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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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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0 19:58:42
第三百二十二章 身份暴露

    長安永和坊是長安貧民聚居較多的一個坊,坊內生活的民眾大多是各地難民滯留長安不去者,人口也相應眾多,平日里打架斗毆事件層出不窮,混亂得連衙役都不情愿去這個坊,在一片片密集的低矮房舍中,住著無數來歷不明的人,沒有去過問他們,也沒有人去找他們收稅,只有在無頭命案發生時,附近才會出現衙役們的身影。

    在這片民居中的一條小巷子里,一直走到頭有一戶三四間屋組成小院子,院子原來的主人是鳳翔人,主人回了老家便將院子租出去,一個月前搬來一戶新人家,他們極少出門,只有一個小丫鬟經常出來買菜買米,而這戶人家的主人几乎沒有人見過,不過這几天這戶人家似乎發生了什么矛盾,常聽見一個年輕男子的咆哮,以及兩個女人的苦苦哀求,只是院子藏在深巷中,路人很難聽見他們的吵嚷聲。

    這戶人家正是從碎葉逃出的羅夫人一家人,也就是李慶安名義上的兄弟李珰,兩個女人一個是羅夫人,一個是從寧遠國逃出不愿歸宗的和義公主,她現在叫寧卿依,另外還有一個小丫鬟,一共四個人住在這所隱蔽的院子里。

    這里需要交代一下他們的經歷,應該是去年,他們從碎葉逃出后,躲到關中涇州的安定縣,他們帶出的金銀珠寶頗多,足夠他們下半輩子的生活,羅夫人只是喜歡這個縣名,便去了那里,在安定縣他們買了一座宅子,為了不坐吃山空,他們還買了兩百畝上田,租給佃戶收租度日,住下后不久,在羅夫人的主持下,李珰便娶了寧卿依為妻,有一點需要說明,按理他們都是李姓同族,不能成婚,但因寧卿依始終隱瞞住了自己的公主身份,而且她本身又是李氏偏族,為了守住彼此的祕密,他們成婚了,婚后,李珰還算是知道上進,整日讀書寫字,與嬌妻恩愛甜mi,日子過得很是和美,羅夫人也盼望著兒媳能早日生下孫子。

    但罌粟花再美麗,它的本質也是罪惡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李珰漸漸對妻子厭倦了,寧卿依再也管不住丈夫,李珰紈绔子弟的本性開始一天天暴lou,書不讀了,整日和一幫縣里的游俠兒厮混在一起,學會了賭博,學會了**喝花酒,他一擲千金,不到一年時間,他便將母親帶出的財物揮霍一空,還欠了一屁股債,債主奪走了他們的房子和土地,將他們趕出家門,這時的李珰才對母親妻子痛哭流涕,保証自己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慈母和嬌妻最終原諒了他,但他們已經沒有了家產,沒有了依托,無奈,他們只得離開安定,來長安謀生,好在寧卿依有几件上好的首飾,賣掉后得一點錢,便租住在永和坊內。

    他們來長安已經一個月了,眼看妻子賣首飾得的錢也快花光,家境的窘迫和以后的生存問題使一家人開始有了矛盾,開始有了吵鬧,主要是李珰和妻子的矛盾,他讓寧卿依去娘家求援,寧卿依卻不肯,矛盾在前天終于爆發了,起因是坊內的地保來訪,聽說李珰能讀書寫字,便熱心地給他介紹了一份去學堂教書的活兒,這也算是個體面的工作,羅夫人和寧卿依都極力勸他,但李珰不想去,他想去漢唐會尋求資助,卻遭到了母親和妻子的堅決反對,但李珰執意要去,不得已,羅夫人終于吞吞吐吐說出了逃跑的真相,現在隱龍會的主人,李珰的哥哥,正是安西節度使李慶安,得知真相的李珰勃然大怒,他就像一個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孩童,開始歇斯底里發作了,他痛罵母親和妻子隱瞞他,讓他失去了幸福生活,一連几天,他暴跳如雷,盡管母親再三勸他,為了生命安全,他不能再爭當隱龍會少主了,已經拖離了那個組織,就決不能再去自投羅網。

    但李珰不依不饒,一想到過去的錦衣玉食,想到過去的女人成堆,想到過去的雕梁畫柱,而現在他們只能喝稀粥度日,住在破爛的屋子,數著星星到天亮,強烈的落差使他變得歇斯底里,整天沖母親吼罵,這一刻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紈绔和敗家,似乎所有的責任都是因為母親認了那個所謂的‘大哥’,他今天的悲慘生活是母親造成的,心中的憤怒讓他也遷怒到了妻子,是她拖累了自己。

    一大早,他見早飯又一碗難以下咽的麥粥,他再一次發作了,“砰!”的一聲,他將粥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碗摔得粉碎,他指著一旁驚懼的母親和妻子大罵:“你們是在喂豬嗎?老子是人,是堂堂正正的建成太子之后,竟然讓我吃豬食,你們兩個女人毀了我一生,還要用豬食來侮辱我嗎?”

    羅夫人渾身顫栗著,她忽然淚如雨下,捂著臉奔進了屋里,寧卿依亦痛苦之極,她上前跪在丈夫面前泣道:“家里只有四百文錢了,你晚上還能吃到米飯,可我和娘頓頓喝麥粥,已經一個月了,夫郎,你實在不肯去做教書先生,我們也不勉強,我和娘已經商量好了,准備去替人漿洗衣服,攢點錢再擺攤做小買賣,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夫郎,你就再忍忍吧!娘已經夠苦了。”

    “這是她活該!誰叫她要逃出碎葉,誰叫她好好的富貴不要,你們的愚蠢拖累了我,還要讓我再跟你一樣苦下去嗎?錢呢?錢在哪里!”

    李珰歇斯底里地大吼一通,他忽然沖到一口破柜子前,伸手向里面亂掏,妻子大吃一驚,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他胳膊,哭喊道:“夫郎,你不能啊!這四百文錢是我們的買米錢,家里已經沒米了。”

    “滾!”

    李珰一腳將妻子踢翻,從柜子中摸出一只布袋,塞進懷中便向外奔去,眨眼間便跑得無影無蹤,寧卿依呆呆地望著丈夫背影消失,她忽然悲從中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她開始思念那個寧可自己不要性命,也要保護她逃走的草原丈夫了,開始思念草原上質朴的人民,盡管那些曾經被她所憎惡。

    .......

    自從李慶安離開長安后,熱海居又變得平靜下來,它的生意從來都是不冷不熱,位于深巷中,只有一些老客人常來這里飲酒,就算最熱鬧的節日也沒有人潮爆滿的情況,一天到晚,酒肆中總是保持著安靜,中午時分,一輛馬車停在了熱海居門前,李回春從馬車里走出來,眼中有些憂心忡忡,對迎上來伙計問道:“你們常東主呢?”

    “大哥,是哪陣風將您吹來了?”

    常進大笑著走了出來,他見李回春滿臉憂色,不由一愣,“大哥,出了什么事?”

    “你過來,我給你說件要緊事。”

    李回春將常進拉到牆邊,低聲對他說了几句,常進一陣驚愕,“天啊!他們在長安?”

    “是!我估計他們日子很難過,你替我去一趟百妙樓,把那小子贖出來,再給他一筆錢,讓他帶母親立刻離開長安。”

    “大哥是擔心主公會殺他們?”

    “不僅如此,現在朝中情況復雜,我怕他暴lou身份,影響到我們的隱龍回歸的大計,趕緊讓他離開長安。”

    “他那么淺薄浮躁,遲早會出事,不如把他.....”

    常進說不出‘殺死’兩個字,他一咬牙道:“主公不是說了嗎?見到他就立即押送回碎葉。”

    李回春嘆了一口氣,道:“我也知道他危險,但他畢竟是老主人的骨肉,夫人也待我們不薄,把他送回碎葉,他肯定是死路一條,算了,我們趕緊把他送走,不能再呆在長安,而且此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不能再透lou給第三人,更不能告訴主公,他不會放過珰兒,你明白嗎?”

    常進沉吟半天道:“好吧!我這就去,此事只有我們兩人知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記住了,給他一筆厚幣,讓他帶母親立刻離開長安。”

    百妙樓是平康坊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此刻在內堂的一間小屋里,上身**、臉色蒼白的李珰被牢牢地捆綁在大柱子上,他無力地低垂著頭,臉上身上都有血痕,顯然被打得不清。

    在不遠處的一張小桌上,兩名身材彪悍的男子正坐著相對飲酒,不時瞥了李珰一眼,嘴里低聲罵道:“什么東西,只有四百文錢居然還敢來百妙樓,當真是活膩了,竟然敢點四十貫錢的蓮花妙姑娘,打死也是活該。”

    另一人也接口罵道:“打死他還算便宜了,拿不出四十貫錢,不止,還有十貫酒錢和打賞錢,拿不出五十貫錢就剝了他的皮。”

    李珰低垂著頭,一聲不吭,這時,門開了,從外面走進一名老鴇,喋喋笑道:“李公子啊!委屈你了。”

    她給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把他解開!”

    李珰的頭猛地抬起來,顫抖著聲音道:“我的...叔父來了嗎?”

    “想不到你叔父真是回春茶庄的李東主,失敬了,不過來的不是李東主,是另一人。”

    兩個大漢解開了李珰身上的繩子,老鴇親自把一身新衣服給他穿上,諂笑道:“蓮花妙姑娘說,請你看在她伺候你的份上,這件事就算了,李公子,給蓮花妙姑娘一個面子吧!”

    李珰咽了口唾沫道:“讓她再陪我一晚,我就算了。”

    “沒問題,陪你三晚上都可以,李東主說了,差多少錢都由他來付。”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常進陰沉著臉走了進來,他剛才在門口都聽見了,這個渾蛋竟然還想再呆一晚,讓他心中極為不滿,常進是個豪爽重義的漢子,他從來就不喜歡這個紈绔小主人,他把隱龍會的事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李珰帶給他的只有深深的失望和傷害,他們十八家將四代人苦苦執著了近百年的夢想和信念,竟然是要維系在這個愚蠢無知的紈绔子弟身上,想想都會讓他感到無盡的悲哀,這也是常進毅然支持李慶安的原因,無論李慶安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否能實現隱龍會等了百年的夢想。

    他走進房間,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走!”

    李珰在隱龍會中最怕兩個人,一個是他外公羅品方,另一個就是常進,盡管今天他見到了久別的親人,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常進那冰冷的口氣卻讓他心中一陣膽怯。

    ‘常四叔’四個字終究沒有喊出來,他嘴唇囁嚅著,低下頭跟著常進出去了,常進一言不發帶著他離開了百妙樓,他牽了馬繼續向前走,李珰則低頭跟在他后面,常進走到一間客棧的背后,這里很安靜,沒有一個人。

    常進從馬上取下一個沉甸甸的大皮囊,扔在他腳下,哐當一聲響。

    “這是五百兩黃金,帶著你的母親馬上離開長安,走得越遠越好!”

    李珰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五百兩黃金,那就是五千貫錢,足以讓他快活兩年了。

    常進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依然冷冰冰道:“我警告你,這筆錢是我們最后給你的生活費,勤儉一點,足夠你們舒服過一輩子,從今以后,漢唐會不會再過問你們,你是死是活,與我們毫無關系,你若敢再來找,那就是你死路一條。”

    常進的冷漠激起了李珰的不滿,他慢慢用腳踩住黃金袋子,頭一昂道:“隱龍會是我曾祖父一手締造,是我家的祖業,你不過是個家奴的后人,竟敢說這種弒主的話,你不怕被天譴嗎?”

    “隱龍會已經不屬于你!”

    常進不屑地瞥了一眼他的腳,哼了一聲道:“你若有大公子一成的頭腦和魄力,也不至于落魄到這個地步,不思進取,留戀青樓妓院,連我都替你感到羞恥,虧你還好意思提隱龍會,你配嗎?”

    “你休要侮辱我!”

    李珰被常進的輕蔑激得滿臉通紅,他咬牙切齒罵道:“你們這幫勢利小人,背主之賊,我詛咒你們,死后沒臉去見先祖!”

    常進聽他罵得刻毒,不由臉色一變,握緊拳頭向前沖了一步,嚇得李珰跌倒在地,他忙一把抄住黃金袋子,向后爬了几步,膽怯道:“你....你要做什么?”

    常進怒目圓睜,指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本來要殺你,但李大哥不准我殺,看在你父親曾經是我主人的份上,看在你母親含辛茹苦養你的份上,我今天饒了你,我不知道饒過你會不會是我常進所做的最愚蠢之事,但人不能沒有義,我為義而放過你,你滾吧!”

    李珰不敢再說一句話,拎著沉重的皮囊跌跌撞撞而逃,常進見他逃遠了,這才長嘆一聲道:“同是一母所生,何至于如此天差地別?”

    他搖搖頭,翻身上馬走了,待常進走遠,李珰慢慢從一堵牆后探身出來,陰**:“你想讓我死,哼!我倒想看一看,到底是誰死!”

    .........

    在長安開明坊中有一座宅子,占地足有三十畝,高牆大院,看得出是一戶官宦人家,但門前冷落,台階縫隙里長滿了青草,大門上油漆斑駁,大片拖落,兩盞死氣沉沉的大燈籠被風吹雨打,變成了舊白色,顯得有些破落了,這里便是前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的宅子。

    次日中午,一身衣著光鮮的李珰出現在了夫蒙靈察的府宅前,大門緊閉著,他走上台階用勁拍了拍門,“有人在嗎?”

    半天沒有人答應,他又拍了拍,這時大門‘吱嘎!’一聲開了一條縫,lou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你找誰啊?”

    “老丈,請問夫蒙大帥在家嗎?”

    “夫蒙大帥不在,夫蒙靈察在。”

    “哦!老丈真會開玩笑,我就找夫蒙...哪個!我就找他。”

    “你是誰啊!”

    李珰連忙取出一張名帖,遞上去道:“以前我見過夫蒙大帥,你就說碎葉的珰公子求見。”

    “好吧!你等著。”

    老人接過名帖將大門轟地關上了,沉重的腳步漸漸走遠,李珰搓了搓手,站在門外等候。

    李珰在長安除了李回春和常進外,不認識任何人,他也只知道東市的回春茶庄,那里是他進京時住過的地方,昨天晚上他想了一夜,終于想起了夫蒙靈察,他曾經見過兩次,夫蒙靈察挺喜歡他,曾經說過,自己若有什么難處,可以來找他幫忙。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李珰還清楚地記得,他一早便找人打聽,運氣很不錯,一家酒肆的掌柜知道夫蒙靈察的住處,而且還知道夫蒙靈察就在京城,前些天還見過他。

    夫蒙靈察自從小勃律戰役后被高仙芝取代,他被改封為安東副都護,安東都護府也就是今天遼東半島和遼西的部分地區,天寶二年后,都護府駐地在今天的錦州,安東都護府和平盧節度使管轄地區基本重合,這就使得安東都護府沒有什么實權,更多是一種象征意義,在強勢安祿山的權勢下,夫蒙靈察完全是一個擺設,在那里呆了几年,夫蒙靈察心情郁悶,竟生了一場大病,他借口養病回了京城,便再也沒有回去過,當然,名義上他還是安度副都護,只是他在不在任上并沒有什么區別。

    夫蒙靈察已經不想回去了,再過兩年他就准備向聖上乞骸骨退仕,夫蒙靈察喜歡釣魚,他便在后院挖了一個魚塘,養了几百尾魚,閑來無事,釣魚解悶。

    一早起來,他在魚塘里釣魚了,雖然陽光明媚,但他仍然穿一身蓑衣,戴一頂斗笠,一副獨釣寒江雪的派頭,可惜天公不作美,不下一層薄雪,給他添几分意境。

    這時,他的老管家慢慢走來,稟報道:“老爺,門口有個年輕人找你,叫什么碎葉的鈴鐺公子。”

    夫蒙靈察眉頭一皺,什么鈴鐺公子,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見管家手中拿有一張拜帖,伸手接了過來。

    ‘李珰!’這個名字有點眼熟,他仰頭想了好久,才猛然想起,大概是六七年前,碎葉大富豪李回春曾經帶他來找過自己,想求自己給這個年輕人在安西軍中安排一個職務,當時好像是這個年輕人的身體太弱,也不夠聰明,他有些看不上,便婉言拒絕了,他現在來找自己做什么?

    夫蒙靈察剛要回絕,可是轉念又一想,見見他其實也無妨,自己府上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

    “帶他去我小客房,我馬上便來!”

    他又釣了一會兒魚,這才收了釣竿,拖了蓑衣和斗笠,背著手慢悠悠向小客房走去。

    李珰已經等候多時了,正坐著喝茶,見夫蒙靈察進來,他連忙起身施禮:“后輩末學李珰,參見夫蒙大帥!”

    夫蒙靈察擺擺手道:“不要提什么大帥了,那已是過去的事情,你叫我一聲前輩便可。”

    “是!夫蒙前輩。”

    “坐吧!”

    夫蒙靈察微微一笑,請李珰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隨手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大帥,不!前輩,我來是有一件關于安西的大事,想向前輩稟報。”

    夫蒙靈察眼皮一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安西之事你應該去找李慶安,安東之事才應找我。”

    說到李慶安三個字,夫蒙靈察略略加重了語氣,那是他極不愿意提到的一個名字,當年的小小校尉,現在竟然做到安西節度使,而且還是政事堂相國、安西郡王,歷任安西節度使都沒有做到這種高度,就算是高仙芝,也是在劍南才成就了安南郡王,長江后浪推前浪,當然這句話是和別人談起時說的,他自己心中卻是充滿了嫉妒。

    “可是夫蒙前輩,我說的就是李慶安之事。”

    夫蒙靈察一怔,他再次看了一眼李珰,眼芒似電,剛才的那種老態昏沉模樣竟一掃而空,“什么事?”

    李珰湊上前壓低聲音道:“夫蒙前輩想不想知道李慶安真正身世?”

    “他不是洛陽人嗎?隨祖父流落碎葉,我記得好像是這樣。”

    “不!”李珰咬牙切齒道:“那不過是他掩人耳目之言,他其實是玄武門之變中建成太子的后人。”

    “啊!”

    夫蒙靈察的眼睛猛地瞪圓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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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危機深化

    夜幕剛剛降臨,一輛馬車仿佛瘋了一般向興慶宮奔去,只聽馬車里,楊國忠的聲音在不停地催促,“快!加快!”

    周圍保護他的兩百多名侍衛都驚訝不已,在他們記憶中,楊相國可從來沒有這樣倉惶過,這一切都和夫蒙靈察的突然來訪有關。

    馬車內楊國忠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李慶安竟然是李建成后人的消息讓他震驚萬分,他第一次對李慶安有了一種恐懼感,難怪李慶安的身份一直是個謎,原來他竟然是隱太子的后人,而興奮是他抓到了李慶安最大的把柄,他知道,這一次,聖上無論如何是不會放過李慶安了。

    這件事情之嚴重,竟使楊國忠放棄了今晚召集開家族會議的計划,他們的家族也遇到了嚴重危機,他今天剛剛得知,前天晚上,貴妃娘娘竟然削發重新住進大明宮的太真觀,雖然沒有明確貴妃是否已出家,但這件事足以撼動楊家的根基。

    就是這么嚴重的一件事,楊車忠都顧不上了,因為他是大唐右相,他知道李慶安是建成之后的嚴重后果,這是對李隆基社稷江山的嚴重威脅,楊國忠權衡了利弊,與其去和家族一起愁眉苦臉相對,不如去和聖上密商社稷江山大事,后者反而能保住他楊國忠的地位。

    楊國忠一面焦急地催促車夫快行,又一面回頭不放心地問夫蒙靈察,“夫蒙使君,你真有把握認那個人說的話是真的嗎?”

    這句話楊國忠已經問了不下三遍了,但事關重大,他還是不太放心,夫蒙靈察就坐在他身后,隨他一同進宮,他心中也很緊張,他也知道自己揭開了一個驚天祕密,這個驚天祕密會對有什么影響,他絲毫不知道,但夫蒙靈察心中隱隱有一絲期盼,他渴望自己能重返安西,重新取代李慶安,從他離開安西那一天,他便發誓過,一定重新回來。

    見楊國忠緊張,夫蒙靈察也有些忐忑不安道:“應該是真的,我知道碎葉有個漢唐會,漢唐會的一些頭頭我都認識,只是沒有想到漢唐會中還有個隱龍會,而且在安西也有一個傳說,說建成十八家將護送常妃逃到了碎葉,他甚至說起了龍紋玉佩,確實是有理有據,更關鍵是李慶安的身世一直是個謎,后來聖上不是強令大家不准談此事了嗎?”

