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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玄城 -【修卦】(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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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2:44
第114章 推卦

    當天中午,周天星就帶著姚春芳回到了明星花園。姚春芳原本只是從報紙上得知兒子有錢,其實沒有感性認識,一來到明星花園,才知道他的生活究竟有多腐敗,還沒踏進家門,就被社區優美的自然地理環境弄暈了。

    而真正進入周天星買下的豪宅時,姚春芳更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幾乎懷疑身在夢中。林水瑤知道她要來,讓王滿倉這個無所事事的肌肉男打下手,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菜餚。姚春芳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尤其中意,見她這樣乖巧,少不得又是一頓猛誇,早就把周天星的種種「劣跡」忘了個一乾二淨。當下一桌四人,歡歡喜喜地共進午餐。

    正吃著飯,社區保安打來電話,聲稱大門外有客人來訪,竟是久未謀面的張家生。

    上回「金玉滿堂」被媒體爆光後,張家生牽連其中,求到周天星頭上,周天星當時出於種種考慮,還是幫了他一把,通過林玉樓的關係,把他轉成了污點證人,至於後來的發展,就再也沒有興致過問,這時聽到他突然出現,雖然有點意外,不過還是讓保安放他進來了。

    等見到張家生本人時,周天星不禁又吃了一驚,幾乎懷疑自己看花了眼。在他印象中,從前的張家生一直是一副皮光肉滑、腦滿腸肥的形象,而現在的他,就像完全是另一個人。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兩鬢斑白,體形消瘦了不止一圈,整個人都像蒼老了十幾歲,身上地西裝也是又髒又皺,一看就是很久沒洗過的,而且顯得過於肥大,就像偷來的一樣。只能依稀從服裝的板形上看出點名牌的影子。

    周天星見他落魄到這個地步,不禁生出些側隱之心,不管怎麼樣,張家生當初還是幫了他不少忙的,事發後也曾親口答應他,以後會拉他一把,這點信用,還是不能不講的,於是把他讓進書房敘話。

    原來,周天星當初的一念之仁的確幫了張家生地大忙。不但使他成功轉為污點證人,而且由於認罪態度良好,主動交出大量貪污所得,最後被法院判了個緩刑。平安回家。

    張家生滿擬這回得脫大難,官雖然沒得做了,但憑著一部分隱匿起來的財產。至不濟也能做個富家翁。誰料禍不單行。剛從拘留所出來的張家生,立刻成了無家可歸的人,妻子刑玉蘭以及妻弟刑二山不知所蹤,而原先為避禍存在兩人名下的財產也被席捲一空,連唯一一套沒被充公的房產也被變賣了。從前的那些親朋好友,這時見到他也是唯恐躲避不及,百般無計。這才想起周天星當初的承諾。

    靜靜聽完張家生的遭遇。周天星也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往事歷歷在目。第一次見到張家生時,這傢伙還是個油光皮滑的大胖子,在賭場裡一擲千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那是何等地豪氣,何等的威風,想不到還不到一年時間,就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不禁油然生出感慨,搖頭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老張,你要是早知道今天會有這樣的下場,當初還會那麼貪嗎?」

    張家生淒然一笑,道:「天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貪官。當初我和你爸是一起畢業地,也是一起被分到國稅局的。唉!那時候啊,人的思想真單純,說了你都不信,那會兒我比你爸都紅,一心只想踏踏實實幹工作,為國家多做貢獻,什麼雜念都沒有,每天過得那個充實,那份成就感和滿足感,就別提了。」

    他說著說著,思緒彷彿穿越了悠悠歲月,回到數十年前,臉上也放出異樣地光輝,那是一種在現代社會幾乎絕跡、只能在一些老電影中才能看到地光采。

    有那麼一刻,周天星彷彿在張家生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不由對面前這父親的同齡人生出好奇心,接口問道:「那後來,你的思想是怎麼改變的?」

    張家生吧答吧答抽著雪茄,苦笑道:「張某人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你想聽,我就告訴你。當年我在大學裡就處了個對象,那年月的我,思想單純得很,我那時候滿心以為,我家三代貧農,根紅苗正,又是個大學生,只要畢業了,當了國家幹部,人家應該沒什麼可挑剔地。」

    他說到這裡,突然仰天打了個哈哈,笑聲中滿是無盡悲憤:「可我萬萬沒想到地是,就算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她家裡還是不許我們結婚,你知道為什麼嗎?就因為他父母都是高幹,高幹啊……他們家寧可偷偷把孩子做掉,也要找個門當戶對地,喪盡天良啊!」

    不知不覺,一段清晰無比的影像傳入周天星識海,如同放映一部黑色記錄片。

    灰暗色的天幕下,懸崖邊,兩個灰撲撲的身影扭打成一團,一個似曾相識的吼聲在獵獵勁風中咆哮:「張家生,你清醒一點行不行,小紅死了,難道你就也要陪她去死,你這樣做對得起誰……」

    「砰!」

    一拳重重砸在那人鼻樑上,鼻血長流,另一個聲音同樣發出震徹山谷的吼叫:「滾!周國輝,不清醒的人不是我,是你!……」

    是的,這兩人就是多年前的周國輝和張家生,周天星下意識起了一個心卦,立刻就在識海中看到了他們當年的一段場景。

    不知過了多久,扭作一團的兩人分開了,都仰面躺在地上,滿頭滿臉全是腫包和血污。

    「周國輝,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以為,撿回我這條爛命,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善事?可笑,我告訴你,從今天起,從前地張家生已經死了,今後的張家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惡棍!讓那些該死的說教見鬼去吧,什麼理想、道德、信念。都他媽是糊弄你這種白癡的,我要不擇手段地往上爬,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讓這個世界,見鬼去吧!」……

    書房中的氣氛顯得異常詭異,周天星陷入深深的思索,並不是因為張家生曾經的那段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另一個從前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題,終於在這一刻尋到了根源。

    事實上,這個問題困擾過周天星很久。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父親周國輝的為人。平生行事坦蕩,待人誠懇,上不欺天,下不欺心。在如今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這樣的人簡直比大熊貓都難找,但奇怪的是。周天星自從踏入煉神期後。就發現周國輝的功德並不高,甚至及不上姚春芳這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就算不論周國輝的人品,周天星身為他的兒子,平時為了修道一直在想方設法積功德,單憑這一點,身為父親的周國輝也能時常從中得到一些分潤,如果連這樣地人功德都不高。問題就一定出在因果上頭了。

    值得慶幸的是。周天星今天終於找到了真正的癥結所在,問題正出在張家生身上。周國輝當年曾救過張家生一命,同時也救回了一個大貪官,因此張家生做下的種種惡業,也都算了一份到周國輝頭上。

    想通這一層,周天星不禁暗暗苦笑,善良地人固然值得尊敬,但有時所謂的善舉,非但沒有功德,反而會給自己帶來無數麻煩。

    「爸,就讓我為你了結這場因果吧。」

    他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懲惡揚善固然是功德,但如有機會渡人改惡從善,更是莫大功德,只是這種事實在太麻煩,風險大,效率低,遠不如直接行善懲惡來得實惠,如非迫不得已,修道人一般都懶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但現在地周天星,卻別無選擇。

    他清了清嗓子,凝目望著張家生,緩緩道:「張叔,其實你和我爸從前地一些事,我也略知一二。我的意思是,一個人總不能永遠活在過去吧,不知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張家生自嘲式一笑,黯然道:「想不到國輝把那些事也告訴你了。唉!我這輩子還能有什麼打算,呆在那地方的時候,我其實早就想通了,人嘛,就這麼回事,山珍海味,也就是一日三餐,房子再大,真到了睡覺的時候,一張單人床就夠了。你說,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啊。所以呢,我在裡面就想好了,只要這回能大難不死,出來以後我就什麼都不想了,管他娘的什麼錢財官位,每天兩飽一倒,太太平平混日子得了,誰想到……」

    周天星不由也跟著歎了口氣,油然道:「佛家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張叔,我也不怕你見怪,我覺得這話正應在了你身上,你說呢?」

    張家生呆望他良久,忽然掉下淚來,他也不用手去擦,任憑一滴滴淚珠滑過消瘦的面頰,無聲地落到地毯上。

    他輕輕合上雙眼,低聲呢喃道:「你說得不錯,我現在啊,腦子裡其實都空了,就記得當年和小紅在一起的時候……可能真是老天爺地報應吧,自從小紅死了,我就像被鬼迷了心竅,後來幹了多少壞事,自己都記不清了,呵呵!你說這事兒奇不奇怪,我和我後來娶地老婆,兩個人身體都沒毛病,去醫院裡檢查了不知道多少回,可就是再也沒懷上過,大概是小紅泉下有知,她不想再讓我跟別的女人好吧。」

    周天星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口,卻又發現其實已經沒什麼可說地了,下意識地走到他身前,拍拍他肩,溫言道:「張叔,你今天能主動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到了我這兒,就算到家了,要是現在沒地方去,就先在我這兒住著吧,我建議你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想想今後該怎麼做人就行。」

    對於張家生今後地安排。周天星暫時還理不出頭緒,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必須把他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免得這傢伙走投無路之下,又跑到社會上幹壞事,至於思想教育,他實在不擅長,索性先把他安頓在新買的別墅裡,和王滿倉一起住。等以後有空了再說。

    把張家生的住處安頓好後,周天星回到家,一進門姚春芳就迎上前,一張胖乎乎的圓臉蛋幾乎貼到他鼻尖上,打機關鎗似地問道:「剛才來的那個小老頭是誰?怎麼像個叫花子似的?你怎麼對他這麼好?還讓他住下了?」

    周天星一愕,旋即失笑道:「媽,你真的不認識他了?他就是小時候我們家的鄰居,張家生啊。」

    姚春芳地嘴立刻張成了O形,塞進一隻大蘋果都沒問題,隔了半晌才拍著胸脯道:「媽呀!我說呢。剛進門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人怎麼這麼臉熟,原來就是張家生啊,可……不對啊。他不是做了局長嗎?」

    周天星向她翻個白眼,沒好氣道:「早就被抓進去,又放出來了。媽。你可真是夠後知後覺的。」

    姚春芳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忽然大驚失色,一把拽住周天星的衣領,虎著臉凶巴巴道:「你個死孩子,這回可別想再蒙我了,快給我老實交待,你和張家生究竟是什麼關係?有沒有和他一起幹壞事?他是怎麼被抓的?怎麼什麼人都不找。偏找上你?……」

    這一回。周天星的腦子,徹底暈了。有些時候。真正的戰場並不在外面,而是在家裡,親人的關心愛護固然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過多的不必要關心,就是一個沉重地負擔了。

    好不容易用花言巧語把姚春芳哄得五迷三道,周天星就一頭扎進二樓書房,借口公司裡有件十萬火急的法律文書需要他親自閉門造車,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打擾他,同時囑咐家人,晚上八點左右會有一位姓洪的先生來訪,到時候可以把他一個人領進書房。

    而事實上,周天星其實只是一個人呆在書房裡偷著樂,只因剛才和張家生談話時,無意中發現,自己的修為居然又有精進,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達到了「推卦」地階段。

    這裡需要解釋一下,所謂「推卦」,指的是可以隨心意所指,對特定的事物起卦。正如他剛才對張家生起卦,如果在從前,他得到地反饋影像一定是隨機地,只要是張家生生平過往經歷,都有可能出現在卦象中,並不能由他的意志來控制,這樣就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大量雜亂無用的卦象。現在就不同了,如果想瞭解對方某些特定的經歷,只要起卦時附帶一個意念,心卦就會忠實傳回想要看到的場景,既省事又省功德。

    最可喜的是,一旦掌握了「推卦」,那麼心卦真正的威力,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X!好緊張,真他媽地緊張。」

    他一個人在書房裡像個沒頭蒼蠅,不停轉著腰。生性疏懶地他,大概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緊張,突然狠狠一掌摑在自己臉上,罵道:「周天星,你怎麼這麼沒用,這點事就把你激動成這副德性,不就是栽一棵因果樹嗎?」

    下一刻卻又發出無聲的大笑:「哈哈!因果樹啊,我愛死你了,從今以後,我這個天機宗二把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遙想公瑾當年,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說地不就是我嘛。」

    一個人自說自話發了一陣瘋後,總算稍稍平定了情緒,這才席地打坐,盤腿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五心向天,斂目寧神,開始默默背誦一應口訣,逐漸沉入似夢似醒的超然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黑了。無邊夜幕下,兩輛黑色加長紅旗轎車,一前一後,悄悄駛入明星花園。

    同一時刻,沒有開燈的書房裡,靜坐中的周天星雙眼霍地睜開了,在黑暗中閃著異樣的光彩。

    他緩緩從地上站起,走向牆角,點亮了房中的水晶吊燈,均勻柔和的光線鋪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接著,他坐到書桌後面一張真皮座椅上,從一個精緻的銀製方盒中抽出一根雪茄,劃亮了一根火柴,忽然低笑著自語道:「好濃的檀香味兒,隔這麼遠都能聞得到,真是倒足了胃口,還是用我的雪茄味來壓一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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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賭局

    洪承恩是個極守時的人,當晚八點,他的「江東001」紅旗車就準時停在周家門口。

    車一停穩,幾個國安隨扈首先從後一輛車中湧下,接著有人打開他座車的後門,再由洪承恩親自把洪老太攙下車,秘書劉士林則極默契地上前叫門。

    門開處,王滿倉鐵塔般的身形出現在眾人視野中,他掃了一眼面前這堆人,目光第一時間就被洪承恩身上那種自然流露的上位者氣息吸引了。

    部隊裡雖然天天能看電視,但一般只看中央台,所以他並沒有認出這張面孔,周天星事前也沒有對家人透露省委書記會來,只說有一位姓洪的先生晚上會來拜訪,但再蠢的人也能看出,這夥人來頭一定不小。尤其當王滿倉的視線落到對方開來的車上時,面容猛地一肅,習慣性地併攏雙腿,差點沒當場喊出「首長」兩個字。

    長年跟隨在洪承恩身邊的劉士林,對這類反應早已司空見慣,不過他還是十分滿意這回造成的震懾效果,微笑著伸出手去:「王先生,不知道周先生在家嗎?這位是洪先生,今天特來拜會。」

    只可惜,他的笑容下一刻就僵在了臉上,先是由微笑轉成苦笑,接著又從苦笑轉成比哭還難看的慘笑。原因很簡單,王滿倉這憨小子激動過了頭,一隻老虎鉗般的「熊掌」緊緊箍著他地手。捏得他指骨格格作響。

    很自然的,出於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劉秘書拚命把伸出去的手往回抽,誰想對方乍見大領導,正是心潮澎湃之際,竟會錯了他的本意,反而更加攥緊他的手,猛烈上下搖晃,同時還憨笑著連聲道:「在!在!哪能不在呢。」

    「嗷嗚!」

    素來矜持穩重的劉秘書終於被王滿倉的「獸行」激發出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也顧不得在領導面前失儀了,氣急敗壞地嚷起來:「快放手!要骨折了!」

    平心而論,要是換了別地什麼人,就算是剛從部隊出來的,劉秘書也絕不會遭受如此「酷刑」,大概也只能怪他今天出門前沒看黃歷,碰上王滿倉這個千里挑一的活寶。

    聽到劉士林的慘叫,王滿倉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禁又羞又窘,忙一迭聲道歉:「唉喲!劉先生。真是對不住啊,俺剛才沒留心,使了點勁……」

    只可惜,他這時的真誠道歉。落到旁人眼中時,就顯得無比虛偽了。

    劉士林這時的心情,恨不得用刀把這傻大個剁了。卻苦於疼痛難忍。只剩下抱著手吸涼氣的份,根本開不了口。

    好在這時有人出來解圍,姚春芳聽到門外響動,晃蕩著圓滾滾的大屁股蛋跑出來瞧熱鬧,先是被門口圍著的一大堆人嚇了一跳,接著就被齜牙咧嘴的劉士林吸引了。

    「啊呀!這小伙子手怎麼啦?快快!滿倉,還愣著幹嘛。快把人家扶到屋裡來讓阿姨看看。嘖嘖!這是碰哪兒了,看樣子傷得不輕啊。」

    姚春芳以前當過紡織廠地車間主任。後來又做了一陣居委會大媽,再後來又去街道裡當了婦女主任,天生就是個熱心人,特別是那副跟紡織機拼出來的宏亮嗓門,乍一亮出來能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只可惜,在如此微妙的氣氛下,她的熱心腸在別人看來,怎麼看都像惺惺作態,尤其是滿腹冤屈無處伸張地劉秘書,在聽到「阿姨」兩個字時,差點沒被她活活氣暈。

    不過姚春芳的熱情也沒有完全白費,至少還是有一個人領情的。

    洪老太聽到姚春芳驚天動地地大嗓門,馬上就樂了。山裡人家家都住得遠,大嗓門可是一項最基本地生活技能,有什麼事需要左鄰右舍幫忙的,隔著老遠吆喝一嗓子就行,可自從跟著兒子搬進城裡,別說這種級數的大嗓門了,就連大聲說話的都聽不到了,所有人看到她都是畢恭畢敬,輕聲細語,耳朵背一點都聽不清別人的話。

    「嗨!我說大妹子呀,您是這家的少奶奶吧,嘖嘖!長得可真俊啊,水撲撲的,一看就是個富態人啊。」

    洪老太一見姚春芳,就笑得合不攏嘴,在老太太樸素地審美觀中,圓臉盤、水桶腰、大屁股,才是最理想地女性形象,總的來說概括為一句,下床能種地、上床能生娃,才是真正地好女人,而姚春芳的形象,無疑正符合這個標準。

    姚春芳可是最經不起表揚的,一聽這話也樂了,她天生就是自來熟,一見誇她的是個精神矍爍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忙屁顛顛地跑了過去,毫不認生地拉住洪老太的手,充分發揚居委會大媽的優良傳統:「老大姐啊,看您說的,我哪是什麼少奶奶哦,兒媳婦都快過門了,瞧瞧您這氣色,這身板,高壽啊!」

