若是新婚之夜沒有落紅,別人還不知怎麼想她,怎麼看她!

一邊想,一邊感慨著,這樣的好男人,她真是無福消受了!

莫若塵淡淡一笑,又取了隨身攜帶的包袱,在桌上解開:“公子,這些東西,我一直帶在身邊,現在,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那包袱之中,都是當初她的一些隨身物事,因為到了麒麟關軍營,怕有什麼閃失,才放到若塵那裡代為保管的——其他細小東西自不必說,但是那塊軒轅無極御賜的金牌,靜靜躺在那裡,卻是依舊金光閃閃,璀璨耀目。

“皇上……他還好嗎?”握住那金牌,不由自主,想到那個溫潤儒雅的年輕皇帝,心裡有一些惆悵,有一些想念,淡淡而生,一如流水。

“應該是不好吧。公子失蹤之後,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好,非常不好!”莫若塵坦誠答道。

每一個人?

也包括,包括他嗎?

心裡咯噔一下,頓時狂跳起來。

回來之後,所有碰上的人和事,都不在她的預想之中。

那洞房花燭之夜,若塵那一頭白髮,帶給她太大的震撼,以至於,在接下來的幾日之中,對於那個人的名字,數次到了嘴邊,竟是問不出口!

——若塵已是如此,他,又會是怎樣?

這些年,他在那裡?和誰一起?在做些什麼?過的好與不好……


太多問題,糾結於心,卻是亂了思緒。

明明想得發瘋,明明一心為他才重回異世,但是,此時此刻,竟是連一句簡單直接的詢問,都說不出口。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想問,不敢問。

滿腔的思念,藏在心底,已經快要爆發!

身子起伏著,呼吸急促間,卻聽見他聲音低沉,繼續道:“風公子,也是很不好,非常不好……“上一回見到他,就已經非常糟糕了,也不是沒勸過,但他總是不聽,還嘲笑自己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到底怎樣,如何地不好?

“他……還活著嗎?”咬了唇,終於問道。

“活著。”公子,怎麼這樣問?

“他……娶妻生子了嗎?”又一個問題拋出來,同樣的亂無章法。

“沒有。”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那就好。”唇角牽動著,漸漸上翹,眉眼彎彎,卻如春水流淌一般,舒暢動人,瞥見男子困惑的神情,不覺收起笑意,自動解惑道:“只要他未死,我便一切放心,只要他沒有變心另娶,我也不會跟他躲躲藏藏,自然會想盡辦法找他出來,早日相見。除此之外,其他,都不是問題!”

人在,青山子。

只要兩人還相愛,那麼,再大的困難,他們都將一起面對——當時,離開的那麼突然,她沒有來得及想通這一點;而現在,她已經回來,所有一切,都還為時不晚。

欲想為時,幸而不晚……

就在出神之際,莫若塵已經悄然離去,留她一人在房中,面對著一堆物事。

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是秋菊做姑娘時的衣裙,略略顯得寬大了一些,卻仍舊是將自己的身子包裹的曼妙有致,風情畢露,儘管是鄉村人家的普通服飾,仍是掩飾不住,那一身淡然而出的清豔風采。

想起今日剛隨若塵走進這家客棧,那一大屋子人癡迷驚豔的目光,盡數黏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緊拉住他的手,那個一向沉穩的青衣男子,只怕會沖過去,當場翻臉。

看來,這般的女子嬌態,卻是不能再出現於人前……

笑了笑,對著銅鏡,取了水來貼好喉結,再用剪刀裁開布料,脫去衣物,一圈一圈裹好胸部,換上內衣,長褲,外衫,系了腰帶,束上長髮。

鏡中,豐神俊秀的少年,幡然呈現。

推開門,輕咳兩聲,朝著那背對自己的青衣男子,低聲喚道:“若塵……”

莫若塵聞聲轉過頭來,眼鏡一亮:“公子……歡迎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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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姑爺駕到

在取道東樾的路上,眼見奔馬已經是勞累不堪,於是下了馬來,牽去河邊喝水吃草,兩人在附近漫步而行,低低而談。

與若塵,隨意問起別後眾人的情景。

過去的他,眼裡只有她,整個心思全部都在她身上,連他自己都沒有,卻哪裡裝得下別人,更是不會過問天下事。

她其實也沒指望能從他的口中知道什麼,但是這絮絮叨叨,一個接一個瑣碎問題,他居然也大致能夠對答如流,倒是教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想到那山谷之中的乾娘一家人,情不自禁抿起嘴笑,她家若塵真是變了,不再那樣冰冷,變得關心身邊的其他人,變得更有人情味了。

“公子笑什麼?”不用回頭,只聽得那微微發顫的聲音,就已經知道她的表情動作。

“我在想啊,我家若塵終於開竅了,以前我還擔心,你以後的媳婦嫌你太冷清,現在看來,倒是……”

話未說完,已被他冷然打:“公子!”

“呃?”睜著一雙漆黑大眼,無辜地望著他。

莫若塵咬了咬牙,恨恨地說:“若塵這輩子已經娶過親了,也洞過房了,這個話題,公子以後不要再提了。”

“哦。”垂下頭,暗自歎氣,因為他的生氣,心底也有著絲絲的委屈。

對他,已經給了最好的,那就是親情,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

衷心希望他能夠娶妻生子,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總不至於一輩子跟著自己,當個老處男吧?這樣的結果,卻是自己最不願看到的。

腳步磨蹭著,越來越慢,漸漸落在後面。

一隻大手伸過來,那青衣男子面色平靜望著她:“走吧,改啟程了。”

“我……”心中有愧,欲言又止。

“公子放心,若塵有分寸,不會讓公子為難的。”

小手被溫熱包裹住,牽著前行,一路,都是默默無語。

東樾,是大漢以東最大的城池。

安然客棧,是東樾城裡最大的一家客棧,也是南棠慕容世家的產業。

這一日午後,客棧裡仍是如往常一般,廚房裡掌灶的師傅已經收工,大堂零零星星有幾桌散客,尚未結帳離去,幾個等著收拾的夥計在角落裡嘮嗑,掌櫃的懶洋洋伏在櫃檯上有一下沒一下撥拉著算盤,盤點著大半日的收支,時不時抬起一隻手來,翻一下帳本。

“掌櫃的,住店!”馬蹄之聲剛剛停下,一個冷靜的男聲在大門口響起。

雖然已經過了正午,陽光還是有些強烈,堂內之人循聲望去,先是被那日光刺了一下眼,微微眯起之際,只見兩人從耀目的光芒之中走了進來,前面一人,身著白衣,瑩亮若月華,清淡如流水,尚未看清面容,已是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坦自如;身後一人青衫裹身,高大強健,緊緊跟在那人之後,神情舉止皆是說不出的謹慎小心。

再到近處,白衣少年望瞭望四周,心想,這客棧看起來倒是乾淨整齊,裝飾也頗為大氣典雅,卻是顯得閒散怠慢,想必是疏於管理的緣故,不禁微微皺眉。

“兩位客官,還有上好的客房,看是要一間還是兩間?”那正在算帳的掌櫃余光瞥見是兩個身影,頭也沒抬,隨口問道。

只聽得一個低沉暗啞的嗓音輕輕哼了一聲,淡淡說道:“別的房間我住不習慣,我只要那間天然居……”

天然居?

那間從來不住外客的天然居?

這個規矩,已經定下不止十年,南來北往之人,但凡知道南棠慕容世家的,但凡住過這安字型大小客棧的,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今日這兩人,點明了要住天然居,是來搗亂的吧?

心裡才微微有些怒氣,放下手中帳本,抬起頭來,板起面孔就要訓斥:“你們……”

“我們什麼?”少年氣定神閑背負雙手,站在面前,對上他那雙一下子變得驚愕莫名的眼,嘴巴已經張得可以放進一隻雞蛋,手指伸出來,卻是一個勁發抖!

“怎麼那麼象……”掌櫃的面色,震驚一陣,又興奮一陣,繼而想起什麼,再黯淡下去,自言自語道:“象,真是象!怎麼回事?”

少年伸手上去,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道:“什麼象不象的!是我象別人,還是別人象我?”

掌櫃一時愣住,半天,才呐呐道:“我眼花了吧,應該不是……”

“怎麼做事情這般不自信,我定下的店規,都忘完了吧?這遠在東樾,我少有看管,卻是連少東家的模樣,都記不住了,唉……”長長歎了口氣,望著他,問道:“你是姓李吧,教李玉田,當年在南棠總部議事,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管事,現在,都升做掌櫃啦!這進度,倒是還差強人意……”

南棠總部?少東家?

李掌櫃聞言大吃一驚,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出櫃檯,朝著那絕色少年仔細端詳一陣,不敢置信地出聲:“你……你……”

少年哈哈大笑:“李掌櫃,當年同屋議事,同桌用膳,還記得你說話爽快流利得很呢,可沒覺得你有口吃這個毛病!”

“啊,我的老天……”李掌櫃低叫一聲,再無遲疑,雙手抱拳,躬身道:“公子!”

抬起頭來,直直望著眼前微微含笑之人,興奮且疑惑道:“公子,真的是你麼?不是說你……”

“哎,一言難盡,說來話長……”懶得解釋那麼多,擺了擺手,道:“是樓上吧,我們自己上去,你叫人送些飯菜上來,別忘了給我們的馬兒也喝水餵食……”

說完,徑直朝樓上走去,青衣男子也是緊跟而至。

李掌櫃呆立一陣,方才如夢初醒,開開心心佈置起來。

“掌櫃,你這是怎麼啦?”一名小二過來,見他一直笑得合不攏嘴,不禁問道。

“難怪,那臨域的老劉,每回說起公子,就是一副見了神仙的表情,沒想到,我老李這輩子也有這樣的好運氣,說出去,讓其他地方的掌櫃管事羡慕死……”根本沒注意到眼前之人,自顧自眉開眼笑好一會兒,這才樂呵呵去了。

明月公子?

堂中之人一片譁然。

慕容襄在房裡剛歇息一會,就聽見外間有人輕輕敲門。

“請進!”手裡的紙條,墨蹟還沒有幹透,一邊答應著,一邊嘟起小嘴,不住在紙上吹著氣。

李掌櫃親自端了飯菜進來,擺在桌上,恭敬道:“公子一路辛苦,請過來用膳!”

“多謝!”慕容襄拉了莫若塵,笑嘻嘻走過去坐下,隨後將紙條遞給李掌櫃:“麻煩把這個,立時飛鴿傳書,帶給南棠慕容府中。”路途遙遠,暫時不能回去,那就先報個平安吧!只怕到時候,她老爹又會趕到京城來與她相聚……

在這異世十餘年,因為細心體會,而心生眷戀,這兩世的親情,其實已經沒有孰輕孰重之分,都是彌足珍貴,都是難捨難分了。

“是,公子!”李掌櫃將紙條小心收起來。

慕容襄想了想,又道:“最近三年收集的情報資料,不管哪一方面,都整理給我看看。”這失去的歲月,她可不能任其流逝過去,政治、軍事、經濟、文化……所有發生的一切,她都必須要瞭解,必須要掌握。

“是,公子,小人立即就去準備,請公子趁熱先行用膳!”李掌櫃行了禮,急急朝門外退去。

飯後,慕容襄小睡了一陣,醒來之時,所有資料都已經準備妥當,整整齊齊一大疊堆放在案幾之上,等候著她的審閱。

抿了一口若塵遞上來的清茶,便是沉靜坐下,認真翻閱起來。

越看,越是心驚。

她不在這三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大漢與蒙傲的戰爭,整整打了兩年半。

一開始,大漢軍隊因為冷君毅的離世,士氣高漲,在幾次戰役中小勝。

接下來,傅泰的保守,向建的激進,便開始出現矛盾,失敗頻頻,敗仗不斷,尤其婁裕穀一役,大漢死傷上萬精兵,損失慘重。

這個時候,皇帝軒轅霽雲御駕親征,身先士卒,與邊關將士同吃同住,共禦外敵。這樣的舉措,本事遭到朝堂一片反對,但是軒轅霽雲排除眾異,心思堅定,雖然吃了不少苦頭,卻贏得全軍上下一心的尊敬和擁護,也贏來大漢百姓的全心愛戴。

從過去的一年開始,這兩國之間的戰爭,局勢開始漸漸扭轉,勝多而敗少了。

而今,卻是進入了僵持階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與友好鄰國流夷的關係,卻是逐漸惡化,雙方邊境之上屢起爭端。

戰爭的直接後果,便是國庫空虛,賦稅加重,民心不穩。

緊要關頭,軒轅霽雲茅屋三顧,在情在理,誠心所至,終於請出了辭官還鄉的前丞相蕭桓,會朝複職,繼續司任丞相一職,輔佐江山。

有了蕭相的大力整治,大漢天朝的商業旗艦,南棠慕容世家,在皇帝的有心庇護與關照下,開枝散葉,生意越做越大,設計領域越來越多,已經成為當朝經濟的中流砥柱……

“笨蛋!”合上卷頁,狠狠摔在地上,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屋內一陣疾走。

真是氣死她了!