    楊國忠也感嘆道:“當時他不追查他慶安的身世,是因為要用他,現在可好,居然作繭自縛了,估計聖上自己也后悔。”

    說到這里,他又囑咐夫蒙靈察道:“呆會兒去見聖上,你不要開口,一切由我來應答,知道嗎?”

    “相國放心,這點卑職有數,絕不會越權擅答。”

    “嗯!”楊國忠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夫蒙靈察倒是分得清。

    車夫拼命抽打挽馬,馬車如風馳電掣般向大明宮疾奔而去。

    ..........

    這兩天,李隆基的心情著實糟糕透頂,他的貴妃竟然削發入觀了,讓他既惱怒又心疼,惱怒是楊貴妃始終不肯認錯,脾氣極犟,一定要讓他撤消處置李慶安,甚至為了一個李慶安不惜再次出家,這李隆基心中更添了一分嫉恨,貴妃是不是有點喜歡上那個李慶安了?

    可心疼是他可能要失去貴妃了,畢竟寵愛了近十年,他對貴妃也有很一定的感情,這么美奐絕倫的佳人,就這么出家為道,實在是太可惜了,但讓李隆基略略感到欣慰的是,貴妃并沒有真正出家,而只是住進了太真觀,或許好也再等,等自己取消對池慶安的處決。

    李隆基今年也是六十多歲了,人到了這個年紀是極為固執,這一點在李隆基身上表現得更加明顯,偏執,他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很難勸他了,楊貴妃企圖以出家來要挾他,他怎么可能讓步!

    李隆基也有占惱羞成怒了,這個楊玉環以為天下只有她一個漂亮女人嗎?為了一個年輕將軍,竟然以出家來要挾他,這種女人不要也罷!還是他武賢儀說得好,女人只要懂得如何伺候男子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個楊貴妃的固執己見,一個武賢儀的溫柔體貼,讓李隆基已經在開始考慮,要不要再立一個賢妃了。

    “陛下!楊相國有緊急大事求見。”魚朝恩的急促稟報聲打斷了李隆基的思路。

    “緊急大事?”

    李隆基愣了一下,便命道:“召他覲見!”

    盡管李隆基和楊貴妃鬧了很深的矛盾,但他卻沒有因此遷怒到楊國忠,楊國忠這個相國是他很多年前便看中的,他不需要楊國忠有多高的治國能力,他只需要楊國忠懂得一件事情,那就是相權永遠服從君權,這也是李林甫做得最好的一點。

    目前看來,楊國忠完全合格,李隆基要君權并不是他想過問國事,恰恰相反,任何國事他都不想過問了,但他需要的是楊國忠的態度,需要君權暢通無阻,不再有相權的抗衡,簡而言之,他李隆基要隨心所欲,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片刻,楊國忠像一陣風似的沖進房內,跪拜在地上,驚惶道:“陛下,臣知道了一件驚天祕密。”

    “什么事情一驚一詐,冷靜一點,天塌不下來。”

    李隆基有些不悅道,他就是不喜歡楊國忠這一點,快五十歲的人了,總是沉不住氣,一點也沒有宰相應有的冷靜。

    楊國忠連連磕頭道:“陛下,不是臣不冷靜,實在是太讓臣震驚了,臣知道了李慶安的身世之謎。”

    “他是什么身世,你快說!”

    這段時間李隆基和貴妃鬧矛盾,盡管有武賢儀的溫柔體貼,有梅妃的清麗脫俗,但他們都無法取代楊貴妃的濃艷動人,但李隆基又不愿意向楊貴妃讓步,這種情況下,只有獨孤明月才能取代楊貴妃,自從有了這個心,李隆基對獨孤明月的渴盼已是一天強過一天,除掉李慶安的急切也是一日勝過一日,他每天日思夜想老師如何順利除去李慶安,現在楊國忠突然爆出李慶安的身世,李隆基也有點沉不住氣了。

    “陛下,李慶安一直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其實也是宗室,他是建成太子之后。”

    楊國忠的最后一句話,仿佛平地起了一聲驚雷,將李隆基驚呆了,他的頭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呆坐了多久,李隆基才仿佛靈魂歸竅,緊盯著楊國忠問道:“你說的可屬實?”

    “臣絕不敢欺瞞陛下,夫蒙靈察得到碎葉人密報,李慶安確實是當年建成常妃逃到碎葉后所生遺腹子的后人,為了實現建成太子未盡的愿望,十八家將的后人還成立了隱龍會,他們的目的就是推李慶安上位....”

    楊國忠便將夫蒙靈察匯報的情況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說到后面,他已經不敢再說了,他發現了李隆基的臉色越來越黑,眼睛也開始充血了。

    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怒火向李隆基猛扑而來,他做了四十年的皇帝,第一次聽到有人要奪他的皇位,而且這個人還是百年前建成太子的后人,一直隱瞞著他,被他一步步送上高位的手握二十萬大軍的邊疆大員,這個人要奪他的皇位,這種被欺騙的怒火几乎要將他的心燒化了,這一刻,獨孤明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皇位,他看得比生命還重的皇位就像一把大錘,重重地砸在他蒼老的胸脯上。

    “咔嚓!”

    手中的白玉朱筆被他折成了兩段,他的喉頭殊一甜,噴出了一口血,眼前一黑,竟軟軟地暈倒在地。

    “陛下,聖上!”

    楊國忠和魚恩仿佛瘋了一般,同時向李隆基扑去。

    .......

    這兩天常進有些心神不定,他一直在為李珰的事情而感到不安,越想他就越覺得自己對這件事處置不當,他不該就這么把李珰放走了,就算不執行李慶安的命令將李珰和夫人送去碎葉,但至少也應該派人把他們送走,當時他曾經有過這種想法,但最后他還是放棄了,說到底,還是一種私心作祟,李回春不愿意過問李珰之事,便將他推出去,可他又何嘗不怕被李慶安知道呢?正是害怕李慶安知道這種擔憂,使他視李珰為燙手卵石,慌不迭地打發他走,而不敢過多接觸,現在想來,相信以李慶安的氣量,也能理解他們念舊之情,相反,他們這樣草率地處置李珰,反而會留下一種隱患,常進后悔了,但他又找不到李珰的下落,只得期盼他們母子是真的走了。

    夜里,常進獨自一人在房內喝悶酒,這里,有伙計在門外道:“東主,有一個姓羅的夫人在門外找你,好像有急事。”

    “羅夫人!”

    常進騰地站了起來,將面前的小桌子撞翻了,酒菜碗碟滾翻落地,他了顧不得這些,甚至連鞋都沒穿,便向樓下奔去,羅夫人有急事找他,一定是李珰出事了,他心急如焚,一口氣跑出大門,老遠便看見了焦急不安的夫人。

    李珰只知道回春茶庄,但羅夫人卻知道長安西市的熱海居也是漢唐會的產業,到處打聽,終于找到了常進這里,一見到常進,她便失聲哭了起來,“常四哥,珰兒出事了,快救救他吧!”

    “別急!別急!進屋去說。”

    常進心慌意亂,他見羅夫人身后還有一個年輕的少*婦,便連忙問道:“這位是?”

    “她是珰兒的妻子,我的兒媳。”

    “那就一起進去吧!”

    常進將她們二人領上二樓,找了一間僻靜的屋子,一坐下便問道:“珰兒出什么事了?”

    “珰兒失蹤了!”羅夫人泣道。

    “不!他是去找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了。”

    寧卿依比羅夫人理智,她拉著婆母的手勸道:“娘,已經到這個時候了,我們必須要說實話啊!”

    常進一下子懵了,半晌,他才結結巴巴道:“姑娘,你能肯定嗎?”

    寧卿依點點頭道:“昨天下午夫郎回家,他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五百兩黃金,母親猜到他一定是問你們要的,便要急著離開長安,但夫郎不肯,他說五百兩黃金太少,他有辦法搞到五千兩黃金,今天一早他便溜出門了,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回來,我們到處打聽,聽一家酒肆掌柜說,夫郎去找前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了,我們又趕到夫蒙靈察府上,得知夫郎確實來過,但被官府帶走了。”

    “蠢啊!”常進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失聲怒吼了起來。

    羅夫人被嚇得不敢再哭,怯生生地望著常進,心中害怕到了極點。

    常進心中又亂又悔恨,他恨自己昨天不該為私心而壞了大事,不用說,李珰一定是去告發了,這樣一來,隱龍會危矣,李慶安危矣!常進心中亂成一團,他也不知該怎么辦了。

    這個時候,寧卿依不愧是大唐公主,冷靜而有理智,她立刻道:“為了防止官府抓人,常四叔應該立刻去通知隱龍會成員。”

    一句話提醒了常進,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寧卿依,便對她們道:“我估計官府已經去抓你們了,你們就躲在這里,不要回去,珰兒還不知道熱海居,我現在要立刻去一真趟東市,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吩咐伙計關了店門,又讓心腹將她們二人藏在后院去,自己騎上馬,向東市直奔而去。

    但常進還是晚了一步,他奔到東市大門時,遠遠便便看見了東市內到處都是挎刀衙役,戒備森嚴,不准任何人進出,人人手火把,將東市大門照得燈火通明。

    常進的心頓時掉進了深淵,他躲進一家酒肆二樓正對東市大門,看了片刻,只見東市一陣大亂,無數衙役從里面涌出,他們抓了一大群人,基本上老師回春茶庄的伙計,當先兩個五花大綁,正是李回春,他披頭散發,袍服也被撕破了,嘴角還有血跡,顯然是遭到了毆打,常進心如刀割,狠狠地打了自己几個大嘴巴,淚水從他眼中涌了出來,是他李大哥。

    這里,兩輛封閉的馬車上前,將他們父子押上去,就在李回春被押在馬車的一刻,他忽然扭頭大喊道:“有本事你們去碎葉抓李慶安,別拿我們這些無辜民眾....”

    話沒有喊完,他的嘴便被堵住了,推進了馬車,常進幡然醒悟,這是李回春在叫他們趕緊逃回安西報信,李回春又看了看聚海行,很安靜,沒有被沖擊到,聚海行的掌柜李云峰就是李回春的次子,他是在喊二兒子逃走,估計事出突然,官府還沒有想到聚海行柜坊,想到這,常進悄悄溜下樓,跑到聚海行后門處,恰好看見李云峰拿著一個包袱從后門出來,他看見常進,眼睛一紅道:“常四叔,我正要去找你。”

    “別說了,快跟我走,我們立刻離開長安。”

    “可是柜坊的錢怎么辦?”

    “里面有多少是咱們的錢?”

    “大約有五萬貫,大將軍的新銀餅還沒有送來,其他都是各商戶的儲錢,我估計明天他們會蜂擁來取錢。”

    “別管這么多了,趕緊通知大伙兒離開長安要緊。”

    常進拉了一把李云峰,兩人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當然晚上,常進一行人便離開了長安,他們也不敢去安西,便躲到長安附近的郊縣中去。

    .......

    盡管李慶安身世之謎得極為嚴密,但消息還是泄露了出去,次日天亮后,皇城和大明宮的各處省台朝房內便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沒有人敢公開議論,但一個眼色,一張紙條,都在悄悄地傳遞著這個信息,李慶安竟然是建成太子的后人,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令人感到無比刺激,盡管李建成的几個兒子都被殺死,但很多人都知道一個傳說,當年十八家將保護常妃逃離了長安,不知所終,這個消息一直是一種野史祕聞,事情過去了百年,它是真是假已經沒有意義了,但今天忽然爆出了李慶安的真實身世,讓人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個百年前的傳說,原來竟是真的。

    這種戲劇性的解密給百官們帶來了無限遐想,他們也聽說李隆基因此被氣昏了,這就等于向故事中再添加了佐料,讓故事變得更加離奇而精彩,甚至有想象丰富者已經在開始憧憬,假如李建成的子孫在百年后取代了李世民的子孫,這對百年前的玄武門事變又該是一個多大的諷刺。

    可能嗎?誰都不知道,但沒有一個人說不可能,李慶安控制安西,手握二十萬精悍大軍,關中有多少軍隊,大唐腹地又有多少軍隊?

    天剛亮時,李隆基終于在几個御醫的努力下蘇醒了,他的蘇醒給宮中帶來一片歡騰,但歡騰很快便被魚朝恩下令禁止了,聖上需要安靜,李隆基確實需要安靜,從他睜開眼那一刻起,他便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清醒過,很多被遺忘的事情又忽然歷歷在目。

    那一年他二十八歲,雄姿英發,胸懷萬里,父皇指著他對兄弟們道:“你們看到了嗎?這是太宗第二。”

    也就是那一刻,奠定了他九五之尊的地位,他的大哥更是懾于他的威嚴,主動讓出了皇位,令他父皇大喊:“建成已死,玄武門不在!”

    時間一晃過去了四十几年,當他進入暮年時,李建成又復活了,在他子孫的身上復活了,而且離他是如此之近,他的箭又是那么犀利,讓李隆基忍不住仰天長嘆:“父皇,李建成沒有死!”

    “陛下,臣勸一言,懇求陛下銘記。”

    站在龍榻之側的首席太醫孫思逸低聲道:“陛下不能再服用那個助情花香,它已經使陛下的身體嚴重惡化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隆基有些惱怒太醫了打斷了自己對往事的追憶,他的口氣極不耐煩,孫思逸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么好,有些話他不敢說出來,他不敢說若再有下次,他就將無能為力了,他剛剛才發現那種助情花香是一種極為詭異的烈性**,它從內臟催出一分元氣,便會埋下一絲隱患,但這種隱患不會馬上釋放,而是慢慢積累,積累到一定程度,在外因的誘發下,它就會在體內轟然坍塌,讓身體毀于一旦。

    這種助情佛香之所以比前一次的更厲害,就是因為它的隱蔽,讓服用者只感覺到好處,而察覺不到惡果,不知不覺便離不開它,盡管發現了這個嚴重問題,孫思逸不是不敢明說,因為這兩種助情花香都是他親自檢察過并同意聖上服用的,如果說破了豈不是有欺君之罪?

    這時魚朝回憶上前勸道:“孫太醫,聖上還有重要事情處理,你就先下去吧!”

    孫思逸點點頭,便拎著藥箱出去了,他剛一走,李隆苛便對坐在身邊的武賢儀道:“給朕全年一粒藥來,朕每天服用的那種。”

    武賢儀知道李隆基要的是什么,她也擔憂地道:“陛下,剛才太醫不是說那藥不能再吃了嗎?”

    “朕的話你敢不聽嗎?”

    武賢儀無奈,只得給身后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出去了,片刻捧著一只金盒進來,遞給了武賢儀,武賢儀打開金盒,從里面取出一丸葡萄大的朱紅色藥丸,好凝視了片刻,不得已,只得服侍他隆基下。

    李隆基服下藥,半晌,他的臉色漸漸地由蒼白轉成了紅潤,他點點頭,便對宦官道:“讓宗正卿起來吧!”

    宗起碼寺是主管宗室事務的朝廷部門,目前宗正寺卿是嗣寧王李琳,也就是李隆基大哥之子。

    他快步走進房內,躬身施禮道:“臣李琳參見吾皇陛下,愿陛下萬歲萬萬歲!”

    “好了!”

    李隆基輕輕一擺手,問道:“你知道朕找你來是什么事嗎?”

    “臣知道!”

    李隆基環視一眼左右人,道:“你們都下去。”

    等眾人都退了下去,他這才緩緩道:“你說吧!”

    李琳打開一本卷宗,從里面取出一本已經發黃的奏折,低聲道:“史館中已無記載,這本卷宗一直是宗室中不准隨意開啟之祕,正是建成太子后人的一些線索,玄武門事變后,建成和元吉之后皆被鳩殺,建成之后只有次女聞喜縣主李婉順得活,但太子妃常氏確實被建成家將護衛脫逃,這份奏折便是當時鳳翔太守李應允來的急報,說太子妃從鳳翔過境,當時玄武門事變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鳳翔。”

    李琳又取出一張發黃的紙,道:“這是當時東宮御醫給太子妃的一次診脈,時間是玄武門事變前一個月,上面寫得很清楚,是喜脈,也就是說常妃確實有孕了,這就是建成丁八家將放棄建成四子,而只護送常妃逃亡的緣故。”

    “那后來呢?”

    李隆基陰沉著臉問道:“常妃逃到哪里去了,有沒有記載?”

    他琳搖了搖頭,道:“我昨晚查過所有卷宗,都沒有記錄,不過,建成和西突厥可汗的關系極好,逃去碎葉是很有可能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個告密都提到了一對龍鳳玉佩,那確實是建成太子心愛之物,是高祖所賜,抄家后不見其下落,大理寺也証實,李慶安兩年前入獄時,身上確實有一塊鳳紋玉佩,貼身而帶,所以臣以為李慶安為建成太子之后,有九成可能是真。”

    “該死的高力士!”

    李隆基咬牙切齒道:“把那個老奴給朕找來!”

    片刻,高力士惶恐地走進了房間,他一直就在宮中等待召見,高力士也聽說了李慶安之事,他知道李隆基醒來一定會找他。

    當年吏部審查李慶安身世背景時,確實發現了李慶安身世不明的漏洞,他自己寫的履歷上說他祖籍是洛陽,報了祖父名和父名,但吏部竟然沒有在洛陽民冊中找到相應的記錄,當時他暗中告訴了李慶安這個問題,很快,李慶安便拿出另一份履歷,說他祖父在景龍三年遷去了碎葉,后來碎葉漢人出具了証明,他當然也知道是假的,他也沒有放在心上,但高力士卻萬萬沒有想到,李慶安竟然會是李建成之后。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后來李建成被封為隱太子,那不過是李世民假惺惺的姿態,事實上,李世民的歷代子孫都把玄武門之變故在心上,那一直是他們心中的一大糾結,現在建成有后,而且居然是李慶安,這怎能不令李隆基憤怒發狂。

    高力士更擔心的是自己,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李慶安的后台,這會讓李隆基懷疑他是知情不報。

    高力士心情忐忑地跪下,“老奴高力士參見陛下。”

    “高力士,你怎么給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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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0 19:59:37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再行一棋

    “老奴聽說陛下身體不適,特趕來探望,確實不知身犯何罪?請陛下明示!”

    “哼!”李隆基重重哼了一聲,“還在朕面前裝糊涂,那朕就明著告訴你,李慶安是當年隱太子之后,你怎么說?這些年,你天天在朕面前說他的好話,蒙蔽了朕的眼睛,最后朕竟被你們

    欺騙,提拔他為安西節度使,高力士,你沒有責任嗎?”

    此時,高力士的心反而平靜下來了,他不慌不忙道:“陛下請聽老奴一言,李慶安被提拔是因為他在小勃律戰役和石堡城戰役中有卓越表現,和老奴無關,老奴確實不知道是建成太子之后

    ,當年只是因為他替老奴打馬球而建立起了私人友誼,若老奴知道他是建成之后,是絕不敢隱瞞陛下,退一萬步說,其實就算他是建成之后也沒有大不了,只能証明他是宗室,建成不過是百

    年前的太子,難道他的子孫就一定會興風作浪嗎?所謂林欲靜而風不止,只要陛下看淡此事,自然就平安無事,老奴以為,李慶安是不是建成之后并不重要,重要的陛下不能因此而逼迫他,

    反而使走投無路而造反,請陛下三思!”

    應該說,高力士的建議很有理智,提醒李隆基不要把事情鬧大,不要把李慶安逼反了,但此時的李隆基心中充滿殺機,他已經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高力士的勸說反而使他更加反感,他冷

    笑了一聲道:“朕是要追究你的責任,你倒反而教訓起朕來了,你還以為你是從前的高力士嗎?來人!”

    門口進來了几名侍衛,李隆基一指高力士道:“將此奴拉下去,重打一百棍,攆出東宮,永不錄用!”

    几名侍衛抓住高力士的胳膊便向外拖,高力士掙扎著喊道:“陛下不如一刀殺了我,更痛快一點!”

    “拖下去!”

    李隆基怒不可遏,指著高力士大吼,旁邊的魚朝恩心花怒放,高力士這這把老骨頭怎么可能經得住一百棍,打死了這個老渾蛋的機會到了。

    就在這里,門外傳來了李豫的悲喊:“皇祖父,饒過高公公一命吧!他伺候皇祖父五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聖上,饒過高公公一命吧!”

