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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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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9 23:43:00
第三部 鏡幻虛空  10土裂汗大神的伏兵

  我始終以為,大家真正的敵人是幻象魔,而不是為了能量性命相搏的兩大陣營。可惜阿爾法和土裂汗大神不能心平氣和地聯手,為剪除幻象魔而戰。地球人好內鬥,他們兩個非地球人,竟也如此好鬥。
  “破門而出又怎麼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有這柄晶石金劍在,什麼樣的邪魔鬼怪都會俯首就死。”
  阿爾法沉聲低喝,截斷了土裂汗大神的話,但後者隨即以一連串嘿嘿冷笑回敬他:“俯首就死?你的能量也衰減到最低了,如果不能進入‘亞洲齒輪’的世界得以補充,很快就會到達零點。那時候,你不過是個粗俗笨拙的普通人,還能這麼囂張?”
  老虎仰面躺著,雙眼緊閉,似乎已經失去了呼吸。唐心跪在他身前,沈默地垂著頭,猶如老僧入定一般。她的悲慟沉靜與頭頂那兩人的緊張對峙,形成了完全相反的兩種情緒,而我只是夾在中間,無法伸手去幫助任何人。
  在老虎和唐心之間,由彼此信任倚靠變為仇視懷疑,翻臉的速度勝過翻開一張日曆,就在我踏入金蛋之前,老虎還信誓旦旦地要為唐心而死,一生無悔。
  他們的情感變化帶給我更多的對人性的反思,或許我們地球人太善於說謊了,最終自己說出的謊言化成厚厚的蠶繭,將自己牢牢裹住,無法掙脫。到臨死前的那一刻,這層繭才能自動蛻下來。
  “風,聽到我的聲音嗎?”我聽得出來,那是土裂汗大神的召喚聲,以前聽到過無數次了。
  “回答我一個問題,在埃及沙漠裏,如果我告訴你某一地點的平面經緯座標,僅僅缺失立體的深度座標,你能不能有信心把那個點找出來?也就是說,你能做到的沙漠挖掘深度極限是多少?五百米還是八百米、一千米?”他的語速很快,顯然是想在最短的時間裏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略一沉思,立即仰起頭來回答:“八百米,那是沙地挖掘的極限,再向下,只怕會引起沙海的連鎖坍塌反應。你想說什麼?”
  耶蘭作為沙漠施工的行家,不止一次對我和蘇倫炫耀過自己的工作經驗,可惜他已經死在尋福園了,否則假以時日,將會是一個偉大的沙漠專家。
  “那個座標,就是‘盜墓之王’楊天最後消失的地點。我說過,其實我們兩個合作的話,未來會一片光明,不是嗎?當然,你也要幫我個忙,替我抵擋阿爾法超過三十秒的時間,然後你就能得到那兩個地球經緯座標數位,這樣的交易合算不合算?”
  緊急情況下,他顧不得賣關子,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之前我在北海道與他通話時,飛行器裏的能量已經接近最低點,現在,取得“亞洲齒輪”裏的秘密,將是他繼續活下去的最後一條路。
  “合算,成交。”我說了四個字,頭頂一黯,他的身體已經像顆滾落的鉛丸,直墜下來。
  就在他頸後半米遠處,阿爾法的金劍帶著迷人神魄的光芒緊緊追躡而來。土裂汗大神從我身前掠過,撞碎樓頂落了下去,不等瓦礫碎裂卷起的塵土揚起,我已經猛力拔刀,接過了那道金光上的殺氣。
  起初,我能分辨出逾距之刀和晶石金劍每次撞擊時發出的當當聲,幾秒鐘以內,當當聲的頻率便超越了人耳的分辨能力,成了模糊的一片。一瞬間,不知道交手多少招,我只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座黃金鑄成的塔困住了,無論朝哪個方向出刀,總會被金劍格擋住,然後濺出一朵燦爛的金花。
  我立即閉上了眼,僅憑靈敏的聽覺搜索著出路,並且只攻向阿爾法的腰帶以下。自從見到他以來,我曾無數次覺得他的膝蓋有些問題,是行動之間的一個巨大破綻。剛才他與土裂汗大神搏鬥,始終都懸在空中進行,不必做出屈膝的動作,這一缺點被巧妙地掩蓋了過去。
  高手過招,分秒必爭,假如他腿上真有殘疾,出手時會大打折扣,在我全力以赴的進攻下,未必會穩操勝券。
  阿爾法突然閃了出去,困住我的黃金塔也立即消失,我才有機會停下來稍微喘口氣。在他狂風暴雨一樣的攻擊下,能夠拖住他三十秒還真不是件容易的工作。
  “為什麼幫他?風,你知道嗎?亞洲齒輪作為地球的核心,能量是固定不變的,假如被他攫走一部分,留下的這個缺口誰來補?你?還是我?或是地球上四十億坐吃等死的傻瓜?喂,動動腦子想想好不好?假如這一次出了什麼意外,你就是地球人中的超級叛逆,千秋罪人!”
  他很激動,因為此刻土裂汗大神早就穿過樓下的大門,直奔地脈出口。如果不是我出刀阻撓,這時的土裂汗大神早就被四分五裂了。
  “他回地脈去,回自己的飛行器去,以後也絕不回來打擾大家,這樣不好嗎?而我們,還需要整裝蓄勢,應付幻象魔的進擊。”我說的是實情,雙方的內耗沒有任何意義。
  “你能保證?誰都不能保證——”他向空院直掠過去,速度快得讓人望影興歎。
  的確,我無法保證什麼,在這場能量爭奪戰中,人類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但我願意竭盡全力去做。
  “你終於還是……感到愧疚了嗎?”老虎急促地喘息著。
  “是,別怪我,因為我不能讓你傷害他,反之,我也不想你射殺敵人後,再死在他的手裏。”唐心的表情痛苦而決絕,射殺老虎並非他的本意,就像我與阿爾法動手廝殺一樣。
  “那麼,你寧願殺我,寧願……讓我死在你的手裏……”老虎在雪地上掙扎著,伸手去摸索自己的手槍。
  唐心沈默地看著他,等到他從積雪下面找到那支沙漠之鷹,然後才淡淡地一笑:“這是我死的日子,也是宿命的終結,開槍吧。”
  她扭過臉,凝視著空院,對個人生死已經置之度外,漠然不顧。
  一瞬間,我仿佛看清了她的內心,在超脫了生死、愛戀、絕望、希冀之後,她的心已經澄明一片,既沒有自我,也沒有眼前的這個世界。
  老虎舉槍,緩緩地指向唐心的太陽穴,食指牢牢地鉤住扳機,陡然間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我終於明白,自己愛上的,只不過是一個被人攫走靈魂的傀儡。小心,其實你和唐清一樣,都是在別人的思想遙控下行屍走肉般活著,所謂宿命,也僅僅是別人根植於你腦子裏的毒草,你還不懂嗎?”
  他的中氣依然充沛無比,根本沒有中毒跡象。
  我歎了口氣:“老虎,既然你套著避彈衣,又幹什麼裝作受傷,讓唐小姐擔心?”
  這一點,在他剛剛中箭時我就想到了,那種毒箭的殺傷力幾近于見血封喉,如果同時身中十箭,繼續存活的時間大概只有三十秒到一分鐘之間,而不是繼續說話、繼續表白個不休。
  “沒人為我擔心,風,男人總是那麼容易上當,付出所有卻一無所得,癡心奉獻換來的只是一捧空氣。我不會再迷戀任何東西了,皇圖霸業、如畫江山才是最值得畢生追逐的。”他的食指在不停地顫抖著。
  我懷疑他有沒有決心射出那顆子彈,畢竟他不是唐心,關鍵時刻,男人總是不如女人堅決執著。
  最終,老虎的槍口垂下來,緩緩地搖頭:“我不殺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我不會明白,在這裏是最後的終點,我沒有時間了。”唐心冷冷地回答。
  他們的頭頂都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在這種天氣裏分手,老虎的沮喪心情可想而知。
  “唐小姐,為什麼大家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咱們的共同敵人是六臂怪物幻象魔,一旦敵人脫困,這個世界馬上就會毀滅殆盡,不復存在了。或許你該勸勸阿爾法,停止這場戰鬥。”
  我始終站在中立角度,不肯放棄自己的立場。
  “他停不下來,你看,對方早就布下了連環陷阱,只不過是以時間換空間,將奇門遁甲陣勢破壞後才會發動萬無一失的攻擊……”她的眼裏滿含著無助的悲哀,看起來讓人心痛不已。
  土裂汗大神退到井口附近,但阿爾法已經搶先一步佔據井口,擋在他的前面。
  那個位置,恰好是風水學中“背後有井,陰陽沖害;左牛右狗,詭辣絕戶”的大凶處境,他只顧全力追擊,卻忽略了這一點。也難怪,空院的圍牆崩塌,遍地都是瓦礫廢墟,只有從高處俯瞰時才能看清這一點,身在局中,反而一無所知。
  “我要走了,兩位再見,永別了!”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潸潸而落,我和老虎都沒有理由留住她,眼睜睜看著她躍下小樓,奔向井口。
  “什麼?”老虎癡癡地問了一句。
  “她走了。”只有我能回答他,假如阿爾法中伏,必定非死即傷,唐心沖過去,很可能會為他而死。這樣的結局,或許就是她追求的死得其所,最終宿命。
  “風,假如我死了,帶我們去那面鏡子——”他在自己的槍口上輕輕吹了口氣,神色顯得輕鬆了一點,“就是司徒求是和雷傲白說的那面鏡子,我們、我們大家都是從鏡子裏來的,所以我始終相信,任何情況下,穿過鏡子,我仍是號令天下的虯髯客,仍然能在史學家的如海典籍裏生龍活虎地存在著。”
  我雖然感到極度驚愕,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什麼,向漸漸在雪地裏消失蹤影的兩具屍體望瞭望。
  “他們已經死了,就算勉強回去也是死人,毫無意義,不必管他們了。”他笑起來,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傷感。
  “你知道自己的結局?”我低聲問。
  “史學家說,虯髯客與李世民第一次見面,棋枰論道,連下三局,每一局都是在大勢占優的情況下突遭翻盤。而後,他與李世民麾下第一猛將尉遲敬德、第一謀士徐茂公、第一兵法師秦叔寶比武、論謀、談兵,皆遭敗績,與此同時,他最仰慕的三妹紅拂女,也芳心暗許李世民。他到京城來,曾懷著俯仰天地、執掌乾坤的夢想,卻給李世民一個人就輕描淡寫地化解,激憤之下,他才在淩煙閣上下佈置埋伏,意圖刺殺李世民,除去這個心頭大患。”
  他背誦的這段野史,散見於很多唐宋筆記小說裏,對我而言,並不陌生。
  “那場刺殺並沒有成功,但事出有因,不是行刺者無能,而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意外,對嗎?”我舉手指向雪地上的伏屍。
  老虎沈鬱地苦笑起來:“一面鏡子改變了一個朝代,否則,與秦皇、漢武、宋祖、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並列天下群雄的就是我,而不是李世民。”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據我所知,刺殺失敗後,虯髯客投入李世民麾下,在‘玄武門之變’中出力最多,可惜大功告成後,被太子李建成的九十九死士圍攻于長安東門,眉際中毒箭而亡。你在這裏,歷史上死掉的虯髯客又是誰?”
  在史學家看來,當所有的野史記錄存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相似時,它也就不再是荒誕不稽的野史,而上升到與正史同等的地位。我至少看過這段歷史的十幾個版本,措辭造句略有差別,但“虯髯客中箭而亡”卻是言之鑿鑿的事實。
  “我不清楚,從淩煙閣上的鏡子走過來之後,我只想以後,不看從前。或許是時勢命運的捉弄吧,我憑著從那邊帶來的古玩名器,籌募資金逾九十億美金,屢次在東南亞島國上挑起動亂,但從沒有一次成功過。這一次的結果如何,我心裏沒什麼底,或許只有等待青龍會一飛沖天,我才能借別人的光榮耀自己的生命。”
  他笑著點頭:“我也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愕然:“你去哪里?陪唐心一起離開嗎?”
  他的話很明顯就是生死訣別的意思,與唐心剛剛說的幾乎是同一個意思。
  “去做自己該完成的事。”他也躍下了小樓,在兩具屍體前略一停頓,轉身奔向空院。
  彼時,空院裏的激戰也到了最後的結局,土裂汗大神掌心裏的兩柄彎刀斜插進阿爾法的左胸,並從後背肩胛骨上貫穿過去。阿爾法的金劍點在土裂汗大神喉結上,只要向前兩寸,劍尖就能貫喉而出,屍橫當場。
  阿爾法不是一個殘忍嗜殺的人,他幾次有機會剪除敵人,卻始終猶豫不決。
  就在他的身後,有四個灰袍人緩緩地從井口下列陣而出,灰袍的領子拉起來,嚴嚴實實地把後腦和耳朵捂住,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唐心即將奔到井口,縱聲大叫:“小心身後——”
  那四個人在井邊停了一下,突然猱身欺上,瞬間鎖住了阿爾法的兩臂和雙腿,所用的武功完全是蒙古草原上的牧民摔跤術,只是他們的功力深厚之極,一旦沾到敵人身體,四肢同時收緊,牢不可破。
  另有四個人,急速躍上半空,電射向阿爾法的頭頂,“嘿”的一聲暴喝之後,四人的右掌同時用開山重手拍在了他的頭頂、後腦和兩太陽穴上,那是泰拳中的“拍沙手”,剛猛淩厲,是一招殺敵中的精髓。
  這是土裂汗大神的伏兵,他之所以要我阻擋阿爾法幾十秒,就是為了逃回地脈去,做出種種力氣不支的假像,誘敵上當。
  唐心“啊”的一聲大叫,身子化作“乳燕投林”之勢,雙手捧著的弩匣發出“嗤嗤咻咻”之聲,幾十支毒箭放出去,將八名敵人一起射中。等她落地,八個人已然向四邊跌倒,腿腳掙扎了一陣,就不再動彈了。
  即便如此,她行動得也遲了,阿爾法已經中伏。
  隔得這麼遠,我看不清阿爾法的傷勢,但“拍沙手”的最高紀錄是一掌下去,二十塊方磚應聲而折,如果換成人骨的話,就只能等著去看醫生了。
  伏兵到此並沒有結束,就在唐心檢查阿爾法傷勢、深情款款地向他說著什麼時,井口裏又沖出來一條灰影,在唐心身邊刷地掠過,而後唐心一下子放開了挽住阿爾法胳膊的手,膝蓋一軟,緩緩地跪在雪地上。
  從那條影子的輕功與殺傷力上來看,必定是薩罕無疑。
  “砰砰砰砰”接連四聲槍響,老虎終於開始了殺戮,這一系列變化來得太快,以至於我還沒有下樓,唐心已然倒下。
  在我身後突然響起的撞擊聲來得更是兇猛強悍,等我回頭看時,整座山壁都好像在隨著“哐當、哐當”聲震顫著,甚至整個世界、整個大地都在顫。幻象魔就要衝出來了,但唯一可能禦敵的阿爾法卻中了伏擊。
  刹那間,我想起的是《諸世紀》上的那段話:
  一九九九年七月
  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
  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
  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
  說是為讓人們獲得幸福生活
  六臂怪物幻象魔落在普通人眼裏,豈不也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天神,只不過是個邪惡之極的神,而不會給人間帶來絲毫的福祉。
  “小心——”老虎猛然叫起來,餘音嫋嫋,如歌似泣。
  我迅速下樓,思想混亂不已。唐心終於受傷,即將進入她自己給自己設定的“宿命結局”,假如她就此安心地死去,也許是令自己滿意的結局,只是害苦了老虎。不管怎麼說,老虎真的愛過她,那些精心呵護的小動作是怎麼也裝不出來的。
  “啊——”又一聲大叫,是老虎的聲音。
  我飛奔到井邊,老虎後背上斜插著五柄彎刀,全部從前胸透出來,鮮血沿著一鉤新月般的刀尖滴瀝著,瞬間在雪地上形成了一攤巨大的血泊。
  在他身邊,除了中彈倒下的薩罕外,還有一個隱匿在灰袍裏的瘦削女孩子。
  “幽蓮?”我早就猜到,土裂汗大神到生死存亡的最後一擊,才會把她再次派遣出來。她空著雙手,風帽斜著耷拉在眉際,把眼睛也遮住一半。
  唐心肋下貫穿著兩柄刀,薩罕眉心、咽喉中槍,這兩個人也奄奄一息了。
  更為怵目驚心的是,阿爾法向著我的這邊太陽穴上竟插著一枚直徑超過兩釐米的精鋼錐。那四個泰拳高手,發出“拍沙手”的用意,只是要用雷霆之力把這四枚錐子插進阿爾法頭顱裏。
  我看不到血,但鋼錐豁開肌肉硬生生擠進去的樣子,瘮得人頭皮一陣陣發麻。
  這四名高手同時中了唐心的毒箭,一擊必死,身子也早就僵直不動了。我伸出腳尖挑開其中一個的風帽,露出了一張黝黑彪悍的中年人的臉。
  “他是買猜,風先生見過的。其他三位,分別是古龍德大師、泰拳名家虞征、葉蔓塞,很可惜,這四位有可能將泰拳發揚光大、帶進世界第一流武功境界的高手,只能死在這次不算成功的土星之旅中了。”幽蓮收回了失神的目光,冷冽地望著我。
  買猜就是我在埃及沙漠搜索失蹤的唐心、盧迦燦時遇到的那個馬隊頭領,他的囂張飛揚曾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沒想到再次見面,已經是只能面對屍體了。古龍德大師更是泰拳的祖師爺級別人物,據說已經常年隱居,現在也突然遇到了。
  “他們都死了?”我明知故問,腳尖一挑,那柄沙漠之鷹已然在手。
  “風先生,你不是我的對手,主人這麼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你走吧,主人是不會為難你的。”幽蓮揚了揚臉,灰袍分開,露出她失血的雙唇。在進攻龍馭大陣時,她表現得非常活躍,只是毫無建樹而已。
  “誰該為他們的死負責?在這個沒有法律的世界裏,又應該遵循何種生存規則而活?”我感到一陣怒火正從胸膛裏飛升出來。
  “負責?殺死一切企圖掠奪地球能量的人,就是在為他們負責。”幽蓮不滿地冷笑著。這個佈局結束後,的確會死很多人,但最無辜的卻是紛紛倒下的地球人。
  “我會負責,而且會把亞洲齒輪的容錯係數調整到最高,重新建造一個文明、富足、團結的大家庭,消除一切洲與洲之間、家與家之間、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就像聖經裏說的人類動手修築‘通天塔’一樣,成為全球人類通常溝通的先驅。”
  土裂汗大神還沒忘了發表自己動人的感言,但我很清楚,殺戮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除非是遭到致命攻擊,否則是永遠不會再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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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復活之戰  1虯髯客的夢想

