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曆801年8月24日清晨,法蘭王國軍即反坦聯盟南路軍在經過一個多月的戰爭考驗之後兵臨維耶羅那城下,計有14個軍,42個師。十五萬人。
是役,南方集團軍群第五戰區所部第一軍、第二軍奉命駐守維耶羅那;第八戰區第二軍在戰前于維耶羅那等待整編,戰後作為總預備隊加入城防序列。同一時間,由布拉利格趕來助陣的集團軍群所屬騎兵軍在維耶羅那城東和城北建立了兩座出擊營地,由勃特恩省地方貴族組織地獨立武裝接管了多瑙河沿岸的城堡要塞,更多的則在山區裏針對敵人的補給線路開始發動反復衝擊。
不管怎麼說,戰局對敵我雙方都不是十分有利。泰坦方面鋒線太長、太廣,儘管敵軍主力集中在勃特恩省首府維耶羅那極其附近地區,可廣闊的南方五省有很多重要的戰略地點又不能置之不理。到會戰爆發前的最後一天,集團軍群司令部也沒能制訂出分兵增援維耶羅那的有效方案。
反觀進攻一方。法蘭王國軍在由邊境突入泰坦國土之後幾乎沒有遭遇大的兵團級會戰。他們走走停停,在進軍途中還要不斷鞏固補給線路,清剿沿路數之不盡的獨立武裝力量。
之前法蘭人對泰坦貴族彬彬有禮、逆來順受地印象終於徹底改觀。
即使是一個小小的男爵也有勇氣帶上家裏的僕從燒他幾座糧倉,更別提那些口碑好、歷史悠久地世家門閥。這些大家族多是一方領主,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手下的隊伍和泰坦正規軍的區別僅僅表現在番號上。
進攻維斯裏維亞省即泰坦第八軍區的法蘭王國軍在霍亨渥倫城堡以及施盧爾山地區差點全軍覆沒,他們先是被一座還在翻修地古堡擋住去路,接著就被一位平民出身的近衛軍少將牽著鼻子引進山裏的埋伏圈,泰坦山地戰士利用地理優勢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結果就讓法蘭人徹底打消分兵突襲維斯裏維亞的主意。
也就是說,法蘭人面臨的問題比泰坦人還要致命。他的兵力雖然在一條戰線上保持絕對的優勢,可法蘭王國若是將全部的進攻部隊都擺到維耶羅那城下,泰坦南方集團軍群就會奮起五省戰力群而攻之。
不過……即使一線上的兵力優勢也無法維持多久,布拉利格方面正在討論分批分期增援維耶羅那的戰事部署,而法蘭主力大半投入荷茵蘭人主持的西線戰場,在南線對維耶羅那方面的進攻只能說是戰略上的牽制。
維耶羅那是南方五省的政治經濟中心,只要法蘭人始終保持對這座城市的威脅,泰坦南方集群就不會輕易投入西線戰場,這樣一來,反坦聯盟在西線的攻勢自然能夠得到一定的保障。
到了8月24號。“不想打、不敢打、打也是白打、怎麼打也沒有多大勝算”——這種情緒籠罩著整個法蘭陣營。
泰坦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的實力在那明擺著,法蘭人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攻克有城牆、火炮、河道、和將近五萬名近衛軍官兵據守的維耶羅那。一旦進攻受挫、或是維耶羅那表現出一點疲憊的神情,相信遍佈五省的南方子弟兵就會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把法蘭人全都送進地獄。
不去管這些戰略戰術上的預想和假設,既然十五萬人的進攻部隊已經擺在人家的應敵鋒線上,再有一千一萬個藉口也沒有不去攻城只是傻站著的道理。
於是,教曆801年8月24日上午,法蘭人硬著頭皮、迫不得已、慌慌張張、狀似有心無力地投入了泰坦衛國戰爭史上的第一次維耶羅那會戰。