    外面所有的宮女宦官都跪了下來,一起為高力士求情,李隆基終于略略冷靜下來,他這才意識到若一百棍打下去,高力士可就活不成了,一轉念間,他忽然又覺得高力士不能死,萬一李慶

    安打進關中,還可以讓他去和李慶安談判。

    想到這,他連忙改口道:“好吧!朕看在皇長孫的面上,饒他一命,改打三十棍。”

    一名宦官飛奔去傳旨了,直恨得魚朝恩咬牙切齒,好容易等到一個千載難逢之機,卻被這個老東西逃過了。

    “魚朝恩。”

    李隆基叫他了,魚朝恩連忙上前諂笑道:“奴才在!”

    “你去把皇太孫勸回東宮,就說朕心情不好,不想見任何人,以后再召見他。”

    “是!奴才明白。”

    魚朝恩剛要走,李隆基又叫住了他,“等皇太孫走后,你再去把楊國忠給朕叫來。”

    魚朝恩走了,李隆基又閉了眼睛,盡管他已經老邁昏庸,但几十年的政治經驗還在,他冥思苦想,自己該如何盡快除掉李慶安?

    片刻,楊國忠匆匆趕來,他昨晚一夜沒睡好,眼瞼還有點浮腫,他進門便躬身施禮道:“臣擔心得一夜未睡,聽說陛下好轉,臣終于放心了。”

    他說的是實話,確實一夜未睡,但他并不是在替李隆基擔心,而是替自己考慮后路,要是李隆基歸天,李豫繼位,他楊國忠也就完了,現在再和李豫搞好關系,似乎已經晚了,楊國忠胡思

    亂想了一夜,還是沒有結果,唯一的希望就是祈求上蒼保佑李隆基長命百歲。

    李隆基見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動,這楊國忠能力雖然比不上李林甫,但對自己忠心耿耿,難得啊!

    他點點頭道:“朕想先問一問那隱龍會之事,你搜捕得如何?”

    “回稟聖上,昨天晚上臣就命京兆尹搜查東市,抓住了隱龍會的大頭目回春茶庄東主李回春,此人是碎葉有名的漢人,他是建成十八家將首領李中原之后同,可惜他昨晚在獄中嚼舌自盡了

    ,臣無能,沒能從他口中追查到其他隱龍會成員。”

    “死了?”

    李隆基臉色露出了失望之色,“那還有別的收獲嗎?”

    “有!”

    楊國忠取出一份長長的清單,笑道:“從回春茶庄中搜到了婚龍會經費八萬貫,臣隨即又查封了聚海行柜坊,聽茶庄伙計說,那家柜坊的掌柜便是李回春的兒子,雖然被他逃掉,但臣卻從

    柜坊的地下錢庫中搜到了五十萬貫錢和三萬兩白銀。”

    “這些錢都是隱龍會的嗎?”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臣打算清理賬目后正式稟報聖上。”

    李隆基想了想便道:“朕有兩個意見,第一,聚海行柜坊是安西軍所開,里面有不少錢是安西軍將士存在柜坊,所以除了隱龍會的錢外,其他錢不准動,柜坊也繼續開業第二,給朕全力搜

    捕隱龍會和漢唐會成員,寧可錯抓一百,不可放過一個,你聽清了嗎?”

    “臣遵旨!”

    楊國忠見李隆基居然放過了聚海行柜坊,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他畢竟是相國,也明白其中的微妙所在,聚海行是安西軍所開,很多將領都存錢在那里,李隆基要對付的是李慶安,關了聚

    海行,就得罪了整個安西軍,這等于是變相幫了李慶安。

    這時,李隆基又緩緩道:“朕反復考慮過了,本來朕打算用封常清來奪李慶安的權,但封常清的資歷顯然淺了一點,還不足以讓其他安西將領心服口服,所以朕想到了一人,此人比封常清

    更有資歷,更能勝任朕的重托。”

    楊國忠忽然反應過來,驚喜道:“陛下說的莫非是....”

    “對!朕說的就是夫蒙靈察。”

    楊國忠想到的卻是高仙芝,他連忙道:“陛下,為何不用高仙芝,把他從劍南調走,放去安西,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臣以為這樣會更有成效。”

    應該說楊國忠這個建議非常毒辣,既可解除高仙芝對劍南的控制,讓劍南重回他楊國忠的手中,又可高仙芝去對付李慶安,為高明的一石二鳥之計,這條計策是令狐飛給楊國忠的建議,楊

    國忠抓住這個時機說了出來。

    但李隆基卻搖了搖頭:“這個計策雖好,但朕擔心安西之事沒有解決,劍南的風波又起,你要想到,高仙芝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可是安南郡王,去安西算什么?如果他不遵旨怎么辦?會不

    會把平靜的劍南局勢攪亂?這些朕都要考慮,而且若高仙芝搞掉了李慶安,那又怎么搞掉高仙芝,說不定還更有后患,所以朕決定還是用夫蒙靈察,他是老安西節度使,他比高仙芝更合適,

    你把他找來,朕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陛下深謀遠慮,臣萬萬不及,臣這就去找夫蒙靈察。”

    楊國忠心悅誠服,拍了一記馬屁,匆匆去了。

    楊國忠走了,李隆基慢慢坐到案便,在一張紙上寫下了高仙芝和夫蒙靈察兩個名字,他仔細看了半天,提筆在夫蒙靈察上面畫了個大圈,想了想,又在高仙芝上面畫了個小圈,楊國忠的建

    議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但風險太大,只有在迫不得已時才能使用,但凡有一點余地,他都不會采用這個辦法,不過可以作為備用方案。

    片刻,門外傳來了宦官的稟報,“陛下,夫蒙靈察到了!”

    “宣他覲見。”

    夫蒙靈察從昨晚到現在便一直在大明宮外等候,揭發李慶安固然讓他心頭的嫉妒得到一點平衡,但夫蒙靈察更期盼的是,他從這件事中能得到什么,盡管他年事已高,即將到退仕的年齡,

    但他對權力的**卻從來沒有衰老,他一直盼望著,有一天他能重回過去的輝煌,而不是就此消失在大唐舞台上。

    此刻他心中激動萬分,竟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一進房內他便跪了下來,顫抖著聲音道:“老臣參見陛下!”

    李隆基原本是他不想去,而安撫他几句再鼓勵他,可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沒有必要安撫他什么了,便開門見山道::“朕打算任命你為安西節度使,你可能勝任?”

    一行熱淚從夫蒙靈察的眼中滾出,他哽咽道:“老臣愿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李隆基點點頭又道:“朕是打算任命你為安西節度使,但不是現在。”

    夫蒙靈察一怔,他有點不明白李隆基的意思,但他也不敢吭聲,只聽李隆基又道:“朕先封你為安西節度副使,五鎮都兵馬使,再給你一個西州都督,你几時給朕拿下要李慶安,那你几時

    就是安西節度使,你明白嗎?”

    這個任命在夫蒙靈察的意料之中,李慶安既是建成太子之后,李隆基豈能容他?要想在安西除掉李慶安,除了自己,他不能靠誰,想到這,夫蒙靈察傲然昂首道:“請陛下放心,老臣在安

    西几十年,根基雄厚,只要老臣去了安西,不敢說十成兵馬,至少八成軍隊都會聽老臣的指揮,這就是老臣的人脈。”

    李隆基就喜歡他這種自信,便欣然道:“那好,朕就拭目以待!”

    ..........

    李慶安是建成太子之后的消息,如風一般傳遍了長安朝野,也傳到了的府中,此刻的李林甫已經辭去了一切職務,在家養病,但李林甫已是風燭殘年,即將在走到人生盡頭,最后一次公開

    露面是半年以前參加朝會,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出門一步,甚至連他的大部份子女都沒有再見到他。

    如果某個官員現在來見他,一定會大吃一驚,一定不敢相信,躺在床上這個骨瘦如柴的老人竟然會是掌管大唐相權十几年的李林甫,病痛的折磨在半年時間內使他生命几乎已流逝殆盡,原

    來高胖威武的李林甫此時只剩下一把骨頭,就儼如一層皮包著一具骷髏躺在床上,或許是他生命將終,這兩天他思路竟變得空明起來,他開始在最后回味人生的點點滴滴。

    盡管他的家人已經不把任何朝廷之事告訴他了,但兒子李崿不是把李慶安是建成之后的祕密告訴了李林甫。

    實在是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李崿一連說了三遍,李林甫才聽明白兒子的意思,他那如骷髏般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意味深長地笑意,他低微地說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那父親,我們該怎么辦?”

    過了很久,李林甫才吃力地問道:“他沒有....否認嗎?”

    “沒有,聖上沒有否認,他似乎默認了,這件事已經傳開。”

    李林甫臉上的笑意里帶了一絲嘲諷,他斷斷續續道:“那是....他失策了。”

    “父親的意思是說,聖上應該否認李慶安是建成之后嗎?”

    李林甫沒有回答,閉上了眼睛,良久,他睜開眼對兒子道:“派人去大唐各州宣揚此事,你再....寫封信給他!”

    當天晚上,李林甫陷入了深度昏迷,再也沒有醒來,十天后,李林甫與世長辭,甚至連遺囑都沒有能留下來,但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卻給兒子指出了一條路,他的家族要投靠李慶安。

    ..........

    李慶安是唐初太子李建成后人的祕密在剛開始時只在朝堂中傳播,但僅僅過了一夜,便在李林甫家人之類的有心人的刻意傳播之下,傳遍長安的大街小巷,這種祕密是最讓人感興趣,一時

    間,茶館、酒肆、青樓、客棧,几乎所有的公共場所都在談論這件事,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而恰好這個時候,一首岑參寫下的李大將軍西征詩也風靡了長安。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

    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台九月風夜吼,

    一川碎石大如斗,

    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

    金山西見煙塵飛,

    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

    半夜軍行戈相撥,

    風頭如刀面如割。

    ..............

    正是在這首詩的烘托之下,李慶安再一次成為了長安人關注的焦點,再一次掀起了長安人對安西的向往,僅三天時間,一百多名熱血沸騰的國子監學生便毅然佩劍踏上了前往安西和征程,

    去實現他們追隨李慶安建立功業的雄心壯志。

    這首詩不僅使平民和國子監學生對李慶安充滿了敬仰,更多的士大夫階層開始對他刮目相看了,尤其李慶安既為宗室之后,他的身上便多了一層的貴族的光環,這種光環使他灰姑娘般的身

    世一下子變得高貴起來,而且他居然是高祖長子李建成的嫡曾曾孫,這種血統甚至比李世民的子孫不要高中几分,這在極為重視出身背景以及血統的大唐是十分重要。

    這樣一來,李慶安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將軍,不再是一株讓人看不上眼的胡楊柳,他變成了一株可以招鳳凰來依附的梧桐大樹,尤其是一些關隴大族,開始對他生出了一種別樣的心思,他們

    在考慮,李慶安能不能成為他們的利益代言人?

    但有人敬仰就會有人嫉恨,就在李慶安的名聲如日中天時,一道李隆基下發的旨意使李慶安的命運又變得扑朔迷離起來,任命夫蒙靈察為安西節度副使兼西州都督、五鎮兵馬使、兼西營田

    使。

    ..........

    夫蒙靈察當然也知道李慶安不會甘心放棄,但這是李隆基的旨意,是朝廷的正式任命,除非他已經舉旗造反,否則不敢不從,只要自己到了安西,那些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舊部,畢思琛、王

    滔、康懷順、陳奉忠等等,他們還在安西為官,被李慶安排擠,怨恨已久,他們不會容忍李慶安的為所欲為,一定會支持自己,韌帶形成他的勢力,這一點夫蒙靈察對自己很有信心。

    “老爺,你就睡一會兒吧!”

    天快亮時,夫蒙靈察的老妻端一碗參茶進了書房,她見夫蒙靈察興奮得一夜未眠,不由嘆了一口氣勸他道:“老爺,你已經六十有七,眼看再過三年就退仕了,何必又跑安西去呢!我也聽

    說那李慶安是建成太子之后,年輕有為,還是安西郡王,你這么老邁,還能和他爭什么,既然有一大堆孫子,就應該在家進而安養晚年,享受天倫之樂。”

    夫蒙靈察被才妻掃了興,他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一個老太婆,胡說什么!大丈夫豈能一日無權,我會甘心就這么默默無聞地死掉嗎?我盼了几年了,終于得到了機會,李慶安算個屁!老

    子當安西節度使的時候,他還是個戍堡小兵,他敢跟我斗?”

    “老爺,消消氣,我不說你了,早點睡一會兒,后天你就要出發,多和家里人呆一呆吧!”

    老妻無奈,只得安撫他几句便出去了,夫蒙靈察的思緒又回到了地圖上,奪李慶安權力的第一步做什么?他的目光盯在了高昌,他是西州都督,第一步當然是要把天山軍牢牢抓在手中,這

    樣他才有根基和李慶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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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重劍無鋒

    李慶安在同一天內接到夫蒙靈察的任命通知和李林甫病逝的消息,相對于前者,李慶安卻更加關注李林甫的去世,這個和他有著太多利益糾葛的中唐政治強人,就這么無聲無息地去了,朝廷甚至封鎖了他去世的消息,他是從李林甫兒子的一封信中才得知了這個消息,事實上,即使朝廷不封鎖,李林甫之死在長安也起不了多大的風波了,人們已經淡忘了他,這也是李林甫的悲哀,他曾經顯赫一時,但他的去世卻是如此蒼涼。

    但對李慶安對李林甫的去世卻感到了一絲傷感,盡管李林甫名聲不佳,在后世留下了口蜜腹劍的標牌,但李林甫卻是他李慶安仕途上的一大助力,尤其他暗中幫助舞衣在最艱難時逃走,更使李慶安對他心懷一絲感激。

    李林甫的去世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意味著大唐的中央朝廷從強勢轉為弱勢的開始,無論楊國忠、張筠還是王珙,他們都無法與李林甫對各種復雜局面的掌控能力相比,李林甫的去世也意味著地方和中央朝廷的均衡被打破,大唐將逐漸進入一個不穩定的時代。

    “大將軍,嚴先生求見!”

    門外傳來親衛的稟報,李慶安隨即將李崿的家信反轉過來,將夫蒙靈察的任職通知放在上面。

    “進來!”

    他知道嚴庄要找他做什么?他也知道夫蒙靈察的任命是因為他身世泄露,他也知道了李珰的告密,這几天,關于他身世的祕密已經傳遍了天山南北、蔥嶺內外,盡管他的屬下們誰也沒有在他面前談論此事,但他感覺得到,眾人看他的眼神已經和過去不同了,那些眼神里都明顯多了一絲期盼,他明白那種期盼地含義,他也正一步步向那個方向努力。

    李珰的告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面對復雜局面挑戰的難度,但從另外一個角度,這件事也明確了他的身份,使他角逐天下有了最大的法理依據。

    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嚴庄走了進來,盡管他心中很急,但他走路的步子卻盡量走得輕一點,他知道李慶安此時一定是心緒不寧,太多的事情忽然而至,若不是情況緊急,他也不愿意打擾李慶安的思考。

    “先生來了,請坐!”

    嚴庄坐下下來,往日天天看到的李慶安,此時在他心中卻有些異樣了,應該說是他嚴庄的心境有些變了,自從聽說李慶安是建成之后,嚴庄几乎一夜未眠,他想得太多,原來他是勸李慶安自立,因為他知道李慶安暫時還沒有問鼎天下的資格,但現在不同了,李慶安變成了宗室身份,所有的奢望一下子都變成了希望,嚴庄已經將自己的從前的思路全部推翻,開始了一種全新的思路,嚴庄也有自己的理想,助自己的主公建立帝業,這何嘗不是一種功業?

    “使君,我剛剛接到碎葉的消息,慶王也反對夫蒙靈察入安西。”嚴庄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先生,你的想法呢?”李慶安不露聲色地反問道。

    嚴庄笑道:“我有一計,可以利用慶王除去夫蒙靈察。”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除掉夫蒙靈察的辦法很多,我可以借回紇人的手,也可以讓吐蕃人或大食人來收拾他,可除掉了夫蒙靈察,李隆基明天又派高仙芝來怎么辦?或者后天又讓哥舒翰來,我又怎么應對?”

    “這個.....”嚴庄有些啞口無言了。

    這時李慶安又笑問道:“若讓先生選擇,先生以為是謀略管用還是戰爭管用?”

    “不戰而屈人之兵,屬下以為伐心為上。”

    “那我再問你,在謀略中是陰謀為上,還是陽謀為上?”

    嚴庄沉吟片刻問道:“我只知陰謀,不知何為陽謀?”

    “陽謀就是順勢而為,隨勢而動,以拙勝巧,重劍而無鋒,比如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就是陽謀。”

    嚴庄點了點頭,笑道:“如此說來陽謀為上,陰謀為下。”

    李慶安卻搖搖頭,“我認為真正的厲害是陰謀加陽謀。”

    他隨手拾起桌上的一份報告道:“我也接到消息,夫蒙靈察已經到涼州了,他身邊只有四百名護衛。”

    ........

    十一月,大風和寒潮席卷草原,唐胡聯軍在半年前對回紇草原的掃蕩已經初見成效,金山以東數千里的草原上已經很難看見有牧民的影子,對唐軍的畏懼使大多數牧民都選擇了東遷,回紇也很難再發動對同羅部的進攻。

    隨著冬季來臨,草原上徹底變得安靜起來,但生性謹慎多疑的崔乾佑仍然不放心,從九月起,他便派出近百支小隊對草原上的零散牧民進行清洗,燒光牧民的草料,搶奪他們的牛羊,將他們驅趕到遙遠的東方,這種清洗一直延續到十一月第一場冬雪降臨才宣告結束,盡管金山以東數千里的范圍內都成了無人區,但崔乾佑還是控制住了三個胡人部落東擴的急切野心,在李慶安的命令沒有下達之前,唐胡聯軍依然扼守金山,不向東前進一步,隨著大雪來臨,數萬聯軍終于撤軍了,他們都是草原人,知道回紇人絕不可能在沒有補給的冬季發動攻勢,在開春前都會平安無事,但崔乾佑還是留下了近一萬軍隊駐守金山,防止緊急情況發生。

    沙陀人也返回了伊州北部的草原上,但他們并沒有全部解散休息,一支由三千最精銳沙陀人組成的騎兵,在沙陀王子朱邪盡忠的率領下,越過了折羅漫山,一直向東疾行半個月,抵達居延海,又折道沿張掖河南下,到達了距離張掖約百里外的要黎山附近,像狼群一般潛伏起來。

    十一月底,去安西赴任的夫蒙靈察在四百金吾衛士兵的護送下,經過二十几天的行軍抵達了張掖城,他們在張掖休整了三天,又繼續出發了,和草原一樣,河西走廊也感受到了寒潮的襲擊,寒風勁吹,呼嘯著、盤旋著在河西走廊上肆虐,商人和牧民都已經很少在野外看到了,蒼茫的大地上,蕭瑟的冬景一望無際,所幸還沒有下雪,道路沒有封鎖,否則大雪封路,河西走廊上將極難行走。

    盡管風景清冷,但夫蒙靈察依然興致勃勃,天寶元年,他就是河西節度使,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十分熟悉,天寶初年,突騎施酋長莫賀達干叛亂,正是他夫蒙靈察率領西征,在天寶三年一舉擊敗莫賀達干,并將其斬首,平定了叛亂,只可惜他用錯了人,讓高仙芝崛起,使他痛失安西帥印,黯然東歸。

    一別安西已近六年,今天他終于再一次踏上了昔日的輝煌之路,令他心潮起伏,臨行前李隆基親自置酒與他踐行,聖上的密囑仿佛還在他耳邊回蕩,“公此去安西,望不負朕之重托,早日將李慶安人頭獻上,朕許你為安西郡王,從此以后,你主軍,慶王主政,直至公老死于任上。”

    在他皮囊中還有一幅李隆基親筆手書橫幅:‘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望著蒼涼的天空,感受著遒勁的西風,夫蒙靈察心情激蕩,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長嘯了,他淚光瑩瑩,在馬上自言自語道:“陛下請放心,老臣最多用兩個月,一定將李慶安人頭獻與陛下,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這天上午,他們已經離開張掖兩余百里,前面便是健康軍,再向前走七十里便是著名的崆峒山了,那邊的人口便開始密集起來,而從健康軍到崆峒山這一段路程比較荒涼,人煙稀少,夫蒙靈察便想讓健康軍護送他一程。

    離軍營駐地還有兩里,遠方已經看見了一座城堡,城堡周圍便是唐軍大營的柵欄,健康軍有兵力三千人,是防衛張掖的重要力量,遠遠地,一隊騎兵向這邊奔來,片刻便奔至眼前,為首軍官是一名三十余歲的校尉,他上前拱手道:“卑職健康軍校尉張泉參見夫蒙大帥!”