  槍聲又響了,老虎的身子下面冒出淡淡的青煙,他從來不會只帶一把槍,最多的時候,身體的七個口袋、六處關節共藏得下十三把手槍。
  幽蓮像只被擊中的沙袋,“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噹啷”,阿爾法手中的金劍墜地,他緩緩地俯身,握住唐心的手。到現在為止,再看到他的黃金面具時,已經不感到怪異,仿佛他天生就該是如此。
  土裂汗大神退開兩步,唇角帶著淡淡的嘲弄,似乎對眼前的這一幕非常滿意。
  “這是……我的宿命,永別了,下一次不會再遇到,也不會重複刻在心裏,死……是解脫,我已經解脫……了……”唐心並沒有死,只是彎刀造成的奇怪創面很不容易閉合,她的身子只要輕輕一動,傷口就會重新血如泉湧。
  阿爾法的頭頂正中也插著一枚鋼錐,直沒到錐尾,以此估算,錐尖弄不好已經刺中了他的腦部神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阿爾法柔聲回答。
  “那麼,在你心裏會不會有我的一點位置,能不能分一個角落給我?”唐心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只有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亮晶晶的光。
  “有。”阿爾法抱起她,抬頭辨別了一下方向,大步向正西走去。
  “喂,小心,小心——”老虎掙扎著喊,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次回頭。
  “好了好了,各位停一下,請聽我說。這一切進行得太精確了,就像電腦編程的化學操作試驗一樣。一秒鐘都不差,包括每個人的語言和情緒——哈哈,尤其要感謝你,我們的地球英雄風先生,你真的很棒,是個非常自然真實的演員!”
  最後一個從井裏上來的人出場了,竟然是美國人森,那個整日躲在開羅十三號別墅地下實驗室裏的年輕人。
  他側著頭盯著我看了幾秒鐘,忽然咧嘴做了個鬼臉:“風,你真厲害,能夠等到事件進行到最後才跳出來收場。”
  我看著再次撲倒下去的老虎,心情沉重得難以自抑。
  “這一輪進攻,我方所有參與戰鬥的人員全部是在電腦程式的調派下出現,一波攻擊連著一波攻擊。你們的反擊層次也全部在電腦的計算之內,主人一開始的閃避退讓,不過就是一種誘敵之計,借著摧毀這座奇門遁甲大陣的許多個步驟,讓對方露出更多的破綻,從而把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通通計算在內。結果,我們成功了,事實證明,我們可以進退自如地控制局面,人腦始終無法戰勝電腦。這一切得感謝我們的生命採集小組,哈哈哈哈……”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自負地大笑起來。
  第一次在別墅的地下實驗室裏見到他時,就感覺到他的思維方式有些奇怪,真想不到,連他也是土裂汗大神的內線,就像曾經左右著埃及人民信仰的薩罕一樣。
  老虎憤怒地要挺身彈跳起來,但後背的傷口裏濺出絲絲血泉,耗盡了他的滿身力氣。
  “風先生,我想你該記得,自己曾甘心情願留了一滴血在我的試驗中心裏,我們的科學技術水平,已經從那一滴血裏解析出你人生的每一步。說得明白一點,當你面前分佈著十條岔路時,電腦會精確地判斷你下一步的走向。同樣的程式可以毫無誤差地進行幾億次,直到你的生命結束,你該聽明白了吧?我們土星人能夠精確到分秒地處理所有的事,從而避免自己犯任何一次錯誤。”
  他觸摸著自己掌心裏的一個遙控器,喜悅溢於言表,無法遮掩。
  這個昔日被比爾蓋茨看好的年輕人,與薩罕他們一樣,都厭倦了地球上的乏味生活,渴望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更精彩,所以才會挖空心思求新求變,不惜成為土裂汗大神的黨羽。
  “你能猜到,下一步我會不會開槍?”
  手槍在我掌心輕輕拋起來,我的食指、中指一搓,巧妙地將槍口對著他的咽喉,同時掌心的肌肉以“瞬間挪移”的功夫凸起,塞入扳機孔,只要在槍柄上稍加推力,扳機就能滑動開火。
  “開槍幾率百分之二十五,不開槍幾率百分之五十,做其他選擇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二十五。嗯,風先生,你心裏的其他選擇是什麼?為什麼會存在這麼多不確定性?”他撩起眼皮,關切地注視著我。
  我冷笑著搖頭:“如果你的分析程式夠高明的話,也許能給出我做其他選擇的主要原因。”
  他在遙控器上按了十幾次,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才問:“你在牽掛別人,不想令更多的流血犧牲發生,對嗎?”
  我心裏確實在惦記別人,在大哥楊天和蘇倫重現回來之前,我在任何不能忍的關鍵環節,都會採取降低期許,把所有的不快吞咽進肚子裏。容人,是成就大事業的第一要素,我強迫自己努力做到。
  森又在自己的遙控器上忙碌起來,大概是在繼續他的演算,看我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風,我知道你不會開槍,其實沙漠裏也藏著很多很多價值連城的秘密,咱們能下挖八百米,就一定有辦法下挖八千米,把整個地球都翻過來。我保證你會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也會活得快快樂樂——”
  土裂汗大神在另一邊向我展開心理攻勢,我冷淡地打斷他:“給我那個答案,目前槍在我的手上,我比你們都有發言權。現在,給我沙漠裏的經緯座標,其次,打開封印之門,救出蘇倫。”
  那是我最關心的兩件事,也關係到大哥楊天和蘇倫的未來。
  他笑著搖頭:“不,不,我只答應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沒有更多的承諾。關於沙漠裏的那個神秘點,需要等我想起來再……”
  “啪啪”,槍聲響了兩次,一股青煙從我掌心裏緩緩飄開,彈殼無聲地彈落在雪地上。
  森的肩頭一震,挪開胸前的遙控器,盯著小腹上一個漸漸洇散開來的血塊,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選擇了開槍?可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再好的電腦也比不上人腦,更跟不上人類思想的變化頻率,所以,你最好記住這個教訓。”既然他能做土裂汗大神的幫兇,製造這場牽扯所有人的激戰,我當然也可以殺了他,為老虎和唐心報仇。對這樣的人,絕對不該再存婦人之仁。
  “但是……但是你的忍耐曲線仍處於無限延長之中,怎麼會突然發生改變?”他向我揮舞著那只藍灰色的遙控器,另一隻手捂住小腹上的傷口,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我很難說服他這樣的電腦狂人撇開那些所謂的統計資料,其實人類的自控能力有多深或者多淺,是無法做出量化估計的。資料只是資料,現實只是現實,兩者之間並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
  “這個問題,該去問問你的大學導師才是。”我對他的執迷不悟表示理解,在二十一世紀這個數位化年代,每天都會誕生像他這樣的倚靠電腦而活著的人。
  他向井口裏跌了下去,發出一聲久久不絕的激憤呐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個世界充滿了問號,窮所有人的畢生之力都解答不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忘掉它們,只看自己面前的路。現在,我眼前只有土裂汗大神,自己的槍口當然要指向他。
  “沒用的,風,人類的子彈在我看來不比一粒小石子更有殺傷力。所以,我們應該一起去封印之門,看看怎麼打開通道,進入‘亞洲齒輪’的世界,對不對?”他聳聳肩,絲毫不介意我用沙漠之鷹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
  “你有辦法嗎?”我的態度不卑不亢,既不強硬命令也不哀聲乞憐。
  他撣去了落在灰袍上的雪花,認認真真地仰面思索了幾秒鐘,才嚴肅地搖搖頭:“沒有。”
  我們兩個對望了一眼,幾乎同時哈哈大笑。如果大家都對封印之門無可奈何,就算贏得了這個世界又有什麼用?
  “真的?”我再次問。
  “真的,那道門是以超強能量完成封印的,要打開它,必須使用同樣強度的能量。現在,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毫無辦法。”他的回答足夠清楚了,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把我所有的希望攔腰斬斷,毫不留情。
  我手裏的槍驟然變得沉重起來,連他都無法突破那道門,營救蘇倫也立刻成了空幻泡影。
  “風,來日方長,只要咱們——”他又做出了循循善誘的姿勢。
  我迅速舉槍,根本無須瞄準便扣動了扳機,相距十步,而沙漠之鷹的精確理想射程長達四百米,所以,扣下扳機的刹那,我能想像出子彈在他眉心開花後鮮血四濺的情景。
  土裂汗大神倏地伸出右手,在半空裏一揮,那顆子彈就消失在他的五指之間。
  “砰砰、砰砰砰砰”,我連續扣動扳機,打光了所有的子彈,但都無一例外地被他收入掌心裏。
  “我說過,子彈對我不會構成任何傷害,當然,你還有‘逾距之刀’,那種世間萬中無一的武器與刀法。現在——”他鬆開緊握的拳頭,子彈跌落在地,發出單調的叮噹碰撞聲,隨即腳尖一挑,阿爾法丟棄的晶石金劍便到了他的手裏,“我來領教你的刀法,風,能一步步走到現在,最應該感謝的是你。假如不是你驅散毒蟲大陣,森的電腦佈陣計畫根本沒有機會實施。好了,最後的決戰發生在你我之間,這很公平……”
  我高舉右手,像他一樣鬆開手指,空槍無聲地落地。
  金劍上鑲嵌的那些各色晶石閃爍著詭異的光彩,在土裂汗大神手裏同樣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而我所用的,卻是“盜墓之王”楊天留下來的神刀。
  “風,宇宙間的任何利益之爭最後都是以獨霸為終點,相信這一戰之後,咱們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去那邊的山洞。我答應你,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打開封印之門,因為那才是我不遠萬里穿行在漆黑地脈中的目標。所以,就算死,你也能死得安心!”
  他很囂張,昔日在金字塔下面對幻象魔的影子步步緊逼時,似乎從沒流露出這種飛揚跋扈的氣勢。此一時彼一時,當他終於得勢之後,才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我仍然沒有拔刀,淡淡地問:“如果你得到‘亞洲齒輪’的能量,又會怎麼樣?記得從前你說過,自己是到地球來求經問道的,學習地球人避開‘大七數’浩劫的成功經驗。現在,你學到了嗎?”
  土裂汗大神一怔:“那件任務我幾乎已經忘掉了,現在只想飛離地球,回到土星軌道上去。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待了太久,我都變得有些思想麻木了。”
  他曾從非洲食人鱷和孟加拉金線蝮蛇的身體中吸收能量,即便現在那些能量消失了,但某些動物的本性卻潛伏在他思想裏,影響了他的思考能力,像這麼簡單的問題,他都會先想一想才開口回答。
  “那麼,土星人面臨的‘大七數’呢?你的同胞不都在等你回去彙報這次空間旅行的收穫嗎?難道就這麼一無所獲地回去?”我把話題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什麼?你到底要說什麼?”他垂下金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要說的是,‘大七數’就要來臨,如果你不能在短時間內獲取足夠的能量飛離地球,就只能與地球一起在大劫裏毀滅。不過,《碧落黃泉經》裏的神秘內容埋藏著某些與地球命運有關的線索,只要拿到經書,大家都還有機會。這一點,才是咱們合作的基礎——”
  我還想繼續說下去,他突然舉手,按在自己的脖頸上,就是剛剛被晶石金劍逼住的位置。
  “你怎麼了?”我警覺地後撤了一大步。
  “我覺得這裏……這裏很痛……很痛……”他丟下金劍,另一隻手也捂了上去,但鮮血還是激射出來,濺出五步遠。
  在他脖子上,首先出現了一條三寸長的細縫,接著,那條傷口迅速擴張開來,繞著他的脖頸飛速轉了一圈。當左右兩邊的傷口合攏交接在一起時,他的人頭嗖地飛了起來,彈起五米多高,鮮血淋淋瀝瀝地灑落。
  那具無頭的身體兀自挺立著不倒,緩緩向後轉過去,對著山洞的方向。
  在剛才的搏鬥中,阿爾法蘊含在金劍上的內力已經重傷了土裂汗大神,只是沒有立刻發作而已,這種不動聲色殺人的劍法,高明到了任何人無法望其項背的地步,是地球人永遠都創造不出來的。
  “嗒”的一聲,土裂汗大神的人頭落在我腳邊,仍舊保持著一個詭異的笑容,嘴大張著,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好劍法,真的是匪夷所思之極,佩服,佩服!”老虎感歎著,支撐著坐起來,垂頭看著那些湛藍的刀鋒。
  我拾起那柄沉甸甸的金劍凝視著,每一顆晶石都像是一隻幽深莫測的眼睛,仿佛要在我的手指撫摸下訴說一段神秘的往事。阿爾法已經走了,我只有暫且替他保管,等將來再有機會還給他。
  “風,一起回那鏡子旁邊去吧,我倦了,也有些冷。”老虎扭頭看著黑魆魆的井口,挺身站起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提聚內力,護住心脈。那些刀是拔不得的,一拔出來,在身體上形成對穿的傷口,這條命就再也保不住了。
  “要不要緊?”我盯著洞穿他左胸的那一柄刀。
  “離心臟還有……一點距離,暫時還死不了……”他搖搖晃晃地向前邁步,經過土裂汗大神的無頭屍體時,輕輕在對方肩上一推,死屍轟然倒地,砸得地上的積雪都四下裏飛濺起來。
  “神?神也會死的,不是嗎?任何時候,活下去的人有可能成神,死掉的神卻是想委屈做人都辦不到了,哈哈哈哈——”老虎大笑起來,一腳踢飛了我腳邊的人頭。
  我皺了皺眉:“老虎,死者為大,不要再糟踐對方的身體了。”
  這是江湖上不成規矩的規矩,人死賬爛,恩怨一筆勾銷,假如有哪個人不尊重已經去世的敵人,他也會被江湖同道鄙棄。
  老虎轉過身來,盯著我的臉:“風,那些規矩都是過去式了,現在,青龍會將要創造歷史,同時也會創造出屬於新世界的江湖規矩。”
  一提到“青龍會”三個字,他的臉上頓時浮起了耀眼的光彩,連身上插著的彎刀也似乎變成了榮耀的綬帶。
  我不想激怒他,撕下薩罕的灰袍下擺,把金劍裹緊,然後系在腰帶上。
  老虎興致不減:“風,不必擔心前面的封印之門,青龍會最優秀的十七名煉氣士馬上就會到達這裏,以他們的功力,任何障礙都能被掃除乾淨。跟我來,看我怎麼樣去改變歷史,重塑虯髯客的形象……”
  他撿起那把手槍,從口袋裏抓出滿滿的一把子彈,以最快的速度填滿彈夾,然後仰天大笑著向正東前進。
  我不想老虎就這麼重傷而死,就算那些彎刀沒有刺中五臟六腑這些要害,單單是大量的失血就夠他受的了。
  積雪在我們兩個人的鞋底咯吱咯吱亂響,幾小時前,這裏還是小樓林立,秩序井然,但現在卻亂得像一大片瓦礫場。眺望山洞附近,樓群崩塌後,那個洞口突兀地顯現在岩壁上,像極了一張詭異的大嘴。
  “封印之門就在那裏,老虎,你說的青龍會煉氣士什麼時候到?”一想到山洞彼端的蘇倫,我的心像被一柄鋒利的刀子割來割去,每一刻都在滴血。
  “很快就到,你急什麼?”他也向那邊遠眺著,隨即加速左轉,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山牆上碎了一個大洞的小樓。
  我沈默地跟在後面,不想再提什麼問題,只是腦子裏越來越多地閃過蘇倫那張焦灼的臉。
  走下黑暗中的扶梯,老虎輕車熟路地向那條幽深的走廊跨進去。
  我停了幾秒鐘,視線轉向大廳裏的甬道,上次就在那裏,見到了水晶牆後面的蘇倫。那種“相見不相親”的情景,細想起來,有點“探監”的味道,僅僅一扇窗、一道牆就把兩個滿腔思念的人隔開,偏偏那窗和牆又是透明的,能夠彼此看到卻觸摸不到。
  “風,走吧。”老虎在前面叫。
  我感覺自己眼眶裏湧出了熱辣辣的液體,但隨即揮袖擦去,大步跟上老虎。在這種環境裏,眼淚毫無用處,是女孩子們博取同情的道具,對於男人來說,只能一步一步搏殺前進,而沒有半分鐘停下來風花雪月的空閒。
  “你在想什麼?”老虎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激起了回音。
  “我在想——你會做什麼?”我實話實說。
  “我會做什麼?哈哈,有這柄沙漠之鷹在手,你說我會做什麼?我要去改變歷史,要去殺了那些輕裘大馬、華服玉帶的傢伙們。一局棋、一場辯論、一次紙上談兵的拼殺就能決定歷史發展嗎?錯,大錯特錯!我之所以會隱忍退避,只不過是想積蓄力量,得到更好的翻盤機會。假如我只懂棋道、只懂什麼書本上的兵法,也就不會帶領人馬入京了。現在——”他拍拍手裏的槍,目空一切地吼叫著,“我要他們把江山還回來,中國地大物博,王侯將相無種,唯強者居之!”
  我聽懂了他的話,卻無法想像這種瘋狂的做法會帶來什麼後果。
  假如他能穿越古鏡,一步跨回唐朝,延續淩煙閣上的刺殺行動,則必定有一個人要死,那段歷史也將產生古怪變化,整個大唐王朝將是虯髯客的天下。
  “可能嗎?”我忍不住反駁他。
  “怎麼不可能?風,連你也常說,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只看什麼人去做。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那面鏡子存在很久了,甚至在司徒求是和雷傲白他們之前,就已經有很多奇人異士通過鏡子進入了另外的年代。在我看來,它只不過是‘時空穿梭機’的一種表現形式,把它留在唐朝的那個人,大概也是某個時代的時空旅行者。你等著看我表演的好戲吧,那片如畫江山一定會是我的——”
  他轉過臉,死死地盯著我,雙眼閃著刀鋒一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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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復活之戰  2發生在地脈裏的驟變

  “你一定是瘋了。”我忍不住低聲歎息。
  他“喀”的一聲拉動槍栓,舉槍瞄向前面,保持著凝立不動的姿勢。在正常狀態下,一個像我和他這樣的射手,完全能夠在五百米之內擊殺任何移動時速低於五公里的目標。假如他攜帶這樣的武器回到古代,對那個世界裏的人而言,將是無法想像的災難。
  “只有偏執狂才能成功——很多例子完全說明了這一點。風,你曾熟讀過二戰史的,回頭想想,軸心國的那位臭名昭著的元首,是不是固執地以為自己能統一全球並且不遺餘力地推動著這個偉大的事業?在戰爭開始前,誰敢想像這個歐洲小國能成為全世界的敵人?但他那麼做了,並且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勝利,橫掃歐洲,劍指北美,成了羅斯福、邱吉爾、史達林他們共同的噩夢——”
  他再次小心地關閉了手槍的保險栓,謹慎地放進自己的褲袋裏,深吸了一口氣,向著無盡的黑暗咬著牙發誓:“我一定能成功!一定能成功!”
  走廊以外,上下都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老虎,軸心國最後不也是連遭敗績,直到一敗塗地嗎?就連你所崇拜的那位元首,也在自己的豪華公寓裏吞槍自盡,一把火燒得灰飛煙滅?”我喜歡讀歷史,對於二戰的正史和野史以及十幾位重要人物的個人傳記都有過廣泛而深入的涉獵。
  “哈哈,錯了!風,在史學家眼裏,成王敗寇,毋庸多言。我只想告訴你,蘇聯戰場作為二戰的轉捩點,並非軸心國的失敗,而只是一次不得不尋求的戰略轉換。表面看來,是軸心國節節敗退,被蘇聯紅軍打得潰敗撤退,我們今天高屋建瓴地看問題,蘇聯這個泱泱大國為什麼會在二戰結束不到半個世紀就分崩離析?其中的關鍵一點,是元首成功地用空間上的撤退換來了時間上的勝利。”
  他自負地再次大步向前,漸漸接近那面大鏡子的位置。
  我回顧那段歷史,驀地記起一九九五年時,英格蘭戰爭研究室曾出版過一本名為《二戰遐思》的非正式刊物,上面提到的觀點,與老虎說的倒是有些相近。
  當時的文章中提出了兩個尖銳的問題,第一個是“蘇聯今日的解體與昔日二戰的反擊戰勝利是否存在某種因果關係?”;第二個則是“二戰轉捩點中,蘇聯的反擊到底是一場勝利還是一場陰謀?”
  作者列舉了當時蘇聯境內的軸心國軍事力量與蘇聯國內兵力對比圖,大量的真實資料說明,軸心國並非強弩之末,而是具有七成以上的勝利機會一舉攻下莫斯科,蕩平東歐。在軍事研究家的電腦裏,二戰時所有參戰國的軍力幾乎是透明的,人數可以精確到百位,重型機械則精確到個位,誤差相當微小。
  那麼,軸心國在初次失敗後選擇了撤退,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疑點,畢竟當時元首的瘋狂擁躉們始終認為,整個歐洲將俯首稱臣,日爾曼民族的優良血統將盛開在歐洲大陸的每一片土地上。
  “那不過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陰謀,風,就算最後的吞槍自盡和公寓大火,也僅僅是掩人耳目的一種手段。你想想,他從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後的三十年裏,國際形勢豈不是每年都在發生重大變故,直到蘇聯解體、真正的冷戰時期來臨?一個令全球震顫的‘恐怖大王’是那麼容易消失的嗎?絕對不會,他會永遠存在,對於一個萬年不死的人來說,隱居三十年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他倏地向右轉身,鏡子就在十步之外,明晃晃地沈默肅立著。
  我為他說的話感到震驚,二戰給史學家們留下了數以千計的無解謎題,包括軸心國元首的死亡在內。
  “你說的,有些像天方夜譚。”我希望他能繼續說下去。
  “天方夜譚?那也不過是一些不同尋常人的真實經歷罷了,其實我們所處的世界的真相,遠比虛幻故事更為精彩。風,我真希望咱們一輩子是好兄弟,共同經歷這些五彩繽紛的傳奇。一輩子,不是一百年,而是——”他拍了拍我的肩,“永生不死。”
  我們在鏡子面前並排站著,他看起來又老又憔悴,已經不再是馬來西亞少女眼裏多情風流的豪俠。
  “我老了,但只要穿過它,就又是一個叱吒天下、豪氣滿腔的我。兄弟,跟我走吧,打下江山,你做我的一字並肩王。”他笑著,粗黑的眉毛拱起來,像兩座並排矗立的山峰。
  “一字並肩王?”我重複著這個只有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才會出現的陌生辭彙。
  “對,一起打天下、一起坐江山、一起分享傾國財富,我們共同創造一個更加繁盛的大唐帝國,什麼青龍會、什麼國際刑警組織,都見他媽的鬼去吧!離開這裏,我就是老大——”他隔著褲袋拍打著那柄沉甸甸的手槍。
  我搖搖頭:“算了,我留在這裏還有事要做,蘇倫還在等我。”
  遙遠的古代宮廷對我毫無吸引力,自己只覺得肩上還壓著沉重的擔子,一個是大哥楊天,一個是摯愛蘇倫。假如不能找到他們,只要活著一天,就會放心不下。我不是獨來獨往的老虎,他可以四海為家,也可以穿越時空,毫無牽掛。
  “女人?兄弟,做了天下第一的皇帝,還怕沒有女人?”他的右手貼在鏡面上,一刹那,整面鏡子上的影像都開始緩緩蕩漾起來,仿佛是一粒石子投入春水,激起滿池漣漪。
  “唐心呢?你不牽掛她?”我望著鏡子,生怕錯過老虎穿越它時的任何一個細節。
  他臉上黝黑的肌肉震顫了一下,猶疑著縮回手來:“什麼?”
  鏡子重新平靜下來,但他嘴角的肌肉一直在扭曲哆嗦著,最終用力抹了一把頜下拉茬的鬍鬚,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回答:“風,有件事你大概能想像到,任何一個重生在現代的人,都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前世。她在這裏,當然也會在那個四夷賓服的年代,我走進去,除了攫取李家江山,還要找回她,而且我相信自己一定能獲取她的芳心。”
  我腦子裏有靈光一閃:“她是……她曾經屬於你?或者她是虯髯客身邊的某一個人?”
  老虎一笑,滿臉滄桑:“還記得咱們在巴里島泡溫泉時的事嗎?我的背上文著一個——”
  我用力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他的背上,由肩頭直到腰間,文著一個精緻的古代女人,文刻工藝超凡脫俗,任何人見了都會驚歎那種傳神的細密針法。據說幾個新加坡華裔大亨也愛上了那種文身,求遍了歐美文身大師,都沒有如願。
  “世間只有一個她,也只有一個這樣的文身。”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柔情蜜意,眼睛雖然盯著鏡子,但眼神卻仿佛已經刺入了無窮無盡的虛空深處。
  “遊俠紅拂女”就是那個文在他後背上的女人——紅拂女,只不過是唐心生在唐朝時的名字,在更遠的古代,她有自己更離奇的身世。
  “我該走了,不過兄弟,我得告訴你一件事——”他的笑容變得怪異而苦澀起來。
  我撫摸著左袖裏藏著的“逾距之刀”歎息:“我知道,你不必說了。其實一路走進來,我甚至想過要阻止你。如果任你回去,咱們身邊的世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對嗎?”
  他即將做的事與土裂汗大神的計畫有些相近,都是要改變地球的真實歷史。唯一不同的是,土裂汗大神站的位置更高,是要從生命的起源開始重塑地球,而老虎只不過是要改寫唐朝歷史。
  大唐盛世在中國歷史和世界歷史上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假如這裏發生了異常變化,以後的宋元明清恐怕就不復存在了,而是走向更遙遠的岔路,所造成的更糟糕後果就是“二○○七年的世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西元二○○七”。
  土裂汗大神死了,但改變地球命運的行動卻從老虎這裏重新開始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動手?”他的眼神又開始變得如閃爍的刀鋒。
  我們之間非常熟悉,熟悉得仿佛是在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清楚我要從何種角度進攻,而我也能料到他的反擊方式。
  “我們是朋友。”我黯然一笑,“而且,我還有一個問題捉摸不透——”
  “什麼問題?”他也黯然長歎,“風,我一直當你是自己的親兄弟,假如有什麼人能有資格陪我回去的話,你是唯一的人選。知道嗎?有時候我想起你,感覺地球之大,唯有你才夠資格做我的對手。這種滋味,就像第一次在長安城樂坊看到秦王,惺惺相惜但卻很明白地預感到,兩個人要麼是生死敵手,要麼是性命相交的兄弟。”
  他用力捋著自己亂蓬蓬的頭髮,露出額頭上深刻著的皺紋。
  “我很榮幸。”我猝然發現,他額上的皺紋正在發生改變,有一道橫向的“斷刀紋”突生,清晰地從他眉心的“天地人山川紋”上掠過,把那三道豎向皺紋裁為兩半。
  “轟轟烈烈生前事,寂寂無聲身後名,夜闌三更獨挽鏡,可憐白髮生——”他低聲自語著,順手揪掉了耷拉在眉際的一根白頭發。
  “斷刀紋”出現在前額,屬於“大凶之中的大凶”,幾乎是身陷絕境,立即死亡的先兆。我緩緩地環顧四周,確信走廊內外的黑暗裏並沒有什麼隱匿的敵人,並且兩側青色的石壁上也沒有奇特的開關。既然如此,危險來自哪里呢?難道是在古鏡的那一面?
  “風,你在看什麼?你還沒說出自己的疑惑呢?”他放開手,“斷刀紋”被掩蓋住了。
  我緩緩地向側面踱開一步:“我想說,是你回歸過去才必然造成今日的世界局面?還是你回歸過去僅僅是自己的宿命,而與歷史的進程毫無關係?假如是後者,老虎,你根本不必回去,因為即將面對的,仍然是可怕的失敗,就像歷史記載的一模一樣。”
  他微微一震:“是嗎?你真的這麼想?”
  我點頭:“對,有位偉大的歷史人物曾笑說‘茫茫寰球,有幾隻蒼蠅碰壁’,我真的怕咱們變成歷史上的蒼蠅,自以為可以做什麼,到頭來卻成為別人詩句裏的笑柄。”
  穿越時空、企圖改變歷史的人最終卻被歷史同化,已經是現代電影劇本裏演繹爛了的橋段,看來有很多現代人與我的想法完全一致。
  “可是,我有槍,有現代化的科技知識,我熟知那個世界要發生的點點滴滴……你在擔心宿命?既然我們能夠穿越時空,當然也就可以打破宿命,真正做自己的主人,不是嗎?”
  他也變得迷茫起來,眉尖顫抖著,顯然內心在做著非常激烈的鬥爭。
  我無法回答,唐心自稱的“宿命”已經結束,不知道她臨死之前內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悲哀抑或是滿足?還是不甘心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的黯然神傷?
  “他們……他們能解答這個問題,他們來了,我要去請教他們……”他指向鏡面,情緒陡然高漲。
  鏡子裏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仍舊沉靜如水。
  “誰?你在說誰?”我為他的詭異舉動而後背冰冷,似乎有一股刺骨的寒意緩緩浸潤過來。
  “你看不到?那位偏執狂的元首就站在我們前面,我要去問他,到底什麼是歷史的宿命!”他貼近鏡子,雙臂平舉,鼻尖直碰到鏡面上。
  我真的什麼都看不到,手背上的汗毛忽地倒豎起來,但我一瞬間仍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舉起右掌,“啪”的一聲拍在鏡子上。事實上,我也願意體驗到穿越時空的那種激情澎湃,畢竟自己的血液裏也流淌著對冒險的極度渴望。
  鏡面平滑、冰冷、潮濕,唯獨沒有我想像中那種瞬間突破表面,探入另一個世界的快感。它是真實存在的,材質或許是青銅,或許是添加了某些獨特元素的金屬合成體,構成的時間可能是夏商周或者先秦、兩漢的任何一個歷史段落,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面實實在在的古鏡,而不是老虎、司徒求是、雷傲白一直描述的“時空穿梭機”。
  “老虎?”我試著開口叫他。
  他仿佛從困倦中突然驚醒,退後一步,用力揉搓著眼睛:“什麼?你在……叫我?”
  我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因為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勸說他,甚至懷疑他的腦神經出了問題,才會出現剛剛的幻覺。
  “風,他說,英雄創造歷史,水滴石穿,勁風摧山,只要鍥而不捨地去做,在時間的長河裏,能夠得到自己夢想的一切。他推動蘇聯解體用了四十年,下一個目標則是二戰中的宿敵,根本用不到那麼久時間,初步計算會在二○○七年或者更早——二○○七年?豈不就是現在?”
  他抬起右手,向著鏡子做了個“再見”的送別手勢,似乎鏡子裏真的有一個什麼人正在無聲地遠去。
  “你真的看到他?”我盯著他映在鏡子裏的影子。
  “當然,你看——”他翻開左手,掌心裏露出一柄兩寸長的白色象牙手槍。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武器目前全球僅存兩柄,分別珍存在美國、德國各自的國家軍事博物館裏。長度恰好兩寸,通體象牙雕成,填彈量兩發,有效射程三十釐米,是那位軸心國元首的絕對最愛。
  “這是他送給我的,全球第三柄,雕刻材料並非普通的象牙,而是一種滅絕於四萬年前的亞洲象祖先。你看,槍柄的右下角,刻著那個獨有的卍字。”他舉起槍,向我展示著那個二戰時橫掃歐洲的怪異符號。
  我可以確定,老虎身上是不可能預先藏下這樣一柄手槍的,因為它的主要作用是“自殺”而不是“殺敵”,留在他身上毫無意義。
  “我要走了——嗯,什麼聲音?”他皺著眉,側耳聽著,接下來轉身向走廊的欄杆走過去。我也聽到了一種來自走廊下面極遙遠處的“轟隆”聲,像是隔著密封性極好的玻璃傳來的雷聲。
  “是打雷嗎?”我走近鏡子,撫摸著他剛才貼過的地方。
  鏡面上還留著他的體溫,但我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其中的秘密。
  “嗯?好像有什麼不對?風,你來看看,地脈深處出現了一團火,難道這種地方也會有岩漿噴發之類的災難?”
  我從鏡子裏望著他,他正在手扶欄杆向下俯瞰。從理論上說,地脈是無窮無盡更沒有“底”或者“頂”的,唯一與地表世界的溝通點就是像空院裏那樣的出口。確切來說,它是一條或者是幾條扭結在一起的管子,彎彎曲曲地深埋在地球內部,是不會與地心岩漿有任何溝通的。
  既然鏡子裏無法發現什麼,我轉過身,準備走到欄杆邊上去,看看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常情況,人在思考過度的時候,動作總是會不經意地慢下來,所以我抬起右腳的動作非常遲緩,大概這一步從抬起到落下耗費了約一秒鐘。
  突然之間,我感覺自己一腳踩空,根本沒有踩在堅硬的青石地面上,十幾步以外的老虎、欄杆通通不見了,我能感覺到的只有一瞬間的視覺暫留——他們……好像是落向地底了?發生了什麼?地震?火山爆發還是岩漿倒灌?
  那種變化太快也太出乎意料,而且現在我腳下只有不到一雙鞋子的立足之地,需要雙掌用力吸住鏡面才能站穩。
  我霍地吸了一口氣,咬中舌尖,發動“兵解大法”,讓自己在最短暫的時間裏冷靜下來。剛剛發生的是一次突然的坍塌,如果我向前多走一步的話,此刻也已經跟老虎一起墜落下去了。
  前面約十幾米遠的地方,出現了一排高度兩米的舷窗,並且裏面亮著一種淡褐色的燈光,如同電力即將耗盡的白熾燈泡發出的光。那些窗戶的造型非常奇怪,是一些標準的等腰梯形,在人類的建築物外表上是極少出現的。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在到達鏡子之前,走廊外面漆黑一片,舷窗是從哪里來的?”
  “老虎——老虎,你在哪里?”我低頭向下望,竟然有十幾排舷窗層層羅列著,寬度一層比一層窄,一直堆疊上來。再向頂上看,舷窗一直向上延伸著,不知有幾十排還是幾百排,總之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感覺這是一幢下寬上窄的巨型建築物,並且向著我的這一面是一個傾斜的構造,越向上就離開這面鏡子越遠。
  “風——”下面傳來老虎的聲音,但尾音拖得很長,只有兩地距離超過三十米以外時才會出現這種聲波延長現象。
  “謝天謝地,他還活著!”我松了口氣,費力地垂下頭,但卻無法在如繁星一樣的舷窗叢中找到他的位置。
  定下神來之後,我立刻明白了,這是土星人的飛行器正在從地脈裏下墜,而鏡子是嵌在地脈外壁上的,所以不會隨飛行器一起落下去。不過這裏存在一個無法想通的矛盾,是唐朝來的虯髯客、司徒求是、雷傲白進入鏡子的時間在先?還是土裂汗大神的飛行器停留在空院井口以下在先?
  至少,土裂汗大神到達這裏之前,曾先潛伏在埃及沙漠,飛行器是隱藏在“土裂汗金字塔”裏的。然後,能量耗盡後,他遁入地下蟄伏,尋找時機東山再起,直到準備進攻阿爾法的世界。
  唯一的解釋就是,土裂汗大神對於“亞洲齒輪”的能量覬覦已久,也早就隱藏在出口以下不知有多久,只是沒有合適的時機發動攻擊而已。就在他的飛行器駐留之時,發生了唐朝人的穿越事件,世上才多了“遊俠老虎”這個響噹噹的江湖人物。
  老虎的野外求生技能相當了得,徒手攀登三十米的石壁並不是太困難的事,但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無法在這麼窄小的石壁上立足,也找不到回小樓去的路徑。因為那些扶梯是處於飛行器的內部,現在飛行器都沒有了,我們已經被死死地困在地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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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9 23:44:14
第四部 復活之戰  3進入亞洲齒輪的世界