    洪老太更加高興,笑得滿口金牙亂閃:「啊呀!這話怎麼說的,瞧瞧!這麼年輕就喝媳婦茶了,我說吧,這家子肯定錯不了,古話說得好,叫善有善報,菩薩心啊,來來!兒啊,快過來,咱娘倆一塊給人家作個揖,道個謝。大妹子啊,要不是你家少奶奶收留咱家黃囡,咱家的日子可就沒法過了啊。」

    對於「黃囡」的事,姚春芳一點都不知情,她也從來不關心國家大事,一見電視裡放新聞就馬上換頻道,所以也不認識洪承恩這張臉,還當來的是周天星在官場上結交的朋友,聽洪老太提到黃囡,一下子就摸不著頭腦了,心道:「黃囡?聽上去像個小孩地乳名啊。敢情是這家人走丟了孩子,被我家媳婦找到的?也不對啊,家裡上上下下什麼都有,哪來的小孩?」

    於是一臉疑惑地問道:「老太太,你怕不是走錯門了吧?我家沒有黃囡啊。」

    洪承恩知機地把嘴湊到洪老太耳邊,悄聲道:「娘,我派人來了好幾次,這家人就是捨不得放黃囡回去,老是推說沒見著黃囡。這不。兒子實在沒法子了,才請您出馬的啊。不過您放心,這家人對黃囡好著呢,就跟親兒子似的。」

    洪老太笑了,眼神中閃出一絲山裡人的狡獪,拉住姚春芳胖乎乎的手就不放了,笑瞇瞇道:「大妹子,咱們可真是有緣啊,我是一見你就打心眼裡熱乎,早就聽人說了。你家少奶奶長得那個俊……」

    然而她話才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一雙老眼直勾勾盯著開門處。還不止是她,在場所有人。幾乎都在這一剎那間呆住了。

    如果說從前的林水瑤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百合,那麼現在地她則是一朵傲然綻放的玫瑰。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黛眉微蹙。眉眼間含著一絲冷峭的笑意。卻益發襯出她氣質卓爾不群,如同磁鐵般牢牢鎖住眾人的視線。

    也許在一些極親近的人眼中,林水瑤並沒有發生多大變化,但經過周天星多次以房中術「洗禮」,其實早已脫胎換骨,從一個青澀少女漸漸轉變,成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尤物。一顰一笑。便足以顛倒眾生。

    現在的她,即便和容貌與她不相上下的慕容飛比。都略勝一籌。道理很簡單,一塊未經開墾的處女地怎能和一片生機盎然的熟地相比。

    乍見到林水瑤這種級數地尤物,幾乎人人腦海中都在第一時間冒出四個字-禍國殃民。就連洪承恩也暗暗苦笑,心道果然紅顏禍水,怪不得洪健一見她就神魂顛倒,遭了慘禍。而他身旁的洪老太則更是張大了口半天合不攏,早就把所謂的「樸素審美觀」拋到了九霄雲外,喉頭格格作響,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的娘!仙女下凡。」

    卻聽林水瑤冷冷道:「想要狗,不可能,你們這家子,沒一個好人。」說完纖腰一扭,就頭也不回地進屋去了。

    這並不是周天星事先囑咐她地話,事實上,對於這次洪承恩的來訪,周天星根本沒對家人作過任何安排,甚至沒有透露隻字片語,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梁子已經結下了,再怎麼獻媚討好、委曲求全都沒有任何意義,至於劉士林在電話中所謂的相互留點體面,也沒必要被人家牽著鼻子走。這就是修道人地驕傲,可以卑鄙,可以不擇手段,但絕不能仰人鼻息,聽人擺佈。

    場面頓時從一團和氣轉為冰冷如霜,姚春芳地臉也沉了下來,冷冷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到我家來幹什麼?」

    洪承恩雖然城府極深,這時的臉色也不好看了,淡淡瞥了劉士林一眼,目光中沒有一絲慍怒,卻讓劉秘書渾身打了個機伶,連背脊上都冒出冷汗,正想張口解釋點什麼,頭頂上方已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洪先生,既然來了,就上來說話吧,不過很抱歉,你帶來的人,我們家沒什麼興趣接待。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的,畢竟你我非親非故,我也從來沒有邀請你來我家作客。」

    洪承恩還沒有答話,憋了一肚子邪火的劉士林就忍不住嚷了起來,指著樓上怒喝道:「無禮!放肆!周天星,你以為你是誰……」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洪承恩嚴厲的眼神止住了。其實就連洪承恩本人都沒料到,堂堂一省大員,居然會在周家遭此冷遇,別說不合官場之道,就連普通升斗小民吵架,一般都不會這麼不留面子和餘地地。宦海浮沉數十年,今天還是首次遭遇這樣出離尷尬地場面。

    「兒啊,你跟娘說句實話吧。」洪老太緩緩轉過頭,一雙老眼緊緊盯著比她還高出半個頭的兒子。

    「娘。」

    一接觸到洪老太地目光,洪承恩便如芒刺在背,低聲解釋道:「這裡頭恐怕有點誤會。可能是我上次派來地人態度不大好,惹惱了人家。要不,我先派人送您回去,我再親自跟這家人談談。」

    洪老太垂下眼瞼,默然半晌,才輕歎道:「兒啊,娘老了,可還沒糊塗,到了這光景。你就真的一句實話都沒有?」

    洪承恩面部肌肉抽搐一陣,終於咬咬牙,澀聲道:「娘,實話跟您說,這家人原本是幫咱家找回了黃囡,還巴巴地送回咱家來,可誰知道,在路上被健兒碰上了,他……見色起意,硬是冤枉人家偷了咱家的狗。還當眾調戲這家的少奶奶。給他這麼一鬧,人家本來想還也不肯還了。我知道這事後,一氣之下,就把那混小子送到部隊上去了。這事一直瞞著您。是怕您著急上火,捨不得放他到部隊上鍛煉,可這孩子再這麼下去的話。以後就沒救了。我……也是為他好啊。」

    洪老太凝目望他良久,終於淒然一笑,搖頭道:「兒啊,你瞞得娘好苦。唉!這不就是戲文裡的高衙內麼?給你這麼一說……不過禮是禮、法是法,是咱們家不對,人家不給咱臉也沒法子。唉!過些日子等人家心氣順了,再來把黃囡要回家吧。」

    接著她轉向姚春芳。滿面羞慚地道:「大妹子啊。還要請你家那個像仙女似的少奶奶再出來一回,我得替我大孫子賠個不是啊。兒啊。快著點,把咱準備的禮盒端上來。」

    姚春芳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性,雖然直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人家一服軟,她腦子就有點暈了,只得向屋裡喊了一嗓子:「瑤瑤,再出來一下。」

    與此同時,洪承恩把劉士林拉到一邊,低聲囑咐幾句,便邁開大步,逕向大門中走去。他也不需人引路,一個人穿過陳設典雅地大廳,登上旋轉樓梯,逕向書房行去。

    書房的門敞開著,洪承恩踱到門口時,一眼就見到書桌後坐著一個貌不驚人的青年,然而那種恬淡平和的超然氣度,竟令他不由得產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彷彿多年前第一次坐到大學課堂上時,面對的是一位年高德昭的老教授。這人身上,甚至隱隱有一種洗盡鉛華、不染人間煙火的味兒。無疑,他就是周天星。

    洪承恩默默關上房門,走到他對面的一張沙發上,旁若無人地坐下。

    兩對目光靜靜對視良久,周天星忽然笑了,淡淡道:「方面大員,果然不凡。」

    洪承恩也笑了,展顏道:「彼此彼此,少年俊傑,江東無出其右。只是我不太習慣聞雪茄味,是不是可以把煙熄了?」

    周天星灑然一笑,真的在煙缸裡掐滅掉半根雪茄,輕描淡寫地道:「其實我不大抽這個,只是不太聞得慣檀香味。」

    洪承恩漸漸收斂起笑容,直視著他,緩緩道:「周先生,我今天來,只有一個目地,尋一個了局。」

    周天星笑容不改,點頭道:「這也是我的心願,可惜世事總不遂人願,洪先生,我想你也應該非常清楚,不是我不想了,是不能了,也不敢了。」

    洪承恩油然生出感慨,輕歎道:「奈何相見恨晚,否則你我必為忘年之交。」

    接著他遊目四顧,最後把目光鎖定在屋角一方棋坪上,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周先生名動江東,想必棋藝也是很高明的吧。」

    周天星向那邊瞥了一眼,失笑道:「見笑了,那是一個朋友送的,只是擺個樣子,附庸一下風雅而已。」

    洪承恩卻肅容道:「周先生過謙了,不如你我手談一局,博個綵頭?」

    周天星眼睛驀地一亮,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請講。」

    洪承恩沉吟片刻,笑道:「我嬴了,黃囡是我地,你贏了,你我封盤一年,一年內互不越界,可以嗎?」

    這話一入耳,周天星平靜如常的面部表情下,立刻掀起軒然大波。洪承恩的意思表達得已經十分清楚了,只要他能贏一局,就可以得到整整一年地喘息時間。當然,他對洪承恩地政治人品並不太清楚,所以對這個口頭約定也不會全信。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他絕對不會在棋道上輸給對方。原因很簡單,雖然他事實上從來沒有下過棋,但作為一個能預窺天機的修卦人,和普通人下棋,哪怕對方棋藝再高,也相當於大人和小孩子打架,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上,更何況,江玉郎閉關前狂灌給他的資料中,就至少包含了幾千套棋譜。因此,除非對方是個以棋入道的修道人,否則根本沒有半點機會贏他。

    於是一口答應:「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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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因果樹

    書房中茶香裊裊,兩人對坐手談。

    兩人落子的速度都很慢,一個神態散漫,另一個神情肅然。

    前者自然是周天星,他其實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時間,每當對方落子,他的腦海中就會立刻浮現出應手,有時甚至出現幾種可選項,任選其一就行。

    事實上,周天星從來不下棋,因為這種遊戲實在太無聊了,他甚至不必了解圍棋的遊戲規則,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棋局,還沒來得及思考,直覺就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他最佳走法。這種情形就像解數學方程,不用解就直接出答案。如果不是擔心驚世駭俗,他根本沒必要和洪承恩泡蘑菇,直接殺他個片甲不留就行。

    而坐在他對面的洪承恩,情況就完全相反了。剛開局時,他還面帶微笑,氣度雍容,一派國手風範。可惜好景不長,十分鐘後,他的眉頭就漸漸鎖了起來,每次落子的間隔時間也越來越長,面色凝重得如同兩軍對壘。不過他顯然韌性極強,明知對方棋力遠超自己,依然咬牙硬撐,堅持到了收官。

    終於,洪承恩長歎一聲,棄子認輸,向周天星拱手道:「佩服!一年之內,我會謹記那個承諾。」

    周天星喝了口茶,淡淡瞥了他一眼,調侃味十足地笑道:「明年的兩會,大概就在這一年之內吧。洪先生,你真是勝固開懷輸亦喜啊。兩頭都不吃虧嘛。」

    洪承恩爽朗一笑,也不與他作無謂地口舌之爭,起身道:「告辭。」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坐言起行,行事灑脫之極。

    周天星也不留他,一言不發地任他離開,直到腳步聲遠去,這才搖晃著起身,腳步蹣跚地走到門口。砰一聲反鎖上門。下一刻,他整個人就如虛脫般,一下癱坐在地毯上,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

    原來,剛才下棋的兩個多小時中,周天星完成了修道以來頭一件壯舉,在識海中栽下了一棵因果樹。

    所謂「因果樹」,其實就是指一個人的全部經歷,從出生到現在,一切經歷都在這棵樹上。以時間為樹幹。任一時間點上的經歷為枝叉,樹葉則是「緣」,即各色各樣的相關人物,也就是所謂「有緣人」。

    在修卦人眼中。世上每一個人都相當於一棵因果樹,而每一棵因果樹同時又是某些其他樹上的一片樹葉。

    而栽種因果樹的方法,其實也相當簡單。只要達到「推卦」階段。就可以應用心卦中的「推」字訣,把受術者的一生經歷全部重演一遍。相對應地,想要完成這樣龐大的工程,所耗費的功德也是相當驚人的。正如現在的周天星,為了栽下洪承恩這棵因果樹,就幾乎耗乾了所有功德。

    這裡還需要解釋一下,所謂「推」字訣。相對於周天星從前的起卦方式。是一種質的突破。推卦時,起始時間完全隨心而定。而且推演時間越長,所消耗的平均功德就越低。

    這個問題可能比較難以理解,舉例說明,比方說推演某人生平經歷,把起卦時間作為起始點,一直向過去推,假設前推一個月所消耗的功德值為100,如果在此基礎上再推一個月,消耗就肯定低於100,而推演時間越長,這個降幅就會幾何級擴大,如果能一下子推出十年,每月消耗就肯定會從100降到10以下。這個道理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還是用解方程來打比方,已知元素越多,解題過程就會越容易。

    而一旦把一個人的過往經歷全部推演出來,就意味著栽下了這人地因果樹。

    一旦栽下一棵因果樹,這棵樹就會隨時間推移自行生長。也就是說,從此以後,不需和洪承恩見面,周天星隨時隨地都能知道他正在幹什麼,除非周天星有意讓這棵樹停止生長,否則直到洪承恩死亡為止,這棵樹都會不斷成長。當然,樹木的成長離不開陽光雨露,成長過程中還是需要耗費功德的,不過消耗量極小,一年的耗費也就相當於周天星在公交車上讓一回座。

    周天星今天之所以不惜血本,拼著小命也要栽下洪承恩地因果樹,不止為偷窺他的生平經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擁有渴求已久地預知能力。

    因果樹最大地妙用在於,只需耗費一定功德,就能預知樹主的未來,同樣的,預測時間越長,所耗費的功德也會幾何級激增。比如預測洪承恩明天會做什麼事,消耗功德10,預測後天就肯定不止10了。

    這裡需要著重說明一下,所謂預知未來,並不像一些玄幻小說中寫得那麼誇張,事實上是有理論依據的。

    眾所周知,宇宙萬物本身就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無比的系統,所有事件的發生,一切滄桑巨變,都是由無數因素共同造成地「後果」,而每時每刻所發生地事件,在下一刻就會成為「前因」,這就是「因果循環」,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實全都存在「必然」地內因。

    普通人類之所以無法預知未來,只是因為需要計量的條件太龐大、太複雜,甚至很多因素都是無法計量的,比如感情。而事實上,感情也是可以計量的,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個人的性格、喜惡以及思維方式其實全都源自於他的生平經歷,只不過在現有條件下,就算最傑出的心理學家,也不可能把一個人的內心世界量化。

    天機宗的心卦。從本質上講其實就是一種因果計量工具,它如同一台超越人類認知範疇地、以功德為能源運行的計算機,能自動搜集數據,通過精密複雜的程序演算,最終獲得結果。

    也許有人會問,既然一切因果都存有內在的必然性,那麼身為這台超級計算機的掌控者,預知結果後的周天星,是否能干擾既定的結果?答案是肯定的。能!

    唯一的問題是,一旦他選擇對預測結果進行干擾,那麼他之前所作地預測就會被全部推翻。也就是說,他從前的預測全部白費了。這裡就衍生出另一個概念了,按天機宗的術語,叫做「變卦」。至於「變卦」的相關問題,在此暫不贅述。

    言歸正傳,洪承恩離開書房後,快步下樓,不想卻見到一副令他啼笑皆非的場景。

    一樓客廳中。姚春芳和洪老太並肩坐在沙發上,正拉著手親熱地說著體己話,不時還爆發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如同相識多年的老友。而傻大個王滿倉。則抱著肚子坐在一旁,一邊磕瓜子,一邊無聊地打著呵欠。

    「我說大妹子啊。你可真有福哦。兒子這麼孝順,媳婦又長得跟仙女似的,馬上又要見孫子嘍。嘖嘖!真是羨慕死人了。」

    「唉喲!老太太,你就知足吧,兒子都當上書記了,還這麼知冷知熱的,福壽雙全啊。」

    「嗨!什麼書記不書記的。你是不知道啊。成天不著家,忙進忙出地不知道在忙啥。還有我家那大孫子,也是成天野在外頭惹禍,這不,把你家少奶奶也得罪了。大妹子啊,你可得好好跟你家媳婦說叨說叨,只要能平了她的心氣……」

    洪承恩實在聽不下去了,只得走到洪老太身前,微微躬身道:「娘,您看天也晚了,咱們今天先回去吧。」

    洪老太正說得興高采烈,瞥他一眼,道:「你先回吧,我今天就住這兒不走了。」

    洪承恩變色道:「娘,這怎麼可以?人家……」

    洪老太老眼一瞇,向他傳遞了一個很隱晦的眼神,不耐煩地道:「就許你成天不著家,娘就不興在外頭住兩宿?回吧,都跟人家說好了,我跟這家人有緣,住在這兒比那個大院子強多了,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洪承恩面色數變,猶豫片刻,終於歎了口氣,向姚春芳拱手道:「既然這樣,那就煩請……周媽媽費心了。」

    姚春芳笑得臉上如同開了一朵花,站起身來連聲答應。她這時早已知道對方地真實身份,心底裡其實一直都有點發虛,市井小民見了封疆大吏,還沒開口就先矮半截,這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現在,姚春芳都還沒想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她實在不願兒子真的把人家得罪狠了,所以她現在地心態,非但不像周天星那樣毫無忌諱,反而心中七上八下直打鼓,不管怎麼樣,先把場面上地功夫做足再說,回頭再仔細審問周天星就是。

    洪承恩一踏出周家大門,在門外守候多時的劉士林就迎上前,向他身後張望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洪書記,老太太怎麼沒出來?」

