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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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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0 20:07:48
第三百三十二章 玉奴風波

    下午,獨孤明月來到了舞衣的院子里,大戶人家就有這個好處,那就是住房寬敞,不比小戶人家,娶個一妻一妾,平時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平日房事不公落下的怒,柴米油鹽積累的氣,就這么長年累月地橫眉怒目,或者低眉順眼的臉、殺機騰騰的心,最后在某種利益糾結的時候總爆發。

    而大戶人家的好處就是房子多,有地位的妻妾還能一人一個院子,大家平時不相往來,各過各的,眼不見為淨,深層次的矛盾則放在心中,但面子上卻是和和氣氣,一團和諧美滿,像李慶安已經高為郡王,也只有正妃、側妃、偏妃四個妻妾,自然是一人一個院落,家里的妻妾矛盾也不甚尖銳,正妻明月心胸寬和,又會做人,因此下面的人都對她頗為敬戴,舞衣雖有點小性子,但出身較低、身世悲涼,家中沒有后台背景,而李慶安又對她疼愛有加,明月也對她較寬容,將心比心,她也認了命,鬧不起什么大亂,兩個偏妃更不用說了,一對孿生姐妹,從小販賣為奴,出身低賤,最早連身籍都沒有,差點成為男人的玩物,若不是有幸遇到李慶安,她們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如詩溫婉可人,善解人意,對大婦尊敬有加,全府上下無人不喜歡她,明月也極喜歡如詩,一直便將她當做自己的管家助手;而如畫性子相對野了一點,喜歡出去游逛,骨子里個性極強,桀驁不馴,好打抱不平,不過心地不壞,明月和她還算相處融洽,對她的自由也不加限制,只是多派仆婦跟隨,主要是怕她出事。

    李慶安府第雖然在政事堂的后面,但占地極廣,大小院落有十几個,后花園便占了一半的面積,周圍駐兵眾多,戒備森嚴,安全方面沒有任何問題,舞衣身為側妃,在吐蕃戰役后,李隆基也破例加封了她從三品的誥命,地位也算尊崇,她住在西內院,環境清幽,舞衣喜歡安靜,不喜人多,她的侍女只有三人,平時沒什么事,舞衣便教授她們彈琴學樂,府中常常傳來叮咚的琴聲,今天明月來找舞衣是為了玉奴之事,按理,安西廢奴后,李慶安家中也沒有奴婢,大家都是自由人,婚姻也能自己做主,但長久形成的規矩和思維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尤其是一些時間長的侍女,她們還是習慣于由主人安排婚姻,不過若本人不愿意的話,明月也不勉強,而會另找人家,但玉奴不同于一般侍女,她從小便是姜家買來的奴婢,姜家被發配嶺南后,她便留在小主人舞衣的身邊,那時她才九歲,舞衣十一歲,她跟著舞衣一直住在李林甫宅中,兩人相依為命,一起度過了最艱苦的十年歲月,她和舞衣名為主仆,實為姐妹,現在隨著她年紀漸長,已經步入剩女的行列,其實早在兩年前剛到安西時,舞衣便想著給她找戶人家出嫁,但玉奴死活不肯,就這么耽誤下來了,現在已經不能再耽誤下去,玉奴的婚事也就成了舞衣最大的事情,偏偏這件事鬧出了風波,她的婚事也就跨出了舞衣的院子,成為郡王府的大事,把明月也牽涉進來。

    明月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了舞衣的院門前,她剛要走進院子,身旁嘩啦一響,玉奴從竹林中閃了出來,“夫人請等一下!”

    “你就躲在那里等我嗎?”明月微微一笑道。

    玉奴上前盈盈施一禮,哀求道:“求夫人為我做主!”

    “我聽說趙參軍的姐姐已經向舞衣求你的生辰八字了,我又不能左右舞衣的決定,你讓我怎么辦?”

    早晨明月還給李慶安說起玉奴的事情,可中午她便聽說碎葉戶曹參軍事趙釗的姐姐已經來找舞衣求婚了,趙參軍想娶玉奴,這件事讓明月略略有些不滿,趙參軍是碎葉本地漢人,家境很不錯,固然如此,但她獨孤明月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就算玉奴是舞衣的妹妹,可那只是情,實際上,玉奴還是郡王府的侍女,和其他下人一樣,同樣拿府中的月錢,趙參軍家要求親,也應找她這個主婦才對,但他們竟越過了自己,這讓明月心中著實有些不悅,今天來,她就要向舞衣講清楚這個理,明月待人一向寬容,但并不表示她就沒有自己的原則,在她原則的底線上,她絕不會半點讓步。

    玉奴眼中一陣黯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個道理她懂,其實她也想嫁人為婦了,可她想嫁的人是主人李慶安,倒不是因為李慶安是安西郡王、節度使,早在李慶安還是中郎將之時,玉奴便喜歡上了那個趕馬車忘記解缰繩的冒失將軍了,在舞衣被迫離開李府,一路南行,准備萬里奔波去嶺南,境況淒涼之極,李慶安追到了小寺廟,用一曲琴挽救了生命脆弱的舞衣,也俘獲了玉奴的芳心,她便認定了那個有情有義、可以托付終身的男子,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從不敢有半點表露出來,直到此時,她已經無法逃避,可她又不敢說自己喜歡李慶安,在舞衣一意孤行要給她找好人家嫁掉時,她便悄悄地求到了明月,這是唯一能替她做主的人了。

    玉奴沉默了片刻道:“我家姑娘其實也不知道我的八字,我和那趙家不配。”

    明月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便道:“你其實已經是自由身,你若不愿嫁給趙家,你自己回絕就是了,我想你家姑娘也不能勉強你。”

    ‘不會勉強’和‘不能勉強’只有一字之差,但語氣和意思就已完全不同,明月用不能勉強,就表明了她絕不妥協的立場,尊重和商量是一回事,但玉奴的婚事最終還是要她來做主,這個原則她絕不能讓步。

    玉奴行了一禮便轉身走了,明月望著她落寞的背影,不由搖搖頭,轉身走進了舞衣的院子。

    今天舞衣的心情頗好,一直讓她煩惱的玉奴婚事終于有了點眉目,她的一個學生昨晚偶然聽說她在給玉奴找婆家之事,便回去告訴了自己的母親,也就是趙參軍的姐姐,今天中午,趙參軍的姐姐便拿著弟弟的生辰八字上門了,兩人談了近半個多時辰,舞衣對趙參軍的條件頗為滿意,趙參軍二十五歲,碎葉本地漢人,家里有田有地,宅子也很寬大,更重要是趙參軍在長安求過學,是個讀書人,這一點尤其讓舞衣滿意,這樣玉奴嫁過去,不僅生活無憂,也能夫妻美滿,舞衣便向趙家許諾了這門婚事。

    舞衣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她做得不妥之處,在她潛意識中,玉奴是她的妹妹,玉奴的事情是她的私事,和獨孤明月無關,她最多把這件事告訴獨孤明月,其他的事情就和明月無關了,她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至于玉奴本人的意愿,她很清楚,但她絕不同意,她自己已經不幸為妾,她絕不再允許玉奴步她的后塵,她一定讓玉奴嫁一戶好人家,堂堂正正地做主婦,在這一點上,她就像一個管得太多的姐姐,**但不乏善心。

    “舞衣姐在嗎?”院子里傳來了明月的聲音。

    “是明月妹妹,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里?”舞衣笑著迎了出來,她知道昨天李慶安回來了,今天明月來找她,肯定是為了李慶安之事。

    “沒什么大事,給你說說大郎的事。”

    大郎是她們妻妾間對李慶安的稱呼,是李慶安在這個家中的公共頭銜,雖然私下里她們對李慶安卻各有稱呼,明月叫李慶安為夫郎或者郎君,舞衣稱李慶安為李郎,而如詩如畫姐妹則叫李慶安大哥,各人井水不犯河水,但大郎卻是她們之間的共同稱呼。

    明月在一張黃梨木圈椅上坐了下來,這里需要多說一句,中唐時期內地仍以傳統跪坐為主,尤其是大戶人家,大家在坐墊或者胡床上就坐,椅子、高桌雖然已經隨著佛教和胡風傳入,但名門世家仍然沒有使用,倒是一些貧苦人家先使用了,一直到晚唐乃至五代才逐漸被主流社會接受,我們從《韓熙載夜宴圖》上便可看出椅子的普及,但碎葉不同中原,胡人眾多,漢人的生活習俗也基本胡化,除了極少數仍保留跪坐習俗,其他大部分人家都坐胡床或者直接坐椅子了,李慶安本人是傾向于坐椅子,他的書房內就有一把太師椅,而几個妻妾的房內,或用坐榻、或用帶椅背的圈椅,都不做強求,大家也隨了風俗,在用坐榻的同時,各人的房間內也各有几把圈椅。

    舞衣給明月倒了一杯茶,笑道:“我就猜到你會來找我。”

    “哦?為什么?”明月端起茶杯笑問道。

    舞衣的臉微微一紅,卻沒有接過話題,明月自然懂得這無聲的語言,李慶安回來了,今晚上他應該住舞衣這里,舞衣說的是這件事,而不是指玉奴出嫁一事,明月便知道,舞衣壓根就沒有想過把玉奴的事情告訴自己,或許她認為此事和自己無關吧!本來明月微微帶了一點怒氣,而這一刻她的怒氣消散了,她從舞衣的話中聽出來,舞衣并非是故意不告訴她,并非是故意和她對抗,而是她沒有這個意識,自己只要稍稍提醒一下她便可,明月沉吟了片刻,她在考慮是有自己來說,還是托李慶安來告訴舞衣,想來想去,她覺得還是自己說出來比較好,李慶安向來偏袒舞衣,說不定在這件事上反而會勸自己不要多事,那時她的面子往哪里擱?

    但明月沒有立刻提此事,她笑了笑道:“今天我和大郎說了,過几天我們全家去玉佛寺燒香,舞衣姐應該沒問題吧!”

    “我沒有什么問題,只是為什么要去燒香?”舞衣有些不解地問道。

    “新年祭祖大郎沒有趕回來,我建議他去玉佛寺補祭一下先靈。”

    “如果只是補祭先靈的話,在家里就可以了,為什么還要去玉佛寺?”

    沉默了一下,明月低聲道:“聽說玉佛寺的觀音院很靈驗,我想順便去求子。”

    舞衣也沉默了,李慶安的子嗣問題確實是一件大事了,她跟了李慶安近三年,始終無法懷孕,她的壓力也頗大,如果明月去求子,她也有這個念頭。

    舞衣展顏一笑道:“好吧!我一定去。”

    兩人一時沒有話說,房間里十分安靜,只聽見一名小丫鬟在院子里掃地的聲音,這時,明月笑了笑道:“我這兩天在考慮玉奴的婚事,想來和舞衣姐商量一下。”

    “噢!這件事我已經定下來了,就不勞明月妹妹費心了。”

    舞衣顯然不愿多談此事,也不愿明月參與,她的冷淡使明月心中剛剛平息的不滿一下子又點燃了,她克制自己心中的氣惱,勉強笑了笑道:“是什么人家,你怎么沒有告訴我?”

    或許也意識到自己口氣有點冷淡,舞衣也笑了笑道:“男方是碎葉戶曹參軍事,姓趙,他姐姐中午來和我談過了,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合適,我便應允了。”

    明月臉色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她心中的不悅開始流露出來,她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用一種平和的語氣道:“他們怎么會知道玉奴要婚嫁的事?”

    “這個趙參軍姐姐的女兒便是我的學生菲兒,她昨晚聽見我和玉奴的對話,便回去告訴她母親了,正好趙參軍尚無妻室,菲兒的母親今天中午就來談這門婚事。”

    “你真的應允了嗎?”明月又一次問道。

    “是的,我應允了,這有什么不妥嗎?”

    舞衣對自己的無視終于激起了明月心中的怒火,她臉一沉道:“舞衣姐,這件事不是我說你,你做得太不理智了。”

    舞衣也是個極為高傲的人,明月的批評使她心中也不高興起來,她拉長了聲音道:“我認為我很理智,你這話從哪里說起?”

    “舞衣姐,你想過沒有,這個趙參軍甚至連玉奴的面都沒有見過,一夜之間便做出決定,要娶玉奴,他圖什么?不就是因為大郎的關系嗎?說得不客氣一點,如果大郎是普通的小官員,他會娶玉奴嗎?他明顯就是為了升官發財,你還居然答應了這種人,他值得玉奴托付終身嗎?”

    舞衣想嫁玉奴心切,確實沒有考慮到這么多問題,明月此時點破了,讓她也覺得自己是有點操之過急了,自己應該先打聽一下這個姓趙的人品才對,而不應只聽菲兒母親的一面之辭,雖然舞衣已經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妥,但并不等于她就可以接受明月的批評,事實上,可能除了她丈夫李慶安,任何人的對她的批評她都不能接受,她就是這么一個極為清高之人。

    “這件事我心里有數,我自然會去打聽這個趙參軍的情況,我認為你也是一面之辭,你也不了解這個人,你憑什么就肯定這個趙參軍就是圖大郎的權勢?說不定菲兒也給他說過玉奴,或者他也見過玉奴,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總之,這件事我會考慮清楚,明月妹妹就不要過問了。”

    話說到這一步,舞衣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明月便不再委婉點醒她了,她索性把話說明了。“舞衣姐,我就問你一句話,玉奴是不是我們府上的人?如果是我們府上的人,我該不該過問?”

    舞衣這才恍然大悟,她這才明白明月來找自己的真正原因,原來是因為自己沒有向她稟報趙參軍向玉奴求婚之事,她根本不是因為關心玉奴,而是因為自己挑戰了她大婦的權威,舞衣心中的火騰地燃了起來,玉奴是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她憑什么插手?這一刻,玉奴的婚事就像一陣風,吹散了她們兩人之間那一層薄淺的交情,使她們之間的深層矛盾豁然彰顯。

    舞衣陰沉著臉道:“玉奴是我的妹妹,她的事情不勞你惦記,你還是去管好你自己的東院,西院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話不是你這樣說!”

    明月也怒道:“玉奴在府中家人的名冊中排名第二,我才是這個家的主母,她的事我怎么不能過問?我也明著告訴你,大郎已經在安西廢奴,我府上的每一個下人都是自由之身,她們完全可以決定自己的婚姻,嫁不嫁趙參軍不由你說了算,也不由我說了算,而是由她自己說了算,你自己去問問她,她愿不愿意?”

    說完,明月一甩袖子,轉身便走了,走出門,只見剛才在院子里掃地的小丫鬟嚇得躲在門后,兩個主母竟然翻臉吵架,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天塌下來了,明月剛想命她不准把這件事傳出去,可一轉念,她想到了剛才舞衣說的話,‘你還是去管好你自己的東院,西院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明月心中憤懣難當,她也不想多說了,別人知道也好,就讓大家評評理,到底是誰不講理?

    她剛走出院子,便聽見房間里傳來一陣暴風驟雨般的琵琶聲,明月聽出這是琵琶曲《十面埋伏》,舞衣在用琵琶來發泄心中的憤怒。

    明月胸脯也劇烈起伏,她心中壓抑之極,仰頭望向天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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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受夾板氣

    李慶安晚上一回到府中,便立刻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所有人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轉身便跑,而且往常這個時候,他的几個老婆都應該聚在偏堂里笑著聊天,等待著他回來一起吃晚飯,那是多么和諧美滿的一幕,可現在偏堂中一個人也沒有,甚至他也聞不到飯菜的香味。

    他在偏堂中逛了一圈,偏堂里冷冷清清,寒氣迫人,李慶安只得走出門,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門后‘咔’地一聲響,一回頭,只見一個小丫鬟從門后出來,准備偷偷溜走。

    李慶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小丫鬟的胳膊,“別跑!”

    “老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我吧!”

    “你一定知道的,你給我說老實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李慶安惡狠狠道。

    小丫鬟無奈,只得看了看兩邊,低聲道:“大夫人和二夫人今天吵架了,不得了啊!聽說還動了手,二夫人臉都被抓破了。”

    李慶安吃了一驚,明月和舞衣吵架了嗎?這、這是怎么回事?

    “你快說,到底是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們吵架了,吵得很厲害。”

    李慶安一陣頭痛,他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他知道明月和舞衣之間其實隱藏著一種矛盾,舞衣對他娶妻始終有點耿耿于懷,當初和明月成婚時她就刻意躲開,沒有參加,而舞衣這種耿耿于懷的原因是她不愿和別人分享丈夫,愛情是自私的,在音樂中長大的舞衣在情感上也就更加纖弱而敏感,身世的不幸和她長期生活在別人的屋檐下,又使她的性格清高而孤傲。

    這些李慶安都能理解,因此他對舞衣也心懷一絲歉疚之情,也更加疼愛于她,但他又需要明月來替他支撐后宅,他對明月也是愛護有加,可現在,舞衣和明月的矛盾終于爆發了,李慶安非常想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想了想,便對小丫鬟道:“你速去后院,告訴三夫人,說我在外書房等她,讓她立刻過來。”

    三夫人就是如詩,現在李慶安想知道真相,只能從如詩那里了解了。

    片刻,如詩急匆匆趕到了李慶安的外書房,如詩雖然在家中地位排第三,但她卻是李慶安最信任的妻子,他知道,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出事情,真正毫不猶豫替他而死的,只有如詩,正因為對如詩的絕對信任,所以李慶安最**的內書房,也交給如詩負責清掃整理。

    但現在他在外書房,他在了解清楚情況之前,還不敢進內宅。

    如詩一進門便苦笑道:“大哥已經知道了嗎?”

    “我只知道她們吵架了,但為什么吵架和吵架到什么程度,你告訴我!”

    如詩嘆了口氣,她先給李慶安倒了杯熱茶,雙手端奉給他,這才無奈地說道:“其實就是為玉奴之事?”

    “玉奴?”李慶安一怔,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明月給他說起,玉奴想做他小妾的事情,當時他有點動心了,玉奴長得很漂亮,這無可否認,天下漂亮的女人他都想娶,這也無可否認,難道是玉奴在給自己做小妾一事上,明月和舞衣有了分歧不成?

    本來他打算今晚上在床上悄悄問一問舞衣,玉奴肯給他否?不料他還沒問便出事了,這令李慶安一陣心虛,他急忙問道:“你說清楚一點,到底因為玉奴什么事?”

    “舞衣姐給玉奴找了戶人家,但沒有征得明月姐同意便擅自做主答應了,明月姐為這個生氣,便找舞衣姐去論理,結果兩人話不投機便吵起來了。”

    如詩便將明月下午給她傾述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慶安,最后道:“其實玉奴只是一個引子,根本原因還是明月和舞衣兩人的地位問題,到底明月能不能管舞衣之事。”

    果然是這個根子,李慶安一陣哀嘆,他當然知道明月應該管舞衣之事,可他私下里又悄悄告訴舞衣,她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在她二人的關系上,他一直就在和稀泥、打太極拳,現在終于矛盾爆發,不過那個趙參軍竟然想娶玉奴,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不知道玉奴是舞衣的陪嫁丫鬟嗎?天底下哪有陪嫁丫鬟外嫁的?這讓李慶安心中又有一絲惱怒,仿佛明月和舞衣的矛盾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這個該死的趙參軍導致。

    “大哥,這件事你准備怎樣處理?我是說你比較偏向誰?”如詩有點擔心地問道。

    從個人感情上,如詩是偏向舞衣,畢竟她和舞衣呆的時間長,而且舞衣身世可憐,和她很相似,都是孤兒,而且又教她彈過琴,可從道理上,她卻又支持明月,明月是主母,家中的任何事情確實都應該由她做主,所以她認為,李慶安的態度最為重要。

    李慶安不由苦笑了一聲,清官難斷家務事,他能偏向誰?兩個女人他都愛,或者說,兩個老婆他都惹不起。

    “他們吵到什么程度了?我聽丫鬟說,舞衣的臉都給抓破了。”

    “這是誰在后面無事生非?”