  我甩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第二次大叫:“老虎,你試著先爬上來再說——”
  如果能穿越鏡子,進入一個安全的世界,無論是唐宋還是秦漢,總比困在這個懸崖絕壁上要好得多。
  隔了一分鐘,老虎的回應才傳上來:“不行,這下面的空間越來越大,我距離對面的石壁至少有四十米,根本過不去。風,咱們好像是在一個底邊大、頭頂小的錐體空間裏,快點想辦法救我上去。”
  我身邊沒有任何可以營救他的繩索,並且要靠兩隻手吸住鏡面而維持身體的平衡,自顧不暇。
  對面的舷窗內部,擺放著十幾排操控台,視線所及之處,任意兩層之間都有一道由下往上的樓梯相連。
  我突然有了辦法:“那個飛行器就像一座摩天大樓,層與層之間就算沒有電梯,也會有步行梯上下。只要老虎爬到與我平行的樓層,跨越這十幾米距離會比較容易一些,假如他能爬升到飛行器的頂端,或許能找到新的出口也未可知。”
  這是個“笨辦法”,但卻簡單而有效。
  老虎不愧是求生高手,在我思考的同時,他的聲音又傳上來:“風,我去找樓梯,你等著,咱們很快就能見面。”
  我長籲了一口氣,情緒總算穩定下來,繼續收腹縮背,緊貼住鏡子。
  對面那架飛行器的體型相當龐大,但卻是土裂汗大神所說的“小型飛行器”,有別於沙漠裏那個巨大的土裂汗金字塔。如此想來,當初我們鑿孔進入金字塔,真的是非常冒險的舉動。不過,連古人都感歎說“無限風光在險峰”,不冒險激進,怎麼能采到最美麗的花朵呢?
  身在絕壁之上,我腦子裏的思想越來越飛得高遠了。大哥楊天的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這樣的絕境,但他能夠傲然脫困,把一切噩運踢開,成就天下英雄俯首聽命的“盜墓之王”大名,種種經歷如果能寫成一部厚厚的小說,必定是精彩紛呈,令人愛不釋手的。
  他在哪里呢?土裂汗大神猝死,根本沒來得及說出沙漠裏的經緯座標,下一步又該如何去做?或者從這裏脫險後,第一時間飛回埃及沙漠去,還是要依靠鐵娜的軍方力量展開搜索?
  想起對我一往情深的埃及女將軍鐵娜,我心裏湧起的既有歉意也有甜蜜,這種複雜的感覺,是關寶鈴和蘇倫都無法給我的。
  不,我和蘇倫一起回去,就算向鐵娜求援,也僅僅是站在江湖朋友的層面,絕不會再生別的枝節,讓蘇倫傷心了。人生不可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我也不會辜負蘇倫第二次,從此以後,無論生老病死、貧賤富貴,都要留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
  大亨、關寶鈴、小燕、蕭可冷、小來、孫龍等人的臉從我眼前緩緩掠過,發生在北海道的每一幕都浮上心頭。自己的心境似乎突然老了,那些斷斷續續發生的故事都不能給我帶來快樂,回憶到了盡頭,只剩下“蘇倫”兩個字,並且越來越深地烙印在我腦海裏。
  土裂汗大神和幽蓮他們都死了,那麼飛行器失去了操控者之後會怎麼樣?一輩子留在地脈裏嗎?
  望著舷窗,我對茫然無知的未來產生了更深遠的恐懼。
  “斷刀紋”一現,其人必死——這句話是任何一個登堂入室後的相士都明白的,而且是“識人命,斷生死”的金科玉律之一。我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赴死,所以一直緊盯著舷窗後面的樓梯。
  其實,那個空間的牆壁上掛滿了顯示幕,每一個螢幕上都有無數字元跳躍閃爍著。我能看懂的僅有其中一面,上面是無數閃爍的阿拉伯數字“零”和“一”。它們是構成人類電子世界的基本符號,出現在這裏又有什麼意義呢?是某種編碼,或是密碼?
  老虎終於出現了,他發力奔跑時的動作真的像一頭矯健的猛虎,轉眼間到了與鏡子平行的那一層舷窗後面。
  我猜想舷窗是可以通過某種方式打開的,只是情況緊急,老虎無法平下心來找尋開窗的方法。他在向我大聲叫著,通過那些口形,我看出他是在重複“過來”這兩個字。我向腳下望瞭望,假如向前縱躍的話,即使不能到達老虎所在的舷窗,也會落在飛行器的外壁上,從下層的入口爬進去,總比困在這裏好。
  一陣低沉的警鈴聲響起來,老虎前面的窗無聲地打開,他的笑聲伴著“嗚嗚吱吱”的報警信號一起傳過來:“風,你快過來,這架飛行器真是太奇妙了,完全是另一個世界!好兄弟,我們什麼都不顧了,一起去宇宙太空,快跳過來,快——”
  他興奮地揮著手,臉上洋溢著興高采烈的笑容,像是國慶日閱兵臺上的將軍。
  事情又有了柳暗花明的變化,實在出乎我的預料,他的右手裏抓著一隻褐色的長方形遙控器,每次揮動,都會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你在說什麼?那架飛行器已經沒有能量了,你跳過來才對!”我始終記得土裂汗大神最先說過的話,如果不是能量耗盡的話,他不至於命令幽蓮等人冒險沖陣,並且處心積慮地安排人手與阿爾法決鬥。
  警鈴聲響了十幾秒鐘,飛行器的外壁上倏地亮起了無數盞紅燈,倒映在我身後的鏡子裏。面前仿佛變成了一個紅色的世界,舷窗裏的燈光也在紅光對比下越發顯得黯淡。
  “啊?什麼?”激動萬分的老虎並沒有在聽我說話,只顧興奮地低頭看著遙控器。
  “我說‘飛行器的能量耗盡了’,你聽到沒有,快出來——”我說到這裏,剩下的話被驚愕、驚駭噎在喉嚨裏,因為這一次是眼睜睜地看到了飛行器的下墜。層層舷窗裏的燈光像是一架緩緩張開的百葉窗,在不斷的下墜中閃出詭異的炫彩。
  它在飛速下墜,無法控制,也無人控制。
  “老虎——”我的聲音提高到極限,嗓子立刻嘶啞了,喉嚨裏滲出絲絲縷縷的甜腥氣。自己像是又一次一腳踏進噩夢裏,一秒鐘之內,眼前至少掠過了幾百層舷窗。
  “風——接——住——”老虎的聲音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每個字的回音都變成一柄重錘,狠狠地敲擊著我的耳鼓。
  一隻褐色的遙控器和一柄灰白色的象牙手槍飛上來,掠過我的眼前,一直向上超出十幾米,才升勢殆盡,向下墜落。老虎大概是一感覺到自己開始下墜就把東西拋了上來,他的臨陣反應向來靈敏。
  遙控器上的光芒仍然閃爍著,我雖然還不清楚它的功能,但老虎冒死拋它上來,必定有其深意。
  “按——鈕——第——三——個——”聲音急速遠去,如同從深不見底的地獄裏傳來的。他的意思是要我“按第三個按鈕”,很可惜,遙控器和手槍落下的線路在我身前三米,根本無法接住。
  我眼睜睜看著這兩樣東西翻了個身後,從我眼前再度滑過,平平下墜,很快便落入了黑暗。
  面前的舷窗似乎有幾秒鐘時間停止了下墜,但隨即便一落到底,徹底從我眼前消失了。當我的視線跟蹤它向下時,看到的是一個閃亮的尖頂。它的外形像一座小小的金字塔,也是四面錐體,或許在土星人的科學技術裏,這樣的飛行器構造才是最能突破空氣阻力,達到運動的最高速度的。
  我只看到了飛行器的一面,其他三面,也有很多閃亮的舷窗。當它在我視線裏越來越遠,我忍不住遺憾萬分地一聲長歎:“按第三個按鈕?老虎那麼相信我,在緊急情況下,自己無暇自救,把全部希望寄託在我身上,但我卻讓他失望了——”
  殺戮和死亡結束後,老虎又陷入了這樣一種結局,讓我回想起來,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我會困死在這裏嗎?沒有人能進入這裏,地脈中也不會再有什麼外星人的飛行器升上來,我的將來,不會比老虎更幸運。冷汗涔涔滑下來,很快就打濕了我的襯衣,冷冷地裹在身上。
  對面是永無極限的黑暗,我能夠想像得出,實際上地脈的四周都是石壁,大概是一個不算規則的圓形。
  斜向右上方六十度角的位置,有一個發光的白點,非常遙遠地懸在半空裏。那應該就是地脈的出口,通向阿房宮裏的空院,距離至少有一千米以上,看起來根本是遙不可及的。那是此地唯一的生路,但卻只能遠遠地看著,永遠無法走到那裏。
  幽深的地底果然有著一團跳躍的火光,當飛行器的影子出現在火光背景裏時,給我的感覺怪異到了極點。原先看起來龐大的飛行器,此刻變得像一隻微縮了幾萬倍的道具,輕飄飄地墜入火海裏。沒錯,那樣廣袤的一大片飛騰火焰,才能被稱為“火海”,至少能吞噬幾萬架飛行器,並且一刻不停地躍動著,忽高忽低,忽明忽暗。
  飛行器消失了,根本沒有預想中的轟然爆炸,如同跌進火盆裏的一張小紙片,瞬間成灰,不復存在。
  “老虎死了。”我的胸膛裏充滿了莫名的悲哀。
  幾分鐘前,他還躊躇滿志、信誓旦旦地要穿越時空,建造屬於自己的輝煌年代;一分鐘前,他甚至以為獲得了遨遊太空、飛翔宇宙的秘訣。現在,他不存在了,就像歷史千百個突然消失的大人物一樣,他也消失了,讓“老虎”這個特殊的字眼重新得到釋放,可以被更多的江湖豪客們以這個名字自居。
  “我也會死,蘇倫、大哥也許都會死——”我的思想開始進入了混亂,身前身後似乎有幾百人在匆匆交錯行走著。其中一個蓄著小鬍子的矮小男人走過來,停在我的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
  “你是誰?”他摸著小鬍子,目光冷颼颼地射到我臉上來。
  我的雙臂又酸又麻,但仍然極力要自己清醒,發動內力吸住鏡面,否則一個失神就要墜落下去了。
  “你是誰?老虎呢?”他有些不耐煩了。
  “他死了。”我的聲音聽起來飄忽無力,如同夢囈。
  “死了?意外?嗯,總是有意外發生,這些通道越來越不安全,唉,地球人那麼多——不,應該說是地球上的廢物那麼多,把所有的精英都埋葬其中,搶他們的糧食、搶他們的空氣、搶他們的生存空間,你說,是不是該把這些廢物清除掉?”他像個大哲學家一樣誇誇其談,全不管我的窘境。
  “跟我走吧,咱們一起為改造世界而努力——”他笑眯眯地摸著鬍子,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突然記起了他的名字,屈膝一躍,離開他遠一些,並且欣喜地發現,自己已經能自由行動了,不再是置身於懸崖絕壁上,而是一道銀灰色的走廊裏。
  “我可以創造世界,盤古開天闢地用了一天,上帝造人用了六天,而我只需要極其微小的時間,短得可以忽略不計。從西歐殺到東歐,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知道嗎?沒有對手的世界真的毫無樂趣可言,我甚至故意給敵人以喘息之機,只是想讓他們站起來,在平等的基礎上跟我交手,但是,他們仍然不堪一擊。看,這個世界非常幼稚,我只用一隻手就能掃平他們,所以,我想跟老虎一起,創造一個更強大的世界,重新制訂遊戲規則——”
  他揮動著雙手,像是在當年的柏林國際大劇院裏激烈演講一樣。
  我淡淡地一笑:“可是,你死了,而且劣跡斑斑、臭名昭著地留在歷史上。”
  他大笑起來:“歷史?我一直在說,英雄創造歷史,千真萬確,一個英雄能創造一個朝代的歷史,想要它白就白,想要它黑就黑。像你們中國人,秦始皇創造秦史、劉邦創造漢史、李世民創造唐史、趙匡胤創造宋史……那些都是真實的嗎?就像你讀二戰史,學習剖析那些經典戰例,那些都是真實的嗎?錯了錯了錯了,讀歷史的人永遠不懂歷史,只有創造歷史本身的人才是最明白的……”
  在他身後,影影綽綽站著許多人,恭恭敬敬地彎著腰,比當年尾隨他一路挑起烽煙的將軍和元帥們更加謙恭。
  我不想停留在這裏,徑直沖向前面的一條光明的甬道,無論在幻覺中還是在現實中,與這樣的戰爭狂人都是無話可說的。
  “他們都願意追隨我,你竟然毫無興趣?中國人喜歡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看來你只能死在這裏了——”他氣急敗壞地叫著,隨即傳來嘈雜的拉動槍栓的聲音。
  我全力向前奔跑,當感覺到身後的危機越來越近時,猝然反手出刀。刀鋒削開皮肉、斬斷骨頭的聲音不絕於耳,但我頭也不回,一直向前。戰爭狂人和他的擁躉都是歷史的罪人,曾有無數戰犯和無辜平民死在他的直接授意下,所以,殺傷這些人就是為世界人民造福,可以毫無顧忌地出刀。
  “啊——”他的慘叫聲驟然響起來,隨即更多的人驚呼:“元首中刀了,元首受傷了!”
  可惜我不是老虎,無暇理會元首的生死,只是將自己的奔跑速度提高到極限,希望儘早擺脫他們的糾纏。
  光明的盡頭是一層輕紗一樣的帳幔,我想也不想,側身撞了過去,腳下一輕,向下跌了兩三米後,“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一股異樣新鮮的空氣傳入鼻子,我大口呼吸著,彈身躍起來,驟然發現,前面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是一座巨大的機械體,表面上佈滿了大大小小飛速旋轉的齒輪,全部都是鐵青色的。那麼多齒輪,至少有幾萬個一起飛旋,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風聲或者摩擦聲。機械體相當龐大,我站的位置跟它相距有五十步,卻只能看到它的一個一百米寬、三十米高的弧面。
  再向頭頂看,一個挑高的銀白色穹頂籠罩著一切,不見天日。
  這難道就是亞洲齒輪?我記得在水晶窗前面看到蘇倫時,她的背後恰好有一個旋轉的齒輪,但那時候卻想不到真正的亞洲齒輪竟然如此宏偉龐大。
  我跌下的洞口靜悄悄的,並沒有人繼續追出來,同樣的洞口橫向有九個,豎向有九層,總共八十一個,截面尺寸都是三米寬,兩米高。它們並非是開鑿在石壁上的,而是嵌在一大片金屬壁上,就像頭上那穹頂一樣。
  “蘇倫——”我記起了自己的主要目標,特別是醒悟到自己已經進入了這個世界後,立即放聲大叫,因為蘇倫就在這裏。
  沒有人應聲,我略微辨別了一下方向,沿著右邊的金屬壁向前奔跑起來,同時連聲叫著蘇倫的名字。在這裏,一切都是金屬鑄成的,連我腳下踩著的地面都閃著淡淡的銀光。傳說中的亞洲齒輪竟然是這麼一個古怪的地方,讓我心裏充滿了忐忑不安。
  “幸好蘇倫還在這裏,先找到她,再坐下來慢慢商量擺脫困境的辦法。”這是我心裏僅存的希望。
  每隔一段路,金屬壁上就會出現整齊排列的洞口,數量各不相同,從最少的四個到最多的八十一個。我的嗓子都喊啞了,卻一直聽不到蘇倫的回應,再這麼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挨個洞口去找,直到看見她為止。
  這種情形,有點像關寶鈴在楓割寺失蹤的時候,我和神槍會的人找遍了寺裏的每一個角落,卻是一無所獲。一想到這一點,我立刻停止了盲目的奔跑,凝視著那巨大的齒輪機械體。
  她一定在這裏,難道被困在某個聽不到也看不到的空間裏,就像關寶鈴進入了詭異的玻璃盒子一樣?我已經繞著機械體奔跑了一圈,每過這個圓周的四分之一,就有一條高聳的金屬階梯通向它的頂部。
  此刻,我就停留在其中一條階梯腳下,兩側都是飛旋的齒輪,看上去詭異而兇險。
  思考了幾分鐘後,我毅然開始向上攀登,這條寬度僅有兩米的階梯兩邊是反光很好的金屬牆壁,我在攀登過程中,一直能觀察到自己的樣子,當然,狼狽是不可避免的。
  總共一百五十層階梯很快便爬完了,出乎意料的是,階梯盡頭竟然也是一口直徑十幾米的深井。在我看來,那根本不是井,而是另一個地脈的出口或者入口,對我毫無幫助。
  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飛旋的齒輪,與現代工業裏的齒輪形狀相同,但每一個都在瘋狂地空轉,看不出它們有什麼實際意義。我甚至想試著觸摸隔得最近的一個,但它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我最終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輕舉妄動。
  我扭頭俯瞰腳下,那些洞口變得極其渺小,像是退潮時的小螃蟹鑽出的沙孔。
  蘇倫會在哪里?隔著水晶牆看到的明明就是這裏,為什麼找不到她?
  我在階梯上坐下來,稍事休息並且清理著自己的思路:老虎隨著飛行器一起墜落進深淵火海,而我卻進入了鏡子。嚴格來說,那鏡子是一條複雜的通道,跟那位戰爭狂人離開的話,或許會進入另一條岔路。我拒絕並且殺傷了他,誤打誤撞闖進這裏,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現在,只要找到蘇倫——
  歸根結底,一切詭異事件的根源,都在蘇倫身上。這一次,我們又要一起並肩作戰,與埃及沙漠不同的是,彼此之間的信任程度又深了一層,我們兩個的心又靠得更近了。
  就在我的右前方突然有銀光一閃,那是在一組橫二豎二的洞口附近。
  我凝神看著,有一個人慢慢地從洞口裏露出頭來,極為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立刻又縮了回去。那應該是一個女孩子,因為她有著一頭烏黑濃密的短髮,隨著頭部動作甩來甩去。
  “蘇倫!”這是我的第一反應,緊跟著跳起來,雙手遮在眉上,再度仔細瞭望。
  金屬壁的反光很強烈,久久的凝視下,雙眼越來越酸痛,但洞口靜悄悄的,不再有新的動靜出現。
  那肯定是蘇倫,一定是她!我抑制著內心的狂喜,急速沖下階梯,奔向那邊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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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復活之戰   4 蘇倫從鏡子中來