此時,距離第一次維耶羅那會戰的爆發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地時間,教堂上的鐘樓每隔幾分鐘就會敲一遍早禱的鐘聲。鐘聲驚起落滿屋簷早已無人餵養地白鴿,白鴿在市集和各處廣場上撒歡一樣往返飛行,它們只看到忙碌的軍人。不見維耶羅那地四十萬市民。
少了以往攢動的人流,維耶羅那這座市容鼎盛的大都市自然冷冷清清。可這也不是絕對的事情。地方教區有好幾名愛國心重的教士和牧師都留了下來,他們自發地組織教民,成立了各種各樣地民間組織,有救護隊、救火隊、伙食隊,總之應有盡有。
在城區北部。一些不願離開家園偏又身無長物的貧苦市民被以往那些高大可攀的貴族老爺和腰纏萬貫的大商人收留下來,他們住在寬敞明亮的官邸,不過還要做工,比如……給近衛軍打磨兵器、給近衛軍縫補軍衣、給近衛軍跑腿、給近衛軍逗樂子,他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泰坦民族中的單一個體就這樣團結在一起,他們若是軍人,就按照編制履行各自的職責;他們若是平民,就按照教區主教和各級官吏的安排勉強度日。他們是貴族和商人……似乎沒人要求貴族和商人要在戰爭期間做些什麼,可看看維耶羅那的貴族家庭,年紀大些地紳士在家裏維持家務。年紀輕些的小夥子早就已經加入五花八門的獨立抵抗組織。
戰爭中地女人一向是弱者,可維耶羅那女子並不這樣認為,她們是花、是水、是噴湧快樂的井泉。是純潔高貴的天使。那位給軍人縫補衣物的女士沒准就是哪家地侯爵小姐,那位自願披上紅十字披風出入鋒線戰場的女士也不見學過醫護知識……女人們從早到晚唱個不停,她們歌頌神明、歌頌愛情、歌頌偉大的魂靈,從來不知疲倦。像近衛軍戰士的一樣說髒話、恥笑謾駡那些法蘭來的鬼子兵。
24號清晨,白鴿在聲聲鐘鳴間漫天飛舞,陽光透過它們的身影灑在多瑙河上。河灘上的碼頭和漂亮的沿河大街再也不是從前那副熙熙攘攘的樣子。
近衛軍沿著河道築起炮臺、攔上街壘、給建築物鑲上鐵窗、挖好箭垛,連蔚藍的河面都以鐵索和粗大的橡木區隔開來。河面上還有兩座臨時搭建的浮橋,船民和碼頭上的工人用鐵鏈把小舷板連在一起,上面再搭上平常睡覺的床板,近衛軍士兵在浮橋上跑來跑去、四平八穩,這令無處安身的工人們看著也放心。
城市南部的老城牆上旌旗招展,負責駐守此地的戰士們就在城牆上享用熱騰騰的早餐。他們將武器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一邊喝湯一邊看上幾眼垛口外的法蘭陣營。
敵人的陣營沒什麼看頭,無非是投石機、樓車、攻門撞車這樣的大傢伙,那十幾座千人方陣已經排好隊形,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近衛軍戰士們吹牛說。
“老城裏的婊子們撒泡尿就能沖倒一片……”
維耶羅那南城就像都林的巢穴,是下層居民的聚居區,這裏民風彪悍,講究小市民最為計較的蠅頭小利。大戰將至,老城區的市民撤走了一大半,只有那些“民風彪悍”的路段還很熱鬧,比如說……紅燈區裏的窯姐兒和賭館酒廊裏的幫會份子。
這些天可把窯姐兒們給忙壞了,即將上陣殺敵的近衛軍士兵哪經過這種風流陣仗,若是老兵痞還好說,若是沒經歷過女人的初哥兒,窯姐們還得倒貼錢。
士兵們對這些風塵女子倒是十分友善,完全不似往常。若在平時,他們會把上前拉扯的妓女踢到一邊,再罵上一句“什嘛東西!”可是現在,妓女的乳房就像母親的胸膛,窯姐兒的懷抱就像多瑙河的波浪!
不是說過了嗎?大戰將至,品行好的女人就在城北忙著她們的活計,品行不端的女人就在城南的床板上用自己的方式為戰爭出力。
一個小戰士曾問過與自己纏綿一宿的故女。
“法蘭人來了你該怎麼辦?你會不會……”
“會!幹嘛不會?”女人聲音大得出奇。
“咱是開門做生意的,又不是奧斯涅親王殿下的水仙花冠!不過你放心,在鬼子敲門之前。老娘准會惹上一身性病!到時你再回來收拾那些腿腳不利索地小豬崽子們!”
這就是維耶羅那的窯姐兒,這就是維耶羅那的婊子們!