    夫蒙靈察見只是一名校尉來歡迎自己,心中不悅,便道:“你們羅將軍呢?他怎么不來迎接本帥!”

    “回稟大帥,羅將軍已不幸在吐蕃戰役中陣亡。”

    夫蒙靈察一怔,他隨即又道:“那你們軍營中的最高指揮官是誰?他怎么不來迎接本帥?”

    張校尉依然不卑不亢道:“回稟大帥,健康軍目前的最高指揮官就是卑職。”

    “什么!”夫蒙靈察大吃一驚,急忙追問道:“那你們軍中還有多少士卒?”

    “回稟大帥,只有一百人。”

    夫蒙靈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他才嘆了口氣道:“何以至斯?”

    張校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哥舒大帥打吐蕃,將河西軍基本上都抽光了,結果損兵折將,死傷近半,打完仗后,士兵都補充了隴右軍,我們河西軍都是后娘養的,哥舒大帥哪里肯顧我們,夫蒙大帥應該也看到了,張掖城原本應有五千守軍,現在也只有一千人,涼州城多一點,有三千人,這是因為它們是城池,所以好一點,像我們這些零散駐軍,大部分都只有一兩百人,向西走都是一樣。”

    夫蒙靈察無語,半晌他才狠狠罵道:“該死的哥舒翰,自己無能,卻連累了河西軍!”

    “要不,夫蒙大帥請進營住一晚,我們營房頗多,明天再走!”

    健康軍只有一百人,對他于事無補,夫蒙靈察見天色還早,便擺擺手道:“我就吃一頓午飯,馬上出發,就不住了。”

    “夫蒙大帥請跟我來!”

    張校尉帶著他們便向軍營而去,在軍營里吃了一頓午飯,夫蒙靈察又繼續上路了,如果走快一點,可以在天黑前趕到崆峒山,他一聲令下,隊伍加快了速度,沿著官道向西疾奔而去。

    但僅僅只走出二十里,夫蒙靈察便發現了異常,十几名跟在后面的隨從始終沒有能趕上來,他勒住戰馬,四處張望,風中仿佛帶有一種血腥的氣息,一種不祥之感從他心中生出。

    “夫帥,我們向前還是回頭!”隨從首領大聲問道,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不等夫蒙靈察回答,便有人指著前方大喊,“大帥,前面有騎兵向我們沖來。”

    “大帥,左面也有,好像是胡人。”

    “右面也有!后面也有!”

    汗珠從夫蒙靈察的額頭上滾了下來,他做過三年的河西節度使,知道河西走廊上有馬匪,但那些馬匪大多是羌胡,他們是絕不敢打軍隊的主意,而現在.....

    “大帥,怎么辦?”

    “突圍,向后突圍!”

    夫蒙靈察大吼一聲,調轉馬頭便向后拼命奔跑,他心中明白,這不是馬匪,這是李慶安要對他下手了,如果能趕回健康軍的城堡,或許他還有一線生機。

    三千沙陀人裝扮成羌胡,他們仿佛狼群一樣從四面八方扑來,殺氣席卷大地,黃塵滾滾,鐵騎奔騰,護衛夫蒙靈察的金吾衛盡管個個威風凜凜,在京城不可一世,但在猙獰的死神面前,在真正的生死搏殺面前,在沙陀人野狼一般沖擊面前,金吾衛騎兵們嚇得膽寒心裂,甚至不少人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

    夫蒙靈察已經找不到突破的缺口了,他只能殺開一條血路,拼死殺出去,他拔出寶劍大喊:“殺!殺出一條血路!”

    霎時間,鐵騎揚起的黃塵鋪天蓋地,遮蔽了陽光,三千沙陀鐵騎席卷而來,這三千沙陀精銳騎兵是從一萬五千沙陀士兵中挑選,個個精通騎朮,彪悍凶狠,每個鐵騎的氣勢皆駭如驚雷,而三千鐵騎更是讓大地也為之驚懼,他們仿佛三千匹嗜血的野狼,摧枯拉朽般地沖進了金吾衛的隊伍中,瞬間人頭滾滾落地,殘肢斷臂漫天飛,慘叫聲、哭號聲、求饒聲,發瘋般歇斯底里地尖叫,金吾衛士兵在沙陀人的刀下哀鳴。

    朱邪盡忠手執一把三十斤重的金環長刀,他就像一頭狼王,那陰毒的目光牢牢盯住夫蒙靈察,夫蒙靈察和四十名騎兵合成一團,在拼死向外突圍,他不慌不忙,縱馬在四周游蕩,但目光始終不離目標,他在等待最好的機會扑上去。

    夫蒙靈察身邊的士兵不斷被殺死,越來越少,只剩下了十几人,這十几人再也無法嚴密保護夫蒙靈察,他的后背暴露出來,機會來了,朱邪盡忠猛地一催馬,戰馬如箭一般射到夫蒙靈察身后,狠狠一刀劈進了夫蒙靈察那蒼老的后背。

    夫蒙靈察年老體衰,已經沒有力氣了,那沙陀人四面八方的叫聲和刀光,使他頭昏眼花,他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了,心中充滿了悔恨,就在這時,他的后背一陣劇痛,身體仿佛被撕裂了,這一刻,他眼前仿佛出現了老妻的規勸。

    “你還有三年就退仕,膝下孫兒成群,為什么不在家安享晚年?”

    是啊!他為什么不在家安享晚年了,這個答案他永遠也想不到了,朱邪盡忠的重刀竟將夫蒙靈察的后背劈成了兩半,他猛地一抽刀,反手剁下了夫蒙靈察的人頭,拎在手上大喊:“我得手了!”

    沙陀人撤退了,霎時間風消云散,奔得無影無蹤,草原上一片血污,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尸體,血流成了河,瀕死的戰馬躺在地上抽搐掙扎,十几名幸存的金吾衛坐在尸體堆中,有人呆滯,有人大哭,有人狂笑,他們大多被嚇傻了。

    夫蒙靈察的安西夢便在張掖嘎然而止,他到死也沒有能再踏上安西一步。

    .......

    龜茲,李慶安正在奮筆疾書,他在給李隆基寫一封奏折。

    “河西馬匪為羌胡所扮,為患已久,臣數年前赴北庭就任,遭遇猖獗馬匪,三千馬匪將臣圍困于玉門關,臣險遭不幸,然河西非臣管署之地,臣只能照會安思順,催其河西掃匪,但匪患始終不絕,天寶九年春,康國商人諾諾敦等一行三百人,千匹駱駝,貨殖千萬,在甘州遇匪,胡商死傷殆盡,貨殖洗劫,僅一人生還;天寶十年秋,隴右陳小細及諸鄰三十余人在張掖遇匪,男殺女奸,暴尸荒野,今年四月,河東張四郎等一百二十八人遷徙安西,在張掖再遇匪,血脂涂地、死無全尸,馬匪暴行罄竹難書,臣心知是羌胡所為,然地域不轄,惟咬斷鋼牙、咽血含恨,此次又驚聞夫蒙老帥遭難,必是馬匪所為,臣忍無可忍,河西不作為,安西不寧,臣愿提一旅義師,橫掃羌胡馬匪,讓朗朗陽光重照河西走廊,為夫蒙老帥雪恥!”

    李慶安一氣寫完,猛地將筆摔在地上,厲聲道:“來人!”

    立刻奔進几名士兵,李慶安一字一句令道:“傳我的命令,命安西北庭五萬大軍立即出發,隨本帥前往河西剿匪!”

    ......

    天寶十一年十二月,當第一場初雪在河西走廊上紛紛揚揚落下,五萬安西軍突然出兵河西,他們橫掃沙州、瓜州、肅州,一直殺至張掖,沿途州縣無不驚駭萬分,雪片般的奏折向長安飛去,河西各軍營紛紛繳械請降,李慶安安撫眾人,安西軍東來為剿匪,為替夫蒙將軍報仇,別無他意,春天前便將返回安西。

    在又一場密集的雪花中,張掖城門大開,甘州太守張啟賢出城迎接,五萬大軍已經在城外扎下連營,大帳延綿十里,數千騎兵簇擁著安西節度使、安西郡王李慶安來到城門前。

    張啟賢上前躬身行禮,“卑職甘州太守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微微點頭道:“張使君免禮,本帥此來河西,是為剿匪而來,已向聖上稟報,請張使君轉告河西民眾和官員,無須慌張,安西軍絕不濫殺無辜,更不會搶奪民財!”

    張啟賢心中稍稍定下,他又連忙道:“河西匪患已久,本官也頭疼不已,前不久夫蒙靈察被土匪襲擊,不幸身死,我已向聖上稟報,請聖上出兵剿匪,不料安西軍奮勇先至,這是河西民眾的福氣,卑職代表甘州及深受匪患之苦的河西民眾向大將軍表示誠摯的謝意。”

    話說得非常漂亮,張啟賢明知李慶安是越境出兵,但他不敢多說一句,這其實是一起非常嚴重的事件,如果沒有聖上的授權,甚至可以說是造反,但李慶安卻有實實在在的借口,河西剿匪,這又去除了造反的嫌疑,但不管怎么說,只要李慶安不傷害河西民眾,張啟賢也愿意裝這個糊涂。

    李慶安微微一笑,他回頭一擺手,“都帶上來!”

    只見風雪中,數千唐軍騎兵押著密密麻麻的人向這邊走來,張啟賢不由暗暗叫苦,來人都是分布在甘州附近的羌胡牧民,男女老少都有,足有萬人之多,李慶安顯然是要把這些羌胡扔給他,可他哪有糧食來養活這些人一個冬天。

    “馬匪就在這些人中間,這些人我就交給你了,給我好生審問,若查出馬匪,要立刻交給我們!”

    張啟賢不敢不答應,只得硬著頭皮道:“卑職遵從大將軍之令!”

    李慶安回頭命道:“把他們押進城,交給張太守處置!”

    數千唐軍騎兵喝喊著,將萬余名羌胡驅趕進城,哭聲響成一片,城門口亂作一團。

    雪在夜間便停了,安西休整兩天后,又拔營起兵,向涼州城殺去。

    ......

    夫蒙靈察之死讓李隆基勃然大怒,他在宮中破口大罵李慶安,但對外他卻又不敢公布真相,只得隱瞞住夫蒙靈察是被殺死的真相,對外宣布夫蒙靈察是半路染病而亡,并派人安撫他的家人。

    夫蒙靈察之死讓李隆基更加深恨李慶安,他一連考慮了几天,終于下定決心,直接派人去安西,調李慶安為安東大都護,改任慶王李琮為安西節度使,封常情為節度副使、五鎮兵馬使,他准備和李慶安撕破臉皮了。

    可就在這時,李慶安的奏折送到了。

    新年前夕,李隆基一個人呆坐在麟德殿的御書房里,在他面前放著李慶安的奏折和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去、准備調離李慶安的聖旨。

    在御書房外間站著几名大臣,楊國忠、陳希烈、張筠、王珙、楊慎衿等等政事堂的重臣,他們個個表情嚴肅,面帶憂色,不僅是李慶安河西剿匪的奏折到了,而且河西各個州縣的快報也紛至沓來。

    眾人都保持著沉默,誰也不敢說話,一直最積極反李慶安的楊國忠悶住了,李慶安突然出兵河西,如當頭一棒,使楊國忠忽然意識到,問題變得嚴重了,他根本沒有想過相應的對策。

    如果派朔方軍和隴右軍去迎戰,不僅正式宣布李慶安造反,而且將徹底破壞李隆基對朔方和隴右的布局,更重要是哥舒翰和安思順能不能抵擋住安西軍的二十萬大軍?尤其是隴右軍,剛剛損兵折將,元氣未復,如果哥舒翰和安思順擋不住,李慶安率大軍一舉殺進關中,他楊國忠將第一個掉腦袋。

    楊國忠咳嗽一聲,對眾人道:“各位大臣,我想這件事應該是一個誤會,夫蒙靈察是李慶安老上司,他在河西遭馬匪襲擊而亡,李慶安驚怒交加,派兵來河西剿匪,我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畢竟河西軍剿匪不力,這么多年來匪患一直不絕,且愈加猖獗,我認為我們應該勸陛下從好一面考慮,同意安西軍來河西剿匪。”

    他話音剛落,陳希烈便接口道:“我完全贊成楊相國的意見,不應該過早下結論,應該再看一看,我相信李慶安真是為了剿匪,未奉召出兵,只能算是小節,畢竟安西和長安路途遙遠。”

    這時,王珙道:“我們再等一等,讓聖上先考慮考慮,若聖上一意孤行,我們再去勸不遲。”

    房間內,李隆基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如果說李慶安突然出兵河西對楊國忠是當頭一棒,那對李隆基便是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讓他焦躁的內心忽然清醒了。

    他忽然意識到,大將造反的可怕,李慶安手中有二十萬大軍,他手中有多少?除了河東軍是掌握在他兒子手上,其他軍隊都在邊疆重臣的手上,如果他們也跟著造反,那他李隆基拿什么抵擋?

    李隆基意識到自己把順序弄反了,應是遠交近攻,他應該先解決隴右朔方和劍南,再收拾李慶安,中原的布局還沒有完成,他便倉促對李慶安動手,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這時才慢慢體會到了高力士對他的勸告,李慶安是不是建成之后并不可怕,把他逼反了才可怕。

    李隆基心中一陣后悔,現在他該怎么辦?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大聲稟報:“陛下!涼州急報,安西軍剿匪已到涼州,李慶安進了涼州城。”

    “啊!”李隆基驚得朱筆落地。

    這時,門外也傳來了楊國忠焦急地聲音:“陛下,臣建議立即同意李慶安河西剿匪!”

    ......

    天寶十一年的最后一天,李隆基發出詔書,同意安西節度使李慶安河西剿匪,務必春天前結束,至此,他再也沒有任命新的節度副使,他和李慶安的矛盾依舊,他們的對抗在一種動態平衡中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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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帝國來使

    天寶十二年的新年來臨了,在一聲聲爆竹聲中,碎葉城處處洋溢著節日的喜慶,在過去的一年里,安西取得了吐蕃戰役的輝煌勝利,又從大食得到了大量的糧食,這些勝利便使得碎葉的新年過得格外輕松富裕,碎葉城的各家酒樓皆客滿為患。

    城東也有一家太白酒樓,原本叫賀獵酒樓,今年九月才剛剛改名,盡管李白在中原無人不知,但在他的家鄉碎葉,卻鮮有人知曉,直到大量河東移民遷來碎葉,不少讀書人紛紛來打聽李白舊居,碎葉人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家鄉也出了一個大唐名人,于是賀獵酒樓立刻改名太白酒樓,并在大門上挂了一橫匾,李慶安親筆題字一幅:‘太白四面風,此處最正宗。’

    和別的酒樓一樣,太白酒樓從一大早起便人滿為患,每一層樓都坐滿了客人,喧囂嘈雜聲不絕于耳,在二樓靠窗的几張座位都被人包了,足足坐了三四十人,都是皮膚白眼睛藍的胡人,中間還混坐著兩名突厥人翻譯,在碎葉,粟特胡人也有不少,許多人都是高鼻藍眼睛,但和這几十人比起來又有不同,這些人高鼻深眼,語言服飾穿著也和粟特人大不相同。

    酒店的伙計閱人無數,他立刻便猜到了,這些胡人是來自極西方的拜占庭,拜占庭在唐朝其實叫做拂菻國,因為李慶安稱作拜占庭,安西官員也跟著李慶安這樣稱呼,久而久之,安西便不再稱作拂菻國,而改稱拜占庭,而拜占庭人卻稱自己是羅馬帝國。

    這些來自拜占庭的胡人正是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派來的使者,李慶安在前年派裴瑜出使拜占庭,因為他只是地方節度使派去的使者,就像現在的某某州訪華團一樣,級別比較低,因此不受重視,君士坦丁五世雖然出于好奇接見了他,但也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今年六月,君士坦丁五世從大食人口中聽說了怛羅斯戰役,他這才知道阿拔斯王朝竟然被唐朝的地方軍打敗了,而這支地方軍隊的首領就是曾和他聯系過的安西節度使李慶安。

    君士坦丁五世這才重視起來,他又從突厥人口中慢慢了解到了這個李慶安的一些情況,得知他控制土地竟然遠遠超過了自己,令他肅然起敬,他立刻派自己的弟弟約瑟為特使,出使安西。

    坐在第一桌位子上的便是特使約瑟,他約三十余歲,身材瘦高,氣質優雅,唇上一條長長的胡子向兩邊翹起,修剪得異常精致,他是拜占庭帝國主管貿易的首席大臣,君士坦丁五世派他來出使安西的含義也就非常明顯了,要從貿易著手,加強雙方的聯系。

    和約瑟坐在一起的,是一名長得異常美貌的年輕女子,一雙藍眼眸仿佛深潭般的充滿了誘惑,她長著金黃色的如瀑布般的秀發,皮膚如羊脂般雪白,身材高挑,一對胸脯高高聳起,盡管外貌是絕代佳人,但她腰間卻佩有一把鋒利的長劍,后背長弓,她一只手總是習慣地握住弓柄,手指修長而有力,使她美貌的姿容中又隱藏著一絲殺氣。

    她叫愛倫尼,是君士坦丁五世的寶貝女兒,她同時也是拜占庭著名的三大弓手之一,有著美麗的外表,卻又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在怛羅斯城,她曾經見過李慶安一面。

    她一年前通過政治婚姻許配給了馬爾克國王子,但在婚禮前,她那多情的未婚夫又迷戀上了一名年輕的阿瓦爾舞姬,在訂婚舞會上公開邀請情人跳舞而冷落了未婚妻。

    受到羞辱的愛倫尼怒不可遏,便趁未婚夫和舞姬情人幽會時,從窗外的大樹上一箭將未婚夫和舞姬雙雙射死在床上。

    這件事引發了馬爾克和拜占庭的外交危機,愛倫尼便在父親的安排下,離開拜占庭前往東方遠游,正好這次叔父要來安西出使,她便一起跟來。

    他們運氣不好,到了碎葉,才得知李慶安到更遙遠的東方剿匪去了,不過碎葉的官員已經通知李慶安了,據說李慶安正在趕回的途中,但就是這樣,他們至少還要再等一個月。

    “叔叔,你知道嗎?今天可是唐朝人最重要的一個節日,是他們的新年。”

    愛倫尼笑顏如花,安慰著愁眉不展的叔叔,約瑟卻嘆了口氣道:“可對于我來說,今天又是一個難熬的一天,不知他們節度使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叔叔,不如這樣,他們不是說至少還有一個月才能回來嗎?那咱們就出去走一走,去了解一下這里的風土人情,或者看看他們出產什么,你不是常說唐朝的絲織品要比咱們的好很多嗎?我們去看看他們是怎么做出來的?”

    “嗯!讓我想一想!”

    約瑟是個嚴肅而一絲不苟的人,他的任務是出使安西,他就一定會在碎葉等候李慶安,絕不會亂跑一步,但提到絲織品,他卻有點動心了,早在兩百多年前,拜占庭帝國就從波斯人那里學會了養蠶,但織出來的絲織品卻十分粗糙,遠遠不能和唐王朝的絲織品相比,拜占庭皇后曾得到過一幅比云還輕的絲品,成了她最珍愛的寶貝,那也是唐王朝出產。

    盡管約瑟已經非常動心了,但要改變自己的習慣和性格,這是需要一定的勇氣,愛倫尼非常了解叔叔的性格,她正要繼續鼓動他,這時,從樓下走上來一個女子,年約十**歲,容貌清秀,眉目之間顯得十分精干,她走到愛倫尼面前給她施了一禮,又遞上了一份請柬,用一口熟練的突厥語道:“愛倫尼公主殿下,這是我家夫人給公主殿下的請柬,請姑娘晚上前去赴宴。”

    “夫人?”

    愛倫尼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們夫人是誰?為什么會請我去赴宴。”

    “我家夫人就是節度使大將軍的夫人,安西郡王王妃,今天是新年,夫人宴請安西官員家眷,聽說公主殿下也在碎葉,便請公主一同去赴宴。”

    “原來如此,可是我和你們夫人語言不通,這可怎么辦?”