在這個金屬的世界裏奔跑時,所有的感覺仿佛都是不真實的。

“那是蘇倫嗎?是嗎?不是嗎……”我腦子裏一直都在患得患失,生怕過多的希望換來過度的失望。
從一九九五年以後,全球搜尋“亞洲齒輪”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其中又以冠南五郎這一派的研究進展最快。他已經發表了百篇以上的論述文章,秉持“調整亞洲齒輪轉速就能平息全球戰火”的理論。
作為冠南五郎大師的得意門生,蘇倫也一直把這個任務當成了自己人生裏的一大追求目標。現在,我就在齒輪機械體旁邊,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只是覺得那些冷森森地無聲飛旋的齒輪看上去萬分詭異。除此之外,絲毫察覺不到機械體有什麼吸引力。
我從機械體頂部到達女孩子出現的山洞外,只用了四分鐘,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激動情緒,然後慢慢靠過去。那洞口高出地面兩米,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蘇倫?”我輕聲叫著,生怕把她給嚇到了。
沒人回應,我搭住洞口邊沿,挺身躍了進去。那是一條淺淺的甬道,向前走二十步便無路可去。擋路的竟然是一面頂頭頂腦的銀色鏡子,此刻正有一個女孩子站在鏡子前,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凝視著。
鏡子理映出了我,她微微吃了一驚,從鏡子理望著我,我們的目光瞬間接觸並膠著在一起。我沒看錯,她就是蘇倫,比起在北海道分別時,她又憔悴了許多。

“我又做夢了?真的是你嗎?”她低聲問了一句,卻沒有回過身來。

“是我,不是夢,是真的。”我微笑著,幾步跨過去,站在她身邊。這一刻,久別重逢的喜悅充滿了我的胸膛,但我們都沒有大叫,大笑並興高采烈地鑿出什麼慶祝動作,只是沉默地在鏡子裏盯著對方。
她的頭髮顯得有些蓬亂,曾經嬌嫩的唇也有好幾處乾裂了,但眼睛仍然又黑又亮,睫毛每一次扇動,都仿佛在訴說著心底的秘密。

“可是——你明明在鏡子那邊對我說話啊?怎麼轉眼之間,你就到這邊來了?難道有穿越障礙的特異功能不成?”她輕輕撫摸著鏡子,眉頭緩緩也皺起來。
我吃了一驚,仔細打量這面鏡子,四壁鑲嵌的花草紋飾,竟然跟之前的銅鏡完全相似。在我穿越那面鏡子時,情況十分危急,根本沒來得及回頭去看,所以並沒有看清楚鏡子的這一面是什麼樣子。

“蘇倫,你想說什麼?我的確穿過了一面鏡子,但不是在這裏,而是另外一個山洞。”

我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了,但她的眼神卻更加迷惘:“另一面鏡子?風,難道亞洲齒輪旁邊有著無數這樣的鏡子?”

她沒有再叫“風哥哥”這個稱呼,讓我突然覺得兩人之間似乎出現了了某種巨大的鴻溝。在外人看來,這個稱呼又土氣又矯情,但我每次聽到卻總是從頭到腳,甘之如飴。
我搖搖頭:“不,這是我看到的第二面而已,剛剛我在大聲叫你,難道你一點都沒聽見?”

在圍繞機械體奔跑的時候,我叫了至少有兩百聲,否則也不至於嗓子嘶啞。這條甬道很淺,她絕對應該能聽到。

“沒有,我只看到你用‘唇語’說話,聲音都被鏡子擋住了,一個字都聽不到。風,告訴我,你是怎麼穿過鏡子到達我身邊的?”她的表情非常認真,絕不會是在開玩笑。
我轉過頭盯著她的側面:“蘇倫,或許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你察覺到了嗎?我穿越鏡子是大約半小時前的事,發現你則是四分鐘前的事,你曾跟誰隔著鏡子說話?那個人絕不會是我,絕對不會。”

她仰起頭思索了一下,在低頭看看早就停止走動的腕表,困惑地問:“哪一個人?在這個世界裏,時間是沒有意義的,我們只是靠自己的猜度來表達時間長短。從這一秒向前的第十五分鐘裏,我在鏡面上看到你,然後我們用唇語交談,過了十分鐘,我的身體緊貼鏡面,感覺實在太辛苦了,便稍微挪動了一下腳步,想換個姿勢。突然之間,我有一陣莫名其妙的眩暈,然後向前一跌,就站在這裏了。”

銅鏡無人擦拭,但卻光可鑒人,把我們兩個臉上的狐疑多映了出來,彼此一覽無遺。

“蘇倫,不是我穿越了鏡子,而是你。”我敏銳地指出來,不管怎麼樣,她描述的那種感覺,像是剛剛從幻覺中蘇醒,思想還處於迷迷糊糊的混沌狀態。

“那麼,你看到瑞茜卡了嗎?”她甩了甩頭,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我一怔:“誰?瑞茜卡?你怎麼會提起這個人,一個你從來沒見過的——”

普天之下,叫“瑞茜卡”這名字的女孩子很多,但我直覺意識到她問的就是在北海道失蹤的那一個。

“風,我指的是美國女孩子瑞茜卡,她曾在飛機上遇見過你,而且你們聊得很投機,對不對?”蘇倫的睫毛閃了閃,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副神態,才是我最熟悉的蘇倫,一瞬間,我的思想放鬆下來,只要她沒事,一切都好說了。
我和瑞茜卡旨在飛機上見過一次,以後的日子裏,她在北海道楓割寺失蹤成了不解之謎,並且關寶鈴說她曾經在神秘的海底玻璃盒子裏出現過,而以後再次消失。

“蘇倫,她有沒有告訴你自己的真實身份?五角大樓派駐中東的秘密間諜?”燕遜也在電話裏提到國瑞茜卡,並且特意強調,那是一個牽一發動全身的關鍵人物,目前五角大樓間諜網正在全力搜尋她。

“是,她告訴過我,我們也談了很多。風,她的奇妙經歷等一會再說,我們先去找到她再說。”蘇倫轉身向洞口外面走,動作快速敏捷,已完全恢復了本來樣子,令我的擔心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外面,仍然是那個銀色的機械體,我曾經轉圈搜索過,不可能有人藏匿其中,剩餘的可疑地點,就是在那些林立的洞口。
蘇倫看到機械體上那些齒輪指著:“我覺得,它們的轉動速度似乎有了改變,越來越快。算了,我們先去找瑞茜卡,還有一個人,你大概也知道,孫貴——神槍會的人,隨你一起進山探險的,只不過他從一條神秘管道理墜落下來,起初嚇了個半死,但實際上,這個阿房宮的世界並沒有那麼可怕,對不對?”

我當然記得孫貴,也記得隧道裏那些奇怪伸縮的石柱,並且下意識地抬頭仰視,渴望發現石柱與阿房宮的關係,畢竟在孫貴消失的地方,我看到了影影綽綽的地下古代城市。只是有一點,我不能肯定那時看到的就是阿爾法與突裂汗大神決戰的地方,事實上,阿房宮不算什麼宮殿,而只是阿爾法布下的奇門遁甲陣勢,可攻殺而不可居住。

“我記得,但他在哪里?”假如見到瑞茜卡和孫貴,則是搜索行動裏的另外兩項巨大收穫。現在我已經完成了此次行動的主體目標——找回蘇倫,心神安定下來,也有心思關注其他問題了

“就在這裏,就在亞洲齒輪的世界裏,你沒看到他?”蘇倫對我的反應感到奇怪,又流露出那種詫異的表情。

“這裏沒有人,蘇倫,咱們坐下來慢慢談,把彼此知道的資料對證一下。我覺得好像有些問題被岔開了,你我都在自說自話。”從鏡子前看到她起,仿佛兩個人之間在某種看不到的隔膜,包括彼此稱呼的改變。
此時,我們已經跳出洞口,站在機械體前面。

“瑞茜卡——”她揚聲大叫。
我知道那是徒勞的,假如這個空間裏有其他人,早就在我尋找蘇倫時跳出來了。

“孫貴——”她又大叫。
我皺了皺眉,仰望著那個洞口。現在,有一個既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所有洞口都搜索一遍,看看裏面到底藏著多少鏡子或者說是秘密通道。
蘇倫連續叫了十七八聲,確信沒有人答應之後,徑直走向那些飛旋的齒輪。她穿的是一套黑色皮裝,但卻有著一條與衣服及不協調的白色腰帶,緊緊地束在腰上,看上去十分怪異。她有很高的著裝品位,決不可能做出這種失敗之極的顏色搭配。

“風,這裏看起來……的確有些怪異了,跟我來,有一條通道,可以回阿房宮去,跟我來!”她用雙手在眉睫上遮著,略微辨別了一下方向,轉身向左側前進。
在以往的經歷中,她習慣於走在我後面,並且做任何決定之前,都會首先以商量的口氣徵求我的意見,但現在,她的舉動中很明顯地增加了獨斷、自負的成份。
我禁不住搖頭微笑:“蘇倫長大了!以她的個性,的確不該總是走在手術刀和我投下的陰影裏。”她具有沉穩,冷峻、睿智、果斷的優秀個性,這是手術刀一早就向我提過的,而且斷定他這個妹妹日後必成大器。
此時此刻,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只覺得她像我一樣穿過鏡子,在機械體旁邊會師,這一點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僅僅是突破了一重“門戶”而已。
事實上,我早就應該考慮到:“蘇倫在突破鏡子前,是存在於哪一個世界裏?”

阿爾法並沒有提到蘇倫,他只說唐清、唐心的事,仿佛失蹤後的蘇倫從來沒進入晶石坑和阿房宮的奇門大陣,但現在,蘇倫卻是要帶我“回阿房宮”去。
前面的金屬壁上,有一個橫九豎八的洞口組合,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自己進來的地方,因為銀色的金屬壁上毫無標記,所有洞口看起來都差不多。

“風,就是那裏,最核心的那個洞口,就是通向阿房宮的路徑。瑞茜卡和孫貴一定還在那裏等我,至於那面鏡子——”她皺著眉,甩頭向回望,“可能是這個世界的另一個門罷了,沒有任何意義。”

我長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你在阿房宮裏還遇到了誰?見過阿爾法嗎?或者唐清、唐心、龍格女巫、老虎、突裂汗大神、幽蓮、薩罕長老、森?”以上羅列的這些名字,只要她承認其中任何一個,也能徹底否認我的某個突如其來的猜想,但她驚詫地望著我,只吐出了兩個字:“什 麼?”

那幾個名字涵蓋了我進入阿房宮後接觸到的所有人,我沒有提到司徒求是和雷傲白,因為她不可能認識兩個來自古老唐朝的殺手。

“風,你亂七八糟說這些名字幹什麼?老虎和唐心,不是在埃及沙漠上消失了嗎?至於突裂汗大神他們,責遁入地下,龍格女巫是山林之神,唐清是蜀中唐門殺手,而那阿爾法又是什麼人?”

她迅速作出了反應,接著聳了聳肩膀:“比起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似乎更關心其他人,飛鷹飛月他們呢?現在還駐紮在山林裏嗎?”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假如她到過阿房宮,就一定會接觸到上面那些人,哪怕只是其中一個。她說,瑞茜卡、孫貴就在阿房宮裏,偏偏是我根本沒有看到的。這麼多看起來匪夷所思的謬誤,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我們所說的“阿房宮”並不是指同一個地方。

“走吧,現見到瑞茜卡再說,她的神奇經歷只怕會讓你大吃一驚。”她屈膝躍起來,攀上第一層洞口。在所有相鄰的洞口之間,直線距離為一米,所以她很輕易地便連續攀爬,到達了洞口組合最中心的位置。

“風,上來,過了前面的甬道,就能進入——”她先是向著我打招呼,又扭頭望向洞裏,但聲音一下子停頓了,伸手捂住嘴。
我知道又有變故發生,振臂飛躍,立即趕到她身邊。
甬道很淺,跟我見過的所有洞口裏的甬道一模一樣,前面也堵著一面厚重的石壁,泛著冷森的青光。沒錯,這裏是石壁,而不是她說的通向“阿房宮”的路徑。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一條乾淨敞亮的通道,是誰弄了這石門放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怪事?”她叫起來,掠向前面,撫摸著那塊光滑平整的石頭。
我能想通為什麼有如此驚人的變化、就像我們能通過打開暗門進入這裏一樣,所謂暗門也是在迅速變化的,變實為虛,變虛為實,絕非一成不變,永恆靜止的。現在,只不過是生門變死門而已,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瑞茜卡和孫貴明明就在裏面,走過去這條全長五百米的甬道,就能看到他們。風,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並不是向我諮詢答案,而只是慌亂間的語無倫次,不等我回答,已經迅速後撤,躍出洞口。
我站在青石板前,馬步站穩,雙臂發力貼在石頭上,但並不希望推動它,只想得到從前有過的那種奇妙的感覺。
石頭後面是什麼?是蘇倫經歷過的阿房宮嗎?我的思想出現了小小的混亂,但隨即便冷靜地辨析出了一條基本清晰的脈絡:蘇倫曾經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姑且不管那是阿房宮或者其他什麼地方,我們必須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講出來。

當地球上第一次出現“第二座阿房宮”這一理論時,曾受到其他去史學家的大力嘲笑,各種難聽的大帽子迎頭扣上來。事實證明,“第二座阿房宮”是存在的,並且我也親自進入國,看到了方眼武士阿爾法。
現在,會不會出現“第三座阿房宮”呢?就在蘇倫的記憶裏?
石頭巋然不動,仿佛那不是門,而是山體的一部分。
我返身出來,蘇倫證沿著金屬壁迅速奔跑著,不時地躍進那些洞口裏去搜索,動作飄忽如風,她雖然被困了很久,但身體卻沒有絲毫損傷,這一點讓我很放心。

“蘇倫,停下來把,我有話說——”我大聲招呼她,並且在洞口緩緩地坐了下去。
她並沒有管我在說什麼,只是反復地進出於不同的洞口,再奔到下一組洞口。其實,她現在正在做的工作也是我想做的,只有把所有的可能存在的通道搜索完畢,才能確定下一步的行動。
瑞茜卡?一個從玻璃盒子裏消失的美國女間諜,再出現於中國的西南邊陲?那麼這中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我記起了瑞茜卡那張略帶憂傷的臉,當然,還有她手上戴著的黑銀戒指。當時,我根本無從猜測她的真實身份,也沒有刻意去防範什麼,畢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她是什麼人與我毫不相關。
燕遜在電話裏解釋瑞茜卡的身份時,曾帶給我小小的驚愕:“間諜?冷戰期間,這個詞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冷不丁冒出來,真的是弄得人莫名其妙。假如她真的在這裏出現,是否表示五角大樓方面的追記者也就要來了。?”

我試著把目前的困境做了如此的分析:鏡子和身後的石門是兩條通道,能夠把阿爾法的阿房宮和困住蘇倫的地方連接起來,成為一個巨大的地下世界,而機械體就存在於聯接的節點,向左,進入曾經是小樓現在是廢墟的阿房宮;向右,則是回到蘇倫的困局裏——

這大概是唯一能做的合理解釋,當滿眼的齒輪搞得自己心煩意亂時,我慢慢閉上眼,平躺在金屬地面上,做短暫的休息。
老虎的結局燦爛詭譎猶如夜空裏砰然綻開的焰火,我一再回憶土星人的飛行器墜入火海的那一幕,並且為此心驚膽寒。
那就是地脈的盡頭嗎?或者那就是老虎、虯髯客的宿命?機關算盡,他都無法改變歷史,即使為此已經隱忍了千年。青龍會的人何時能趕到,何時能打開封印之門……不過想想,青龍會的野心是吞併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們沖進這個世界裏來,大概也會劫掠一切,一點都不放過,到時候不免又是一場惡戰。
亞洲齒輪是地球能量的核心,而我現在,就躺在它的對面,對於那些畢生苦苦搜索這一神秘物體的探險家而言,我的收穫豈不是像天上落下金錢雨一樣幸運?
我聽到蘇倫急促的喘息聲,立即睜眼坐了起來,她已經回到了洞口下面,滿臉驚駭地向上仰望著。

“發現了什麼?”我捕捉到了她驚惶的眼神。
她慢慢地搖頭:“一個都沒有,只有那面鏡子”

我躍下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現在,被困的不僅僅是她,而是她和我,增加到了兩個人。
距離我們最近的一個齒輪陡然停了下來,緊跟著它的前後左右四面臨近的齒輪也停了。

“它們停了”我說不清自己的話音是驚喜還是恐懼,不知道這種變化會帶來什麼樣的惡果。
那是一個直徑約二十釐米的金屬齒輪,齒圈的密度中等,兩個鄰齒的間隔為一釐米,齒尖略微顯得有點鈍化。它給固定在一根縱向的金屬棍上,理論上說,當它飛旋時,那金屬棍也一點在跟著高速轉動,但由此產生的動力有供應向何處?

“對,停了,據家師的研究理論,‘亞洲齒輪’停轉,將是一場巨大災難的開始。當所有齒輪不再轉動,進入瞬間靜止狀態,接下來,將會產生世界的逆向發展,那才導致地球的大毀滅,並且永遠無法重生。”

她的額頭上滲出了絲絲冷汗,艱難的轉過身,盯住那四隻一模一樣的齒輪。
“那是蘇倫嗎?是嗎?不是嗎……”我腦子裏一直都在患得患失,生怕過多的希望換來過度的失望。
從一九九五年以後,全球搜尋“亞洲齒輪”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其中又以冠南五郎這一派的研究進展最快。他已經發表了百篇以上的論述文章,秉持“調整亞洲齒輪轉速就能平息全球戰火”的理論。
作為冠南五郎大師的得意門生,蘇倫也一直把這個任務當成了自己人生裏的一大追求目標。現在,我就在齒輪機械體旁邊,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只是覺得那些冷森森地無聲飛旋的齒輪看上去萬分詭異。除此之外,絲毫察覺不到機械體有什麼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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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復活之戰   5 鏡子背面存在第三座阿房宮?

   幸好停下來的只有四隻齒輪,它們的同伴都在按照原先的速度飛轉著。

    我走向機械體,近距離地看著它,慢慢伸手抓住齒輪,緩緩一拉,齒輪便落在了我的手裏。這更出乎自己的預料了,按照離心力的理論,高速旋轉的齒輪一旦松脫,應該會被大力甩出來,飛得很遠才對。

    “你做什麼?”蘇倫駭然驚叫。

    我掂量著這個沉甸甸的金屬輪子,感覺它的重量與同體積的鐵、鋼、銅比較接近,並非什麼天外來客鍛造出來的特殊工具。

    “它們可以被裝上去,當然就能拿下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向齒輪後面的空間望去,金屬棍停止轉動後,在大約一米深的位置上,還有一隻尺寸稍小一點的齒輪套在上面,也已經停轉。

    蘇倫跑過來,跟我並肩站在一起。

    “風,假如把那三隻齒輪也拿掉,會不會看到同樣的結果?”她的聲音一直都在顫抖。

    我毫不猶豫地拿掉了另外四隻停轉的齒輪,果然,金屬棍上赫然都嵌著另一隻——“蘇倫,難道這金屬棍是通向機械體內部的?是它停轉才引起了最週邊齒輪的靜止不動?那麼,齒輪到底會有多少?這條金屬棍到底能有多長?”我敏感地想到了這一系列的問題。

    機械體的構成形式應該是由核心、支架、週邊齒輪這三部分共同組成,我甚至產生了更瘋狂的想法:“假如沿金屬棍的延伸方向爬進去,是不是就能掀掉齒輪,到達機械體的核心?”