    如詩沒好氣道:“大哥你想這可能嗎?她們都是有身份有修養的人,會像街上婆娘那樣吵架嗎?她們不過是嗓門稍大一點,語氣稍重一點罷了,三人成虎,大哥別忘了。”

    “嗯!三人成虎,這個詞用得好,如詩你很有長進啊!”

    如詩聽到丈夫夸獎,心中一陣歡喜,兩個夫人吵架的陰影轉眼又將她的歡喜壓了下去,她憂心忡忡道:“大哥,你看這可怎么辦?”

    李慶安頭大如斗,他瞥了一眼如詩,便將她摟過來笑道:“如詩,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來處理。”

    “交給我!”如詩嚇了一大跳,連忙推開李慶安道:我怎么管得了她們的事情,尤其是大夫人,管她的事情就是愈禮,我要被趕出家門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們都是我的妻子,哪有把妻子趕出門的道理?”

    李慶安連忙安撫她几句,又笑著解釋道:“其實也不是讓你去管她們,我不好出面,你就多勸勸她們,讓她們先消消氣,你就勸說她們,說我公事繁重,壓力很大,請她們盡量寬容相待,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自己斟酌一下吧!”

    如詩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舞衣的聲音,“李郎,我可以進來嗎?”

    如詩一驚,轉身要從后門走,李慶安卻拉住她,指了指里屋,如詩會意,她先將后門開了,然后閃身進了里屋,李慶安見她心細如發,不由暗暗點頭贊嘆。

    “進來吧!”

    門開了,舞衣走進了書房,她哭了整整一個下午,自哀身世不幸,后來她也漸漸恢復了平靜,也恢復了理智,她也意識到自己在與明月的爭議中處于禮法的弱勢,但她卻不肯向明月低頭,她也很清楚,一旦自己低頭,那將來她就將徹底失去自主,她不愿意得到那樣的結果,她現在唯一的依靠就是丈夫李慶安,她希望能從李慶安這里得到一點安慰。

    李慶安仔細看了看舞衣的臉,雖然是沒有抓破的痕跡,但眼睛通紅,顯然是哭過,舞衣見到了丈夫,心中不由委屈之極,眼一紅,又扭過頭,捂著嘴抽噎起來,李慶安一陣心痛,連忙將她摟入懷中安慰道:“都是自己家里人,吵吵嘴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別這么難過了。”

    他拉著舞衣的手坐了下來,笑道:“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覺得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們只要能互諒互讓,大家都各讓一步,事情就能解決了,比如玉奴的事情,從感情上,她和你親如姐妹,她的婚事于情于理都應該由你來考慮,但明月畢竟是主母,你要考慮到她的面子,尤其在對外方面,如果她一點不管,那別人又怎么看她,她將來又怎么管別人,她也有難處,所以你和她商量著辦,給她面子,然后我讓她尊重你的決定,這樣你們也不會吵成這樣子了。”

    舞衣低下了頭,丈夫的語重心長的勸告,于情于理都說得不錯,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是有點不給明月面子,盡管心里明白這一點,但女人畢竟是情緒動物,理智的時候偏少,而且她也害怕明月是用玉奴之事做突破口,一旦她讓了步,將來她就事事被動了。

    雖然明月的面子她可以不給,但丈夫的面子她卻不能不給,她用手絹擦了擦淚水,哽咽道:“玉奴的婚事你可以做主,只有你能管我的事,你說的話我會聽,但除了你之外,任何人我都不會受她指使,李郎,你也知道,我在舅父府中這么多年,我什么時候低過頭?如果我低頭,我早就被那些心朮不正之人得手了,也不會是你今天的妻子,這是我的底線,你要體諒我。”

    李慶安聽懂舞衣其實也在讓步了,她的意思是說,明月若有要求可以通過自己來傳達,她也會接受,只是她不能接受明月直接對她的指使,李慶安心中一陣嘆息,他知道舞衣的性子極為倔強,喜歡鑽牛角尖,她能做出的讓步也就是這些了,這件事還真不能急,得慢慢勸她,想到這他便道:“這樣吧!那個趙參軍的求婚你先回掉,我不是很喜歡他,王昌齡也給我說過,此人鑽營拍馬是出了名的,不值得玉奴托付終身。”

    舞衣明白李慶安的意思,玉奴的婚事要先冷處理一下,不要再激化矛盾,其實明月說過后,她也感覺自己操之過急了,還不了解趙家情況就倉促決定,確實不妥,她本意是想拖一拖,但李慶安的態度卻很鮮明,要她回掉這門婚事,她只得點了點頭,道:“我聽你的,我明天就回了這門婚事。”

    這時,門外忽然又傳來了明月的聲音,“夫君,我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李慶安嚇了一跳,連忙對舞衣指了指側門,意思讓她回避,不料舞衣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根本就沒有回避的意思,李慶安無奈,看樣子只有當面調停了,他只得硬著頭皮道:“進來吧!”

    明月推門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她也是剛剛聽丫鬟稟報,老爺回來了,她便急忙趕來,不料卻一眼看見了舞衣,她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心中冷哼了一聲,‘惡人先告狀!’

    她也走了進來,在李慶安的另一邊坐下,笑道:“夫郎還沒吃晚飯吧!我已經吩咐廚房准備了,等一會兒就好。”

    “呵呵!我還不餓。”

    “再不餓也要吃飯,這樣吧!我讓她們把飯菜放到西院去,今天夫郎不也要住在哪里嗎?”

    說到這,明月瞥了舞衣一眼,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訴李慶安,雖然她和舞衣吵架,但她不會因此破壞原則,該是什么還是什么。

    對于舞衣而言,盡管她已經讓步了,同意回絕趙家的求婚,也愿意通過李慶安來接受明月的安排,但女人心,海底針,她在李慶安面前什么都好說,都肯讓步,可當她和明月面對,她所有的讓步之心便立刻丟到了九霄云外,她撇了撇嘴道:“假惺惺,裝模作樣!”

    明月的臉驀地脹得通紅,心中的火再一次被點燃了,她猛地站起身,怒視舞衣道:“你給我說清楚了,我哪里假惺惺,裝模作樣,我的寬容和好意都被你當做驢肝肺了嗎?”

    舞衣也站起身,毫不讓步地反駁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今晚李郎本來就是要到我那里去,可你當我面這一說,他還敢去嗎?你這樣說,分明就是在提醒他,今晚不要到我那里去。”

    明月氣得渾身發抖,好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哼!我是什么人不用你操心,我是直性子人,有什么就說什么,不像某些人,嘴上涂蜜,心里想的卻是另一碼事。”

    “好了!”

    李慶安低喊一聲,怒道:“你們都不要吵了。”

    兩人女人見丈夫發怒,都一齊坐了下來,背對著對方,氣鼓鼓的,誰都不說話。

    李慶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讓他怎么說,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看似舞衣的錯,其實也不然,李慶安心中多多少少還保留著后世的一些思想,他也不希望舞衣失去自我,也希望舞衣能留住自己的個性和自由,但明月也沒有錯,按照禮制,明月是有權力管家里的一切事務,甚至可以將舞衣趕出府去,但她沒有這樣做,只能說明她的寬容和大度,李慶安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舞衣,他左右為難,這個時候他誰也不能偏袒,此時根本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李慶安忽然感到一陣疲憊,便擺擺手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要處理一下公務。”

    這句話比什么都管用,兩女都知道家事不能誤了公事,她們一起站了起來,同時向門口走去,走得急了一點,兩人肩膀撞了一下,她們怒視對方一眼,舞衣便轉身從側門走了。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李慶安無力地躺在藤椅上,這一刻,他覺得兩個妻子的矛盾甚至比大食還難解決,這時,如詩從里屋出來,輕輕撫摸著李慶安的頭發,李慶安握住她的手,將她擁入自己懷中,如詩也不勸他,像貓一樣地趴在他身上,過了一會兒,如詩低聲道:“大哥,今晚住我那里去吧!”

    李慶安搖了搖頭,苦笑道:“住在你那里不妥,舞衣那里我也不好交代,今晚我就去政事堂呆一晚吧!留在家中,不定她們倆今晚該怎么折磨我。”

    如詩點了點頭,她能理解,便笑道:“那吃完飯再走。”

    “好!你把飯端到這里來,我吃了飯就走。”

    李慶安就在外書房匆匆吃了晚飯,隨即便返回了政事堂,他在那里有一間睡房。

    ........

    政事堂占地很廣,由三十几幢建筑組成,和長安一樣,天不亮,官員們便來工作,下午便可以回家了,此時,天色已經擦黑,政事堂中安安靜靜,偶然几扇窗還亮著燈,那是事務繁忙而加班的官員,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巡邏安全,李慶安的辦公之處位于政事堂的東面,反而不是正中,是一棟占地五畝地的建筑,建筑不大,只有二十几間屋,是他和幕僚及文書辦公的地方,還有給親兵們的休息房,四周有圍牆,將這棟建筑團團圍住,和其他建筑一樣,建筑是修在高約一丈的地基之上,地基是平整的巨石拼成,嚴絲合縫,包括建筑本身也是用巨石砌成,從外面看不起眼,但卻堅固異常,建筑下面還有地下室,放置一些重要的物品。

    文官們都已經下班回家了,政務房中只有李慶安的房間還亮著燈,李慶安的辦公場所由四間屋組成,外面是几名文書郎整理文書之處,里面是聯通的一排三間屋子,正中是他辦公屋,左面是作戰室,放著一張巨大的沙盤,將整個安西都容納了,而右首是一間小屋,里面有床被褥之類,是他臨時休息之所。此刻,李慶安坐在桌案后,仰躺在寬椅上,他在思索著解決舞衣和明月矛盾的辦法,可是想來想去,除了用時間來冷卻淡化她們之間的矛盾外,他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當然,他可以找點事給她們做,讓她們不要在家整天琢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還是治標不治本,其實李慶安還想到了一個最好的辦法,那就是孩子,讓她們都有了孩子,她們的關系就會融洽得多,看來,自己得去找個名醫看看病,解決自己的生育問題,以前他沒有放在心上,可現在子嗣問題越來越迫在眉睫了。

    李慶安正在胡思亂想,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雜之聲,他眉頭一皺問道:“出什么事了?”

    一名親兵探頭望了望院門口,道:“好像是那個拜占庭的公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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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帝國公主

    院門口,十几名親兵攔住了拜占庭公主愛倫尼,她隨身帶著弓箭,士兵們要求她將武器放在門口,愛倫尼堅決不肯,雙方發生了爭執。

    士兵們對愛倫尼還算客氣,校尉曹豹精通突厥語,對她拱手道:“公主殿下,沒有得到大將軍的特別同意,任何人持兵器都不能靠近大將軍,這是我們的規矩,請公主殿下見諒。”

    “我聽說你們大將軍箭法很好,我特地來找他比試,把弓箭放在門口,我怎么和他比試?我不能接受。”

    “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和你比箭?”李慶安笑著出現在了門口。

    愛倫尼微微一笑道:“很簡單,如果你不能戰勝我,安西和拜占庭軍事合作的可能性,我們就不用談了。”

    李慶安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果然被他猜對了,這個漂亮的西洋公主擔負著雙方軍事合作的任務,只她怎么會突然泄露,倒是令人奇怪,李慶安一轉念便明白了,這一定是雙方貿易談妥的緣故,拜占庭人或許設了一個前提,沒有達成貿易協議,就不談軍事合作。

    李慶安打量了她一下,昏明的月光中,她穿一身緊身衣褲,穿一雙高筒皮靴,將她妙曼的身體呈現得曲線畢露,令人美不勝收,李慶安便欣然笑道:“那就請進吧!”

    親兵們向兩邊閃開,愛倫尼仰著頭走進了院子,她掃了一眼環境,傲然道:“我們比夜射,黑夜中射箭才最見本事,開始吧!”

    她的弓很長,將弓一端插在地上,拉弓便向六十步外的一棵杯口大的小樹斜射去,箭划出一道拋物線,正中樹身,入木三分,李慶安輕輕鼓掌,笑道:“好箭法!女人中能打你這樣的箭法,確實不多!”

    “女人中?”

    愛倫尼不滿地哼了一聲道:“我可是拜占庭三大箭手之一,是拜占庭箭皇最得意的關門弟子,你竟然這樣羞辱我?”

    李慶安微微一笑,剛才他從愛倫尼拔箭、搭箭、拉弓、射出這一系列的動作便可看出,這個女人確實受過名師指點,動作非常漂亮,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得出是下過苦功練習,在她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中確實是很不錯了,但她的指法還是不夠老辣,略顯稚嫩,說她是拜占庭三大箭手之一,這未免就有些捧譽之言了,只因為她是拜占庭公主。

    “你瞄准的應該是那塊白色的樹疤吧!但你卻偏離了一寸,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愛倫尼臉一紅,她瞄准的確實是那塊白色小樹疤,但不知為什么,箭射出時,她竟然沒有找到感覺,以至于偏了這么一點點,雖然被李慶安說中,但她卻不肯承認,撇了撇嘴道:“你能看得出?”

    “知道你為什么沒射中嗎?”李慶安笑道。

    愛倫尼嘴上不肯承認,但心中卻很想知道,竟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為什么?”

    “因為你緊張,你的心不夠沉靜,作為箭手,你略顯嫩了一點。”

    李慶安接過她的弓和箭,背對著小樹,他猛地一轉身,在他轉身的一霎那,箭脫弦而出,快如閃電,‘哚!’地一聲,正中白色樹疤的中心,愛倫尼眼睛都看呆住了,李慶安卻把弓箭還給她,搖搖頭,這把弓雖然也很長,但它是單體弓,勁力太軟,不過癮。

    他對親兵道:“去!把我的弓箭拿來。”

    一名親兵拔腿奔去,片刻將他的弓箭拿來,這張巨弓竟然和李慶安的身高一樣,看得出需要極大的力道才能拉得開,這也是一張七石弓,是李慶安收集的几張名弓之一,看似不起眼,但它卻是安西三名最好的弓匠耗時三年制成,而且箭也是鐵箭,只有這樣的硬弓才能發揮出鐵箭強大的威力。

    李慶安見她盯著自己的弓箭,眼睛里充滿了驚訝,便把弓箭遞給她笑道:“要試試嗎?”

    愛倫尼有些不服氣地接過弓箭,手一沉,她這才發現這把箭竟然是用生鐵鑄造而成,在淡淡的月光下,箭身泛著黑幽幽地青光,她搭上了鐵箭,這一刻她心里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箭朮和李慶安相差太遠,就是這把弓她都拉不開,她憋足了勁,可這把比她還高一點的巨弓竟然只拉開了一半,手臂顫抖,李慶安暗暗一贊,一個女人,能把他的弓拉開一半,這已經很不錯了。

    他將手伸過去笑道:“給我,這把弓不適合你。”

    愛倫尼滿面羞慚地將弓箭還給了李慶安,但她心中的好奇心又戰勝了羞愧之心,她想看一看李慶安的射箭,這把弓讓她想起了師父那張巨弓,她也是一樣拉不開它,難道李慶安竟然能和師父一比了嗎?

    “大將軍,你射一箭吧!”

    李慶安接過弓箭,笑道:“我還是射那塊樹疤痕!”

    他向后退,一直退到牆角,這里離那棵樹已經是一百二十步開外了,那一般人眼中,夜幕下,恐怕連那棵樹影都看不清了,但李慶安卻要射樹身上一塊雞蛋大的樹疤,好在疤痕是白色的,在李慶安那異于常人的眼中,那塊疤痕就是一顆白色的小點。

    他舉平了弓,兩膀較勁,吱嘎嘎聲響,弓弦緩緩地拉開了,拉弓如滿月,手臂紋絲不動,仿佛蘊藏著千鈞的力道,旁邊愛倫尼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她是行家,當李慶安用她的弓箭射箭時還看不出名堂,可當李慶安用自己的弓時,他那種大宗師般的氣勢便顯露出來了,他穩若大山,威猛之氣雄渾無比,那支鋒銳的箭頭令人膽顫心驚。

    李慶安雙眼微瞇,這一刻他的腦海中一片清明,所有的爭霸權謀,所有家宅不安都統統離他遠去了,他心中只有一支箭,他感受到了箭的力量,感受到了力量的至美,讓他渾身舒適無比,仿佛這支箭也有了生命,和他心心相通。

    他微微一笑,鐵箭脫弦而出,長長的箭杆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影,箭勢不快,卻仿佛帶有千鈞之力,無聲無息,直扑一百二十步外的小樹,‘咔嚓’一聲,箭從樹疤射入,強大的力道竟將小樹縱向撕裂了兩尺長的口子,樹疤被射出一個圓孔,箭穿過圓孔繼續前進,釘在一丈外的牆上。

    李慶安微微吐了一口氣,這一箭他很滿意,他已經很久沒有射箭了,原以為箭朮會變得生疏,卻沒想到竟射得如此完美,連他自己都暗暗贊嘆不已。

    愛倫尼看呆住了,她的師傅也射不出這樣的箭,這種重劍無鋒、大工不巧的箭朮使她深深地震撼了,這才是箭朮,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她心潮澎湃,激動得竟難以抑制,緩緩地跪了下來,這一刻,她忽然對箭朮的體會更上了一層樓。

    李慶安走上前,從牆上拔出了箭,遞給了愛倫尼,“這支箭送給你!”

    愛倫尼心中對李慶安的一絲不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心中只有崇拜和敬服,她恭恭敬敬地接過箭,真誠地凝視著李慶安道:“希望這支箭能串起拜占庭和安西軍事合作的意愿。”

    李慶安點點頭道:“我希望你父親能和你有一致的想法!”

    書會員手打上傳........

    夜里,李慶安做了一個夢,夢見明月和舞衣兩人同時站在他的面前哭訴,皆說自己委屈,兩人忽然一人拉住他的一只,像拔河似的向兩邊拼命拉拽,他一怒掙脫了她倆,卻發現自己用力過猛,兩人都倒地身亡了,身上血流不止。

    李慶安一下子被嚇醒了,心悸得怦怦直跳,滿頭大汗,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坐了起來,從窗外望去,一輪彎鉤般的月亮還挂在半空,几片烏云從月亮前飄過,月光變得忽明忽暗。

    李慶安睡不著了,他翻身坐了起來,披上一件外衣走到大門口,大門外還站著兩名親兵,忠心耿耿地為他值勤,李慶安對他們笑了笑道:“几更了?”

    “已經五更了。”

    李慶安點點頭,又對他們笑道:“你們去休息吧!我已不想睡了,大門外有站崗,周圍還有巡邏,不會有什么事。”

    兩名士兵猶豫了一下,便行一禮,退下去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他一人,他站在台階上,一陣風迎面吹來,風中已經沒有了寒意,帶著一絲春的氣息,他這才驚喜地發現,吹來的竟是東南風,是從熱海吹來的風,有一種特有的溫暖氣息。

    今天是二月初一了,在后世已經是三月份,早春來臨了,李慶安心中隱隱有一種躁動,這是一種春天的**,在他心中點燃了,可他一想到家里兩個女人的矛盾,這種**中又摻雜了一絲煩惱,這種混合著煩惱的**使他心煩意亂,這時候他就想找一個女人,將胸中的憤懣痛痛快快地發泄出來。

    這時李慶安無意中看到了那棵被射裂的樹,愛倫尼那曲線丰滿的身體仿佛又出現在他眼前,那個西洋美人的身上充滿了一種致命誘惑,她那高聳的胸脯,那修長筆直而又渾圓的雙腿,那又圓又翹的臀部,他又想起她離去時那依依不舍地眼神,那眼神中有一種充滿了暗示的大膽,令李慶安怦然心動,他今天晚上應該把她留下,這一刻李慶安心中充滿了一種占有的**。

    .........

    李慶安再也沒睡著,他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亂想到天色發白,他剛迷迷糊糊睡著,一聲戰馬的嘶叫又將他驚醒了,這時,一名親兵跑來稟報:“大將軍,那個拜占庭公主已經到了。”

    李慶安一驚,他一翻身坐了起來,急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天還沒有完全亮,還早呢!”

    李慶安松了口氣,暗暗忖道:‘她這么急著趕來,莫非也很想見自己嗎?’