    年輕女子笑道:“這沒有關系,我就是夫人派來專門陪同公主殿下,可以作為你們的翻譯。”

    愛倫尼見她清秀能干,不由對她很有好感,便笑著問道:“請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蓮,是安西郡王府的女官,夫人的對外聯絡,都由我來負責。”

    李蓮就是當年的小蓮了,李慶安曾經認過的義妹,她一直住在龜茲讀書學習,隨著時間流逝,她慢慢長大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齡,明月來到安西后,便將她也帶到了碎葉,小蓮聰明伶俐,又能讀書斷文,寫一筆好字,又精通突厥語,深得明月的喜歡,恰好這時郡王府建立,李慶安不用宦官,安西又廢了奴隸,他便別出心裁設置了王府女官這種官制,這和皇宮的女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皇宮的女官就是皇帝的嬪妃,而安西郡王府的女官實際上就是內府的女職事官,操辦宴席、對外聯絡等等都由她們來做,和衙門里的官員們一樣有品階、領俸祿,只不過是由李慶安自掏腰包。

    目前郡王府內有女官十八人,對郡王妃獨孤明月負責,而十八人的主管正是李蓮,因為愛倫尼的地位很高,明月便特地派她來請愛倫尼赴宴。

    愛倫尼正在鼓動叔叔出去游玩,卻忽然得到了這份請柬,她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分散了,這種宴會對從小就參加皇室舞會交際、參加各種宴會的愛倫尼來說,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但參加唐朝人的宴會,卻是第一次,她便欣然答應道:“好!我一定來參加。”

    小蓮見她答應,便笑著施一禮道:“如果公主殿下方便,就請隨我去王府,我家夫人也想見見你,順便我再告訴你一些唐王朝宴會的基本禮儀。”

    愛倫尼來碎葉便聽說了,李慶安的妻子是安西第一美人,她早想一見,李蓮既然邀請她,她立刻心動,便看了看叔父。

    約瑟點點頭笑道:“你去吧!再帶几件華貴禮物,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讓唐朝人小看了我們羅馬帝國。”

    .........

    几個月前,李慶安因為李隆基密旨之事去了龜茲,便一直不在碎葉,臨近新年,按慣例應是李慶安舉行新年宴會,宴請安西軍將領,但他遠在河西來不及趕回,便發鴿信委托夫人宴請各將領的妻女。

    早在五天前,明月便開始忙碌起來,准備宴會和名單,准備酒菜,排列座位,千頭萬緒的事情都要她過問,好在她有女官協助,雖然諸事繁多,但也辦得有條不紊,今天是正月初一,明月一早便起來了,今天還有几份請柬沒有送出去,荔枝元禮的妻子施三娘今天才從河中趕來,一早她便派人去送了。

    另外還有一份是給拜占庭國的公主,她是昨天晚上才得知這個消息,盡管拜占庭公主不屬于宴會范疇,但明月決定還是請她來赴宴,便派小蓮給她送去了請柬。

    宴會是在碎葉政事堂舉行,這是碎葉最宏偉的建筑物,僅大廳便能容下三千人同時用餐,但今天出席的客人卻沒有這么多,只有八百余人,除了校尉以上軍官的妻女,還有五百多名士兵的妻女為代表,但這并不說明安西軍的家屬就這么多,其他都分布在龜茲、疏勒、拔煥城以及北庭的高昌和金滿等地,今天來的,僅僅只是住在碎葉的軍屬。

    宴會所用的酒菜也不是李慶安府中准備,而是由五家酒樓共同承擔,又從寧遠國和石國請來几支有名的歌舞樂坊助興,包括女人要用的化妝間、清潔需要的專門房間等等都准備好了,各種細節都考慮得十分周詳。

    從下午開始,女眷們便陸陸續續從碎葉各地趕到了政事堂廣場,安西風氣開放,民風強悍,多多少少也影響到了這些軍官的妻女們,她們不像長安女人那樣乘坐馬車,而是騎馬、騎驢趕來,廣場上的几十個栓馬樁上都拴滿了馬匹,而女人們也不像長安名媛貴婦那樣長裙拖地、**半露,而是大部分身著緊身胡服,色彩主要以紅、白兩色為主,簡單而明快,女人們大都年輕,個個英姿颯爽、熱情爽朗,不僅有漢人,胡女也有不少。

    離開宴時間還早,但女人們都已早早入坐,互相談論著各種感興趣的話題,整個政事堂中嗡嗡聲一片。

    獨孤明月卻還沒有出來,她正和舞衣在后堂和專程請來的拜占庭公主愛倫尼聊天,小蓮坐在中間給她們做翻譯,在桌上放著一只黃金酒壺和一對酒杯,酒壺和酒杯上鑲滿了各種名貴的寶石,光芒璀璨,這是愛倫尼送給明月的禮物。

    她此時已經換了一身打扮,穿一身白色的長裙,修長的玉頸上圍了一條火紅色的狐狸皮,穿著長筒靴,她身材極高,用后世的標准應該在一米七五左右,一頭金黃色的秀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更顯得她修長而秀麗。

    她們談得還算投機,聊了一些各自國家的風俗,話題便漸漸轉到東西方女人都感興趣的婚戀上來。

    愛倫尼性格爽朗直率,她毫不避諱地笑道:“前年我在怛羅斯城見過李慶安將軍,年輕英俊,通情達理,而且不像別的男人那樣好色,非常討人喜歡,只可惜我沒有時間和他多相處,這兩年我一直對他念念不忘,這次來,我也是想專門來看看他。”

    明月見她如此盛贊自己的丈夫,雖然說得有些偏頗,比如愛倫尼說李慶安不好色,自己是李慶安妻子,明月知道李慶安其實一樣好色,而且**十分旺盛,只是他能克制住自己,不表現出來罷了,不過就是這樣,她心中還是有些得意,明月便笑道:“大將軍很快就會回來,到時你就能看到他了。”

    停了一下,她又問道:“我很冒昧問一下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是否成婚?”

    愛倫尼很不在意地笑道:“本來是要成婚,但在成婚前兩天,未婚夫卻不幸死了。”

    小蓮剛翻譯完,坐在明月旁邊的舞衣不由低聲一嘆,對她充滿了同情,她當年也是同樣的命運,明月輕輕拍了拍舞衣的手,也十分同情地說道:“成婚前夕,夫婿卻不幸去世,這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之一,公主殿下請節哀。”

    不料愛倫尼卻搖搖頭道:“這有什么悲哀,當我一箭射死他時,我一點也不悲哀,我心中只有厭惡和痛恨。”

    這下,連翻譯小蓮也呆住了,她結結巴巴地翻譯過來,明月和舞衣對望一眼,眼中都大為驚愕,她竟然把自己夫婿一箭射死了,這算什么?

    愛倫尼明白她們的驚訝,便淡淡解釋道:“這沒什么,我和他雖然是政治婚姻,沒有什么愛情可言,但我是羅馬帝國的公主,他作為我的未婚夫,竟然在訂婚舞會上對一個ji女大獻殷勤,而冷落了我,這是對羅馬帝國的侮辱,射死他是他罪有應得,此外,我絕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鬼混,他應該專一鐘情于我。”

    愛倫尼公主的前面一段話明月能理解,維護母國的榮耀,她確實應該反擊這種羞辱,但因此就射死即將成婚的夫婿卻有點過分了,而且這個公主不能容忍丈夫有別的女人,明月更感到不能理解,如果她也有這種思想,李慶安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舞衣心中卻充滿了失落,其實她也是這種思想,最好李慶安就只娶她一個人,兩人比翼一起飛,可是她辦不到,如果是那樣,明月也不會准李慶安娶她為次妻,可這個拜占庭公主卻維護專一而把夫婿殺了,這未免也太強悍了一點,

    明月心中對愛倫尼有了一點不滿,她也從來沒有舞衣那樣獨占李慶安的想法,在她從小的思想灌輸中,男人從來都不會滿足一個女人,她祖父有十三房小妾,而她父親也有七房小妾,在從小的耳聞目染中,她也從來不指望自己將來的丈夫只娶她一個,她在乎的是名份,這就是她和舞衣的最大不同,舞衣可以為了愛而委屈成為李慶安的次妻,但明月卻不會委屈自己,她也同樣愛李慶安,但她寧愿終身不嫁,也絕不愿意成為李慶安的小妾。

    但在愛情觀上她并不強求別人和她一樣,她不是因為愛情觀不同而對愛倫尼不滿,而是因為她認為愛倫尼殺死丈夫,不是什么為了捍衛愛情,如果是那樣,她殺死的應該是那個女人,殺死夫婿那只能說明拜占庭帝國的強橫和霸道。

    盡管明月心中對愛倫尼已經有一絲不滿,但她臉上卻沒有半點表露,她笑了笑,沒有說什么,不料愛倫尼卻好奇地問她道:“我聽說唐王朝是多妻制,就不知李大將軍有几個妻子?”

    唐王朝也是一夫一妻制,李慶安自然只有自己一個妻子,但舞衣在旁邊,明月卻不好這樣回答她,她便笑道:“李大將軍是安西郡王,我是他的正妃。”

    她指了指舞衣笑道:“這是大將軍的側妃,除我們之外,他還有兩個偏妃,按照你們說法,應該是四個妻子,將來或許還會增加。”

    “我的上帝!”

    愛倫尼低低一聲驚嘆,她搖搖頭道:“若是我,我就絕對不能容忍,如果我將來的丈夫除我之外,再娶別的女人,我同樣也是一箭射死他。”

    明月微微笑道:“那我就祝愿公主殿下早日找到自己滿意的丈夫。”

    說完,她便站起身道:“宴會即將要開始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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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夫妻夜話

    今年的碎葉新年軍宴邀請的都是女眷,而男人們只能在家中喝酒,天剛黑,荔非元禮拎了兩瓶酒來到了兄弟荔非守瑜的家中,他們兄弟兩人都不在碎葉駐扎,荔非元禮是河中地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這次回碎葉是向李慶安述職,而荔非守瑜則是安西節度副使、疏勒兵馬使,坐鎮疏勒,他家便在碎葉,這次回來卻是想和家人一起過新年。

    荔非守瑜的家在碎葉城西,是一座占地三十畝的大宅,荔非守瑜的妻子便是當年從梨園別院贖出的芊娘,和別的安西高官普遍的三妻四妾不同,荔非守瑜對妻子一往情深,堅決不肯納妾,芊娘連生兩個孩子都是女兒,她心中內疚,便勸丈夫納妾生子,但荔非守瑜堅決不肯,他只有一句話,‘我心中只有芊娘,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

    芊娘心中感動,便再不勸丈夫,一家和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荔非守瑜家原來也買了十几名丫鬟下人,安西廢奴后,他便效仿李慶安,將所有下人的賣身契一把火燒掉,丫鬟下人們隨時可以離去,但荔非守瑜夫婦善良厚道,下人們都不愿離去,愿意和他們一家生活在一起,芊娘便開了雙倍工錢,把他們當做自己請來的仆佣。

    荔非守瑜把家安在碎葉并不是李慶安的要求,而是碎葉有著安西唯一的一所女子學堂,有二十几名女先生和數百名女學童,女學童們在學堂里讀書認字,學習音樂歌舞,望女成鳳的荔非守瑜便將五歲的長女送進了學堂,次女年幼,准備再過兩年也送進學堂。

    荔非守瑜正在陪兩個女兒玩耍,家人來報,大老爺來了,荔非守瑜便連忙迎了出來,“大哥,我正好有事找你。”

    荔非元禮擺擺手中的酒瓶笑道:“這是波斯最好的三勒漿,有什么事我們邊喝邊聊。”

    芊娘迎了出來,她也是剛剛從酒宴上回來,還沒來得及和丈夫說話,她笑道:“你們兩兄弟去書房喝酒吧!我給你們熱酒做菜。”

    荔非元禮眨眨眼笑道:“弟妹,我給你說件事,守瑜在疏勒納了五個小妾。”

    荔非守瑜一巴掌給他后腦勺抽去,笑罵道:“當真是大嫂不在身邊,皮子又癢了。”

    “嘿嘿!心虛了不是?”

    芊娘搖搖頭笑道:“你呀!一天到晚沒個正經,我才不會相信你的鬼話,你們坐著去,我給你們燙酒。”

    她接過酒瓶走了,荔非元禮扯著脖子喊道:“弟妹,我說的是真的,你不信去疏勒問一問。”

    “行了!行了!你還有完沒完?”

    荔非守瑜又給了他一拳,荔非元禮笑道:“和你開個玩笑,其實是我在河中納了五個胡娘小妾,個個美貌如花,羨慕嗎?”

    “羨慕你個頭,跟我去書房,我有正事和你談。”

    兄弟倆進了書房,荔枝守瑜給大哥倒一杯熱茶,荔非元禮剛想開兩句玩笑,卻見兄弟表情嚴肅,便將玩笑話咽了回去。

    “你有什么話就說吧!”

    荔非守瑜轉身將門關了,這才坐下來壓低聲音道:“大將軍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七郎?七郎怎么了?”

    荔枝元禮剛剛從河中趕回來,竟沒有聽說李慶安的事,他遲疑一下道:“我只聽說他去河西剿匪,我覺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跑河西去了,這可是越境啊!”

    “看來你是不知情了,你還不知道吧!大將軍竟然是建成之后。”

    “奸臣?”荔枝元禮一臉愕然,“哪個大奸臣?”

    “屁話!”

    荔非守瑜給了他頭上一巴掌,“我說的是玄武門之變中被殺的太子李建成,大將軍是他的后人,一直躲在碎葉。”

    “不會吧!當年我在戍堡收留他的時候,他都快餓死了,哪里像什么宗室子弟,再說了,他若生活在碎葉,應該會突厥語才對,可我知道,他是后來才學的。”

    荔非元禮對李慶安的根底了解比較深,對這種說法他還是持懷疑態度,荔非守瑜卻搖搖頭道:“你別懷疑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聽說連朝廷都承認了,大將軍確實是宗室,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將軍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傻蛋!”

    荔非守瑜又給他頭一巴掌,咬牙道:“這還猜不到嗎?大將軍想登基為帝!”

    “他要造反?”

    荔非元禮驚得跳了起來,荔非守瑜卻一把將他拉坐下,“別激動!”

    這時,門敲響了,芊娘在外面道:“酒菜好了,快開門!”

    荔非守瑜連忙回頭把門開了,芊娘帶著兩個丫鬟端來了十几盤酒菜,又拎來一桶熱水,里面溫著酒,荔非守瑜對妻子道:“你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

    芊娘見荔非元禮滿臉凝重,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嬉皮笑臉樣子,知道他們在談正事,便點點頭道:“好吧!你們談,我不打擾你們。”

    她領著兩個丫鬟出去,把門關了,這時,荔非元禮才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當年我提拔的小兵竟然要爭帝位,誰相信呢?”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我來問你,我們要不要冒這個險?”荔非守瑜眼睛瞪著大哥,眼珠子都快掉了。

    荔非元禮一點不傻,他聽懂了兄弟的意思,“你是說,我們是否支持他爭奪帝位?”

    荔非守瑜緩緩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支持他,咱們就把后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押在他身上,他敗了,咱們也跟著家破人亡,如果不支持他,咱們就趁早走人。”

    荔非元禮摸了摸下巴上毛渣渣的胡子笑道:“兄弟,我和你對他的稱呼不同,你叫他大將軍,而我叫他七郎,不管他官做多大,不管他是不是我的上司,我都把他當作是我的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荔非守瑜默默點了點頭,“我明白!”

    荔非元禮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笑道:“兄弟,我知道你是放不下芊娘和兩個侄女,其實你大可不必擔心,咱們把家人都留在碎葉或者河中,咱們跟他干,假如他成功,咱們也跟著享受榮華富貴,假如他失敗了,咱們就立刻逃回嶺西,帶著家人逃去河中,我聽粟特人說西方還有很多國家,咱們索性就逃到那邊去,朝廷也奈何不了咱們,你說是不是,腳是長在咱們身上。”

    荔非守瑜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搖了搖頭道:“我和你想的不同,我如果決定支持他,我就會對他忠誠不二,要逃和他一起逃,要死和他一起死,到時候,芊娘和兩個侄女就得拜托你了。”

    “快別說這種喪氣話!”

    荔非元禮笑著給他倒滿了酒,道:“別人我不了解,七郎我是最清楚不過,這小子膽大心細,是個做大事的人,我知道他會給自己留條后路,有安西為后盾,進則席卷天下,退則獨霸一方,兄弟你聽我的,我們支持他,老子來到世間,不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也太他娘虧了,是死是活,咱們聽天由命!”

    荔非元禮見兄弟還在端杯沉吟,便舉起酒杯笑道:“好了!大年初一咱們別談這個,咱們喝了這一杯。”

    “好,咱們不談這個,喝酒!”

    兩人酒杯一碰,一飲而盡。

    ........

    夜里,芊娘將兩個女兒哄睡覺了,回到了自己房間,和丈夫溫存了片刻,她見丈夫有些心事忡忡,便笑道:“怎么了,大年初一好像有心事,難道大哥說的是真話?”

    “他的話你也信?”

    荔非守瑜坐到位子上,怔怔地望著窗外,芊娘走過來,撫摸著丈夫的頭笑道:“我是女人,當然關心你在外面有沒有胡搞,不過你大哥的話我從來都不相信,他自己在外面納了五個小妾還差不多。”

    荔非守瑜攬著妻子的腰笑道:“說說看,下午的酒宴怎么樣?”

    “非常不錯!我是說獨孤明月非常不錯。”

    芊娘嘆道:“不愧是大家閨秀,長得姿容絕世不說,而且應對得體,將宴會舉辦得非常成功,我印象最深刻是她沒有冷落任何一個人,就連士兵的家屬她都一一照顧到了,有兩個陣亡士兵的妻子都感動得失聲痛哭,大將軍娶了這么一個妻子,真是他的福氣。”

    荔非守瑜點點頭道:“獨孤家是關隴大族,娶了獨孤家長女,這就等于和關隴世家們牽上了線,從前我還說他有了舞衣,怎么又要娶明月,現在看來,他才是做大事的人。”

    “是啊!不過我丈夫才是最好的,一點也不花心,嫁給你才是我的福氣。”

    芊娘低下頭重重親了丈夫的臉頰一下,她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告訴你,今天下午施三娘和陳奉忠的妻子大吵了一架。”

    荔非守瑜一怔,“為什么?”

    “就是為了大將軍的廢奴令唄!下午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有人支持,有人抱怨,本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個陳奉忠的妻子卻破口大罵,惡毒攻擊廢奴令,還說她家老爺要去長安告李慶安。”

    荔非守瑜眉頭一皺道:“這個女人怎么這樣愚蠢?”

    “我也說了,那有當眾說要去告上司的,后來我才聽段娘子說,陳奉忠家原本蓄奴上千,廢奴令頒布后,她家奴隸跑了大半,都去參軍領田了,剩下的一百多個女奴也天天嚷著要賣身契,鬧得她家雞犬不寧,而且三月份之前她家必須放奴,所以陳奉忠的妻子便趁酒宴機會來鬧事,卻把施三娘惹惱了,便和她大吵一場,還差點拔劍殺她,幸虧我死命拉住了,否則施三娘非殺了她不可。”

    荔非守瑜搖搖頭笑道:“我大嫂是受過苦的人,又被大將軍所救,而且她那個潑辣脾氣連我大哥都怕,陳奉忠的妻子在酒宴上鬧事,她自然不容,不過我想知道,夫人是怎么處理這件事?”