    “風,我們什麼都不要做,等家師到來。現在,把齒輪重新裝上去,千萬不要對‘亞洲齒輪’有任何破壞的舉動了。”不等我動手,蘇倫已經撿起地上的齒輪,嵌回金屬棍上。

    當她默不作聲地做這些事時,我感覺到了她心裏的巨大壓力。

    我們退到金屬壁前,疲憊地坐下來。

    “關於各自的經歷,你先說,還是我先說?”蘇倫淺笑著,後背倚在金屬壁上,緩緩收攏雙腿,做了個“瑜珈盤坐”的姿勢,“風,即使是相互交換資料之時,也得保證能運功活血,將身體的能源消耗降到最低,以應付將來更複雜的變化。”

    我逐漸習慣了她的稱呼,像所有人一樣叫我“風”,似乎更有助於雙方的融洽溝通。

    “變化?你預感到了什麼?”我採取道家“坐枯禪”的姿勢,雙腿交疊,左肘尖壓在左膝蓋上,手掌托住下巴。這樣的打坐方式既可以放鬆身體,恢復精力,又能隨時躍起來迎敵,不給敵人以偷襲的機會。

    “變化是絕對的,不變是相對的,不是嗎?”她巧妙地用了空泛的物理概念來回答我。

    “蘇倫,不要繞圈子,你預想中的敵人是誰?”我直截了當地問。

    在阿爾法的世界裏,他和唐心受了重傷後退卻,土裂汗大神及麾下人馬死亡、唐清死亡、老虎墜入深淵火海,已經沒有明顯的威脅存在。唯一可擔心的,就是封印之門後的幻像魔,但他如果脫困出現的話,必定會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不必刻意去聽也能知道。

    至於顧傾城,仍留在懸崖上,一時半會是進不了阿爾法的那個世界的。

    我在擔心,蘇倫一定是預感到了什麼危險。

    “嗯,我擔心的是‘龐貝’。”她簡單地回答,把褲袋裏的手槍取出來,彈開保險栓,放在右手邊的地面上。

    “追殺瑞茜卡的那部分人馬?”我醒悟了。

     “對,五角大樓方面的間諜網在全球範圍能鋪張得非常廣泛,所以,他們會給這張網配備上非常有效的監督部門,或者說是一個具有‘先斬後奏’權力的神秘組織, 直接對國防部長和美國總統負責。這個部門的代號為——”她習慣性地甩了甩頭髮,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忘記了,這些資料你都瞭解,不需要贅述了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是。”


那個部門的代號是“索馬里之火”,成員總共二十六人,以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命名,分配任務的原則是需要處理與自己代號匹配的事件,也就是說當事件名稱的第一個字母與成員字母相同時,這個任務便自動分配到本人手裏。

    “瑞茜卡說,‘龐貝’此次處理的任務為‘潘朵拉寶盒’,兼顧對她的追殺,隨時都會出現。”蘇倫歎了口氣,警覺地左右掃了兩眼,然後閉上眼睛,緩緩地做著吐納功夫。

    既然投身于間諜網,必定做好了終生為組織效命的準備,我有些奇怪,像瑞茜卡那樣頗有名氣的女間諜,怎麼會突然要脫離組織?歷史上有很多超級間諜“反水”的事件,叛逃者大部分是為了一個“情”字,而發生在女叛逃者身上的緣由,則百分之百為“戀情”,毫無例外。

    我試著分析下去:“瑞茜卡愛上了別的男人,想洗白自己——或者是想以手裏掌握的資料要脅五角大樓,從而得到一筆鉅款後潛逃?”

    這是常理,大概五角大樓的心理學專家們也會做這樣的分析。

    蘇倫搖搖頭:“非也非也。”

    她的唇角露出一絲無聲的淺笑,已經洞悉了我的所有想法。

    “你肯定這樣問過她?咱們所有人都會從常理入手分析,難道她會是個特殊的例子?”我之所以緊追不捨地一路問下去,是在牽掛著她如何從玻璃盒子裏逃脫的事。僅僅是深海逃脫也就罷了,她又如何能從日本來到中國的西南邊陲,躲開間諜網的層層追緝?

    美國間諜網的工作效率高得驚人,內部擬定的做事標準高於全球軍事部門的所有工作極限,所以,只要是逃亡者還存在於地球上,就一定難以徹底逃離,最終落在他們手裏。

    蘇倫一聲長歎:“她沒有說這些,但卻講了一段更驚心動魄的故事,你有沒有心情聽?那時候,你和關小姐同時被困,我正從咸陽趕去北海道,而她卻離奇地進入了海底神墓。”

    提到“關寶鈴”,她臉上掠過一絲蔭翳,但轉瞬即逝。

    我仰天長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其實,你和關小姐的處境也很危險,假如與瑞茜卡一樣進入海底神墓的話,接下來的命運也會被困在這裏,而且是永遠被困,無法逃脫。這樣看來,上天還是不肯佑護你,不肯把名滿全球的大美人留在你身邊——”蘇倫慧黠地笑起來,腮上旋出兩個精緻的酒窩。

    在我眼裏,她正一步一步表現出本來面目,仍舊能回到那個對我深情款款、柔情百轉的女孩子形像,而不是之前那麼生硬。

    這次的突然重逢,她甚至沒有撲進我懷裏,做一次顫慄地觸及靈魂的擁抱。進入阿房宮之前的每一個夜晚,我都夢到重逢,夢到她忘情地撞進我懷裏,不顧一切地哭、笑、傾訴。

    突然之間,我們之間出現了無言的冷場,都忘記了彼此要敍述的話題。

    良久,她緊閉著的眼角一顫,兩顆又大又亮的淚珠滑出來,顫巍巍地掛在睫毛上。一瞬間,我心裏的某根弦被愴然撥動,一陣銳利的刺痛泛上來,立刻心如刀割般的難受。

    “蘇倫,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再不分開了。”我很想表白更多,但所有的話都被哽在喉嚨裏。“不再分開”不僅僅是我的理想,更是對蘇倫做下的錚錚承諾。

    “什麼?”又經過了幾分鐘的沉默,蘇倫才倏的睜開眼,若無其事地扭過頭去,揮袖抹掉淚珠,再淺笑著回頭,淡淡地問了兩個字。

    我知道,她什麼都聽到了,也什麼都會懂,索性不再解釋,只是微笑著望著她臉上迅速飛起的緋紅雲霞。

    “家師曾經歷次諄諄教導我們,凡事必定先做、後說;多做,少說;敏于行,訥於言,才能令自己的心不受愧疚的折磨。他雖然是日本人,卻對於中國哲學有很深的研究,對中國古人的智慧更是欽佩得五體投地。風,相信他若見了你,一定會非常之欣賞——”

    這段話,明裏是對冠南五郎的介紹,暗地裏卻藏了很多種意思,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我用力點頭:“我懂了。”

手術刀死後,我和蘇倫之間的心靈總是能時時溝通的,只是因為關寶鈴的介入才令兩個人之間起了隔閡。現在,一切世俗糾葛都不存在了,在我們的眼神交流中,對方心意早就了然於胸。

    蘇倫笑起來,眉腳飛起,喜不自勝。

    接下來,我簡要地將她失蹤後的情況敍述了一遍,把隧道以外發生的情節略去了不少,重點是五角星芒大陣、天梯石屋、阿房宮奇陣、封印之門以及數場生死激戰。這段經歷看似雜亂無章,但有一條主線是始終貫穿的,那就是所有人對幻像魔的同仇敵愾。

    當她聽到幽蓮、薩罕、森這三個人的結局時,臉上不免露出一陣戚然:“森是大哥最看好的人才,才會出鉅資供他做研究,但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是土裂汗大神的黨羽。如此看來,世界上那些最聰明的人物,豈非都不滿足於自己的地球人身份,渴望飛向宇宙,做宇宙的主宰?”

    森的確是不可多得的電腦界人才,在某種意義上說,他跟小燕倒是有很多共同點。

    從這個話題上,我也不無擔心地想起小燕打給我的最後一個電話,他說了很多霸氣十足的瘋話,有點“走火入魔”的味道。

    “風哥哥,你安心閉目養神,我把自己的經歷講給你聽——”蘇倫終於恢復了對我的稱呼,我心裏掠過一陣暖流,仿佛是離家萬里的遊子重新回到溫暖的窩,此前經歷的一切艱難困苦都成了過眼雲煙。

    “好。”我聽話地閉上眼,收納氣息,歸於丹田,四肢百骸徹底放鬆,只留下敏銳的聽覺。

     “風哥哥,我能感覺到家師就在附近。這條白色腰帶是英格蘭特工部門的最新產品,具有強大的防磁效果,佩戴它的人,即使是處在電磁風暴的中心,也能安然無恙,腦電波不會受到任何損傷。同時,它的內部安置著兩片超能感應器,可以接收家師和大師兄發出的定位偵測訊號,咱們見面之前,訊號便顯示,他們兩個已經進入了以我為圓心的一百公里之內。風哥哥,記得你讀過家師關於‘亞洲齒輪’的著作,一定會注意到,他在《探秘之章》那本書裏反復提到過,‘亞洲齒輪’附近存在著巨大的紊亂磁場,超過人類的腦電波承受極限幾萬倍。所以,企圖接近‘亞洲齒輪’的探險者,通常的結果就是腦組織嚴重受損,變為植物人——”

    我點點頭,席勒的遭遇便說明了一切。強磁場作用于人腦時,將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很可惜,那麼一個前途遠大美好的年輕人從此要陷入無邊的蒼白世界裏了。

    “風哥哥,你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要打斷我,只靜靜地聽著就好。因為我這段經歷的很多節點處,自己都想不明白,只能做泛泛的敍述,暫且不管其中的邏輯性——”蘇倫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煩悶全部吐出來一樣,連續地大口呼氣,“好了,風哥哥,你聽著……”

    進山的時候,蘇倫知道飛鷹的人馬就在附近,所以放心大膽地帶著席勒前進。在她看來,前面的路還長得很,暫時是沒有什麼危險的。結果,過了那段古怪石牆僅僅十分鐘,她就覺察到有人在暗中偷窺。

    她預想中的敵人,一個是西南馬幫,一個是龍格女巫,這兩派人都是不能隨意招惹的,所以她臨時改變了前進方向,折向右側的一條岔路。

    就在一條斷澗旁邊,怪事發生了,溪水倒卷上來,形成一條強勁的龍捲風水柱,把她卷了進去。她不知道在白花花的水柱外面發生過什麼,但再次落地時,已經到了一條枯寂的山谷裏,而且只有她一個人,行囊和牲口都不見了。

    她沿山谷前進,很快見到了傳說中的“第二座阿房宮”,那時候,她曾打通過我的電話,短暫的交談之後便又失去了聯絡。阿房宮的最深處,有一扇嵌在牆壁上的金屬門,瑞茜卡就是從門裏走出來的,兩個陷入古怪世界裏的女孩子居然談得很投機。

    以瑞茜卡的閱歷,當然瞭解蘇倫和我的一切情況,這才會把玻璃盒子裏的事講給她聽。

    以我看來,瑞茜卡自述的這段經歷並不完全可信——

    她摘下了那塊“海神銘牌”,但隨即而來的是一股無比強大的亂流,一下子把她吸入了一個黑暗的通道裏。慌亂之中,她丟掉了牌子,屈起身體,全力護住頭和心臟。她感覺到自己一直在快速下墜,像是一個從高樓上失足跌下的無辜者。

    她落在一個空曠的大廳裏,遍地都是紅光,就在面前不遠處的一個深洞裏,一顆紅寶石正在散發著熾烈的光芒。人都是貪婪的,瑞茜卡也不例外,她走上前,要彎腰把寶石掏出來。那個洞的直徑不超過三十釐米,深度卻恰好超過她的胳膊長度。

    瑞茜卡曾經練過瑜珈柔功,在貪心驅使下,她迅速縮骨下探,指尖終於夠到了寶石。一陣更為炫目的紅光閃過後,她便到了這個地方。

    蘇倫無法探究瑞茜卡那些話的真假,她通過那扇金屬門後面的甬道,到達了“亞洲齒輪”的世界,並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們兩個可以任意穿過通道,自由地在阿房宮和“亞洲齒輪”之間散步。

孫貴的出現則是從天而降的,像是特技演員的慢動作一樣,緩慢地落下來,跌在地面上,然後復活。從他嘴裏,蘇倫知道我已經進入隧道,情緒馬上激昂起來,直到在那面水晶牆後面看到我。

    她一停不停地敍述了約一個小時,表情冷峻,眉頭始終緊緊皺著,可見對很多事根本就沒有想出答案。

    “風哥哥,在水晶牆後面看到你時,我有點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哪一個世界裏?難道在眾多山洞和甬道的後面,還存在著其他秘密?還有,你說過的那些人,我一個都沒看到過,在阿房宮裏,只有瑞茜卡、孫貴——”

    我靜靜地聽著,在她的敍述告一段落時,緩緩地回應:“蘇倫,你畫一個阿房宮的草圖給我,現在,我懷疑咱們兩個經歷過的,並不是同一座古代宮殿。”

    這是一個大膽的假設,考古學家們一直說地球上存在“第二座阿房宮”,現在突然間又冒出“第三座阿房宮”來,一旦捅給媒體,肯定又將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蘇倫伸手入懷,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管口紅,輕輕拔開蓋子,歉意地笑著:“沒有筆,用這個代替吧。”

    那是一管夏奈爾口紅,品名為“春之傷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在開羅的免稅店裏親手買給她的,真是難為她一直貼身帶著。

    “夏奈爾的‘春之傷感’——冬天過去,接下來就是春天,有什麼值得傷感的呢?”她搖頭歎息。女孩子總是多愁善感而且心細如發的,她心裏牽掛著什麼人,就會在不經意間表露出來。

    我接過那蓋子,看著上面閃亮的夏奈爾商標,不經意地笑著:“其實夏奈爾的最主要銷售市場是在港島,等這件事過去,咱們不急著回開羅,先取道港島,陪你去買二零零八年的最新品種。”

    港島是女孩子的購物天堂,我相信蘇倫到了那裏一定會開心得不得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她微笑著凝視著手裏的口紅,“明知道有些東西是無須強留的,但我還是常常感到不舍,譬如它,還有遺落在世間的深情。”

    我心裏湧動著幾百句激情澎湃的甜言蜜語,但卻只用一個微笑取代了它們。對蘇倫的感情與對關寶鈴的明顯不同,我們彼此熟悉、彼此尊重、彼此扶持,同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矜持,絕不跨越雷池一步。

    她在地面上迅速畫了一幅草圖,概貌上跟我在山洞裏向下望時看到的大致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標準的秦漢古殿,外觀恢弘壯闊,毫無苟且零散之處。與此相比,阿爾法指給我看的,只是奇門陣勢,與“阿房宮”毫無關係。

    我忍不住搓著手感歎:“原來這片山腹裏竟然存在‘第三座阿房宮’,蘇倫,你還發現了什麼?那金屬門後面,僅僅是普通的甬道嗎?有沒有機關埋伏,或者是六臂怪物之類的?”很可惜,我們兩個雖然先後趕到山腹裏,卻始終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蘇倫搖頭:“沒有,但我有個很奇怪的感覺,上次站在水晶牆前面跟我用‘唇語’對話的並不是你,而是另外一個人——”

    她抬起左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指尖從我的鼻子、顴骨、嘴唇上慢慢地滑過去,然後又撩起我額頭上的發,仔仔細細地凝視著,保持著這樣的動作超過五分鐘,才困惑地放下手。

    “風哥哥,直覺上,那不是你,而是一個跟你極其相似的人。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就是你,但感覺是不會騙人的,現在,你是我熟悉的風哥哥,而那個人,卻是無意中走過窗外的陌生人,無論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子,都不可能是楊風!”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肯定著自己的判斷。

    我沒聽懂這段話的意思,但也沒有再喋喋不休地追問下去,只是以為,或許一個女孩子連續遭遇奇詭變化之後,思想會有很大的起伏波動,所以考慮問題的時候會變得莫名其妙。

    當時隔著水晶牆看著她,我蘸著自己的血寫字,叫她的名字直到聲帶嘶啞——這些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怎麼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蘇倫,我們還是去鏡子那邊吧,假如那是此地唯一可行的通道,我希望能帶你出去,先離開這裏。”

    我們同時望著那個巨大的機械體,蘇倫仿佛夢囈一樣地吐出一句:“風哥哥,如果我說世界上存在兩個‘亞洲齒輪’,你會不會相信?”

    她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仿佛是大病初癒的人,再也經不起什麼劇烈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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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9 23:45:40
第四部 復活之戰   6甬道之下封印住的幻像魔

    我伸手攙住她,腳下浮動,兩個人的四隻手臂同時發力,緊緊地搭在一起。她似是有意似是無意地向前一栽,整個人都沖進了我的懷裏,我下意識地雙臂一緊,猛然把她擁住。

    只有幾秒鐘時間,她手臂一挺,借著反彈之力向後退開,滿臉都是紅暈。

    “你還好嗎?”刹那間的溫柔讓我的心也跟著蕩漾起來,她是極其自重的女孩子,這樣的動作是平時最少見的。

    “我只是……有些頭暈,不過沒關係,我們走吧。”她扶住額頭,俯身撿起手槍,貼著金屬壁,緩緩地向有鏡子的那個洞口走去。

    我的心底裏禁不住浮起一聲默然的長歎:“二零零七年的花花世界裏,像蘇倫這樣清純如水的女孩子幾乎絕跡,並且她是那麼漂亮的女孩子,身後追隨者不知幾十幾百。回想在北海道時的那段經歷,我真是傷她太厲害了,以後——”

    至於關寶鈴,我想以後自己會慢慢忘記她,就像抽屜裏舊時的照片,讓她慢慢變黃,然後成為永久的過去式。

    走到山洞下面的時候,蘇倫倏的停住,低頭看著自己的腰帶。

    “風哥哥,我師父和大師兄就在——”她抬頭向洞口方向張望著,再次仔細地低頭看看腰帶上的兩個金色紐扣,“就在外面,大約百米之內!”

    後援馬上到來,她臉上立刻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伸手在其中一粒金色紐扣上急速地敲打了四次,發出“嗒嗒嗒嗒”的輕響。那應該是一組獨特的通訊密碼,把自己的位置通知外面的人。

    冠南五郎大師被稱為“五十年來最具大智慧的日本人”,這一點毫不誇張,他的武功、相術、軍事指揮能力、國際斡旋能力都相當高明,並且近十年來加入了歐洲聯合科學院,專門研究地球上與外星人相關的奇異現象,極短的時間內就成了這一行業的權威。

    據說,他的腦部結構與常人不同,腦容量約為常人的兩倍,所以才會做出如此超卓的成績。他能親自到來,對我們來說是最大的喜訊。

    再次站在鏡子前,我和蘇倫臉上都掛滿了即將脫困的喜悅。

    “風哥哥,如果見到瑞茜卡,請千萬打開她的話匣子,瞭解清楚她從北海道倏忽來到此地的具體細節。我覺得,那些資料或許能合理地解釋楊天大俠的失蹤過程,既然她可以藉著紅寶石的光束穿越遠距離空間,焉知楊天大俠不是如此?”

    她剛剛默默無言,心思竟然已經遠遊到千里之外了。

    我長籲了一口氣:“可惜,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美國間諜,她要刻意保守秘密的話,似乎很難再令她開口。你都沒有辦法,我也沒什麼把握——”

    蘇倫悠然一笑:“真的?”

    我驀的醒悟過來,她要我去接近瑞茜卡,是在開玩笑,暗地裏諷刺我輕易獲取關寶鈴的芳心那一段。再矜持的女孩子都會吃醋,而且約是深愛對方,吃醋越深越久。

    “蘇倫,你失蹤的這段時間,我每晚臨睡前都告訴自己,找到你之後,我們再不分開。就算是繼續搜索大哥的下落、繼續在全球各地冒險,我們也都要永遠在一起,一刻都不分離,好嗎?”