當年她花那麼多心思,費那麼多精力,才慢慢做到韜光養晦,隱其鋒芒,不顯人前;自清平山莊破敗之後,儘管沒有了乘涼大樹,但是也是遵循發展緩慢的原則,盡可能給那些小商賈相互聯手合作的機會,自己強是強,沒有強大到炫目惹妒的地步。

沒想到,她不在這幾年,這個南棠世家的經營策略,竟是徹底改變。

這個爹爹,到底聽了誰的話,打什麼主意,要做什麼!

詛咒一陣,又彎腰拾起,繼續再看下去。

奇怪,有一些小小的商業勢力,不顯山不露水,漸漸冒出頭來。

加以時日,星星之火,則是足以燎原!

如果不是慕容世家情報網絡的涉及廣泛,無孔不入,且互不關聯,這些細微枝節,恐怕也是顯現不出來的;再有,若是看這份報告的人不如她一般著眼細部,統觀全域,也是決計體會不出。

化整為零,聲東擊西?

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換了是她,也會這樣考慮,這樣操作。

那麼,是誰在操縱和控制這一切?

是他麼?

她為什麼這樣做?在防備什麼?在防備誰?

一想到可能跟他有關,沉靜的心思一下子狂亂起來。

禦庭,是你麼?

何時,何地,再相見?

歎了口氣,按下心底那一抹悵然。

蹙眉沉思一陣,又接著再看,略去些瑣碎事物,只汲取有用的訊息,歸納吸收。

……

又不知過了多久,聽著外間的叩門之聲,方才抬眼。

之間那李掌櫃喜滋滋站在門口,抱拳道:“南棠總部捎來口信,說是姑爺會過來小住一陣,小人算了下日子,也就是明後日吧。”

慕容襄咦了一聲,問道:“大姑爺還是二姑爺?”心道,這兩個姐夫,不好好呆在家裡,跑到這東樾來做什麼?難道是為生意經營而來?這家業不傳外姓之人的祖訓,卻已經打破了嗎?

李掌櫃恭敬回道:“帶信之人只說是姑爺,並沒說是哪一位。”

慕容襄點了點頭說:“來得正好,我也是很久不見他們,隨便哪一位都好。但若是明日還好,還有機會見一面;倘若是拖到後日,我便已經不再這裡了!”

“公子要走?”李掌櫃心中一驚,趕緊問道:“公子今日才來,怎麼就急著要走?”

“我幾年不在,欠下一身債務,要趕著去還呢,哪裡還有功夫在這裡久住!”慕容襄笑了笑,道:“你先下去吧,好好把這店規翻出來看看,這安然客棧可真不如老劉的安安客棧管理得好,踏實誠信才是經營之道,還要多花心思!”

李掌櫃心悅誠服地行禮告退。

姑爺駕到?最好是與自己交好的二姐夫孟鈺!

那個大姐夫孟華昭,卻是不見也罷。

這樣想著,在客棧裡又過了一日。

直到太陽快要落山,那所謂的姑爺都是不見人影。

感覺氣溫不再酷熱,涼風驟起,慕容襄一下子跳了起來:“不行了,不行了,必須要走了!再不走,真是還要熱上一整天,這東樾的天氣實在是讓人受不了!還是早些回京城算了!”

難怪這大漢天朝建國以來,一直定都臨域,那真是個氣候宜人的好地方啊,不像這東樾,才石榴正紅時節,就是酷熱難耐,偏生這一日身子也不舒爽,又不能吃些冰食解暑,大半日下來,真是憋悶得緊。

吩咐若塵收拾好隨身物事,裝上新買的馬車,想了想,在案幾上鋪上白紙,取了毛筆,刷刷寫上幾句留言,題上大名。

一邊搖著摺扇,一邊步下樓去。

李掌櫃已經立在樓梯轉角處,見她下來,問道:“公子還是要走,不等姑爺來了嗎?”

慕容襄收了扇子,撇了撇嘴道:“不等了,我可等了大半日了,又有留書,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自己不早點來,是她沒福氣見我……”

眼見那青衣男子已經站在馬車邊上,靜靜看她,慕容襄朝李掌櫃揮了揮手,道:“我走了,下回再見!”

“公子慢走,一路保重!”李掌櫃隨她走出去,站在門口,躬身相送。

慕容襄笑著點頭,被莫若塵小心翼翼扶上馬車。

塵土飛揚之間,便已遠去不見。

坐在馬車上,無端端地,竟是頗不安穩。

想了又想,沒覺得遺漏了什麼事情啊?

為什麼總是坐立不安呢?

想必,是因為天氣悶熱而生出的煩躁感吧?

看了一會窗外風景,吹了會涼風,又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醒轉,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襲上心頭,便是衝口而出:“遭了!”

莫若塵聽得聲音,一扯韁繩,將馬車刹住,掀開簾子:“公子,什麼事?”

但見少年坐在馬車上,一動不動,只一張俊臉,色澤嫣紅,嬌豔欲滴,不知是想到什麼,身子微微顫抖著,目光竟是有些癡了。

“公子?”又喚了一聲。

這一聲,總算是扯回了少年的神智。

“若塵……”對著他不解的眼神,忽然一笑,笑容燦爛得如同正午的陽光,喃喃自語:“我竟然忘了,我們早就是未婚夫妻,他也算是慕容家的姑爺之一……”

所以那個遠道而來之人,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是他……

“走,掉頭回東樾,安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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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敢嫖妓

朝陽初起。

在漫天彩霞的映照下,一輛馬車在路上飛馳。

車中的少年,胸口的衣襟已經被自己的一雙纖手抓得死緊,縱是如此,依然是遏止不住那顆狂亂奔騰的心,在腔中東一撞,西一碰,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並不一定就是他!

只是三分之一的可能而已!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這些都是事實,道理也都明白,可是為什麼還是控制不住那慌張的情緒?

原來,苦苦壓抑之後的情感,一旦瀕臨爆發,卻將是一發不可收拾。

禦庭,是他嗎?是他嗎?

這樣不顧一切趕回去,究竟能不能見到他?

也許是感受到車內之人焦急不安的心思,駕車的男子已經將馬車前進的速度,提升到極致,風馳電掣一般,駛向來路。

終於,看到了東樾的城門,隨著一聲嘶鳴,馬車又沖進了城內。

過關檢查之後,沒有一絲停留,直直奔向那位於城中大街的安然客棧。

“客官慢走!”那李掌櫃,正站在門口,向早早退房趕路的客人道別。

忽然聽得馬蹄聲,一轉身,卻見一輛馬車停在自己面前,那昨日絕然而去之人,竟是去而複返,沒有半點風度氣質,直接從馬車之上跳下地來,疾步奔到他面前,大口喘息著:“李掌櫃,那個,那個姑爺到了沒有?”

“公子?”他大驚失色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慕容襄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急問道:“先不說這些,我問你,姑爺,姑爺來了沒有?”

李掌櫃愣愣看著她,對於這神仙一般的公子也有如此慌亂的神情,很是奇怪,張大了嘴,好一會,才呐呐答道:“方才有人送了行李過來,說是姑爺與方府尹先去了吟雪樓談事,等下才過來……”

方府尹,前日所翻閱的訊息之中,有提過這個名字,那是這東樾的地方行政長官。

吟雪樓,卻是什麼地方?

目光過去,帶著一絲不解。

“吟雪樓……”

“吟雪樓,就在前面左轉的街巷……”李掌櫃話未說完,只見那少年已是大步奔了出去。

“謝謝。”正在愣神之中,馬鞭包袱盡數塞進他的手中,青衣男子身形一動,已經到得少年跟前,寸步不離。

這個誰,真是,自家客棧多好的環境,還去別的地方談事!

慕容襄一路疾走,到得那吟雪樓錢,抬眼望去,一瞥之下,頓時怒火中燒。

這吟雪樓,朱色燈籠高高懸掛,豔紅門面大大打開,隱約可見粉色帷幔飄舞著,鶯啼吟哦之聲,不斷傳出。

這樣的場景,見得不多,但也絕不會陌生。

如此清雅的名字,居然是一家青樓。

在青樓女票女支,卻說是談事?

“一定是孟華昭,死性不改的傢伙,美其名曰談事,卻是又逛窯子來了!”弄得她白白耽誤行程,卻不是她想見的那個人!

咬牙切齒一陣,恨恨說道:“好吧,既然都來了,那就進去看看,又是什麼樣的美人,把我這慕容家的大姑爺給迷住了……”

說話間,已經挺起胸膛,大步踏進。

跟在身後的莫若塵苦笑著,也是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這位公子,今日可真是早啊!有相好的姑娘,要不要……”老鴇模樣的人迎了上來,熱情招待著。

“不用,方府尹和孟公子在何處?快快帶我們前去!”不待她說完,慕容襄已是面如寒冰,冷言打斷道:“這一等大事,若有什麼耽誤,小心你這地方被官府查封!”

這樣的威脅,自然是十分奏效。

“是,是!”趕緊答應著,心中卻有絲疑惑,記得跟方府尹一同前來的那位公子不是姓孟,而是姓……

在這冷冰冰的俊美公子面前,也不好多說,老鴇親自帶路,引領上樓,將兩人帶到一處僻靜的廂房門口。

“等下,”慕容襄制止住她正要叩門的動作,壓低聲音道:“你先下去,我們自己進去便是!”

待得老鴇行禮離開,這才暗自冷笑一聲,輕手輕腳走去窗戶,手指伸到口中沾濕,往那窗紙上輕輕一戳,屋內的光線頓時透過小洞射出來。

湊過去,美目貼在那小洞之上,努力往裡面張望著。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面白富態的中年男子,雖然未著官服,那一身上好裝束,和談笑風生的氣質,卻是顯出不同的身份來。

而另一人,則是看不清身形相貌。

究其原因,卻是因為那廂房之中,尚有他人。

——幾名美豔女子,身著薄紗,體型豐腴,緊緊圍坐在那人周邊,將她的視線全部擋住,嬌啼之聲,不斷響起:“公子,你長得好生俊俏啊!”

“公子,讓我們姐妹幾人來服侍你吧……”

“公子,來,奴家喂你吃口菜!”

“奴家……”

姦夫淫婦!

真不要臉!

慕容襄心中罵了個遍,正要奪門而入,忽然聽得撲通幾聲,似有重物倒地,接著便是幾名女子呀喲哎喲的呻吟之聲,不斷響起。

那方府尹吟吟笑道:“賢侄,對待女人,要憐香惜玉……這些粗俗女人若是入不了你的眼,我讓那老鴇把這吟雪樓的花魁叫過來,如何?”

下一刻,年輕男子的聲音傳出:“方大人不必麻煩,等下再叫美人來也不遲,我們還是先談正事吧……”

聽得這嗓音,正抬步欲行的少年身子晃了兩晃,竟是有些站立不穩。

——這聲音,清朗依舊,沉穩更甚。

這聲音,縱然是隔世再聞,亦是那樣熟悉,那樣眷戀,那樣撼動人心!

她的感覺,沒有錯。

是他,那個風一樣的男子……

謝天謝地,她沒有錯過他!

小手伸出,掩住嘴,止住那已經出得一半的低呼,熱浪襲來,珠淚頓時奪眶而出,這重逢的喜悅,下一刻,便是被心底的憤怒所代替!

千辛萬苦回到這個朝代,期盼已久的,自以為會轟轟烈烈,感天動地的重逢故事,竟然是發生在青樓之中。

風禦庭,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跟人來這裡女票女支!

正在怒目圓睜之時,只聽得身後之人低呼一聲:“小心!”

破空之聲傳來,幾道青光從房中射出,盡數朝她面上襲來。

慕容襄心中一驚,呆呆而立。

旁邊大手一伸,將她往身邊一拉,幾支竹筷瞬間抓在掌中,儘管如此,那竹筷襲來的攻勢仍有一波,擊在她的髮髻之上。

輕微的斷裂之聲響起,束髮的玉冠從中斷開,怔忪間,一頭青絲如瀑流瀉散落。

他竟然用暗器射自己!

自己做錯事,還先動手!