    “夫人沒有直接針對她,她對眾人說,安西廢奴并不是大將軍一人所決定,事先征求過所有校尉以上軍官的意見,絕大部分人都同意,這才決定廢奴,她還說廢奴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奴隸們都成了自耕農,都得到了土地,人人都愿意從軍打仗,而且除了極個別的人,大家的生活基本上沒有受到什么影響,若平時善待下人,下人們也不會輕易離去,只有那些平時把下人當牛當馬使喚的人,廢奴令下自然就不會有好日子過。”

    說到這,芊娘笑了笑道:“夫人說完,得到了大家的熱烈鼓掌,陳奉忠的妻子最后灰溜溜走了。”

    荔非守瑜沒有說什么,當時安西高層討論廢奴令時,他也參加了,應該說廢奴令是非常符合安西的實情,安西本來就地廣人稀,而且至少有三成的人脫離于官府的戶籍,以私奴形式存在,廢除奴隸,便能把這部分人釋放出來,成為自耕農,更重要是,廢除奴隸后,會引來中原大量的逃奴,將極大充實安西的人口,鞏固唐軍對嶺西的占領,使安西軍得到穩定的兵源,這一點得到了大家的共識,唯一的擔心就是廢奴令會遭到朝廷權貴的攻訐,但權衡利弊后,大家還是一致同意了廢奴,當然,廢奴令也會侵犯到某些人的切身利益,比如那個陳奉忠,他家在龜茲附近占有三十頃良田,蓄奴千人,是安西第一大奴隸主,家財萬貫,但他是夫蒙靈察時代的既得利益者,李慶安的手下安能服氣,這個廢奴令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利益重洗,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安西軍的主要將領都一致同意廢奴。

    荔非守瑜對李慶安爭奪天下的雄心本來還是有一點擔憂和疑慮,但和妻子談到廢奴令,竟不知不覺解開了他的心結,從廢奴令這件事便可以看出,李慶安是一個極有魄力之人,考慮問題非常現實,誰都知道大唐的蓄奴和土地兼并導致了極其嚴重的后果,這股蓄奴風也刮到了安西,在安西,人販子之猖獗,就連最邊遠的小鎮都有賣奴隸的市場,一方面糧食不足,兵源不足,另一方面大量人口淪為私人占有,蓄奴已成為安西一大毒瘤,可安西回歸大唐百年來,誰有膽量提出廢除奴隸,蓋嘉運敢嗎?夫蒙靈察敢嗎?高仙芝敢嗎?誰都害怕得罪朝廷的權貴,但李慶安就敢,他就有這個魄力,革除陳舊弊端,打碎利益不公的桎梏,重修分配利益,自然得到安西軍廣大將士的擁戴,自然得到農民和奴隸們的擁戴,這樣有遠見有魄力的人,現在又是大唐宗室,爭奪天下名正言順,那他荔非守瑜還擔心什么?

    這一刻,荔非守瑜的心結豁然解開,几個月來的擔憂徹底消除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心胸無比開闊,他哈哈一笑,一抄腿彎將妻子抱了起來,重重親了她一下笑道:“我們再生個女兒去!”

    芊娘媚然一笑,摟住丈夫的脖子嬌聲道:“為什么要生女兒,妾身這次要給夫君生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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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祕商隊

    新年的漠北,又是一場鋪天蓋地的暴風雪席卷草原,從大年三十開始,暴風雪足足肆虐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息,天色放亮,當天寶十二年的第一縷陽光出現在草原上時,漠北已經成為了一個白雪皚皚的世界。

    在金山以北,離唐軍大營約百里外的雪原上出現了一支商隊,商隊由五百多匹駱駝組成,滿載著草原上需求量很大的各種貨物,緩緩地向東而去,回紇是游牧民族,物資比較稀缺,各種日用品基本上都靠商人來輸送,輸送的路徑主要有三條,一是西路,由粟特、安西等地的商人越過金山,將大量物資運往草原,其次是中線;也就是河東和朔方,這一路主要是以官方貿易為主,在邊境城市開設馬市,雙方商人進行物物交易,還有唐王朝賞賜給回紇的大量布絹,也是從這里出境;再一路就是東面貿易,范陽、幽州等地,當年的安祿山就是一個從事邊境貿易的小商人。

    安史之亂后,吐蕃占領了安西,絲綢之路北移回紇境內,西線貿易便興盛起來,大量的粟特商人進出草原,漸漸地,他們控制住了回紇人的經濟命脈,支持回紇新興的貿易貴族,粟特人在回紇政局中開始有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回紇的歷次權力斗爭中都有他們的影子。

    而此時,粟特人進入草原只是為了謀取厚利,人數不多,時間也大多集中在夏秋兩季,像這種冬季出現的商隊還極為少見。

    這支粟特商隊由粟特人和突厥人混雜組成,共一百余人,首領是一名中年男子,名叫巴邏,來自撒馬爾罕,但准確地說,這個巴邏不是粟特人,而是波斯人。

    越過金山,他們都沒有看見任何牧民,從前几個牧民常駐的地方都已成荒涼一片,牧民們死的死、逃的逃,都掃蕩一空,令巴邏不勝感慨,難怪回紇可汗對李慶安恨之入骨,唐軍的手段果然毒辣之極,回紇想恢復元氣,真的很難了。

    過了金山,商隊變得緊張起來,他們唯恐遭遇到唐軍,可是他們越擔心,事情往往就會成真,上午,他們剛剛越過一條冰凍的河流,忽然,見一支騎兵隊從南面奔來。

    商人們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很多人轉身要逃,巴邏急忙大喊:“不要逃,逃不掉的,大家聽我的命令。”

    商人們戰戰兢兢,等待噩運的到來,這時騎兵隊奔至,果然是一支唐軍的斥候隊,他們負責巡邏這一片地域,正好發現了商隊。

    斥候隊正沖上前大喊道:“所有人舉起手,妄動者格殺勿論!”

    巴邏率先舉起手,其他商人也紛紛跟著舉起手,隊正一揮手令道:“給我搜查!”

    几十名士兵沖上前,先用長矛對貨物亂捅一氣,這才一一開包檢查,沒有發現違禁物品,一名士兵向隊正耳邊私語了几句,這時,巴邏走上前,拿出滿滿一袋銀幣,遞給隊正陪笑道:“這是給軍爺們的酒錢,請行軍爺行個方便!”

    隊正掂了掂銀幣,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可以不為難你們,但我們崔將軍有過嚴令,任何商隊不得和回紇人交易,違令者都必須要經過他的審問,我不敢違抗軍令,你們跟我走一趟吧!”

    巴邏一呆,給了錢還要去嗎?隊正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違令商隊有兩種,一種是明知故犯,這種要嚴懲,另一種是不知情,可以網開一面,我可以替你們美言,說你們是屬于第二種,這樣就不會為難你們。”

    巴邏無奈,只得答應道:“好吧!我們隨你們去。”

    他回頭喊道:“大家向南走!”

    商人們調轉方向,跟著唐軍斥候隊,向南方而去。

    .........

    唐胡聯軍大部已經撤回了金山以西的老巢,但仍留下了一萬軍隊駐防金山以東,一萬軍隊中有三千唐軍和七千三部胡軍,受崔乾佑的直接統帥,崔乾佑沒有返回北庭,他仍然留在了草原上,等待春天的到來,崔乾佑比誰都清楚,盡管在過去的一年里,他在漠北的西部橫行無忌,但回紇軍的實力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他們甚至沒有和回紇軍的主力對抗過,春暖花開,就將是回紇人反擊的到來。

    這天上午,和往常一樣,崔乾佑騎馬在軍營附近視察,一千騎兵跟隨著他,馬蹄將積雪踏得嘎吱作響,厚厚的積雪齊至戰馬的膝蓋,行路十分艱難,將士們愛護戰馬,用毛氈將戰馬的腿和肚子都裹了起來,緩緩地在雪地上行走。

    這時,一名士兵指著遠處大喊:“將軍,你看!”

    崔乾佑打手帘向遠處張望,白雪在陽光的映射下格外刺眼,但他還是看見了,遠處出現了一隊小黑點。

    “上去看看!”

    騎兵隊折道向北,很快便漸漸靠近了小黑點,竟是一支由數百匹駱駝組成的商隊,滿載著各種貨物,約一百余名突厥人和粟特人,他們就是被唐軍斥候發現的商隊,正押送來大營。

    斥候隊正見主將到來,連忙跳下馬,邁步上前來稟報:“啟稟崔將軍,我們在金山北面發現了這支商隊,特押解回營,我們已查驗過,沒有違禁物品,他們也不知將軍有禁商令,屬于初犯。”

    自從唐胡聯軍進攻回紇以來,商隊就很少出現在草原上了,而且冬天出現商隊更是罕見,這還是第一支,崔乾佑不由有些奇怪,便馬鞭一指問道:“誰是領隊,出來答話!”

    只見從商隊中出來一名四十余歲的男子,正是商隊首領巴邏,他上前將手放在胸上,給崔乾佑行了一禮,用一口熟練的漢語道:“尊貴的將軍,小人巴邏,是商隊的領隊。”

    崔乾佑打量他一眼,是一名粟特胡人,他便問道:“你們從哪里來,又要去哪里?運的什么貨物?”

    “回稟將軍,我們從撒馬爾罕來,是去回紇人行宮,這是我們在怛羅斯城繳稅的稅單,請將軍過目。”

    巴邏取出一張紙,遞給了崔乾佑,崔乾佑打開看了看,貨值五萬第納爾,繳稅二千五百第納爾,他將稅單還給了對方,冷冷道:“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完。”

    粟特商人看了一眼駱駝隊,道:“我們年年和回紇人做生意,知道他們需要什么,我們的貨物主要是鹽、糖和茶葉,還有一些銀器,非常受回紇貴族的喜歡,我們主要是去換回紇人的毛皮,往來獲利。”

    “沒有生鐵嗎?”崔乾佑繼續問道。

    “回稟大將軍,生鐵也能獲得厚利,我們原本是運有生鐵,但在怛羅斯城聽說唐軍和回紇開戰,我們就把生鐵在怛羅斯城賣了,換成了鹽和糖,現在我們不敢賣生鐵給回紇,我們也不知道將軍有禁商令,怛羅斯的稅官沒有說。”

    崔乾佑點點頭,如果他們是從碎葉來就應該知道禁商令,從怛羅斯城來確實有可能不知道,回答得還算令他滿意,不過這些商人來得正是時候,連下几場暴風雪,軍隊物資補給困難,鹽、糖和茶葉正好是他們軍隊急需之物,他的臉色變得緩和了一點,笑道:“回紇行宮已經被我燒了,城中的毛皮也已經搬到了我們軍營,你們就不用再向東走了,向東几千里都是無人區,就和我們唐軍做交易吧!我不會虧待你們。”

    商人們對望了一眼,粟特商人立刻躬身道:“我們愿意!”

    崔乾佑大笑道:“好!跟我們回軍營,我會熱水和帳篷來招待你們。”

    商人們催動駱駝,跟隨唐軍向軍營而去。

    進了軍營,士兵們都涌了上來,幫忙卸了貨,貨物果然都是上好的鹽、糖和茶葉,都是用布袋裝著,外面裹上干草,几十口大箱子裝滿了銀器,唐軍不需要銀器,而是把鹽、糖和茶葉搬進了帳篷,又有人領他們去選毛皮,几名軍需官開始盤點貨物,和商人們討價還價。

    商人巴邏則被領進大帳,崔乾佑有話要問他,巴邏跟著士兵走進大帳,他心情忐忑不安,他聽斥候隊正說了最近几個月發生的事,便知道這個崔乾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方圓兩千里內的牧民几乎都被他趕盡殺絕,若說話不投機,他會饒過自己嗎?

    大帳里熱氣騰騰,中間是一堆火盆,火盆上的鐵架子正烤著一只全羊,脂香四溢,肉香扑鼻,兩名親兵正忙碌地烤著羊,一名容顏秀麗的回紇少女拎著一只金制酒壺,將馬奶酒注滿了桌上的銀碗。

    “請坐吧!”

    崔乾佑手一擺,請巴邏坐下,笑道:“我在吃午飯,一起用一點吧!”

    親兵割下一只烤好的羊腿放在他面前的盤子里,并在小碟子里放了一點鹽,回紇少女則給他也倒了一碗酒,巴邏連聲謝道:“多謝將軍!”

    崔乾佑微微一笑,他用鋒利的小刀切碎羊肉,用刀叉了一塊烤得流油羊肉,蘸了點醬汁和鹽,放在口中嚼了起來,一邊問道:“你的漢語說得很好,在哪里學的?”

    巴邏是虔誠的伊斯蘭教徒,不敢喝酒,只吃了點羊肉,恭敬地答道:“我二十歲時隨父親去了洛陽,在那里呆了三年。”

    “三年?三年時間就能學一口流利的漢語嗎?”崔乾佑有點不相信地看著他。

    親兵已經給巴邏換了一碗熱茶,巴邏的心里有些緊張,端著茶碗的手顫顫發抖,他喝了一口茶,平靜一下心情道:“我對語言有天賦,不僅會漢語、突厥語和阿拉伯語我都會說。”

    “是嗎?看不出你倒是個人才啊!”

    崔乾佑哈哈大笑,嚇得巴邏更緊張了,他生怕這個崔將軍興致一來,便將他留在軍中,好在崔乾佑對語言只是隨口問問,他找巴邏來,意不在此。

    崔乾佑沉吟一下便問道:“我找你來是想問問河中的情況,河中的局勢現在怎么樣了?”

    巴邏緊張的心終于放松了,他苦笑一聲道:“怎么說呢?從表面上看,河中局勢是平靜的,可背后,河中的危機已是風起云涌。”

    崔乾佑一怔,慢慢將手中的羊肉放下了,追問道:“說具體一點,什么危機?到什么程度了?”

    “危機主要兩種,一種是國與國之間的矛盾,尤其是康國和石國爭奪粟特人主導權,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另一種是祆教徒和伊斯蘭教徒的矛盾也十分尖銳,從前大食毀掉祆教寺廟,修建伊斯蘭清真寺,現在唐軍扶持祆教,祆教徒們便要求拆毀清真寺,重建祆教寺廟,而伊斯蘭教徒又不答應,兩派教徒不斷發生沖突,去年九月在安國布哈拉爆發了大規模的流血沖突,雙方死了兩百多人。”

    崔乾佑眉頭皺成一團,這些事他從來都沒聽過過,他又問道:“那唐軍呢?唐軍是什么態度?”

    巴邏嘆了口氣道:“關鍵就是唐軍沒有公平處置矛盾,唐軍偏袒石國、偏袒祆教,反而使矛盾更加激化,布哈拉已經出現‘趕走唐朝,殺死李慶安’的標語,荔非將軍只管一味強勢鎮壓,不得人心啊!”

    網手(打——

    崔乾佑不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之所以問這件事,是他已有心去河中替代荔非元禮。

    崔乾佑雖然是唐軍大將,但他卻文武雙全,更渴望能成為主政一方的軍政首腦,當年他就曾經主動請纓能留在河中留守,但李慶安最終選擇了荔非元禮,盡管李慶安將他放到漠北來對付回紇,也算是重用,但崔乾佑始終對當年之事耿耿于懷,他認為荔非元禮那種粗人怎么能治理好河中,對付回紇倒是可以,而只有自己才能應對好河中紛繁復雜的局面,只不過荔非元禮是李慶安的心腹罷了,在這一點上崔乾佑不太認可李慶安的用人思路,現在河中危機四伏,讓崔乾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幸災樂禍之感,但他心中也更加急切,怎么樣才能讓李慶安知道自己的意愿呢?

    崔乾佑沉思不語,巴邏看在眼中,他若有所悟,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將軍認為,怎么樣才能解決河中的危局?”

    崔乾佑從沉思中驚醒,便擺擺手道:“我只是隨便問問,多謝你了,交易完成,你們便可以離開軍營,不要再向東去了,知道嗎?”

    “小人明白,不會再向東去。”

    巴邏行了一禮,便起身告辭了,大帳外的交易已經結束,商人們喝了熱茶,正在忙碌地將毛皮卷最后捆扎,搬上駱駝,巴邏的隨從見主人從帳中出來,便跑上前道:“主人,我們都收拾好了,什么時候能離開?”

    “收拾好,立刻就走!”

    商人們收拾好了東西,離開了軍營,他們不敢再向東,便掉頭向西走,一直離開了軍營數十里,巴邏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既然從金山過不去,那他們只能走安西進入河西,再從張掖北上居延海,從那里去回紇牙帳。

    巴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縫在皮襖內衣口袋里的東西,東西還在,那是大食阿拔斯哈里發寫給回紇可汗的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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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雪夜來客

    李慶安在涼州時得到了碎葉的飛鴿傳信,拜占庭特使已經抵達安西,盡管李慶安此時還在等待朝廷的反應,但接到這個消息,他便立刻動身返回了,他對拜占庭帝國的使者到來異常關注,他和大食的停戰已經有一年多,盡管他不知道非州戰役的進展,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大食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河中丟失的事實,一旦非洲戰役結束,他們就會立刻調頭進攻河中,從這個意義上說,怛羅斯之戰遠遠不是一個終點,而只是一個起點。

    李慶安很清楚自己面臨的各種復雜而危險的局面,看似表面平靜,但實際上殺機暗伏,各種危機在平靜的局勢下如暗流激蕩,嚴重一點可以用內憂外患來形容,朝廷猜忌,李隆基已經決心殺他,用暗用明的手段來對付他,這可謂內憂。

    外患便是大食對河中之心不死,大食不是吐蕃回紇,那是一個實力不弱于大唐的西方帝國,不是一次怛羅斯之戰便能擊敗它,可以說與大食的戰爭是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時間才能最終見分曉,但戰爭也不是時時刻刻在進行,在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戰役后,往往就會平靜几年,而有了這几年的平靜期,他便可以回頭解決內憂。

    外患中除了大食這個戰略勁敵外,又有回紇和吐蕃兩個傳統的戰朮敵人,他們對安西的染指歷來已久,吐蕃就不用說了,大唐恢復對安西統治沒有多久,吐蕃便出兵吞并了安西,盡管后來安西四鎮被武則天奪回,但吐蕃對安西的野心一直就沒有停止過,小勃律戰役、播仙鎮戰役,以致后來安史之亂后,吐蕃再次吞并了安西,吐蕃就是一條盤踞在青藏高原上的毒蛇,吞吐著那鮮紅的毒信子,目光貪婪地盯著大唐西域。

    而回紇則是一頭隱藏在草原深處的惡狼,他們對北庭也同樣是野心勃勃,大唐強盛之時,他們夾起尾巴,偽裝成一只守戶的獵犬,可當大唐衰弱后,他們的狼子野心便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來,安史之亂后,他們立刻出兵占領了北庭,并和吐蕃為爭奪安西北庭而激戰了數年。

    這一次同羅部西遷,回紇人便忍不住露出了他們銳利的爪子,侵入金山以西,使李慶安倍感警惕,一旦安西和大食開戰,毒蛇和惡狼會像天使般的微笑觀戰嗎?不會,肯定不會!他們必然會毫不猶豫地在安西的后背和腹部張開猙獰的血盆大口。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殘酷的內憂外患,令李慶安一時一刻都無法喘一口氣,若不是他這次果斷出兵河西,李隆基不知還要怎樣對付他,不知還要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出兵河西就是他破局的鑰匙,至少能將李隆基敲醒,使他不敢在明處輕舉妄動,只能暗中動手腳,暗中動手腳正中他李慶安的下懷,他已經控制住了李琮和封常清,他們掀不起什么大浪,安西和長安的遙遠空間可以使他從容布局,這樣一來他就有時間和精力去解決日益逼近的外患。

    而拜占庭就是他解決外患的另一把鑰匙,若能把拜占庭拉進游戲,大食的實力至少會被削去一半,他便可以不用全力去對付大食,可以分兵防御吐蕃和回紇,因此,拜占庭使者的到來,對李慶安而言極其重要。

    在漫天的飛雪中,李慶安在三千騎兵的護衛下離開了涼州,疾奔回碎葉,同時他將軍隊交給了他所信任的段秀實,由他繼續在河西剿匪。

    僅一天一夜,李慶安便趕到了甘州境內,傍晚,他抵達了祁連城,人馬皆已疲憊不堪,李慶安下令駐營休息。

    祁連城是一座巍峨的石堡,修建在一座山梁之上,背靠祁連山脈,俯視著一片寬約百余里的平原,在平原的的另一頭,是莽莽的焉支山,在遼闊的平原上,發源于祁連山的弱水河穿流而過,在祁連城西南三十余里,便是大斗拔谷,這里是祁連山的斷裂帶,有几條路可以直通青海高原,是羌人往來于河西走廊和青海高原的捷徑。

    李慶安正是擔心隴右軍從這里進入河西走廊,切斷在涼州安西軍的后路,因此他在這一帶布防了八千重軍。

    夜幕降臨,李慶安心中頗不寧靜,他慢慢踱步到城牆上,十几親兵在后面遠遠跟隨,城牆上寒風凜冽,寒風象刀子一般吹刮著他的臉龐,使他的頭腦變得清醒,他凝視著遠方,遠方黑黝黝的焉支山仿佛一頭怪獸伏臥在河西走廊之上。

    這時,李慶安鼻尖一涼,他仰起頭,一團團雪花在空中打著卷兒,斜飄落下,又一場夜雪降臨了。

    “大將軍,下雪了,我們回去吧!”親兵在身后小聲地提醒他。

    李慶安點點頭,他本想好好考慮一下和拜占庭的談判,但碎葉送來的消息太簡單,讓他無法做出一個全面的判斷,只能回去再考慮了。

    他剛一轉身,忽然,風中隱隱飄送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來了,李慶安順著來聲望去,只見黑夜風雪中,一隊騎兵正向這邊疾駛而來。

    李慶安心中疑惑,他快步走下城牆,這時,一名守門軍官飛奔來報,隴右節度使哥舒翰來訪。

    ‘哥舒翰!’李慶安愣住了,他原以為是安西的報信兵,卻沒想到是哥舒翰來訪,哥舒翰來找他做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祁連堡?李慶安一轉念便明白了,哥舒翰一定是從大斗軍那里得到消息,銜尾追來。

    “請他到我房中來見!”