    這是我的第一次表白,沒有老虎那種情場浪子慣常的浮華,只是說出全部心裏話,不摻雜一絲虛假謊言。

    “我明白,風哥哥,其實我心裏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去北海道,而是固執地留在咸陽。真正錯了的人是我,哥哥在的時候,屢次教育我不要太任性,但我還是管不住自己,對不起。”

    她的眉忽然皺了起來,因為一提到“手術刀”這個名字,那些慘烈的往事就會重新浮上來。埃及沙漠最後一戰,是她親手撳下了遙控器的按鈕,引爆安裝在手術刀心臟裏的炸彈,那種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的勇氣,連我都會衷心欽佩。

    “都是過去的事了,忘掉那些吧——”我希望她能放下這個心理包袱。

    “幸好,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風哥哥,現在你是我最親的親人,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哥哥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咱們找到楊天大俠並且成功地救他脫困,對不對?”她掃清臉上的蔭翳,故作輕鬆地朗聲笑著。

    鏡子裏映著山洞外的機械體,那麼多齒輪一起飛旋時,仿佛要在空氣裏帶出一道七彩長虹,令人漸漸有目眩神迷的感覺。

    蘇倫伸出右手食指,點在鏡面上,這個動作,與我上一次當著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面以手指鏡完全相同。

    “很小的時候我就想,鏡子這東西真是奇妙,薄薄的一層竟能容得下那麼廣闊的豐富世界。風哥哥,我考考你——當咱們站在鏡子前面時,身體與影子之間的距離到底是多少?是腳尖到鏡面的距離,還是腳尖到鏡中影子的腳尖之間的距離?”這一刻,她頑皮得像個剛剛懂事的小姑娘。

    這雖然是一面古銅鏡,但品質極其優良,絲毫不遜于磨鏡老人司徒求是他們守著的那一面,能把蘇倫臉上的表情纖毫畢現地還原出來。

    “回答我,答案是第一個還是第二個?”她等不到我的回答,微微地轉過臉,從鏡子裏望著我。

    我認真地回答:“我也有過那樣的困惑,並且至今沒有答案。”


自古至今,鏡子總是給人以空幻虛無的感覺,所以很多巫師神婆才會借著平常人的無知,聲稱鏡子可以收走人的魂魄,以此招搖撞騙。

    人與影的距離到底是多少,這個問題已經爭論了幾百年,我想再爭論相同的時間下去,也不會有完全準確的答案。

    “聽說過家師在巴黎做的那個‘鏡面迷宮’試驗嗎?他在兩面相對的弧形鏡子之間放置了十組兩兩相對的平面鏡子,當人在鏡子之間環繞穿行時,通過‘視覺暫留’現象,人會感覺自己進入了鏡子裏的世界,根本分不清哪個影子才是真正的自己。這個試驗做到極致時,一個輕功卓絕的高手以同樣軌跡穿行於鏡子,他會發現,鏡子裏映出來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些完全陌生的人和景物,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向著鏡子裏的我眨眨眼睛,唇角一動,閃過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

    我看過那個著名試驗的資料片,並且冠南五郎說過,應用物理學上界定了光的“反射和折射”特性,除此之外,還會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立體反射、立體折射”現象,只不過在發生這兩種動作的同時,無法被人的瞳孔接收到而已。

    更深一步說,冠南五郎的研究工作正向著“走火入魔”的邪路發展,他有一本著作論述的就是“穿越鏡面理論”,中心思想是說“鏡面猶如水面,而人就是那束光,可以沿折射軌跡進入”。

    “蘇倫,不要亂想了,思多血氣衰,女孩子會老得很快的。”我提醒她,千萬不要任由自己的思想神游四海,以免墜入魔道。

    “我沒有多想,剛剛自己豈不就是穿越了鏡子才跟你在一起?”她反問。

    我舉手反駁她:“那不是穿越鏡子,而只能稱為‘穿過’鏡子,就好像我們面前的是一扇暗門,通過某種機關開啟與閉合。你只是從牆的一面進入另一面,而不是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

    這種問題會把人搞得發狂,永遠也找不到答案,反而導致腦細胞的大面積迅速死亡,絕對有害無利。

    “你看——”她陡然指向鏡子。

    我一直都在注視著鏡子,比她更早一步看到了鏡面的變化。它不再是清晰可鑒的了,而是像移動到了充滿蒸汽的浴室裏,鏡面起了大片大片的水霧,連我們的影子都給遮蓋住了。

    她抬手要去揩拭,但一下子被我拉住:“不要動,退後,咱們先退後。”

    這個空間裏非常乾燥,鏡面是不可能出現水蒸氣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它正在發生某種奇異的變化。我們兩個迅速退到洞口,遠遠地盯著鏡子,仿佛那後面藏著即將奔湧而出的洪水猛獸一樣。

    鏡子前面跌落著兩個黃銅彈殼,但我沒有看到彈頭,這是非常奇怪的。

    此時,手槍重新出現在蘇倫手裏,她見我一直盯著彈殼沉思,立刻回答:“子彈穿過了鏡子,或者說,它們被鏡子吞掉了,就像鑽探土裂汗金字塔之前,它的外壁也可以吞吃子彈——”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便聽到“噹啷、噹啷”兩聲輕響傳來,清晰之極。我們的目光同時望向金屬地面,兩顆黑沉沉的鋼芯彈頭完好無損地落在彈殼旁邊,它們是從半空裏掉下來的,所以才發出那種聲音。

    “啊?彈頭?被鏡子吞掉又給釋放出來了?”蘇倫驚訝地叫起來。

    隨著她的叫聲,那面鏡子正在發生怪異的變化,像是一張覆蓋在燭焰上的薄紙,從最中間的位置破了一個黑色的洞,然後迅速延展向四邊,只是一兩秒鐘功夫,鏡子就消失了,而且是被“燒光”了,連點灰燼都沒留下。

    “風哥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抓住我的右臂,用力搖晃著。

    鏡子消失後,前面露出一條黑沉沉的甬道,一直延伸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我沉聲問:“這甬道就是通向阿房宮的那條嗎?”沒有風,沒有人聲,更沒有亮光,我一時間無法判斷事件的吉凶。

    蘇倫馬上搖頭:“不,不是,那條甬道的石壁發著一種灰白色光芒,絕對不是黑乎乎的。”

    我腦子裏迅速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不管怎麼樣,攔路的鏡子消失,至少我們可以試著向前一段路,看看有沒有其他脫困的岔道。有蘇倫的手槍和我的“逾距之刀”在,即使前面有什麼危險,也能應付一陣了。

    “風哥哥,下一步怎麼辦?要不要向前闖?”蘇倫放開我的手臂,雙手握槍向前指著。

    我緩緩地拔出插在背後的金劍,那是登上機械體頂點之前,為了走路方便,才把它從腰帶上取下,斜插在身後的。現在,它有用武之地了,因為蘇倫精通東方劍法,並且在大學裏便獲得過校際比賽的西洋擊劍冠軍,有這把晶石金劍在手,比手槍更順手。

    “好劍,風哥哥,這就是你說的方眼武士的寶劍?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她接劍在手,虛挽了幾個劍花,山洞裏立刻變得金光繚亂。

    阿爾法抱著唐心離開後,應該是回那個晶石坑去了,他完全可以借用晶石的力量幫她療傷。至於會不會再見面,絕對是個未知數。

    我們開始向甬道深處前進,經過鏡子的原址時,蘇倫抬腳踢開彈頭和彈殼,猛然長吸了一口氣:“風哥哥,我們終於又能在一起並肩戰鬥了,這是最讓我開心的一件事。”

    彈殼飛向遠處,發出一陣“噹啷噹啷”的聲響。我猜測前面是沒有人的,否則早就出聲示警了。她這麼想,我心裏的感受又何嘗不是如此?與自己心愛的人並肩奔赴同一目標,是最令人熱血沸騰的,但我不再把自己的情感外露出來,只是回頭一笑:“走吧,警惕一些。”

    前進了一百步後,我看到二十步外的地面上隱隱約約透出來一絲亮光,那光是紅色的,有點像余溫未消的火炭。

    “好像是壞掉的霓虹燈管,對不對?”蘇倫貼著我的耳朵低聲問,發絲掃著了我的耳垂,直癢到心裏。

這樣的環境中不會有什麼霓虹燈管,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我左臂上的肌肉一陣陣發緊,“逾距之刀”似乎也感受到了激戰前的冷寂,隱約發出“錚錚錚錚”的聲響。

    “你留在這裏,等我消息。”我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像是長官命令士兵一樣,隨即躡步靠近前面的亮光。面對危險,我會隨時把蘇倫擋在身後,不再讓她受傷害、受委屈。這一點以前我就能做到的,但以後我要做得更好。

    “風哥哥,小心啊!”她的聲音裏充滿關切。

    我會小心的,為了她,自己也要千方百計留住性命,陪她一路天長地久。

    火光是來自地下的,我走近之後,看到的是地面上鋪著的一層玻璃,火光就在玻璃下面約十幾米深的地方,忽明忽暗地跳躍著。這也許不是玻璃,而是水晶,就像那堵曾經隔開我和蘇倫的水晶牆,但下麵又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呢?怎麼會有明火?

    確信四周沒有危險以後,我蹲下來,仔細地觀察火光附近的情況。那是一個遍地鋪砌著青石的空間,地上架著一口方鼎,鼎裏胡亂堆著木柴。再看了幾眼,我發現那些火給人的感覺虛假而冷寂,竟然是不會動彈的,先前我感覺到的火焰跳躍只是自己“想當然”的幻覺。

    我必須說,所有的火焰、木柴、鼎包括下面的一切都是被凝固著的,現在我能確定,面前鋪著的是一塊巨大無比的水晶,它把那些東西都包裹在其中,做成了絕妙的立體標本。

    蘇倫悄悄摸到了我的身後,從我的右肩上方向下看,終於松了口氣:“沒人,也沒什麼異樣,還好還好。”

    我們一起踏足在水晶上,再向前走了二十步,才到達了水晶的另一邊。這種規格巨大的水晶體已經很少見了,下面的火焰能被凝固起來更是匪夷所思,畢竟火焰是毫無實質的東西,飄忽不定,到底是多快的凝固速度,才能捕捉到它?

    “風哥哥,我有種感覺,一直想說出來,但卻無法保證其真實性——”蘇倫遲疑地開口,雙眼一直盯著那叢火焰。

    我做了“直說”的手勢,時間寶貴,我們馬上就要繼續前進了。

    她沉吟了幾秒鐘,抬手捋著自己的頭髮,欲言又止。

    我轉身面對著黑暗,柔聲提醒她:“我們先向前走,一邊前進一邊討論好不好?”至少我們該走到甬道的盡頭,盡可能地搶佔事件變化的先機,而不是在這塊水晶體上再耗費時間。

    “不,風哥哥,我的不祥預感就是關於這水晶體的。直說吧,上次哥哥的身體起了詭異變化時,我第一時間就有了感覺,甚至比他自省察覺地還要早上幾個星期。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對於‘幻像魔’這種怪物有特殊的先天性敏感,只要他們出現,我就立刻有心靈感應。”她指向火堆側面的一團黑魆魆的暗影,“那就是幻像魔的影子,他一定在這裏,一定。”

    那斜鋪在地上的暗影是狹長的,但只是黑魆魆的一大片,根本無從分辨是什麼東西。

    “你確定?”在這種困境裏,我喜歡用最簡短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確定,就是那種東西,而不是所謂的‘幻像魔影子’。”她重重地點頭。

    我望著那影子,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它跟六條胳膊的幻像魔聯繫起來,不過幸好這是一大塊水晶,即使幻像魔在下麵,也會被凝固,就像那團火焰一樣。

    “別擔心,他已經被凝固住了,不是嗎?”我低聲安慰她。

    “對,但我心裏那種不祥頑固地反復跳出來,無法清除。風哥哥,咱們都提高警惕,千萬別踏中了陷阱。”蘇倫向我身邊靠了靠,雙眼在黑暗中閃著晶亮的光芒。

    甬道裏那麼靜,只有我們兩個人綿長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地響著,顯得突兀而詭異。

    “走吧。”我抬了抬下巴,繼續前進。

    我希望能在前面看到光明,而不是黑暗中的攔路石壁,可惜在五百步後,我們遇到的果真是冰冷的石壁,而非甬道出口。

    蘇倫停下來,悒鬱地歎了口氣:“竟然是石壁?”

    我無奈地重複:“對,是石壁,看來咱們仍然得返回。”回望來路,洞口方向的光明狹小得像一面女孩子皮包裏的化妝鏡,看起來隔著遙不可及的距離。我們必須得返回,長期處在黑暗中是極度不安全的。

    “蘇倫,別灰心,咱們一定能出去的。”我牽起她的手腕,準備回撤。

    “風哥哥,只要跟你在一起,什麼時候都有信心。”她柔聲回應我。

    突然間,她腰帶上的紐扣發出了刺眼的紅光,並且有一種細小但尖銳刺耳的警示語嗚嗚吱吱地響起來。

    “風哥哥,師父……師父他們就在十米之內,沒錯,他們非常接近,非常非常接近——”她丟下金劍,解開腰帶捧在掌心裏。那種紅光持續不斷地閃著,越靠近石壁亮度越高。

    “他們一定是在石壁那邊,也會收到我的訊息。風哥哥,只要採取精細定向爆破,這塊石頭很快便會被清除,我們就能出去了。”她興奮地連連跺腳,直到紅光減弱下去,才重新扣好腰帶,撿起金劍。

    她說的沒錯,假如這石壁的厚度為十米,爆破高手完全可以在五十次精細爆破之後清除它。冠南五郎的大弟子葉薩克是美國軍隊裏的精英,這項爆破工作對他來說猶如囊中取物般簡單。

    我們退到距離石壁二十步的地方,以免被爆破誤傷。

    蘇倫盤膝坐下來,金劍橫在腿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壁,臉上充滿了期待:“大師兄是師父最信任的弟子,近幾年來一直跟在他身邊,我們大概有兩年多沒有見面了,這一次在如此逆境裏重逢,真的是令人感慨萬千——”

    古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明白蘇倫與冠南五郎之間深厚的師徒之情,並且自己也對這次會面充滿了期待。冠南五郎雖然是日本人,但他的所作所為、種種善舉已經抵消了國籍身份帶來的負面影響,最近的一次向索馬里難民捐款的活動中,他曾募捐到一百五十萬美金善款,親自護送到北非的國際紅十字會中心去。

    我們幾乎同時看到了亮光,我搶先揮手擋住蘇倫的眼睛,同時扭頭避開強光的刺激。

    亮光逐漸擴大,直到石壁完全消失,但卻沒有響起任何爆破聲。

    “蘇倫、蘇倫,是你嗎?”一束強力手電筒的白光打在我們腳下,有個身材高瘦的人直沖過來,停在蘇倫面前,放聲大笑:“小師妹,快站起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又長漂亮一些,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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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9 23:46:08
第四部 復活之戰   7青龍會十七煉氣士

    驟然從黑暗中解放出來,我雖然眼睛眯著,但卻沒有喪失應有的警惕性,立即前沖,右掌在對方身前一格:“朋友,請留步。”

    那人反臂擒拿,小臂柔若無骨,靈蛇一樣在我腕子上繞了一圈,冷笑著喝斥:“滾開!”一股蜿蜒遊動的巨大力量猛撞過來,並且其中夾雜著蛇拳的靈動、虎爪的暴戾,將陰柔與剛猛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道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從他的武功上,我能判斷出那人正是“安大略湖之鷹”葉薩克,立即順著他的力道緩緩退卻,不動聲色地化解了這招擒拿。

    更多的手電筒強光照進來,外面影影綽綽地竟然站了二十幾個人。

    葉薩克拉住蘇倫的手,幾乎將她直拋起來,兩個人立刻笑成一團,聲音在甬道裏跌宕起伏地迴響著。

    “蘇倫——”有個威嚴的聲音操著一口流利的國語在叫。

    蘇倫應聲叫著:“師父!”從葉薩克掌心裏掙脫出來,撲向另一個稍矮一些、但氣勢挺峙雄渾如大山的男人。

    看蘇倫像小燕子一樣飛來飛去,我心裏也感到由衷的高興,直到葉薩克手裏的電筒強光射到我臉上來。

    “小兄弟,你是不是風?據說是手術刀和蘇倫最看好、最具潛質的江湖新人?”他大步逼到我面前來,居高臨下地伸出右手。葉薩克是塔吉克斯坦國籍,最早在前蘇聯的特種部隊服役,後來投入冠南五郎門下,再轉入美國人的精銳部隊,可以說是世界級的軍方精英人物。他說話的態度和行事的方式,帶著不容置疑的生硬,連握手的姿勢都是命令式的。

    我慢慢地抬手與他相握,低聲說了一句:“幸會。”

    葉薩克蛇一般的目光冷森森、濕漉漉地瞥過我的臉,突兀的鷹鉤鼻子抽動了一下,再次大笑:“好好好,手術刀的眼光一向不錯,更何況是小師妹看上的人物,更是卓爾不群。年輕人,從現在開始,你已經是我們師門上下的朋友,走到全球的任何一個國家,提我——”他失口了,立即拖長了聲音改正,“提我師父的大名,一定會受到國賓級別的禮遇。”

    他的個子要比我高過一頭,幾乎要頂到甬道的頂部了。

    我對這種過份虛假的熱情不感興趣,再次點頭,表示應用的禮貌。

    “風,你還好嗎?”有個瘦削的影子從這一群奇形怪狀的男人身後轉了出來,倒背著雙手,極有禮貌地微笑著。她的長髮在電筒強光下飄飛著,帶著一股香遠益清的芬芳。

    “嘿,顧小姐,請跟在我們後面,否則有意外情況發生時,不好保護你——”葉薩克轉身,張開兩臂要把我們隔開。

    “我知道了,多謝美意。”顧傾城腳步一錯,從甬道邊緣滑過來,穩穩地站在我面前。

    我微笑著點頭:“我很好,你呢?”

    在眾人面前,她永遠都是矜持、高貴、文雅、得體的,絕不表現出對我的過份熱忱,但眼底深處流動的脈脈溫情,卻一覽無遺地呈現給我。

    葉薩克鼻子裏悶哼了一聲,表示著自己無法掩飾的不滿,但顧傾城並不理他,目光註定了我,無聲地用“唇語”說了一句:“很擔心你。”

    我心裏掠過一陣感動,但並沒有善解人意地回應她,反而慢慢退開一步,扭過臉去,望著擁住蘇倫的那個六十多歲的男人。

    在很多媒體上看到過冠南五郎的照片,但那都是平板而靜默的,當他真正站在我面前時,那種不發一言便震懾全場的不怒自威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住每一個人。

    顧傾城低歎一聲:“我在懸崖上等待援兵,直到冠南五郎大師到達才匆匆趕來,你不會怪我來遲了吧?外面的雪地上躺著那麼多橫七豎八的屍體,讓我真的非常擔心。”

    “屍體?無頭屍體?”我驚訝地反問。

    她點點頭:“對,就在一個空院裏,至少有二十具以上屍體,死狀慘烈無比。還有,外面有大片大片形式古怪的小樓,粗看起來,像是奇門遁甲陣勢,但卻被毀壞了一大半,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的思想立刻變得極其紊亂起來,因為這甬道是在鏡子後面的,而蘇倫則是穿過鏡子才見到我。按照正常推論,甬道一定會通向她所經歷的那個世界,而不是阿爾法的地盤。顧傾城所描述的,正是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連番激戰的地點,豈不是與蘇倫的經歷截然相反?

    她向旁邊退開讓路:“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我低著頭,從蘇倫身邊繞過去,快步走向洞口。在冠南五郎身後的這群人無聲地閃出一條通路,無聲無息地沉浸在黑暗裏。

    之所以沒有急速跑出去,是因為我知道,不管外面是什麼環境,什麼樣子,都說明不了任何問題。現在經歷的一切,是毫無邏輯關係可講的。

    我沒料到顧傾城一直跟在後面,快走出洞口時,她趕上來:“風,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已經找到蘇倫小姐了,為什麼還悶悶不樂的?”

    她臉上的關切讓我更加不安,只能淡淡地敷衍著:“沒事。”

    我心裏只有蘇倫,小別重逢後,更是添了幾分小心,免得讓她不悅。憑心而論,顧傾城的容貌、處世能力並不比蘇倫遜色,甚至某些地方會超過她,所以,我必須避免與顧傾城走得太近。


  “你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了,下一步,是不是得實踐自己的諾言,幫我達成目的?”她換了個話題,不疾不徐地走在我旁邊。

        甬道盡頭,其實就是封印之門所在的那個山洞,不過我從外面向裏看的那扇金屬門被扭曲得不成樣子,丟在洞外,像是一個廢棄了印象派藝術品。

        向西面看,小樓和殘磚碎瓦交錯著,一派浩劫後的混亂淒涼。

        “空院就在前面,我們要不要走過去看看?”顧傾城向西指著。

        我緩緩地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顧小姐,甬道的彼端就是‘亞洲齒輪’,但我並沒有看到什麼絕世古琴,也許你該早點趕過去搜查一下,免得珍寶落在別人手裏,又得破費贖回了。”

        找回蘇倫並且重新脫困之後,我心裏緊繃的弦一下子松了,頓時身心俱疲,恨不得找一個隱蔽的地方連睡上三天三夜才好,拒絕一切人的打擾。

        顧傾城微笑著:“好,你自己一切小心,我先去了。”她向後轉身,毫不停頓地走回甬道,並沒有刻意地糾纏我,這倒有些讓我悵然若失起來,一腳踢在那扇破門上,重重地歎息著。

        從洞口一路走到空院,雪地上的雜遝腳印顯示,這一行人共有二十一個,幾乎是筆直地由西向東過來,沒有絲毫的拐彎岔路,可見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直指封印之門所在的山洞。

        我再次回到空院,屍體原樣不動地躺在地脈出口旁邊,大部分被雪覆蓋住了半邊,顯得愈發荒涼冷肅。從井口向下望,什麼都沒有,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吞噬飛行器和老虎的火海呢?”我苦笑著,經歷過的一切恍如南柯一夢,但卻是最詭異不過的噩夢。

        循著原先的路線回到那座小樓,從破牆洞裏鑽進去,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可以通向飛行器的黑洞。也就是說,我無法讓別人相信自己曾由這裏進入過“亞洲齒輪”,一切過程既無人作證,也沒有任何可信證據。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蘇倫安然無恙地回來,總算可以把西南邊陲之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了。死了那麼多人,經歷了那麼多事,終於熬到天亮夢醒的那一刻,是不是該值得慶祝呢?

        在山洞前停下來思索了好一陣,才決定重新進入甬道,此刻,我應該與蘇倫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都要第一時間搶上前保護她。一想起葉薩克那種狡黠的微笑,我心裏難免再次掠過一陣驚悸,仿佛即將上床的人發現被窩裏伏著一條涼颼颼的蟒蛇。

        “蛇?被稱為‘安大略湖之鷹’的葉薩克,為什麼給人的感覺總是不懷好意?”再次回憶他的個人資料,似乎一切沒什麼問題,我只好把這些感覺放在一邊。經過剛剛的一次短暫交手,我已然清楚他的武功根底,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大的威脅——

        太多的意外變故,令我的神經變得異常敏感,每一步行動也更加小心謹慎。在老虎墜落之時,我也是站在鬼門關的邊緣,只要再向外踏出一步,兩個人的命運也就沒什麼不同了。

        “風哥哥?”蘇倫急匆匆地跑出來迎接我,臉上掛著焦灼而幸福的笑,“師父要見你,他從燕遜和蕭可冷那裏聽說過你很多資料,所以——”

        當她看到洞外的景物時,一下子愣住了。

        我靜靜地陪她站著,絕不出聲打擾她。幾分鐘後,她臉上的笑容全都不見了:“風哥哥,在我印象中,這裏應該有一面異常精緻而標準的秦代宮牆,樓閣亭台井然,牆角還滋生著茂盛的青苔。向前幾百米,有一座類似於賞月臺的高樓,上面的漢白玉欄杆雕著龍鳳呈祥的花紋……可是,現在它們都去了哪里?還有瑞茜卡和孫貴,又在哪里?”