慕容襄氣得漲紅了臉,轉身就走。

“公子!”莫若塵叫了一聲,甩開手中竹筷,跟了上去。

房中的白衣男子,長身玉立,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

方才,因為聽到外間的聲響,以為是不懷好意之人暗中窺視,從桌上撈起幾支竹筷,隨手甩了過去。

被人破了這擲出的手法,已經是大為震驚;

那一聲熟悉的稱呼,更是讓他立在當場,形如雕塑。

是夢嗎?

分明聽得有人在叫:“公子……”

那個冷靜的嗓音,那個冷漠的男子,今生今世,只對一人這樣順從,只對一人這樣緊張,只對一人這樣全心全意!

他在叫公子!

公子!明月公子!

胸口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炸開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懷想,所有深深隱藏的情感,如決堤的洪水,洶湧奔流而出,匯成大江大河,滔滔不絕。

襄兒,他的襄兒……

是她麼?

她,回來了麼?

萬分的甜美,與萬分的痛楚相交融的狂喜,驟然襲擊了全身,冷靜清明的形象,頓時崩潰瓦解,屋內眾人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人影已是消失不見。

“襄兒!”已經不知道是怎樣的步伐,跌跌撞撞,奔到轉角處,見得那青衣男子呵護下的纖弱背影,內心巨震,狂喊出聲,腳下一個踉蹌,竟是險些跌倒在地!

“襄兒,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聲音顫抖著,喊得那樣急,腳下已經不知是怎樣在移動著,有一絲眩暈,搖搖欲墜,又強自鎮定,有些不信,有些遲疑,大手顫顫伸過去,猶豫著,要不要去試一下,觸碰一下眼前之人,到底是幻是真。

“別碰我!”少年轉過身來,瞪視著他,如墨長髮披在肩上,絕美的小臉上滿是怒意:“我說風禦庭,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呀!到這青樓來尋歡作樂不算,還發暗器要我的命不是?你這個該死的臭男……”

話未說完,已經被他張開雙臂,緊緊抱在懷中:“襄兒,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哎,你……”這個懷抱,一如記憶之中的溫暖舒適,不甘心地掙扎著,正要狠狠罵他幾句,忽然感覺脖子上一陣冰冷滴落,那是他的淚,心中一軟,低聲道:“臭男人,都怪你不好,那麼多地方不去,偏要跑到這裡來,你真想氣死我是不是?”

“我哪裡敢,這都是因為……”

剛要解釋,忽然聽得身後有人疑惑問道:“賢侄,這位是?”

呀,大庭廣眾之下,兩名男子抱在一起,成何體統?

慕容襄推了推他,正想退開,只覺得腰上一緊,竟是被他攬在懷中,板過她的小臉貼向那堅實的胸膛,他的聲音,一改方才的顫抖無力,卻是漸漸沉靜下來:“方大人,我家娘子醋勁大得很,生怕我在外面勾搭上別的女子,一日不見就扮作男裝四處尋找,這不,這樣的地方都被她尋來了。”

聞得此言,慕容襄漲紅了臉,外人面前,也不便爭辯,只好把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實在氣不過,張口在他胸口用力咬了一下,卻惹出他驟然一顫,身軀頓時僵硬不動。

“呵呵,賢侄伉儷情深,實在令人羡慕!”那方府尹乾笑兩聲,打著哈哈。

“讓大人笑話了,我家娘子身體不適,小侄先行告退,改日再設宴給大人賠罪!”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仿佛在隱忍著什麼。

出了吟雪樓,被他一把打橫抱起,緊緊摟在懷中,遮住顏面,一路急走。

“喂,大街上,別人看著呢,你放我下來!”

慕容襄叫了幾聲,換來的,卻是他的毫不理會。

幾步回到客棧,也不避嫌,直接抱著她走進去。

“上樓,左轉,直走,最末一間。”感覺到店中眾人射來的探究目光,慕容襄躲在他懷中,壓低聲音給他指路。

進了房,腳尖一勾,甩上了房門,那有力的手臂,仍是緊緊抱著她,鉗制的力道那麼大,骨頭都要被他壓碎了一般!

“喂,風禦庭,明明是你做錯事,怎麼弄得像是我在偷人似的!這是什麼道理?”從他懷中探出頭來,奮力掙扎著,想要擺脫他的禁錮,卻是一點作用也沒有,索性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許是掐痛了,終於讓他垂下手臂,輕輕放她下地。

“襄兒,我真是去談正事,那個方大人選的地方,跟我無關!我……”大手張開,一把握住她的雙肩,著急解釋了兩句,忽然瞥見少年眼底的淡淡笑意,忽有所悟,頓時放鬆下來。

“襄兒,襄兒,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而是抱到真是的你,你回來了,你是真的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來了……”他喃喃喊著,雙臂一緊,將她按進懷中,抱得那樣緊,那樣用力,那樣火熱,那樣不顧一切:“老天,整整三年,沒有你的日子,都已經過了整整三年!襄兒,我的襄兒,你怎麼可以這樣折磨我,怎麼可以這樣考驗我……”

“對不起,我……”那張臉,還是那麼俊朗;那眉眼,還是要命得吸引人,滾燙的目光,就那麼直直望著她,似乎要將她烤焦,將她融化!

“別說對不起,別說這個……”他痛苦地閉上眼,低語著:“你怎麼可以如此狠心,毫不留戀地離我而去,直接消失不見!我從來都不會想到,你口中的分手,便是如此!你知不知道你好殘忍,一次次帶給我希望,又一次次將它徹底打破拋棄……”

眸底的痛,溢滿瞳孔,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失落與傷楚:“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而是……”

“我愛你……”少年的嗓音,低低從胸口處傳來。

所有埋怨的話,頓時忘得一乾二淨,呆愣著,半晌,才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少年微微一笑,仰起頭,雙手勾下他的脖子,一雙瀲灩美目,明亮得象天上的星辰,一眨不眨看著他:“禦庭,我愛你!我那麼那麼愛你!你知不知道?”

熱烈喊完這一句,柔軟的櫻唇,便是直接貼在男子拿微微顫抖的唇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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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1:08:42
第十章 郎情妾意

他的唇,很涼,軟軟的,潤潤的,有著美好的觸感,和清新的味道。

慕容襄歎息著,滿足地閉上眼,幸福,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禦庭,我愛你……”低低喊出一句,柔嫩可人的丁香大膽探出,輕輕在哪唇瓣之上打了個轉,下一刻,便是直接衝破阻礙,進入那溫熱濕潤的口中,唇舌相依,悱惻纏綿。

是的,我愛你。

我愛你,全身心愛你。

我愛你——

這一句話,沒有一點遲疑,沒有半分猶豫,早在初次相逢的一刹那,那一眼仿若千年。

我愛你——

這一句話,在我心裡,終於可以那麼堅定,那麼堅持,從今生到前世,從地獄到天堂,不論哪裡,只為你一人,從此天荒地老,不離不棄。

我愛你——

這一句話,這一輩子,我只想跟你說,說千千萬萬次,說年年月月日,說過今生,再說來世。

我愛你,愛你……

“襄兒,我的襄兒……”唇印著唇,面貼著面,心連著心,他滾燙的淚,和她的,流在一起,融在一起。

曾經那麼遙遠的距離,隔了時空,隔了世紀,隔了生死,身雖天涯,心在咫尺。

終於,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終於,可以毫無顧忌說出這一句——

我愛你。

深吻過後,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胸膛,聆聽著那一聲接一聲的鏗鏘有力的心跳——那是有如轟隆雷鳴一般的聲音,帶著一絲惶惑,一絲不安,一絲虔誠,喃喃道:“禦庭,禦庭,我當初那麼對你,現在,你還怪我嗎?你還要我嗎?”

“怪你?”風禦庭抬起眼,摩挲著她柔軟的長髮,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晶瑩:“我怎麼不怪你,我甚至恨你,恨你的不知好歹,恨你的反復無常,恨你的隨心所欲,恨你的懦弱無知,恨你的自以為是……”

“哦,我竟然不知道,我有那麼多缺點……”她倚在他懷裡,傻傻地笑。

“幸好有這麼多的恨,讓我有那麼強烈的意願,可以撐過這三年,一直眼巴巴等著你回來,好好向你追討……”含著淚,微微一笑,眼神瞬間變得火熱執著,大手過去,像捧著易碎的珠寶一般,捧起那張魂牽夢縈的玉雪嬌顏:“至於後面那個問題,我還要不要你……”

“呃?”小臉仰起,滿心期待他的回答。

“我還要不要你?你聽著,我不要你——”他抵著她的額頭,熱情地喊道:“傻丫頭,我不要你,還會要誰?我要你,我當然要你,我日日夜夜都想著要你,這輩子,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下輩子,還是只有你,只有你!”

老天,這樣的男人,她竟然還曾經想過放棄!

現在想起來,真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們的幸福,才剛剛開始。

哥哥,親愛的哥哥,他在天上看到了嗎?聽到了嗎?

她已經在這異世,找到了屬於她的幸福!

“禦庭,我們不要再分開,以後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我們都要在一起……”摟著他的脖子,細細密密的吻,印在他的俊臉之上,那滿腔的熱情,如似火驕陽,從身上的每一處毛孔溢出,鋪天蓋地而來。

“襄兒,我的天,這麼熱情的你……”狂喜,充盈了他的心胸,瞅見一個空隙,反攻回去,在那潤滑細緻的臉頰,挺直精美的鼻樑,柔嫩嬌豔的櫻唇,不住觸碰著,親吻著:“這就是我的追討,這就是我的懲罰,那麼多個日日夜夜,我就一直在想,只要你回來,只要你一回來,我就用這樣的方式來罰你,好好罰你……”

慕容襄嚶嚀一聲,整個人都陷進他用唇舌編織的溫柔甜蜜之中。

他的吻,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激烈。

他的大手,已經熱得發燙灼人,並且開始不規矩起來,在她的腰間不住游離,輕緩揉捏起來。

“禦庭,不要……”心中有殘存的理智,這個日子,不對。

“襄兒,讓我看看你的胸……”目光落在她的胸口,眼神一黯,便是伸手去解她的胸襟。

“別這樣,禦庭,你聽我說,今天不行……”

他沒理睬,動作仍在繼續。

“不……”小手過去,很堅決地,按在他的手背上。

他直直望她,眼裡也滿是堅定:“讓我看看,我一定要看……”

“風禦庭,你逛妓院逛上癮了不是?欲求不滿啊?”氣呼呼地甩開他,背過身去,生氣道:“我都說了不行,你還想怎樣?就不能再等幾日嗎?非要今天嗎?”

“欲求不滿?”風禦庭愣在原地,有瞬間的不解,隨即便是哈哈大笑起來:“襄兒,你這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思想,怎麼會想到這個詞?你看我,像是這種人嗎?”

“象,怎麼不象?你這個人,真是壞透了!我一回來,就在妓院抓了現行;我不在的時候,還不知都幹了些什麼!”小嘴高高撅起,悶聲控訴著,掩飾著內心的激動與不安。

“是不是想到我與別人親熱,吃醋了?嗯?”從背後抱住她,輕輕吻了下她那優雅迷人的後頸,低低道:“我可是為你守身如玉,難道不相信我?”

“鬼才信你!”嗔怒著,被他一把板過身子,面對著他,他的目光,仍是直勾勾盯著她的胸口處,一眨不眨,那一雙眼,顏色濃得深不見底。

面上一紅,聲音低低響起,細如蚊蚋:“改天好不好,我今日身子不適,改天我一定給你,整個人都給你……”

一言既出,卻是把那男子聽得個目瞪口呆,略一思索,接下來的動作,便是將她直接推過去,按坐在那床榻之上,頭埋在她的肩胛處,整個人都是不住抖動。

“你……”咦,他怎麼了?

“哈哈,襄兒,你竟然,你竟然是以為我要跟你……老天,我可是壓根都不曾想到這個,我其實只是想看看你胸口上的傷……”他終於憋不住,悶笑出聲。

不是吧?

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傷口而已?

而她,卻以為他又起了心思,想要跟自己在床榻上打滾!

這樣的烏龍事件,她居然都能擺出來,還老老實實向他承認,自己身子不適,最難堪的是,竟然還許下承諾讓他多等幾天!

媽呀,這張老臉,卻往哪兒擱啊!

不敢看他,雙手擋住已經漲成血紅的嬌顏,低低吼道:“壞人,都怪你,誤導我,欺負我,我不理你了!我不理你了!”

“不理我?你捨得嗎?”他挑了挑眉,將她猛然站起,低頭欲走的身子拉了回來。

“走那麼快幹嘛?害羞了?”勾起她的下巴,好笑地看著她:“方才是誰說一定要給我,整個人都給我,我的襄兒,原來是這麼熱情的小東西,我真是想不到……這會兒,怎麼害羞了?不好意思了?”