    這時,他心中升起了一絲大膽的念頭......

    李慶安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便走到院子里,只見愛倫尼正在草地上練習射箭,她背對自己,站在八十步外,目標正是昨天晚上那株小樹上的裂縫,裂縫中已經插滿了五六支箭。

    李慶安的目光卻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穿著一身和昨晚一樣的緊身衣,昨晚是紅色,今天卻換成了一身白色,卻更加緊身,將她魔鬼般的身材顯露無遺,李慶安的目光最后落在她健美的圓臀上,他欣賞著她射箭時臀腰之間那種起伏波動的曲線,他心中那種大膽的念頭更加熾烈了。

    這時,愛倫尼忽然轉過身,目光似笑非笑地注視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李慶安有些尷尬,他干咳兩聲笑道:“你這么早就來了嗎?”

    愛倫尼收起箭,慢慢走到他面前,帶一絲曖昧的目光望著他道:“你昨晚上為什么不回家?睡在這里。”

    “我公務繁忙時經常住在這里,這很正常。”

    “虛偽!”愛倫尼搖搖頭道:“你明明是有別的原因,你離家這么久了,剛回來才一天,難道不想和家人相聚嗎?”

    李慶安不想和她說這件事,便岔開話題笑道:“准備一下吧!咱們要出發了。”

    “我都准備好了,隨時可以走。”

    “那好吧!”

    李慶安回頭吩咐親兵一句,親兵出去了,很快,一輛寬大的馬車停在了大門口,愛倫尼見是馬車,不由驚訝地問道:“不騎馬嗎?”

    李慶安搖了搖頭,道:“我的事務繁多,坐在馬車上可以處理一些公務,再說我們可以談一談軍事合作之事。”

    愛倫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吧!我和你一起坐馬車。”

    李慶安簡單收拾了一下,他們上了馬車,數百名親兵護衛左右,馬車向南而去,李慶安要去的地方是凍城,在碎葉以南約三百余里,位于熱海南面,本來是碎葉的附屬小城,現在那里是安西軍的弩兵訓練基地,李慶安要帶愛倫尼去看一看安西軍強大的弩兵。

    馬車走得很慢,李慶安坐在馬車里批閱兩份河中急件,這是剛剛才送到,布哈拉再次爆發了祆教徒和伊斯蘭什葉派教徒的流血沖突,死了一百多人,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根源是布哈拉祆教神廟被大食拆除后,修建了一座巨大的清真寺,因為阿里派首領就葬在那里,使它成為河中地區的伊斯蘭聖地,可是它原址也是祆教的一處聖地,兩派宗教的聖地交疊了,為了爭奪這塊聖地,它成為兩派流血沖突不斷的根源,現在荔非元禮提議強行拆除清真寺,恢復神廟,李慶安卻不贊成,現在河中地區不穩,手段過激會引發什葉派的起義,給大食以可乘之機,他便在報告上批了四個字‘維持現狀!’

    坐在李慶安對面的愛倫尼有些無聊,她半躺在軟褥上,充滿興趣地注視著李慶安的一舉一動,她對李慶安本來就有好感,昨天上午李慶安對她的戲弄使她惱火,若是換了別人,她早就發作了,但李慶安給她的印象很好,雖然惱火,但她還是決定‘饒恕’他,而昨天晚上的那場比箭,李慶安那高超的箭朮征服了她,崇拜、嘆服在一個年輕女人心中便轉化成了一種傾慕,使她一夜無眠,腦海中閃動著的都是他射箭時矯健的身影,以至于她天不亮便跑來了。

    這時,她目光落在了李慶安頭頂一具弓弩之上,她好奇地望著這具弩,她竟從來沒有見過。

    李慶安批完了報告,他見愛倫尼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頭頂,便放下筆,隨手從挂壁上取下了弩,這是一具標准的唐弩,做工精湛,是作為裝飾品挂在馬車上,他將弩遞給愛倫尼笑道:“我聽說拜占庭人不用這種兵器?”

    愛倫尼搖搖頭道:“我感覺它像弓,但我確實沒有見過。”

    事實上軍弩在西漢時期,歐州曾經出現過,后來又一度失傳,一直到千年后才又重新出現,因此愛倫尼沒有見過弩也是情理之中,這也是李慶安帶她去看弩軍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安西軍和大食的几場戰役后,唐朝的几種先進武器必然會傳到大食,其中就包括弩,他已經從河中得到消息,高仙芝在吐火羅被俘的士兵中就有三百名弩手,大食已經得到了他們手中弩箭,這就是曼蘇爾來大唐想得到更先進造弩朮的原因,其實即使得不到,他們也能進行仿制,這件事李慶安考慮了很久,他知道歷史上弩弓在歐州曾引發的恐慌,如果讓阿拉伯人得到犀利的弩弓,不僅會打破西方的力量平衡,而且會使阿拉伯在征服歐州的過程中變得更加強大,轉而調頭威脅東方的安全,所以李慶安便考慮出于軍事力量平衡,是否應該把淘汰下來的舊弩賣給拜占庭,讓他們能與大食抗衡,這也有利于實現他們之間的軍事合作。

    李慶安當著愛倫尼的面將弩拉弦上箭,遞給了她,笑道:“你試試看!”

    “可我不會用。”愛倫尼接過弩疑惑地道。

    “來!我教你。”

    李慶安來到她身后,一手扶住她的手臂,讓她將弓弩托好,“對,就這樣,抬頭挺胸!”

    他的手卻滑到她的腰間,將她腰輕輕一摁,“腰一定要挺直,這很重要。”

    又用手掌在她臀部上按了一下,“這里也要挺直了。”她臀部那驚人彈力讓他有些不舍釋手,但他還是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將她兩只手握住,他几乎將她半抱在懷中,在她耳邊低聲教述,手握著她的手,用食指貼著她的玉指彎進了懸刀,低聲在她耳畔道:“對!按住它,聽我的命令。”

    愛倫尼的目光微微向后瞥了他一眼,那深潭般的藍眼睛里閃過了一種充滿了誘惑的眼波,嘴角漾起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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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帝國公主(下)

    李慶安半抱著愛倫尼,握住她的雙手,教她平衡住弩弓,他的臉靠在愛倫尼的后頸處,臉頰不時隨著馬車觸碰她的脖頸,他在尋找車窗外可能的目標,時間一點點過去,需要的目標始終未能出現,兩人都沒有說話,這種曖昧的姿態讓兩人心中都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刺激,這一刻,兩人的心思都已不在射弩之上,愛倫尼感受李慶安那強烈的男人氣息,她目光變得迷離,藍色的眼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層輕霧,臉頰染上一抹緋紅,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胸脯起伏,眼看他們已經到了臨界的關口,就在這時,一只白色水鳥從遠方百步外的樹林中飛出,低低掠過半空。

    “就是它!”李慶安將弩弓略略一偏,扣動了懸刀,‘咔’地一聲,弩機微震,弩箭閃電般射出,箭道精准平直,迅捷無比,一箭便射穿了水鳥,水鳥雙翅一收,從空中落下,愛倫尼一驚,立刻收斂了即將失控的**,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驚訝萬分地望著手中的弩箭,長期浸yin在弓箭中的她,立刻看出了手中這件武器的威力,她也意識到了這具弓箭的戰略意義,這對用長弓慢速射箭的拜占庭人,將是一種**性的武器,尤其是對付以騎兵見長的阿拉伯人,以及海戰上,它都能使拜占庭占據優勢,愛倫尼心中激動萬分,她轉身摟住李慶安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一吻,她那柔軟且濕熱的唇使李慶安心中一蕩,就在這時,馬車震動了一下,停了下來。

    “大將軍,已經到碼頭了!”

    兩人慢慢分開,愛倫尼好奇地探頭向窗外望去,他們已經穿過森林,來到了一座寬闊的碼頭,岸上緊靠森林處是一片巨大的倉庫,足有二十几座,有重兵把守,碼頭上停著几百艘平地運糧船,再遠處便是波光浩淼的熱海,這時,李慶安已經平靜下來,他指著倉庫笑道:“那邊便是我們的糧倉,從俱戰提水路運來的糧食便在這里上岸,然后再從陸路運向碎葉,我們正在修整河道和碼頭,不久的將來,這些船只便能沿著碎葉河直接抵達碎葉城,不用在這里中轉。”

    “我們要坐船嗎?”愛倫尼回頭望著李慶安問道。

    “是!去凍城走陸路略遠,坐船便可以直接抵達。”

    他低頭對愛倫尼笑道:“你不會害怕坐船吧!”

    “怎么會呢?我們拜占庭就是靠海而生,我們上船去!”

    愛倫尼從馬車上跳下,她迎著海風長長地伸展了身體,在陽光的映照下,她的一頭金發熠熠閃光,修長而婀娜的身材仿佛大自然最完美的造化,李慶安自然地伸手摟住她的腰,指著最邊上一艘與眾不同的大船笑道:“那就是我的座船,我們上去吧!”

    愛倫尼望著李慶安嫣然一笑,牽著他的手,一起向大船快步走去。

    李慶安的坐船是一艘巨大的樓船,長約二十丈,高五丈,船上又有三層船樓,在一片平底運糧船中顯得鶴立雞群。

    李慶安帶著愛倫尼上了三樓,他的親衛們則集中在一樓和二樓,大船緩緩啟動,借著東風,風帆鼓起,向南方駛去。

    熱海也就是今年吉爾吉斯的伊塞克湖,眼波浩淼,終年不凍,湖水清澈透明,是一片巨大的高山咸水湖,四周是雪山高嶺,低矮處被茂密的森林覆蓋,這里金沙碧水,風景十分秀麗,由于傳說湖水中有海怪出沒,因此當地居民無人敢在湖中捕魚,但有居民造船作為交通工具,往來于大湖兩岸,唐軍占領碎葉后,對熱海的利用也主要用于交通,尤其從俱戰提運糧到碎葉,船隊就是橫穿了熱海,至北岸碼頭。

    李慶安的坐船是他視察熱海四周戰略據點堡壘時所用,大量的移民就分布在熱海四周,為了保護移民,唐軍也在熱海四周修建了大量戍堡,其中南面的凍城就是一個重要的軍事據點,是安西軍訓練弩兵的基地。

    此時已是二月初一,熱海獨特的地熱資源使這一帶的溫度比別處要高,湖面上熏風習習,迎面吹拂,令人心曠神怡,座船三樓其實也是一座移動的辦公場所,有辦公室、有書房、有會議室、也有寢室,而且親兵們在收拾好房間物品后,便自覺地回到了二樓,三樓中就只有李慶安和愛倫尼兩人,李慶安請她在書房中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笑道:“你父親賦予你什么樣的權力,與安西進行軍事合作?”

    愛倫尼沒有隱瞞李慶安,她坦率地說道:“我來安西確實是受父親的委托,來考察與安西軍事合作的可能,對于拜占庭,亞美尼亞和塞浦路斯是我們最大的障礙,也是最大的威脅,我們希望能發動戰爭消除這些威脅,事實上,這也是我們來安西的根本目的,貿易只是投石問路的借口,正因為貿易協議的達成,所以我們才看到了你們的合作誠意,所以我才會和你談軍事合作問題,但我沒有戰爭決定權,也沒有和你們簽署軍事合作協議的權力,我只有編制具體方案,然后向父親提出,最終還是由他來決定,我希望你能理解這一點。”

    “我能理解,我可以和你談具體的方案,甚至包括一些軍用物品的貿易,等下午我和你參觀完安西的弩軍后,我們再來詳細談。”

    “好!現在就是我們的享受時間,對嗎?”

    愛倫尼媚然一笑,轉身向艙外走去,走到船弦邊,熱海的美麗令她心曠神怡,清澈湛藍的湖面一平如鏡,水光照天,北岸的層層雪峰,在云霧中時隱時現,顯得靜謐和神奇,當和風吹拂,湖上白浪滔滔,和湖面上的垂云水**融,顯得夢幻而神祕,她凝望著波光浩淼的湖面,忍不住用她的母語,喃喃地低誦著一篇著名詩歌,贊美這片美麗的湖泊,這時李慶安慢慢走到她的身后,溫柔地將她抱住了,在她耳邊用突厥語低聲吟誦一首唐詩:

    側聞陰山胡兒語,西頭熱海水如煮。

    海上眾鳥不敢飛,中有鯉魚長且肥。

    岸傍青草常不歇,空中白雪遙旋滅。

    蒸沙爍石然虜云,沸浪炎波煎漢月。

    陰火潛燒天地爐,何事偏烘西一隅。

    .........

    愛倫尼聽得心醉神迷,輕輕依偎在他懷著,頭枕在他肩頭,用她那夢幻般的眼波凝視著他,朱唇輕動,仿佛在渴求、在呼喚,李慶安慢慢親吻著她的耳垂,親吻她的臉頰,最后用他那熾熱的唇吻住了她嬌嫩的雙唇,愛倫尼迷醉了,她伸出雙臂反摟住李慶安的脖子,忘情地回吻他,他們頭頸相交,享受著天海一色的浪漫漏*點,李慶安將手伸進她的衣內,在她身上撫摸,握住了她胸前那對飽滿而極富彈性的**,肆無忌憚揉搓撫捏,愛倫尼開始低低喘息,胸脯劇烈起伏,她伸出那靈活的舌尖**著他的**,她那湛藍的眼睛里充滿了鼓勵,在大膽地勾引著他。

    “愛我!”她低低地對李慶安道。

    李慶安抄腿將她橫抱起來,用牙齒解開了她的上衣,她那雪白如小峰般的**顫彈而出,李慶安低頭吮住她胸前的紅蕾,將她抱進了船艙,在船艙內的寢室內,他們去除了衣物等所有的阻礙之物,緊緊摟抱著,用無數個姿勢,用每一寸肌膚去感受對方的狂愛,他們身體交融為一體,野性在他們心中膨發,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做*,粗野而瘋狂,愛倫尼處子的春情被誘發,那種**之愛而產生的極度快感在她體內澎湃,令她難以抑制住尖叫,她一口咬住李慶安的肩頭,這一次,她仿佛由一只天鵝變成了母獸,床上、桌上、椅子上、地板上、陽光下,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瘋狂的做*痕跡.....

    一直到半個時辰后,一場**女愛引發的暴風驟雨終于在船艙中平息了,李慶安已經筋疲力盡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梅開几度,兩天來,他心中的憋悶終于得到痛痛快快地發泄了。

    他仰面朝天地四肢癱躺在床榻上,將愛倫尼摟在懷中,戀戀不舍地撫摸著她那雪白動人的肌膚,相比東方美人,她的肌膚更富有彈性,她的身材更有一種魔鬼般的誘惑力,而且她更加熱烈奔放,更加大膽,讓他享受到了**的極致,

    愛倫尼仿佛一只金絲貓依偎在他懷中,她不時抬起頭親吻李慶安的唇,親吻他的肌膚,今天她第一次嘗到了男女之愛,嘗到了魚水之歡,那種**蝕骨般的快感令她刻骨銘心,她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身邊的男人。

    “你居然是第一次?”

    李慶安的目光落在被褥上一片斑斑血點上,他心中驚異常訝,在他記憶中,拜占庭似乎是一個沉溺于**,糜爛而奢侈的城市,但眼前的情形令他不敢相信,這么漂亮的西洋美人竟然還是處*女。

    愛倫尼慵懶地笑了,“你可知道,我的身體是拜占庭最寶貴的財富,我可以為父親換來一個國家,這么寶貴的財富,我怎么可能輕易給人。”

    “那你為什么給了我?”

    愛倫尼坐了起來,從床頭取過一把梳子,像美人魚一般梳理她那長長的金發,對李慶安笑道:“因為我想和安西聯姻。”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想嫁給我?”李慶安笑道。

    愛倫尼笑了笑道:“現在我是很想嫁給你,但穿上衣服后或許我就不想了。”

    李慶安也坐了起來,將她雪白動人的yu體抱入懷中,在她耳邊低笑道:“剛才也是我們的一種談判,我們配合得很默契,這就寓示著我們的軍事合作將會同樣順利。”

    “你不想娶我?不想讓我做你的妻子?”愛倫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

    李慶安笑道:“這么漂亮的女人我當然想獨占,可是正如你說,你是你們拜占庭帝國最寶貴的財富,你父親會舍得把你給我嗎?就算他舍得,可按照我們的東方的慣例,好像西方也一樣,你父親需要為你准備嫁妝,那他會為你准備什么樣的嫁妝?土地還是財富?”

    “你知道父親把我許配給馬爾克國王子時用的是什么嫁妝嗎?用塞浦路斯島,當然,塞浦路斯島還在阿拉伯人手中,是需要馬爾克國出兵把它奪回來,如果我嫁給你,我想應該是亞美尼亞,很遺憾地是,亞美尼亞也在阿拉伯人手中,也需要你們出兵把它奪回來。”

    “你父親算得很精明啊!可惜我不會去打亞美亞尼,更不會去打塞浦路斯,我只會去打呼羅珊,那么公主殿下,你就做我的情人,讓我們之間沒有利益交易,讓我們之間只有男女之愛。”

    “我估計天底下沒有男人敢娶我,想娶我之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愛倫尼并沒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她穿上了衣服,拉開房門向艙外走去,一股海風吹進了船艙,將她的金發吹拂飄散,她忽然回頭媚然一笑道:“做你妻子也好,做你的情人也好,都不會影響我們的軍事合作,也不會影響我們的歡愛,我會去向父親請求,請求他允許我來遙遠的東方生活。”

    這時,船頭悠揚的鐘聲敲響了,這是船只即將到岸的通知。

    .........

    下午,李慶安陪愛倫尼抵達了凍城,凍城也是一座碎葉的附屬小城,目前有三千余戶剛剛遷來的移民,同時,這里也是安西新軍的弩弓訓練基地,從去年開始,安西軍的每一名新兵都在接受弩箭的訓練,他們分批來到這里,接受為期三個月、極為殘酷的訓練。

    船到達了湖岸,李慶安他們又換成騎馬前往凍城,凍城離湖邊僅十里,不多時便可到達軍營,這時士兵們已經准備就緒,即將完成訓練的三千士兵將演示弩箭陣的威力。

    當李慶安離軍營還有一里時,凍城團練使劉志云便迎了出來,劉志云也是當年江都團練營的老兵,江寧人,也是石堡城戰役中的幸存者之一,當年他只是一個小兵,現在已經累功升為中郎將,負責訓練新兵射弩,他的訓練士兵極為嚴格,鐵面無私,在軍中得了一個外號,叫劉閻羅。

    他身材魁梧雄壯,身著明光鎧,威風凜凜,他快步走上前躬身施禮道:“末將劉志云參見大將軍!”

    “劉將軍免禮,准備好了嗎?”

    “回稟大將軍,已經准備就緒,隨時可以開始!”

    “好!”李慶安點點頭,對換了一身唐軍盔甲的愛倫尼道:“公主殿下,請下馬隨我進營。”

    愛倫尼身材極高,穿上唐軍盔甲儼然就是一個英武的唐軍將領,李慶安又特地送了她一把做工精湛的復合弓,只有三石,正和她使用,這是李慶安最心愛的寶弓之一,通體呈紅色,因為力道偏小,因此一直被他挂在馬車內作為裝飾品,現在他送給愛倫尼,作為他們之間發生特殊關系的一種見証。

    愛倫尼異常喜歡這把寶弓,手感和勁力非常好,使她的弓朮又上了一層台階,她立刻便用它換掉了自己常用的長弓,

    她跟在李慶安身后,手執弓箭,后背箭壺,長長的金發束起,更顯得她英姿勃勃,她隨李慶安走進軍營,走上了一座訓練台,這里是指揮弩軍訓練的高台,在訓練台下,是一片占地足足有五百畝大訓練場,士兵們在這里訓練步弩和騎弩,同時也要練弓,每天要訓練七個時辰,不分白天黑夜,目前一共有六千名新兵在這里訓練。

    這時,台下已經整齊排列了三千名訓練即將結束的新兵,他們上一關是接受騎朮訓練,下一關將去賀獵城接受刀法和槍法的訓練,從中會挑選優秀者去訓練陌刀,最后是排陣訓練,新兵期一共訓練一年格斗、布陣,時間緊張,要求極嚴格,但只有這樣才能訓練出一支犀利的軍隊。

    三千弩兵已經排列就緒,每人手執一把軍弩,后背一壺弩箭,其中一千五百人使用擘張弩,另外一千五百人使用蹶張弩,五百人一排,實行三段輪射。

    “開始吧!”李慶安沉聲下令。

    紅旗舞動,鼓聲響了起來,咚!”

