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古老的羅曼帝國時代承襲而來的元老議會制度令泰坦貴族珍視他們的發言權和參政權。儘管數個世紀以來,越來越囂張的君主專制制度已將元老議會的性質和作用錄離得體無完膚,但泰坦貴族的骨子裏還是有這種集體主義精神,當他們想要達成某件事的時候,多半會抱成一團。
所以說,敢打敢拼、敢想敢幹的貴族們可不像軍人那樣沉默寡言,雖然這種人的數量算不上多數,但總有像近衛軍中將莫郎左哈甯伯爵那樣無所顧忌的傢伙。
莫郎左承襲了軍人的精神,也融會貫通了貴族的一些心思。在索斯格爾湖沿岸地區,哈甯伯爵糾集了所有的貴族獨立武裝。礙於泰坦法典上的規定,前近衛軍中將(現在也是)沒有給集結起來的地方師團建立編制,但實際上他們已經達到一個方面軍的規模。
不但如此,神通廣大的哈甯伯爵借由軍隊裏的老關係,給他那大莊園裏的貴族武裝搞到了許多正規軍的制式武器,又把湖區沿岸所有公私馬場裏的馬匹充作戰馬,等到那位年紀輕輕的近衛軍上尉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索斯格爾獨立第一騎兵軍就在那個名叫“玫瑰樹”的小鎮誕生了。
從反坦聯盟軍的陣營回來,羅根史密斯中將就已發現他的兒子完全變了一個人。從前的休爾史密斯上尉對父親的話言聽計從,即便有些抵觸也不會流於表面。可看看這個大逆不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壞種都幹了些什麼?
近衛軍上尉自請加入莫郎左哈甯伯爵組建的索斯格爾獨立師,又以一己之力策劃了成立整編騎兵軍地全部事宜,儘管休爾史密斯並不知道他會成為泰坦軍事史上唯一一個以上尉軍銜指揮一支騎兵軍的近衛軍軍官。但在所有人看來,這個年輕人的膽子要比他地年紀大上三四十年!
羅根史密斯中將驚悚地、嚴厲地、色厲內荏地、千方百計地勸誘他的兒子遠離戰場,跟他一塊兒回都林。做父親地甚至給兒子許下自由戀愛的諾言,可休爾始終無動於衷。他在面對父親的時候就像打量一團空氣或是一坨糞便。
這樣說也許有些過分,可年輕的近衛軍上尉畢竟是第一次與家庭和長輩進行鬥爭,而他的精神和意志又註定他在家庭戰爭剛一開始就能獲得完勝!
羅根史密斯將軍對待兒子和許多事情地嘴臉已經讓住在莊園裏的西方軍人煩不勝煩,當他用斷絕父子關係來威脅休爾的時候,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只好親自出面。他對大歎兒子不爭氣的父親就說了一句話。
“……你給我離那個好孩子遠一點兒!”
休爾勝利了,他的父親卷起鋪蓋驚慌失措地上了渡船。年輕的近衛軍上尉騎著戰馬全副武裝,他一直把父親送到湖邊。臨別的時候,史密斯將軍終於露出一點的笑容,他對兒子說。
“傻小子,我只是不希望你像那些沒腦子的武士一樣莫名其妙地死在戰場上!”
休爾指了指浮著一層薄冰的索斯格爾湖。
“父親,我只是想告訴你,即便這是一灘死水、即便冰雪凍結了它地面孔,但它的內涵卻是波瀾。”
“我可看不出來……”中年人打量著湖面。
“當然!”兒子點了點頭。
“您看到的只是它地平靜和舒緩。但冰雪總會消融。大海大河會給它注入新的生機——這是它的命運,是前僕後繼的勇士地信仰。”
“那麼……再見兒子!”
“是的……再見父親!”
年輕的上尉向即將離開戰區回歸首都那個繁華世界的近衛軍中將敬禮道別……同時,這是他們父子最後一次見面。
後來。休爾史密斯將全身心的熱情投入到他的工作裏面,他要為一萬余名漁夫、獵人、莊稼漢編排實戰訓練課程,他要負責湖區南岸百餘裏防線的武裝巡查,他要督促天性散慢的湖區民眾遵守戒嚴紀律。他要給神神秘秘的莫郎左哈甯伯爵鞏固通訊網絡、維持安全的交通線。
莫郎左哈甯伯爵在沒事的時候就會找到蓄起鬍子的年輕軍官,他老是說休爾像他的一個老朋友,可又從來不告訴休爾那位朋友到底是誰。
其實休爾也不想知道,他對老伯爵的那個比較隱秘的身份多少都有些瞭解,可軍人傳統告誡休爾,碰到不該問的事情就該閉嘴,要不然就會惹麻煩。
有一次,哈甯伯爵突然說起自己的女兒……都林大學歷史系的畢業生,品貌上乘、性情溫和、善解人意、持家的好手、舞會上的寵兒。老人把他的女兒形容得像天使一樣,即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即便敵我關係十分緊張,可休爾這個從未談過戀愛的小傢伙還是有些動心,他不著痕跡地向老人詢問這位伯爵小姐的名字和年齡。
“你是說我的羅蘭娜?”莫郎左哈甯像把年輕人看個通透一樣怪笑起來。
“你若是早個三五年碰到我,說不定我真的會把女兒嫁給你,可你來晚了!我的羅蘭娜嫁給了皇家史記官,連小奧斯卡都撇下不管啦!”