散落在街上地閑漢可不像從前那樣清閒了,他們詭計多端。又沒有什麼道德約束,但最起碼的民族情節還是有地。當侵略者的大軍就要闖進家門。這些幫會份子立即意識到,法蘭大兵會奪走他們為數不多的財富、會淫掠他們家的女人。
“這他媽能成嗎?”男人們憤怒地叫駡,他們對近衛軍的城防措施嗤之以鼻,他們按照幫會械鬥地模式鑄造街壘,把老城深處通往北岸的幾個街區經營得像鐵桶一樣。也不知男人中間有哪個神通廣大的傢伙搞來了近衛軍淘汰不用的戰具。立誓與地盤共存亡的閑漢們就興高采烈地穿上皮甲,拿起刀弓,在防禦陣地的時候連過往的軍人也要逮住盤問一通,一副老子今年也出息了的樣子。
清晨,陽光從老城的街壘和破落的棚戶房檐下灑在緊窄地街道上,儘管炊火稀疏,可盛夏的炎熱還是令人心煩意亂。
守衛街道路口的男人們突然大呼小叫地喧嘩起來,這片地盤地所有者就爬起床,連鞋也不穿就跑出去看個究竟。
北岸來了一隊奇怪至極的士兵,他們穿著樣式不一的鎧甲。卻沒有一人持有武器,反而拎著各種各樣的器樂盒子。
男人們跟隨著這支隊伍穿越半個城區,到了城牆敵樓底下地小廣場才停了下來。一名上了年紀的老軍官和前來迎接的近衛軍將軍互致問候。好事的人聽不到雙方在說什麼,只能認為這是軍樂隊之類的傢伙。
“哪是軍樂隊!”負責打掃這處場地的西戈大嫂又不樂意了,她是皇家歌劇院排練房的管事僕婦,她不認字、不懂算術。可天底下有哪個僕婦看得懂五線譜?有哪個僕婦知道音律定理和交響樂隊的座位排布方式?不過也難保有哪個僕婦真的懂得這些,西戈大嫂就在最後說。
“有哪個娘們給維耶羅那愛樂樂團縫製過軍旗?”
場面立時安靜下來,過往的軍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這夥上了年紀的樂手就是大名鼎鼎的維耶羅那愛樂樂團?那位和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親切交談的老頭兒就是享譽世界的指揮大師霍爾姆辛基?
也許是維耶羅那愛樂樂團的聲名過於響亮,還沒聽到樂曲,軍人的心就被一種激蕩、熱烈、歡樂的情懷所感染,敵樓附近的城牆上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大家都伸著脖子往小廣場上看。
一位大嫂忙裏忙外地排好椅子,穿著鎧甲的頂級樂手就分作聲部坐了下來,然後,像每次演出一樣,指揮調整著聲場和各個器樂部之間的明細位置,樂手們就若無其事地拿起樂器。
“報告……”敵樓觀察哨突然傳來呼聲。
“法蘭王國軍!正南方……2500米……三十座千人陣……投石機二十台……”
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微笑著走上城牆,他打量了一下敵人的陣營。
“咱們還有一點時間。”
大塊頭明塔斯布郎特也笑了笑,他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
“來啊兄弟們!聽聽近衛軍元帥、總領南方戰事事務大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寫給你們的信。”
士兵們緩緩聚攏,敵人就在他們眼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在信中一點也沒有提及奮勇抗戰、抵抗侵略那樣的場面話,他告訴駐守維耶羅那的士兵們,他在意利亞迎娶了一位美貌端莊、品行良好的公主殿下,他和她十分恩愛,就像士兵們的普通家庭;親王殿下還說,安魯的水仙花冠懷孕了,估計是男孩兒,若是男孩兒名字就叫辛利亞;等到孩子長大,父親就把法蘭王國送給他做封地……
這是家信,卻是寫給所有士兵的公開信,法蘭人的陣營在移動時發出巨大的噪音,維耶羅那面前的土地被侵略者的軍靴踩沒了綠色的草皮。士兵們沒有理會這些,但他們都能理解奧斯涅親王寄來的家信。
信中沒有任何鼓舞士氣的言辭,但令戰士們想到了家園裏地妻子兒女姐妹兄弟。信中沒有一個軍事名詞,但所有的戰士都對未來充滿希冀——佔領法蘭。給孩子做封地!這是一位泰坦親王近衛軍元帥的希冀,又何嘗不是所有士兵地希望!誰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光宗耀祖、出人頭地!
“時候差不多了!”第五軍區司令輕聲念叨著。
敵樓上掛起戰旗,掛起黃金獅子旗。掛起象徵南方五省聯合政府地四色區旗。
敵人的陣營中沖出一名通訊官,這傢伙惹得城牆上的南方戰士一陣笑駡。因為他們的統帥早就為傻呼呼的戰場使者準備了禮品。
還沒等法蘭通訊官開口,禮品就到了。近衛軍第五軍區司令長官舉起一面方方正正地告示牌,上面用紅燃料塗著一個簡潔地坦語單詞“滾!”