    三千人的弩陣開始發動了,士兵之間的距離拉開,騰出足夠射弩的空間,相比之下,蹶張弩是用腳上弦,他們之間的間距更大。

    這時就在前方五百步外,忽然出現大群綿羊,足有千余只,它們被驅趕著,走進了兩百步內,驅趕羊的士兵立刻躲開了,很顯然,這群羊將成為演示用的道具。

    李慶安不由瞥了一眼愛倫尼,只見她的神情中開始有些興奮了,她完全沒有一般女人看見羊群將被屠殺時不忍和同情,相反,她的藍眸中竟燃燒著一種嗜血的渴望,她仿佛渴望看見羊群被屠殺。

    李慶安心中暗暗有些警惕起來,實際上他根本不了解這個女人,只是貪戀她的美色,當他得到了她的身體后,**消退,他開始變得理智起來,誠然,和拜占庭聯姻或許能帶來一定的戰略利益,但這也會損害他入主中原的努力,而且這個女人并不是那種相夫教子的柔弱女人,相反,她是一個很強悍,征服**很強烈的女人,如果她成為安西的女主人之一,她必然不會安于后宮,她將會在安西攫取更多的利益給拜占庭,想通了這一點,李慶安不由暗暗慶幸,幸虧他沒有答應娶她為妻,只是讓她成為自己的情人。

    這時鼓聲漸急,一千五百名使用蹶張弩的士兵一聲低喊,第一排五百名士兵扣動弩箭懸刀,‘咔!’一片弩機聲響起,五百支弩箭鋪天蓋地向羊**去,射完他們立刻踏弩上弦,這時第二排的弩箭也射出了,緊接著第三排弩箭,一千五百支弩箭如黑壓壓的三大群黃蜂,呼嘯著划過天空,迅疾無比地射向羊群,一百八十步外的羊群發出一片哀鳴聲,一輪箭陣射完,千余只羊絕大部分都釘死在地上,血流成一片,只有几十只羊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未動,

    “精彩絕倫!”愛倫尼禁不住鼓掌贊嘆,弩箭箭陣的強大威力令她激動不已,那些羊群在她眼前仿佛變成了阿拉伯的騎兵,這就是拜占庭所需要的武器,有了這種弩箭,他們將橫掃亞美尼亞。

    愛倫尼忍不住回頭對李慶安懇求道:“李大將軍,請讓我帶一百名士兵回去,我要讓他們在我的父親面前演示,讓他親眼目睹唐軍的實力,我相信他一定會同意和唐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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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速之客

    從拜占庭回來,李慶安立刻召開了緊急會議,討論河中地區的局勢,盡管他給荔枝非禮的報告是維持現狀,但維持現狀并不是解決危機的辦法,相反,如果不作為,危機將會越來越深。

    參加會議的都是目前在碎葉的文武高官,包括河中地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荔非元禮和剛剛趕回來的河中聯席會議協調官羅啟明,羅啟明是隱龍會羅品芳之子,也就是李慶安名義上的舅舅,精通阿拉伯語和粟特語,他也是隱龍會在安西軍中唯一職事官,他名義上是河中各國聯席會議的協調官,相當于后世的某某聯盟祕書長,但他實際上卻掌管著河中地區的最高行政權力。

    河中的危急局勢使羅啟明趕回來向李慶安匯報情況,李慶安在馬車上批閱的報告就是他所寫.

    “大將軍,各位使君,河中的教派沖突并不是今天才發生,他們仇怨已久,在白衣大食統治河中時,強行推行伊斯蘭教,壓榨祆教徒,將他們大量賣作奴隸,搗毀他們的神廟,當時,祆教徒和伊斯蘭教徒的仇怨便已經很深,祆教徒的起義反抗也是此起彼伏,但屢次都被殘酷鎮壓,現在唐軍占領河中,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祆教徒,這就使他們几十年的仇恨爆發,加倍報復伊斯蘭教徒,這就是他們沖突的根源,神廟之爭不過是表象,我現在懷疑大食已經派人潛入河中煽風點火,布哈拉靠大食最近,它的暴*極可能就是大食煽動的結果。”

    這時,荔非元禮站起身道:“依我看,我們就應該像當年穆斯林鎮壓什葉派起義一樣,用殘酷的殺戮讓伊斯蘭教徒屈服,我們絕不能心慈手軟。”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人輕輕冷哼一聲,李慶安轉頭望去,是崔乾佑,他也是今天才剛剛趕回來,准備向李慶安述職,便也參加了這次討論河中局勢的緊急會議。

    李慶安見崔乾佑似乎有話要說,便擺擺手,讓他暫時不要發言,他對羅啟明道:“你有沒有什么解決危機的方案?這才是我希望聽到的報告。”

    羅啟明躬身道:“屬下也考慮過,卑職認為首先是我們不能過于偏袒祆教徒,這樣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使矛盾更加激化,這是我們過去一年多時間的教訓,本來兩個教派之間的沖突,我們只要立場公允,那我們就能作為調解人來調解雙方的矛盾,讓雙方坐下來談判,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在過去一年中過于偏袒祆教徒,使伊斯蘭什葉派不再相信我們,已經開始敵視我們,這樣我們就失去了調解人的作用,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打祆教徒二十大板,不准他們再隨意在各地肆意摧毀清真寺,緩和我們與什葉派的矛盾,然后再讓聯席會議來起主導作用,我們則在幕后調解雙方的矛盾,找出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折中方案,然后再連續拿出有力措施,穩定住局面,打擊大食對河中的滲透,屬下以為,這樣才能真正制止河中的暴*。”

    李慶安聽出羅啟明話中有話,羅啟明實際上是在暗示是荔非元禮干涉河中事務才導致矛盾激化,只不過他不敢得罪荔非元禮,不敢明說,李慶安點點頭,這才轉頭問崔乾佑道:“崔將軍有好的解決辦法嗎?”

    崔乾佑一直便想取代荔非元禮成為河中的軍政首腦,這個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他站起身向李慶安先躬身施一禮,又向眾人拱手施了禮,緩緩道:“我認為解決河中地區方案應該是一種組合方案,從長遠來看,我支持羅使君的方案,確實應逐步建立在兩派教徒中的信任,唐軍絕不能參與教派斗爭,更不能偏袒祆教徒,這是荔非將軍在過去一年中的重大失策。”

    荔非元禮聽他指名道姓,不由臉色一變,正要發作,李慶安卻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他把到嘴邊的怒斥又吞回了肚子,其實李慶安也對荔非元禮有些不滿,當時,他把河中交給荔非元禮和羅啟明時,曾再三叮囑,唐軍不能偏袒任何一方,除非是想推翻唐軍的占領,否則軍隊不准參與地方爭端,宗教爭端只能是由聯席會議來出面解決,不料荔非元禮并沒有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而是派軍隊幫助祆教徒拆毀清真寺,這樣便導致矛盾激化,使什葉派的矛頭對准了唐軍,甚至喊出了‘唐軍滾出河中’、‘殺死李慶安’的口號,這不得不令人遺憾,在這個問題上,荔非元禮確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崔乾佑說得并沒有錯。

    但現在還不是處罰荔非元禮的時候,現在安西內憂外患,不能再制造矛盾,他沒有斥責荔非元禮,便對崔乾佑道:“繼續說下去,短期辦法是什么。”

    “卑職的短期辦法是分而治之,也就是把什葉派教徒和祆教徒分開,既然布哈拉鬧得最厲害,那就從布哈拉著手,密水流經布哈拉城,將布哈拉一分為二,這就正好以密水為界,讓兩派教徒各居一邊,不准他們往來,至于引發暴*的清真寺則暫時關閉,不准伊斯蘭教徒來祈禱,這樣也能多少平息祆教徒的不滿,同時進行全城盤查,搜查大食派來的探子。”

    崔乾佑的方案使李慶安想到了后世的印巴分治,盡管有后患,但在某種角度上,確實是一個解決矛盾沖突的快捷辦法,但李慶安想到的卻是將伊斯蘭教徒遷至阿姆河以西,也就是呼羅珊,讓他們在那里立國,成立一個什葉派掌權的國家,這樣,大食西面就會出現一個敵對國家,成為大食最大的牽制,他不能過于把希望寄托在拜占庭的身上。

    但這是后話,李慶安暫時還不想說出來,他便點點頭道:“崔將軍的方案可以作為備選之一,大家還有沒有更好的方案?”

    ........

    就在政事堂連夜召開緊急會議之時,李慶安的家中來了一名不速之客,在李慶安府上主客堂上,明月、舞衣、如詩如畫四人神情嚴肅,在她們對面坐著剛剛從凍城返回的拜占庭公主愛倫尼,在她旁邊坐著一臉尷尬地小蓮,她是她們之間的翻譯。

    本來愛倫尼是她們的貴客,可是她一進門便說出了讓她們面面相視的話,她今天來是要和她們探討一下她們和李慶安的婚姻問題,正是這句話讓她失去了應有的貴客待遇,甚至連本該給她上的茶水都沒有一杯。

    舞衣坐在明月的下首,兩人的座位相隔不到一尺,她兩人的位子是如詩的有意安排,自從昨天晚上當著李慶安的面吵架后,兩人便沒有說過一句話,現在她們肯坐在一起,這也多虧了如詩,如詩不負李慶安的重托,在她苦口婆心勸說下,今天兩個人矛盾便有些緩和了,沒有再激化,尤其昨天晚上因李慶安負氣去了政事堂,使舞衣也略略有些后悔,今天中午她便派人去把趙參軍的姐姐請來,把趙參軍的婚貼退給了她,悔了這門婚事。

    這件事明月很快便知道了,盡管她也知道這其實是李慶安的意思,但從這件事的本身來看,也說明了舞衣其實是在讓步了,這也使她有了面子,心中的氣便消了几分。

    所以當如詩安排她和舞衣坐在一起時,她也沒有說什么,盡管她們倆還是不說話,但畢竟是坐在一起了。

    這時,明月發現愛倫尼后背的紅色寶弓似乎就是李慶安馬車里的那一把,她越看越眼熟,便終于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她那把弓箭好眼熟。”

    明月雖然是自言自語,可是聲音卻大了一點,旁邊的舞衣聽見了,她的注意力也立刻落在了那把弓上,那把弓她曾經把玩過,要比明月熟悉,她一眼便認出來了,便道:“真的是馬車那把弓。”

    兩人對望一眼,眼中都充滿了驚疑,李慶安的弓從來不會輕易送人,怎么會在這個西方公主的身上?難道是......

    這時,愛倫尼看出了她倆的驚疑,便將弓拿在手上得意地笑道:“這把弓確實是李慶安送我,是他給我的定情之物。”

    旁邊的小蓮嚇得差點沒摔倒,這句話她不敢翻譯,便含糊道:“她說,這把弓是大哥送她的禮物。”

    不料旁邊一直不吭聲的如畫卻能聽懂几句突厥語,她聽懂了愛倫尼用的關鍵詞,便插口道:“不對吧!她說的是定情之物,這句話我聽得懂。”

    她這句話一出,其他三個女人都呆住了,過了半晌,明月對小蓮道:“小蓮,你不要有任何隱瞞,這件事對我們很重要,你刻意隱瞞我們,其實不是為我們好,反而會壞了大事,你知道嗎?”

    小蓮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明月姐,我明白了。”

    “好!你問她,她到底和大郎發生了什么關系?什么叫定情之物?”

    小蓮翻譯了過去,愛倫尼笑道:“這還用問了嗎?昨天晚上我和他有了夫妻的關系,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們。”

    小蓮說不出口,她期期艾艾,半天才道:“她說,她昨晚和大哥已經好上了,已經那個了,所以她才上門來找你們。”

    “你在胡說八道!”

    舞衣氣苦之極,眼淚都快下來了,昨天晚上李郎應該陪她,沒想到卻跑去找這個狐狸精了。

    “你別著急,讓我來問她!”

    明月知道這個公主說的是真話,她極可能和自己丈夫好上了,所以她才得到這把弓,雖然她心中也恨得要命,但她沉得住氣,便問愛倫尼道:“那你上門來找我們做什么?”

    愛倫尼不慌不忙道:“我記得我給你們說過,我親手射死了我曾經的未婚夫,就因為他背叛了我,有了別的女人,我從來不會接受我的丈夫還有別的妻子,我的信仰使我遵循一夫一妻的制度,我也特地問過,大唐是允許夫妻分離,你們都無法給他生子,據說這種情況只要一封休書便可以了,所以我希望你們能自己離開李慶安,因為我想嫁給他。”

    愛倫尼這番話,如平地一聲驚雷,讓她們四人都震呆了,她們從來沒有聽過這般荒唐的事情,可這個公主卻一本正經,根本不像開玩笑,這時,如畫口唇干澀道:“三位姐姐,她好像說的是真的,我聽人說過,拜占庭人信仰的宗教規定他們必須是一夫一妻。”

    明月卻搖了搖頭,對愛倫尼正言道:“公主殿下,我尊重你的信仰,也尊重你的婚姻觀,但我是李慶安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旁的舞衣姑娘也是李慶安的妻子,她僅次于我,而且她同樣也得到了朝廷的誥命,受大唐的律法保護,至于這兩個妹妹,她們也是李慶安的妻子,是我承認的妻子,這是我們大唐的婚姻制度,如果你想嫁給李慶安,就必須要經過我的承認和同意,可是很抱歉,我不接受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和你同樣信仰的丈夫,那才是最適合你,李慶安不是。”

    愛倫尼聽完了翻譯,她冷笑了兩聲,道:“我知道你們不想離開李慶安,我也理解,畢竟我也是女人,不過,我會說服父親用李慶安最想要的東西來作為陪嫁,我也希望你們能理解,婚姻更多時候是一種國與國之間的利益交易。”

    說完,她轉身便揚長而去,明月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她輕輕嘆了口氣,對舞衣道:“舞衣姐,我想和你談一談。”

    ..........

    女人大多屬于比較感性的動物,她們往往會憑自己的感情來決定一件事,當她處于一種盛怒狀態時,簡單的事情往往就會變得相當嚴重,可當她心平氣和或者是心情愉悅時,原本嚴重的事情也會變得簡單,當然,還有一種情況,當她遇到另一件她認為更嚴重的事情時,原來嚴重的事情也會變得簡單,明月和舞衣就屬于最后一種情況,盡管她們兩人正為妻妾的權力義務而爭執,盡管這個權力義務之爭對于她們都很重要,可當她們婚姻同時受到第三方威脅時,她們的爭執立刻就變得不重要了,她們需要達成某種妥協,共同對付第三方的威脅。

    在東院的小客房里,爭執了兩天的兩個女人終于面對面坐了下來,沒有第三人在場,明月低低嘆了口氣,對舞衣歉然道:“是我太沖動了一點,一些事情只想著理所當然,而沒有考慮你的感受,玉奴和你情同姐妹,她的婚事我不應該過問,我向你道歉。”

    舞衣是一個典型服軟不服硬的人,人敬她一尺,她還人一丈,她沒有什么心機,她要的僅僅只是一個自尊,明月的強硬只會讓她自尊心變得更加敏感,會讓她的反抗變得更加強烈,可當明月主動向她道歉時,她心中的抵觸情緒也就隨之煙消云散,甚至軟化程度還超過了明月,當然,拜占庭公主的無禮和威脅也同樣讓她憤恨不已,她也明白,必須和明月聯合起來,才能維護她們共同的婚姻。

    舞衣低頭半天不語,她心中也嘆息一聲,柔柔道:“其實我應該向你道歉,畢竟你才是一家的主母,是我之長,玉奴之事我應該和你商量,提出我的意見和想法,再聽聽你的意見,我們應該能找到一致的辦法,可我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你嚴辭拒絕,這是我的不對,我也應該考慮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說著,舞衣向明月躬身行了一禮,明月立刻攔住她,拉著她的手笑道:“咱們都是姐妹,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磕磕碰碰是正常,相互體諒一下,事情都能解決,我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這件事我絕不會放在心上,我也希望舞衣姐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以后還是好姐妹。”

    明月的寬容也舞衣也感到一絲慚愧,她點點頭,誠懇地說道:“我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以后我會叫你明月姐,畢竟你是長,我是次。”

    “那我們就各叫各的,我叫你舞衣姐,你叫我明月姐,這樣拉平了。”

    明月的心中也暗叫一聲慚愧,她今天才明白一個道理,解決矛盾應該因人而異,不能一味的強硬,有時候退一步,反而能使矛盾迎刃而解,尤其對于舞衣,自己讓一步,給了她自尊,她便會讓步更多,能解決她和舞衣的矛盾,明月心中也十分欣慰,她是主母,如果她和舞衣的矛盾解決不了,在別人看來,那就是她的無能,現在問題解決了,她感到了一種成功的喜悅。

    她拉著舞衣的手坐了下來,恨聲道:“現在我們商量一下,該怎么應付我們家的那個花心大郎!”

    明月站起身,走到門口吩咐一名丫鬟去把如詩如畫姐妹請來。

    舞衣見明月神情嚴肅,她心里也有些不安,便問道:“你說大郎會不會真的娶那個西胡女人?”

    “你認為呢?”明月反問道。

    舞衣想了想便道:“我知道很多婚姻確實是為了兩國之間的一種利益而結合,如果那個女人不堅持一夫一妻,或許大郎會納她為妾,或者側妃,但我覺得大郎應該不會因為她而拋去我們。”

    舞衣說到這,見明月依然憂心忡忡,她的心也不由揪緊了一下,問道:“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我知道,我應該相信大郎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

    明月嘆了口氣,拉著舞衣的手道:“可是我確實很擔心,我不懂男人的心,有的男人為了權勢和官文,不惜出賣自己的親人,比如我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僅想把我獻給皇帝,而且我的大姐就是因為他,而被迫嫁給契丹人,最后慘死異鄉,舞衣,我心里真的有點緊張。”

    “大姐不用擔心!”

    舞衣好言勸慰她道:“我覺得大郎再怎么樣也不會娶一個西胡女子為正妻,那樣不僅安西將士心中會不滿,中原民眾也不能接受,我想大郎不會這么傻。”

    明月是當局者迷,她因為父親之事給她留下了陰影,那個拜占庭公主又提到了安西和拜占庭結盟,更讓她感覺到或許有這種可能,再加上她一直無孕,所以她擔心丈夫真的會休了她,而去娶拜占庭公主為妻,但舞衣的話卻一下子提醒了她,是啊!若丈夫真娶西胡女子為正妻,中原的士庶還容得下他嗎?

    想通了這一點,明月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心中不由暗暗感激舞衣,這時,門開了,如詩如畫姐妹走了進來,她倆見明月舞衣二人有說有笑,心中同時一怔,都暗暗忖道:‘昨晚還吵得不可開交,怎么現在又和好了?’

    如畫反應極快,她立刻便想通了,笑道:“大姐,是為剛才那個女人的事吧!”

    “正是!”

    明月拉過她倆笑道:“你們快坐下,我們一起來商量一下,怎么樣教訓一下我們家那個花心大郎。”

    .........

    開完了會,李慶安返回了家中,一進門,給他的感覺依然是冷冷清清,和昨天一樣,從前他回家可不是這樣,至少有兩個妻子會笑顏如花地迎上來噓寒問暖,拉著他去吃飯,一家人在飯桌說說笑笑,可自從昨天開始,那種溫馨和睦的感覺沒有了,李慶安心中一陣沮喪,兩個老婆城門失火,殃及的卻是自己這條池魚。

    可有一點他又覺得奇怪,不僅一個妻子看不見,就連下人也沒有,整個府宅漆黑一片,就像夜深人靜大家都睡下了一樣,可現在時間明明還早,這是怎么回事?

