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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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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6 18:34:32
第六百九十章 渤海登陸

  沫江江畔,喊殺聲震天,血流成河,一望無際地原野上屍體遍布,半截長槍插在地上,殘破的弓矢和破碎的屍體交纏,戰旗在風中飄零,一場慘烈的戰役已經漸漸到了尾聲。

  契丹、奚、燕三方十七萬聯軍勢如破竹,他們在血洗扶余府後又調頭向南,殺入長嶺府,並在瑕州一戰擊潰了渤海國兩萬人守軍,大軍隨即渡過沫江,兵指渤海國富庶的中京顯德府。

  契丹聯軍的目標是攻陷上京龍泉府,那是渤海國的都城所在,拿下了龍泉府,也就等於拿下了整個渤海國。

  龍泉府位於顯德府的東北部,西有天門嶺,東有長白山,在一條狹長的盆地之內,要想拿下龍泉府,首先就必須攻克顯德府,顯德府也就成了上京龍泉府的最後一道屏障。

  此時新羅已經派出七萬大軍入境渤海國,與渤海國組建了聯軍,其中十萬聯軍部署在沫江一線,而契丹聯軍兵分兩路,在強行渡過沫江後,雙方在沫江江畔爆發了激烈的戰鬥。

  渤海新羅聯軍遭遇了契丹聯軍的左右夾擊,雙方經過三天三夜的激戰,渤海新羅聯軍終於抵擋不住,敗相已現。

  這時,契丹大酋長李懷節揮動戰刀,下達了最後的進攻命令:“全殲敵軍,一個不留!”

  儼如狼群般的契丹聯軍向渤海軍發起了全面衝擊,在強大的騎兵和燕軍強弓硬弩的猛烈攻擊下,渤海聯軍死傷慘重,最終不支而崩潰了,渤海新羅聯軍漫山遍野逃亡,契丹和奚人的狼性在此刻淋漓盡致地暴露出來,他們殺人如麻,無論戰俘還是傷兵,一律割掉人頭掛在腰間,個個面目猙獰,儼如從地獄爬出的魔鬼。

  這一戰渤海十萬聯軍被斬殺七萬余人,屍骸堆積,血染大地,最後只有兩萬多後軍逃進了顯州城,渤海聯軍主將左武衛大將軍大勖進也不幸陣亡,契丹聯軍隨即包圍了顯州城,開始日以繼夜的攻城,與此同時,李懷節又派契丹大將阿骨率三萬契丹軍南下新羅,企圖趁新羅軍隊北上,國內空虛之際,一舉滅亡新羅國。

  ………………

  上京龍泉府,顯州慘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都城,都城內外一片混亂,龍泉府各州縣的民眾拖家帶口,驚慌失措地逃進了都城內,而城內的達官貴人卻乘坐馬車倉惶北逃,都城已經完全失去了秩序,城內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拎著大包小包准備逃難的民眾。

  龍泉府內只剩下兩萬駐軍,而整個渤海國也只剩下不足五萬軍隊,國家岌岌可危。

  王宮內,渤海王大欽茂一個人坐在房間內,呆呆地望著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副渤海地圖,此刻,他眼中的地圖已經變得鮮血淋漓,他仿佛看到了整個國家的滅亡,看到了他的子民們在遭受殘酷的屠殺和。

  沫江兵敗,他便很清楚地明白渤海國的命運了,沒有什麼僥幸,在冬天來臨前,他的國家將要滅亡,他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全部被契丹人殺光,要麼投降,世世代代接受契丹人奴役,沒有第三條路。

  而他大欽茂,他的人頭將成為李懷節的便器,李懷節喜歡用敵人首領的人頭來做便器,喜歡將貴族女子送給最卑賤的奴隸為妻,以一種最羞恥的方式結束她們的人生。

  大欽茂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把黃金劍上,如果渤海將亡,他會毫不猶豫將這把劍刺入自己的心髒,寧可玉碎,絕不瓦全。

  “陛下,王子們到了!”門口的侍衛高聲稟報。

  “讓他們進來!”

  大欽茂嘆息一聲,他雖然決心殉國,但他還想讓自己的兒子們能活下去。

  片刻,大欽茂的三個兒子走了進來,世子大宏臨、次子大貞斡和三子大英俊,三個兒子一起跪了下來,“父王!”