“誰害羞了?誰不好意思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咬著唇,挺了挺胸,不甘心地反駁。

“沒有害羞最好……”將她拉到面前,迎上她一臉的紅暈,如初初綻放的蓓蕾,嬌顏欲滴,努力保持著聲音和身軀的平靜,那語氣,卻是不可質疑的堅持:“我要看看你的傷口,我必須看看你的傷口!”

“已經全好了,不用看了……”

“你好像已經忘了,我是你未婚夫君的事實……”拉開她擋在胸前的小手,霸道地問:“是要我脫,還是你自己脫?”

“都不要……”話未說完,直接被他一把抱起,放到床榻之上。

“方才的追討和懲罰,還沒有完,這個,也是其中之一……”再無詢問,再無商量,抓住她不停揮舞的雙手,只手固定在頭頂,另一隻大手,卻是去解她的胸襟。

“不要,禦庭,你聽我說,我真的沒事了,我不騙你!我真不騙你!”他的力氣那麼大,讓她絲毫不能動彈,這大白天的,說不定若塵還守在房門外,這個男人,居然要脫自己的衣服,真是氣死人了!

可是,為什麼在羞赧的同時,心底竟是有著絲絲渴望,那拒絕的聲音,傳入耳中,竟然似乎帶著難忍的求索?

身子輕顫著,戰慄著,層層束縛,被他迫不及待剝開。

此是夏季,衣衫原本就穿得不多,沒一會功夫,外衫,裡衣,衣帶,都盡數被他拋在床頭。

三千青絲縈繞之下的少女身軀,如最精緻最細膩的白瓷,有著凝脂般的色澤,月光一樣的瑩彩,晶瑩如玉,美麗無瑕,驕傲呈現在他的面前。

那胸口之上,光潔完好,沒有半點疤痕,玉雪豐盈,甜美醉人。

“別看,求你……”在他炙熱目光的瞪視下,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純淨的潔白上,漸漸染上一層嫩粉,更加誘惑人心。

“我親眼看到,那支箭,插得那麼深,那一瞬間,我便也是死了一回了!怎麼可能,怎麼會沒有疤痕留下來……”他喃喃道,下一刻,大手撫上她的胸口,在那柔滑的肌膚之上,一寸一寸摩挲著,求證著,那羽毛般輕拂的動作,卻是引起她更多的戰慄。

“襄兒,這是怎麼回事……”

“禦庭,住手,快住手……”口中逸出低吟,軟弱得象一灘水。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點疤痕都沒有……那個把你帶走的男人……他是誰……”暗啞的聲音,含含糊糊從他的胸前傳出來。

胸前的感覺,酥酥麻麻,是那麼強烈,那麼快樂,仿佛有一股熱流,在胸前跳躍,往全身上下游走著,盡數朝小腹之下彙集而去,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燥熱悸動,哪裡還有什麼意識去回答他的問題!

“不要……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討厭……”仰起頭,無力喊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嗚嗚……別欺負我……”

“寶貝,我不是欺負你,我的寶貝,禦庭想愛你,好想愛你……”面對如此勾魂的美景,他的手,他的唇,他的舌,沒有一樣停得下來!

怎麼辦?

自己也好像不受控制了,也是好想跟他……

可是不行了啊,這個身子,還沒有乾淨呢!

該死,怎麼這麼倒楣,和自己深愛的男人久別重逢,火熱纏綿之時,竟然不方便……

又急又氣之時,身上一陣清涼,那久違的腹痛,卻又悄悄襲來,先是一點,逐步加深。

“不要,放開……”帶著一絲哭腔,滿心懊惱,努力拉著他的手,蹙起眉,低低喊道:“我好痛,痛……”

一個痛字,使得那正是沉醉其中的男子猛然驚醒,想起她先前所說的日子不對,再看到身下之人那眉心緊蹙,一臉蒼白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撐起身來,急急問道:“襄兒,怎麼了?不是說沒事了嗎?不是連疤痕都沒有嗎?怎麼會痛?哪裡痛?我給你揉一揉,好不好?”

“不用揉,我有些冷,幫我蓋上,一會兒就好……”眼淚,不由自主落下來。

瞥見她的眼淚,他慌了神,大手一扯,柔軟的被褥搭在她裸露的肌膚之上。

她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溫度開始回升,卻仍帶著絲絲顫抖,抬起淚眼,朝他溫柔笑笑:“我沒事。”

身子不適?

風禦庭盯著她那血色全無的櫻唇,想起她方才所說,忽然心有所悟,湊近她,低低問道:“是每月一次的那個嗎”

“嗯。”拉高被子遮住小臉,不好意思看他。

“等我一下,襄兒。”

感覺他坐起身來,一陣悉悉索索動作。

咦,他在幹什麼?

正在疑惑之時,被子被人掀開,一個溫熱的身軀鑽了進來,將她面朝自己,緊緊抱住。

“我看過醫書,那上面說,保暖可以減輕痛楚,讓我來溫暖你……”他壞壞地笑,絲毫不放過與她親熱的機會。

“哎,你武功那麼高,過些內力給我保暖就足夠了,沒必要脫了衣物來抱著我啊,男女授受不親!”自己還是沒有會錯意,他果然還是一心想抱著自己在床上打滾!

“夫君抱娘子,天經地義——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還可以輸送內力,是不是……”大手貼上她光潔細膩的小腹,一股暖流緩緩進入,痛楚減輕,好不舒爽!

他的懷抱,好溫暖,好舒服,真是讓人醺醺欲醉。

好一個極品男人!

正在神思恍惚之際,忽然聽得他在耳邊說上一句:“你方才答應了,再等幾日,就可以給我,我聽得清清楚楚,可不准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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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秘密成親

清晨的陽光,透進窗戶射進屋裡,灑下點點碎金。

床榻之上,帷幔輕垂,一頭烏黑如墨的青絲,隨意散在枕上,碧波飄蕩一般,清純且妖冶,一名絕色少女側著嬌軀,尚在沉睡,身上的薄被不知何時已是大半滑落,一大片玉雪凝脂辦的肌膚呈與人前,香肩半露,渾圓若現,卻是令人血脈噴張,心若狂跳。
男子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旖旎景色。

刹那間,有絲眩暈的感覺襲來,撐了門框,才勉強穩住身形。

沒有半點猶豫,大步過去,在拉高被子緊裹嬌軀的瞬間,朝著那花瓣般柔美的櫻唇,深深吻了下去。

感覺到溫熱的異物入侵,意識尚是不清,那份特有的熟悉感,卻讓她在蹙眉的同時,小口含住,迷糊允吸起來,丁香小舍也是有意無意,與之輕觸交纏。

這個小妖精,睡著了都知道勾引人!

男子悶哼一聲,大手過去,將她的後頸挨向自己,加深了這個吻;另一隻手,卻是情不自禁扯開被子,鑽了進去,滑進裡衣,在那細緻柔滑的玉背之上,不住摩挲起來。

大手顫抖著,手指不停摸索,順著那弧度美好的曲線,慢慢向下滑去。

“該死!”忽然想到什麼,在即將撫上挺翹處之時,一下子停住。

這丫頭,一大早便是如此撩人的體態,真是要命,吻著吻著,自己身上的情形便開始失控,想到她的身子狀況,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撤去唇舌,伏在她身上急急喘氣,大手之下的觸感,又是如此銷魂,實在捨不得收回。只好停在上面一處,按捺不動。

“禦庭……”也許是感覺到上的壓力,以及背心的陣陣熱浪,眼皮抖動幾下,小嘴不滿抗議著:“走開……別鬧我……”

鬧她?

自己都已經忍得如此辛苦,居然還說他鬧她?

咬了牙,望著那醉人的嬌顏,恨恨道:“小妖精,再給你幾日時間,到時候,再也不會給你機會逃開,你欠我太多了,屆時連本帶利,一併償還……”

懷中的少女,又漸漸熟睡,唇邊的一抹微笑,卻是讓他看得呆住,癡癡如醉。

……

“啊——”睡到自然醒,那是心滿意足,尚未睜眼,便是慵懶出聲:“若塵,什麼時辰了……”

“又是若塵,做夢都在想著他麼?”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呀,是他!

怪不得方才覺得身上如此溫暖舒適,原來是他在身邊,那雙有力的手臂,就壓在自己的頭下,衣襟微微敞開,淺麥色的堅實胸膛,近在眼前,好生誘人。

“禦庭……”偷偷往他敞開的胸襟之中瞟上幾眼,扯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小手伸出,撫上那張不悅的面容:“誰惹你生氣了?皺眉容易變老,你知道不?”

“少來!”別過臉去,不理她。

“喲,真不理我?”打了個哈欠,又閉了眼,朝著那熱源靠了過去:“禦庭,我有點冷……”

“你呀……”臉上黑線未脫,心已經軟下來,將那嬌弱的身子摟住,低低問道:“還在痛嗎?好些沒有?”

“你抱著我,就不痛了。”埋在他胸前,暗自好笑,耍賴是自己的風格,只要稍微動一點心思,還怕他會不理自己麼?

“小狐狸。”輕輕自愛她 鼻尖之上咬了一下,以示懲罰,好不容易忍住那唇邊一絲笑意,這假裝生氣,倒是換來她的投懷送抱,真是值得!

慕容襄眨了眨眼,覺察到有些不對,撇了撇嘴,軟軟到:“你先出去,我要沐浴更衣……”

又耽擱了一日,不管怎樣,今天是必須要走了,京城離此地還有那麼漫長的距離呢,再不出發,真不知要延誤到什麼時候去!

“快出去,叫人送沐浴香湯進來,順便讓若塵收拾東西,這個若塵,今日怎麼沒來叫我起床……”

“若塵,若塵,老是若塵!你給我聽清楚,今後只能是我來叫你起床,就像剛才那樣!不會再有別人!“他氣呼呼道,神情極是可愛:“真是不公平,憑什麼他先找到你,而不是我……”

慕容襄擁著被褥,坐起身來,好笑看著他:“你這是吃哪門子幹醋?神經錯亂了不是?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與若塵自小相識的故事,我與他的關係你都是知道的……”

“是嗎?”他挑了挑眉,大手過來,握住她粉嫩的雙肩,正視這她,深深的眸子之中滿是正經神色:“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一直知道你的女子身份,是不是?”

慕容襄張大了嘴,有些吃驚地望著他:“你怎麼知道?”別人都看出來了,只有她自己還蒙在鼓裡嗎?

風禦庭哼了一聲,到:“我自然知道。”

哦,看那臉色發青的模樣,真是在吃醋呢!

笑了笑,想起若塵那一頭白髮,眼神便是一黯,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人家若塵為了我,一夜之間,青絲變成白髮,而你,看樣子,這三年過得很是滋潤啊,越來越……”越來越什麼?看著眼前的俊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男子,經過三年歲月的沉澱,俊朗不減,風采依舊,那一雙眼,卻是深邃迷離,口人心弦。

如今的他,比起三年前,更加成熟,也更加迷人……

“你又怎麼知道我傷在何處,我……”他蹙眉,欲言而止,忽又微微一笑:“若是我也憂思白髮,兩個白髮人站在你面前,實在不好玩,所以這個白髮的風采,讓他一個人獨享得了……”

白髮的風采“

慕容襄忍住笑意,一低頭,在那來你家上親了一口,低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三年來,又是照顧我的家人,又是大力慕容世家的生意,暗中還有那麼多的大事在進行,真是幸苦你了!若塵的白髮,已經讓我心疼死了,我可不想再經受一次……“

唇瓣過去,帶著柔軟的觸感,和如蘭的氣息,香遠益清,風禦庭一愣之下,撫著臉,咧嘴大笑:“老天,如此待遇,就是再苦,也只覺得是甜了。“身形一動,作勢又來抱她。

“好了,好了,再鬧下去,我今日就下不了床啦!”一邊躲避著他的進攻,一邊咯咯嬌笑,一言既出,自己倒是先紅了臉。

下不了床,說得多麼曖昧!

抬眼看他,他也是俊臉泛紅,身軀微微喘息著。

“禦庭……”軟軟叫了一聲,又被他拖進懷裡,摟緊了她的纖腰,頭埋在她的肩胛之上,汲取著那柔長髮絲的淡淡幽香,眼神迷蒙如霧:“襄兒,從昨日到現在,這一天多時日,我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我怎麼會有那麼好的福氣,這輩子還能抱到你,親到你……”

“禦庭,傻子,我的傻夫君,有福氣的不是你,而是襄兒啊!”小手伸出,環繞過去,抱住他的窄腰,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聆聽著那一聲接一聲的心跳,心裡是說不出的滿足:“禦庭,我好愛你……”

“那還不快嫁給我?要不,我們馬上去南棠,讓伯父給我們主持婚禮,今日就啟程……”目光熱烈地看著她,那神情,真是迫不及待了。

“慌什麼慌?我們還這麼年輕……”抿嘴一笑,這單身生涯,還沒過夠呢,著什麼急呢!