    洪承恩鐵青著臉悶哼一聲,一言不發地向座車走去,劉士林忙小跑著越過他,提前拉開車門,同時用另一隻胳膊撐在車門頂部。

    砰地一聲,當車門重重關上時,洪承恩飛快地從西服內袋中抽出一條方帕,捂在自己嘴上,接著喉頭一甜,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小口熱血。原來剛才和周天星下的那盤棋,幾乎耗乾了他全部心神,才勉強撐到了最後,沒有當場吐血,已經算他意志力超級強悍了。

    他靠在柔軟的真皮椅背上喘了幾口氣,頭腦才逐漸恢復了清明,只是全身虛弱無力,竟似連一根小拇指都懶得動彈了。

    這時劉士林也鑽進車,掂著半邊屁股坐到他對面,關切地問道:「洪書記,您的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累了?」

    洪承恩默然半晌,才從牙縫裡蹦出八個字:「天縱英才,當世罕見。」

    劉士林一愕。驚道:「難道……這個人……」

    洪承恩苦笑道:「棋品如人品,我今天和他對奕,原是存了試探地心,沒想到……嘿!這人的棋藝已臻化境,我不是他地對手。」

    劉士林全身劇震,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失聲道:「這怎麼可能!難道他真地是個天才?」

    洪承恩冷哼一聲,雙目射出凌厲的寒芒,冷冷道:「如果只是記憶力超強。能背下幾篇棋譜地人,棋院裡並不少見,但我看這人的佈局,天馬行空,無跡可尋,最可怕的是,他似乎根本沒有把我當成對手,隨意揮灑,卻招招鎖喉。其志不可度,其心不可測。」

    這一回。劉士林完全傻了。他長年跟隨在洪承恩身邊,深知此公一向潔身自好,不吸煙,不喝酒。不近女色,個人生活清苦得如同苦行僧,除了愛聞檀香味。只有一個嗜好。就是下圍棋。而事實上,他當年正是憑著不凡的棋藝才獲得此公賞識,進而被納入麾下,成為心腹之人。此公雖然終日操勞政務,棋道造詣卻並不下於那些棋院裡從小培養地高材生,雖然還達不到國手級別,但職業八段的層次還是有的。

    「照您這麼說。這人是個深藏不露的民間國手?」劉士林忍不住追問道。

    洪承恩冷笑道:「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你仔細想想。這件事的起因是什麼?」

    劉士林沉吟片刻,突然全身機伶伶打個寒戰。臉上血色盡去,哆嗦著嘴唇道:「您是說,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從老太太丟狗,到林水瑤還狗,又恰巧在路上遇到洪健……再到那個女警察神秘失蹤,所有的一切,都是周天星的佈局。他……他究竟想幹什麼?」

    洪承恩用看白癡的眼神望著他,那意思是,小子,才明白過來啊。不由又歎了口氣,皺眉沉思片刻,輕聲吩咐道:「給沈大中遞個話,暫時不要和他發生正面衝突,免得自取其辱。」

    劉士林眨眨眼,又問道:「那黨校那邊?」

    洪承恩淡淡道:「學術交流,是很正常的。」

    「是,只是老太太什麼時候出來?」

    「不出來了,她今天就住這兒,現在幾點?」

    劉士林下意識地看了看表,答道:「快十一點半了。」

    「去機場,到了叫醒我。」

    這是洪承恩扔下地最後一句話,接著合上雙眼,靠在車座上假寐起來。

    四十分鐘後,東海市西郊一座軍用機場上,「江東001」紅旗車緩緩停在一架中型軍用運輸機前。噴氣發動機的渦輪發出震耳的轟鳴聲,停機坪上***通明。

    緩步邁出座車的洪承恩面色如常,神采奕奕,向肅立在飛機舷梯兩側地幾個空軍軍官揮手致意,當先踏上舷梯,一步步向上走去,秘書劉士林和幾名隨身扈從則緊緊尾隨在後,魚貫進入機艙。

    坐進機艙後,劉士林終於忍不住問道:「洪書記,您明天上午要接見德國考察團,下午還有一個不能缺席的會,我真的有點擔心,如果休息不夠……」

    洪承恩再次合上雙眼,輕輕道:「我正在休息,到了叫我。」

    劉士林立刻把後半截話嚥回肚裡,輕手輕腳離開他身邊,坐到機艙另一側去了。

    凌晨三點,飛機穩穩降落在安西市郊某軍用機場,洪承恩一行人一下飛機,就分別鑽進三輛軍車中。

    一個多小時後,洪承恩地身影出現在安西市郊一座寺廟前。

    這是一座歷史悠久地古寺,始建於唐朝中葉,卻沒有象中國大多數古寺名剎那樣,歷盡戰火和天災的劫難,屹立千年依然完好無損。只不過和悠久的歷史相比,這座寺院的規模並不大,佔地不過十來畝,前後五進,而且也沒有被當地政府開發成旅遊景點,連當地人也很少前來敬香禮佛。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洪承恩獨自走上青石台階,藉著從門縫中依稀透出的燈光,仰頭望了一眼高懸頭頂的「普渡寺」橫匾。抬手輕輕叩響了黃銅門環。

    「吱呀!」

    門開處,光線乍亮,一個拎著掃帚地小沙彌鑽出一隻光溜溜地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面前的不速之客。

    「小師父起得好早,煩你進去通報圓寂大師,就說姓洪地故人來訪。」洪承恩微笑著道。

    小沙彌愣了片刻,點頭道:「施主請等一會兒,我去通報。」

    不多時,小沙彌又屁顛顛地跑回來了。滿臉歡容道:「請跟我來吧,怪不得師父這麼早就叫我起來守在門口,原來在等貴客。」

    洪承恩見這小沙彌模樣可愛,說話乖巧,不由生出憐愛之心,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小光頭,笑問道:「原來你是大師的弟子,法名叫什麼?」

    「我叫慧明,是師父的入室弟子。」

    洪承恩一怔。又瞥了一眼他光溜溜的小光頭,訝道:「既然是入室弟子,怎麼還沒有受戒?」

    慧明笑道:「師父說我不用受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施主。快請進吧,我怕師父等久了。」

    洪承恩點點頭,再不多言。亦步亦趨地跟著打著手電的慧明穿堂越捨。來到寺院西側一處小跨院中。

    慧明把他領到地頭,回頭笑道:「你一個人進去吧,我要去掃地了。」接著又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四下裡一片漆黑,唯有一間廂房亮著燈,洪承恩緩步走到那扇窗下,突然間,推金山。倒玉柱。雙膝跪地,哽咽道:「大師。」

    屋中傳出一聲蒼老地歎息。彷彿從天邊傳來:「施主貴為朝廷重臣,命格貴不可言,來日必榮登大寶,九五之尊,老衲怎可受你這般大禮?」

    洪承恩叩下頭去,顫聲道:「大師昔年諄諄教誨,承恩一日不敢或忘,只是有一事不明,望大師指點迷津。」

    屋中靜默良久,又傳出一聲歎息:「自古天高莫敢問,你雖是福緣深厚之人,然世間災劫重重,人事紛擾,還需你一力承擔。只盼你來日成就大業,多為黎民造福,少生妄念,老衲便銘感五內了。」

    頓了頓,又道:「令郎多行不義,固然是咎由自取,然究其根源,乃是被你命相所克,昔日我不忍與你明言,如今,你當上體天心。」

    洪承恩再次叩首,早已淚如雨下,悲聲道:「還望大師慈悲,指點一條明路,我兒可有救治之法?」

    圓寂卻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救他作甚?」

    洪承恩良久無言,只默默垂淚,最後懇切道:「昨日承恩邂逅一人,棋藝超絕,當世罕見,不知大師肯否出山,與那人一較長短?」

    圓寂笑道:「慧明與你有緣,你可帶他前去與那人印證一番,去吧。」

    洪承恩大喜過望,忙叩頭稱謝,然而當他再次抬頭時,卻發現屋中燈已熄了。

    洪承恩獨自在院中佇立良久,直到東方泛出一線魚肚白,這才轉身向院外走去,來到寺院正門邊時,竟發現慧明早已整裝待發,身上還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一見他就笑得無比燦爛,拍手道:「你終於出來了,我們這就走吧,哦,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呀。」

    洪承恩一怔,脫口問道:「你從來沒出去過?」

    「是呀,師父說我從小就是個孤兒,不許我出去玩,好想吃糖葫蘆哦。」慧明無比委屈地嘟著嘴道,乾淨的小臉上卻洋溢著陽光般的氣息。

    不知怎的,洪承恩心底某根最柔軟的弦被撥動了,他輕輕拉起慧明的小手,笑道:「那以後我帶你出去玩,吃好多糖葫蘆。」

    「真的?」

    慧明一下蹦起老高,笑得合不攏嘴,捉住他的手就往門外拽:「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兩人手攙手走出大門,守在門外地劉士林立刻迎上前來,略感訝異地瞥一眼慧明,恭敬地問道:「洪書記,下一站去哪裡?」

    「回家。」

    洪承恩揮揮手,意氣風發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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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功德池

    就在洪承恩連夜趕赴安西時,周天星也是一夜沒有合眼。他在喝酒,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自斟自飲。

    屋子裡沒有開燈,只有書桌上一台開著的手提電腦,液晶屏上閃爍著白花花的光暈,照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

    仰頭灌下最後一滴二鍋頭,喉管和腸胃早已麻木,完全感受不到一絲辛辣。然後,他把雙手十指按在鍵盤上,通過一個電信管理員通用帳號,接駁上無線網絡。這個帳號是前不久他用神念在市電信局機房閒逛時,無意中偷來的。

    打開瀏覽器,首頁就是一幅熟悉的畫面,吹泡泡俱樂部,新建用戶,設置密碼,進入發貼頁面,上傳附件。

    接著,他點燃一根雪茄,雙眼失神地望著屏幕上不斷跳躍的進度。

    「本初,對不起。」

    他低聲呢喃著,聲音很苦澀:「從一開始,我就在利用你,那時候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公平的。官場嘛,無非你利用我,我利用你,你踩我一腳,我捅你一刀,所以,我一直很心安理得。只可惜,你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房間裡很靜,靜得能聽到心跳聲。嗆人的煙草味和濃烈的酒香,揉在一起飄蕩在空氣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在這靜謐的氣氛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本初。其實你不是官場中人,因為你根本不懂叢林中地生存法則。你知道嗎,今天你的好兄弟,要出賣你了。」

    是的,周天星現在所做的,就是兩個字,出賣。

    在他從金龍濤那裡偷來的4資料中,其中超過三分之一都是和邱家關係密切的人,邱清遠在江東為官數十年。親信黨羽、故交好友絕不僅限於東海一地,而是遍及全省,可說是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周天星之所以從前沒有把那些資料一古腦兒全都公佈出去,就是因為投鼠忌器,不願連累邱家這棵大靠山,然而即便他當初那樣小心,還是把邱清遠本人都牽連其中,最終丟官罷職,提前退休。

    可以想見。如今他要把這些剩餘資料全都傳送到網上,對邱家來說將會是何等致命的打擊。最大的可能是,東海邱家,從此在江東除名。

    這件事周天星其實已經考慮了很久。出於自身利益和感情的雙重因素,一直沒能狠得下心在背後捅邱家一刀,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這樣做。原因很簡單。為了功德。

    為了洪承恩地因果樹,他幾乎耗乾了全部功德。一個沒有功德的修道人,如同一個脫光了衣服走在大街上的美女,等於放開胸懷任「心魔」蹂躪。而最直接、最有效、最迅速補充功德的辦法,莫過於這張一直珍藏的王牌。

    只要打出這張牌,海量功德立刻源源而來,不但馬上就能填補虧損。甚至還有可能比從前更高(之前用過的資料僅佔總量的三分之一)。同時。以他今時今日的聲望地位,對邱家的依賴度也銳減到了一個很低的水平。

    再者。從前地周天星,修道的動力只為讓生活變得更美好,而現在的他,則是頭頂上高懸著一把利劍,隨時都有可能一劍斬下,人頭落地。就算只為自身和家人的安全著想,提升道行也是刻不容緩地。唯一的犧牲品,只能是邱本初和他身後龐大的家族了。

    遺憾地是,人畢竟是感情動物,和邱本初相交越久,周天星就越對他下不了手。事實上,他一直在下意識地迴避這個令他兩難地問題,包括和邱黨的漸漸疏遠,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無法預料,自己會在某個時刻,作出這個痛苦的決定。

    「本初,今天就是你我分道揚鑣之時了。」

    他緊閉著雙眼,猛地按下回車鍵。剎那間,淚如雨下。恰在這時,東方天際上現出一絲魚肚白。

    「篤篤篤!」房門被人輕輕叩響。

    他合上筆記本電腦,抽出一張面巾紙拭乾了臉,手撐著桌面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過去,誰知手才握到門把手,腦中就覺一陣天眩地轉,接著眼前一黑,再然後,整個識海中,就只剩下了一個感覺,下沉。

    是的,這不止是肉體上的感覺,而是整個生命都在向下陷落,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彷彿墮入無盡深淵,不斷地下沉,漫無止境。與此同時,靈魂深處傳來一陣陣錐心刺骨的痛。

    「你是個賣友求榮地人。」

    「你是個卑鄙小人。」

    「你是個徹徹底底地偽君子。」

    「撕下那偽善的面具吧,你出賣邱本初,並不是因為你現在沒有功德,這是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地,先把自己逼入絕境,然後給自己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懲惡揚善,積累功德。你別無選擇。哈哈!多麼合理的借口,你是一個多麼高尚的無恥小人,可是你騙得過天下人,能瞞得過自己的良心嗎?」

    「是啊,你當然問心無愧,因為你總是不斷地告訴自己,你從一開始就只是在利用邱本初,他並不是你真正的朋友,你整垮邱家,只是在替天行道,你真是一個無比偉大的小人。」……

    無數雜亂無章的嘲弄聲在識海中響起,彷彿無數把利劍,劍劍穿心。而與此同時,卻又有一股股清泉,源源不絕地注入乾涸的識海,溫柔洗滌著一道道支離破碎的傷口,每一次洗滌,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就稍減一分。

    終於,他醒了。

    睜開雙眼地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一張憔悴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瑤瑤,是你嗎?」

    他艱難地想要抬頭,卻感到全身無比沉重,連一丁點力氣都使不出,想張口說話,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轉瞬間,再次陷入深沉的黑暗。

    只是,這一次的黑暗。分外寧靜,再也聽不到那些鬧哄哄的聲音,也沒有痛,甚至沒有自我存在的知覺。然而奇妙的是,他又分明感到,自己是存在地。

    無邊黑暗中,漸漸浮現出一個虛像,面如銀盤,目似朗星,豐神俊逸。但若用心去觀瞧,卻又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光暈。

    「天星,想不到你這麼快就突破了煉神中期。真是可喜可賀。」

    「師父!」

    周天星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刻激動得忘乎所以,在識海中大吼起來。以至於那團光暈一陣猛烈搖晃。幾乎片片破碎。

    「瞎激動什麼。你個小混蛋,居然這麼快就又上一個台階,這次變卦連為師都沒預料到,拜託你以後不要升得這麼快了,不要動不動就打斷我的閉關。」江玉郎沒好氣地道。

    「我暈,我什麼時候打斷你閉關了,你這個老傢伙自己耐不住寂寞。主動跑出來找我。關我什麼事。」周天星理直氣壯地反駁。

    江玉郎怒道:「臭小子,還敢嘴硬。不知道我栽了你的因果樹嗎?你一下鬧出這麼大動靜,怎麼會不驚動我老人家?」

    周天星一下子火了,氣急敗壞地罵道:「太陰險了,實在太卑鄙了,你還好意思說,居然偷偷摸摸種了我的因果樹,那我不是什麼秘密都沒有了?氣死我了,快把那棵樹拔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江玉郎鄙視道:「這有什麼希奇的,從我看上你那天起,就種下了你的因果樹,連你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哦,不過放心好了,我看不見你的內心世界,你還是有隱私的嘛。」

    周天星立刻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無比悲憤地道:「世界上還有比你更無恥地人嗎?把我什麼都看光了,還跟我說什麼隱私,我X!你要是不把那棵破樹拔了,我就叛出師門。」

    「唉!你怎麼不瞭解我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呢,我都這把年紀了,你那點破事誰要看。你當為師也像你這麼低級趣味,一煉成神念就去偷窺人家的房事,豈不知窺人陰私可是要折損功德的。我今天來就是要給你提個醒,不要老是浪費功德去幹那些無聊地事,尤其是窺人房事最要不得,你就沒發現,偷看人家行房的時候功德消耗得特別厲害?」

    周天星默默回憶了一遍過往經歷,這才發現果然如此,卻聽江玉郎又道:「豈不聞,抬頭三尺有神明,這個神明並不是指世上真有神仙,而是指……這麼說吧,一切曾經發生的,都不會因時間流逝而消失,大到天體運行,小到草木枯榮,這世上每時每刻發生地變化,其實都在冥冥中被記錄在案了。不然我們這些天機宗傳人,又如何得知過去曾經發生地事?」

    如醍醐灌頂,這番話聽在周天星耳中,就像一聲炸雷,震得他心旌搖蕩。這是一個他從來沒有意識到的問題,卻是一個極樸素的真理。

    「所以,若要求證大道,首先就要讓自己的胸襟變得和宇宙一樣廣闊。你剛才之所以那樣憤怒,我想,無非是因為我能看到你的一些個人隱私吧,比方說你和林姑娘之間的事。呵呵!傻小子,你當為師也像你一樣,嫌自己功德太多?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也是我唯一地親人,就算我如你想像中那麼不堪,難道我就不擔心,你將來真地和我反目?我之所以栽下你的因果樹,只為防患於未然,也便於我隨時瞭解你地修行進度,至於其他方面,你送給我看我也懶得看。你如果堅持要我拔掉那棵樹,我也會尊重你的意思。」

    一番話說得周天星又羞又窘,只覺汗顏無地。這一回,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還是不要拔了吧。要不,萬一哪天我們失散了怎麼辦?」