    他走過外門,來到了中院,只見平時妻子們起居聚會的偏堂燈火通明,而且就只有這一間有燈光,難道是如詩?李慶安心中一陣驚喜,快步走了過去,‘吱嘎!’他推開門,一片明亮的燈光迎面扑面,令他一陣炫目,等慢慢看清了屋里的情形,他卻一下子愣住了。

    房間里燈火通明,只見他的四個妻子正坐在一起交頭接耳,可見他回來,四個同時閉上了嘴,坐直了身子,李慶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明月在和舞衣說話,他心中一陣迷惘,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她們又和好了嗎?

    “女人心真是難以捉摸啊!”

    李慶安感慨萬分,昨天晚上還吵得不可開交,可這一刻竟然又和好了,他一顆心放了下來,笑呵呵地走上前笑道:“怎么都聚在在這里,好像不太歡迎我啊!”

    四個女人的臉色同時陰沉下來,誰也不睬他,李慶安一怔,“你們這是這么了?”

    明月站了起來,對其他三女道:“姐妹們,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舞衣、如詩如畫都站了起來,從他身邊走過,根本就無視他的存在,李慶安也有些惱火了,有什么話都明說,這樣算什么,向自己示威嗎?他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你們給我站住!”他低聲命令道。

    在安西一言九鼎、令如山倒的李慶安,第一次命令失靈了,他的四個妻子誰也不理他,沒有一絲留戀,沒有一點猶豫,她們快步走出偏堂,直接回內宅去了,將李慶安冷落在偏堂內。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又是疑惑,又是惱火,半晌,他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向自己外書房而去。

    外書房內一片黑暗,他摸黑點燃了燈,一屁股坐進他的藤椅中,暗自生著悶氣,他晚飯還沒有吃,可是誰也不理他,甚至連如詩也不來看他,李慶安心中異常困惑,連如詩都不理他,只能說明問題很嚴重了,倒底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是.....

    李慶安猛然想起了愛倫尼,難道被她們知道了?發生在船上,她們不可能知道,如果不是這件事,那又是為什么?難道是昨天晚上自己不在家中睡覺,惹惱了她們嗎?想想也不可能,如果是那樣,至少如詩不會生氣。

    李慶安腦海中胡思亂想,卻沒有一點頭緒,他窩在藤椅中,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半夜里,他被一陣悉索聲驚醒,書房內一片漆黑,燈不知何時已經滅了,從窗頂上望去,夜空中星光閃爍,還是在夜里,李慶安睡得腰酸背痛,他吃力地側身換了一個姿勢,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似乎書房里有人,他一動不動,微微響起了鼾聲,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房內的一絲一毫動靜,都被他收進耳中。

    只聽見微微有腳步聲向他靠近,李慶安的眼睛瞇了起來,腳步聲在他身邊停止了,只聽見幽幽一聲輕嘆,他身上忽然一重,只感覺一床厚厚的毛毯蓋在了他的身上,細心地將四周邊角給他掖好,李慶安已經聽出了嘆息聲,正是他的愛妾如詩。

    就在腳步聲剛要離開房間時,李慶安忽然沉聲道:“我一天都沒有吃飯,你難道不管嗎?”

    來給李慶安蓋毯子的正是如詩,盡管她們商量好,三天之內,誰也不理李慶安,讓他嘗一嘗背叛家人的滋味,但到了夜里,如詩終于還是忍不住來看看他,給他蓋上了毛毯,不料卻被他發現了。如詩仿佛被釘子釘住了一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雖然丈夫一天沒有吃飯讓她心疼,但那個女人上門挑釁也同樣讓她感到憤怒,她心中矛盾異常,究竟該不該去為他准備飯菜?

    “你給我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李慶安不問這件事還好,問到了這件事,一下子提醒了如詩,她們四人達成了一致,如果她中間背叛了,這豈不是會得罪其他三人,也得罪了主母明月,想到這,如詩便冷冷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比誰都清楚,桌上有點心,餓了就自己吃。”

    她拉開門,快步走出去了,“你站住!”李慶安在后面低喊,但如詩卻頭也不回,加快腳步走遠了。

    李慶安無力躺了下來,他長長嘆了口氣,看來她們一定是知道拜占庭公主的事情了。

    天剛亮,李慶安便悄然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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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0 20:09:48
第三百三十七章 河中暴亂

    時間又漸漸過去了十天,隨著拜占庭使團回國,李慶安的家庭風波也漸漸平息下來,愛倫尼自從強勢拜訪了李慶安家庭后,她再也沒有提及此事,甚至根本不提和李慶安發生特殊關系一事,就仿佛什么事情沒有發生過,但軍事合作的初步方案雙方都已擬定,達成了雙方互相支援、共同對付大食的意愿,作為軍事合作一環,也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李慶安決定向拜占庭派去一百人的弓弩軍隊,向拜占庭軍方演示唐軍威力強大的弩箭,同時他和拜占庭使團簽署了以每副五十枚金索里的價格出售三千副唐軍庫存弩箭的備忘錄。

    二月初五,拜占庭使團離開了碎葉,但此時整個碎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河中,河中的局勢在一天天惡化,李慶安不得不派駐扎石國的李嗣業率兩萬新軍支援河中,可就在唐軍前往撒馬爾罕的途中,安國都城布哈拉爆發了最大規模的動亂。

    .........

    天剛蒙蒙亮,一場積蓄已久的暴*便席卷了布哈拉這座河中古城,在布哈拉最大的神廟廣場上,近萬名准備拆除清真寺的祆教教徒和死守在這里的什葉派教徒爆發了血戰,他們瞪著血紅的眼睛,用長刀和棍棒拼死厮殺,叫喊聲、哭求聲響徹廣場,一名年輕的祆教徒被打翻在地,一群什葉派教徒立刻圍攏上來,棍棒如雨點般向他身上打去,年輕人抱著頭在地上打滾,他哭喊求饒,但仇恨已經充斥進了每一個人的心中,只片刻,年輕人便被活活打死。

    同樣的悲劇也發生在年輕的什葉派教徒身上,廣場上滿地都是被殺死、打死的人,這時,遠方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五千多名唐軍騎兵從四面八方疾速殺來,他們沖進了什葉派教徒的人群中,無情地殺戮著這些企圖保衛清真寺的伊斯蘭教徒。

    伊斯蘭教徒們四散奔逃,受到鼓舞的祆教徒們歡呼著沖進清真寺,不到半個時辰,這座布哈拉仇恨之源的清真寺終于轟然倒塌。

    極度憤怒的伊斯蘭教徒將暴*之火引向了布哈拉城的大街小巷,他們展開了血腥的報復,不顧一切地屠殺祆教徒們的父母妻兒,而失去了親人的祆教徒悲痛萬分,他們發誓報仇,將同樣血腥的殺戮也發泄在了穆斯林婦孺們的身上。

    布哈拉城內到處火光沖天,局勢已經完全失控,成千上萬的民眾爭先恐后地逃出這座被仇恨淹沒的城池、逃出這座充滿了血腥殺戮的城池,一直到三天后,唐軍才終于控制住布哈拉的局面,但這座古老而繁榮的城市已經成為了一座鬼城,兩萬多人被屠殺,連唐軍也不幸陣亡了四百多人,布哈拉的暴*雖然平息,但仇恨的種子已經傳播出去,安國乃至整個河中地區即將爆發一場大規模的內戰和起義。

    .........

    布哈拉的暴*引起了唐軍的高度警惕,河中鎮守副使白孝德一方面緊急向碎葉報告,另一方面他下令河中各國的都城皆實行戒嚴,不准居民參加任何公共活動,尤其河中第一大城撒馬爾罕,唐軍更是戒備森嚴,一隊隊唐軍在街上巡邏,只准許居民在中午短暫的時間內出來購買食物和水,不准超過二十人以上的聚會,取消一切禮拜。

    中午時分,正是允許居民們出門買食物的時間,大街上到處是緊張購物的居民,個個神色匆匆,熟人見了面連招呼都沒有時間,他們只有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后,所有的居民都必須回家,不回家者立刻抓捕,反抗者更是格殺勿論。

    這時,康國的王宮前也來了一名神祕的使者,他稍作通報,便立刻被衛兵領進了宮內,在一間密室里,康國國王稍芬接見了這名神祕的使者。

    “這是呼羅珊總督穆斯林寫給國王殿下的親筆信。”

    使者將一份羊皮卷放在了桌上,稍芬表情凝重,他慢慢拾起了這份羊皮卷,打開看了一遍,在信中,穆斯林明確要求他在撒馬爾罕發動什葉派教徒的起義,稍芬一連看了兩遍,信中并沒有寫將給予他什么補償,他不由眉頭一皺,嘆了口氣道:“事情不是總督閣下想的那樣簡單,唐軍在撒馬爾罕的駐軍有兩萬人,實行了最嚴格的戒嚴,想必你也看到了,滿街都是唐軍士兵,居民超過二十人在一起說話都不允許,怎么聯絡起義?再說,唐軍凶暴殘忍,又偏向祆教徒,布哈拉死了一萬多什葉派教徒,整個城市都毀了,我只怕起義不成,最后伊斯蘭教徒在河中消失。”

    那使者聽稍芬的口氣是不接受穆斯林的要求,他臉一沉,威脅對方道:“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我們對河中的反擊就在眼前,你現在不肯立功贖罪,等呼羅珊士兵殺進撒馬爾罕,那時你的人頭就將高挂在城門之上,你明白嗎?”

    稍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我沒有說不從,只懇求給我一點時間,等唐軍戒嚴取消后,我就立刻組織起義。”

    “不行!”使者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如果唐軍戒嚴十年,你就十年不動了,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穆斯林將軍的命令你必須要遵從,穆斯林將軍說了,最多給你一個月時間,否則你就等著死吧!你自己考慮!”

    使者走了,稍芬無力地坐了下來,他拼命揉搓著太陽穴,他該怎么辦?

    ..........

    李慶安在天不亮時便接到白孝德傳來的十萬火急的消息,布哈拉爆發了伊斯蘭什葉派教徒的暴*,城中居民死傷慘重,現在布哈拉已經成為空城,在河中其他城池,什葉派教徒和祆教徒的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現在只能靠戒嚴來控制,可如果再不解決兩派之間的矛盾,河中地區伊斯蘭教徒的大規模起義必然會爆發。

    這個消息使李慶安立刻啟動了緊急預案,他命令河西唐軍立刻返回安西,又命疏勒的兩萬唐軍進駐大小勃律,再急調駐扎俱戰提的李光弼再率一萬軍隊趕赴銀城,准備配合疏勒唐軍進攻信德。

    與此同時,李慶安開始追究河中局勢惡化的責任,河中的嚴重局勢使他不再容情,荔非元禮對河中局勢惡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免去了荔非元禮河中鎮守使一職,將他改駐寧遠國,同時李慶安用飛鴿傳書白孝德,命他暫代河中鎮守使,并繼續實行戒嚴。

    李慶安的公務房內,荔非元禮垂頭喪氣地站在下首,任憑李慶安的厲聲斥責,他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當初把河中交給你的時候是怎么吩咐你的?沒有羅啟明的請求,你一兵一卒都不准發,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隨心所欲,想怎么用兵就怎么用兵,想殺人就殺人,一味偏袒祆教徒,現在你看看,河中局勢亂成這樣子,你怎么向我交代!”

    李慶安越說越怒,他拍打著桌子,恨得直想把眼前這個混蛋掐死,荔非元禮垂著頭,半晌,他厚厚的嘴唇動了動,低聲解釋道:“主要是河中的唐軍大多來自銀城礦奴,他們基本上都是祆教徒,是他們偏袒自己人。”

    “放你的狗臭屁!”

    李慶安怒不可遏,拎起桌上的硯台狠狠向他砸去,手略一偏,‘砰!’的一聲,砸在牆上,硯台碎成了几瓣。

    “你不下令出兵,他們會鎮壓什葉派教徒嗎?是誰讓你出兵的,我給你下過指令嗎?”

    李慶安克制了一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盯著他惡狠狠道:“我本想把你降為小卒,可看在你跟我這么多年的份上,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去寧遠國接替李光弼,我再給你下三條嚴令,你若再敢違反其中一條,我就打爛你的腦袋。

    荔非元禮嚇得膽顫心驚,他戰戰兢兢道:“卑職不敢。”

    “好!你給我記住了,第一、不准你再納妾,不准你再在寧遠國亂搞女人;第二、沒有我的授權,百人以上的軍隊,不准你調動;第三、不准你干涉寧遠國地方事務,任何政務之事你不得插手,這三條你聽見沒有!”

    荔非元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卑職記住了,不敢違抗。”

    李慶安注視他半晌,這才徐徐道:“你將來得不得重用,就看你在寧遠國的表現了,做得好,我會再讓你帶兵打仗,可若你在寧遠國還是做不好,那你就再回粟樓烽戍堡去當戍主,別怪我不念舊情,去吧!”

    “是!卑職告退。”

    荔非元禮慢慢退了下去,兩名親兵迅速上前來收拾摔壞的硯台,李慶安坐在位子上又翻了翻桌上的一份報告,便吩咐道:“讓崔乾佑進來吧!”

    片刻,崔乾佑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屬下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說話。”

    “謝大將軍!”

    崔乾佑坐了下來,腰挺得筆直,心中忐忑不安,李慶安桌上那厚厚一本萬言冊便是他寫的河中對策,他已經聽說荔非元禮被罷免了河中鎮守使,那自己可有希望去河中么?

    李慶安拿起桌上的萬言冊笑了笑道:“崔將軍建議將河中諸國合并為兩國,由祆教徒和什葉派教徒各自建國,建議雖然很好,但崔將軍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什葉派教徒一國歸大食,而祆教徒一國歸大唐,崔將軍想過這種可能嗎?”

    “屬下考慮過,前兩年大食國大肆鎮壓什葉派,他們的仇恨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緩解,我以為至少十年之內,大食吞并不了什葉派教徒之國。”

    “十年?”李慶安淡淡一笑,道:“如果阿拔斯病逝,曼蘇爾執政,以曼蘇爾對阿布.穆斯林的宿怨,他殺阿布.穆斯林向河中什葉派教徒謝罪,再緩和與什葉派的關系,你說的十年還會存在嗎?”

    “可是...”

    崔乾佑不服道:“可是他們的哈里發阿拔斯什么時候會病逝?這只是大將軍的猜測,誰也想不到,如果他十年不病逝呢?”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阿拔斯在底格里斯河戰役中被箭射傷,至今內傷難愈,你要知道他為什么指定自己兄弟為繼承人,而不是自己的兒子?就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傷勢已不愈,如果我沒猜錯的,就是在今明兩年,阿拔斯必然病逝,不信我們就等著瞧。”

    李慶安知道阿拔斯歷史上只做了四年的哈里發,但他并不知道阿拔斯為什么會病逝,在漢唐會的幫助下,他終于知道了阿拔斯在底格里斯河戰役中曾被箭射傷的情報,他由此推斷出阿拔斯必然是死在這個緣故上面。

    崔乾佑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李慶安站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笑道:“說了半天,其實我就是希望你能繼續留在漠北,繼續替我統帥三部之兵,因為我知道,漠北即將發生變故。”

    崔乾佑一怔,他急忙問道:“大將軍何出此言?”

    李慶安背著手在房間內走了几步,回頭笑道:“我回安西之前,已經在河西安排好了策略,開春后,回紇必然會大舉南侵賀蘭,那時,我安西軍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回紇,你可趁回紇牙帳空虛的機會,一舉向東端掉回紇人的老巢,讓他們無力進攻北庭,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沒有后顧之憂地和大食較量,你明白嗎?”

    崔乾佑霍地站起,挺直身子道:“屬下明白了,屬下不再考慮河中之事。”

    李慶安贊許地點點頭道:“很好,你現在就立刻回去,我估計最遲一個月,朔方那邊必傳來消息。”

    “屬下告辭了。”

    李慶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去前面,便順便送送你!”

    .........

    李慶安又交代了親兵几句,便送崔乾佑走出了大院,向政事堂而去,盡管河中動蕩不安,但長安那邊他也不會坐視不顧,安西的銀元已經開始大批量鑄造,他需要向內地輸送這些銀元,大量購買和拜占庭人做貿易需要的絲綢、瓷器等各種奢侈品。

    李慶安一直把崔乾佑送到政事堂大門口,目送他遠去,這才轉身返回政事堂去找王昌齡,此時正是中午的吃飯時間,政事堂沒有午飯供應,不少中底層官員和來安西幫忙的太學生紛紛從政事堂中出來,去附近的小酒肆吃飯,另外有不少來政事堂辦理納稅和領取過境批文的粟特商人因為午休而等候在大門內,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大將軍!”不少官員向李慶安躬身打著招呼。

    李慶安拱手回禮,他走進了大門,大門里面有一處等候區,是內外門之間的夾道,几十名胡商坐在這里休息等候,他們大多拿著箱子,箱子里是准備繳稅的大食銀幣,中午要休息大半個時辰,這期間是不准商人進去政事堂,安西已經成立了財稅署,專門負責商稅的征收,總署在碎葉,另外在撒馬爾罕、俱戰提、拓枝城、怛羅斯、龜茲、金滿、于闐、疏勒等八座城池設有支署,商稅統一為三十稅一,以低稅率來鼓勵貿易,碎葉的稅署由于還沒有建好,稅署的官員便暫時在政事堂內的辦公,因此商人們也必須來政事堂辦理申報繳稅事宜,交完稅后,再去節度使衙門領取一張過境批文,這是今年才開始實行的新規矩,從前是憑稅單過境,但稅單不能代表軍方的意見,所以才需要來碎葉辦理一張過境批文。

    由于中午時間沒有人辦公,也不准呆在政事堂內,商人們一般都會呆在內門和外門之間的夾道中休息,這里放有二十几張寬木椅,已經有不少商人聚在交道內,一邊喝水吃干糧,一邊耐心地等候下午辦公時間開始。

    李慶安一般而言不走大門,而是從百步外的另一道偏門直接乘坐馬車進入政事堂東區,到他的辦公區,而今天他因為送崔乾佑出大門,所以是徒步走回政事堂。

    這時,几名粟特商人老遠看見李慶安向門口走來,他們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掩飾住了自己眼中的極度驚喜,他們都是伊斯蘭什葉派教徒,從布哈拉妝扮成商人來碎葉,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刺殺李慶安,他們已經在碎葉很久了,一直在尋找機會,沒想到今天在這里竟然遇見了,他們克制住心中強烈激動,若無其事地在自己箱子前蹲了下來。

    在他們兩邊不遠處的內外門口各有几十名唐軍士兵站崗,進外門需要登記,得到准入通知后才能進去辦事,胡人一般都佩有刀劍等防身武器,這時就要放在外門口處,不准帶入,而進內門則要進行更嚴格的檢查,防止刺客混跡入內。

    這時,李慶安走入外門,進入了長長的夾道。

    政事堂的大門寬十丈,氣勢恢宏,內外門之間便是長約三十几步的夾道,二十几名親兵執刀護衛在李慶安身邊,護送他走進政事堂。就在這時,東面一名年輕的胡商忽然高喊道:“大將軍,我冤枉啊!”

    他手舉一卷羊皮紙向李慶安跑來,跪倒在三丈外,連連磕頭哭喊道:“我要狀告荔非元禮,搶奪了我的妻子。”

    突來的情況分散了親兵們的注意力,包括李慶安在內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齊向這個告狀者望去,就在他們注意力被分散的一霎那,西面的三名粟特商人同時發動了,他們抽出了各自隱藏在箱蓋夾縫中短刀,迅疾無比地向李慶安猛扑而來。

    就在這時,李慶安左右的兩名親兵同時發現了刺客,他們不假思索地舉刀劈擋,并狂喊道:“有刺客!”