老城牆上響起刺耳的怪笑聲,泰坦戰士紛紛起哄。“滾!”“有多遠滾多遠……”“有多高滾多低……”
法蘭人紅著一張臉。至少他得把話說完,可在他又要開口的時候,城牆上的第一排泰坦士兵突然擎起弓箭。這名通訊官倒算機警,他飛速撥轉馬頭弛向本陣。這時!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箭矢投射出去,並不是誓言抵抗侵略的泰坦戰士,而是法蘭人的陣營,他們將己方的通訊官射翻在地。
也許……即使一場註定曠日持久的大戰就在眼前,但敵我雙方的士兵並不會對戰爭產生多麼明確地概念。他們是軍人,生來為的就是這件事。可一旦流血犧牲真的在眼前出現,戰陣立時變得鴉雀無聲!於是。
每個人地視線都落在那名倒翻在地的軍人身上,相信每個人都不想成為他。
樂隊指揮是享譽國際的大師,他近乎完美地一揮指揮棒。起手勢一過,長號手和臨時加入的一隊軍鼓手立刻動作起來,雄壯地樂音馬上便在敵樓下的環形廣場響了起來,戰士們的視線立刻就被身後的音樂吸引過去。這是他們異常熟悉的進行曲。
“近衛軍……前進!”
巨大的呼聲激勵著每一名戰士。呼聲從城牆傳至廣場,又從廣場傳至市內,當市內所有的角落都被嚮往勝利的呼聲填滿的時候。法蘭王國軍十個整編軍團組成的進攻集群終於進入維耶羅那南線防區的火力覆蓋範圍。
城牆上臨時搭建的炮臺驟然響起接二連三的轟鳴,陽光下的空氣被炮膛點燃釋放,煙霧光火喧囂塵上,炮彈仿若撕裂了城市面前的時空,突然降臨在侵略者的頭頂。
血肉飛濺,人如草芥,成排的人跌倒、成群的人踩著屍首和血色大地向前步進。
一輛樓車被炮火直接命中,傾覆倒塌發生在一瞬間,木制的鐵皮車身砸中一座方陣,這令法蘭人的陣型潰不成軍。即使炮火製造了敵方大量的減員,可在一輪覆蓋式火力急襲過後,令人難堪的炮火間隔到來了。第五軍區沒有足夠的火炮零件,沒有足夠的炮彈,連炮兵也是技術工人臨時拼湊起來的……不過不要緊,維耶羅那有的是血肉之軀,有的是音樂之城的美譽。
藝術家們沒有留意到戰場上不斷傳來的殺伐之聲,對從頭頂上不斷橫飛而過的巨石更是無法顧及。指揮棒的起落就是一個個戰場指令,琴弓就是弓箭、長號就是火炮、鼓錘就是刀槍、隨著不斷跳躍的指尖蓬勃而出的音樂就是世界上最壯美、最堅固的城牆。
交響混合著絕望的怒吼、加入了死亡的哀怨、熄滅了心靈的畏懼。
音樂的靈魂在城市上空翻飛、在戰場上空舞蹈——生命彈指一揮,在殺戮場上更是如此,唯有音樂的靈魂不折不撓、不死不滅,他教失去生機的戰士闔上眼睛,教生存于世的人為繼續生存不斷搏鬥、不斷進取。
敵人的扶梯搭上了老城牆,敵人的樓車也搭上老城牆,既然是老城牆,它的高度和寬度也就不盡人意。近衛軍士兵丟開弓箭,他們大叫著撲了上去。用刀砍、用劍刺、用長矛捅、用盾牌砸!一切肢體語言都只有一個目的——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血從眼中的空洞流出來,戰士就撕下綁腿塞住它;刀在斷臂上,咬牙把它拾起,不停地揮舞,總會劈死幾個,嚇也嚇死一雙。被敵人刺中要害,這可不好辦了,有的戰士當時就已死去,可有很多不甘心的士兵就緊緊抱住侵略者,和敵人一塊兒翻下城牆。頭顱飛起,一腔熱血沖得老高!不要以為這回是徹底結束了,無頭屍體的嘴裏使勁咬著敵人的肉體,不管結果怎樣,總會帶走一塊兒肉泥。
日頭西斜,火一般的晚霞令城上城下的血色更為濃烈,泰坦戰士或扶或坐,他們目送著敵人敗退而去。
指揮棒輕輕一收,樂手們紛紛起立。此時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所有人都向已經失去生命的聽眾致以軍禮。
音樂消停,樂器被收進各式各樣的箱包。
指揮家想了想,接著他在展開的樂章扉頁上寫下一行字。
“音樂之心——維耶羅那的生命組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