“小奧斯卡?”休爾上尉乍聞這個名字就愣了起來。
“您是說……哪個奧斯卡?”
“還有哪個奧斯卡?”莫郎左哈寧似乎喝多了酒,他在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連眉毛都豎了起來。
“是那個做帝國親王的小奧斯卡、是那個做近衛軍元帥的小奧斯卡、是那個做安魯家長的小奧斯卡!他是聖徒、是泰坦民族英雄!可你知道嗎?他對我這個老頭子呼來喝去,即使退休了也不讓我過上一天安穩日子!”
休爾史密斯只是聽著,就像哈甯伯爵說的那樣,小奧斯卡是那位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神選戰士的大家長。他作為一個近衛軍上尉還沒有任何資格評論心目中地英雄、楷模和偶像。
“話說回來……奧斯卡和羅蘭娜兩個孩子要是能在一起的話也不錯!”哈甯伯爵有些懊喪地嘀咕,不過很快他就開朗起來。
“還是算啦……他們沒緣分!現在看來這倒是好事情!”
“你知道嗎?”西部戰區軍情測控委員會委員長突然壓低了聲音。
“小奧斯卡已經從南方動身了!等他抵達首都……一場大的變亂再所難免!”
“您是說……”
“噓……”莫郎左伸出一顆手指擋住嘴唇。
“你是軍人,我也是軍人!軍人只做該做地事情!”
休爾•史密斯上尉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都林會有大的變亂?這表明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為首地軍事首腦勢必要與首都的投降派分出勝負!休爾是軍人。他自然認為最後勝出的必定是軍人,所以他就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地打點行裝,去忙著軍人該做的事情。
教曆802年1月28日,泰坦帝國西部邊疆仍像平常那樣寂靜。反坦聯盟軍還是在邊境外面嚴陣以待,這足以看出西方王國聯盟對和談的前景並不十分看好。況且五十萬官兵長期駐紮國外地開銷和日常用度對每一個聯盟國家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要麼在軍事上獲得勝利、要麼在談判桌上找回這一筆,除此之外,西聯再也無法實現進犯泰坦的目的。
沒有大規模的戰事、沒有想像中的入侵,西方人總得為枯燥乏味的軍旅生活尋些樂趣、找點兒刺激。泰坦邊境上的市鎮和富裕的鄉村很快就成為擺在侵略者面前的一道大餐,由於西方軍人普遍對決策層地避戰政策感到不滿,為了排遣抑鬱,反坦聯盟軍的首腦就開始放縱下級官兵在泰坦邊境內側進行襲擾……其實我們都知道,泰坦近衛軍貫徹避戰政策更加徹底,這使侵略者在邊境上的動作與搶劫無異。
索斯格爾湖區處在西部邊疆中部偏南地區域,距離東南方的戰略重心瓦倫要塞只有兩天不到的路程。湖區雖然不是軍事上的必爭之地。可附近地區地市鎮鄉村卻頗為惹人羨豔。
1月28號,像往常一樣,休爾史密斯上尉帶著索斯格爾獨立第一騎兵軍的一個滿編師團踏上武裝巡邏的既定路線。最開始的時候一切正常,他和志願兵們沿著湖岸一直向西,觀賞再也熟悉不過的風景。可是等到他們光臨邊境,侵略者留下的馬蹄印便打破了連日來的平靜。
蹄印由邊境開始向西南方伸展。休爾憤怒地打量地圖,不用動腦也能知道這支闖進家門的侵略軍又想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西南方向有一個大鎮和四個村子不在近衛軍的防線裏邊,那個大的市鎮不會有危險,侵略者的隊伍只有一個團,他們不敢去騷擾當地貴族組建的一個師。問題就在四個村子上了,會是哪一個?