    江玉郎呵呵大笑,道:「好了,你已經達到煉神中期了,快挖功德池吧,記住,為師雖然不在你身邊,但一直都會關注你地,只盼你有所成就。將來和為師共參天機,我去也。」

    周天星急叫道:「等一下,你下次什麼時候再來……」然而江玉郎早已中斷了和他的聯繫,那團虛像轉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死老頭,裝酷,耍大牌,非要把自己扮得仙風道骨的,真把自己當神仙麼?」

    周天星忍不住對江玉郎的惡劣行徑大加批判,同時心底卻升起一股暖融融的親情。江玉郎剛離開那會兒,他感覺連天都要塌下來了。像丟了魂一樣,然而經過這一回短暫的神念交流,江玉郎雖然來去匆匆,卻出奇地沒有感到一絲離愁別緒。只因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哪怕今後兩人相隔天涯,都不會真正分開。或許要等到很多年後才能見面。但必定有那麼一天。他們會再次見面。江玉郎離開後,周天星就開始在識海中挖功德池了。顧名思義,功德池就是盛放功德的池子。不過並不需要真的在識海中挖出一個池子來,事實上這只是一種比較形象的比喻。

    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功德池其實就相當於一種功德計量工具。在此之前,周天星無論積累功德還是消耗功德,對於功德量都只有一個模糊地概念。擁有功德池後就不同了。他可以隨心設置一個標準度量衡,從今以後。就可以對功德進行量化了。

    千萬不能小看這個小小的進步,學會計量功德後,最直接的好處就是可以更合理地決定功德取捨,就像在識海中多了一個會算帳的會計,對開源截流有相當大的好處。而所謂挖功德池,其實就是制定度量衡的過程,正如現在,周天星就把他擁有的總功德值定為2000,也就是說,從現在起,每單位功德就是目前總功德的兩千分之一。

    緩緩睜開雙眼,周天星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床上,滿眼都是白花花一片。很顯然,這是在醫院裡。

    看到這情形,周天星不禁啼笑皆非,他依稀記得,自己昏厥前是置身在自家書房中,想必是因為當時功德虧虛,精神損耗極大,以至於被心魔所乘,突然陷入迷亂狀態,家人們以為他生了病,就把他送到醫院裡急救了。

    再看身邊的環境,這顯然是一套高級病房,陳設雅致,窗明幾淨,衛生間電視一樣不缺,有點像酒店的客房,但比之更乾淨整潔。除了他自己躺地一張大病床,窗前還支著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一個秀美絕倫的少女蜷著身子合衣而眠,正是林水瑤。

    正是清晨時分,一線金黃的晨曦透窗而入,靜靜鋪灑在她光潔如玉地俏臉上,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安祥得如同傳說中的天使。

    周天星忽然覺得十分享受這種感覺,生病對男人來說,有時其實是一種享受,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得到,在他昏迷期間,林水瑤是如何精心服侍他地,只恨當時沒有知覺,無法真正享受到這份溫柔。當然,這種想法有點卑鄙。

    只可惜,他剛剛升起地好心情突然間就消失無蹤了,只因他看到了一張放在床頭櫃上的《東海晚報》,一行醒目的黑體字躍入眼簾:「新一輪肅貪風暴拉開帷幕,東海市副市長邱本初日前已被紀檢部門雙歸。」

    他顫抖著手取過這張報紙,默默讀完這篇頭條新聞,再看報上的日期,距他昏迷那天已過了七八天。

    搖搖頭,歎了口氣,自我安慰道:「看來這回本初在劫難逃了,不過以邱清遠和周豫的能量,應該不會坐視不理的,這事弄到最後,最多就是丟官罷職吧,這對本初倒也未必是件壞事。不管怎麼樣,這回總是我欠他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就給他一大筆錢,讓他後半輩子做個太太平平地富家翁吧。」

    這時房門外傳來輕輕地叩門聲,合衣而眠的林水瑤如觸電般,嗖一下從床上躍起,一眼看到坐在床上地周天星,立刻驚得說不出話來。

    「天星……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終於確定無疑,嚶嚀一聲,旋風般撲到他身上,緊緊摟住他脖子,周天星頸項間頓時被濡濕了一大片。林水瑤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失聲痛哭起來:「你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們說……你可能會變成植物人的……」

    周天星心中升起深深的歉疚,愧然道:「瑤瑤,對不起,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同時又覺十分無奈,心魔來襲,根本就不受他自身意願控制,天曉得以後還會不會再出這種狀況。暗暗打定主意,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行這種險棋了,不管為了什麼,都要把功德值始終保持在安全範圍內。

    這時的林水瑤,渾忘了外面正有人敲門,不過醫院的病房從來不上鎖,外面的人聽到從房中傳來激烈的異響,就推門走了進來,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醫生,他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周天星,立刻震驚得合不攏嘴,愣了一刻,也如旋風般衝到病床前,伸手就搭他脈門。

    終於,他長長吁出一口氣,笑道:「周先生,你可以去辦出院手續了。」

    周天星不禁一愕,訝道:「這麼簡單?我還以為要經過很多檢查才能出院呢。」

    那醫生啞然失笑,擺手道:「在我這裡沒這麼複雜,周先生想必也是醫道世家出身,就不要跟我這個末學後進開玩笑了吧。」

    一聽這話,周天星更覺訝異,神色古怪地望著他,曬道:「這話是怎麼說的,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我是什麼醫道世家的?」

    那醫生凝目和他對視片刻,忽然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何必明知故問,你修習過上乘內家養生術,這是瞞不了我的,這回應該是不小心走了火吧。我也不瞞你,我姓華,是嶺南華家的嫡系傳人。我們不如找個機會,共同切磋一下。」

    周天星則是越聽越糊塗,對所謂的嶺南華家,根本不知所云,不過直覺中,這人沒有撒謊,反而一片熱誠想與他結交,而且這人身上的功德氣息很強,想必是平時行醫濟世的緣故,所以對這醫生沒有惡感,結交一下也沒關係。

    不過周天星現在情緒比較低落,暫時沒心情和一個陌生人糾纏不清,於是強笑道:「原來是華先生,只是我有言在先,我家真不是什麼醫道世家,如果你有空,下回出來喝酒倒是可以的,切磋嘛就不必了。」

    那醫生聽了這話,神色有些失落,不過還是顯得十分高興,連聲道:「理解,理解,這樣吧,這是我的名片,周先生只要有空,隨時都可以跟我聯繫。」

    周天星接過他遞上來的名片,見那上面印著華則誠三個字,還有一大堆頭銜,諸如省中醫協會副主任委員、某中西醫結合研究院院長之類的,居然還是個教授,不禁對他肅然起敬,這人的年紀看上去不過四十多歲,就能混到這種地步,實屬罕見,想必一定是有真才實學的。由此推之,所謂的嶺南華家也應該是個十分強悍的醫道世家。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對方不會是修道人。原因很簡單,修道人從來都是唯恐洩露身份,絕不會傻到對一個陌生人自報家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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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4:21
第118章 亂花迷人眼

    華則誠存心結交周天星,居然全程陪同他和林水瑤辦出院手續。當一切辦妥時,王滿倉和姚春芳已經聞訊趕到了醫院,另外還有林水瑤的母親,她是兩天前剛從雲南回來的,本來是作為女方家長,回來和親家母見面的,不料剛回來就得知周天星出了事,乾脆就搬到周家住下了,三個女人共渡時艱,輪流去醫院照顧周天星。這時看到他安然復原,都是又驚又喜,當然也少不了問這問那,好在華則誠為人十分厚道,一見周天星似乎面有難色,就知機地在旁幫忙解釋,拋出一大堆醫學術語,把三個女人搞得暈頭轉向,這才把她們糊弄了過去。

    經過這件事後,周天星對華則誠好感大增,臨走時也給他留了一個電話,相約日後有空再見。

    三個女人一台戲,一回到家,兩大一小三個女人就開始興高采烈地討論婚事了,周天星根本插不上口,不過他也樂得不用操心那些瑣碎事,於是乾脆當個甩手新郎倌,隨便她們怎麼折騰,能把新娘娶回家就行。

    剛用過午飯,家裡就來了客人,江航人力資源部副經理賈濟善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屁顛顛地跑到他家,親自送了一份紅頭文件來,經公司黨委研究決定,周天星同志調任江航客艙服務部經理。至於法務部方面,自然是周義接他的班。對賈濟善。周天星並無好感。直覺中,這人是個典型地政治投機商,牆頭草的性子,不過這類人也有其獨到的好處,如果使用得當,在關鍵時刻還是能起作用的,於是不鹹不淡地和他聊了一會,居然從他口中得知了兩條江航最近發生的大事。

    第一件事出在飛行部,起因不過是一件小事。有一趟東海飛北京的航班,飛機落地時,大概姿態沒調整好,飛了個重起落,本來這種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能算輕度事故徵候,誰想當時機上有幾個離休老幹部,落地時受了點驚嚇,好死不死的,其中一個老幹部還患有嚴重的脊椎炎。被這一下震得差點腰椎錯位,結果老幹部們一下飛機就把電話打到了民航總局,對燕航的服務質量頗有微詞,總局局長接電後。又一個電話打給燕航老總楚雄南,楚雄南不敢怠慢,一方面指示燕航北京辦事處。派出精幹人員去老幹部們家裡送鮮花禮盒。以示慰問,另一方面,又一個電話打到江東分公司,把總經理錢思健訓了一頓,錢思健接電後更是惱火,當天就和賀延年通了氣,緊急召開黨委會。直接在會上把飛行部經理連雲山撤了。讓他步周天星地後塵,貶為副處級調研員。

    第二件大事鬧出的動靜就更大了。某次執行東海至香港航班,由於機位超售,以至於頭等艙多賣了一個位子,於是就得從飛機上拉一個人下來,而當時市場部的值班主任不知為什麼腦子進了水,跑到飛機上溜了一眼,就指著頭等艙裡一個看上去土裡土氣的傢伙,要拉他下機。那人自然不肯答應,於是雙方發生了爭執,但那人最終還是被拉了下來。誰料這一腳踢到了鐵板上,原來那個土頭土腦的傢伙居然是東南亞某個小國總統的兒子,而當時該國總統正在北京進行國事訪問,兒子受辱,老子自然要出頭,當天就把此事通報了負責接待的中方外交人員,結果是,外交部一個電話打到燕航總部,楚雄南再次震怒,又一個電話掛到江東分公司,把錢思健劈頭蓋臉一頓痛斥,而錢思健當然十分光火,當天就把市場部經理肖永撤了,而肖永的遭遇比連雲山還不如,連個調研員都沒混上,直接被貶為庶人。至於那個豬頭值班主任,則乾脆捲鋪蓋滾蛋了。

    聽完這兩件事,周天星只覺啼笑皆非。官場這種地方,真不是人人都能混的,一朝失勢,就是落架鳳凰不如雞。當初邱本初在位時,像連雲山、肖永這些心腹死黨,就算真出了什麼大事,也不至於這麼容易就被一捋到底。如今看來,經過這番清洗,邱黨在江航的勢力也就土崩瓦解了,乾淨得連一點渣都不剩。

    還沒把賈濟善打發走,家裡又陸續來了一大堆訪客,周義和聶玉琳首當其衝,接著就是龔有才、連雲山、黃建國、肖永等一干邱黨,周天星不禁對他們大是佩服,上午才出院,這些人下午就都來報到了。

    賈濟善見來了這麼多周天星地親信死黨(外界普遍認為周邱一體),自覺身份尷尬,便知機地告辭,周天星也不留他,親自把他送出門,臨走時拉著他手,意味深長地道:「老賈啊,我這人心直口快,話說重了你別見怪,做人和做事其實是一個道理,三心二意,反而什麼事都辦不成,你說是吧?」

    賈濟善不由手心出汗,眼珠一轉,小心翼翼地賠笑道:「周少,老話說得好,聽其言,觀其行,您就拭目以待吧,我老賈是咬定青山不放鬆的人。」

    打發走賈濟善,周天星把一群訪客帶到社區的會所裡,開了個包廂。

    周天星深知邱黨這回聯袂來訪的目地,於是一開席就開門見山地道:「本初的事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看樣子這回鬧地動靜挺不小地,不知道各位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班邱黨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露出苦笑。這群人中,以連雲山和肖永遭遇最慘,都已被直接罷職,龔有才這個原客艙部書記也被明調暗降,調到團委當書記,級別沒動,卻只給他配了兩個兼職的團委幹事,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成了標準的光桿司令。反倒是一開始就被打壓地財務部經理黃建國境況最好。由於主動休了長病假,一直賦閒在家,暫時倒也沒人動他。

    龔有才首先跳出來,哭喪著臉道:「我們現在還能有什麼想頭?邱市長出了事,我們個個都急得什麼似的,可像我們這些小人物,哪裡插得上手,周少,現在只有您才是我們的主心骨啊。」

    周天星面色凝重地道:「本初的事。我也在想辦法,至於將來局勢會向哪個方向發展,我現在也不好說。但是,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地嘛,各位今天主動來找我,說明大家信得過我周某人,來,就為了這個,我敬大家一杯。」

    各人紛紛舉杯。默默共飲一杯,周天星歎了口氣,又道:「我今天就把話挑明了說吧,當初我進江航。不為別地,就為混點政治資本,大家也都應該清楚。我不缺錢。不缺關係,只缺資歷和聲望。我今年二十三,已經是副處了,當然很大程度上是本初的面子,但其中也少不了我個人地努力。總的來說,歸結為一句話,我求地只有一樣。官。」

    他目光沉靜地掃視眾人一圈。默默體察著各人內心深處的情緒波動,續道:「除了做官。我還想真正幹點實事,幹出點政績來,大家想必都很清楚,這些年從中央到地方,反腐工作一年比一年緊,特別是現在新聞媒體這麼發達,很少有什麼事是真正保得了密的,遠的不說,就說最近這大半年裡,東海有多少高官落馬,數都數不清吧。」

    扔下這番話後,他自顧自點上一根雪茄,因為必須留給這些邱黨一些思考的時間。席面上表現最輕鬆的,莫過於周義和聶玉琳了,這兩人一個即將升任法務部經理,另一個也將被調進客艙部重用,心態自然和這些落魄到家的邱黨不可同日而語。

    不知過了多久,黃建國清咳一聲,緩緩道:「周少,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想大傢伙兒也都明白。說句實在話吧,不管當不當官,誰都想吃碗太平飯。可是很多時候,大環境根本就不允許你太太平平過日子,就拿我們做財務的來說吧,規章制度再多,我們財務部不還是得按公司領導的指示辦事,你不辦,自然有別人頂上來替你辦。」

    周天星點點頭,笑道:「這倒是句大實話,誰都不是吃飽了撐地,寧可挨槍子兒也要往家裡搬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實話跟你們說吧,我這人天生就膽小,就算有一天當了公司領導,還真不敢給財務部亂下指示。在座各位都是本初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後不管經濟上遇到多大困難,都可以直接來找我,想謀個一官半職,也沒有問題,可就是有個前提條件,和我一起幹事,就得按我的規矩干。」

    這頓飯吃到最後,也沒商量出什麼明確結果,對邱本初遺留在江航地這些親信,周天星的態度很明確,能用則用,當棄則棄,這也是他用人的一貫作風。有些話他挑明了,有些話他只說了一半,就讓他們慢慢回家琢磨去吧。

    現在地周天星,第一次想在江航幹點實事了。只要洪承恩在江東一天,他就不可能走得通上層路線。歷經官場百態後,周天星只總結出一個真理,如果一味只依靠那些貪官污吏取得權勢,縱然能風光一時,到頭來還是會折損功德,而他真正要做地,是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利用手中掌握的一切資源,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功德之路。

    次日一早,周天星就去江航上班了。他的駕照目前還處於吊扣期,不過王滿倉在部隊裡學過開車,所以就當了他的臨時司機。這傻大個雖然性子比較憨直,駕車技術卻是一流,車開得又快又穩。

    到公司後,周天星先去法務部和周義等人打了個招呼,也沒什麼個人物品可收拾的,就直接輕裝上任,去客艙部報到了。

    客艙部是公司下屬地二級單位,所以辦公地點並不在總部大樓裡,而是有一幢獨立辦公樓。周天星地座車剛開到客艙部門口,就大大汗了一把。放眼望去,到處都停滿了車,其中有一大半是進口名車,寶馬、奔馳、法拉利等各種品牌應有盡有,還有幾輛居然是掛軍牌的。相比之下,他自己地那輛「榮威」就顯得分外寒酸了。不過周天星向來不太在意所謂的排場,對他來說,車和手機一樣,好用就行,沒必要攀比。

    王滿倉是個實誠人,還沒把車停穩,就大驚小怪地嚷了起來:「我X!大兄弟,你上班的地方美女這麼多啊,嘖嘖!真好福氣,要不俺也跟你來上班吧。」

    周天星順著他目光望去,不覺也是眼前一花,果然,大門前一堆堆全是妙齡女郎,足有二三十人,一眼望去,個個貌美如花,秀色可餐,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蕩。

    平心而論,周天星現在對美女的免疫力之強,至少在同齡人中應屬變態級別。別的不說,當年混金玉滿堂的時候早就閱女無數了,而且家裡就有一個顛倒眾生的尤物,按理說等閒脂粉是入不了他法眼的。

    然而,一個美女和一群美女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其殺傷力更有天壤雲泥之別。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個再美的女人,都難免白璧微瑕,第一眼見到她時,也許會驚艷,然而只要相處時間稍長,許多問題就突顯出來了,比如腰不夠細、胸有點小之類的,但如果把一大堆美女擺在你面前,在你眼中看到的,就全都是優點了。道理很簡單,春花秋月,各擅勝場,亂花迷人眼。

    最關鍵的是,從前金玉滿堂裡那些女人,美則美矣,卻個個都明碼標價,有錢就買得到,而眼前這些女孩,個個都穿著極襯身材的制式套裝,長髮的都盤了起來,乾淨利落又不失嫵媚,而且一看就知道全都受過嚴格的形體、禮儀訓練,這就是職業女性的魅力。

    與此同時,周天星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賀延年挖空心思都要把他調到客艙部來,並不是他老糊塗,也不是低估自己的定力。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有錢有地位,整天混在脂粉堆裡,不鬧出點風流韻事的話,才叫咄咄怪事。

    不見可欲,其心不亂,一頭扎進萬花叢,時間長了,誰能保證受得了那麼多誘惑?