        顧傾城站在甬道裏面十步遠的地方,臉部隱藏在黑暗裏,只露著一雙秀氣的腳。我有理由懷疑,她在偷聽我和蘇倫的談話。

        蘇倫捂著自己的臉,迅速冷靜下來:“我懂了,那面鏡子能夠通向不同的世界,引申來講,鏡子後面開著不計其數的門戶,大概是受時間的控制而無序開合的。風哥哥,我們走吧,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只要大家在一起,就不會再有恐懼。”

        不愧是冠南五郎的弟子,她的緊張情緒維持了不到五分鐘,便徹底恢復了平靜,能夠做出自己的判斷。

        我牽著她的手向甬道裏走,那是故意做給顧傾城看的,好讓對方死心。

        其實,我心裏還在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封印在水晶裏的幻像魔。連阿爾法都說過,當封印能量急速減弱時,幻像魔便能夠突然蘇醒。他與土裂汗大神交戰時,幻像魔曾經撞擊封印之門弄得大山為之震顫過。

        “無論如何保護蘇倫”這八個字現在是我唯一的做事原則,也是任何分歧下的唯一抉擇。

        再次經過那塊大水晶時,蘇倫低頭凝視著地面上的陰影,憂心忡忡地問:“風哥哥,難道你對幻像魔的復蘇沒有一點感覺?”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或許該這麼說——“幻像魔的復蘇是絕對的,但復蘇的時間卻是相對的。”所以,我們不能在此地久留。

        “兩位無須擔心,這一次冠南五郎大師帶領著青龍會的十七位煉氣士高手,能夠彙聚超過五顆廣島原子彈的爆發能量,即使有什麼不測,他們完全能應付得過來。”顧傾城跟在我們身後,及時插話。

        她和冠南五郎竟然跟青龍會搞在一起,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蘇倫在我手指上輕輕一捏,示意不要作聲,繼續聽顧傾城說下去。

        “風先生,青龍會並非是外界傳說中的邪派組織,所以希望你能摒除成見。沒有他們合力打開那扇金屬門的話,現在二位還都被囚禁在甬道裏呢?對不對?我與冠南五郎大師的合作剛剛開始,他會幫我找到那張絕世好琴的下落,任何意外,十七煉氣士都會蕩除,讓所有的計畫得以按部就班地實施。”

        她的聲音永遠都是驕傲淡定的,每一個字都口齒清晰,中氣十足。

        青龍會十七煉氣士來自五湖四海,我只知道其中九位來自藏教、外蒙、冰島、黑山、墨西哥等地,其他八位行蹤飄忽,身份隱秘,根本找不到他們的資料。在江湖傳聞裏,他們合力發功時,能產生呼風喚雨、閃電劈雷的奇效,與古代野史中的“上天散仙”差不多。

“顧小姐也是青龍會的高手嗎?”蘇倫淡淡地笑著,與我靠得更緊密些。

        “我沒有那份榮幸,尊師冠南五郎大師才是這場行動的總策劃者。蘇倫小姐,大師門牆上下對於‘亞洲齒輪’的求索領先於全球任何組織,這一點你是最清楚的了。所以,連青龍會都會仰仗他,而我,僅僅是一個不在江湖的小商人,到這裏來,不過是為了尋找一架好琴而已——”

        兩個漂亮女孩子的交鋒,不見刀光劍影,但每一句話都藏著深意。

        “什麼琴?真是巧了,我在一個地方恰好看到一架奇怪的古琴,它沒有名字,成色、材質、絲弦也不夠名貴,但放置它的那張紫檀寶鼎桌,卻用十六架名琴墊底。據我所知,那十六架琴合起來的價值超過一億美金,都是全球樂器聯盟排行榜上的在冊寶貝。還有,琴室一邊的石桌上,插香的爐子亦是用名琴改造而成;彈琴的琴凳則是古琴良材拆開後打造的——”

        蘇倫挽著我的胳膊,在這條黑暗的甬道裏猶如閒庭信步一般。

        “十六架名琴?都是什麼名字?”顧傾城追問著。她是愛琴如癡的人,一旦聽到與古琴有關的事,精神立刻振作起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八個名字分別鑿刻在琴尾上,兩兩成對。插香的名為‘紫蘇焦尾’,做凳的似乎是‘求凰、鳳鳴、楚台’三架。其實這些都不算名貴,關鍵是那琴室裏的牆上掛著一張吳絲綢帕,上面以七彩線繡著一首譜子,名為‘快哉此風’。顧小姐,你是亞洲古琴名家,對這些東西必定極為熟悉,就不必再叫我獻醜了吧?”

        蘇倫一口氣報了這麼多名琴,把顧傾城聽得愣了,慢慢站住,不再前進。

        我們走出了二十幾步,蘇倫回頭,啞然失笑:“風哥哥,你看顧小姐怎麼了?站在那塊大水晶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水晶表面映著淡淡的紅光,照亮了顧傾城穿的一件白色風衣,她正低頭往下看,一隻手扶著左側的石壁,神情非常專注。

        “顧小姐?怎麼了?”蘇倫在氣勢上已然占了上風,但並不十分張揚。

        顧傾城有些緊張地抬起頭:“沒什麼,沒什麼,著水晶裏的火焰真是奇怪,我剛剛以為它是能自由跳動的呢!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蘇倫小姐,那架古琴在什麼地方?能否帶我去看看?”

        我猜蘇倫描述的一定是“第三座阿房宮”的東西,果然,她悠然回答:“它在一面古鏡之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帶你去。”

        顧傾城放棄了自己的觀察,繼續前行,不過卻偷偷地歎了一口氣,滿含失望。

        我們三個走出洞口,葉薩克已經登上了機械體的最頂端,握著一架小巧的軍事望遠鏡向那深井裏張望著。

        “師父,師父——”蘇倫向肅立在齒輪前的冠南五郎叫著,腳步歡快地搶先跑了過去,挽住他的胳膊。他慢慢回頭,猶如一件工藝嚴謹到極點的機器,動作平滑,絲毫沒有破綻,目光炯炯地投在我的臉上。

        我坦然地迎接著他的注視,並且快步走過去。

        “風?”他只說了一個字,兩道濃重的黑眉揚起來,繼續審度著我的臉。

        “是,久仰冠南五郎大師盛名。”我握住他伸出的手。

        手術刀在世時,曾不止一次向我提到過冠南五郎,並且絕不掩飾自己的讚賞。受了他的影響,在我心裏一直把對方當作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是值得信任的導師。

        “燕遜、蕭可冷還有小燕、孫龍、大亨都向我提到過你,當然,還有手術刀本人。這些人都是眼高於頂、驕傲萬分的特立獨行之輩,假如一個人讚賞你就罷了,偏偏每一個人都那麼肯定地對我說,你很了不起。所以,不管是三人成虎也好、隨聲附和也罷,我都想親眼看到你。現在,我看到了,也相信他們的眼光不會錯。年輕人,未來的世界是屬於你們的,蘇倫跟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他笑起來的時候,橫在眉心裏的一行“七寶抱山紋”漸次舒展開來,像是捏在書生手裏的精巧摺扇,緩緩張開,灑脫而飄逸,帶著說不出的華貴之氣。

        我放開他的手,謙遜地低頭:“謝謝大師謬贊,手術刀曾經告訴過我,以後見到大師時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執弟子禮,聞聽教誨。”

        他的手給我的感覺穩定而乾燥,並且蘊含著一股迴圈流動的真氣。那幾秒鐘裏,我觸摸到他掌心裏的“天地人三才紋”,明明白白構成一種“龍走天涯”之勢,每一道都清晰深刻,是掌紋裏極少見到的帝王之相。

        “風,你好像領悟到了什麼——不過,不必在意,命在天而不在我,即使是再好的相法、相術、掌法,沒有文武相濟、水火相融的時勢,也不會有大的作為,對不對?”

        他倒背著手,昂然微笑著,身上那套雪白的義大利西裝與飛旋的齒輪一道發出耀眼的銀光。即使是剛剛走過外面的廢墟,他腳上那雙名貴的歐式皮鞋上仍舊一塵不染,只有在走路時隨時運用“踏雪無痕”的輕功,才會達到這種防塵效果。

        我點點頭,意識到自己外表上露出來的任何小動作,都會被他看透內心,立刻平心靜氣地向後退了一步,恭敬地點頭致意。

        “蘇倫,這一次能夠順利進入‘亞洲齒輪’的世界,你的功勞是最大的,想要什麼獎勵,考慮好了就告訴我,只要不是上天摘星攬月,師父一定替你做到。”他回身向著蘇倫微笑著,如同慈父看著自己的愛女。

        蘇倫搖搖頭,大聲回答:“師父,弟子什麼都不要。”

        她在接連遇到我、看到大師兄葉薩克和師父冠南五郎之後,滿腔喜悅無法細說,完全拋開了素日冷靜沉著的那層“假大人”式的偽裝,重新變成了嘰嘰喳喳的小女生,與顧傾城的甘於沉默等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傾城被冷落了,始終站在我身後十步以外,默不作聲。

        在她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模樣古怪的駝背老頭子,穿著一身極不合體的灰色西裝,頭髮鬍鬚都亂糟糟的,簡直不成樣子。在他背上,打橫拴著一個同樣是灰色的木箱,長度約有一米半,寬頻半米,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知裝著什麼東西。

        當他發現我正在盯著自己時,立刻眨眨眼睛,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容。

        “大師,我們的事可以開始了嗎?”顧傾城等到蘇倫笑夠了,才恭恭敬敬地向冠南五郎鞠躬請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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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9 23:46:33
第四部 復活之戰    8 五湖古琴奏出宇宙間的最強

        老頭子應聲取下了後背上的箱子,小心地平放在地面上。

        冠南五郎擺擺手:“不,再等一下,等葉薩克探明了地脈的波動頻率再開始。顧小姐,我答應你的事肯定會做到,不必急在一時,對不對?”

        他的右手食指、無名指上,戴著兩枚燦爛的白金指環,隨著手掌的擺動,發出點點湛湛精光。

        據媒體上的資料顯示,他已經接近七十歲,但神采氣勢,卻只有五十出頭的樣子,特別是凝視某一個人時,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要劈山裂石般將對方每一個毛孔都看穿一樣。手術刀那樣的江湖大人物對冠南五郎都讚歎不絕,可見我面前這人,真的是絕頂高手中的高手。

        “風,咱們一起去機械體頂上散散步,如何?”他向我招手,掌心的手紋一亮,但緊接著又收了起來。

        我自然只有從命的份兒,他這樣的人物站在這裏,像是星星群裏突然墜下一顆太陽,任何星光都不足以與太陽爭輝,全部黯然失色。

        那道金屬階梯極長,他悠閒地向上攀登和,腳尖幾乎不沾地一般,輕飄飄的不發出任何聲音。

        “風,關於‘亞洲齒輪’,你知道多少?”他漫不經心地問,目光仰視極頂方向。

        我認真地回答:“歐美方面的著作基本都閱讀過,您的十幾本著作也讀過兩三遍。”大學的後半段,我一直在做《諸世紀》方面的調查研究,對“亞洲齒輪”並沒有刻意關注,所知還是僅限於皮毛。

        “那麼,你的哥哥呢?他是不是說過什麼?”他笑了,下巴微微上揚。

        我吃了一驚:“我哥哥?”

        他隨即接下去:“不必吃驚,手術刀去北海道時,曾繞道關西,向我諮詢過一些事,所以,對‘盜墓之王’楊天的神奇失蹤,我也仔細分析過。風,從學藝到今天,楊天是我唯一佩服的人。如果有機會,我很願意幫你做一些事,放心,我會保守這個秘密。需要我的時候,儘管給我來電話——”

        我用力點頭:“是,一定,一定。”

        以前,僅有手術刀與蘇倫是這世界上明瞭我的真實身份的人,現在又多了冠南五郎這個當世奇人,我心裏有種被冬日的愛琴海陽光曝曬過的溫暖。

        輕功卓絕的人做到“踏雪無痕”並不困難,但難的是像冠南五郎這樣,隨時都保持著輕飄飄的離地狀態。在某些江湖典籍裏提到過,當輕功練到“白日飛升、青虹貫腦”的地步時,就會永遠地克服地心引力,變成可以任意飄浮的地球人。毫無疑問,冠南五郎就做到了這一點。

        我們一直走到頂點,葉薩克手裏抓著一根手指粗的鋼纜,穩穩地站在井邊向下望著。鋼纜的一端想必是系著一個沉重的儀器,崩得筆直,下端連著的重物至少有三十公斤以上。

        “怎麼樣?一大半齒輪是否正在奇特地加速?”冠南五郎快步走上去,拍拍葉薩克的肩膀。後者比他高出近兩頭,但氣勢上卻遜色太多,以至於變得像個傻兮兮的瘦高孩子。

        “是,師父,我們來得正是時候。按照您的加速度計算公式,當轉速超過每秒鐘三百轉時,機械體就接近崩潰的邊緣了。當然,它是會持續加快的,預計崩潰的臨界點是在每秒鐘四百到五百轉之間。”

        葉薩克回望著地面上的人,那種濕漉漉的目光弄得我後背上仿佛有條毛毛蟲在爬來爬去。

        井口向下十米便徹底地陷入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了。

        冠南五郎的理論研究曾引起過全球物理界的大討論,那些固步自封的科學家曾笑稱“只要他找到‘亞洲齒輪’,我們全體人都俯首聽命,唯他馬首是瞻”。現在,冠南五郎真的到達了這裏,那些人不知道會怎樣震駭呢。

        葉薩克轉向我:“風,我得恭喜你,師父有意重開門牆,收你為入室弟子。希望以後大家在一起可以好好相處,我雖然是大師兄,卻沒有慧根,請你和蘇倫多多指教——”

        這個消息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怕當場就要欣喜若狂地跳起來,畢竟能得到冠南五郎的青睞,比得到某個亞洲小國的王位更重要,但我只是禮貌地笑了笑:“那是我的榮幸,我很願意。”

        葉薩克詫異地盯了我兩眼,長歎一聲,轉身把注意力放回到鋼索上。

        “用魔力之琴,奏出宇宙的最強音,這就是亞洲齒輪開始旋轉的基準點。咱們腳下,踩著六萬九千個齒輪,當然這只是已知的數目,在我的最新研究成果裏發現,齒輪的總量是無窮無盡的。就在這個金屬世界之下,齒輪還會向下球形延伸十三公里,那才不過是它的腰線部分。按照這種比例計算,構成機械體的總量約為九億隻,直徑則是從我們看到的二十釐米一直縮減到兩微米。正是它的恒定旋轉,才產生了供地球自轉、公轉、地心引力、風、潮汐、流沙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地表活動。風,它不能停下來,但也不可以轉得太快,就像一隻年事已高的大鐘,既不能超快也不能滯後,否則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冠南五郎望著我,語速加快,把這些複雜的理論用淺顯的語言表達出來。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能理解。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地面上那守護著木箱的老頭子:“看,那盒子裏裝的就是來自日本皇室的‘五湖古琴’,你對此該不陌生吧?”

        這次我才是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料不到顧傾城會千里迢迢把琴帶到這裏來,更重要的,那琴裏禁錮著千年女僧藤迦的靈魂,她的身世已經夠艱難的了,何苦再到這個世界裏來經受折磨?

        我歎了口氣:“大師,我知道那架古琴,是從皇室裏的藤迦公主遺物中取來的,在我手上轉贈給顧小姐。不過,我看不出,這架琴有什麼特殊性?”

        一路上,顧傾城總好像有事瞞著我,現在圖窮匕見了,她從港島去北海道收購古琴,竟然也是尋找“亞洲齒輪”的伏筆。從這一點上看,她的心機果真埋藏至深,比蘇倫要複雜得多了。


“對,就是它。風,不瞞你說,直到現在我腦子裏都有一個解不開的困惑。早在藤迦公主小的時候,我就見過那架琴,也親手彈奏過,並且用射線機掃描過很多遍,也沒發現它的怪異之處。直到上次接到顧小姐電話,重新拿到這架琴,忽然發現,它能達到的音量極限拔高了十五倍,已經能觸及人類聽覺的極限,但卻不至於跌入到超聲波區域裏去。這就是中國古籍裏描述過的‘喚醒亞洲齒輪’的聲音,所以,我和顧小姐欣然合作,一起到這裏來。她要的,是另外一架琴,而我,則是要以拯救地球未來為己任。說到底,完全要感謝你,不知你在琴上施展了什麼魔法,竟然令它化腐朽為神奇?”

        他的確不明白,除我之外,誰都不明白,因為那是我和藤迦之間的秘密。

        我笑了笑:“能為拯救地球貢獻力量,是我的榮幸。”

        當他再次用探測儀一樣的目光向我掃來時,我迅速後撤:“大師,我有些不舒服,要下去一會兒。”

        受到顧傾城欺騙這件事很令我惱火,再站下去,只怕會流露出小小的失態,所以在怒火發作之前,最好先避開大家。

        “去吧,年輕人,多陪陪蘇倫。”他大度地揮手,白金指環映出的光,刺得我的眼珠一陣針紮般的疼。

        找到齒輪,調整轉速,以保持地球上各種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均衡,這些道理聽起來玄之又玄,但我很想看看實際效果。

        “假如保持‘亞洲齒輪’的平穩轉動能改變世界冷戰格局的話,豈不也是好事,省得聯合國理事會的人飛來飛去地調解戰事,弄得焦頭爛額。藤迦被封印在琴裏之後曾經說,自己的使命就是奏出世界上的最強音,在這裏終於能物盡其用了。”我一邊緩緩向下走,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地面上的形勢。

        十七個白袍人整齊地站成了一個圓弧形,圍繞在亞洲齒輪周圍,全都雙手合什,表情嚴肅地對著機械體。他們的身後,就是溝通兩個世界的那條筆直的甬道。他們的聯合力量能打破封印之門,大概可以證明已經超過了阿爾法的水準。所謂“煉氣士”,實質上是畢生修煉一種無上內功的人被外界冠以的通稱。

        他們的頭部罩在風帽裏,只露出大半邊臉,根本分辨不清全貌。

        蘇倫正跟顧傾城站在一起,作為現場僅有的兩個女孩子,她們應該是有共同語言的,但兩個人的情緒卻完全不同,蘇倫滿臉喜悅,顧傾城卻越來越沉鬱。

        我走到距離她們十步遠時,蘇倫已經興奮地轉頭招呼我:“風哥哥,我跟顧小姐已經達成協定,咱們帶她去‘第三座阿房宮’,她會送我一張‘51號地區’的特別通行證。你知道,哥哥生前對於‘亞特蘭蒂斯’的世界非常著迷,立志要找全地球上所有與那個失落的大陸有關的遺物。顧小姐說,以她與美國軍方的交情,可以任意從那裏取走十件以上的研究物件。”

        這的確是件好事,手術刀的藏寶庫裏已經保存了超過五百件亞特蘭蒂斯的相關物品,大到砌築城牆的鐵磚,小到婦女使用的指環、發簪甚至是牙籤。顧傾城以這個條件引誘蘇倫上鉤,恰恰是擊中了對方的弱點。

        “那是件好事,顧小姐手眼通天,連軍方視為禁地的區域都等閒視之——我不明白,顧小姐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我盯著她,希望能看出什麼破綻來。

        “我,一個小小的古琴收藏家、文物掮客,或者還有一點點做生意的頭腦,如此而已。”她笑著解釋。

        “那麼,顧小姐如何解釋有目的地收購五湖古琴,是為了什麼?待價而沽還是奇貨可居?”當初決然贈琴時根本沒想到這些,只是本著“寶劍予壯士、紅粉送佳人”的一腔豪邁,現在迴響起來,我真是太小看她了。

        顧傾城輕輕地彈了彈指甲:“風先生,如果你認為贈琴是種錯誤,那麼現在我可以補一張支票給你。按照常理,琴現在是我的,我當然有權利處置它,對不對?”

        她的語氣漸漸變得生硬,那老頭子立刻警惕起來,蹲下身子,雙手按住木箱,同時斜眼望著我。

        我保持微笑:“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顧小姐,你太多慮也太多疑了,琴當然還是你的,只不過我剛剛在想,你不愧是深謀遠慮的生意人,早在幾個月前便未卜先知地看到古琴的妙用。能不能透露一下,你要冠南五郎大師幫你做什麼?是去取另一架古琴嗎?”

        現在,四周局勢變得非常微妙,我懷疑冠南五郎帶來的這些人也未必是自己的親信,畢竟看這群人的身手,個個臥虎藏龍,別具異相,是絕不會輕易供人驅使的。所以,我、蘇倫、顧傾城之間應該是更多地溝通合作,而不是自相殘殺。

        “這個問題,我可以保密嗎?”她反問,忽然轉身向那老頭子說,“昆侖奴,你老是念叨說要向風先生請教劍術,現在就是個最合適的機會。”

        蘇倫臉色一變:“什麼?他竟然是洛杉磯唐人街上的大劍客昆侖奴?顧小姐,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吧?”

        在我看來,顧傾城既然可以驅使衛叔那樣的江湖一流高手,當然也能以大劍客昆侖奴為僕人,這沒什麼可奇怪的。只是那個號稱在美國十大城市的唐人街“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昆侖奴,竟然是如此的其貌不揚?

        老頭子慢慢起身,搓著雙手,向我點點頭,又哈了一下腰:“風先生,據秘密資料上說,你曾有一次與人交手,一秒鐘之內發出了幾萬劍。那樣的劍法,已經突破了人類武功的極限,我一直跟人打賭說,那是以訛傳訛的謬論,人是不可能達到這種出劍速度的。我,以快劍成名,二十歲時達到每秒鐘三劍,三十歲時增長到每秒鐘四劍,但有一次與‘華人功夫之王’李小龍過招,卻被他每秒鐘連踢五腿的功夫擊敗。所以,我潛心閉門修煉,八年之內把自己的出劍速度提高了五倍,現在,每秒鐘能夠刺出二十劍——”

        他伸手在自己腰帶上一摸,錚的一聲,掌心裏已然多了一柄顫巍巍的二尺長精鋼軟劍。

        “風先生,請指教。”他緩緩地把軟劍卷在手心裏,又倏的放手,劍身嗖的一聲彈得筆直,向我眉心指著。

        一秒鐘內出劍萬次,那場大戰是發生在土星人的奇幻世界裏,真不知道怎麼傳到江湖上去的。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只要做過,就會有人知道。現在,我絕對不可能達到那種超凡脫俗的境界,但我有“逾距之刀”,足以卻敵。

        “現在不是時候,要比劍,出了這個山腹有的是時間。”我不悅地搖搖頭。

        假如顧傾城是以這件事來分散我的精力,她可真就是太不近人情了,何苦步步緊逼?

“對,不是時候,我們都有很重要的事做,但是風先生,與你比劍是顧小姐答應我的,否則我也不可能舟車勞頓,一路趕到這個窮山溝裏來。不比劍可以,你最好自殘兩臂,然後在所有媒體上刊登公告,聲明是昆侖奴的手下敗將,這樣的話,我會立刻回洛杉磯去,絕不煩你。”

        昆侖奴臉上露出近乎癡迷的狂熱,當他把全神的內力都灌注于劍身時,劍尖上竟然吐出了一道銀色的劍芒,足有半寸長。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顧傾城已經退後三步,把場地給空了出來,明擺著是要坐山觀虎鬥。

        蘇倫關切地湊近我:“風哥哥,你身體怎麼樣?能不能堅持?”