    夾道中一陣大亂,其他商人沒想到他們中竟然混有刺客,都嚇得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兩邊站崗的士兵一起沖了上來,將商人打翻在地,李慶安的親兵個個強悍無比,他們砍死了告狀之人,十几人舉盾將李慶安團團護衛住,另外的十名親衛則圍住了西面的三名刺客。

    李慶安迅速掃一眼現場,見只有三名刺客,便高聲令道:“抓活的!”

    三名刺客見已經無法刺殺李慶安,皆絕望地仰天大喊:“愿真主保佑河中,保佑穆斯林兄弟!”

    他們反手一刀,猛地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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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18:01:48
第三百三十八章 雙管齊下(上)

    發生在政事堂的刺殺案終于使李慶安下定了最后的決心,他已經意識到,河中的矛盾漸漸成了一道死結,盡管他不想用武力來解決什葉派穆斯林的暴亂,但除此之外,他已很難找到平息河

    中動蕩的快速辦法,如果再不平息河中的動亂,一旦什葉派被組織起來,爆發大規模的起義,河中將會在唐和大食之間易手。

    為了最大程度地不使用武力,李慶安決定親赴河中,去解決河中地區的危機,就在刺殺案的第二天,他便疾速趕往河中,一千騎兵在遼闊的平原和山地之間疾駛,這是王爺高速度的行軍,

    每名騎兵配備了三匹優良的大宛戰馬,日以繼夜地向西奔馳,四天后,騎兵隊抵達了寧遠國都城渴塞城,在那里換了戰馬繼續疾駛,八天后,騎兵隊抵達了俱戰提,在那里渡過了真珠河,終

    于在第十一天的中午,一千騎兵護衛著李慶安抵達了撒馬爾罕,這次行軍是一次體力和意志的考驗,一千騎兵沿途換了一萬匹戰馬,只在俱戰提睡了完整的一夜,用了十一天時間便跑完了需

    要二十天才能跑完的路。

    騎兵們已經筋疲力竭,到了撒馬爾罕城外的大營內,他們倒地便呼呼大睡,李慶安也同樣地疲憊不堪了,但河中嚴峻的局勢令他難以入眠,不僅撒馬光頭罕戒嚴,其余各國的各大城市都出

    現了什葉派穆斯林集會的跡象,唐軍不得不實行全面戒嚴。

    尤其撒馬爾罕,長時間的戒嚴給城內的居民帶來了嚴重的生活困難,物價飛漲,許多人家糧食斷絕,一貧如洗,為了有飯吃,許多人甚至故意違反禁令而被抓,糧食危機使祆教徒也開始不

    滿,為了緩和危機,白孝德不得不放松戒嚴,從一個時辰的自由時間,放寬到了兩個時辰,就是這樣,城內糧食的不足,還是不斷引發騷亂,唐軍不得不在等著賑粥,李慶安便是在這樣的局

    勢下趕到了撒馬爾罕。

    沒有趕時間休息,李慶安立刻召見了白孝德和羅啟明,詢問城中的情況,白孝德已經有些焦頭爛額了,李慶安的到來使他長長松了一口氣,這就意味著河中局勢將出現轉機,很多重大的決

    定并不是他白孝德能拍板敲定,必須要李慶安來決定。

    “稟報大將軍,撒馬爾罕的戒嚴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糧食的價格比戒嚴前漲了十倍,大大戶人家或許還能勉強支撐,但變通平民人家都因糧價而變得赤貧,臨時關押的人犯已經超過五千

    人,撒馬爾罕居民對唐軍的不滿越來越嚴重,昨天下午,一百多名祆教徒沖擊官衙,羅使君也受了傷。”

    李慶安回頭向羅啟明望去,他見羅啟明起來時戴了一頂帽子,便覺得有些奇怪,現在他大概猜到原因了。

    “羅使君,你的傷勢如何?”

    羅啟明也是三天前快馬加鞭趕回撒馬爾罕,昨天下午,官衙門口的粥棚發生了沖突,使他也不幸受了輕傷,他接下帽子,額頭上出現了一塊傷疤,便苦笑一聲道:“被一塊流石砸中前額,

    流了點血,傷勢不是很重。”

    李慶安點點頭對白孝德道:“我已經下令從俱戰提火速支二十萬石糧食來河中,估計几天后便會陸續運到,你現在先盡庫存發放糧食,另外,把撒馬爾罕的戒嚴改成宵禁,允許居民白天正

    常生活,天黑后嚴禁出門,其他城市依舊戒嚴,不得放松,現在立刻去執行。”

    “是!”

    白孝德答應應一聲,轉身去了,李慶安這才問羅啟明道:“聯席會議的情況怎么樣?”

    羅啟明搖搖頭道:“聯席會議現在已經形同虛設,每次開會就會發生激烈爭吵,他們明顯分成了兩派史大國為一派,石國和其他小國是另一派,他們互相不服,使任何討論都以

    成為決策,我前天已經派人去通知所有國王,要求開會解決目前局勢,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匯報。”

    “你說!”

    羅啟明低聲道:“康車王宮中有侍衛偷偷向我稟報,說康國國王稍芬和大食有勾結,大食使者已經來了三次,另外,安國正王和史國正王目前都在撒馬爾罕,我懷疑他們在密謀造反之事。

    ”

    河中地區國王和大食有勾結,這在李慶安的意料之中,面對河中亂局,可以肯定,河中的亂局和大食有著密切的關系。

    李慶安也心中有數,大食出兵河中已是必然同,關鍵是他們出兵的時機,現在布哈拉雖大亂,但動亂還沒有在河中各國全線爆發,它們暫時被唐軍的戒嚴強行壓住,一旦出現任何情況,比

    如撒馬爾罕的糧食危機,就會立刻成為大規模動亂的導火線,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及時趕到河中,是完全正確的決定。

    “大將軍,我們要不要把他們立刻控制住,我是指三國國王。”

    李慶安搖了搖頭,“不要著急,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有所企圖,就不怕他們翻上天去,多派人手監視他們,另外可以重金收買他們身邊之人,時刻掌握他們的動向,尤其要找出他們同

    伙,時機成熟便可一網打盡。”

    “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去安排妥當。”

    “等一下!”

    李慶安叫住了他,他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笑道:“這是崔乾佑給我上的萬言書,關于解決河中的方案,他的長遠建議是按信仰不同,分為兩個國家,這個我不是很贊成,但他的短期方案

    我比較贊同。”

    “大將軍說是按居民區分居住?”羅啟明記得在議會上,崔乾佑曾經提過這個方案。

    “不!那個方案已經被否決,他換了一個新方案。”

    李慶安道:“他建議是分而化之,什葉派中總會有強硬派和溫和派之分,只要找到這兩派的首腦,我們嚴厲打擊硬派,大力扶持溫和派,只要我們和溫和派達成共識,再約束祆教徒的過激

    行為,我想矛盾應該能得到緩和,局勢也會漸漸平息,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建議,而且我沒有猜錯的話,大食和康國國王也一定在爭取穆斯林中的強硬派領袖,所以你的任務就盡快找到溫和

    派的首腦,我要親自和他們面談。”

    隨著唐軍正式解除了戒嚴,原本冷冷清清的撒馬爾罕街頭立刻得熱鬧起來,男人們涌出家門,以最快的速度向餅店和糧鋪狂奔,城內的十几個粥棚前都迅速排滿了長隊,婦女和兒童拿著陶

    罐、長瓶焦急地向前伸頸探望,在密水河邊,更是擠滿了密密麻麻來取水的男女,人聲鼎沸,祆教徒和伊斯蘭教徒擠在一起,爭先恐后地在河中打水,不少孩子都跳進河中,無憂無慮地大笑

    ,享受著陽光和自由,這一刻,信仰的爭端已經顯得不重要了,生存才是第一要務。

    大街上人來人往,牽著駱駝的商人出現了,一隊隊士兵在街上巡邏,維持秩序,他們不再隨意干涉民眾們的行為,二十以上的聚會隨處可見,這意味著戒嚴的正式取消。

    李慶安坐在馬車中望著街頭的情景同,一排排白色的平頂房層層疊疊地在城市中鋪延,到處可聽見焦慮地喊聲,不時可見一群年輕人互相追逐,爭搶懷中藏掖著干餅,這座被焦慮、飢餓和

    宗教沖突折磨的城市,使李慶安心中沉甸甸的,撒馬爾罕是河中地區最大的城市,尚且如此混亂,可想而知,別的城市又該怎么樣的焦慮。

    李慶安開始意識到他最初的妥協是一種錯誤,正是他為了穩住初期局勢,便保留了所有的勢力,包括河中各國的國王,但正是這些居心叵測的國王導致聯席會議形同虛設,河中地區最終出

    現了一種無政府的權力的空白,使各個教派的首領得以迅速填補這一權力空白,應該說,這是爭端產生的重要原因,要想改變這種書面,就必須搭建一種新的權力架構,讓世俗政府取得主導

    權。

    李慶安思考著各種可能的方案,取消聯席會議,恢復各國自治,建立起親唐政府,大唐只掌握軍隊,待大唐完全控制住河中后,再慢慢實施各種改革,不能操之過急,李慶安漸漸找到了解

    決河中危機的長遠辦法,再配合短期手段,局面應該能穩定下來。

    這時馬車經過了康國王宮,李慶安望著這座巨大的宮殿,他不由冷哼了一聲,他遲早會收拾這幫居心叵測的國王。

    就在李慶安路過康國王宮的同一時刻,在王宮的密室里,康國正王稍芬、安國正王野解、史國正王那曲偌,以及昨天趕到的阿布·穆斯林的特使賽義夫,四人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討論下一

    步的行動方案。

    “各位,我要先告訴你們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阿布·穆斯林總督已經在阿姆河西岸集結了四萬大軍,隨時可以越過阿姆灑進攻河中,你們為阿布·穆斯林總督效力的時刻已經到來。”

    賽義夫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瘦高男子,他曾是大食駐布哈拉的稅務官,對河中地區的情況十分了解,他因此被阿布·穆斯林選中,成為河中地區的聯絡官,見三個國王一聲不吭,他便對稍

    芬冷笑道:“康國國王殿下,你難道不為這個消息感到振奮嗎?”

    稍芬暗暗嘆了口氣,趕走了唐軍又能怎么樣,大食人一樣會統治河中,粟特諸國不過是他們兩大帝國的面團罷了,隨他們揉捏,去了虎又來狼,沒有什么區別,他們這些國王左右都是傀儡

    。

    他不敢表露出情緒,便強作笑顏道:“我怎么會不感到高興呢?大食軍的到來,意味著我們翻身一天的來臨,我一定會大力支持。”

    “那你們兩位呢?”賽義夫的目光又投向了安國和史國正王,史國正王那曲偌立刻表示了自己的支持,盡管他也不喜歡大食人,但總比完全被唐軍架空要好一點,安國正王野卻愁眉不展,

    他是在布哈拉發生嚴重暴亂之時逃出了城,來康國避難,他昨天得到消息,他的王宮已經被焚毀,庫中財物和各種值錢的東西都被一搶而空,除了原配妻子和兒子跟他逃出來外,其余几個妻

    子都不知所蹤,現在他是一無所有,野解心中懊悔異常,可以說布哈拉的什葉派暴亂在一定程度上和他的支持慫恿有關,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當局勢失控后,他竟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現在賽義夫又要他表態,他搖了搖頭,嘆氣道:“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我表態有什么意義?”

    “話不能這樣說。”

    賽義夫笑著安慰他道:“你畢竟是安國國王,財產雖然沒有了,但你的威信還在,只要你呼吁安國民眾支持大食,號召他們起義趕走唐軍,你就立了首功,到時總督一定會重新立你為國王

    ,給予你應有的利益。”

    賽義夫算得很精明,如果大食軍進攻河中,第一站就是安國,而安國還有三萬唐軍駐扎,直接威脅大食軍渡過阿姆河,如果安國人能群起反抗唐軍,那么他們就會替大食軍消耗唐軍的部分

    實力,成為大食軍渡河的有力保証,從這個角度上說,安國國王還是很有用處。

    野解無可選擇,他只好表態道:“好吧!我支持呼羅珊總督的決定。”

    賽義夫見眾人都表了態,便欣然道:“那好,就這樣決定了,我剛剛得到消息,唐軍已經解除了戒嚴,那么從現在開始,你們分頭聯系各個什葉派的首領,將他們組織起來,十天之后,舉

    起大規模起義,無論如何,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成功,到時論功行賞。”

    下午,有消息傳來,從俱戰提開來第一批運載有五萬石糧食的船只已經進入康國境內,最遲三天后,糧船便將抵達撒馬爾罕,得到這個確切消息后,唐軍立刻向撒馬爾罕市場上投放了三萬

    石庫存軍糧,用于平抑糧價,市場上的糧食明顯增多和利好消息傳來,使撒馬爾罕高居不下的糧價驟然暴跌,喜悅替代焦慮,迅速傳遍全城,人們的不滿情緒開始得到緩解。

    傍晚時分,羅啟明領著五名穆斯林老者來到了李慶安的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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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雙管齊下(下)

    五名老者隨羅啟明走進了大帳,他們是撒馬爾罕和布哈拉溫和什葉派的首領,今天唐軍解除戒嚴,准許民眾聚會,他們便聚在一起開始商討以后的對策,不料卻被唐軍突然包圍,將他們帶到了這座軍營中,盡管在路上羅啟明已經好言安慰他們,表示要和他們一起商討河中局勢,但他們依然有些忐忑不安,如果談判不成,他們的命運將如何?

    走進了大帳,李慶安已經等候在帳中了,他剛剛睡了一會兒,精神好了很多,他已經事先得到了消息,他所等待的穆斯林溫和派來了,他見羅啟明帶了五名老者進來,便笑著贊許道:“羅使君好快的速度。”

    羅啟明行了一禮,遺憾道:“其實他們的情報我早就掌握了,只是被很多不利因素掣肘,使我無法展開談判。”

    李慶安知道他指的是荔非元禮的強硬,便道:“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從現在開始,按照我的思路來辦。”

    羅啟明便回頭給五人接受李慶安道:“這位就是我們安西節度使李大將軍,專程從碎葉趕來解決河中危機。”

    李慶安已經抵達河中的消息仍然在高度保密中,五名老者沒有到要見他們的竟然是安西節度使,他們震驚異常,面面對視了一眼,便立刻上前躬身敬禮,“至高無上的大將軍,我們無時無刻都在盼望你的到來,為我們解除深重的痛苦。”

    李慶安點了點頭道:“我趕來河中,就是為了解決河中的危局,我是帶有誠意而來,沒有任何偏見,希望你們不要有任何顧慮,和我暢所欲言,找到最好最快的辦法平息事端,我不希望被迫而使用武力。”

    李慶安是用突厥語交談,眾人都能聽懂,他們也能感受到李慶安的誠意,更聽懂了李慶安言語背后的決心,如果不能用和平方式解決危機,他便使用武力,五名老者紛紛表態道:“我們當然希望能盡快解決危機,今天下午我們還在一起開會商討對策,能和大將軍一起討論辦法,那是我們所夢寐以求。”

    “好吧!各位請坐。”

    眾人紛紛落座,李慶安也不寒暄,他開門見山道:“首先我想問各位一句,你們是歡迎唐王朝還是阿拔斯王朝,當然,沒有第三個選擇。”

    第三個選擇就是兩大帝國誰也不歡迎,李慶安先否定了這個可能,五名老者對望了一眼,他們推選出一名最有威望的代表來回答這個問題。

    “先向大將軍介紹自我一下,我叫博羅多,大家都叫我老博羅,我是一名醫生,行醫已經五十年。”

    旁邊的羅啟明笑著補充道:“老博多是河中最有名的醫生,醫朮精湛,在河中民眾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李慶安笑了笑,“很好,你繼續說。”

    這名叫博羅多的老醫生嘆了口氣道:“說實話,我們無比憎恨阿拔斯王朝,他們背叛了最初的協定,沒有讓沙里克成為哈里發,而是自己竊取了哈里發之位,他繼而殘酷鎮壓河中穆斯林起義,他的所作所為令人無法饒恕,但唐軍在過去的一年中偏袒祆教徒,幫助他們拆毀清真寺,這也同樣令我們痛苦,我們最希望能回到四十年前,河中諸國為大唐屬國,大唐卻不干涉我們的內政,那一直是我們所渴盼。”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正因為唐王朝完全不問你們內政,才使得大食人不斷成功東擴,將你們吞并,事實上,已經無法再回到四十年前,你們處兩大帝國的夾縫中,無可選擇。”

    李慶安也十分坦率,他接著道:“為了防御阿拔斯王朝的軍隊向河中地區擴張,唐王朝必須在河中駐扎重軍,當然,我也在反思,我承認唐軍偏袒祆教徒是致使河中危機擴大的主因,但這并不是我的本意,為此我已經罷免了荔非元禮之職,將來由白孝德將軍掌管河中之軍,并且河中之軍將換成石國的漢軍駐扎,原來那支軍隊將調往吐火羅。”

    其實李慶安也知道荔非元禮的解釋是有道理的,河中之軍是由當年從銀城解放的數萬礦奴組成,他們几乎全是祆教徒,在銀城倍受壓迫,因此他們心中對伊斯蘭教的仇恨也格外強烈,這就是荔非元禮偏袒祆教的主要原因,他需要籠絡手下,而這些士兵私下殺害穆斯林之事也層出不窮,難以禁絕,穆斯林民眾自然會把這些帳算在安西軍頭上,算在他李慶安的頭上。

    所以李慶安在調走荔非元禮的同時,也把這支軍隊調走,換以立場公允的漢軍士兵,這樣就能大大緩和唐軍與穆斯林的矛盾。

    五個老者對望一眼,李慶安宣布的決定令他們又驚又喜,他一齊站起身,恭敬地向李慶安致敬道:“大將軍的決定讓我們感激不盡。”

    “不用客氣,快請坐下!”

    李慶安請他們坐下,誠懇地說道:“我已經做出了姿態,將來唐軍不會再有偏袒某一方之事出現,確切說,唐軍駐扎河中是為防御大食,盡量不干預地方事務,所以你們不用再擔心將來,而且我向你們保証,不會再有拆毀清真寺的情況發生,我會給予穆斯林和祆教徒平等的待遇,但這些都是將來之事,我更關心的是現在,現在必須要平息眼前的動亂局,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協助。”

    這時,一名老者小心翼翼問道:“大將軍,如果動亂始終平息不了,大將軍准備怎么辦?”

    李慶安深深注視他們一眼,緩緩道:“我不希望出現那樣的情形,可我也不得不考慮最壞的結果,如果真是你們說那樣,河中的動亂始終無法平息,那我只好采取最強硬的手段,將穆斯林教徒統統趕過阿姆河,將祆教徒全部趕去吐火羅,河中地區我將遷三十萬漢民來居住,這樣就不會再有河中暴*。”

    李慶安的強硬使五名老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河中地區的伊斯蘭教徒有百萬人之多,把他們趕過阿姆河,他們將會全部淪為奴隸,不知被賣到何處?李慶安顯然不是說著玩,他親自來河中,想必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准備,這時,博羅多站起身道:“大將軍,我們絕不愿離開自己的故土,我們會竭盡全力平息眼前的危局,但不是所有的伊斯蘭教徒都聽我們的呼吁,我們很擔心一部分比較激進的教徒......”

    不等他說完,李慶安便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放心,你們是溫和派,我會大力協助你們,至于激進派,或者叫強硬派也好,我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

    .........

    五名老者走了,李慶安坐在桌案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真有一種沖動,索性將穆斯林們全部趕過阿姆河,一了百了,但理智告訴他,若真那樣做了,河中就將陷于長期的戰亂之中,那樣做無疑是大食所歡迎的,河中百萬穆斯林中至少有二十萬青壯,大食立刻會將他們武裝起來,發給他們刀劍,讓他們去奪回家園,然后便是穆斯林和祆教徒為爭奪家園的長期自相殘殺,最后大食軍過河,驅趕祆教徒,使河中徹底伊斯蘭化,這不是他李慶安想看到的,如果真這樣做了,無疑將重蹈后世猶太人和穆斯林的矛盾,只不過將猶太人換成了粟特人,永遠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

    現在兩派宗教之間的矛盾剛剛起來,還有機會挽救,這時,羅啟明快步走進大帳,躬身施一禮道:“大將軍,我剛剛得到康國王宮的消息。”

    “他們下面又密謀了嗎?”李慶安問道。

    安、史三國國王和大食特使在密室里商量了一個時辰,但內容尚不知曉。”

    “內容不說我也猜得到!”李慶安冷笑一聲道:“阿布.穆斯林在阿姆河以西屯集了四萬大軍,他就等著河中的動亂呢!”