    李慶安剛剛回到房內,親兵便在外稟報,“哥舒翰大帥來了!”

    “請進!”

    門開了,一股寒風裹夾著几片雪花扑進了房內,寒風中出現了哥舒翰那魁梧的身形,他一向爽朗的笑聲變得十分低沉。

    “慶安,我追你多時了!”

    他們應該在長安會面,應該在涼州城會面,或者應該在鄯州會面,但絕不應該在祁連山腳下的這座小城中會面,這就使他們的會面平添了几分詭異。

    李慶安也沒有什么熱情招呼,此時,寒暄的禮儀和虛偽的熱情都顯得是那么多余了,哥舒翰顯然不是來和他敘舊,更不會是來抗議他無故侵占河西,他們在這里見面便意味著他們之間將有重大的事情要談,這次談話或許將會改變大唐的某種格局。

    “請坐吧!”

    李慶安拉過了一把椅子,哥舒翰坐了下來,李慶安沒有說什么,他將几根硬柴扔進壁爐里,很快,壁爐中的火光變得燃旺起來,哥舒翰默默地注視著李慶安被火光映紅的臉龐,那削瘦的臉廓有一種西域男人獨有的剛硬,他的眼睛里也有兩團火光在跳動,那跳動的火光中燃燒著一種深謀遠慮的睿智。

    李慶安慢慢抬起頭望著他,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親切的笑意,哥舒翰忽然有一種明悟,李慶安已經知道自己所來的目的了。

    “我動身時正好得到京城飛鴿傳來的消息,聖上已經下旨,同意你在河西剿匪,但要求你春天時返回安西。”

    李慶安搖了搖頭,笑道:“不用等到春天,我得到正式旨意便退兵回安西。”

    “你真的舍得退兵嗎?”哥舒翰目光中有一種嘲諷的笑意。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為什么不!我是安西節度使,又不是河西節度使,駐兵河西算什么?”

    “那你現在駐兵河西算什么呢?”哥舒翰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不說這些了!”

    李慶安擺了擺手笑道:“聖上既然下旨,我就照旨意來辦就是了,來說說你吧!你准備几時去鳳翔剿匪?”

    李慶安最后一句話重重地敲在哥舒翰的心上,這就是他來找李慶安的目的,鳳翔剿匪當然是一句戲言,但正是這句戲言說明李慶安已經看透了他哥舒翰面臨的危機形勢,也看穿了自己來找他的真實目的。

    此時哥舒翰面臨的危機已經不亞于李慶安,甚至比李慶安更嚴重,李慶安畢竟還有遙遠的路途阻隔,交通不便,消息閉塞,而隴右則不同,隴右緊靠關中,對長安的威脅也最大,如果李隆基暫時放過安西,那下一步,極可能就是對隴右動刀,事實上,他已經動手了,西涼王李璇現在是隴右節度副使兼鄯州都督、振武軍兵馬使,不僅奪走一半軍權,同時還兼任隴右群牧都使和支度營田使,將財權和軍馬權也奪走了。

    面對咄咄逼人的李璇,哥舒翰准備不足,更重要是他在吐蕃損兵折將,使他喪失了發言權,眼睜睜看著李璇一步步奪權,令他心急如焚,而李慶安突然出兵河西,竟然一下子解決了安西的危機,使哥舒翰在嫉妒的同時,也生出了一絲求助于李慶安的念頭,他便連夜趕來河西。

    雖然鳳翔剿匪不可能,但哥舒翰心中卻明白,李慶安一定有助他的辦法了,他沉聲問道:“除了鳳翔剿匪,慶安可有其他良策?”

    李慶安給了他倒了一杯熱茶,微微笑道:“哥舒兄何必如此緊張?聖上不饒我,是因為我是建成之后,使他無法容忍,而哥舒兄向來是聖上的愛將,這次吐蕃戰役未能全勝,聖上尚能封哥舒兄為西平郡王,我勸哥舒兄不如主動放棄隴右,進京為官,即使進不了政事堂,至少也能出任九寺五監的首官,大丈夫縱然不能衛國平天下,若能治國安民,我覺得也不枉來人世一遭。”

    哥舒翰低頭不語,他的幕僚高適也是這么勸他,但哥舒翰心里卻很清楚,他若交出軍權,以李隆基的心狠手毒,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當年王忠嗣被殺的原因別人不清楚,他哥舒翰還不清楚嗎?正是為了讓他哥舒翰能坐穩隴右,才最后殺了王忠嗣,同樣,李隆基為了讓他兒子坐穩隴右,也一樣會殺他哥舒翰以絕后患,隴右誰都可以投降,唯獨他哥舒翰不能交權。

    哥舒翰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李慶安,這時,他發現李慶安竟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忽然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走到門口跪下,仰天沉聲道:“我哥舒翰對天發誓,今天我來找李慶安,是誠心誠意求助,若我心有他圖,上天不能容我,絕我哥舒翰子子孫孫。”

    李慶安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哥舒兄不必如此,我信得過你。”

    哥舒翰也笑道:“發毒誓是以明我心志!”

    兩人又坐了下來,這時,李慶安端起茶杯緩緩道:“哥舒兄和仆固懷恩的關系怎么樣?”

    哥舒翰也聽說仆固懷恩因違抗軍紀一事逃入了回紇,他心念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看不清,便道:“我和仆固懷恩關系極好,當初我曾經想留他在隴右,但他舍不得放棄朔方軍,便跟去安西,后來我們還有書信往來,他想托我調回隴右,再后來,便聽說他出事了。”

    “我也聽說他和哥舒兄的關系極好,但軍法之下,不能容情。”

    “這個我能理解,我沒有怪慶安的意思。”

    哥舒翰不知李慶安突然提到仆固懷恩的用意是什么,他沒有多說,等待李慶安的下文。

    李慶安笑了笑又繼續道:“我聽說仆固懷恩在回紇混得很好,聽說他女兒嫁給了葛勒可汗之子,他本人被封為左殺大將,又成為回紇仆固部的酋長,風光無限,但他深恨于我,也深恨大唐,屢屢勸說葛勒可汗出兵大唐,當然,若葛勒可汗出兵大唐必然是針對北庭,可如果有什么辦法讓回紇改變一下方向,由向西方進攻,改為向南進攻,我想哥舒兄的危局便迎刃而解。”

    哥舒翰聽得目瞪口呆,他當然明白李慶安的意思,眼前危機最大的兩個節度使,一個是隴右哥舒翰,一個是朔方安思順,李慶安的意思就是讓李隆基先去解決朔方,若回紇南侵朔方,正好可以借調兵遣將的機會奪取安思順的軍權,那怎么樣才能讓回紇改方向南侵朔方,這就是李慶安問他和仆固懷恩關系的原因,讓仆固懷恩在中間出一把力。

    李慶安又繼續道:“解決完安思順,聖上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安祿山,然后才會

    輪到哥舒兄,但我想那時候,情況已經出現變化了,聖上應該是調哥舒兄去平定安祿山之亂。”

    哥舒翰心中亂成一團,他和安氏兄弟仇怨極深,當然希望安思順先倒霉,可讓他去和仆固懷恩勾結攻唐,似乎有違道義,令他有些躊躇不安,李慶安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哥舒兄放心,回紇成不了什么氣候,有我在西面威脅他們,他們不敢真的入侵大唐,無非是想施壓朝廷,以挽回去年遣使入京時丟的面子,讓朝廷賠償他們損失罷了,我心里有數。”

    哥舒翰當然明白李慶安才是這條計策的真正受益者,但讓李隆基先對付朔方,干掉安思順,逼反安祿山,這確確實實又符合他哥舒翰的利益,將禍水北引朔方,正是解決他哥舒翰危機的最好辦法。

    他凝神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問道:“如果聖上調隴右軍去支援朔方,趁機奪我兵權怎么辦?”

    李慶安的眼睛瞇了起來,笑道:“你以為聖上會同時解決兩個節度使嗎?他當然會調隴右軍,不過他調的只能是西涼王李璇的軍隊,李璇一走,隴右不就是哥舒兄的天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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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0 20:05:31
第三百三十章流水有意

    李慶安是在一月下旬趕回了碎葉,碎葉因鄰熱海,它的氣候總是比別的地方要稍暖和,此時的碎葉已經有了一絲暖意,積雪消融,垂柳發青,迎面吹來的風也不是那樣凜冽,已經含有一絲春的氣息。

    李慶安的返回使他家里像過節一般,全府上下喜氣洋洋,連他府門口也挂上了一對大紅燈籠,天剛亮,几名家人便在門口燃火爆竹,使他家里新年的冷清之感被一掃而空。

    寢室內,李慶安夫妻被一陣爆竹聲驚醒了,明月像新婚嬌妻一樣,緊緊依偎在丈夫身邊,昨晚的一夜恩愛使她眉目還帶著一絲春色,她嬌慵地抬起頭,見丈夫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屋頂,她便扭了扭身子,撒嬌道:“床上不准你想公事!”

    李慶安笑了笑,手輕輕撫摸著妻子光潔細膩的脊背和圓潤丰滿的**,低聲道:“今晚上我再陪你,咱們還像昨晚那樣......”

    他話沒說完,嘴便被明月用手堵住了,明月羞澀道:“不准說昨晚的事!”

    “好!不說,不說!”

    李慶安掙脫她的手,曖昧地笑道:“那咱們說說今晚的事!”

    “今晚上你要陪陪舞衣或者如詩她們,昨天晚上還不知她們會怎么怨我,哎!誰叫你娶四個娘子。”

    說到這,明月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舞衣托我給她的妹妹玉奴找戶好人家,可玉奴卻悄悄告訴我,她愿意留在府中,你有什么意見?”

    “她的意思是,愿意委身于我?”李慶安臉上的笑意藏不住地溢露了出來。

    “果然被我試探出來了!”

    明月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忽然一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耳朵,嬌嗔道:“有我們四個女人還不夠嗎?你說!你到底想要多少女人?”

    李慶安不由暗暗叫苦,他這個老婆在外人面前很寬容,可在床上依然是醋壇子一個,而且頗有心計,他上當了。

    “娘子,先松手,聽我解釋。”

    “你解釋得讓我滿意,我再松手。”

    李慶安無奈,只得在腦海中搜索各種借口,最后他用一種同情地口氣道:“玉奴從小跟舞衣相依為命,情同姐妹,我也是不忍把她們分開,你也知道,玉奴嫁了人,有了丈夫孩子,時間久了,她和舞衣的關系也就會慢慢淡掉,畢竟不是親姐妹,我擔心有一天她們在路上相遇會視而不見地擦身走過,再說了,玉奴說不定一直暗戀于我,心中非我不嫁,你若硬逼她嫁別人,豈不是讓她傷心一輩子?”

    明月開始還有點感動,手也慢慢松了,可聽到后來,她心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又一下子捏緊了他的耳朵,笑罵道:“你想得美,誰想非你不嫁!”

    其實明月心里也明白,玉奴是想嫁給李慶安,這也很正常,她算是舞衣的陪嫁丫鬟,一般而言,陪嫁丫鬟最后都是跟了男主人,再說李慶安年輕地位高,長得又很不錯,也不是那種紈绔子弟,當初在長安時就不知引來多少小娘迷戀,更重要是他對自己的女人都倍加疼愛,完全沒有一般男人那樣把妾不當人看,她也看得出來,玉奴確實對李慶安有點意思,不過,自己是主婦,她必須有自己的原則,在這種事情上她決不能放縱李慶安,否則李慶安隨心所欲,在外面找來几十個小妾,整天在后宅爭風吃醋、勾心斗角,讓她怎么管?更重要是李慶安長年在外打仗,一旦冷落她們,不定就會出現污穢之事,辱了李慶安的門風,所以,玉奴這件事她決不能輕易讓李慶安得逞。

    “這件事我只是說說而已,玉奴是舞衣的妹妹,她的終身大事應該由舞衣決定,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

    明月便不再提這件事,她換了一個話題笑道:“新年應該祭拜先祖,你又不在家,只好我帶舞衣她們替你拜祭了一下先祖之靈,但你還是應該自己去拜祭一下,我們今天去玉佛寺,你看怎么樣?”

    李慶安聽妻子替自己拜祭了先祖,不由心中感動,便將她摟在懷中,重重吻了她的粉唇一下道:“今天我要和拜占庭使者談判,明后兩天也有安排,等我這兩天忙完,我們一家去燒香拜佛,好嗎?”

    “嗯!”

    明月被他吻得情迷意亂,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胸膛上,低聲道:“再順便去觀音院求求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給你生個兒子,而且娘也寫信給我,希望我能早點懷孕,成婚這么久了,總無身孕,會被別人笑話的。”

    膝下無子也是李慶安的一件大事,他自己心里也有數,他和如詩如畫以及舞衣都那么久了,她們也沒有懷孕,問題肯定是出在自己身上,不應該去觀音院,而是應該去看醫生才對。

    這時,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老爺,外面有客來訪,是接藩使裴使君。”

    “我知道了,請他去我外書房等候。”

    李慶安笑道:“得起床了,那個家伙這么早就來了,我想多睡一會兒都不行。”

    明月連忙起身穿了衣服,她攏起頭發抿嘴一笑道:“裴使君也不完全是來看你的。”

    “什么!”李慶安呆了一下,這是什么意思?

    明月卻不愿多說了,催促他道:“快去吧!別誤了正事。”

    她稍微收拾一下,便出去安排李慶安的洗漱去了,李慶安心中困惑,裴瑜還來找誰?

    .......

    外院里,裴瑜正坐在李慶安的外書房中等候,喝著茶,卻有些心緒不寧,這時,他忽然看見一個倩影在窗前一閃,他心中大喜,連忙溜出來,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杏樹下找到了小蓮,見左右無人,裴瑜鼓足勇氣拉住了小蓮的手,“小蓮,我想給你說件事。”

    小蓮臉一紅,嚇得連忙甩開了他,又向左右看了看,這才低聲道:“別讓人看見了,你說吧!什么事?”

    “我祖父寫信給我,希望我能回長安,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小蓮心一沉,半晌,她才小聲道:“那你就不管我了嗎?”

    “沒有,我想帶一起走。”

    “可是....我怕大哥不准!”

    “誰說你大哥不准?”

    旁邊忽然傳來了李慶安的笑聲,將兩個人嚇得像兔子一樣,連忙分開,只見李慶安出現在門口,正含笑望著他們兩人,原來妻子說的是這個意思,裴瑜竟喜歡上了小蓮,看得出小蓮也對他頗有情意,這是好事啊!

    李慶安自從認孤女小蓮做義妹后,便一直顧不上她,把她放在龜茲好几年,想著她慢慢長大了,也無人關心她,李慶安心中也頗為內疚,便讓明月路過龜茲時將小蓮帶回碎葉,又讓她給小蓮留意一戶好人家,沒想到小蓮居然和裴瑜有了緣分。

    裴瑜這個小伙子很不錯,是裴寬的嫡長孫,出身名門,卻沒有一點名門子弟的驕傲之氣,又能吃苦耐勞,出使大食和拜占庭,裴瑜今年二十三歲,小蓮十九歲,年紀也很般配,小蓮若能嫁他,也是她的福氣,李慶安非常滿意,而且裴瑜和自己妻子明月還有一點親戚關系,裴瑜能娶小蓮,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加強自己和裴家的關系,好事啊!

    裴瑜和小蓮被撞李慶安撞破,兩人心中都羞紅了臉,小蓮吶吶道:“大哥

    ‘我’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羞得一跺腳,轉身便跑了,李慶安望著她的背影,呵呵大笑,“這小丫頭!”

    裴瑜的臉脹得通紅,他連忙上前施禮,“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點點頭,“屋里坐吧!”

    兩人走進了書房,裴瑜忽然跪了下來,“大將軍,我想娶小蓮為妻,懇求大將軍成全!”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父母先祖,其他人你都不能跪,包括我!”

    “是!”裴瑜站了起來,囁嚅地說道:“小蓮說,你是她大哥,一定要你同意才行,讓我來求你。”

    李慶安笑了笑問道:“那你先告訴我,你們是怎么樣....嗯,那個上的?”

    裴瑜紅著臉道:“去年我去龜茲時,認識了小蓮,還教過她寫詩,這次拜占庭使者來訪,我負責接待正使,而她負責陪同拜占庭公主,我們常有接觸,一來二去,便.....”

    “原來如此!”

    李慶安笑著點點頭,果然是緣分,他想了想又道:“剛才我聽你說,好像你要回長安,這是怎么回事?”

    裴瑜見李慶安似乎沒有反對之意,他心中暗喜,連忙道:“我祖父已多次寫信,希望我能回朝廷任職,他說我是長孫,在外已經五年,應該回家族了,否則在外時間太長,對我將來接掌家族有些不利。”

    李慶安也想起來,去年他成婚時,裴寬也給他說過,希望長孫能回京,裴瑜跟了自己五年,是該讓他回京了,想到這,李慶安便道:“這樣吧!我可以讓你今年回京,但這次和拜占庭談判完,我估計你還得去一趟君士坦丁堡,替我出使拜占庭,這期間,我讓夫人和裴家聯系,定下你和小蓮的婚事,等你出使回來后,你便和小蓮成婚,然后攜妻返回長安,而且你回長安任職,是由安西調回去,不會讓你再從頭開始。”

    裴瑜見李慶安考慮得周到,不由心中感動,便深深施一禮道:“多謝使君成全。”

    “好了,請坐吧!”

    李慶安擺擺手道:“私事談完,該說公事了,我想了解一下這個拜占庭使者的情況。”

    ........

    唐帝國和拜占庭帝國并沒有什么利益沖突,而且雙方有共同的敵人,所以雙方結成戰略同盟的可能性極大,但這僅僅只是一種可能,兩國几百年來從來沒有過交往,怎么可能立刻就結成戰略同盟,這需要一個過程,一個相互了解的過程,更重要是李慶安不能代表大唐帝國,他僅僅只是一個地方諸侯,這一點李慶安心中也很明白,恰好對方偏偏派出來一個極為正統古板的使者,如果他表現得太急切,反而會事與愿違,在權力場上斗爭了這么多年的李慶安自然深諳這一點,對付西方的使臣,有的時候不妨打打太極拳,當然,唐朝人或許不知道太極拳是什么,但他李慶安知道。

    和裴瑜談完,李慶安并沒有去貴賓館見拜占庭使者,而去了貴賓館旁邊的迎賓館,那里住著一百多名從長安來碎葉從軍的士子。

    迎賓館是一片占地廣闊的建筑群,由几十個院落和數百間屋子組成,有專門的官員管理,吃住用度都是免費,很多從長安來支援安西的官員和國子監太學生都住在這里,去年,當岑參的新詩傳到長安后,有一百多名太學生熱血激昂,毅然投筆從戎,來安西從軍報國,他們長途跋涉,終于在十几天前抵達了碎葉,受到碎葉官員熱烈歡迎,將他們暫時安排在迎賓館居住,又讓他們幫忙做一些文書事務,等李慶安回來決定他們的去向。

    這些士子們集中住在几個院落里,院子里靜悄悄的,士子們正在忙碌地抄錄安西軍士兵的軍籍,這是他們臨時工作,無一文錢報償,但他們卻充滿了漏*點和干勁,沒有任何抱怨。

    “各位!大將軍來了。”

    迎賓館的官員大聲地通知士子們,士子們紛紛涌了出來,一張張洋溢著青春的臉龐,他們激動地將李慶安圍住,七嘴八舌,吵嚷成一團,他們愿意從軍與大食軍作戰。

    這些都是卓有才學的年輕人,年紀都在二十歲上下,熱血澎湃,充滿了理想和抱負,他們的成長將對李慶安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李慶安已經決定將這批讀書人放進軍隊去磨練,讓他們將來成為自己的柱梁。

    “大家放心,安西軍是一個靠才能脫穎而出的軍隊,沒有黑暗,沒有**,無論出身貴賤,無論家富或者貧窮,在軍隊中你們都是一樣平等,你們中有人或許會成為將軍,有的人或許只能是士兵,但決定成為將軍還是士兵的標准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的才能,發揮你們的才能,從明天開始,你們將成為安西軍的一員,圓你們的夢想。”

    李慶安的即興演講贏來了一片掌聲,他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笑道:“大家請排好隊伍,給我報一下籍貫和名字,讓我記住你們。”

    這是李慶安御下的手段,這一百多人報上名,對他或許一個都記不住,但對于報名者而言,心中卻多了一分希望,。

    為首一名高個子先道:“在下杜銘培,京兆府高陵縣人。”

    “在下伍萬,成都府人。”

    “在下李成飛,長安人。”

    “在下陳少游,祖父陳儼,曾任安西副都護,現在崇玄館求學,愿為大將軍效力。”

    李慶安見他二十四五歲,長得一表人材,看得出氣度不凡,李慶安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目光又投向下一人,下面一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紹道:“在下張志和,長安人,去年太學結業,本授左金吾衛錄事參軍事,但我愿為西域從軍,不愿入朝執金吾。”

    ‘張志和?’李慶安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略一思量,他便猛然想起,是李泌的外甥,李泌向他推荐過,說他年少有為,才華橫溢,而且這個張志和,那首‘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不就是他的大作嗎?