    「看,那不是周天星嗎?」

    「可不是,聽說他可是個太子黨哦。」

    「還是個花花公子呢,不過長得一點都不帥。」

    「沒眼光,我就覺得他挺帥的,看看人家那氣質,是那些小白臉學得來的?」哦,貌似氣質真的很不錯耶,就是太花心了,聽說他每個星期都要換一個女朋友的。」

    「就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剛踏出車門,周天星超越常人的聽覺立刻就捕捉到了很多自以為很小心的竊竊私語,同時無數道火辣辣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鼻端則充盈著各種各樣的高級香水味。

    聽到這些議論,周天星不禁暗暗苦笑,幸好爹娘當初沒給他一張小白臉,不然這一道道美人關,真不知該怎麼過了。

    或許,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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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4:42
    第119章 糾紛

    毫無懸念,客艙部門口這堆美女都是江航的空服員,俗話說就是空中小姐。她們胸前都掛著登機證,手中拖著飛行箱。時不時開來一輛噴著江航徽標的中巴車,從車上下來的都是剛剛執行完航班任務的乘務組,而絡繹上車的則都是即將被送到停機坪執行任務的。作為一線生產單位,客艙部門前總是這樣忙碌,不過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

    周天星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美女雲集的單位,心中其實也有點好奇,於是駐足觀看了片刻,正想進入大門,忽聽有人叫道:「快看,那個東美地產的花花大少又來了,後面還跟著楊霆的車,這回又有好戲看了。」

    一聽到「東美地產」四個字,周天星就留上了心,下意識地向身後望去,果然看到一輛有些眼熟的法拉利敞篷跑車,開車的真是東美地產的少東家方梓明。這小子和從前一樣,還是一頭金色卷毛,穿著打扮流里流氣,滿臉浮滑,十足的痞子習氣。

    跑車後面還跟著一輛車,居然和周天星開的車是同一個型號,也是榮威750。開車的是一個身材健碩的男青年,古銅色的國字臉,濃眉大眼,感覺頗有英氣。不需旁人介紹,周天星很自然地就從直覺中得知了這人的簡單資料,名叫楊霆,是本地足球隊的一個球員兩部車幾乎同時停在客艙部門口,接著兩個車主就像鬥雞似的,跳下車大眼瞪小眼。

    「方梓明,你到底想怎麼樣,天天來騷擾我女朋友。」

    「呸!你女朋友?當心風大閃了舌頭。也不撒泡尿照照,真當自己是球星啊,連國足都他媽是幫臭球簍子,你們這幫地方隊……嘿!算了。有這麼多美女在,給你留點面子。」

    「姓方的,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

    「我不乾淨又怎麼樣,你咬我啊,我X!我說你們這幫踢球的都是臭球簍子,說錯了麼,你滿大街去打聽一下。只要你能拉出一個不說你們臭的。我立馬給你十萬。」……

    看到這一幕,周天星不覺莞爾,心道原來是兩個爭風吃醋地傢伙,多半是為了他治下的某個空姐,不過這種閒事他也懶得管,於是就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致。

    誰知剛轉身,就聽身後傳來一記響亮的耳光聲,接著就聽到重物墮地聲和方梓明地怒罵聲。當然,也少不了女人們的尖叫聲。

    回頭一看,兩個傢伙居然嫌吵架不過癮。開打了。

    方梓明顯然平時缺少鍛煉。整個人都被揍趴在地上,而那個叫楊霆的青年看樣子是被他激出了真火,把人揍趴下都不解氣,還在不停用腳踹他,一邊打人,口中還在不停發狠:「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臭腳,什麼叫臭球簍子……」

    「住手!」

    周天星驀地發出一聲暴喝。如果換了在大街上。像方梓明這種紈褲子就算被人當街打死。周天星也不會有什麼感覺,這種人少一個好一個。但這是在他自己地頭上。作為客艙部的領導幹部,眼睜睜看著有人在大門口打架都不管,未免說不過去。

    他這一聲大喝,不知不覺含了些精神震盪,聽在眾人耳中時,就像一聲炸雷了,重重敲打在每個人心房上,以至於幾個膽子比較小的女空乘當場被震得花容失色,包括楊霆在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發聲處。

    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看似文弱無力的年青人,一喝之威,居然能生出這樣強悍的震懾效果。

    「胡倩文,蔣麗,你們倆跑步去航醫室,叫幾個醫生來救人,楊霆,你是想跟我去辦公室談一談,還是希望我們報警?」

    既然不能不管,周天星索性管到底,雖然心裡沒什麼感覺,但面子上還是要作出一副很生氣地模樣,面罩寒霜,先隨手點了兩個在一邊看熱鬧地空姐,讓她們去叫醫生,最後兩句話則是對楊霆說的,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

    修道人雖然沒有傳說中的法寶飛劍,但無論發生什麼突發情況,總會比常人多一份冷靜和果斷,不然道心就白修了。

    被周天星點到名的兩個空姐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詫異之色,不過這兩人反應也不慢,馬上掉頭向附近的航醫室奔去,不過在路上還是忍不住相互嘀嘀咕咕。

    「嗨……跑慢點,你說,他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的?」

    「傻瓜,我們不是都戴著登機牌,一看就知道了,快跑吧,給新領導一個好印象。」

    「切,我才不信呢,他肯定早就注意到我了,他剛才眼睛根本就沒看我的登機牌,不然怎麼能一下子就叫出我地名字?」

    「哦,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呢,好像真是這樣地,難道……」

    當幾個航醫風風火火趕到現場時,客艙部的一班領導早就被驚動了,紛紛趕到樓下,正見到周天星有條不紊地處理善後工作,都感到十分驚訝,得知詳情後,人人都有啼笑皆非之感。

    客艙部的黨支部書記名叫唐思明,是公司老總錢思健的嫡系人馬,生著一張馬臉,臉上如同塗了一層蠟,感覺黃乎乎的,雖然人長得有點對不起觀眾,但說話得體,舉止斯文,頗有涵養,他主動握住周天星的手,分外熱情地道:「周經理,可算把你盼來了,我也是前兩天才來報到的,想不到周經理這麼雷厲風行,錢總果然沒說錯,年青有為啊。來來,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常務副經理花月容同志……」

    客艙部地領導班子,除了經理、書記,另設三個副經理。花月容是常務副經理,其餘兩個一個抓生產,一個抓後勤。另外還有黨支部副書記、工會主席、團委書記、紀委書記。除工會主席目前正在休長假,其餘地全都到齊了。

    周天星一一和眾人握手寒暄。他對其他人都感覺平平,唯獨對花月容留上了心,這女人似乎就是狐媚子變的,天生一雙水汪汪地勾魂眼,說話又嗲又糯,但一看就是個厲害精明地角色。直覺中,這女人對自己抱著很深的敵意。然而從場面上看。她反而是最熱情的一個。

    一一介紹完後,那邊航醫們的工作也結束了。由於周天星及時喝阻,方梓明其實只受了點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不過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鼻青眼腫,腦門上起了個大包,另外右手背上破了皮,出了點血,經過簡單處理。繃了塊紗布就沒事了。

    不過方梓明自覺占理。再加又意外發現周天星居然是客艙部地經理,感激他援手之餘,自覺有了靠山,又神氣活現起來,吵嚷著要去報警驗傷,非要把楊霆法辦不可。至於打人的楊霆,則早就被聞訊趕來的保衛科幹事和幾個保安控制起來了。剛才是他先動的手。一巴掌把方梓明掀翻在地上,拳打腳踢。這時頭腦冷靜下來,才生出悔意,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說的,並不反抗,只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按理說,兩個當事人都不是江航員工,原本也不該周天星管,但打架這種事可大可小,鬧不好就會上升到刑事範疇,事發地又在公司內部,況且事情起因顯然和本部門員工有關,因此幾個主要領導商量了一下,決定先把兩個人帶到會議室瞭解一下情況,再作處理。

    誰知一問之下,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個傢伙居然當場又吵了起來。原來,客艙部裡有一個名叫葉楓的女乘務員,兩人都稱自己是她的男朋友,今天知道她飛航班回來,都開車來接,由此發生了口角,就打了起來。

    對這種司空見慣地感情糾紛,自然沒什麼人有興趣管,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瞭解完情況後,周天星和唐思明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轉向兩人,淡淡道:「兩位,我想提醒你們一句,這裡是辦公場所,你們今天地行為已經影響到了我們的正常辦公秩序,要是下次再發生類似事件,那就不能怪我們不客氣了。好了,這事你們打算怎麼解決?」方梓明一聽就來了勁,指著楊霆大嚷道:「天星,這小子打我,你可是親眼看到的,我一定要報警,你可要給我作證啊。」

    周天星點點頭,又問楊霆:「那你呢?」

    楊霆臉色難看之極,悶哼一聲,嗡聲嗡氣地道:「你們是熟人,我有什麼好說的,報警就報警吧,誰怕誰啊。」

    周天星向來不太喜歡動不動就用武力粗暴解決問題的人(主要原因是他自己沒什麼武力),所以對楊霆也沒什麼好感,一個「好」字剛要出口,卻從門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眾人都向門外望去,見是一個相貌秀美的女乘務員,年紀大概二十出頭,最突出的就是她格外修長的一雙美腿,目測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只是這女孩個子雖高,膽子卻很小,紅著臉,低著頭站在門外,正眼也不敢往屋裡瞧。

    周天星一看到她,腦中立刻浮現出兩個字,葉楓。正是方、楊兩人爭風吃醋的對象。心道果然紅顏禍水,出色地美人身邊總少不了打架地男人,於是向她招手道:「進來吧,你就是葉楓吧?」

    葉楓小心翼翼地挪進屋中,頭卻垂得更低了,結結巴巴地道:「我知道……楊……楊霆他打人是不對,可是……他……」

    周天星見這女孩老實得有點過分,不覺好笑,溫言道:「不要急,慢慢說,你跟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楓偷偷瞥了一眼楊霆,似乎終於鼓足了勇氣,飛快地道:「楊霆是我的男朋友,那個……姓方的不是好人,他是個無賴,老是糾纏我。」

    至此。眾人才恍然大悟。如果說這麼老實的女孩敢當眾撒謊,誰都不太相信,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了,方梓明是個無賴。

    這些人中。尤其以周天星最瞭解方梓明的德行,大學同學三年,這傢伙什麼正事都沒幹,就知道泡妞,是個典型地暴發戶加紈褲子。像這類活寶,周天星沒修道前就見得多了,仗著家裡有點錢。不學無術。整天吃喝嫖賭,惹事生非,典型的沒理想、沒道德、沒追求地三無青年。不過這種人一般也作不了什麼大惡,而且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心地單純,容易控制,否則周天星當初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放了他一馬。

    他本來不想管這種閒事,可一看到葉楓楚楚可憐地模樣,不禁動了點側隱之心,心想好歹也是一件功德。不如就當一回大俠吧。

    於是向方梓明招招手。道:「跟我出來一下,有話說。」接著把方梓明領到會議室外地走廊上,親熱地拍了拍他地肩,笑道:「你還真打算為這點事報警啊,我看就算了吧,讓那小子賠點醫藥費就行了。」

    方梓明一聽就急了,瞪著眼珠子道:「這也太便宜那小子了吧。天星。咱們可是自己人啊,你怎麼能幫外人?」

    周天星不屑道:「真是個豬腦子。我幫他幹嗎?還不是在幫你。那個葉楓,你追了很久吧?人家不理你,你知道為什麼?」

    方梓明被他問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摸著腦袋上的腫包,好奇地問道:「你說是為什麼?」

    周天星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為你沒腦子,你覺得世界上的女人個個都見錢眼開,只要你開部跑車去,再花兩個小錢,人家就屁顛顛的跟你上床?算了,我只問你,還想不想泡那個姓葉的丫頭?」

    「當然想啊,我都追了她兩個多月了,連根毛都沒撈到。」方梓明無比鬱悶地道。

    周天星冷笑道:「這不就對了,那丫頭本來就對你沒什麼好感,你要再把她男朋友告了,她還不恨你一輩子?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還不如索性做得大度點。你看,你身上地傷是為她受地吧,最後還要為她以德報怨,你說,要是這麼做,人家心裡會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對你印象好一點。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風度。再說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改天我給你介紹幾個空姐……」周天星的如簧之舌豈同尋常,只不過隨便忽悠了幾句,就把方梓明說高興了,到最後竟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對他的學問見識佩服得五體投地。

    很自然地,在周天星親自調教下,方梓明突然變成了一個謙謙君子,不但沒報警,而且連醫藥費都沒讓楊霆賠,最後成了皆大歡喜的局面。

    不過令周天星自己都沒想到的是,他今天的無心插柳,居然無意中為自己培養了一個得力助手。從此以後,方梓明有事沒事就來找他談心聊天,視他為人生導師,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當天下午,客艙部就開了一次黨委會。只是周天星的身份有點尷尬,因為他還沒有入黨,所以只能列席會議。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按慣例,國企的大單位裡,行政一把手一般都兼一個黨委副書記的頭銜,不過在人數比較少地部門裡(如法務部),黨政就不分家了,都由一個人兼,而周天星卻是個特例中地特例,他初進江航時,擔任的是法務部副經理,那時候孔泉是正經理兼黨支部書記。後來孔泉離職,他升任正職,卻由於不是黨員身份,無法兼任支部書記,於是支部書記就讓周義一直代理至今。只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周天星在法務部說一不二,就沒人真把周義的那個代理書記當回事了。

    然而現在到了客艙部這樣的大單位裡,這個問題就立刻突顯出來了,周天星非黨員的身份也變得相當敏感。儘管這次會議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主要議程只是歡迎周天星前來主持工作,但會議結束後,書記員把會議記錄發給與會者們簽字時,幾乎每個人的神色都顯得有點古怪。

    會議一結束,唐思明就把周天星拉到他自己地辦公室裡,語重心長地道:「周經理啊,我來客艙部工作前,錢總就再三交待了,讓我一定要配合好你地工作。你入黨的事我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不然以後工作還怎麼開展?你看這樣好不好,你今天就寫一份入黨申請,我當你地介紹人,那些繁文縟節能免則免,先把黨入了,好不好?」

    周天星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微微搖頭,輕歎道:「唐書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實話,不管你信不信。在我沒有決定為某項事業奮鬥終生前,絕不會輕易許下承諾。」

    其實,周天星真的很無奈,天機宗自古以來就有一條門規,門人弟子可以為官,可以從商,但絕不能加入任何別的教派(包括俗世中的儒、釋、道),否則視同叛出師門,必遭天譴。可是,這個苦衷,他能向誰明言,只能找出一個牽強附會的理由。

    不料唐思明卻想到了別處,凝目望他良久,最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道:「像你這樣的人,還真少見。不過,我不得不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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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5:08
第120章 你們敢嗎

    省電視台某演播室中,美麗優雅的女主持人正對著鏡頭侃侃而談:「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們今天請來的嘉賓是一位最近在全國各大媒體上頻頻出現的焦點人物,燕航江東分公司客艙服務部經理周天星先生……」

    平生第一次走進演播大廳的周天星,起先感覺並不太好,原因是射在他臉上的燈光太強,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像一個正在公安局裡受審的犯罪嫌疑人,正在接受主持人的審訊。不過這點小場面對修道人來說,還不算什麼,稍微適應一下,就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了。

    「周先生,我想廣大觀眾朋友們也一定很好奇,您真的可以把所有馬列主義經典全部背得一字不漏?」

    「是的。」

    主持人笑了,翻開手頭一本精裝《資本論》,笑吟吟道:「那麼,您應該不介意我們做個小測試吧。」

    「可以。」

    十分鐘後,測試結束,主持人笑得更甜:「周先生,您的記憶力真令人驚歎,我想觀眾朋友們一定也很感興趣,您當初背下這些著作,是出於什麼動機?」

    周天星的表情立刻變得莊嚴肅穆,緩緩道:「因為尊敬,尊敬那些共產主義事業的締造者和開拓者,尊敬他們的理想和信念。」

    「那麼,您為什麼不加入這個群體呢,據我所知,您還沒有入黨吧?」

    面對這個尖銳的問題,周天星微微一笑,淡淡道:「因為我覺得我還沒有資格加入這個光榮而偉大的群體。因為我沒有大公無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我也沒有為了理想和信念拋頭顱灑熱血地精神,和那些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相比。我常常捫心自問,如果現在處於革命戰爭年代,如果敵人把鋼刀架在我脖子上,用槍口指著我的腦袋,我真的無法保證,不會為了苟且偷生而背叛信仰。所以。我始終沒有勇氣寫一份入黨申請書。」

    主持人一下被噎住了,一雙美眸直勾勾瞪著面容神聖無比的周天星,苦笑道:「周先生,您真是一位很有個性的人。」

    接著她轉向攝像機鏡頭,又換上燦爛的笑容:「今天我們還請來了兩位神秘嘉賓,他們是江東省委黨校校長陸少陽同志,以及黨史黨建教研部主任安平同志。」

    對這一出,周天星早有預料。淡淡掃了兩人一眼,很顯然。他們都是學者型的官員。安平年過半百,穿著打扮十分樸素,雖然是到電視台錄製節目,但身上的西裝一看就知是廉價貨,戴著黑框眼鏡,腰背也有些佝僂。然而眉目間自有一股樸實無華地雋永,令人不敢小覷。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位黨校校長陸少陽顯得年輕了許多,目測年紀絕不超過四十五歲。衣著鮮亮,神態淡定,尤其眼神堅定有力,顧盼生威,不問可知,這人是個作風極硬朗的角色,然而舉止間又自然流露出很濃的書卷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揉和在一個人身上。頗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一見這兩人出場,周天星立刻意識到。其中無論哪個都不是易與之輩,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寧神靜氣,如臨大敵。