        我點點頭,她的聲音壓得更低,“我懷疑顧傾城的來歷相當複雜,你看,任何事對她來說,都是信手拈來,就連美國總統都沒有這麼囂張過。”

        “因為她有囂張的權利。”我笑了,跟對方相比,蘇倫還是顯得毛躁了些,不能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

        昆侖奴軟劍一顫,發出一陣“嗡嗡、嗡嗡嗡”的古怪嘯聲。一劍在手,他身上的頹唐、灰敗、蕭瑟之意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昂揚燃燒的鬥志,連滿頭的灰發都仿佛從睡夢中被喚醒過來,根根直豎著。

        一個真正的劍客拔劍之後,自己的身體也會變成一柄劍,飛蛾撲火般投入戰鬥。

        這場逼上門來的比武成了我不得不應付的瑣事,其實以昆侖奴的威名,完全沒必要挑戰我這樣的江湖後輩。他成名不易,我不想無端地摧折了他的自信心,對於一個劍手來說,那是最殘酷不過的。

        “風先生,請賜教吧?”那個木盒早就被他踢開,看來除了癡迷於劍之外,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事。

        我的目光落在他凸起的喉結上,那是練劍的人最不易防範的位置,只要“逾距之刀”發出,他便立即倒下,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種結果。

        “風先生,你在猶疑什麼?昆侖奴熱愛劍道勝於自己的生命,假如能死在高手劍下,將是他畢生的夙願。”顧傾城看透了我的心思,不急不慢地加了幾句,把我逼上了“不得不出手”的絕路。

        “嗚——吱”,機械體頂上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除了昆侖奴之外,我們三人同時轉頭,望著那個高高的圓頂。

        “大師兄要幹什麼?”蘇倫反應最快,臉色一下子低沉下來,瞬間抄槍在手,彈開了保險栓,並且一個滑步搶到我身邊,“風哥哥,小心一些,那是一個殺人的信號。”

        幾乎就在她開口說話的同時,昆侖奴已然中招。一個白袍人鬼魅一樣掠近,先是劈手奪走了那柄軟劍,另一隻拳頭重重地擂在他的喉結上。空氣中僅僅傳來“喀”的一聲輕響,昆侖奴已經倒跌出去,嘭的一聲撞在金屬壁上,再啪嗒一聲落地,身子蜷縮起來,徒勞地四肢抽搐著,基本已經死亡。

        白袍人嘿嘿冷笑了兩聲,突然抬起手,把軟劍塞進自己的嘴裏,狠狠地咀嚼著,像是一頭剛剛攫取到肉骨頭的餓狼。幾秒鐘後,他哽了哽脖子,竟然把一柄“百煉鋼化繞指柔”的寶劍吞了下去。

        他扭頭向回走,目光恰恰與我相遇,忽然冷森森地一笑,露出兩排尖銳的黃牙。

        這個變化來得太快了,幾乎還沒來得及與昆侖奴說清自己的意思,他已經中招身亡。顧傾城臉上的表情仍舊波瀾不驚,昆侖奴的死在她心裏的反應,並不比死掉一隻流浪狗或者流浪貓更重要。

        “奔雷快手、吞冰絕技,閣下是帕米爾高原上的哪一派門下?”我提高了聲音,但並沒有阻止他,任他退回到自己的同伴中間。

        帕米爾高原上共有四大勢力,前蘇聯雇傭軍、雪山堡、神龍教、喀納喀納城,每一派都有自己的嫡系殺手集團。我懷疑白袍人是喀納喀納城裏出來的野蠻流民,因為他那種嗜血的目光決不像是一個正常人,反倒更像是世代盤踞在雪山上的野狼。

        “風,誰對你不尊重,就是挑戰我的師門榮譽。所以,大師兄我先幫你清理掉他,怎麼樣?”葉薩克的聲音遠遠飄來,帶著說不出的得意。

        我和蘇倫對視了一眼,心裏泛起一陣涼意:“一個白袍人的殺傷力已然如此彪悍,十七人聯手的話,無異于一支實力超強的特種部隊。冠南五郎帶他們來,意欲何為?”

        “風先生,開箱子看看吧,故人遺物,千萬要節哀順變。”顧傾城如此冷靜,連蘇倫都覺得不可思議了。

        我走上前,俯身按下了木盒上的一把彈簧鎖,輕輕掀起盒蓋,首先看到的是一層乳白色的鋼化泡沫板,然後才是被上等的蘇州絲綢層層包裹的五湖古琴。假如藤迦的靈魂是具有視覺和聽覺的,在我注視古琴的時候,她肯定也能看到我。

        “奏出世間的最強音?”我搖頭苦笑著,在膝蓋上蹭了蹭手指,才落下去緩緩地觸摸琴弦。黑色的絲弦與暗紅色的琴板依舊熟悉,包括上面那兩個朱印小字——“五湖”。

        “藤迦,你能看到我嗎?”我在心裏默念著,突然間,琴弦隨風而振,發出一連串流水跌宕的清音,叮叮咚咚,流暢優美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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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9 23:47:03
第四部 復活之戰   9索馬里之火,女間諜龐貝-1

        我仿佛看到了藤迦在幽篁水郡裏俯身彈琴時的影子,四周也突然刮起了一陣陰柔之極的旋風,一個女孩子的低聲歎息隨風而來,拖著長長的尾音:“唉——”

      “誰?”蘇倫低聲斷喝。

      “沒有人,別擔心。”我豎起食指貼在唇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藤迦已經變成靈魂,永遠都無法被人看到,但我能感覺到她在琴弦上翻飛出沒著。

      “風哥哥,我能感覺到一個女孩子的香氣——”蘇倫眉頭一皺,立刻叫出了“千花之鳥”四個字,“是藤迦公主,對不對?”

      她和我並肩站在一起,凝視著緩緩振盪的琴弦。

      琴聲停了,只有餘音嫋嫋仍在空氣裏飄浮著。

      “她離去了。”蘇倫淡淡地一笑,唇角帶著一絲苦澀。

      我明瞭她的心,立刻握住她的指尖:“蘇倫,我說過,咱們會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開,更不會受任何人的影響。”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孩子總是善變而多疑的,聰慧如蘇倫,也不例外。

      “風哥哥,我知道,我知道……”她避開我的目光,抽回手,仰望著機械體的頂上。在那邊,冠南五郎和葉薩克正在低聲交流著什麼,偶爾發出一兩聲大笑。

      顧傾城挑起木盒的蓋子,啪的一聲重新蓋緊,右手伸在褲袋裏,似乎一直捏著什麼東西。

      “顧小姐,似乎你對別人的生死毫不在意?無論是衛叔還是昆侖奴,根本激不起你的傷感,在這一點上,真是讓人欽佩。”我看不透她和前兩位死者的關係,但即使是主僕,也該露出一絲傷感才對。

      “人在江湖,生死須臾之間,況且要做事,就會有人犧牲,這有什麼?”她冷淡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抽出手來,掌心裏竟然是一塊歐米茄牌子的老式懷錶,閃著燦燦的金光。

      在這個沒有時間概念的世界裏,表是最無用的東西,我原以為她握著的會是一柄手槍。

      “風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她彈開鑲金的水晶表蓋,凝視著錶盤上跳動的指標,唇角始終帶著一絲淡然的笑意。

      “好,我們一起聽,不介意吧?”我再度握緊蘇倫的指尖。

      從現在起,我們兩個之間不再有單獨的秘密,任何時候都會同時出現。

      顧傾城皺眉:“這樣啊——好吧!”她四面看了看,指向右面的一組橫三豎三的洞口,“我們去那裏談,好不好?”不等我和蘇倫說什麼,她已經帶頭向那邊走過去。

      蘇倫歎了口氣:“風哥哥,你應該看出來顧小姐滿腹心事,我跟著去聽,合適嗎?”她的眉心也緊鎖著,心事並不比顧傾城的少。

      我點點頭:“當然,有什麼事,咱們會第一時間同時知道,不必躲藏遮掩。”

      從白衣人身後經過時,我逐一觀察著他們的腳下,畢竟一個人來自何門何派,從站立的姿勢就能猜度出來。十七個人幾乎來自全球各地,其中三個矮矮胖胖的竟然膚色黝黑油亮,腳踝上套著三十幾個黃金腳環,一看就知道是從南非叢林金礦裏出來的。

      “黃金幫的長老?”蘇倫在我掌心裏迅速劃了幾個字。

      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黃金幫自稱受命於非洲“祈福之神”,是橫行非洲中南部的第一大黑社會勢力,連各國政府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青龍會崛起之後,帶給世人最震撼的感覺就是每一個會員都相當有來頭,幾乎沒看到哪個無名小卒得到入會的機緣。

      “你猜顧小姐要說什麼?”蘇倫換了話題,小指指甲劃得我掌心一陣輕癢。

      我搖搖頭,那塊表給了我某種奇異的感覺,因為我懷疑它的重量遠遠超過一塊正常的懷錶。顧傾城並非過度纖弱的女孩子,握著表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吃力,所以我判定表的重量會超過三公斤以上。

      顧傾城已經站在金屬壁前面,抬頭仰望著那九個洞口,神情蕭瑟。

      剛才我跟蘇倫早就檢查過,每一個洞口裏面都被石牆擋住,無路可走。

      “風先生,首先我得向你說抱歉,因為我一直都在騙你。”她轉過身,把錶盤向我亮了亮,裏面竟是一個畫面不斷旋轉的液晶螢幕,上面標著各色圖示和縱橫交錯的虛線,應該是一張攤平的世界地圖。

      “騙我什麼?”我冷靜地笑著。

      “我,根本不是什麼顧傾城,或者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顧傾城這個人,她只是被杜撰出來的一個身份。我只有一個代號,就是‘龐貝’,那是埋葬在火山灰裏的廢墟,將會永遠被世人遺忘。現在,我將再次消失,永遠從兩位的世界裏消失。下次見面,大家想必就不再相識了,因為‘顧傾城’這個身份,只會被使用一次,然後全球的任何一台戶籍伺服器裏都找不到與她相關的隻字片語。”

      她有近似於絕望的沉著,如同在敍述著一則別人的故事。

      “好。”我只回應了一個字。

      “很好。”蘇倫長歎,“‘索馬里之火’二十六精英之一?久仰了。”

      這個驚人消息沒有令蘇倫和我失態,只是有一點意外而已。


      “我的任務是搜索‘潘朵拉寶盒’與追殺叛徒瑞茜卡,當然,她也是組織裏的一個代號,就像電腦螢幕上的一個跳躍的字元,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長話短說吧,所謂的‘潘朵拉寶盒’總共是一對,它們的作用是完全相反的,其中一個對於地球上的毒物有強大的吸引力,另一個則對它們有強烈的排斥力。據‘51號地區’傳真過來的資料顯示,第一個盒子在很久之前就破裂損毀了,化成一種毒性超強的液體,污染了此地的大片土壤。這個就能解釋,為什麼五角星芒大陣裏彙聚了那麼多毒蟲,而你身上帶著的,卻是辟邪防身的寶貝。”

    “現在,我能計算出一個出口的位置,就在上面這組洞口的核心,通向蘇倫小姐說的那個地方。我喜歡古琴,但十五歲之後,工作就成了生命裏絕對的核心,而古琴只是愛好。風先生,很榮幸認識你,知道時至今日,地球上還有真正一擲萬金面不改色的真正英雄。透露個消息給你吧,組織對你相當感興趣,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接洽,希望你加入這群精英中的精英——”

    我和蘇倫只是靜靜聽著,直到顧傾城把懷錶遞過來:“風先生,‘索馬里之火’的行事原則一向都是‘不為我用必死’,拿著它,或許對你有些好處。”

    她的手伸到我面前,被我舉手擋開:“顧小姐,不必了。”

    “下一次可能出現的是‘隕石’和‘學生’兩個人,你不可能從兩人的追擊下逃脫的,為自身的安全考慮,最好是……”顧傾城的臉色頓時一片蒼白。

    “它有什麼作用?是不是美國物理研究室的最新產品‘宇宙定位儀’?”蘇倫適時地插話,化解了顧傾城的尷尬。

    顧傾城點頭:“對,它的強勁計算系統能夠找到地球上的隱形蟲洞,從而在肉眼無法看見的情況下,進入另外的空間。”

    我斷然拒絕了她:“顧小姐,無功不受祿,我不會接受你的東西。瑞茜卡會是什麼下場,難道也是死路一條?”

    從來沒跟瑞茜卡深談過,但她身上帶著一條瓜地馬拉黑巫術的線索,我希望能找到些對大亨有用的資料。

    “那還用說嗎?一個沒有鐵血紀律的組織不可能在激烈的間諜戰中存活下去,冷戰之後,全球間諜活動不是減少了,而是大大增加了。二位既然不接受我的好意,那麼就此再見了——”

    她收回懷錶,回望著葉薩克站的位置,若有所思地問:“蘇倫小姐,你心裏對於令師拯救地球的壯舉到底是怎麼想的?五角大樓方面,有很多對他不利的秘密情報,兩位多加小心吧,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與自己心心相印的人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外人值得相信,是不是?”

    蘇倫一笑:“深有同感,深有同感。”

    當她的小指繼續在我掌心裏寫“你相信我嗎?”這幾個字時,我忽然覺得後背上一陣陣發涼,那是一個神經高度敏感的人被狙擊鏡套中時才有的感覺。在我的觀察中,十七煉氣士裏其中幾個背上鼓鼓囊囊的,應該是帶著某種儀器或者可組裝槍械。

    “蘇倫小姐的聰慧是天下皆知的,希望我說的話能幫到你們。”顧傾城笑了,但隨即不無遺憾地長歎,“二位金童玉女,相得益彰,將來一定是天下有錢人的楷模。可惜,我沒機會參加你們的婚禮了,這一次任務的危險級別相當高,也許——”

    懷錶發出一陣清脆的音樂聲,她向上一看,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蔭翳:“那個通道已經打開,看來是不必麻煩蘇倫小姐帶路了,二位再見。”

    就在此刻,她的眉心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紅點,那是鐳射瞄準器的固有標誌,就在三十步外,一名白袍人以半跪姿勢俯身,雙手平端著一支精巧型狙擊步槍,指向我們站立的位置。

    蘇倫腳步一錯,立刻擋住那紅點,暫時解了顧傾城的危機。

    “再見——”顧傾城騰身而起,躍下洞口。

    本來的局勢,顧傾城與冠南五郎的人馬互為倚靠,結成了表面看來牢不可破的探險聯盟,並且那架古琴也是她貢獻出來的。只有操琴的高手,才能彈奏出最高明的樂章,顧傾城恰恰就是這種高手。

    反目、狙殺只是一瞬間的變化,葉薩克像一隻翱翔九天的蒼鷹,向這邊俯衝下來,掠過成片的飛旋齒輪。他的輕功不算是全球頂尖的,但最少也要排在前十名之列,更令人震駭的是他一邊急撲,一邊從身體的隱避處取出四五節長長短短的管件,灑脫自如地拼裝起來,轉眼間已經變成了一張灰色的“獨眼弩”。

    這種武器屬於美國海豹突擊隊的特殊發明,由十根強力彈簧做為激發動力,然後十道力量擰結在一起,作用於一隻帶著三棱側翼的鋼鏢上,並且鋼鏢尖端塗抹上強烈麻醉劑。在深海格殺中,這種武器往往能一舉決定戰爭的勝敗,獵殺任何中型生物都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我拖開蘇倫,避開那個鐳射瞄準器的紅點。

    “風哥哥,變化來得太快,真是要靜下心來好好思考才能想明白——”她痛苦地眯起眼睛,回望著半空裏的葉薩克。

    “顧小姐留步,留步!”半空裏有鏡片的反光一閃,葉薩克的最後一道工序完成,在獨眼弩上加裝瞄具,立刻向顧傾城瞄準。同時,狙擊手鐳射瞄具上的紅點也指向洞口,緊咬住顧傾城的後腦。普通水準的狙擊手根本不足於加入青龍會,看這個人的身手,絕對是身經百戰的高手。

    顧傾城倏的轉過身來,那紅點一晃,死死地按在她的雙眉中間。

    “如果是我,只怕會乖乖束手就擒,但她不是我,風哥哥,關於‘龐貝’的傳奇故事,是‘索馬里之火’組織二十六精英裏最多也最精彩的。她一直都是鐵娜將軍的偶像——”蘇倫的思路也真是敏捷,竟然在這種危急關頭還會想起埃及女將軍鐵娜來。

    顧傾城在向我揮手,但她此舉不過是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垂在腿邊的左手就在此刻做了個極其微小的彈指動作。

    “啪、啪”兩聲輕響傳來,如同有人捏破了兩粒成熟的葡萄一樣,那狙擊手放棄長槍,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右耳,鮮血沿著指縫不停地淌下來。半空的葉薩克更是危險,他來不及發射弩箭,身子一沉,幾乎跌落在飛旋的齒輪上,幸好還能機警地腳尖輕輕一點,借齒輪飛旋之力左翻騰,踉蹌落地。

    他的傷是在頸後,雙手捂住傷口,連聲怒吼。

    這種變化令蘇倫有些措手不及,在我低聲叫出“水滴炸彈”四個字之後,她急速前沖,拔地而起,追向顧傾城。

    水滴炸彈做為美國間諜系統的最新產品,最大的好處是時刻處於“隱形”狀態,可以毫無感覺地埋伏在人身上直到引爆為止,比起它的上一代產品“液體炸彈”,先進程度顯而易見。

    值得慶倖的是,顧傾城並沒有徹底地痛下殺手,否則葉薩克的脖子就該一舉斷掉,成了“亞洲齒輪”世界裏的第二個死人。

    “顧小姐,手下留情——”我落後蘇倫啟動,但卻跟她同時出現在洞口。

    顧傾城已經閃向甬道深處,距離我們二十步遠,緩緩地揮手:“再見,再見了兩位。”她的另一隻手已經伸進了擋路的石壁中,如同用一根筷子戳向豆腐一樣,身子也跟著沒進去。

    “原來這些石門只是蟲洞的一種表現形式,隨時打開,隨時閉合——”蘇倫猶如中了魔障一般,大步向前走,要步顧傾城的後塵。

    我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力地把她攬在臂彎裏。

    “風哥哥,那邊是個奇妙的世界,我要再進去,我想再進去。”蘇倫用力掙扎著,但我緊緊摟住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我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她從我面前消失了。

    “風先生,你知道我心裏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顧傾城的一半身子仍在石壁外面,忽然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真希望,有人也可以這樣攬著我,全心全意地呵護著我。蘇倫小姐,我真的很羡慕你,這一生,你找到了最疼愛你的男人,已經可以了無遺憾了。”

    洞口處人影一閃,葉薩克迅速沖了進來,人未到,槍聲已響,啪啪兩聲,子彈射中了顧傾城側面的石壁,濺出燦爛的火花。

    “蘇倫,快抓住她!快抓住她!”他嘶啞著喉嚨大叫著,但顧傾城嫣然一笑,身子一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葉薩克搶上來,胡亂地在石壁上敲打著,卻毫無發現。

    “大師兄,那蟲洞在同一時間裏,只能開合一次,別浪費時間了。”蘇倫轉身向外走,我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寸步不離。

    “嘿、嘿——顧傾城這小妞真是詭計多端,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呢?”他咆哮著,像被別人搶走了食物的狗熊。

    銀色的穹頂毫無變化,齒輪機械體也一直在獨立飛旋著,那十七位白袍人重新肅立成一排,沉默不語。

    沒有了顧傾城這個操琴高手,真不知道冠南五郎將如何完成自己的工作,蘇倫凝視著自己的指尖,忽的食指一彈:“風哥哥,顧小姐哦不,是女間諜‘龐貝’,她進了第三座阿房宮,是否預示著瑞茜卡就會喪命?聽燕遜偶爾提起過,五角大樓的間諜網至少分屬於三位實權人物管轄,既是相互間的夥伴,又是針鋒相對的敵人,而‘索馬里之火’又是專管刑罰獎懲的,只怕瑞茜卡會出意外。其實,我跟她還是很談得來的。”

    這種擔心似乎也是多餘,假如瑞茜卡心裏埋藏著很多別人需要的秘密,她就不會死,而且自身受到的禮遇會更加周全。

    眾所周知,十年來的中東戰爭裏藏著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些東西一旦捅到美國人的對立面國家去,將會引起全球性的軒然大波,對美國的政治形像絕對是無可估量的打擊。

    談及瑞茜卡的經歷,不可避免地會聯想到關寶鈴,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蘇倫上一個問題,她的話鋒跟著一轉:“風哥哥,大亨和關寶鈴現在的情況怎樣?小蕭曾說,你與關小姐是最談得來的朋友,而且大亨相當欣賞你——”

    我微笑著搖頭,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蘇倫,對不起,答應我,在我們的世界裏永遠把那兩個名字刪去,好嗎?”

    蘇倫一笑:“能做到嗎?大亨富可敵國,關小姐豔絕天下,都是——”

    我默默地牽起她的手,故意岔開話題:“蘇倫,關於‘亞洲齒輪’,令師將會怎麼做?”

    此刻,冠南五郎倒背著手立在機械體的頂上,高昂著頭仰望穹頂,仿佛在思考什麼決定性的問題。他的白衣幾乎和銀色的穹頂背景融為一體,看起來神秘而壯觀。

    在任何人眼裏,這樣龐大的金屬頂壁,而且是在一座大山的腹地之下,絕對是地球人的人力所不能完成的,就像體積無比巨大的埃及金字塔一樣,應該屬於上天的遺跡,出自於天神之手。不過,就算是天神,也會有力所不逮的時候,比如土裂汗大神,不也是一樣能量盡失,死于阿爾法的劍下?

    蘇倫一聲長歎:“他的計畫,是先將轉動的齒輪停下來,然後用‘宇宙的最強音’重新讓它啟動,等於是一台超級電腦的重新啟動過程。只是,那樣做會具有一定的危害性,至少有十到二十秒的時間,地球會失去一切動能——風哥哥,是一切動能,那樣的後果,真的不能想像。”

    她的臉色掛著少有的憂鬱,長睫毛垂下來,在兩腮上打下濃重的陰影,握在我手裏的指尖也慢慢變得冰冷了。

    葉薩克退出山洞,大步追上我們,極不耐煩地低叫著:“蘇倫,顧傾城說過什麼?她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一直提及的那個阿房宮的世界?”

    血仍在再流,他的表情看起來既狼狽又懊惱。

    “是,大師兄,她擁有搜索地球蟲洞的能力,或許師父太低估對方的實力了。”蘇倫對葉薩克始終很尊重,回話時的態度非常認真。

    “你為什麼不攔住她?明知道她是師父這次的行動裏最關鍵的人物?”他向我斜了一眼,鼻子裏喘著粗氣,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種指責真的是莫須有之至,在顧傾城表明身份之前,蘇倫並沒有接到任何指令說是要對她嚴加看管,現在有什麼理由把行動受挫賴在她的頭上。

    “對不起,大師兄,是我反應太遲緩了。”蘇倫立即垂下頭,甘願受責。

    日本人是世界上最講等級、論輩分的族類,平均每個人一天當中要鞠躬五十餘次,所以,在冠南五郎門下的弟子,都或多或少地受了日式禮節的影響,連蘇倫也不例外。

    葉薩克冷笑:“要說對不起的話,去跟師父說吧!他老人家自始至終都在教導我們,任何環境裏,都要兼顧大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個人得失為重。現在,你有了心上人,連師父的教誨都忘了?”

    他再次從脖子上拿下手來,五根手指全部被鮮血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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