    李慶安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此人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士子,顯得頗為精干,李慶安笑著點點頭,并沒有因為他是李泌介紹便特殊對待,不是真金還是凡鐵,都要先進軍隊這座大熔爐去鍛煉。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下一個,下一個皮膚黑粗的士子躬身道:“在下駱文生,長安人,家貧如洗,父母雙亡,愿為大將軍效力!”

    ......

    就在李慶安在迎賓館和士子們交談之時,已經等了李慶安近一個月的拜占庭使者約瑟得到了消息,他不由有些愕然,孰重孰輕,難道堂堂的拜占庭帝國還不如這些年輕的讀書人嗎?李慶安竟去看他們,而不來拜訪自己。

    拜占庭使者住在貴賓館,離迎賓館只有一街之隔,而且李慶安去迎賓館必然要經過他們的大門,約瑟心中十分沮喪,看來在李慶安心中,拜占庭并不是很重要,約瑟卻忘了,前年李慶安遣裴瑜出使拜占庭,拜占庭皇帝也一樣不見,裴瑜足足在君士坦丁堡住了近半年,才勉強見到了拜占庭皇帝。約瑟這次來出使安西,主要是為了建立貿易往來,君士坦丁五世對于拜占庭和安西之間建立戰略同盟并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李慶安不是唐朝皇帝,不能代表唐王朝,說得直率一點,就是李慶安還沒有這個資格,至于軍事合作倒有一點可能,但君士坦丁五世需要摸一摸安西的底細,而這個摸底細的事情不是由約瑟來做,而是由他的寶貝女兒愛倫尼負責。

    就在約瑟頗感沮喪之時,他的侄女愛倫尼卻怒氣沖沖地去找李慶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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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0 20:07:00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初次談判

    李慶安在迎賓館鼓勵了士子們一番,呆的時間不長便離開了,他下一步准備去探望碎葉政事堂的各級職官,然后再去看一看遷移到碎葉的內地漢民,最后才接見拜占庭使者。

    但事情的發展并沒有按他的計划進行,他剛一走出迎賓館的大門,卻見對面三十步外站著一名身材高挑的西洋女子,之所以叫西洋女子,是因為她確實不是粟特胡姬,她的外貌特征就是一名金發西洋美人,那只比他略矮一點的身高,那雙如深潭般的眼眸,那一頭瀑布般的金發,那白皙得令人炫目的肌膚,還有一對傲人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西洋女人,當簇擁李慶安出來士子們看到她時,并沒有熾熱的眼神或者輕佻的口哨,而是一片慌亂,紛紛抱頭蹲下,只見她猛地拉開了長弓,一支銳利的長箭對准了李慶安,周圍的親衛一擁而上,用盾牌護衛住了李慶安。

    李慶安卻一擺手,攔住了親兵們的護衛,“不用!”

    他迎著箭走了兩步,用一種挑釁地目光望著她,“你就是拜占庭公主!”

    愛倫尼冷冷道:“你不怕我一箭射死你嗎?”

    李慶安笑了笑,道:“你為什么要射死我,就因為我沒有去拜訪你們?”

    “哼!”愛倫尼哼了一聲道:“我們等了你一個月,你回來了,竟然從我們門口路過,而不來見一面,你不覺得你很無禮嗎?”

    李慶安的臉上依然沒有半點氣惱,笑道:“是不是覺得堂堂的帝國公主竟然等了我一個月,很沒有尊嚴。”

    愛倫尼眼睛里燃燒著怒火,她從小到大,哪一個人不是拼命討好她,哪一個人敢拂她的意,她的未婚夫就是因為在舞會冷落了她,便被她射死,而她等了李慶安一個月,李慶安還居然不把她放在眼里,這種輕視令她惱怒萬分。

    “李慶安,我要你向我道歉!”

    李慶安的眼睛瞇了起來,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他盯著愛倫尼的眼睛冷冷道:“你腳下的這塊土地上,是我李慶安說了算,我想几時接待你們,也由我來決定,你覺得不滿,你可以返回拜占庭,沒有人請你來。”

    說完,李慶安轉身上了馬車,他身后的親兵們連忙護衛在馬車兩邊,馬車啟動,向政事堂方向駛去。

    愛倫尼的箭依然搭在弓上,一直跟著李慶安,直到他上了馬車,她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真射李慶安一箭,她忽然一轉方向,箭向一群色迷迷望著她的士子們射去,箭從他們頭頂上呼嘯掠過,‘哚!’的一聲釘在大門上。

    嚇得士子們跌跌撞撞,逃進了迎賓館,愛倫尼輕蔑地哼了一聲,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慶安遠去的馬車,轉身走了。

    當愛倫尼滿臉不高興回到貴賓館時,她的叔叔約瑟已經在門口等她了,見她陰沉著臉回來,便猜到了几分,笑道:“你去見李慶安碰了個釘子嗎?”

    “叔叔,我想回拜占庭,不想再見他了!”愛倫尼恨恨道。

    此時約瑟倒想通了,他笑道:“其實李慶安不來見我們是對的,我們是代表拜占庭帝國,他就這樣來見我們,未免顯得太草率倉促,這才是真正的無禮,耐心等待吧!他會以應有的禮儀來接見我們。”

    “想起他輕視我的話,我就生氣!”

    愛倫尼咬了咬唇道:“他在我心中的好感,已經一絲一毫都沒有了。”

    .........

    下午,一直在苦等的拜占庭特使約瑟終于等到了結果,一輛寬大的馬車在百余名儀仗士兵的護衛下來到了貴賓館,負責安西外交事務的裴瑜奉李慶安的命令來通知約瑟,安西節度使大將軍李慶安正式接見他,請他去政事堂會談。

    如果說上午的故意不見還帶有一絲戲弄的成分,那下午的正式接見就是非常地正規且嚴肅,除了李慶安,在碎葉的軍隊及文職高層也參見了會見。

    安西軍兼安西都護府長史王昌齡,行軍司馬岑參、碎葉州都督長史韓悅、碎葉州代都督李光弼、大宛都督雷萬春、河中總管荔非元禮,以及李慶安的首席幕僚嚴庄等等二十几名文武高官參加了會見。

    拜占庭方面,除了正使約瑟和副使雷切爾及一名翻譯外,公主愛倫尼也出席了這次會談,她肩負著觀察和安西軍建立軍事合作的可能,但這一點卻是她的祕密任務。

    拜占庭帝國的疆域也十分廣闊,除了小亞細亞半島,還有包括希臘在內的巴爾干半島南部、克里特島、西西里島、撒丁島以及意大利半島的几個城市,諸如那不勒斯和威尼斯等等,這些都是拜占庭帝國的領土,但拜占庭帝國的最大敵人卻是阿拉伯人,一百多年來,拜占庭帝國和阿拉伯人爆發了几次大規模的戰役,最著名就是爭奪希臘的海戰,拜占庭帝國用著名的希臘火燒毀了几千艘阿拉伯人的戰船,十几萬阿拉伯戰士喪身于火海。

    在阿拔斯帝國取代倭馬亞王朝的內戰中,拜占庭帝國內部也不穩定,從而錯失了反攻阿拉伯人的大好良機,但這兩年君士坦丁五世漸漸鞏固了皇位,他的目光又投向了拜占庭帝國的一個毒瘤,塞浦路斯島,這個島離拜占庭帝國太近,目前被阿拉伯人所占領,是阿拉伯人進攻希臘和帝國本土的一塊跳板。

    另外,拜占庭帝國向東的道路也被阿拉伯人封鎖,大食在北方設置了亞美尼亞省,堵住了拜占庭帝國東去的道路,這就使得拜占庭人去東方只能乘船去黑海對面的克里木半島,然后才能繞遠路去東方,這就使拜占庭只能依賴阿拉伯人的轉口貿易,東方的精美絲綢和瓷器在拜占庭市場上賣出了天價,暴利便被阿拉伯人拿走.

    但對亞美尼亞動兵現在還不現實,君士坦丁五世便在羅得島集結了數百艘戰船,他想一舉拿下塞浦路斯島,但他很擔心,阿拔斯帝國強大的兵力使他沒有自信,他也考慮到了和東方人的軍事合作,但他同樣也擔心東方人軍事實力是否像傳說中的那樣強大,他便讓自己的女兒作為游離于使團外的觀察員,來安西觀察唐軍的實力。

    會談的場所在政事堂的小會議室中,里面放著一張橢圓形的大桌子,四面沿著牆便還放有一排椅子,可以容納五十人參加會議。

    但今天的會議并不是談論拜占庭和安西的軍事合作,而是商量雙方的貿易合作,諸如貨幣、稅金、交易地點等等事項,在過去的几百年中,中原和拜占庭帝國的貿易都是通過粟特商人來完成,通過絲綢之路,將大量的東方貨物輸送到拜占庭帝國。

    而這一次,唐王朝將第一次直接和拜占庭帝國進行貿易,雙方的貿易史將翻開嶄新的一頁。

    會議室的大門開了,几名官員領著約瑟等拜占庭帝國的使者走進了會議中,事實上,在李慶安沒有趕回碎葉的日子里,安西的的最高政務官員、安西都護府長史王昌齡已經和約瑟進行過几次長談了,雙方基本上已經達成大部分的共識,就等李慶安回來敲定。

    李慶安還是第一次見到約瑟,據說他是拜占庭皇帝的親弟弟,這讓李慶安不由想到了另一個皇弟,阿拔斯帝國的皇弟曼蘇爾,他饒有興致地將兩人在腦海里對比了一下,曼蘇爾精明果斷,在小事上不會斤斤計較,也能一言九鼎,使雙方的糧食交換戰俘沒有出任何意外,順利地結束,這就使李慶安感到曼蘇爾頗有一種帝王的風范。

    而眼前這個拜占庭皇弟,卻是精瘦而干練,腰挺得筆直,臉色沒有一絲笑容,姿態優雅,看得出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李慶安早晨聽裴瑜說過,約瑟住在碎葉的一個月時間里,每天的生活几乎就是同一套刻板,吃飯的時間和休息時間從來不會有任何變化,也沒有去過任何花錢的場所,除了去政事堂會談,他便沒有出過貴賓館一步,而現在李慶安觀察到了一個細節,約瑟正好是沿一條筆直的磚線走入,短短二十步,他沒有一絲半點地走偏,甚至每一步的步距都精准得令人驚嘆。

    李慶安便立刻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個刻板的使者,在這個約瑟的身上,不會有任何意外收獲,換而言之,此人不會談和貿易無關的任何事情。

    李慶安的目光不由又投向了約瑟身后的愛倫尼公主,她和上午拿弓箭對准自己的那個凶女子已經完全不同了,仿佛變了一個人,表情嚴肅,目光寧靜,走路的姿態優美而規矩,她穿著一身金黃色的長裙,披一件白色的斗篷,寬大厚實的長裙將她妙曼的身材遮得嚴嚴實實,裙料竟是用艷麗的蜀錦縫制,這才是拜占庭宮廷的裝束,李慶安又想到在怛羅斯城見到的她,那時她穿著露胸裙,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李慶安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想到了一句名言:女人是天生的演員,看來這個公主也很善于轉換不同的角色。

    李慶安臉上那種略帶一絲曖昧的笑意恰好被愛倫尼看見了,她想起了上午被李慶安的戲弄,心中怒火又起,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李慶安卻對她微微一笑,也捏了捏拳頭。

    愛倫尼哼了一聲,將頭扭到一邊去,這時,約瑟走上前,對李慶安很標准地施一禮,“拜占庭皇帝陛下特使見過安西大將軍。”

    李慶安回禮笑道:“讓特使等待了一個月,我昨天才剛剛趕回,真是非常抱歉!”

    “大將軍萬里外趕回,也足見對我拜占庭帝國的重視,希望我們能順利達成協議。”

    約瑟又給李慶安介紹愛倫尼道:“這是愛倫尼公主,她是我們皇帝陛下的長女。”

    愛倫尼也優雅地拉起裙擺給李慶安行了一禮,李慶安連忙回禮道:“原來是公主殿下,失敬了!”

    愛倫尼笑著點點頭,卻一言不發,她在克制住自己,生怕自己一開口便失了拜占庭帝國的尊嚴。

    這時,王昌齡笑道:“既然都已到齊,大家請坐吧!”

    座位早已經排好,雙方各自落坐,由于對方只有三人,安西方面也只對應了三人,李慶安、王昌齡和岑參,其他人則坐在后面,這時李慶安發現了一個怪異的地方,那就是對方三人的座位,按理,這次談判主要是涉及貿易,愛倫尼公主的地位雖高,但她并不是使團正式成員,所以她的位子應該在后面,安西還專門給她安排了貴賓席,或者坐在第三位旁聽,但此時愛倫尼的位子卻在第二個,副使雷切爾倒坐在第三位了,這很出人意料,作為嚴謹刻板的約瑟,他是絕不會犯這種禮節性的錯誤。

    李慶安不由又看了看眼前的對方使團名單,確實沒有愛倫尼的名字,那么她為什么會坐在使團第二位呢?這時,李慶安心中忽然有一絲明悟,難道是愛倫尼擔負另一種使臣的任務?

    除了貿易以外,莫非拜占庭還另有目的,李慶安不由想起自己給對方皇帝的信,他在信中很明確地提出雙方軍事結盟,共同對付大食,他相信拜占庭皇帝也考慮了這個建議,如果他們稍有情報,就應該知道安西軍對大食人的牽制能力,應該說這個建議很具有誘惑力,雙方只有共同的利益,而沒有沖突,是天然的合作者。

    當然,拜占庭也可能去長安談論合作的可能,但事實上他們沒有去長安,只來了安西,這時李慶安已經猜到了几分,盡管他不知道愛倫尼是否肩負雙方軍事合作的任務,但有一點他能肯定了,愛倫尼公主肯定不是來安西游玩。

    想通了這一點,李慶安的注意力便轉到了愛倫尼身上,她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神都逃不到李慶安的觀察。

    雖然是談判,但實際上雙方已經達成了大部分共識,王昌齡還特地去迎接李慶安,在路上他便向李慶安匯報了與約瑟會談的情況,雙方都同意用怛羅斯城和北面的伊蒂爾城來作為雙方的中轉貿易站,稅率統一采用三十稅一的低稅率,以成交價納稅,無論是官方貿易還是民間貿易都采用同一稅率,雙方還約定,各自軍隊有責任維持各自境內貿易線路的安全等等。

    大部分事項都有了共識,但在使用貨幣上,雙方卻有了一點分歧,拜占庭的貨幣是金索里,也有銅幣和銀幣,但現在以金幣為主,拜占庭以貿易立國,它的貨幣極為強勢,几個世紀的歐洲都是以它的貨幣來通行,甚至和大食的貿易也是采用金索里。

    而安西的貨幣自然是銅錢,也通行大食的迪納爾銀幣,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安西的銀元制造成功,首先便開始在安西通行,安西的銀元標准重量為一兩,九成銀一成銅,做工精美,還能吹得嗡嗡作響,一出來便深受商人們歡迎,拜占庭使團也驗証過了這種銀元,同意它可以作為交易的貨幣。

    但關鍵就是比價,也就是后世的匯率,當然唐朝的匯率不像后世這么復雜,很簡單粗糙,一枚金索里值几枚銀元?一枚金索里的重量大約為一錢,那么這樣就很簡單,金和銀是一比十,一枚金索里就應該換一枚銀元,實際上一枚金索里還不到一錢,還差那么一點,但安西沒有計較,依然按一錢來算。

    而分歧就出在這里,拜占庭使團一定堅持十枚金幣換安西十二枚銀元,也是就是一比一點二,但安西也不肯讓步,這樣就形成了僵持,拜占庭使團的折中方案是各算各的,但安西不同意,那樣一來會給投機商鑽了空子。

    現在就等李慶安來最后談,李慶安已經從王昌齡的口中知道了雙方的分歧,其實他心里有數,商人們都不會吃虧,會自己算帳,可以考慮到將來的官方貿易,這個比價就一定要確定下來,而且官方貿易的量很大,這二枚銀元的差異,足以削掉唐朝的利潤。

    李慶安微微笑道:“唐朝官方的金銀比價是一比十,據我所知,大食也是一樣。”

    這時,主管安西貿易的市舶支使李衍用漢語低聲對李慶安道:“我剛剛從粟特商人那里打聽到,拜占庭也是一比十。”

    李慶安點點頭,又繼續道:“貴國的金銀比價也是一比十,那我就不懂了,怎么到了貴使團這里,就變成了一比十二,這是何道理?”

    約瑟對這個問題也考慮很久,他來安西之前,不知道安西已有銀元,他不能接受大唐的銅錢,便准備全部以他們的金幣為唯一貿易貨幣,但安西堅持也同樣使用安西銀元,他便仔細考慮過了,安西銀元含銀量足,可以接受,他決定用十比十二的比價,也就是十枚金索里換十二枚安西銀元。

    “大將軍,我們拜占庭的金幣已經有几百年歷史,皆是純金,信譽卓著,而你們的銀元是去年才造出,據我所知,還不是唐王朝的錢幣,只是你們安西的地方錢幣,這里面存在一個信譽差,所以我認為金索里要更值錢一點,這一點我絕不改變,我們只能尋找折中方案,而我不會讓步。”

    李慶安對約瑟的思想不由點了點頭,信譽價值,這個約瑟居然把信譽價值考慮進去了,果然不簡單,不過他也同樣不能讓步。

    他便笑了笑道:“約瑟先生是個固執之人,不肯讓步,而我也是較真之人,同樣不肯讓步,約瑟先生看怎么辦呢?”

    約瑟想了想道:“這樣吧!我提一個折中方案,你們安西也鑄造一種金幣,重量和純度都我們的金索里一樣,我們就以這兩種金幣來作為貿易貨幣,比價為一比一。”

    其實鑄造金幣最早也是李慶安和銀元同時考慮的一個方案,但最后他放棄了金幣而只造銀元,一方面他害怕中原有人仿造金幣,而損害安西金幣的信譽,另一方面安西的黃金也少,鑄幣沒有意義,但他卻沒想到拜占庭居然讓安西也鑄金幣,他可不愿意,他寧愿使用拜占庭的金幣來做交易,拿自己的貨物去換取他們的黃金,而安西這邊,他只要不准金索里流通,那么商人們就只能在柜坊按一比一兌換成銀元,從而將金索里變成他的‘外匯儲備’。

    金索里不是花花綠綠的鈔票,而是黃燦燦的金子,李慶安愿意儲存這種貨幣。

    李慶安便搖了搖頭道:“鑄造錢幣必須要中央朝廷批准,我們只能造銀元,我不能接受你的折中方案,但我希望安西和貴國能盡早開始進行貿易,我認為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所以如果我們實在談不妥,那我可以讓步,我放棄安西銀元,只采用貴國的金索里來作為雙方貿易的唯一錢幣,”

    現在還是一千三百年前,物資偏少,約瑟還不懂貿易入超帶來的硬通貨幣流失問題,他見李慶安讓步,便欣然笑道:“那好,我們就談定了!”雙方達成了最后的共識,接下來就是由下面的官員開始草擬具體協議條文,然后由李慶安和約瑟正式簽署。

    可李慶安真正關心是雙方的軍事合作,他見愛倫尼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是對貿易不感興趣,便對她笑道:“公主殿下,明天一早我要去視察軍隊,我邀請你一同前往,不知你可有興趣?”

    愛倫尼嫣然一笑道:“我很愿意,我會等著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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