“怎麼補著急!不把你栓在身邊,我真怕哪天再出什麼事,又不知從哪裡冒出個男人,把你帶走!”想起那一日的情形,仍是後怕不已,聽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這樣的年紀,早該成親了,你還要考慮什麼,還要我等等多久?真要我七老八十的時候,再來娶你?那時恐怕都沒能力洞房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到時候,你可別哭鼻子!”

“七老八十?我有說過要你等那麼久嗎?”見他一副賴皮模樣,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快走啦,一會兒該有人進來了,我真的要起身了,還要花時間沐浴……”

“沐浴是麼?我幫你洗!”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湊近她 ,威脅道:“還不答應是不是?我反正是不得到答覆,是不會離開的!要我幫你洗不?我會很溫柔的……”

幫自己洗澡?虧他想得出!

她假意想了想,搪塞道:“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做主了,我還要問爹娘和祖母的意見……”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是極好的理由。

風禦庭欺身過來,在她嫣紅的嬌顏上偷香一下,笑道:“伯父早就說過了,等你一回來,就讓我馬上娶你過門!為夫那麼疼你,才徵求你的意見,要不直接把你拉去拜堂,扛進洞房了,還說那麼多廢話幹嘛?”

又是扛進洞房?這些古人,思想怎麼比她這個現代人還開放!

慕容襄翻了個白眼,這氣溫漸漸升高,身上愈加粘膩,又趕不走他,有些煩悶,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隨便你啦,我要馬上沐浴更衣,其他的事,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風禦庭歡呼一聲,跳了起來,歡喜得手舞足蹈:“那好,我馬上去準備,今日就啟程去南棠——”看了她榻邊放置的男裝,低低道:“秘密成親!”

秘密成親?

這個主意聽起來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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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信我莫疑

秘密成親?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不易。

從東樾出發,避開臨域,而至南棠,其實是繞了很大一個圈子。

古代的交通工具,實在是不發達,除了奔馬,也再無其他。

一連數日,都是在趕路之中度過。

掀開車簾,悄悄往外面望瞭望,那青衣男子挺直的背影,看起來是那樣孤寂,那一頭飄飛的白髮,在陽光底下,是那般耀眼,一瞥之下,惹出心底最深沉的憐惜,便是情不自禁歎氣。

這樣情深意重的男子,自己有將要辜負了。

回頭過來,再看向車中正閉目養神的男子,身子默默靠了過去。

“是不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風禦亭沒有睜開眼,只是張開手臂,擁緊了主動過來的柔軟身子:“你心裡,也是有些喜歡他的,是不是?”

“是啊,我喜歡若塵。”眨了眨眼,壓低聲音,故意逗他道:“那樣一心一意對我的男人,你說,我能不喜歡嗎?”

他突然睜眼,目光迷離,面色竟是有些認真:“這一路,還有時間考慮,有機會反悔,到底要不要嫁我……”

“風禦亭,你說什麼混帳話!”氣得背過身去,不想理他。

不知從哪一日開始,他忽然變得沉寂下來,少言寡語。

尤其最近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看著若塵,衣服若有所思的模樣,沒事就呆在車上閉著眼睛想事情,也不說話,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個男人,得了婚前憂鬱症是不是?

“襄兒,我……”大手伸出,想去拉她,想了想,又默默垂下。

“你什麼?”還是按捺不住,氣呼呼轉身過來,面對著他:“你要我考慮很麼?你要我反悔什麼?我在那個地方,過得又逍遙又自在,比這裡不知好了多少倍!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捨棄了,千辛萬苦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知不知道!”

臉上涼涼的,不知不覺,眼淚已經出來:“你這大壞人,老是欺負我!我不想跟你吵架,不想跟你生氣,那樣的話,我的心會痛,會很痛很痛,就像當初那一箭射過來,從胸前穿過去一樣的感覺……”抽泣著,喃喃道:“禦庭,你明知道我是開我笑,明明知道我心裡只有你,你還在懷疑什麼?還在擔心什麼?”

“襄兒……”溫熱的大手捧起那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沙啞著嗓音道:“對不起,是我多慮了……我胡思亂想,我亂吃飛醋,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你別哭好不好?”眼神之中,一抹淡淡的惆悵,一閃而過。

“是麼?”慕容襄緩緩抹去眼淚,滿目憂思望著他:“禦庭,你有心事……”

握住他的大手,拉過來貼在自己淚痕半幹的臉頰之上,低低道:“我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不要對我有什麼隱瞞,有問題就說出來,我們一起去解決,大不了,正如我之前所想,那最壞的結果……”

他差異望著他,不禁問道:“什麼最壞的結果?”

“最壞的結果……”瞪他一眼,瞅了瞅鼻子,悻悻然道:“這三年裡,你是不是哪日終於受不了寂寞,跑去找了女人,或者喝了酒,在別的女人那裡失了身,反正諸如此類,多半還有了孩子,然後一直覺得對不住我,所以想把我讓給若塵……”

“不要停,繼續說……”死死咬住唇,才能勉強抑制住那即將迸發的笑意。

“還叫我說什麼?我的男人,紅杏出牆被別的女人占了,這般奇恥大辱,哼,千萬別讓我知道她是誰,否則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找上門去鬧個天翻地覆!”

“那麼我呢?打算怎麼對我?”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

“至於你嘛……”小手撫上他的俊臉,輕柔的摩挲著,然後慢慢滑向他堅毅的下巴,手指勾起,將自己的櫻唇印了上去。

幽香柔軟的感覺剛剛過來,風禦亭便覺得唇上一痛,只聽得她咬牙切齒道:“殘花敗柳,自當先行閹割,在淩遲處死!”

“你捨得嗎?我死了,你怎麼辦……“眼神有絲茫然,且無措,幾乎讓她看的呆住,怎麼回事,這個耀目強勢的男子,她居然看到他如此柔弱的一面。

不會真是和別人有了一腿吧?

想起哥哥當日戲謔之言——搞不好連孩子都有了,心中卻是大急。

“我怎麼捨得?我當然捨不得……“驟然起身,一把掐住他的喉嚨,星眸圓睜,怒不可赦:“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真的跟別人,跟別人……”半真半假,手指力道加重,在那淺麥色的脖項之上,掐出道道白印,甚至是紅痕。

“咳,咳,謀殺親夫……”風禦亭咳了幾聲,又好氣又好笑,扳開她的小手:“襄兒,你真是個天才,這樣荒唐的故事都能想得出來!居然這麼暴力,還想閹了你家夫君?話說這可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幸福,到時候哭死你!以後可不准再有這樣荒唐的想法,聽到沒有?”

“哼,我可不覺得荒唐!”朝他上下打量一眼,冷冷笑道:“要想證明你的清白,先拿出證據來!”

“證據?”他挑了挑眉,壞笑著,湊到她耳邊,低低說道:“等到新婚之夜,我自然會證明給你看……”

“那好,我等著……”話未說完,他一側頭,便是將她的小嘴溫柔含住。

口中的火熱交纏,那感覺太過美好,讓她的意識有短暫的癡迷和停滯,只在心底模糊想著,這個隱忍的男人,又開始隱藏心事了,下來,要找若塵好好問問——

不好,是怎樣的不好?

這三年來,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話是如此,這一路,與他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卻哪裡有機會單獨接近若塵?

有時,都在懷疑,他是故意的,一直守著她,一直黏著她,形影不離,步步緊隨,那一雙精明的眸子,即使閉上,都覺得是在窺視自己。

“……你太過小心了,我又不是犯人,幹嗎死盯著我?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這般兇悍模樣,為夫哪裡敢瞞你什麼!”他寵溺一笑,輕描淡寫說道,眼珠一轉,又反問回去:“你當初那樣離奇古怪地消失,一句合理的解釋都沒有,如今不把你好好看著,說不定哪日你有憑空消失不見了,到時候卻讓我們在等上幾年?再說,不光是我如此,你看若塵,就算是人不在你身邊,那眼睛餘光,也是時時刻刻在你身上……”

是麼?

望瞭望遠處牽著馬兒飲水的青衣男子,目光過處,卻見他四有靈犀一般,抬起頭來,朝著他們站立的方向投來一瞥,那眼神,清淡而冷靜,仿佛那夜的炙熱,已經熊熊燃燒,盡成灰燼。

唉,自己真是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們衷心的癡愛與眷戀……

收回目光,面對眼前的男子,拉過他的大手,在那略微有些粗糙的掌心輕輕摩挲著:“禦庭,不是我故意隱瞞那一段經歷,只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你說……“自嘲笑笑,每回親熱之時,他總是喊自己小妖精,哪知自己史詩界體還魂,貨真價實的千年妖精!

這樣的真實身份,他會嫌棄嗎?

如此美好的皮囊之下,住著一個來自遙遠年代的靈魂……

“襄兒,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好笑看著少年蹙起的秀眉,他的襄兒,心眼也不比自己少呢!

大手反握過去,將那柔弱無骨的小手抓在掌中,直直望著她,目光是那般堅定:“襄兒,有些事情,如果不願去想起,不願去提及,只要你自己不說,我今後便絕不追問。你是神子也好,是凡人也罷,不管怎樣,這輩子,我是不會放開你的,除非我死……”停頓一下,又繼續道:“我死了之後,我的魂魄,也要生生世世追隨著你,苦苦糾纏,你休想逃走……”

“你……”咬著唇,心底是無窮無盡的感動:“對不起,讓我好好想想,清理之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傻丫頭,那些不重要,別放在心上,只要你人回來了,就什麼都好了!”她身上疑點那麼多,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索性不問了,全都不問了。

“那你……”慕容襄抬眼看他。

擁緊了她,目光深沉得像一泓潭水:“你放心,我的事情,我自己去解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慕容襄點了點頭,而對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夫君的男子,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呢?

也罷,不用再去問誰,既然愛他,便要全然信任他,他說了一定會解決好,她便完全放手,讓他自己去處理——雖然,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不安。

馬車又是飛快行駛在道上,一日,又一日。

隨著一路行進,少年的心,一如那清風吹拂的車簾,逐漸雀躍飛揚。

終於,到的南棠的城門處。

車外響起士兵的盤問聲,伴著莫若塵冷靜的回答。

纖手伸出,正要去掀那車簾,少年低沉的嗓音,透出絲絲按捺不住的喜悅:“我都好久沒回來了,這裡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

“等下!”大手一把按在她的小手之上,男子的面色忽然凝重起來:“襄兒,這次回來,還是低調一點好,別那麼招搖……”

“只許你張揚,就讓我低調?”想起慕容世家不斷擴張之事,卻是一直忘了問他這樣做的道理,此時正好詢問:“我問你,為何讓我慕容世家處處顯露人前,還要不要人安生了?”

風禦亭苦笑道:“那還不是人家的意思,我只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而已……”

“哦?”慕容襄皺了皺秀挺的鼻子,手指撫在光潔的下巴上,秀眉微蹙。

這個人家,難道是……

過了一會,馬車又緩緩超前行駛。

忽然,錚錚的馬蹄聲在車後響起,一聲呼喚隨之傳來:“公子,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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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殘荷淒清

“公子,請留步……”聲音又遠遠傳來。

慕容襄歎了口氣,喚道:“若塵,行到前面街巷,靠邊停下來吧!”

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低聲道:“你說得不錯,真是不能太招搖,只怕我與若塵在東樾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風禦庭點頭道:“一直不知道怎麼告訴你,這三年來,那個人的勢力,逐漸到了鼎盛狀態,幾乎可以與蒙昊相抗衡,進步之神速,也是在難為他了……”

兩人目光相碰,沉默一陣,慕容襄拍手歎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橫豎是躲不過了,索性大方迎客吧!”

馬車緩緩停下,莫若塵與風禦庭率先跳下車來,齊齊望向車上。

一隻素手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清新脫俗的面容,只一刹那,天地間所有的光彩,都集中到那一雙漆黑幽深的大眼之中,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黯淡失色。

“慕容大人!”對面馬車之中已經有人抑制不住,驚叫出聲。

朝著眾人淡然一笑,向面前的兩名男子伸出手去,車下的兩人沒有半分遲疑,長臂輕抬,將少年小心扶下馬車。

一待站定,慕容襄迎向前方不遠處的一隊人馬,面色一整,抱拳道:“阮統領,別來無恙?”