    這次新聞訪談,是省黨校和省電視台向他發出的聯合邀請,從本心講,他根本不想跑到電視台來受活罪,然而電視台的面子他或許可以不給,但黨校方面的面子是萬萬不能駁的。道理很簡單,輿論工具操在別人手上,你不受邀,可以,但人家拿這事來作什麼文章,你就管不著了。

    明知是個陷阱,他也不能不接招。

    世上最可怕地,有時並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還沒等主持人開口,安平就首先發難,他笑吟吟地望著周天星,詞鋒卻無比犀利:「周先生,我剛才在後台就已經聽到了,你聲稱不入黨,是因為覺得自己覺悟還不夠高。對這一點,本人相當佩服,只是,也許你沒有意識到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完人,包括那些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生的革命先烈。白璧微瑕,但瑕不掩瑜。所謂政黨,在英文中叫作PartyParty這個詞還有一個譯法,叫做聚會,意思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緊密結合在一起,共同奮鬥的一群人。試問不加入這個群體,把理想落實到行動上,積極向黨組織靠攏,如何追求你的信仰?那麼,即使你真地擁有所謂的信仰,大概也是偽信仰吧。」

    周天星暗暗苦笑,心道這老學究果然厲害,這種級數地人物可不是甘從龍那種只會掉書袋的酸秀才,有學問有見識,輕描淡寫一句話,說不定後面就有十幾個套子等著你往裡面鑽。而對付這種人地最好辦法,就是千萬別讓他牽著鼻子走,他問什麼就答什麼,那就太傻了,遲早會被他繞暈的。

    於是同樣含笑望著他,慢條斯理道:「安主任,我想您大概也忽視了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白色恐怖時期,不但湧現出無數前赴後繼的革命先烈,但與此同時,在黨的內部,還出現了許多恬不知恥的叛徒,他們為了榮華富貴,為了苟且偷生,不但沒有堅持信仰,反而投進敵人懷抱。那麼就讓我們來反思一下吧,當初發展這些叛徒入黨,對這個群體究竟有益還是有害?當然了,現在是和平年代,入黨就可以提干,可以陞官,或許還有機會發財,甚至有時候,一張黨票就能抵得上半條命,而且絕不會存在任何生命危險,所以我相信,在座各位,應該都是黨員吧?」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尤其是那位漂亮的女主持人。額上冒出細密地汗珠,怔了片刻,她苦笑著望向周天星,小心翼翼地道:「周先生,希望您……說話時注意一下用詞,我們是不是,把這段重錄一下?」

    周天星向她報以灑然一笑,接著望向面前兩位黨校官員:「兩位地意思呢?不如我們先排練一下。把發言稿都寫在紙上,照著本子讀,免得人家主持人小姐為難嘛。」

    安平露出一絲苦笑,向他地頂頭上司陸少陽投去詢問地目光,卻發現對方正在皺眉沉吟,只得清咳一聲,轉向主持人小姐,語氣頗為尷尬地道:「要不先把攝像機停一下,讓我們和周先生先溝通一下。可以嗎?」

    主持人撲閃著無辜的大眼睛,最後擠出一絲強笑,輕歎道:「那好吧。」

    於是,眩目欲盲的攝像燈終於熄了,體貼的主持人小姐還主動跑到外間端了三杯熱騰騰的咖啡回來,把咖啡杯遞到周天星手上時。目光中儘是複雜難明的意味。

    陸少陽清咳一聲,第一次開口就滔滔不絕:「周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們這次向你發出邀請。並沒有任何惡意。事實上,我本人對你的經歷相當好奇,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你是一位天才,但有一些你在公眾場合發表地言論,我不敢苟同。比如,你曾經把江航比作晚清朝廷。當然,我們這些搞黨務工作的人。也不是閉門造車。在現有體制下,國有企業自身存在著諸多弊端。但是,作為一位大型國企的中層幹部,我想你也一定清楚,改革開放三十年,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一直在大力推動國有企業體制改革。剛才安平同志說的那句話我就十分認同,所謂瑕不掩瑜,儘管存在著種種不盡人意之處,但這些年我國的經濟建設成果,舉世矚目,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小周同志,你認為我這話是不是中肯?」

    周天星輕輕呷了一口咖啡,點頭道:「當然,這一點毋庸置疑。孫中山先生早年一直推動的西方式民主嫁接,到了晚年還是不得不改弦易幟,搞出個以黨治國來,歷史早已證明,在中國這片民族眾多、封建史長達二千多年的土地上,照搬西方式民主是行不通的。遠地不說,就說海峽對岸的台灣吧,國民黨從八十年代末開始解除黨禁,搞了二十年三權分立,到頭來還是把所謂的立法院搞成了鬥雞場,所謂的民主政治也變成了潑婦罵街,最後受苦的還是老百姓。究其根本,還是根深蒂固的封建餘孽在作怪。縱觀古今,我可以負責任地斷言,一旦中國共產黨失去領導地位,用不了一個月,這個國家必然四分五裂,軍閥割據,民不聊生,這正是美歐等西方列強最樂意看到地局面。」

    這一回,就連陸少陽也露出震驚之色,隔了半晌,才輕輕鼓起掌來,由衷讚歎道:「周天星同志,看來你的覺悟還是蠻高地嘛。給你這麼一說,我的談興倒也上來了,不如我們就借今天這個機會,共同探討一下吧。我真地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把江航比作晚清朝廷?可以具體說明一下嗎?」

    周天星目光誠懇地望著他,緩緩道:「陸校長,你剛才一再強調,瑕不掩瑜,但瑜同樣也不能掩瑕。從理論上說,國有資產的所有權歸屬於全體中國公民,但我在江航的近一年時間裡,從來沒有感覺到這一點,我所看到的是,普通員工連最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而身為人民公僕的領導幹部們,個個腦滿腸肥。我只舉幾個小例子你們就明白了,光副處以上的所謂調研員就養了38個,全公司每年招待費過千萬,在冊飛行員381人,其中102人是享受平均小時費地領導幹部,11人已調往外單位。大概你們還不瞭解什麼叫小時費吧,就是飛行津貼,一般占飛行人員總收入地百分之八十以上。而飛行員一旦當了官,只要每個月隨便飛兩班,就可以和那些辛辛苦苦整天在外飛行的普通飛行員一樣,享受同樣地小時費。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他的話久久無人回應,良久,安平清咳一聲,語氣乾澀地道:「周天星同志。剛才陸校長多次提及,國有企業固然存在著許多眾所周知的弊端,你說的這些情況在國企中並不罕見,可是,我們更應該看到積極地一面,尤其在幹部任用體制上,現在的改革力度也是相當大的嘛,不是有許多大中型國企都實行了領導幹部競爭上崗。還有一些單位試點採用工會主席普選制,由廣大基層員工直接選出信得過的工會主席。據我瞭解,這些做法還是頗見成效的嘛。」

    周天星冷笑道:「安主任,你好像又忽略了一個很淺顯的道理吧。領導幹部競爭上崗,這點我相信,但幹部上崗後,是不是真心實意為老百姓辦事,大概只能是一本良心帳吧。那些貪污腐敗的我就不說了,只舉一個小例子。據說有一位國企領導,經營有方,年底分紅過千萬,可惜好景不長,第二年就由於投資失誤導致企業虧損數十億,就算出了這樣的事。他最多也就是換一個單位繼續當官吧,當然了。級別可能會掉下去一點,不過這樣地領導幹部。還真是好當啊。」

    一番話堵得安平無詞以對,只得向陸少陽投去求助的目光,陸少陽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道:「國有企業並不是我國的專利,西方社會中同樣存在,職業經理人提成分紅,也是國際通行的慣例。我們不妨假設一下。如果周天星同志。你是省國資委的領導,在目前的體制下。你是否能拿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矛盾?」

    周天星深深歎了口氣,點頭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思索了很久,權利和義務本身就是一對相互制約的矛盾。平心而論,老百姓們似乎從來只見到國企中的黨員幹部享受權利,卻沒見到相應地責任。公司經營得好,就可以分紅,把公司搞垮了,大不了也就是罷官去職而已,跟撓癢癢差不多吧?這樣的幹部誰不愛當。對這個問題,我只有一點個人淺見,領導幹部競爭上崗,像簽定什麼經營責任承諾書之類的做法,我也十分認同,但是有一點至關重要,這些人不能光享受權利,而不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一旦達不到他們向黨和人民所承諾的經營業績,就必須用自己的個人財產對國有資產全額賠償。當然,個人財產一般情況下是不足以抵償地,那就賠到他傾家蕩產為止。只有這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平和公正。」一時間,坐在他對面地兩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良久,安平綻出一絲苦笑:「周天星同志,我不得不承認,你地意見很有建設性,這個設想從前不是沒人提過,但一旦落實到操作層面上,問題就沒那麼簡單了。動不動就要傾家蕩產,這樣的官還有誰敢當?」

    周天星冷笑著反問:「革命戰爭年代,有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如果共產黨員連這點風險都不肯為人民承擔,那麼還算是一個合格的黨員嗎?」

    安平再次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陸少陽有些煩燥地揮手道:「年輕人,你太理想主義了,許多事沒你想像得這麼簡單,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整個幹部任用體制了,這不是你我這種級別的人解決得了的問題。」

    周天星微微一笑,直視著他道:「那您這位黨校校長,究竟能解決什麼問題呢?吃飯還是睡覺?」

    陸少陽眼中閃出一絲慍怒,提高音量道:「周天星同志,請注意你說話的分寸,年輕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好高騖遠,紙上談兵誰都能振振有詞,如果把江航交給你,你敢幹嗎?」

    面對首次發威地陸少陽,周天星毫無懼色,只淡淡從口中吐出兩個字:「我敢。」接著他環視一圈身邊坐著地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笑得無比燦爛,一字一字道:「我敢賠上我的全部身家,我地所有銀行存款、房子、車子,包括我這條命,全都押上,就為了當一回江航總經理,你們敢嗎?」

    這一回,再也無人敢和他目光對視。

    一片死寂中,周天星緩緩站起身,自顧自向演播室外走去,意興闌珊地道:「陸校長、安主任,麻煩兩位回去以後給洪書記帶個話,他過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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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5:40
第121章 咫尺天涯

    「等一下。」

    當周天星快要走出門時,陸少陽在背後叫住他。

    周天星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道:「陸校長還有什麼指教?」

    陸少陽冷冷道:「有一句老話,叫作滿口飯好吃,滿口話不好說,江航的情況我也略知一二,不知道周先生有什麼妙方,可以令這家瀕臨資不抵債的公司起死回生?」

    周天星終於回過頭,又露出燦爛的笑容:「很簡單,改革。」

    也許是當慣了校長,陸少陽冷哼一聲,老氣橫秋地道:「年輕人,不要以為有些才氣,就恃才傲物,把天下事都想得那麼簡單。」

    周天星語氣平淡地回應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許多事看起來複雜,想起來複雜,真正做起來,一點都不複雜,關鍵要看什麼人去做,用什麼心態去做。不是有句話叫做,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

    陸少陽怒極反笑,連說了三個「好」字,揶揄味十足地道:「真是後生可畏啊,我陸少陽今天算是長見識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有膽氣、有魄力的年輕人。只可惜,任命國企官員並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不然我倒真想讓你當一回江航總經理。不過,既然你的理論水平這麼高,不如就先來我們黨校當一回教員吧,不知道你敢不敢接受這個邀請呢?」

    周天星笑了,同樣以揶揄的口吻回敬他:「在下何德何能,敢受如此重托。不過陸校長既然盛意拳拳,那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陸少陽毫不猶豫地道:「一言為定,在家等著接任命書吧。」接著越過他,大步流星地去了,而冷眼旁觀的安平則向周天星投去憐憫地眼神,經過他身邊時忍不住輕歎一聲,便亦步亦趨地跟著去了。

    周天星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微微冷笑,剛想離開,不料面前人影一閃。那位美女主持已攔在了他面前,楚楚可憐地道:「周先生,您不把節目錄完再走嗎?」

    這位美女主播名叫蕭玨,是省電視台的一張新面孔,不過人長得特別漂亮,而且主持風格清新優雅,以至於短短半年內,她主持的這檔《江東風雲》就已廣受各界好評,迅速竄紅,也算本省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周天星向她聳聳肩。淡淡道:「您覺得還有必要再錄下去嗎?」

    蕭玨苦笑道:「這檔節目是今天晚上七點檔的,都這個時候了,你覺得我還能找到人嗎?」

    周天星再次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極有風度地道:「好吧。只是,我們是不是需要預先排練一下?我這人嘴笨,臨場發揮很容易說錯話。」

    蕭玨先是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接著似嗔似喜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要是嘴笨。那我這個主持人也就別當了。」

    當下,周天星再次回到演播台前,一邊的導播、文案等工作人員也圍了上來,別看蕭玨年輕,卻顯然是這班人中的靈魂人物,親自動手,一邊詢問周天星一些不疼不癢地相關問題,一邊在面前的手提電腦上隨手打出談話稿,別人偶爾插一兩句嘴。也只屬於補充性質。

    雖然在眾人環繞之中,但不知怎麼搞的,周天星和她坐得極近,幾乎到了耳鬢廝磨的程度,望著她專注於工作的神態,以及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行雲流水般滑動。鼻端嗅到的則是淡淡的女兒體香。

    直到這時。周天星才猛然發現,這女孩無論長相、身材還是氣質。都堪稱骨感美女中的超一流水準,尤其從側面看時,她的體態輪廓像極了一幅工筆仕女圖,眉如遠山,目似秋水,削肩柳腰,也許在一些癡迷於豐乳肥臀地傢伙看來,這樣的身材簡直糟透了,但無可否認的是,她的身材相貌無一不符合東方人傳統地審美情趣。

    不知不覺,周天星心頭升起一種淡淡的異樣情愫,心道:「人說專注工作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想不到女人也是一樣,媽的!要不是我已經有老婆了,說不定就追她了這個很有些卑劣地念頭剛剛升起,周天星就立刻意識到了嚴重錯誤,不由在心底猛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這才收攝住心神,不過還是用師門秘法把嗅覺暫時封閉了,免得再忍不住想入非非。

    平心而論,有錢有地位的男人,真的要立志當個三好男人,的確是件相當困難的事,原因很簡單,一旦你有身份有地位了,那麼相應的,你就更容易接觸那些優秀女性,而那些優秀女性,自然更容易欣賞所謂成功男性,這其實是人之常情。現代社會,所謂守身如玉的老實男人,絕大多數情況下其實只有一個原因,沒有比自己老婆更優秀的女性看上他。

    而最要命的是,當一個女孩對一個男人產生強烈好奇時,往往就意味著,她即將被這個男人俘虜了。

    周天星現在遇到地,就是這個令他十分頭痛的問題。錄完節目後,蕭玨親自把他送到電視台大樓下,臨別時主動向他伸出手,笑吟吟道:「周先生,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合作。」

    不知怎的,周天星卻連她的眼神都不敢接觸,身為一名煉神中期的修卦人,他如何不知對方此刻的心態,雖然還不見得就這樣看上他了,但直覺告訴他,這位美麗地女主播已經對他產生了濃厚興趣,這對一般男人來說也許是求之不得地,但對一個已經對另一個女孩作出一生承諾的男人來說,就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了。

    兩人輕輕握了一下手,周天星毅然轉身。卻聽蕭玨在背後道:「你應該沒開車來吧,我正好也要下班了,不如你等我一下,我順便送你回去。」

    周天星深吸一口氣,回頭笑道:「可能不順路吧。」

    蕭玨撲哧一笑,嬌嗔道:「看你緊張地,我又不會吃了你,你不會以為本美女看上你了吧,跟你說白了吧,其實我們導演部的領導對你很感興趣。想對你作個系列專訪,所以呢,這個任務就交到我身上了,你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直到這時,周天星才真正理解了一條從《倚天》上看到地道理,殷素素臨死前對張無忌說,兒啊,你長大了一定要記住,女人都會騙人,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然而面對這個說謊都不用打草稿的小騙子。他又能說什麼,總不能對人家說,我會讀心術,知道你在騙我。

    只得勉強一笑。狠下心腸道:「改天吧,今天我真的沒空。」

    「哼!假惺惺。」

    蕭玨一臉「我就知道你言不由衷」的壞笑,再也不理他了,自顧自向裡走去,同時還在小聲嘀咕:「還沒結婚就這麼一本正經的。真沒意思。」

    同一時刻,陸少陽座車上,兩人並肩坐在後排。

    沉默了一路,安平終於忍不住道:「少陽同志,你不會真的打算讓周天星當教員吧?」

    陸少陽淡淡一笑,眼望著車窗外向後方飛掠的景物,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安平側頭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這……恐怕不太合適吧,他這麼年輕。不要說我們學校了,就算全國也沒這個先例啊。再說,洪書記那邊?」

    陸少陽終於把視線收回車內,意味深長地道:「你猜,洪書記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當晚,洪承恩家中。書房。檀香裊裊,一老一少對坐手談。

    洪承恩對面。盤腿坐著一個十來歲的光頭小和尚,正是他從安西普渡寺帶回來地慧明。他現在穿的卻不是僧袍,而是一套極合體的小西服,光溜溜的小腦袋上也戴著一個可愛的小禮帽。

    劉士林垂手立在棋坪前,大氣也不敢喘,活像個做錯了事被罰站的小孩。

    「啪!」

    慧明一手捏著串冰糖葫蘆,另一隻手如玩彈子一般輕巧地落下一粒黑子,正切在棋坪上一條大黑龍腹部,洪承恩默然良久,終於搖搖頭,苦笑道:「又輸了,看來讓兩子還不行,我看下回應該讓三子。」