    “大將軍,我建議現在就動手抓人,反正我也知道那些強硬派的首領是誰,免得日久生變。”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不!再等一等,我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說完,他立刻命親兵道:“速讓白孝德來見我。”

    片刻,白孝德匆匆走進,拱手施禮道:“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沉吟一下,毅然令道:“取消宵禁,立刻執行!”

    外面天色已擦黑,白孝德正准備派兵上街執行宵禁,李慶安突然又取消了宵禁,盡管讓他感到驚訝,但他們不敢多問,立刻轉身去執行命令了。

    李慶安慢慢閉上了眼睛,他需要休息片刻,好好養一養精神。

    .........

    夜幕慢慢地降臨了,二月下旬的河中已經春意盎然,從密水河面上吹來風中帶有絲絲暖意,夜晚不再寒冷,唐軍也不再限制民眾上街,但大街上依然行人稀少,撒馬爾罕的局勢不穩定,使居民們晚上不敢出門,唯恐遭遇不測,但也有夜間行人,他們借著月色趕路,行跡匆匆,目的皆很明確,在康國王宮附近,夜行人比別處稍多,王宮的后門似乎并沒有關閉,門口站著王宮的管家,他不時焦急地向周圍探望,這時,夜色中兩名黑衣人匆匆走來,王宮管家連忙迎了上來,“快隨我進去吧!”

    “別人都來了嗎?”一名黑衣人問道。

    “都來了,就差你們了。”

    管家推開王宮后門,三人閃身進了王宮,后門轟地一聲關上了,門口變得一片黑寂,這時,從王宮對面的巷子里閃身出來一人,他借月色看了看手中的名單,已經九人了,他立刻撒腿向城外奔去。

    王宮內燈火通明,在偏堂寬闊的會議室,十几人濟濟一堂,正在召開重要會議,當康國國王稍芬下定決心跟從大食后,他的辦事效率立刻變得極高,一個下午,他便派心腹將口信通知給了撒馬爾罕的什葉派領袖,以此同時,安國國王野解的親筆信也送到生活在撒馬爾罕的安國什葉派領袖手中,當天晚上便來了九人,其中六名撒馬爾罕人,三名安國人,這九人都是穆斯林強硬派的領袖,其中三名來自安國的代表更是布哈拉暴*的發動者和領導者,這九人盡管來自不同的派系,但他們都主張趕走唐軍,恢復穆斯林在河中的統治,從河中發生危機時起,他們都是各自行動,正是這個緣故,撒馬爾罕沒有像布哈拉那樣發生嚴重的暴*,但今天他們在國王的號召下,第一次聚集一堂。

    會議室內濟濟一堂,眾人都在竊竊私語,交流著他們各自反抗唐軍的心得,一名自稱撒馬爾罕真主派領袖的男子,對坐在身旁的賽義夫邀功道:“一個多月前,我向碎葉派去了四名刺客,刺殺李慶安,我希望他們能得手,只要除去李慶安,安西必將大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賽義夫對這個消息很感興趣,他便笑道:“那有沒有接到報告?”

    男子連忙回答道:“二十天我接到他們的消息,他們說他們已經發現了碎葉官府的安全漏洞,他們正等待機會刺殺李慶安。”

    “很好!”賽義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如果他們能成功,哈里發陛下一定會親自接見你。”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康國國王稍芬干咳了兩聲,站起身擺擺手道:“大家請安靜吧!”

    會議室中立刻安靜下來,稍芬有些得意地瞥了賽義夫一眼,他就是想讓賽義夫看一看他的能力,盡管他被唐軍架空了近兩年,但他威信還在,在關鍵時候便顯露了出來,比如現在,這些穆斯林強硬派領袖都聽他的指揮。

    “各位,唐軍已經解除了戒嚴,這是我們的機會到來了,今天我召集大家,就是為了商量在康國掀起大規模起義,徹底將唐軍趕出河中,下面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他請賽義夫站起來,把他介紹給眾人道:“這位便是阿布.穆斯林總督的特使,來協助我們發動起義。”

    除了坐在賽義夫旁的兩人知道他的身份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聽說,眾人都愣住了,有些歡喜,但有些人卻不高興,阿布.穆斯林兩年前曾殘酷鎮壓過他們起義,至今傷痛尤在。

    賽義夫聽稍芬刻意提到阿布.穆斯林這個敏感的名字,他有些不滿地瞥了稍芬一眼,站起身對眾人解釋道:“確切地說,我是阿拔斯哈里發派來的特使,雖然過去我們曾有過不愉快,但為了共同的伊斯蘭教的利益,我們應該像兄弟一樣牽起手,將唐軍趕出河中,我代筆哈里發陛下向大家承諾,只要唐軍被趕走,我們將拆毀所有的祆教神廟,全部改建成清真寺。”

    “那以后會怎么收稅?”有人問道。

    目前唐軍的商稅是三十稅一,人頭稅是每人每年三個迪那爾,田稅是每畝一個迪那爾,可以說是相當低,這是他們唯一能接受唐王朝的地方,不像從前的阿拔斯帝國,那些大馬士革的阿拉比亞人不但不交稅,每年還有年金享受,只須從每年的年金拿出百分之二點五作為天課,而他們河中穆斯林雖然也皈依了伊斯蘭教,可他們卻依然要繳納沉重的人丁稅,稅賦最高時曾達到他們全年收入的三成,這種不平等使他們極為憤慨,這也是他們和阿拔斯一起反抗倭馬亞王朝的主要原因,但阿拔斯建立后,卻一樣地征稅,甚至還更加變本加厲,這就是使他們對阿拔斯王朝也深為不滿。

    所以,賽義夫說到阿拔斯哈里發,便立刻有人提起了稅賦問題,賽義夫本身就是布哈拉的稅務官,他當然深諳其中的奧祕,便花言巧語道:“哈里發陛下說,如果你們能起義趕走異教徒,那么河中地區的穆斯林就是阿拔斯王朝的功臣,將和阿拉比亞人享受一樣的年金,不用再繳人丁稅。”

    聽說不用再繳稅,眾人都激動起來,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義事宜,稍芬見時機已經成熟,便和三個國王低聲商量了一下,又征求了賽義夫的意見,得到賽義夫的同意,稍芬便站起身宣布道:“起義時間定在三天后太陽升起的同一時刻,撒馬爾罕乃至康國的穆斯林將同時舉行大規模起義,眾位可有意見?”

    見沒有人反對,稍芬便道:“那好,就這樣正式決定了,大家各自回去通知自己的追隨者,一定要讓所有人保守住祕密。”

    他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奔跑聲,一名侍衛驚慌失措地喊道:“國王陛下,外面、外面有無數唐軍包圍了我們的王宮。”

    “啊!”所有人都嚇得臉色大變,一齊站了起來,會議中一陣大亂,眾人爭相奔逃,有人撞翻了蠟燭,頓時變得漆黑一片,稍芬在黑暗中悄悄拉了賽義夫一下,他有一條密道可逃出王宮,兩人迅速從側門離開了會議室,向密道奔去,至于安國和史國的正王,稍芬已經顧不上他們了。

    王宮外火光獵獵,五千唐軍士兵將王宮包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手執火把,將黑夜照如白晝,在隊伍中間,李慶安一身金盔鐵甲,騎在高頭駿馬之上,他們目光冷漠地注視著王宮大門。

    這時,白孝德跑來稟報道:“大將軍,密道出口已經找到,三百名弟兄守候在那里。”

    “好!”李慶安馬鞭一指宮門,令道:“給我進攻王宮,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五千唐軍一聲吶喊,開始發動了對王宮的進攻,兩百人抱著一根巨大的撞木,喊著口號,三!”

    他們一起用勁,猛地向大門撞去,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宮門被撞開了,數千唐軍如洪水般涌進了宮中,后門也同樣被撞開了,數百名士兵從后面沖進王宮,喊殺聲響徹了王宮上空。

    不到一刻鐘,九名參加開會的穆斯林強硬派領袖和安國正王野解以及史國正王那曲偌都被抓住,被捆綁起來,一齊揪到李慶安的馬前,另外康國國王的三個兒子也一起被抓來,但康國國王稍芬和大食特使卻不見了蹤影。

    安史兩國國王見李慶安居然來了河中,都嚇得魂飛魄散,倒在地上瑟瑟發抖,一齊哀求饒命。

    “大將軍,此事和我們無關,這些都是稍芬所為,勾結大食也是他所為,都不是我們的本意,求大將饒命!”

    其他九人也知大勢已去,心中都充滿了絕望,但他們卻沒有一人求饒,都垂頭不語。

    李慶安冷冷地望著他們,一言不發,不多時,白孝德大喊道:“大將軍,抓住了!”

    只見十几名士兵揪著臉色慘白的康國國王稍芬和大食特使賽義夫從外面而來,他們躲在地道中,被唐軍放煙熏出,剛出地面便被守候在地道出口的唐軍抓住了。

    其他人見他們二人私逃,皆對他倆怒目而視,‘扑通!’一聲,稍芬跪倒在李慶安面前,磕頭求饒道:“大將軍,我不知道你已到河中,我一時糊涂,求將軍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李慶安不睬他,他馬鞭一指賽義夫,問道:“你就是阿布.穆斯林的特使?”

    賽義夫昂頭一言不發,李慶安冷笑一聲,馬鞭一指,“把他人頭砍下!”

    立刻沖上來几名唐軍,將賽義夫摁倒在地,一刀將他人頭剁下,血從脖腔中噴出,噴了稍芬一頭一臉,他嚇得‘嗷!’地一聲大叫,昏死過去,李慶安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下令道:“將這些人全部斬首,一個不留!”

    士兵們如狼似虎,將他們拖了下去,三個國王連聲哀求:“饒命啊!大將軍饒命!”

    這時,羅啟明上前低聲勸道:“不如把那九人留下,讓他們投誠大唐。”

    李慶安卻堅決搖了搖頭道:“當初我就是太軟,對他們妥協,以致形成今日之禍,現在我絕不能再手軟,對這些死硬份子,要用最強硬的手段,斷絕后患。”

    他一回頭,厲聲喝道:“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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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再立規矩

    九名領袖被殺的消息在第二天傳開了,一部分穆斯林強硬派信徒們在上午發生了騷亂,但沒有領導人的組織,他們的騷亂便顯得雜亂無章,各自為陣,參加騷亂的人數也少得多,他們或聚集在康國王宮前,或零零散散沖到官府門前砸打官衙,也有近百人不要命沖出城准備沖擊軍營。

    而此時唐軍已經准備就緒,李慶安下令再次戒嚴,兩萬全副武裝的唐軍開始在撒馬爾罕城內殘酷鎮壓部分強硬派的騷亂,李慶安下達了不投降者殺無赦的指令,唐軍騎兵在大街小巷追擊那些拿著木棍和長刀奔逃的騷亂者,追上則亂刀砍死,絕不再有半點容情。

    僅一個時辰,城內的騷亂便被鎮壓,二千多人投降,四百余名負隅頑抗者被殺,最后騷亂的中心便集中在康國王宮,這里也是騷亂者聚集人數最多的地方。

    唐軍的六千騎兵將王宮團團包圍起來,一千余名騷亂者躲進王宮和唐軍對峙,用石塊還擊,唐軍反復通告他們投降無效,中午時分,李慶安下達了燒毀王宮的指令,河中地區盛產火油,一只只滿盛火油的陶罐被投石機拋進了王宮,整個王宮彌漫著刺鼻的火油味,躲藏在王宮中的一千多人終于感受到了死神的迫近,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出來投降了,火油依然不斷地被拋入王宮,整個王宮几乎被火油浸泡,這時已經投降出來了七百余人,還有近六百人依舊不肯投降。

    “點火!”

    隨著白孝德的一聲命令,數百支火箭騰空而起,射進了王宮之中,剎那間,王宮內火光沖天,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火卷起著火舌,吞沒了整個王宮,滾滾濃煙直沖天空,哀嚎聲、慘叫聲從王宮內傳來,近百名渾身是火的人從王宮內哭喊著沖出,只跑出几十步便倒地而死,大火一直燒了三天三夜,將占地近數十畝的王宮燒成了白地,隨著五百八十名最死硬的反唐者被燒死,這場王宮大火也成為了河中歷史的一條著名的分界線。

    百年后,有史學家這樣評價:這場王宮大火燒掉了阿拔斯王朝收復河中的最后希望。

    .........

    隨著撒馬爾罕穆斯林強硬派的覆滅,溫和派占據了上風,溫和派領袖搏羅多寫下了《致河中穆斯林的一封公開信》,信中呼吁穆斯林放棄仇恨、重建家園,與此呼應,李慶安也下達了命令,准許祆教教徒新建神廟,但不准再拆清真寺。

    二月底,第一批五萬石糧食抵達撒馬爾罕,糧價跌回了最初的水平,撒馬爾罕的危機徹底得到緩解,撒馬爾罕是河中的第一大城市,也是整個河中的中心,它所起到的示范效應迅速向其他各國傳播,一些准備起義鬧事的城市也跟隨著平靜下來,三月初,唐軍取消了所有城市的戒嚴,河中的秩序開始逐漸得到恢復。

    三天后,李慶安抵達了河中第二大城市布哈拉,這座城市在二十天前的嚴重動亂中成為了一座鬼城,原本二十几萬人口,在几天的血腥沖突后僅剩下不到一萬人,絕大部分人都逃離了這座城市,或逃去山野,或到撒馬爾罕和那色波等其他國家。

    隨著局勢的漸漸平靜,布哈拉的居民們開始陸陸續續返家了,對于布哈拉,由于祆教徒和穆斯林教徒之間的仇恨太深,李慶安便在這個城市內采用了崔乾佑的方案,分而治之,以流經城區的一條密水支流為界,根據兩派人主要的居住地,將他們分別安置在城東和城西,穆斯林教徒主要集中在城東和城北,因此城東便划給了穆斯林,城北則一分為二,雙方以河為界,城西自然就給了祆教徒。

    在唐軍的主導下,經雙方各自派代表商量,終于達成了一致意見,雙方各自派人去對方的轄區內拆除各自的寺廟,將材料運回自己轄區內重建寺廟。

    當李慶安抵達這座城市時,臨時鎮守這座的城市的唐軍指揮官田珍趕來向李慶安匯報情況。

    布哈拉原本有一萬駐軍,都是由河中地區的祆教徒組成,當駐守石國的李嗣業和田珍率兩萬新軍趕到布哈拉后,原來的一萬駐軍便調到阿姆河東岸進行防御,布哈拉的治安維護便轉給了新軍。

    “大將軍,目前安國一共有三萬唐軍,嗣業率兩萬軍隊在阿姆河東岸防御,而由我率一萬唐軍負責安排布哈拉的分治。”

    李慶安點點頭又問道:“那分治的情況如何?困難是什么?”

    田珍是唐軍中著名的陌刀手,身高足有一丈,身材雄偉之極,儼如半截黑塔一般,雖然長得粗獷,但他卻心細無比,做事也非常能干,他想了想便笑道:“或許是雙方都被殺怕了,大家都一直贊成分治,目前進展順利,他們各自組織了長老團,都是由德高望重的老人組成,各自轄區的房屋分配、人口登記及寺廟拆建都是由長老團完成,唐軍并不干涉,目前進展非常順利,沒有發生任何爭執,不過.....困難也有。”

    “什么困難?”

    田珍嘆了口氣道:“主要就是布哈拉大清真寺的歸屬,雙方都不肯讓,在我的調解下,這個爭執暫時擱置了,但問題遲早要爆發出來,如果處理不好,我很擔心將來又是動亂的源頭。”

    布哈拉大清真寺一事,李慶安也反反復復考慮過,他很清楚若解決不好,早晚還會引發暴*。

    “走吧!我們去清真寺看一看。”

    數百騎兵調轉馬頭,護衛著李慶安向清真寺而去。

    布哈拉的街頭一片雜亂,現在正是居民們搬家最忙碌的時刻,到處可見驢車馬車拉著滿車的物品,男人在前面趕車,車頂上坐著几個小孩,女人則跟在車旁,小心翼翼地看護著自己微薄的財產,一輛輛驢車便匯集成了壯觀的車潮,浩浩蕩蕩在密水河兩岸來回穿梭。

    田珍考慮得非常周到,他命士兵在密水上架了兩座大橋,相隔十里,讓祆教徒和穆斯林教徒各用一橋,這樣一來,雙方基本上不會混雜在一起,從而避免了沖突的風險。

    騎兵隊在人群中行走,到處是狹窄蜿蜒的街道,房屋皆是由磚瓦房和土坯平頂房構成,和撒馬爾罕相似,層層疊疊,在城市中蔓延開去,李慶安要去的清真寺位于城北,緊靠橫穿布哈拉的河流,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大食人建立的布哈拉圖書館、伊斯蘭學院、著名的布哈拉大清真寺都分布在這片廣場周圍,這里是河中地區著名的文學藝朮中心,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學生和學者來這里學習傳播知識,在整個伊斯蘭世界都享有極高的聲譽。

    祆教徒們對圖書館和學院都不感興趣,他們在意的是那座清真寺,那里曾是河中地區第二大的阿胡拉馬茲主神廟,僅次于撒馬爾罕神廟,在五十年前大食軍占領了布哈拉后,將神廟拆毀,在原址上修建了布哈拉大清真寺,因為這座清真寺里埋葬著什葉派的前精神領袖,因此這座清真寺又成了什葉派的聖地。

    但這座清真寺也成了祆教徒們心中最深的痛,几十年來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這段仇恨,當唐軍重新占領布哈拉后,祆教又重新抬頭,恢復五十年前的阿胡拉馬茲主神廟,便成了布哈拉祆教徒們最大的夢想,但這個夢想卻成為了布哈拉暴*之源。

    李慶安騎馬進入了寬闊的廣場,廣場位于河流東岸,屬于穆斯林的地域,但祆教徒并不承認,几乎所有的划界雙方都確定了,唯獨這一塊區域雙方存在著爭議。

    李慶安繞了一圈,仔細察看這一帶的地形,廣場遠處是寬約十余丈的布哈拉河,它是密水的一條重要支流,將整個城市一分為二,如此它也成為兩派教徒的分界線,原本有一座大橋直通廣場,但現在已經被唐軍拆毀了,在廣場兩邊分布著几幢巨大的建筑,分別是伊斯蘭的圖書館和學院,而一條大路正前方到底,便是這次暴*之源,布哈拉大清真寺,但清真寺已坍塌,在暴*中被祆教徒們拆毀,此時清真寺附近已經戒嚴,近千唐軍騎兵在清真寺附近巡邏,不准任何人靠近。

    但在戒嚴區外圍卻可以看見一群群的穆斯林和祆教徒的身影,他們都不放心對方,特地趕來附近監視。

    “大將軍看見沒有!”