  大欽茂望著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都像他,體格強壯,身材魁梧,惟獨三子英俊身體瘦弱,想到他為質子在異鄉受盡苦楚,大欽茂心中便異常歉疚,他曾經想過要好好補償他,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渤海國將亡,也無法再補償他了。

  “我找你們來,是要向你們宣布一些事情。”

  大欽茂的聲音很嘶啞,眼中帶著無盡的痛心,“眼前的形勢你們應該也明白,中京城破指日可待,中京城破,契丹軍將至龍泉,上京也難以保全,現在,該是我們最後一搏的時候了,我先問你們,誰願意留在上京守城?”

  三個王子面面相覷,長子大宏臨道:“父王何出此言?形勢雖然危機,但上京並非完全無救,相國已赴大唐求救,我想既然唐廷既然和父王達成了協議,那他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出兵,請父王三思。”

  次子大貞斡也勸道:“父王,現在已是九月,最多再過一個月,就將下第一場雪,契丹人在冬季無法發動攻勢,只能撤退,這將是我們的機會,父王,我們再堅持一個月,不行嗎?”

  “我知道,你們說的我全都知道,關鍵是時間上來不及啊!”

  他長嘆一聲,對長子道:“我也知道大唐朝廷會出兵相救,但宰相走了才一個多月,還要去長安,得到批准,再調兵,湊集船只,再開船到渤海,那時已是嚴冬,唐軍無法支援,等到他們來上京,恐怕已是明年春天了,那時我們的屍骨早已寒,來了又有何用?為我們報仇嗎?”

  大欽茂心情異常沉重,渤海和大唐的距離使他們之間的往來實在太遙遠,使唐軍的援助沒有了意義,他也沒有想到聯軍敗得這麼快,如果能再拖上一個多月,等冬季來臨,契丹就會撤軍,那時他們就有轉機了,但契丹軍也知道這一點,他們猛烈進攻,就是想在冬季來臨前結束戰役。

  局勢對他們非常不利,他們已經到了頻臨滅亡的邊緣。

  “我也想能拖到冬天,但契丹人也知道冬天對他們不利,從眼前的局勢來看,我們最多只能拖半個月,所以我要你們分散出去,我再問一遍,你們三人,誰願意留在上京,與城池共存亡?”

  長子大宏臨舉起了手,他是世子,留駐都城是他不可推卸的職責,大欽茂點了點頭,“很好!長子留都城,理當如此。”

  他又對次子大貞斡道:“你可帶領部分王室貴族前往安邊府,在那裡等待消息,如果上京失陷,你們立刻上船逃往大唐。”

  他再對三子大英俊道:“你也一樣,率部分官員貴族先去南京,渤海國若不保,你們登船逃往大唐,你們兄弟二人務必請求唐朝發兵,助我們復國。”

  “可是父親,為什麼不讓他們一起走,而是要分頭乘船?”世子大宏臨不太明白父親這樣安排的用意。

  “茫茫大海,變化莫測,我們都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麼事,分開走,就多一份希望。”

  說完,大欽茂站起身,命令兩個兒子道:“你們現在就走,去收拾東西,馬上就出發!”

  大貞斡和大英俊知道已不可挽回,向父親磕了三個頭,含淚離開了……

  夜幕中,兩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了上京城,分別向東北和東南方向疾奔而去,城頭上,大欽茂和長子大宏臨望著貴族車隊離開了都城,他一顆心略略放下了,便對長子道:“今晚我也要連夜出發,率五千軍去襲擊契丹人的糧草後援,上京城就交給你了。”

  “父王,不如讓我去。”

  “不!你沒有作戰經驗,我和契丹交戰多年,我知道他們的習性,我去,你好好防守都城,假如我出了什麼事,你就繼任渤海王。”

  “父親,你不能出事!”

  “放心吧!我會凱旋歸來。”

  大欽茂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強擠笑容對他重重點了點頭,轉身便大步離去了,一個時辰後,五千騎兵在渤海王大欽茂的率領下,風馳電掣般出了城門,向南方疾奔而去。

  ………………

  平壤城,十萬唐軍已經悉數登陸了,其中有六萬騎兵和四萬步兵,平壤城外,已經扎下了一眼望不見邊際的連營,唐軍一路乘船而來,很多中原士兵都不適應海上的顛簸,精神困頓,身體疲憊不堪,他們急需休整,唐軍主將李抱真當即決定,大軍就地駐扎,休息兩天,再出兵向北。

  大帳中,李抱真、趙崇節和哥舒曜三人圍在沙盤前,商量著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李抱真用木桿指著沫江道:“剛剛得到消息,契丹聯軍正在沫江和渤海新羅聯軍激戰,現在不知戰況如何?”