    慧明卻沒空搭理他,正專心致志地咬冰糖葫蘆,嘴裡不時發出嘎巴嘎巴的脆響。

    洪承恩苦笑搖頭,這才像記起還有劉士林的存在,轉頭問道:「少陽同志是怎麼說的?」

    劉士林額上微微見汗,神情狼狽地道:「陸少陽說,周天星是個人才,不用可惜,所以打算把他招到黨校當教員。」

    洪承恩先是一愕,接著搖頭失笑,臉上卻無半分慍色:「這個少陽,總是別出心裁,看來是又起惜才之心了,由他去吧。」

    這話聽在劉士林耳裡,卻是大跌眼鏡,趕緊扶了一下鼻樑上架著的眼鏡,神色古怪地賠笑道:「洪書記,這……這算怎麼回事?」

    洪承恩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能明白過來,就可以去接陸少陽地班了。」

    正說著話,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一個十分悅耳的男中音道:「大姐,洪書記在家嗎?」

    然後就聽到洪承恩的妻子李淑雲愉悅地笑聲:「唉喲!是紹霆啊,老洪在書房呢,你自己進去吧,你們先說著話,嫂子給你包你最愛吃的薺菜餡餃子,一會兒給你們當宵夜。」

    洪承恩笑了,在屋裡揚聲道:「紹霆來了嗎?快進來。」

    劉士林也是一聽這聲音就笑了,屁顛顛地跑過去為來人拉門。

    門開處,一個面目英俊到不似人類的美男子緩步而來。

    如果「驚艷」這個詞可以用在男人身上,那麼這個男人絕對配得上這兩個字。並不是說他長得像女人,而是。他的英俊程度,簡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整個江東省境內,也只有他,可以不經過通報,直趨洪家內宅。

    幾乎任何人在看到他地第一眼起,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錯覺,自慚形穢。原因很簡單,這個人太乾淨了。這裡的乾淨,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整潔,而是一種從內而外的清新爽潔。所謂濁世翩翩佳公子。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他的名字叫劉紹霆,年僅三十六歲,卻已貴為江東省政法委副書記。

    劉紹霆剛落座,劉士林就慇勤地奉上茶水,賠笑道:「劉書記啊,您今天可算是來了,大姐這兩天一直在念叨著您呢,您看您這一來,連洪書記都跟著您沾光呢,您要是不來。我們哪有宵夜吃啊。」

    洪承恩也十分罕見地打趣道:「對對對,紹霆啊,你以後可得天天來報到,沒準你嫂子一高興。就天天給我們做宵夜了。對了,你嫂子昨天晚上還在跟我念叨呢,說給你相中了個好對象,好像是省電視台的,一會她肯定要跟你嘮叨。」

    劉紹霆早看到坐在一旁悶頭大嚼糖葫蘆的慧明和尚。見他滿嘴都是粘乎乎的冰糖渣,吃相甚是可愛,失笑道:「這是誰家的小朋友?這麼有趣。」

    慧明剛啃光一串,也不擦手,居然又從放在身旁地小背包裡摸出一串糖葫蘆,大嚼起來,就像沒聽到劉紹霆地搭訕,連眼角都不瞥他一下。

    洪承恩見此情形,也不在意。在旁笑道:「這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子,不用管他了,有話就說吧。」

    劉紹霆目光一閃,深深望了一眼慧明,才把視線轉向洪承恩,正容道:「洪書記。我今天來。主要是向您匯報一下邱本初的案子。」

    洪承恩目中閃過一絲精光,喝了口茶。道:「是不是可以結了?」

    劉紹霆搖頭道:「恐怕暫時應該還結不了,他把所有的事都推得一乾二淨,咬死不鬆口,而且我們還沒有掌握到確鑿的證據。」

    洪承恩微微一笑,點頭道:「這象邱清遠地作風,邱家子弟,是沒這麼好相與地,耐心一點,任何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劉紹霆皺眉道:「只怕夜長夢多,周邱兩家同氣連枝,都不是省油地燈吧。」

    洪承恩歎了口氣,搖頭道:「那就酌情上點手段吧。」

    三言兩語,兩人就談完了正事,接下來照例對奕一局,這是兩人間不需明言的默契。其間身為女主人地李淑雲親自端了兩大盆熱氣騰騰的水餃來,而且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走了,果然如洪承恩之前所言,在旁不停嘮叨著說給劉紹霆介紹女朋友的事。

    劉紹霆已過而立之年,卻一直都沒成家,可說是江東官場上獨一無二的金牌鑽石王老五。前些年還有很多人對他地終身大事格外上心,托媒說親者如過江之鯽,卻不知什麼原因,一次都沒談成,到後來,只剩下李淑雲還在熱火朝天地替他操這份心。

    到這一局棋收官時,洪承恩險勝,水餃也吃完了,劉紹霆起身告辭,他早就是洪家的熟客,來來往往也不用人迎送,誰知就在這時,自始至終都沒搭理過他的慧明冷不丁開口,抓著一串糖葫蘆,笑嘻嘻地對他道:「我送你。」

    洪承恩和劉士林不禁面面相覷,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到訝色,不過都沒有言語,反倒是當事人劉紹霆一點都不感意外,淡淡一笑,點頭道:「偏勞了。」

    一大一小並肩走出洪家,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沒說話。直至來到省委大院中一塊四下無人的開闊地,慧明忽道:「我們來做個遊戲。」

    劉紹霆站定腳步,目光幽深地望著他,淡笑道:「可以。」

    慧明撕開手中那串糖葫蘆上的塑料紙,剝下一顆圓滾滾地山楂果子,用食中二指拈著,輕輕一彈,就把它拋到了劉紹霆身前的地上,說來也怪,那顆果子竟似落地生根般,沒有滾動一下,就定在了水泥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慧明邊剝邊拋,轉眼間就在他前後左右扔下七顆果子,然後笑嘻嘻地望著他,一臉天真無邪。

    就當最後一顆果子落地時,劉紹霆微微動容,接著合上雙目,不言不動。

    時間彷彿凝固在了這一刻。一個英俊無匹的美男子,和一個滿臉可愛笑容的小孩,就這樣沉默地對立,紋絲不動。

    良久,劉紹霆輕輕抬起一隻腳,卻始終沒有把腳邁出去,在空中停滯片刻,又緩緩收回,忽然輕歎道:「咫尺天涯,果然名不虛傳,敢問尊駕法號?是禪宗哪一位前輩的高足?」

    慧明卻笑著反問道:「敢問劉兄出自何門何派?」

    劉紹霆雙眼仍沒有睜開,苦笑道:「說不得。」

    慧明這才收起笑容,點頭道:「說不得我就不問了,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就可以了。」

    「請講。」

    「洪施主是我們禪宗的。」

    「可以,在下從來沒有生過覬覦之心。」

    「那就好,你走吧。」

    慧明伸出一隻腳,輕輕把地上一顆果子撥開,蹦蹦跳跳往洪家方向而去。

    劉紹霆這才緩緩睜開眼,眼神中儘是複雜難明的意味。這時的他,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瀟灑倜儻,早已汗透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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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6:06

    東海市地產界,爆出一個驚世駭俗的特大新聞。

    在國際金融形勢日益嚴峻、國內地產業持續低迷的大背景下,由東美地產投資建設的超級豪宅「明星花園」在開盤近一年後,突然發飆,短短十天中就售出了全部樓盤。更有甚者,在二手房市場上,明星花園的物業也在極短時間內被炒到了天價。

    無論業內業外,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事實上,東美地產能夠締造如此驚人的商業神話,原因有三,第一、洪老太賴在周家不走了;第二、周家老太太姚春芳是個麻將迷;第三、洪老太和姚春芳天天打麻將。

    東美地產總裁辦公室中,方嘉良負手站在落地窗前,面朝東方,迎著初升的晨曦,躊躇滿志。

    這位以地產發家的成功商人、只有小學肄業程度的暴發戶,如今已搖身一變,成了東海各界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而他辦公室中一張長沙發上,少東家方梓明正翹著二郎腿吞雲吐霧。

    「我說狗娃(方梓明的小名),知道不,你老子要進政協啦。」方嘉良志得意滿、無比驕傲地對兒子宣佈。

    方梓明正埋著頭,用心審閱一本印刷精美的港版《花花公子》,漫不經心地道:「好啊。」

    方嘉良被激怒了,霍然回頭,罵道:「小王八羔子,你老子都要進政協了,你就這點反應?」

    方梓明終於捨得把視線從豐乳肥臀中抽出,無辜地望著怒氣沖沖的父親,眨巴著眼睛,十分茫然地道:「我知道啊,政協很厲害麼,值幾個錢?」

    方嘉良怒極,有為人士的矜持和穩重一掃而光。三步並兩步衝到方梓明面前,揚手就要扇他個大耳刮子。

    方梓明嚇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閃腰,堪堪從他掌下滑過,向另一方向跑去:「啊喲!老爹。幹嘛打我啊?」

    「我打你個不爭氣的畜牲,還敢跑。快停下……」

    方嘉良在他背後緊追不放,好在這間辦公室面積近百平米,一個跑一個追,繞著辦公桌轉圈,倒也不覺地方狹窄。

    終於。方嘉良跑累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指著隔老遠向他扮鬼臉的方梓明,喘著粗氣道:「給我滾過來。不然老子把你的信用卡停了。」

    方梓明大驚失色。忙擺手道:「爹,我錯了,你不打我我就過來。」

    方嘉良沒好氣道:「龜兒子的,平日裡讓你好好讀點書,當個文化人,你就是不聽,我X你媽。連政協都不知道。你還在社會上混個逑啊。」

    方梓明理直氣壯地道:「你不X我媽,哪有我。」

    方嘉良差點被他噎得背過氣去。半晌才歎了口氣,向他招招手,苦笑道:「狗娃,快過來,不打你了,咱爺倆好好說說話。」

    等方梓明畏畏縮縮地在他身旁坐了,方嘉良又深深歎了一口氣:「兒啊,你娘死得早,這些年我也是只顧著撈錢,對你缺管教,唉!不說這些了,咱們就說說眼下這檔子事吧。你好好用腦子想想,咱們家那個都快賠進血本的明星花園為啥能一下子這麼火?」

    望著滿臉懵懂地兒子,方嘉良不禁心中氣苦,狠狠剜他一眼,把嘴巴湊到他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

    方梓明則是聽得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失聲驚叫道:「媽呀!這麼大的來頭,怪不得這麼多有錢人都要搬進去,嗨!要不咱們在會所裡開個麻將館,這世道,開什麼能比得上開賭場啊。」

    「我X!」

    方嘉良忍不住在他腦門上敲個爆粟,狠狠罵道:「豬腦子,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就把明星花園的物業交給你了,以後你可得往周家跑勤點。我算是看出來了,周天星是條真龍,你死也得把這條線給老子牢牢攥緊嘍,咱們老方家以後就靠你出頭了,懂不?」

    方梓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一臉純樸地問道:「爹,怎麼才能把這條線攥緊嘍?」

    方嘉良急怒攻心,抱著腦袋哀活寶。然而人的忍耐力畢竟是有限度地,就算道心強悍的修道人,也難免會有笑破肚皮的時候。

    從看到這兩個法國佬的第一眼起,周天星就一直繃著臉,苦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可兩隻蒼蠅在背後極盡誇張地表演,實在讓人難以忍著不笑噴。

    終於。跑著跑著。周天星突然停住,一下蹲在地上。一手按著腹部,另一手撐在地上,大聲咳嗽起來。

    也許很多人覺得,能洞悉世人心態是一個非常美妙地異能,這話不假,但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其實也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正如現在的周天星,想笑卻不敢笑,只能裝作鬧肚子,把強制壓住的笑聲化成咳嗽發洩出體外。

    林水瑤一見,忙蹲下身子察看周天星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一瞧之下,頓時花容失色,原來此刻的周天星,面部肌肉極度扭曲,臉色赤紅,額上青筋畢露,咳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看到他突然這麼難受,像是發了急病一樣,林水瑤急得差點當場哭出來,沒什麼醫學常識的她,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打電話叫救護車,然而一大清早出來跑步,她從來都懶得把手機帶在身上,竟一時間亂了方寸,不知該跑回去打電話,還是該呆在這裡照看周天星。

    不過她今天顯然很幸運,就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馬上就出現了兩個外國救星,阿洛特和伯納迪恩從後飛奔而上,異口同聲道:「小姐,需要幫助嗎?」

    他們說地雖然是法文,但林水瑤此前為了赴法留學,早就學過一段時間法語,基本對話沒有問題,一見到兩位熱心地法國友人,立刻驚喜交加,一迭聲道:「快,我需要用電話,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也就在這個時候,周天星總算把一口氣喘勻了,手一撐地站了起來,微喘著氣道:「瑤瑤,我沒事,剛才一不小心岔了氣。」

    接著沒好氣地瞪了兩個法國佬一眼,心道要不是你們這兩隻蒼蠅,我哪會被笑岔了氣。

    阿洛特察顏觀色,當接觸到周天星眼中閃出的一絲凌厲之色時,不禁心中陡地一寒,卻會錯了意,心中讚歎道:「真是一位天生地貴族青年,不經意的眼神也這麼威嚴,果然是一位手握重權的大人物啊。」

    立刻露出無比關切、無比和煦的笑容,彬彬有禮地道:「這位先生,您看上去氣色好多了,需要我為您叫醫生嗎?」

    周天星也恢復了平靜的心緒,主動向他伸出手,微笑道:「非常感謝,先生,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名叫周天星。」

    對於阿洛特的陰謀,周天星一直覺得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不過他還不想主動解決這個麻煩,只因對方身份特殊,是西方教會中人,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壓根就沒打算過招惹那樣龐大的勢力,在法國時把斯黛拉搞成植物人,純粹是出於自我保護,當時並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那麼嚴重的後果,阿洛特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壓下此事,他也是樂見其成的,但現在這老傢伙又像牛皮糖一樣跟到中國來。主動送貨上門,就不由得不令周天星產生出一個念頭,一勞永逸地解決掉這個麻煩了。

    想讓一個人永遠閉上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他變成死人。只是如果不到萬不得已,周天星實在不願採用這樣極端的手段。他一向是個謹慎地人。在沒有完全瞭解對方實力前,貿然採取行動是不智之舉。就算能在自己地盤上無聲無息幹掉阿洛特。天曉得教廷會不會有什麼秘法,可以讓他臨死前把消息傳回去。所以,他目前只能選擇和阿洛特一起玩這個遊戲。

    儘管三個男人表面一團和氣,暗中各有算計,單純的林水瑤卻完全不知內情。反而對面前兩個「及時伸出援手」的法國佬大有好感,互通姓名後,出於感激,還主動邀請他們去家裡做客。毫無懸念。阿洛特欣然接受邀請。

    回到家時。姚春芳和洪老太早已準備了早餐。這裡需要說明一下,洪老太自從上回來周家後,就一直賴著不肯走了。而省委書記家的老太太,姚春芳是說什麼都不敢趕她走的。不過洪老太倒是十分自覺,非但不給主人家添麻煩,反而成天在家裡忙這忙那干家務,別看是個年過七旬地老人。身子骨卻硬朗得很。人又勤快,活像周家請來的老媽子。

    而姚春芳也是個閒不住地人。除了每天由王滿倉開車送她去街道當婦女主任,回家後也是忙裡忙外,一刻都不停,而且她的交際能力也非同一般(否則當初下崗後就當不上居委會大媽了),平生最愛莫過於管閒事,住進明星花園沒幾天,就跟社區裡一幫中老年人混得爛熟,不是今天到這家打麻將,就是明天去那家跳扇子舞,打木蘭拳,不久後就成了明星花園的高管級人物,業主委員會會長。

    如今的明星花園,和周天星剛搬進來時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剛買下這裡的房子時,這座新開發地所謂高尚社區恰逢百年難遇的金融風暴,開盤幾個月都沒售出三分之一,雖然社區的各方面環境都相當優越,但無論走到哪兒,都透著一股冷清味,不管白天還是晚上,社區裡都只有大貓小貓兩三隻,物業的工作人員比業主還多。而現在地明星花園,則是一派欣欣向榮,每家每戶都住滿了,人來車往,絡繹不絕。無疑,周家成了整個明星花園地中心,家中整日訪客不斷。

    言歸正傳,姚春芳見兒子和媳婦出去跑了趟步,就帶回兩個黃發碧眼的外國友人,不覺大是訝異,問明詳情後,也對他們大生好感,於是發揮了中國人特有的待客之道,力邀他們在家用早餐。

    周家的生活習慣是,早飯不吃幹點,所以一般都是些麵條餛飩之類的,外加豆漿荷包蛋。就是這種在中國人看來極尋常的家常食物,也把兩個法國佬吃得差點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

    唯一地問題是,阿洛特不會用筷子,只能對著面前一碗異香撲鼻地辣醬面抓耳撓腮,嘗試了無數辦法都沒法用那雙又細又長的筷子把麵條夾起來送進嘴裡,反觀伯納迪恩,由於在中國呆久了,用筷子地手法很是嫻熟,雖然吃相難看了一點,還是看得主教大人又羨又妒。

    這兩個法國佬自然不會在周天星面前表明身份,為了博取對方好感,自我介紹時,阿洛特口沫橫飛地把自己描述成一位對中國文化無比仰慕的國際友人,還打算在中國定居,於是就帶著他的「侄子」,同樣對中華五千年燦爛文明無比嚮往的伯納迪恩,一起遠渡重洋,來到這個迷人的國度。

    不得不承認,阿洛特這麼多年神棍不是白當的,而且此前顯然刻苦學習過漢語,把一篇精心編排的說辭演繹得聲情並茂,如同發表一場慷慨激昂地演講,把席上三個女人都聽得十分感動。