為首之人,正是昔日奉命追隨保護她的侍衛阮慎言。

只見他聞言一震,翻身下馬,大步過來,聲音顫抖著,抱拳行禮道:“公子,果真是你……”一時間,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慕容襄微微一笑,伸手相扶:“阮統領,我不過是回家探探父母親人,何以如此興師動眾?皇上,他意欲如何?”

阮慎言當初也是跟隨她不少時日,這笑容之下的不悅,自然是不難聽出,心中一驚,急急道:“公子莫怪,皇上這三年來,因為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一直憂心忡忡,不知已派下多少人前往各地探尋公子行蹤……”

“哦?”看了看一旁的莫若塵,心中有絲了然,就算是自己再為收斂,有這麼醒目的白髮男子在身邊,試問,這普天之下,誰人不知明月公子身邊的青衣侍衛,所以,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都難!

“公子,聖旨難違,請公子隨卑職立即啟程,進京面聖!”

“阮統領,我與家人闊別多年,難得這次已是到了家門口,難道竟是要我過家門而不入嗎?你回去稟報皇上,就說我先回家小住半月,隨後再自行進京見他……”聖旨又如何?晚些進京又如何?她就不信,霽雲會因此給自己降罪!

“公子,你就忍心讓皇上再一直等下去嗎?一直憔悴下去嗎?”皇上對公子的心意,沒有誰比他更為明白了!

沒有半分遲疑,一下子拜倒在地“請公子體諒,隨卑職火速進京!”

“請公子體諒!”他身後一干人等,紛紛跪拜下去。

這場景,卻是讓她始料不及。

“你們……”咬著唇,眼光轉向身邊的男子,卻聽得他冷笑一聲,低聲:“我早說過,他對你的心思絕不簡單,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後只怕更是變本加利,明明是逼迫的情景,非要做得如此動情……”

這一句話,讓她當場一怔。

不錯,霽雲對自己的心思,這麼多年來,只怕是不曾變過,自己也確實欠他一個交代,當年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話,如今已經是不得不說,必須要說。

而現在的霽雲,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君王,將來,更是一名一統天下的大帝,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溫潤皇子,風禦庭的擔憂,也不是不無可能。

眼望那跪了一地的人等,不遠的街巷處,一些士兵橫臥長槍,連成一排,將圍觀的百姓紛紛朝後面推去——這南棠城中,尚不知還潛伏著多少朝廷的軍隊!

對於這種軟硬兼施的伎倆,實在是有些厭惡了。

思及他們兩人的武功,帶自己安全離開倒不是難事,但是慕容世家在南棠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自己避得了一時,卻避不了一世!

逃不了,走不掉,唯有面對。

“七日。”低頭看著地上的男子,冷冷說出這樣一句,牽著風禦庭的手轉身離開。

七日,已經是她的心理底線。

七日,足夠她在家中小住,共用天倫,以及,與他成親。

她就不信,這些人,還敢監視到她的閨房來,偷看她與他洞房不成!

……

南棠,慕容府邸的大堂之中。

所有丫鬟下人都已經退下,剩下的 ,全是知根知底的家人。

重逢的狂喜與熱淚已經過去,接下來,是一片歡喜之聲。

“禦庭,好孩子,這些年來,寶兒下落不明,真是苦了你了,要幫著他爹打理家業,還要想盡一切辦法瞞住我這個老婆子……”老夫人拉著風禦庭的手,那俊朗出塵的面容,挺拔頎長的身形,越看越是喜歡:“寶兒嫁給你,真是她的福氣,祖母沒有意見,只盼你們早點讓我抱上個小重孫……”

“會的,一定會的!”風禦庭滿面堆笑,與老人聊得好生開心:“祖母,您放心,不只是一個,而是很多很多,到時候,一堆小孩子圍著你打轉呢!”

慕容襄抓了他的大手過來,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傻子,盡說胡話,你當我是母豬呢?”

這一番話,說得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丁顯琴眼中一熱,將她輕輕拉了過去,摟在懷中,低低道:“寶兒,爹娘對禦庭,真是滿意得不得了,寶兒嫁了人,這下爹娘終於放心了!你們兩人,一定要好好過日子……”

“娘……”慕容襄也是眼中含淚,伏在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說了幾句,直把丁顯琴說得又驚又喜,眼睛望著風禦庭,不住點頭:“真好,真好!”

眾人又說笑一陣,商量了婚事籌備的情形,個中細節瑣事,這才紛紛回園歇息。

雖是盛夏,到得夜深人靜之時,也是涼風陣陣,暑意全消。

新收拾出來的客房,位於荷塘一角,環境很是清幽雅致。

一推開窗,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遠荷香,沉醉的同時,心底頓時浮現出那張清豔絕倫的小臉。

襄兒……

再過兩日,她就會成為他的娘子。

有些擔憂,但更多則是欣喜。

越來越多的欣喜壓在心頭,已經不知如何去承受!

看著那荷塘之中的嬌豔花朵,迎風搖曳,婀娜生姿,燦若天邊的星辰,每一朵,都讓他想起她的笑顏,仔細端詳,卻是遠遠不及她的風華。

想著,想著,漸漸癡迷之際,一陣頭昏襲來,視線頓時模糊起來。

眩暈。

眼花繚亂。

沒有半分吃驚,心中驟然一痛。

連老天都在嫉妒自己的幸運嗎?不願意看到他這般幸福無邊的模樣嗎?

一切,他所擔憂的,果然來臨。

終於,還是等來這一天……

夜色漸濃。

咯吱一聲,門開了,一個纖弱的身影鑽了進來,剛剛沐浴過的身子,帶著一股清新淺薄的處子幽香,在滿室清荷馨香之中,亦是獨特而出。

“禦庭,怎麼不掌燈?”瞥見黑暗中立在窗前,一動不動的男子,輕輕過去,小手環在他的腰上,從背後抱住那清冷的身軀,喃喃道:“你是在等我麼?對不起,娘非要拉著我,說些體己話,我過來晚了……”

“襄兒……”不等她說完,男子忽然轉身,一把將她扯進懷中,低頭尋到她的櫻唇,深深吻了下去。

“唔……禦庭……”她的舌尖,冰冰涼涼的,不若以往的溫熱,卻更加大力在她的檀口之中攪動著,以從未有過的霸道與熱情,卷住她的丁香,不住吸吮,不住舔舐,甚至是輕輕重重的撕咬起來。

沒有半點詢問,大手扯掉她頭上的發帶,釋放出一頭柔順如緞的青絲,順著那紛飛的髮絲,劃過她的玉頸,再到香肩,然後是柔軟的纖腰,挺翹的嬌臀……

雙臂一緊,男子強健的身軀與少年柔弱的嬌軀緊緊相貼,一剛一柔,一陽一陰,是如此密不可分,和諧自然。

“襄兒,我要你……”順著身體的本能反應,狂亂喊出這樣一句,心中的焦慮,滿身的情感已經瀕臨爆發邊緣,即將傾瀉而出。

“我是你的,是你的,想要,就拿去……”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任憑那火熱的大手,在自己身上各處遊走,點起一團又一團的火焰。

雖然,按照計畫,秘密籌備的婚禮,是在兩日之後,但是現在給他又何妨?她早該是他的人了!

這一場情愛,也是她衷心期待的,不是嗎?

應允的話剛一出口,轉眼間,身子已經懸空,緊接著,便是躺倒在鬆軟的床榻之上。

手肘撐在她的身子兩旁,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著,解著她的衣扣,動作急躁而又無序,靜寂的房中,只聽得彼此雷鳴一般的心跳之聲。

“禦庭……別急……我們有的是時間……”沒有想到,這樣聰明絕頂的男子,也有如此慌亂不安的時候,心底的憐惜頓時流淌出來,羞澀一笑,小手伸過去幫忙,慢慢除去自己身上的束縛,外衫,裡衣,最裡面,卻是空無一物。

“你沒有用布帶束胸?”特別的觸感,讓他身軀一震。

“我晚上從來不用那個,勒得難受……”小手沒有停留,又去幫著解他身上的衣衫。

面對她的熱情,他卻是遲疑了,不敢看那瑩瑩月色下的絕美嬌軀,目光固定在她的臉上,一動不動:“等一下,我們……”

她咬著唇瓣,以往靈動脫俗的星眸,如今變得波光瀲灩,溢滿情韻,那肌膚暴露在空氣之中的絲絲涼意,令得她渾身輕顫著,想要低吟,想要喊叫,想要更深的接觸。

“還等什麼,不要等了,現在就要我,要我……”纖細手指,越過那敞開的衣襟,撫上他赤裎的結實胸膛,一點一點,往下移動,到了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處,已是無法忍耐他的強自鎮定,用力去拉扯他的腰帶。

“別動,讓我來!”悶哼一身,重歸主導地位,胡亂扯去自己其餘束縛,再拉掉她身下的底褲,覆身上去。

兩具如初生嬰兒般不著寸縷的年輕軀體,終於貼在一起,再不分離。

感覺他的滾燙堅硬之物抵住她的柔軟,喜極而泣的淚抑制不住,盈滿眼眶,仰起頭,低低喊道:“禦庭,禦庭,我的夫君,襄兒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幸福?

男子頓時僵直不動,身上的火焰,卻是被這一句話,盡數澆滅。

那清冷的感覺,從心底,一點一點傳到身軀,周身寒徹。

一咬牙,默默從那絕美的身軀之上退了下來,坐在一旁,撈起散落的衣衫,一聲不吭地穿戴起來。

“禦庭……怎麼了……”星眸半睜,眼底的情韻尚在,身上的燥熱也是鬱結著,無法褪盡,望著黑暗之中男子的背影,一絲不安湧上心頭:“為什麼……不要我……”

他聞言一滯,只那麼短短一瞬,又繼續著手裡的動作。

那一副風清雲淡的樣子,卻是讓她氣急,想也不想撲了過去,柔軟的前胸,抵上他的寬背,死死扯住他的雙臂:“風禦庭,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又當我是什麼?我這身子,當真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走嗎?”

“襄兒,我不是……”他的聲音,很輕,很淡,仿佛被抽空了力氣,那般虛無。

“禦庭,你是襄兒的夫君,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襄兒唯一想要的人……”像一條柔韌的魚兒,滑向他的胸前,死命摟住他的脖子,不依不饒,光潔柔嫩的嬌軀,懸空著,如果他依然抗拒,不予抱住,那麼,就讓他狠狠摔落在那冰冷的地面之上吧!

有力的手臂終於還是攬了過來,她順勢倚在他的懷中,喃喃道:“你不要我了嗎?還是要將我讓給別人,是不是?”唇角微微上翹,這一回,卻是要逼出他的心事來:“那好,讓我起來,我現在就去找若塵,反正我還欠他……”是的,她還欠他一個洞房花燭,真正的洞房花燭!

掙扎著,正要起身,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住,痛苦呢喃:“我不准……”

“你不准?你知不知道,你很混蛋?”粉拳用力捶打在他的身上,生氣嚷著:“你還是個男人不?給你,你不要;給別人,你又不准!你說,你到底要怎樣?這個時候,還不想對我說實話嗎?到底有什麼事情,是以你的能力,都解決不好的?你說啊,說話啊……”

“襄兒,我愛你,天知道我有多麼愛你,我要給你幸福,我發誓要給你幸福!可是——”他神情倉惶,低吼道:“我這個樣子,這個即將殘缺不全的身軀,怎麼能要你,怎麼能害你,怎麼去給你,你要的幸福……”

殘缺不全?什麼意思?

難道是他的……

慕容襄扯開他擋在身前的大手,直直望過去。

月光下,男子面色蒼白,神情痛苦,那目光空洞,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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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進退兩難

灰暗的天色,已經漸漸有了一絲亮度。

小屋之中,春色褪盡,難言的愁緒淡淡彌漫其中。

男子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衫,默默替她穿戴,那動作,輕柔若夢。

直到兩人衣著整齊,對面凝眸。

“我一直以為,你是那般灑脫不羈的男子,沒想到,還是如此迂腐……”心疼地撫上他的眼睫,望向那有些挫敗狼狽的面容,輕笑道:“我道是何事,原來是眼疾又犯了,一點小毛病,竟然讓你對我止步不前,你說,你該不該打?”

他的眼,那雙清亮若水的俊目,不知何時,重回霧色氤氳,漸染迷蒙。

這就是若塵所說的不好,非常不好。

——他已經治好的眼,又復發了……

只見他微微閉眼,面上滿是疲憊:“不是普通的眼疾,沒有那麼簡單。昔日呂先生說過,大悲大喜之下,最易復發。在此之前,我已經有所察覺,卻以為是勞累所至,在回南棠的路上,便有些異樣了……”

大悲大喜?