    田珍一指遠處的兩群人,笑道:“那兩群人就是他們各自的長老團,昨天還坐在一起談判,今天就互不相識了。”

    李慶安打手帘眺望了半響,點點頭道:“帶他們去圖書館,找一個房間,我要和他們開會商討清真寺的歸屬。”

    几十名騎兵馳馬去領人,李慶安則進了圖書館,圖書館是一座完全封閉的長方形建筑,中間是操場和空地,四周一圈都是密密麻麻的房間,活像一座大監獄,不同是這里住的是學者,許多學者的長年住在這里,布哈拉歷史久遠,几千年來一直便是河中地區的文化藝朮中心,而撒馬爾罕則是商業中心,這里文化底蘊深厚,每年都有大量來自大馬士革和君士坦丁堡的學者在這里研究宗教、歷史、數學和歷法,建筑中間的操場便是他們散步以尋找靈感之地,大食軍占領布哈拉后,這里自然也就成了伊斯蘭的文化中心。

    盡管布哈拉發生嚴重的動亂,而身旁的清真寺就是暴*中心,但住在圖書館的數百名學者卻沒有逃走,他們將大門緊鎖,將數以十萬計的羊皮卷裝箱,藏進地下室中,他們拿起武器,准備以死來保衛這些珍貴的文化典籍。

    但他們也是幸運的,當清真寺坍塌后,暴徒們便離開了廣場,去居民搶劫殺人,沒有人對這些羊皮卷感興趣。

    李慶安在圖書館館長易卜拉欣的帶領下,饒有興趣地參觀這座河中地區最大的文化中心。

    易卜拉欣是來自大馬士革的一名學者,在圖書館已經呆了三十年,他的全部心血都傾注到保護文化典籍之上,他打開一間房間給李慶安介紹道:“大將軍請看這里,這里藏有三千只羊皮卷,主要記載數學和歷史,來自大馬士革、天竺,還有部分是來自雅典圖書館的抄本。”

    在李慶安面前是一間半明半暗的大房間,頂高約五丈,巨大的書架一直延伸到屋頂,几十名白發蒼蒼的老學者正埋頭用鵝毛筆抄寫羊皮卷,全神貫注,沒有人抬頭向這邊看一眼。

    易卜拉欣介紹道:“他們都是來自西方的學者,時間最短的也有十年了,有很多羊皮書籍已經有几百年的歷史,早已殘破不清,所以需要搶救,他們几乎一生的時間都耗在抄寫書籍上了。”

    “一生的時間?”李慶安有些驚訝。

    “是的!一生的時間,包括我。”

    易卜拉欣低低嘆息一聲,圖書館已經沒有經費來源,全靠旁邊清真寺的接濟,如今清真寺也毀了,他們便斷絕了經濟來源,沒有經濟來源,也就意味著沒有面包,沒有羊皮紙,沒有墨水,他們將生存不下去了,但今天,李慶安無意中來到圖書館,這又給易卜拉欣帶來一線希望,如果能得到這位安西乃至河中地區的最高掌權者的支持,那圖書館就能繼續延續下去,文化不再斷絕。

    他雙手合十,帶著一絲懇求的語氣對李慶安道:“大將軍,我們都沒有一個迪那爾的報酬,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只為把這些書籍傳給后世子孫,只為不要讓歷史和文化斷在我們的手上,我們甘愿獻出自己一生的時間,但是我們只要一點面包,只要一點墨水和羊皮紙,讓我們能生存下去,可是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經費來源,只懇求大將軍能夠給我們一點點經費,支持這座圖書館繼續延續下去。”

    李慶安半天沒有說話,他想起東方那個同樣古老的國度,后世几百年間對文化的摧殘,以至于他們子孫提到自己的歷史,就只剩下了兩百年,只剩下一根恥辱的辮子,他們忘記了自己還曾有強漢盛唐,還曾有無比繁華的兩宋,忘記了自己還有鐵血祖先,他們的戰刀和弓箭讓西方為之顫抖。

    或許,他們就是缺少這樣一座連續不斷記錄歷史的圖書館。

    “我知道了,布哈拉官府很快就會建立,到時他們會撥付專項經費給圖書館,或者由碎葉撥出專項錢款,這個你不要擔心。”

    李慶安說到這,他想起一事又道:“大食人已經從長安學習了造紙朮,估計傳到這里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可以挑選出一些年輕人,到碎葉學習造紙朮,希望對你們圖書館有所幫助。”

    易卜拉欣大喜過望,他從粟特商人手中看見過大唐的白麻紙,如果能學到這種造紙技朮,這對圖書館典籍的保存,將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

    易卜拉欣激動得語無倫次,李慶安回頭對陪同他的判官趙思議道:“圖書館的經費問題和學習造紙朮就由交給你了。”

    趙思議連忙答應,這時,田珍快步走了過來,稟報道:“大將軍,他們雙方都已經到了,我安排在二樓的一間會議室里,就等大將軍過去。”

    “好!”李慶安笑了笑,對易卜拉欣道:“多謝你帶我參觀圖書館,我還有正事,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跟著田珍便向二樓而去。

    ..........

    會議室是由一間閱覽室臨時改成,唐軍將桌椅并成兩排,雙方各自來了八人,對面而坐,這是他們几天來的一種談判方法,雙方可以面對面地、坦誠布公地說出自己的要求和想法。

    會議室四周都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唐軍士兵,從一扇大窗戶里可以清晰地看見對面已經坍塌的清真寺,這是田珍的刻意安排,這樣雙方更能面對現實。

    參加這次談判除了李慶安,還有安國副王,粟特人地區基本上都是雙王制,有正王和副王之分,安國的正王野解已經被李慶安所殺,這樣安國副王羅吉望便浮出了水面,羅吉望年約五十歲,屬于親唐派,他和正王關系惡劣,長期被貶黜在家,這次兩派長老團談判,他便作為中間人進行協調。

    雙方都不說話,盡管他們都是粟特人,但宗教信仰卻割裂了他們的兄弟之情,在所有的問題上他們都能達成協議,唯獨這座清真寺的歸屬雙方始終難以達成共識,誰都不肯讓步。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几十名唐軍士兵簇擁著李慶安走進了房內,大將田珍跟在李慶安身后,兩派人見他進來,都一齊站了起來。

    “大家都請坐下!”

    李慶安笑著擺了擺手,請眾人坐下,他也坐了下來,對眾人道:“我要先感謝大家的理智和互相忍讓,使布哈拉沒有再發生沖突,今天我們坐在這里,就是希望能徹底消除沖突的根源。”

    李慶安指了指窗外的清真寺,“就是它,我希望我們能以最大的誠意完成今天的談判。”

    這時,一名穆斯林老人站起身道:“大將軍,關于這座寺廟的歸屬我們已經談了三次,但都沒有談妥,我們愿意用五十萬迪那爾買下這座寺廟,但對方不肯接受,可不管怎么說,清真寺在河東岸,它應該屬于穆斯林,我們絕不能接受河東岸出現一座祆教神廟,希望大將軍能理解。”

    對面的一名祆教老人也站起身行了一禮,道:“尊敬的李大將軍,原來的這座阿胡拉馬茲神廟已經有五百年的歷史,是布哈拉乃至河中祆教徒的一塊聖地,它原來供奉著阿胡拉馬茲主神的權杖,和光明之眼一樣也是河中祆教聖物,自從大食人入侵布哈拉后,他們摧毀主神廟,也摧毀了聖物,這個我們已經忍了,但我們決不允許在神廟上修建清真寺,這是對主神的褻瀆,我們也請大將軍體諒。”

    李慶安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所以我提出了第三種方案,你們聽一聽我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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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1 18:07:11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兩軍對峙

    李慶安走到窗前,指著清真寺西面的一片空地道:“剛才我已經仔細地察看了周圍的地勢,我們可以在西面沿著圖書館和學院的背后開鑿一條人工河,讓它連通布哈拉河,這樣一來,這片廣場就變成了河中孤島,既不屬于穆斯林,也不屬于祆教徒,而是屬于布哈拉的公共場所,然后關于這座神廟的歸屬,我提出三個方案給你們選擇。”

    兩邊人的眼睛同時瞪大了,將布哈拉廣場變成一座河中孤島,虧他想得出來,但似乎這是解決爭議的唯一辦法,讓這片廣場誰都不屬于,旁邊的副王羅吉望忽然隱隱猜到了李慶安的思路,李慶安用的是剝離法,既然雙方都不肯對方得到神廟,那么就讓雙方誰也得不到。

    會議室里變得異常安靜,李慶安開鑿運河,將廣場變成孤島的決定雙方都無話可說,畢竟李慶安才是河中的最高掌權者,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將整個布哈拉拆掉,誰敢反對他開拓一條小河流?而且雙方關心的是那座清真寺的歸屬,李慶安提出了三個方案,他們都洗耳恭聽。

    李慶安掃了一眼眾人,見沒有人反對,他便緩緩道:“第一個方案是一分為二,將寺廟地基分成兩半,中間修建隔離牆,我看寺廟占地頗廣,一分為二后,再加上原先寺廟前的空地,雙方都應該能各自修建一座寺廟。”

    雙方還是沉默,李慶安的這第一個隔離牆方案在穆斯林心中勉強能接受,畢竟他們要的是前領袖的墓地,只要把墓地歸屬他們,就算划出一點地方給祆教,他們也可以接受,但祆教長老們卻不能接受,他們的神聖是整個神廟本身,神廟仿佛就算主神的化身,分一半給穆斯林,對他們主神也是一樣的褻瀆。

    盡管雙方心中各有想法,但誰也沒有說話,等李慶安的第二個方案,李慶安點點頭又道:“第二個方案就是寺廟誰也不歸屬,那片地基我准備用來修建官府。”

    “不妥!”

    兩邊人同聲反對,無論是穆斯林還是祆教長老,他們都不能接受第三方占據寺廟地基,他們的反對在李慶安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便道:“既然第二個方案通不過,那好,我就提出第三個方案,我知道無論祆教還是伊斯蘭教都崇尚自然,崇尚綠色生命,所以我的第三個方案就是在原址上拆去一切人為建筑,我會在那里栽下一片茂密的森林,它既屬于穆斯林,也屬于祆教徒,不准任何人踏足,你們看如何?”

    李慶安的第三個方案讓雙方都怦然心動,不屬于任何人,歸屬自然,穆斯林長老們想的是他們領袖長眠于森林里,用鳥語花香來陪伴他,祆教長老們則認為,這是阿胡拉馬茲主神的生命在延續,屬于光明,屬于自然,更重要是它既不是清真寺,也不是神廟,也不是其他人為的建筑,而是一片森林。

    安國副王也暗暗贊嘆,他猜到的是李慶安將會長期空置這片土地,以拖延的辦法讓雙方的爭議擱置,他認為這或許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但他卻沒有想到李慶安居然提議種植一片森林,這樣一來就不是拖延了,讓這片空置的土地有了新的主人,那就是自然,就是上天,在穆斯林心中自然是屬于真主,可在祆教徒心中,自然卻是屬于阿胡拉馬茲,信仰本來就存在于心中,一片森林就是他們的信仰,這是一種真正解開雙方死結的大智慧。

    “我們同意!”

    穆斯林長老團首先表態了,他們商議一陣后同意了第三個方案,“我們希望這片森林永遠存在。”

    李慶安的目光又投向了祆教長老,他們也在低聲商量,最后,一名為首的長老道:“我們勉強同意。”

    之所以是勉強,是因為那片土地上還葬著什葉派的前宗教領袖,可以下葬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年,很難再找到那具渺小的尸骨,或者它已經化作了泥土,祆教長老們無可奈何,他們也不想再惹起血腥的沖突,不想再讓兒童老人遭到屠殺,他們也知道,李慶安的第三個方案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他們接受了。

    隨著祆教長老團的最后表態,會議室中所有的人都長長松了一口氣,李慶安欣然道:“既然雙方都表示接受,那我們簽訂備忘錄,種植森林由唐軍來負責,但開挖河道,我希望由你們共同承擔,一旦河道形成,這片廣場就不能再輕易進入,包括圖書館和學院,我都會將它們遷到南面,建筑物一概拆除,一樣地種植成為森林。”

    雙方再探討了部分細節問題,最終達成了一致意見,由在場的唐軍文職官員整理成了備忘錄,雙方長老團、李慶安以及安國副王都在備忘錄上簽了字,自此,伊斯蘭教徒和祆教徒最大仇恨之源終于得到了解決,布哈拉矛盾的緩解了,也就意味著整個河中地區的矛盾徹底緩解.

    李慶安立刻下令從撒馬爾罕調兵一萬五千人趕赴史國鐵門關增援那里的駐軍,又從布哈拉調兵五千增援李嗣業,此時,李慶安的關注的焦點開始轉移到了阿姆河,呼羅珊的大食軍隨時可能進攻河中,他連夜趕往阿姆河。

    阿姆河也就是烏滸河,發源于蔥嶺,最后流入咸海,呼羅珊以東是茫茫無邊的沙漠,被當地人稱為金色沙漠,阿姆河便從金色沙漠中穿流而過,曾是大唐和大食帝國的分界線,在倭馬亞時代,大食開始了向東擴張,越過阿姆河,逐步蠶食了河中、吐火羅以及信德、旁遮普等廣大地區,嚴重地侵犯了大唐的利益,雙方最終在怛羅斯城發生了碰撞。

    歷史已經被李慶安這個后世者的到來而改變了,大食人在怛羅斯城的失利使他們失去費爾干盆地和河中地區,但阿布.穆斯林并不甘心,阿拔斯哈里發也同樣不甘心,他命令阿布.穆斯林在兩年之內奪回河中,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半,阿布.穆斯林正逐漸面臨最后的期限來臨。

    壓力和勞累使阿布.穆斯林在過去的一年半中變得蒼老了,他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身體更加削瘦,盡管這樣,他每天依然振作精神親自訓練新軍,經過一年半的臥薪嘗膽,他終于訓練出了一支犀利的軍隊,這支軍隊有四萬人之多,戰士全部來自于呼羅珊。

    阿布.穆斯林不僅訓練軍隊的戰斗力,同時他也學習唐軍先進武器,他發現突厥人的弓箭也非常厲害,得知突厥人的制弓朮是來自一百多年前中原大亂時逃亡草原的漢人弓匠,便花重金請來了十名突厥人弓匠傳授呼羅珊人制造弓箭,盡管制造一副合格的良弓需要兩年時間,但他沒有時間等候,他逼迫工匠們用快速方法制造弓箭,這樣,阿布.穆斯林也慢慢建立起了一支三千人的弓手。

    其次便是研制火油武器,一名叫拉赫曼的工匠發明了運用大型投石機投射巨火球的戰朮,巨型投石器大食向來就有,關鍵是火球,這種直徑有一人高的巨型火球中間是空心,注滿了火油,外層裹滿了浸泡過火油的棉布,燃燒時迅速投出,當它砸中物體時中間薄薄的木殼體便會迸裂,從而將中間的火油迸射出來,點燃后形成一片火海。

    有了這種武器,阿布.穆斯林便有信心對抗唐軍的天火雷,他給這種火油武器起名為‘憤怒的阿布’,這將是他對付唐軍祕密武器。

    時間已經到了二月,一直在等待機會的阿布.穆斯林終于等來了他夢寐以求的時刻,河中發生了嚴重的教派沖突,什葉派教徒不滿唐軍偏袒祆教徒,不斷發生暴*,當布哈拉大暴*發生后,阿布.穆斯林便開始行動了,他陸陸續續調集大軍至阿姆河邊的小城查爾朱,同時派特使賽義夫前往撒馬爾罕聯系反唐勢力。

    阿布.穆斯林蓄勢以發,他在等待河中地區起義最后的大爆發,那時就是他渡河收復河中的偉大時刻,但阿布.穆斯林失望了,他很快便接到消息,唐軍竟平息了撒馬爾罕的騷亂,他知道河中各地都是以撒馬爾罕為榜樣,撒馬爾罕騷亂的平息,也就意味著他等待的河中大起義不會發生了,這時,阿布.穆斯林也意識到,這極可能是他的老對手李慶安趕來了河中,因為只有李慶安這樣的最高權力者才會有如此強的能力,迅速平息河中之亂。

    沒有得到機會的阿布.穆斯林面臨一個選擇,是戰還是不戰?

    阿姆河在呼羅珊以東的金色沙漠中穿流,時值三月初,冰雪融化,河水暴漲,茫茫的河面寬達數里,流速湍急,殺機暗伏,渡河非常危險,這便給渡過阿姆河帶來極大地難度,一般而言,渡河的最理想位置有兩個地方,一個就是小城查爾朱一帶,這里河水平緩,河床也較狹窄,用大型羊皮筏子,一次可以渡過百人,一夜之間,四萬大食軍便可全部過河,另一處渡河口則在南方吐火羅的怛沒城,那里雖然水流較急,但河床非常狹窄,在去年以前,河面上還有一座橋梁,是商人們過河的理想之地,現在雖然橋梁被拆,但完全可以利用船只搭建浮橋過河,但從那邊渡河也有不利之處,那就是渡河后不是平原,而是被連綿的群山阻隔,只有通過鐵門關才能進入史國,因此,奪取鐵門關便成為南線的最大難點。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映照在阿姆河粼粼的波浪中,阿姆河變成了紅色,儼如地獄中的幽冥血河,西岸,阿布.穆斯林站在查爾朱城的城牆上,凝視著阿姆河對岸,天色好時,可以看見對面熠熠發光的金色沙漠,一望無際,就仿佛是一片金砂海洋,現在風高浪急,他什么也看不清,盡管如此,阿布.穆斯林還是知道對岸的唐軍一定已布下重兵枕戈以待,如果就這樣倉促渡河,他的軍隊一定會遭到唐軍的中流截擊,將會損失慘重。

    阿布.穆斯林忽然想起他曾聽過的一個東方故事,說一個國君布兵河邊,結果他的敵人渡河時要求他后退三里,他為了仁義,真的后退了三里,最后讓敵人從容渡河,使自己慘遭失敗。

    阿布.穆斯林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李慶安會不會這樣呢?

    或許是冥冥中命運之神的一種安排,或許僅僅只是一種巧合,在河東岸的一座小山崗上,李慶安也同樣在凝望著對岸,他們倆就位于一條直線上,只可惜他們望不見對方,否則,他們的目光可以做一次戰前的握手。

    但李慶安卻能看見查爾朱城,在几里外,查爾朱城儼如一個小黑點,李慶安也知道,在查爾朱城背后駐扎在呼羅珊的四萬精兵,阿布.穆斯林要想爭奪河中,若兵力低于四萬人,他就不可能辦到。

    李慶安也在思索阿布.穆斯林的用兵,他非常了解自己的這個老對手,以阿布.穆斯林練兵之難,他絕不會輕易冒險渡河,此時河水暴漲,他更不會在險處渡河,那樣雖有奇兵之效,但稍有閃失,就會遭受船翻人亡的厄運,況且阿布.穆斯林也應該知道,他李慶安不會不派出大量斥候巡邏東岸沿線,就算斯林想在險處渡河,也不會有奇兵之效,而且作為一方軍政首腦,不僅要會打仗,還更要懂得政治斗爭,李慶安知道阿布.穆斯林和曼蘇爾的矛盾,一旦阿拔斯哈里發死亡,曼蘇爾登基,阿布.穆斯林何以自保?

    軍隊!只有軍隊才會使曼蘇爾不敢輕易動手,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阿布.穆斯林更會珍惜自己手中的軍隊,或者河中的危機消失后,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奪河中。

    李慶安的思路完全正確,城牆上的阿布.穆斯林確實在考慮阿拔斯哈里發死后的對應之策了。

    對他而言,河中固然需要雪洗前恥,但呼羅珊才是他立身的根本,如果連呼羅珊都保不住,他還談什么雪洗前恥?

    阿布.穆斯林已經接到了消息,阿拔斯哈里發一月時舊傷再度復發,傷勢比去年那一次復發更為嚴重,醫生說,春天是他內傷的大忌,能不能挺過這個春天還很難說,阿布.穆斯林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后路了,他手中的四萬軍隊是他保命的根本,真的需要和唐軍拼命嗎?答案無疑是否定的,尤其當他遭遇到渡河艱難時,他便更加惜兵了。

    這時,大將齊雅德快步走上來施禮道:“總督閣下,你找我嗎?”

    阿布.穆斯林凝視著這位被唐軍釋放回來的戰俘,或許他渴望雪恥的意愿會更加急迫吧!

    “齊雅德將軍,我如果給你一萬軍隊,在后天天亮之前,你能渡過阿姆河嗎?”

    “卑職一定能渡過。”

    “好!我已准備就緒,明天晚上渡河,后天上午,我等待你的喜訊。”

    阿布.穆斯林回頭向對岸望去,無論如何,他都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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