  “契丹人是否已過江?”趙崇節眉頭一皺,有些擔憂的問道。

  “聽說已經過江了。”

  趙崇節搖搖頭苦笑道:“若是過了江,渤海軍就必敗無疑了,渤海軍擁有隔江攔截的地形優勢,尚不能攔住契丹人,還讓他們過了江,不用想也能知道這場戰役的結果。”

  李抱真和哥舒曜都十分贊同趙崇節的分析,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被敵突江而過,士氣必衰。

  李抱真又仔細看了一下沙盤,對兩人道:“你們看見沒有,契丹人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集中兵力拿下龍泉府,攻占了渤海國都城,渤海國離全部滅亡也就不遠了,所以我們必須要盡快北上,提振渤海的士氣,讓他們再堅持幾天。”

  趙崇節不贊成立刻出兵,他道:“可是很多士兵都身疲憊,必須讓他們休息,以恢復體力。”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想找你們商量。”

  李抱真看了看他們兩人,“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挑選身體條件較好的的一萬軍隊為先鋒軍,先向北進發,讓渤海國知道我們的到來,你們以為如何?”

  趙崇節又接口道:“那這樣契丹人也會知道我們到來,我們就無法再行偷襲之計。”

  李抱真笑道:“一兩次偷襲或許能多殺傷一些敵人,但那只能是戰術上獲利,而讓渤海國人知道我們到來,那卻是具有戰略意義,所以我們寧可不要偷襲,也要盡快實現戰略上的成功。”

  哥舒曜對李抱真的想法深為贊同,他點點頭道:“我手下有一萬騎兵,便是當年跟隨我父親南下的隴右軍,他們久在荊襄,已熟悉水性,這次出海都沒有暈船,現在他們的狀態很好,我可以率領他們為先鋒,如果有可能,我想先截斷契丹人的糧道。”

  “好!”李抱真當即答應,“那就麻煩哥舒將軍率一萬騎兵為先鋒,早傳捷報。”

  “請將軍聽我的好消息。”哥舒曜一拱手便大步向帳外走去。

  當天晚上,哥舒曜便率領一萬精銳騎兵北上了。

  ………………

  從平壤城到中京顯德府並不遠,中間隔一個鴨淥府,兩天後的清晨,哥舒曜率領一萬騎兵抵達了鴨淥府的府城所在,神州城。

  唐軍的突然到來讓正驚慌失措的鴨淥府民眾欣喜若狂,整個城池都沸騰了,鴨淥府尹率領三百長者跪迎唐軍到來,數以萬計的居民敲鑼打鼓迎接唐軍入城,他們用面餅、用水果,用雞蛋、用雞鴨、用野味,用他們的一切食物來犒勞唐軍的到來。

  激動的淚水在每一個人的眼中閃爍,幾百年來,還從來沒有哪一支軍隊能得到唐軍這樣的待遇,他們被視為拯救勃海國的最後希望。

  但就在這時,哥舒曜得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一支三萬人的契丹軍正向鴨淥府開來,他們已經到了鴨淥江的對岸,距離江邊不足十裡,而神州城北五裡外就有一個渡口,這裡是這一帶唯一的渡口,很顯然,這裡也將成為契丹軍渡江之地。

  神州城立刻安靜下來了,所有民眾全部入城,城門緊閉,家家關門閉戶,歡天喜地的大街上變得空無一人,整個城池仿佛變成了死城一般……

  鴨淥江邊靜悄悄的,兩岸都被茂密的森林覆蓋,這一段江水平緩,兩岸相距只有一裡,是渡河的最佳地段,江上沒有橋梁,只有靠船渡江,整個鴨淥江只有兩個渡河,一個是上游的安豐縣,一個便是這裡,叫做神鹿渡口,渡口有數十艘渡船,大部分都集中在南岸。

  但很快,契丹軍三千前鋒軍到來,他們先渡河到南岸,將所有的渡船全部弄到了北岸,但這些渡船還遠遠不夠,三千軍隊便開始砍伐樹木,制作木筏,鴨淥江兩岸基本上都是參天大樹,以松樹為主,樹干筆直,非常適合於扎木筏,很快,一張張巨大的木筏出現了,每只木筏可以運載數十匹戰馬。