休爾沒讓摩拳擦掌的志願兵們等得太久,更何況有些戰士就是那四個村子裏的村民。年輕的騎兵指揮官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他命令全師分作三個整編團,由最近的路段開始追擊,一旦發現敵情,以響箭互為號令。
休爾帶領一團士兵瘋了一樣地跑了一陣,他的運氣不是很好,坐落在湖邊、最有可能遭遇敵人的那座小村寨竟然完好無損失。
近衛軍上尉立刻動身,他帶領部隊奔往下一個目的地,並用半個小時就追上了前往另一個方向的獨立師第一團。
第一團遇到了一些麻煩,他們攆上了敵人的尾巴,也見到了被侵略者洗劫一空的村莊,看到父老鄉親妻子兒女紛紛慘死在血泊裏,湖區戰士就像被人踩住尾巴的鱷魚一樣發了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鬼子兵並沒有驚慌逃竄,他們且打且退,直到闖進湖區沿岸的一片森林才停了下來。
休爾史密斯趕上了第一團,他花費好大的力氣才把那些想要衝進林子的戰士攔下來。在戰場上觀察一陣之後,騎兵指揮官又費了無數口水向淳樸的大湖人解釋面前的一切都是敵人精心佈設的陷阱。
休爾派出通訊兵,他要召集所有的索斯格爾騎士才能完全徹底地吃掉進犯的敵人,因為在他看來,敵人留下的蹄印就是這個騙局的第一個陷阱,不一定有多少人藏在那片密林裏呢!而且……這些傢伙的本意是想要吃掉休爾的巡防師團也說不定。
沒過多久,狡猾的敵人顯然發現森林外面的泰坦戰士並不是一群沒頭沒腦的冒失鬼,伏擊這股騎兵自然也就成為一項奢望。深入泰坦國境的侵略者開始害怕起來,他們知道泰坦戰士的援軍只要再過一會兒就會由四面八方沖過來,所以……就像近衛軍上尉以為的那樣,這支闖入國境的荷茵蘭騎兵師大膽地從森林裏沖了出來畢竟他們人數占優。
索斯格爾戰士在森林外組成一道散兵線,他們在等林線附近出現敵人的身影之後便準確地投去箭矢,敵人的前鋒一瞬間就翻倒了一大片。
一部分火箭引燃了森林外的董草坪,冬日裏的西北風助長了火勢,荷茵蘭騎兵在沖出這段綿延五十多米的火海時已經隊形散亂。年輕的近衛軍上尉終於下達格殺勿論的命令,索斯格爾湖區最兇猛的濕地鱷魚立即張開血盆大口,朝不共戴天的敵人沖了過去。
地方獨立武裝與正規騎兵軍的對抗存在本質的差距,志願兵不斷落馬、不斷被訓練有素的敵人砍倒在冷冰冰的湖畔平原上。負傷的泰坦戰士發出瀕臨死亡的呐喊,但他們始終拿著武器,在極度痛苦中搜尋著敵人;敵人越打越心驚,他們一直在沖、一直在殺,可泰坦人就像永遠也殺不完,他們沖來沖去竟然還在這塊湖岸邊打轉。
如果還有更令人驚異的事,那就是在交戰以後便沒人再見過戰士們的指揮官休爾史密斯上尉,志願兵們也沒有聽到這個年輕人的聲音,往常演習的時候他可喜歡扯著脖子叫喊。
泰坦戰士沒功夫理會那個勇敢的近衛軍上尉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靦腆,他們只是竭盡全力、忠實地執行指揮官的命令。休爾命令他們打散建制、五人一組、以散兵線不斷衝擊敵群的頭部和尾部;休爾命令他們不要顧忌犧牲、想怎麼殺就怎麼殺、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休爾命令他們不要給敵人喘氣的機會、倒下就爬起來、沖過去再沖回來、即使負傷倒地也要帶走敵人的一條馬腿……
這些戰士們都做到了!他們曾經只是一群頭腦簡單的湖區百姓,是獵人、漁夫、勤快的莊稼漢。從前若是碰上這種大冷天,他們會躲在燃著壁爐的磚房裏,罵孩子、打老婆、兜裏寬裕就勾搭幾個玩伴一塊兒賭賭錢……西方來的下等人殺害他們的子侄、侮辱他們的妻女,奪占他們的財產,他們就拿起刀槍對付這群狗崽子,像休爾上尉教的那樣幹!
“休爾犧牲啦……休爾犧牲啦……”一名索斯格爾戰士突然大聲哭叫起來。
陷入混戰的荷茵蘭騎兵自然很高興,他們開始更加瘋狂地左沖又突,反正泰坦人已經死了指揮官。不過這次他們打錯主意了,泰坦戰士不但沒有退卻反而越戰越勇敢!
頭腦像湖水一樣清澈的索斯格爾勇士並不認為休爾上尉的犧牲代表什麼,他們都認為。既然走上戰場,犧牲就是遲早的事,休爾只是先行一步,由此引發的更兇猛的怒火自然要在敵人身上盡情宣洩。
戰爭就是這樣,即便休爾是這樣一名可愛的戰士、優秀的指揮官,但還是沒人能夠說清他是怎樣無聲無息地倒在湖畔冰層上。他躺在自己的血液裏,平靜地眯著眼,望著天空中的浮雲。
冰層逐漸開裂,休爾便落進淡定的索斯格爾湖,湖水融入戰士的血,沙場上朔風飛揚,湖面也隨之掀起波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