    席間,林水瑤忍不住側過頭,悄聲對周天星問道:「最近法國人不是整天對咱們國家搞風搞雨,一刻都沒消停嘛,怎麼這兩個法國人這麼好?」

    周天星淡淡一笑,湊到她耳邊道:「你知道什麼叫白眼狼嗎?你扔給他一塊肉,它就比狗還乖巧,可是你不給它肉吃,它就要吃人了。這就是狼的本性。」

    不管怎樣,從這天起,阿洛特就成了周家的常客,沒事就跑過來蹭飯,還不時帶些小禮物來取悅周家的女人們,對周天星更是著意巴結,隔三差五就會送他些高級雪茄、紅酒之類的,一拉住他就天南海北聊個沒完,並且時常「無意」中表現出對中國道教的濃厚興趣。一來二去,雙方就混得爛熟了。

    與此同時,周天星也好不容易過上了一段平靜的生活,他一反從前吊兒郎當地德行,每天如普通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准點上下班。時間長了,倒也覺得這種有規律地生活挺好,至少比整天窩在家裡打遊戲充實。

    作為江航客艙部經理,部門員工合計五百多人,日常要管的事著實不少。首先就是每天必須出席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會議。別的不說,就說本部門裡,每週至少要開一次黨委會,雖然他不是黨委成員,只能列席會議,但任何人都不敢在他不到場的情況下開這個會,所謂「列席」,也只是指不把他的發言內容寫入會議記錄。最過分的是,不管在會上要作出什麼決策,身為「一把手」的唐思明第一句話一般都是:「天星同志,你說這事該怎麼處理?」

    古今中外的官場上,其實向來都有一個潛規則。一個人的職務往往並不能代表他的真正權力。舉一個實例,清朝末年,慈禧死後,小溥儀的老子醇親王搖身一變,成了攝政王,自以為從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上台後第一個就拿袁世凱開刀,把他投閒置散,然而時隔不久,這位攝政王大人才突然發現,袁世凱固然走了,北洋軍也換了八旗親貴當統領,但朝廷就是死活指揮不動這支軍隊,而這時再想去把那位袁某人請回來做官的話,所要付出的政治代價可就是個天文數字了。

    當然,以上只是為說明問題而舉的一個小例子,不必深究。不過由此可見,官場上最重要的其實並不是職務高低,而是聲望、威信以及影響力。同樣的職務,一千個人做就可能有一千種做法。

    而如今的周天星,其聲勢之隆,至少在江航無人能及,不說唐思明這種中層幹部了,就算賀延年、錢思健之流又如何。不管在什麼場合,報出「周天星」三個字,至少要比「賀延年」響亮得多吧。

    因此,在客艙部領導層中,很自然地形成了一個奇異的默契,周天星雖然不是黨委成員,但黨委會的任何一項決議都不可能跳過他,最過分的是,每一次以文本形式出現的會議記錄上,周天星這個列席人員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在此期間,周天星還接到了一份省黨校發出的任命書,蓋著大紅印戳的紅頭文件上廖廖數字:「茲特聘周天星同志為黨史黨建教研部教員。」至於通常情況下都會在文本中出現的諸如級別、待遇之類的內容,則隻字未提。

    對這件事,周天星只付諸一笑,任命書又不是合同,這一紙任命對他沒有任何約束力,如果他想去上課,或許可以拿著它去黨校報到,如果他壓根不理這個茬,也沒人能對他怎麼樣。

    當然,與此同時,周天星的終身大事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雖然事實上不需要他自己操辦,但諸如開結婚證、拍婚紗照、擬定賀客名單這類的瑣事他是逃不掉的。林水瑤平時雖然不是個挑剔的女孩,但畢竟結婚是一輩子一次的大事,自然免不了象全天下所有準新娘一樣格外認真,硬拽著周天星跑遍了全市大大小小的婚紗店,直到他道心即將崩潰時,才勉強選中了一套出席婚典的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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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7 14:16:33
第123章 華家的藥

    這天周天星一上班,還沒把包放下,唐思明就跑進他辦公室,一進屋就反鎖上門。

    周天星見他這副作派,就知道一定有機密事相商,打開辦公桌抽屜,隨手從裡面摸出一瓶印度神油,扔在桌上,笑道:「唐書記,一大清早的就這麼急著找我,不會是斷貨了吧,我這裡還有一瓶,先拿去用吧。」

    唐思明雖是眾所周知的錢黨,但自從和周天星搭檔後,表現一直不錯,從來不端一把手的架子,反而時時處處對他禮讓三分,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至少兩人表面上一團和氣,是一對配合默契的好戰友。禮尚往來,周天星時不時也拿點小恩小惠和他聯絡一下感情。

    至於印度神油,其實是龔有才孝敬的,這東西並不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大路貨,而是連印度本地都十分罕見的、真正以古法精製的極品,也不知龔有才是從哪裡弄來的,一下子就送給周天星十瓶。

    只可惜,周天星並不需要這類玩意,就做了個順水人情,轉手送了些給唐思明,唐思明卻是如獲至寶,當天就拿回家試用了一下,次日一早就跑來對周天星千恩萬謝,聲稱這東西妙用無窮,至於到底有什麼妙用,卻沒有明言,倒是勾起了周天星的好奇心,忍不住回去和林水瑤試了一下,結果發現,這玩意對修道人實在沒什麼用處,反而會把身上弄得油膩無比,所以試過一次後就再也不想用了。

    唐思明卻連眼角都沒瞟一下桌上的東西。苦笑道:「我的周經理啊,我這裡都要火上房了,你就別開玩笑了。」

    周天星在辦公桌後坐下,順手給他發了根煙,笑道:「別急,慢慢說。」

    唐思明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接過煙後也忘了點。隔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都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馬新城。唉!跟你實說吧,我來客艙部之前不是在物資管理部嘛,有一回馬新城來找我,他說公司領導對我們原先定做的制服不太滿意,質量不過關,要換一家供應商,我當時想。既然是公司領導的指示。那就照辦唄,誰想……後來才知道,上了馬新城的惡當。」

    話說到這裡,周天星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唐思明的話不盡不實,是明擺著的,馬新城不過是財務部副經理,什麼時候輪到他插手制服採購地事?所謂公司領導對制服質量不滿意,大概也就是錢思健一個人不滿意吧。至於換供應商,無非是為了便於拿回扣。不過他倒也挺理解唐思明的。錢思健交待下來的事。他不可能不辦,就算出了事也不能往領導身上推,只能狗咬狗拿馬新城說事了。

    細問之下,周天星這才知道,唐思明今天之所以這麼著急上火,是因為公司進駐了一個來頭很大的審計組,這個審計組來江航後。一不吃請。二不收禮,連工作餐都是自掏腰包吃盒飯。最要命的是。鐵面無私的審計組長如有神助,一來就把矛頭直指物資採購這一塊,第一天就查出了大問題,發現江航的制服以及機上供應品採購價遠高於市場同類產品,十幾個審計員天天在物資部蹲點,清查帳目,盤點物資,一派深挖到底的架勢。

    而與此同時,這位冷面組長地背景也漸漸浮出水面,通過多方渠道證實,這人和稱病在家地黃建國居然是大學同窗,最過分的是,兩家還是世交。

    於是,一切脈絡都變得很清楚了。黃建國是因受馬新城排擠才「生病」,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馬新城「生病」了。

    「周少,你跟黃建國的關係一向不錯吧?」唐思明含糊其辭地把事情講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周天星笑了,故意反問道:「你是說老黃啊,他不是最近一直都在家養病麼,怎麼,你找他有事?」

    唐思明被噎得連連歎氣,愁眉苦臉地道:「可不是,老黃都幾個月沒上班了,錢總昨天還親自給他打過電話,慰問了一下。」

    周天星心中雪亮,想必這回事情鬧大了,連錢思健都坐不住了,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黃建國在電話裡一定也沒給錢思健面子,否則唐思明也不會巴巴地求到自己頭上。

    不禁暗暗對黃建國豎起大拇指,心道薑還是老的辣,不服也不行。當初錢思健一到江航,就把馬新城安插到財務部搶班奪權,黃建國一看苗頭不對,馬上退位讓賢,主動給新人騰位子,不過有句老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一旦把地頭蛇惹毛了,再強的過江龍多半也只能低頭認栽。

    只是周天星還是有點弄不明白,連錢思健都服了軟,黃建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大概多半是因為雙方條件沒談攏,嗆上火把事情鬧僵了。

    都是明白人,把話點到這兒也就差不多了,周天星側頭想了想,道:「這樣吧,一會兒我給老黃家打個電話,問問他的病到底什麼時候能好。」

    唐思明心領神會,馬上站起身,諂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你辦公了,我可等著你的回音啊。」然後就像生怕耽誤周天星打電話一樣,大步流星地去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唐思明走後,周天星真的給黃建國打了個電話,對方一聽到他地聲音,立刻就精神了,在那頭笑呵呵道:「是周少啊,我就估摸著他們會把你抬出來。」

    周天星也笑道:「老黃啊,聽說錢總都親自慰問過你啦,怎麼,連錢總親自開出來地方子都治不了你的病?」

    黃建國冷笑道:「可惜還是少了一味藥,解鈴還需繫鈴人嘛,周少你說是不是?」

    周天星輕歎道:「老黃啊。今時畢竟不同往日,要我說嘛,不如點到為止吧。」

    黃建國沉默良久,也歎道:「也好,周少,這回就拜託你了。」

    周天星現在扮演的角色,其實就是中間人。雖然如今在江航沒人敢動他分毫。但畢竟根基尚淺,還沒有培養出真正屬於自己地派系,不過做個居中調停的和事佬還是有資格的,而且他也十分樂意做這件事,一方面可以彰顯他不可忽視的地位,另一方面雙方事後都要承他地情。

    所謂地位,就是做事做出來地。

    這件事說穿了很簡單,黃建國點了錢黨的穴。錢黨就不得不向黃建國妥協。雙方都不會真正撕破臉。唯一地問題是,錢黨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作出妥協,這才是周天星真正的價值所在。

    於是,周天星就做了一回黃建國的「談判代表」,而唐思明則相當於錢思健的代表,雙方在辦公室裡進行了長時間懇談,臨近中午時分,終於圓滿達成和平協議,黃建國出任公司總會計師,馬新城扶正當財務部經理。另外由黃建國提名。從財務部幾個科長裡提拔一個副經理。

    當然,這麼重大的人事調整,也不是錢思健一個人就能說了算,還需要得到賀延年的同意,至於賀、錢之間如何達成交易,周天星就不管了。官場上的人事調整,無非就是兩個字。平衡。只要各方勢力達到某種程度上平衡。就是皆大歡喜之局。

    這天下班回家,周天星一進門就發現。家裡早就來了客人,居然是久未謀面的葉佳。周天星對這臉蛋圓圓地女孩印象極深,她既是慕容飛地貼身跟班,同時似乎和金龍淵是情侶關係,當初金龍淵執意刺殺劉寒松,慕容飛迫於壓力返回美國,反而把她留在國內,當時周天星就把她安頓在自己家裡,所以兩人也算是老相識了。

    周天星到家時,正看到葉佳坐在客廳裡和姚春芳、林水瑤聊得熱火朝天,還有洪老太慇勤地在旁端茶遞水,像極了傳說中大戶人家的老媽子。不過這並不是周家虐待老人,純粹是尊重洪老太個人意願,用洪老太本人的話說,省委大院不是人呆的地兒,成天被一堆人侍候著,不是咱貧下中農的活法。對這個不愛被人侍候、偏愛侍候別人的老太太,周家人一開始還不太習慣,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倒也沒覺得被省委書記家的老太太侍候有什麼大不了。

    葉佳的公開身份是一個美國金融財團的高級行政人員,她聲稱此行的目地是處理一些該財團在國內地業務,同時還帶來一份價值不菲的賀禮,一尊晶瑩剔透的白玉情侶像,雕工精美絕倫,兩個小人攜手而立,面目栩栩如生,赫然是縮小版的周天星和林水瑤,底座上還有一行銘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說這尊白玉像的價值,單就這份細膩心思,也令周天星小小感動了一把,林水瑤更是對這件禮物愛不釋手,周天星卻知她此行的目的絕不是送賀禮這麼簡單,於是找了個由頭把她一個人請進書房。

    一關上門,葉佳地臉色就嚴肅起來,開門見山道:「天星,求你幫個忙。」

    周天星給她倒了一杯紅酒,笑呵呵道:「葉小姐有什麼吩咐,儘管講。」

    葉佳白他一眼,嬌嗔道:「怎麼還小姐長小姐短地,你是龍淵的結義兄弟,該叫我什麼?」

    周天星啞然失笑,忙改口道:「好好好,你是我大哥地沒過門媳婦,那以後我就叫你大嫂吧。」

    葉佳舉起粉拳作勢要打,跺足道:「難聽死了,你叫我佳佳不就行了。」

    說笑幾句,轉上正題,葉佳正容道:「天星,你是官場中人,應該知道嶺南華家吧?」周天星微微一怔,只因這名字聽上去有點耳熟,仔細搜索了一遍記憶,這才想起前不久在醫院裡碰到的那個名叫華則誠的醫生,就曾經自稱是嶺南華家的嫡系傳人,點頭道:「好像是個醫道世家吧。」

    葉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聽過嶺南華家地名頭,不過看你這副小白樣,應該知道的不多,那我就告訴你吧,嶺南華家的確是個很了不起的中醫世家,而且和官方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繫。據我所知,華家每隔五年就會向國家捐獻一批非常珍貴的成藥。這就是我這次回國的原因。」

    周天星訝道:「什麼藥這麼珍貴?居然要勞動你萬里迢迢回來,等等,既然是捐給國家地,又不是捐給你們洪門的,難道……」

    葉佳把櫻唇湊到他耳邊,輕輕道:「不錯,我這次專程回國,就是想劫下這批藥。我家小姐其實也回來了。不過她不方便現身,所以沒來見你。」

    周天星聳然動容,失聲道:「不會吧,你們居然連政府的東西都敢搶?」

    此刻葉佳的臉和他貼得極近,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目光意味深長,淡淡道:「我家小姐說,如果你不肯幫忙,也沒關係。」

    空氣彷彿在剎那間凝固了,兩個人靜靜對視。

    良久。周天星長長吁出一口氣。苦笑道:「拜託你了,大姐,不要用這種審犯人的眼神望著我,這事太大了,我的確需要考慮一下,就算我不想踩這渾水,也不至於出賣你們吧。」

    葉佳撲哧一笑。俏皮地點著他腦門道:「要是不相信你。我就不會跟你明說了。我家小姐說,事成之後。除了治癌的我們全要,其他的對半分。」

    周天星地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不可置信地道:「我沒聽錯吧,華家地藥連癌症都能治?」

    葉佳不屑道:「癌症算什麼,這批藥裡,治艾滋的都有。」

    接著眼神中現出一絲黯然,輕歎道:「要不是慕容伯伯得了肺癌,小姐也不會鋌而走險了。」

    周天星這回真的震驚了,直覺中,葉佳沒有隻字虛言,句句都是實話,心道:「怪不得慕容飛膽子這麼大,原來是為父親治病。不過這華家的藥也實在太神了吧,聽上去倒有點像以丹入道的修道門派。」

    忍不住問道:「既然藥是華家出的,那你們為什麼不乾脆去把華家劫了?」

    葉佳搖頭道:「你以為這種藥是流水線生產出來的,整整五年才能出一爐,煉藥的地方更有重兵把守,就是華家的人,也不可能帶一粒藥出去。」

    周天星越聽越奇,訝道:「煉藥還要挑地方麼?華家人就不能在別的地方偷偷煉?」

    葉佳一口喝乾杯中紅酒,繼續搖頭:「不可能,據說天下只有一個地方才能煉出那種藥,如果不是因為這塊風水寶地,還有需要官方出面才能收集齊煉藥地原材料,華家當初也不可能和官方達成這麼苛刻地交易,把自己辛辛苦苦煉出來的藥全部交公。當然了,為官方煉藥,自然也有別的好處。」

    直到這時,周天星終於明白一切因果,沉吟道:「也就是說,只有從官方手上才能搶到藥了。那麼,你們有什麼計劃?」

    葉佳苦笑道:「我們原來的確精心準備了一套計劃,可惜全都白費了,因為已經有人比我們先動手,把這批藥搶了。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查出,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居然能在上百個特種兵眼皮子底下把藥搶了,而且一個人都沒傷。」

    一聽這話,周天星猛地聯想起了一件事,就是李彪、欒偉、王滿倉剛剛到明星花園來保護林水瑤時,曾用神念偷聽過他們的對話,得知他們是因為押送的一批軍用物資被劫才受地處分,這時想起,竟似和這件劫藥案很有幾分吻合。

    葉佳見他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疑惑地道:「怎麼,你也知道這件事?」

    周天星也沒必要瞞她,但話說得還是有點不盡不實,點頭道:「有可能,不過大概沒這麼巧吧,上個月我到A38旅去辦事,聽幾個軍官無意中提到,說是有一個連押送軍用物資地時候被劫了,聽說這支部隊好像迷了路,後來又不知怎麼搞的全都被人迷暈了,這才把東西弄丟了。」

    葉佳一聽,驚喜道:「對,就是這樣地,看來我家小姐一點都沒說錯,她說你的消息一定比我們靈通,其實只要能幫我們打聽到那批藥的下落就行了,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操心,就算打聽不出具體的下落,能得到官方的最新消息也行,總之事成以後,一定不會少了你那份。」

    如果要周天星親自扛著槍上前線打仗,或者把臉蒙起來做江洋大盜,那是打死他都不肯幹的,但如果只是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打探一下消息,同時又有豐厚回報,他還是挺樂意的,於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沒問題,別說我們從前的交情了,就算只看在龍淵面子上,這個忙我幫定了。」

    心中卻道:「管他呢,先答應下來再說,肯不肯幫是一回事,能不能幫又是一回事,要是這事有危險,我才不陪你們這兩個女人發瘋,你當搶官府的東西真的象吃飯那麼輕鬆,搞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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