  中午時分,三萬契丹軍終於出現了,這支軍隊便是由大將阿骨率領的三萬契丹南征軍,奉李懷節之命南征新羅,企圖趁新羅兵力空虛之際,一舉征服新羅。

  在南岸的森林中,一萬唐軍騎兵已經埋伏多時了,今天將是他們北征的第一戰,士兵們都摩拳擦掌,等待著主將下達作戰的命令。

  森林邊緣就緊靠岸邊,南岸有一條狹長形的約三百步的礫石地帶,後面便是莽莽無邊的原始森林,在森林以西,神州城依稀可見。

  哥舒曜就站在緊靠岸邊的森林邊緣一棵大樹之後,凝視著對岸的情形,哥舒曜今年三十歲出頭,長得身材魁梧,一臉大胡子,相貌極像其父哥舒翰,他十五歲便在隴右從軍,經歷了和吐蕃軍的數十次戰役,從一名火長一步步升為了中郎將。

  在其父哥舒翰被荊王李瑁暗害後,哥舒曜便毅然率軍投降了李慶安,深得李慶安的器重,被任命為江寧團練使,這次十萬大軍北征契丹,他擔任副將,成為唐軍三名指揮將領之一。

  哥舒曜雖然得到李慶安的重用,但心中卻一直很遺憾,他至今寸功未立,正是急於立功的心情,使他主動請纓為先鋒,沒想到在鴨淥江邊遭遇到了三萬契丹軍。

  只見對岸三萬契丹士兵擠在岸邊,人馬混雜,輜重大車將路也堵塞了,使岸邊變得異常擁擠,士兵大聲喧嘩著、叫喊著,你推我攘,場面一片混亂,有人向主將阿骨彙報了什麼,阿骨舉刀一揮,意思是說立刻渡河。

  ‘嘩!’巨大的木筏被推進了江中,激起一片片白色的水沫,木筏足有三百多只,開始有士兵小心翼翼地牽馬上木筏了,木筏極大,一次可以容納二十匹戰馬和輜重,有馬夫專門照看馬匹,兩邊各有五六名士兵奮力劃水。

  木筏只是補充,主要用於運送戰馬,江面上又出現了一百多艘巨大的羊皮筏子,這才是契丹士兵運兵渡河的主要工具,一艘羊皮筏子可以運送五六十名士兵,五六趟就能將士兵全部運送完畢。

  河水非常平緩,渡江很容易,一只只小黑點在江中漂浮,越來越近,很快木筏、羊皮筏子和渡船陸續抵達了南岸,第一批士兵和戰馬上岸了,隨即,筏子和渡船向對岸駛去,去迎接第二批士兵。

  哥舒曜耐心地等待機會,很明顯,對方運送士兵速度快,而運送戰馬的速度慢,兩個時辰後,已經有近兩萬士兵過河了,而只有五千匹戰馬過河,契丹士兵都紛紛躺在河灘上曬太陽休息,他們一路急行軍,也累得筋疲力盡了。

  機會來了,哥舒曜低低下達了命令,“准備作戰!”

  命令被一個人一個人地傳了下去,很快便傳遍了全軍,唐軍士兵們紛紛翻身上馬,橫刀出鞘、摘弓搭箭,每個人都躬著腰,准備衝鋒,黑壓壓的唐軍密布在森林內,他們即將對契丹人發動雷霆一擊。

  “殺!”哥舒曜終於下達了衝鋒了命令。

  “殺啊!”

  一萬唐軍頓時如山洪決堤,從森林中衝來,形成了一片黑色的洪流,如驚濤駭浪般向河灘上的兩萬契丹軍席卷而去。

  契丹軍做夢也想不到唐軍會突然出現,他們的情報是鴨淥府根本就沒有駐軍,更不會有從天而降的唐軍。

  唐軍騎兵強大的氣勢將契丹人嚇傻了,他們就像面臨海嘯席卷來而的眾生,本能地想著逃命,可兩只腳卻像灌鉛一樣,不知該往哪裡逃,直到唐軍海嘯霎時間衝出了百步後,他們才反應過來,‘是唐軍!是唐軍!’他們嚇得大聲叫喊,魂飛魄散,河灘上一片混亂,兩萬士兵互相踐踏著沿著河岸奔逃。

  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想著用弓箭射擊唐軍,他們的武器和皮甲都卸掉了,很多人甚至是光著上身,唐軍那種暴風驟雨般的氣勢足以將他們一切抵抗意志摧毀。