想起他那回無意說出的“你又怎知我傷在何處”。心底瞬間醒悟。

原來自己才是使得他如此這般的罪魁禍首!

為了她的離開,若塵一夜白了發,他逐漸瞎了眼……

“呂先生說,若是復發,有一半的可能會終身失明,你的夫君,有可能是一個瞎子……”拉住下她不斷動作的小手,坦然相告,清朗的嗓音,帶著深思之後的平靜:“襄兒,我要你,想要完完整整地要你,毫無保留地要你,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所以,昨晚,我不能……”

“若是你的眼睛治不好,你就準備把我讓給別人?”直直望他,那眸光,有著淡淡的失落與埋怨:“任由別的男子抱我,親我,與我赤裎相對,與我……”

“別說了,襄兒,求你別說了!”一個用力,將面前之人按進自己的懷中,抱得那麼緊,密不可分:“我怎麼捨得?怎麼捨得?一想到那些畫面,我的心就會好痛,痛得想吼叫,想殺人!可是,襄兒,若是真的那樣,你跟了我,太委屈,實在太委屈,我怎麼捨得你受這樣大的委屈!怎麼捨得!”

“的確是委屈……”慕容襄歎了口氣,輕輕推開他,徑直朝門口走去。

“襄兒,你……”依稀見得那纖細身影朝前移去,心中卻是大急,對她的在乎也不舍,遠遠大過自己的想像。

手臂懸在半空,張了張嘴,挽留的話卻終是沒有說出來。

她終於,還是拂袖而去。

慘然一笑,轟然坐回床榻之上,頓成一尊石像。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一聲門響。

是做夢嗎?

那個熟悉的身影又走了回來。

不敢置信地抬頭,溫熱的帕子罩上面來,小手輕柔地動作著,為他熟悉擦臉:“你看你,眼睛都紅了,大男人,還哭鼻子,真是好不害羞!”她的聲音,低沉而溫柔,還帶著死死寵溺,直把他聽得呆住。

“襄兒?我以為你……”眼睛一熱,只會傻傻地笑。

“以為我什麼?棄你而去?”毫不留情,在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不滿道:“你知不知道,遇上你這個笨男人,我真是覺得很委屈!”

這樣的話,卻惹出他更多的笑意。

原來他她說委屈,不是因為他瞎,而是因為他笨,因為他傻!

“當初我在明月寨遇到你的時候,有因為你眼睛看不見而嫌棄過你嗎?我還不是一樣對你鍾情……現在卻來跟我糾纏這些,你沒覺得很無聊,很浪費我們的時間嗎?那麼美好的一個晚上,居然被你這個笨蛋就這樣生生荒廢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惡!告訴你,風禦庭,給你好處你不把握,下回本公子可不會讓你輕易得逞的,必須在我床下好好反省,再看我心情好壞……”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胸口不住起伏著,小臉紅紅的,整個人都是光彩照人。

“襄兒,我的襄兒,是真的嗎?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不嫌我是一個……”一夜之間,面前的景致更加模糊,已經有些看不清她的容顏,心裡又是難受,又是感動。

“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嗎?就算你眼睛看不見,還有那麼聰明的頭腦,那麼高的武功,那麼靈敏的觸覺,你有足夠的能力照顧我,保護我,你知不知道?”看著他的眉心漸漸舒展,不由得微微一笑,她就知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怕他自己沒有能力去照顧她,去保護她,去給她她想要的幸福。

“傻子,除了你,沒有別的男子可以給我幸福……”輕聲說著,取了木梳,為他梳好那一頭長髮,有些笨拙地用發帶綁在腦後,看著手中扯落得數根髮絲,面對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的俊臉,尷尬笑道:“哦,我這個娘子,可是比較笨的,照顧人這個事情,還需要慢慢學習,你要有足夠的耐心才行。”

“確實比較笨,可是笨得那麼可愛!我真是愛到骨子裡去了!我的襄兒!”立時站起,回身將那柔軟細緻的身子一把抱住:“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胡思亂想,不該喪失信心,你不知道,你那麼好,那麼完美,我真怕自己配不上你,耽誤你……”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我明白,我都明白!”曾幾何時,她不是也因為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自慚形穢,而寧願呆在前世,不願回歸嗎?

卻原來,他們兩人都錯了。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更有一種愛,叫做不離不休。

無論貧苦,無論疾病,我都會,始終握緊你的手,不離不休。

“襄兒,感謝上蒼,讓我遇到你……”他環著她的纖腰,陰翳消逝,陽光又重新回到臉上。

“禦庭,我與你一樣。”她伏在他胸前,傾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不覺滿足淺笑。心裡模糊想著,幸福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只要你極力去珍惜,努力去爭取。

“還有一個問題——”他笑了笑,又問道:“昨晚,你給你娘悄悄說了什麼,她老人家那樣盯著我看,我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呃?沒有說什麼啊!”她吐了吐舌頭,暗自好笑。

“說不說?”大手襲向她的腋窩,惹出一陣嬌笑。

“好了,好了,夫君饒命,哈哈哈,夫君饒命,哎喲……”不住躲閃著,去哪裡逃得掉,無奈之下,只好像只八爪魚一般,死死掛在他身上,連連喘息:“饒了我吧,我坦白,我坦白!”

“老實交代!”

“是!是!我跟娘說,請她放心,我這未來的夫君,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也只娶我一個,我永遠不會讓他有機會妻妾成群,雨露均沾……”

望著他驚愕的申請,小嘴湊上去,在那俊臉之上親了一下,嗔道:“不管你怎麼想,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夫君,老早以前就說好的,你可不能反悔!敢在外面去采野花,看我不要你的命!”

風禦庭大笑出聲:“有你這樣的兇悍娘子,為夫哪裡敢有任何不從!“

笑聲朗朗,明媚的笑容之上,多少還是有著一絲寂寥。

那一雙俊目,不再清亮,而是象初初相識的時候,愁雲淡淡,霧色迷離。

這樣的他,實在讓人心疼……

“禦庭,現在還能看見多遠的距離?“咬了咬唇,正色問道。

“四尺不到。”

慕容襄點了點頭,牽著他的手,小心朝門外走去:“走吧,我們先去用早膳,在府中休整一日,事不宜遲,今晚子時,便從後門出發……”

“去哪裡?”他微微一怔。

“若塵一直說雲山風景甚好,我們這回便去看看……”這個世界上,除了呂伯伯,怕是沒人能治好他的眼睛,一半的幾率,也是不能放棄的,不是嗎?

不論結果如何,這個過程,一定要去實踐。

“不是要去京城麼?聖旨都下了,你真捨得不去見你的皇帝?”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越來越滿足。

“相比起來,我更不願意與你分開!沒有辦法,只好放他鴿子了!”雙手過去,緊緊與他相擁。

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溫暖惡的懷抱更讓她眷戀。

他們,永不分開。

……

一整天,都花在與家人的悄然道別之中。

知道了他們的苦衷,眾人也不再挽留,只讓慕容清楓一人相送。

深夜,院內靜悄悄的。

後院的大門虛掩著,幾人小心翼翼步了過去。

“爹,回去吧,不要擔心我們。”慕容襄壓低聲音,朝身旁之人說道。

“禦庭,寶兒就交給你了,你……”拉過他的手,握得生緊。

“伯父放心,我會一輩子愛她寵她……”反手過去,兩個男人的手,緊緊相握。

慕容襄扯了扯風禦庭的衣袖,好笑道:“不是聰明絕頂麼?到不知道改下口,還叫什麼伯父啊?”

是啊,寶兒昨夜一宿不曾回房,你這小子,這麼心急,我還沒來得及找你算帳呢!“一旦提起,慕容清楓卻是恨得牙癢癢的,養了這麼多年的寶貝女兒,到頭來,還不是被別人吃幹抹淨!

“是,岳父大人教訓得是,禦庭知錯了!”風禦庭苦笑道,朝著慕容清楓的方向,深深一躬。

偏偏慕容襄又踮起腳,湊近他耳邊,低低笑道:“背了一個大黑鍋,現在後悔了吧?呵呵,那是你自己不要的,可不能怪我!”

風禦庭依言瞪了她一眼,實在是有苦說不出。

“我們走了,爹爹保重!”望瞭望天色,不敢再有遲疑,朝莫若塵點了點頭,拉著風禦庭的手,出得門去。

兩匹高頭大馬,靜靜候在門外。

莫若塵取了韁繩,遞給風禦庭:“風公子,等下我在前面帶路,你在後面聽我訊號便是。”

“有勞。”風禦庭將慕容襄托上馬背,自己也是一個翻身上去。

“走吧!”莫若塵一扯韁繩,雙腿一夾,率先前行。

風禦庭也是摟緊懷中之人,策馬緊跟。

按照先前說好的計畫,由莫若塵先行前往城門,強行沖關,製造混亂,兩人隱在暗處,等到時機成熟,趁著混亂之際,悄悄出城,約在城北山神廟相見。

待得三人二馬到了城門處,一瞥之下,卻是大驚。

雖是夜幕深厚,卻見前方一片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那緊閉的城門之前,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站滿了士兵個個手握兵器,神情肅穆,戒備森嚴。

城牆之上,更是有手持長槍的士兵相互交替,有序走動。

看那架勢,顯然是針對自己而來。

“公子?“莫若塵側頭望她,低聲相詢。

“看樣子,今晚不好走了。”風禦庭淡淡說道,那個人,為了懷中之人,真是費盡心思。

“不好走也要走!”慕容襄一咬牙,忽然朝著前方城門處大聲喝道:“阮慎言在何處,叫他來見我!”

“卑職見過公子!”一身朝服的阮慎言從暗處步出,過來抱拳道。

小手輕輕按在那大手手背之上,以示安慰,抬眼,厲聲道:“你回去告訴皇上,我有要事須去辦理,等一切安排妥善之後,我自然回去見他!說話算話!”

阮慎言雙手高舉,呈上一個紙卷樣的物事:“皇上已經知道公子歸來的訊息,有飛鴿傳書從京城捎來的口信,令卑職轉交公子親啟!”

這麼快就知道了?

慕容襄微微挑眉,接過來展開,接著不遠處的燈火讀起來。

只見上面並不齊整地寫著幾行字,字跡潦草,顯出書寫之人紊亂的心思來:“子非,韋謙病危,翼王謀逆,漢夷盟斷,盼歸!”

“韋大人他……”那個清明廉政的韋大學士,不正是老當益壯嗎?怎麼就……思及當年那亦師亦友的情誼,心中便是一陣酸澀。

“御醫說,韋大人年老體衰,只怕是過不了這個夏天了。”

“那麼二殿下呢,他怎麼會生出異心?”

“皇上當年封冷家小姐為安莖郡主,賜婚翼王,封為正妃,翼王受人慫恿,極力拉攏冷將軍舊部,擁兵自重,久而久之,生出謀逆之心,乘皇上壽誕之日,企圖行刺,現翼王夫婦二人正收押天牢之中,下月十五行刑處斬!”

冷霜淩?那是君毅唯一的親人呀!

強自壓住心中巨震,冷然看他:“與流夷,又是怎麼回事?”

“流夷國主烏力罕,不顧舊日協議,唆使族民,連連寇邊,我大漢邊境百姓,家人被傷,財物受掠,苦楚不斷!兩國交惡,大戰一觸即發!”

烏力罕,那個粗獷豪放的流夷男子,怎麼可能?!

與蒙傲戰事尚未平息,又來一個敵對國,面臨新的戰爭,天下百姓,何其無辜,何其不幸!

而風禦庭的眼睛,有著一般幾率治癒,此時不去雲山,只怕悔恨終生!

慕容襄撫著額頭,看看身邊眼神空蒙的男子,再望望底下長輯不起之人,頭痛欲裂。

此去雲山,來回是至少三月的路程,而京城那邊的人和事,已經不能再等。

一邊是唯一想要的愛情,一邊是不能卸去的責任,進退維谷間,她,應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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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1:10:38
第十五章   一身情債

夜色中,雙方對峙著,默不作聲。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傲然馬上的少年身上,一動不動。

進退兩難之際,清朗的嗓音驟然響起。

“若塵,你隨你家公子前往京城,我們以半年為期,最遲明年春暖花開之際,我來京城與你們相聚!”風禦庭並不看她,卻是朝著那青衣男子出聲。

“風公子放心。”莫若塵平靜應允。

少年聞言,心猛地一沉,直直看向身邊的男子:“禦庭……”

“襄兒,回京城去吧,有若塵在你身邊,我也放心……”淡淡一笑,知道她內心的為難與交戰,索性幫她做了決定。

“可是,雲山路途遙遠,你一個人……”才重逢幾日,便昌又要分離,這樣的情形,卻是始料不及。

但,再是不舍,又將如何?

臉上有一滴淚悄然滑落,來不及去擦,已經被夜風吹散。

望著他溫柔的笑容,艱難開口,嗚咽出聲:“對不起,禦庭,我不能陪你去雲山,我必須立即回去……”

是的,她必須立即進京,一刻也不能耽擱。

昔日的老友,君顏的家人,結拜的安答,這一干人等,甚至天下蒼生,都盡在她的雲留之間。

這一次回來,除了尋回她的愛情,還要擔負她的責任!

“我明白,我都明白 ……”眾目睽睽之下,只是抓住她的小手,抓得那麼緊,甚至是捏痛了她的指節,將心底的不舍,盡數傳遞過雲,面上的笑容,卻仍然是那麼清清淡淡:“襄兒,不必擔心我,相信我,我不會有事,明年春天,你一定會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風禦庭……”

“記住,身雖分離,心在一起……”他湊近她的耳邊,低低耳語。

“禦庭……”只喊出一聲,身子已被他倏地舉高,一把朝不遠處的青衣男子拋了過雲:“接住,若塵!”

莫如塵雙臂一展,將面色蒼白的少年接在手裡,置於身前。

心中劇痛,只模糊聽得男子清朗的噪音,飄散在風裡:“等我……”

等我……

等我……

那聲音,時時刻刻,盡在她的腦中回蕩,在她的耳邊飛旋。

與君既相逢,何忍輕離別?

別走,禦庭,我後悔了,我不要再離開你!

別走,我說過,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我們都要在一起!

可是如今,你在哪裡,在哪裡?

……

“禦庭!”大叫一聲,坐起身來,額上,是涔涔的冷汗。

看了看周圍的情景,不覺苦笑。

身下是軟綿綿的褥子,自己,仍是在那回京的馬車之上,日夜顛簸,風雨兼程。

那個人,卻已經不在身邊!

雙荷摘處育春心,孤雁飛時堪斷腸。

整整一個月過去了。

朝著臨域皇城的方向,一步一步行近。

思念卻是無處不在,像毒蛇一樣日復一日噬咬著她的心。

又夢見了他,夢見那夜分別的場景,這樣的夢,幾乎日日都在重複,夜夜讓她淪陷。

責任,該死的責任!

神子這個身份,卻是已經讓她不堪重負,連唯一的愛人,都不能去守護,不能常伴身邊!

就算是來此異世,還是不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日心裡太混亂,卻不曾想到,其實分別的情形是可以避免的,呂伯伯可以下山,去京城為他診治——她自己一時沒有想到,但他是那樣心思縝密的人,怎麼可能想不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診治之後的結果,他情願獨力雲承擔,而不想讓她操心。

這個男人,口中答應了,心裡還是沒放下……

歎了喘口氣,挑開車簾,蹙眉喚道:“阮統領!”

“是,公子有何吩咐?”一路隨車而行的阮慎言鬆開韁繩,放慢速度,行近相詢。

“不是說今日就要到達嗎?這天色已晚,不加快速度,反倒是在這路上磨磨蹭蹭做什麼?難不成你要我們露宿野外?”語氣不斷加重,卻是有此咄咄逼人。

心裡是有些怨氣的,要不是遇到奉旨前來的他,她與風禦庭只怕已經是在去往雲山的路上,相依相依。

阮慎言苦澀一笑,抱拳道:“公子息怒,前方便是驛館,公子體弱,趕路勞累,皇上有令,請公子今晚在驛館休息一夜,明日再進城。”

驛館?

在臨域住這許久,她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臨域城外有一座驛館!

暮色深沉,終於下得車去。

直到走近那驛館之前,整個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但見那一片竹林當中,隱約露出些許亭臺樓閣的尖角,青磚碧瓦,竹影婆娑,被微風吹拂,發出一陣沙沙之聲。

“這是……”絕對是新建的屋舍,否則她怎麼會不知道,難道是他……

“皇上說,公子若有一日回來,近鄉情怯,只怕理止步不前,所以命人修建了這一座驛館,專供公子歇腳之用。”

唉,這個霽雲!

不覺側身過雲,對上那一臉深思的青衣男子,四目相接,都覺心中沉沉。

這一身情債,怎生了得!

順著那石板小路,慢慢踱了過雲。

竹香清幽,帶著一絲濕潤的泥土氣息,酷熱不再,身上卻是一片清涼。

這分清涼,一召那溫潤男子如水的眸光。

正當此時,原本緊閉的館門大開,一個身影躍然而了, 挺直站立。

雖是夜幕降臨,那一身耀目明黃,仍是照亮了周邊的所有景致。

館門處,牌匾下,一人傲世屹立,黃袍玉冠,那分光彩,那分氣度,居高臨下,睥睨塵世,與當年的鏡花水月看到的軒轅大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竟然親自出城迎接!

“臣叩見皇上!”不再遲疑,當即跪拜行禮。

身後之人也紛紛跪下,山呼萬歲。

“子非!”軒轅霽雲急急行來,奔到身邊,一把將她扶起,竟然是熱淚盈眶,喃喃道:“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 了!”

“多謝皇上掛念……”話未說完,已經被他緊緊按進懷中。

“你知道嗎?你再不回來,朕只怕是撐不下雲了!再也撐不下雲了!”那心跳一聲接著一聲,跳得如此之快,瘦削挺拔的身軀,也是不住顫抖。

“皇上……咳咳……我透不過氣來……”他抱得那麼緊,那麼用力,如此真情畢露,卻是讓她心中一驚,禦庭說得不錯,他對自己的心思,只怕還是不曾改變過!

這帝王之愛,得之,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萬千龐愛於一身,將來,卻是如何脫身?

“皇上,公子一路舟車勞頓,微感不適……”阮慎言上前一步,替她解圍。

軒轅霽雲聞言,雙手鬆開,拉著她上下打量,口氣緊張:“是麼?朕帶了御醫過來,這就隨朕進去,讓御醫好好診治!”

說著,便是攥緊她的小手,大步走進館雲。

慕容襄掙脫不得,只好回頭朝阮慎言感激一笑,再向莫若塵遞上一個與已隨行的眼色,一瞥之下,飛揚銀絲下的俊臉,滿是鐵青。

進得一間僻靜清雅的廂房,剛一坐下,便有太監送上豐盛精緻的飯菜。

“子非,你一路辛苦了,先吃點東西,等下朕就讓御醫來給你瞧瞧身子!”軒轅霽雲親自取了碗筷,遞到她手裡。

“我身子沒事,不用看!”她急急說著,見他就在近處,笑吟吟望著自己,只得埋頭吃起來,以掩飾心裡的不安。

三年不見,他倒是更加儒雅沉穩了,溫潤的氣質倒也沒有太多改變,不知為什麼,那種壓抑感,卻是越來越強烈了!

想著如此心事,胡亂嚼著口中的食物,食之無味,吃相也不算優雅,對面之人,仍是看得呆住,目光炙熱,眼神迷離。

“皇上,你不吃些?”覺察到他的怪異目光,訕訕道。

“朕不飯,看著你吃就好……”他一臉溫和笑容,卻讓她更加不安起來。

總算結束了一頓尷尬的用膳,收拾完畢之後,慕容襄環顧四周,見得已無他人,便是撲通一聲,直直跪下。

軒轅霽雲本是一眨不眨望著她,見狀頓時站起:“子非,你做什麼?”

“皇上,韋大人之疾,臣已經聽說了……”緩緩說著,心底斟酌著接下來的用語。

軒轅霽雲面色沉重,伸手相扶:“韋大人為國為民,操勞半生,他重病不治,朕也是十分痛心……子非,你先起來,朕已經找了最好的御醫,用最好的藥物,你就不要擔心了!”

慕容襄點了點頭,小手抓著他的衣袖,止住他攙扶的趨勢,沉吟著:“皇上,那翼王謀逆之事……”

軒轅霽雲面上一寒,冷然道:“朕怎麼也想不到,朕的親皇兄,對於朕的這個皇位,卻是一直虎視眈眈,處心積慮,竟然想取朕的性命!”感覺到面前之人不願起身的動作,有些詫異:“子非,你……”

“皇上!”慕容襄放開他相扶的雙手,伏在地上,磕頭不止:“臣有事相求,請 皇上答應!”

“你想為他求情?”軒轅霽雲皺眉。

“安靖郡主是冷將軍在此世上唯一的親人,臣懇求皇上,不論翼王謀逆之事是否屬實,都請放她一條生路!”胸口微微起伏著,目光卻是異常堅定,君毅,這愧疚一生的情誼,就算是逆龍鱗,拼性命,她也護住他這親生妹妹的周全!

“按照大漢律法,謀反之罪,株連九族——你可知道,你是事發之後,唯一一個為她求情的人!”他的眼中滿是痛惜,大手伸出,卻是去解自己的胸襟。

“皇上,你……”慕容襄睜大了眼,來不及阻止,卻見他已經拉開胸前的明黃緞袍,顯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膚來,那胸膛之上,卻是一道正在結痂的疤痕。

見得少年不解的眼神,軒轅霽雲一陣苦笑:“這傷,除你之外,還沒人得見,否則,二哥夫婦二人,哪能活到今日,早該處以極刑了!”

“當真是翼王所為?”想到那風趣活躍的二殿下軒轅坤曄,當初他們兄弟倆如此要好,如今卻是兵刃相見,心中總是不願相信。

“朕親身所愛,你還不願信我麼?”他低低說道,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

慕容襄心念意動,身子伏得更低,頭顱垂下,咬牙道“即便如此,臣還是懇求皇上饒安靖郡主不死……”感覺頂上之人不予作聲,停了一下,又斷續說道:“當年汝陽王謀反,先皇也是饒過軒轅康的性命,只予流放發配,而安靖郡主一介柔弱女子,則更無危險性!請皇上恩准!”

“軒轅康?”他冷哼一聲,目光過來,深深看她,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何事?一併說吧!”

慕容襄抬起頭來,迎上他的眼,坦然道:“既然皇上問起,臣便言無不盡了!”

“但說無妨!”

“還有那與流夷開戰一事,流夷國主烏力罕是臣的結拜安答,臣不信,他會決意撕毀兩國睦鄰友好的協議,故意寇邊作惡 ……”蹙起眉頭,擔憂道:“兩國交戰,非同兒戲,皇上要三思而後行!懇請皇上,暫緩駐兵備戰之事,先由臣修書一封,詢問試探烏力罕的想法,與蕭相商議之後,再作定論。”

“還有嗎?”軒轅霽 雲神情已然不悅。

“還有那與蒙傲僵持不下的戰事,那蒙昊……”

“夠了!”一聲怒喝,打斷了她的所有思緒。

慕容襄驚愕未定,只覺得身子驟然一輕,卻是他一雙大手將她從地上直接攔腰抱起,未曾回神,雙肩已慢被他捏得死緊,那壓抑不住的濃濃的失望,仿佛是從他胸腔之中生生溢出:“朕終於有些明白了,你這回之所以回來京城,只是為了得見故人,為了與人求情,為了結拜安合,甚至是為了敵人,而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朕……”

“你知不知道,當年若不是身邊的侍衛拼死拉住朕,朕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便隨你跳下那萬丈深淵了!你的憑空消失,卻讓朕的心也是跟著死雲了,身雖存世,卻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這三年來,朕不顧一切,四處派人瘋狂找你,無數忠士暗衛,佈滿這大漢的每一個城外埠,每一個跟你有關係的地方。當朕聽說終於在東樾有了你的行蹤,朕真是欣喜若狂,才會在壽誕之日,疏忽大意被人暗算,如若不是侍衛保護得力,朕豈能站在這裡與你相見……”

“皇上!”倉惶喊了一聲,心慌意亂,霽雲,他在說什麼?

“這一月以來,朕微服出宮,不理朝政,一心一意守在這裡,掐著手指數著日子,親自來迎接你;又怕你說朕糊塗,不敢追雲南棠,也不敢遠離京城……朕沒有別的心願,只希望能聽到你對朕說上一句,久別不見,你心裡也是想朕的——這樣的願望,難道都過分嗎?過分嗎?了非,你真是好狠心,真是傷朕的心!”

“子非,朕那麼在乎你,那麼心疼你,只要你不點頭,永遠都不會逼迫於你,但是這一回,你讓朕很傷心,真的很傷心……”無力鬆手,退開數步,慘然道:“朕答應你,饒冷霜淩不死,也會重新考慮與流夷的關係,不管朝野上下再大的壓力,朕會一力扛起,什麼都答應你,一切如你所願……”

“而你,是不是也願意稍微考慮一下,給朕一個機會?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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