  鋪天蓋地的箭矢在空中組成了一片黑壓壓箭網,契丹士兵們紛紛慘叫著中箭到地,‘轟!’地一聲巨響,儼如狂濤撲進人群,霎時間空中血霧彌漫,唐軍騎兵揮刀劈砍,戰馬肆意踐踏著滿地的軀體,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死亡的哀嚎聲、哭泣的求饒聲、戰刀斬斷頸骨的哢嚓聲,血腥刺鼻,讓人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契丹人在走投無路時也組織起了反抗,但瞬間便被唐軍騎兵強大的衝擊力摧毀了,三次抵御,三次失敗,契丹人終於放棄了抵抗,變成了一群群任由唐軍屠殺了羔羊。

  在一片長約五裡,寬兩百步的河灘上,出現了一座人間的屠宰場,死屍堆積,鮮血染紅了鴨淥江,數以千計的契丹士兵跳河求生,但他們不是被唐軍射死,便是淹死在大江之中,無一幸免。

  而岸上的士兵則被唐軍斬殺,殘酷而無情,整個河灘到處充滿了死亡的氣息,這是一場狼群對羊群的搏殺,盡管契丹人崇拜狼,但此時他們卻變成了待宰的羔羊,而唐軍騎兵卻成了鐵血之狼。

  一個時辰後,一萬九千余契丹軍全部被屠殺殆盡,唐軍沒有留戰俘,所有契丹士兵全部殺死,拋屍鴨淥江中。

  河對岸,大將阿骨從憤怒到驚駭到絕望,到最後他嚇得腿都軟了,不僅是他,北岸的一萬契丹士兵都嚇得膽寒心裂,唐軍騎兵殘酷的殺戮和強大的衝擊力讓每一個契丹士兵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在阿骨一聲撤軍令下後,他們爭先恐後地向北逃竄了,就仿佛唐軍騎兵隨時會從他們身後掩殺而來,大部分輜重都丟棄了,數百木筏和羊皮筏子都靜靜停在江面。

  兩天後,唐軍九萬大軍也抵達了鴨淥府,他們得到渤海國人的幫助,順利渡過了鴨淥江,十萬唐軍繼續向北進發。

  而這時,渤海國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國王大欽茂率五千人偷襲對方糧道時被包圍,全軍覆沒,大欽茂自盡而亡,而中京也被契丹聯軍攻克,全城屠殺,兩萬士兵不足千人逃回上京,其余全部陣亡,而這時,李懷節也得到了唐軍出現和兩萬南征軍覆滅的消息,驚怒之之下,他兵分兩路,名李延寵率三萬奚人和四萬燕軍攔截唐軍,而他本人則率八萬軍隊進攻上京龍泉府,企圖在唐軍到來前攻克上京,然後利用冬天的酷寒,徹底摧毀這支遠征的南方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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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圍困契丹

  九月初十,唐軍以哥舒曜一萬軍佯作主力,虛兵五萬駐兵涑沫江南岸,在興州一帶與契丹軍對峙,但唐軍主力九萬大軍卻北上東京龍原府,在龍京龍原府,唐軍主力遇到了三王子大英俊和二百余渤海國貴族。

  大英俊本來是要南下南京,但在中途險些遭遇南下的契丹軍,他們驚慌失措,不敢再繼續南下,轉而向東進入了東京龍原府,准備從這裡上船南逃大唐,但唐軍主力的到來無疑給他們吃了定心丸,讓他們得到了生的希望,

  唐軍駐地,三王子大英俊在一百多唐軍騎兵的護送下,來到了李抱真的臨時帥帳,大英俊有些心情忐忑,他不知道唐軍主帥為什麼要找他,進入唐軍駐地,唐軍並沒有扎營,而是處於一種行軍途中的休息狀態,隨時准備出發,只有一頂簡單的帳篷,幾十名士兵護衛在帳篷周圍。

  帥帳內,李抱真正和趙崇節站在沙盤前商量著什麼,一名向導正給他們指點顯德府的道路。

  “將軍,三王子來了!”一名士兵進帳稟報。

  趙崇節知道什麼事情,便笑了笑道:“那我先去查看士兵們的情況。”

  他帶著向導走出了營帳,帳中便只剩下李抱真一人,片刻大英俊被帶了進來,李抱真擺擺手,所有的士兵都退了下去。

  李抱真在臨行前和李慶安談過,李慶安考慮扶持在大唐做人質多年的大英俊為渤海王,三到五年內,一步步將渤海變成大唐的領土,這個任務就交給李抱真。

  李抱真打量著這個年輕的王子,見他身體單薄,臉色蒼白,十分瘦弱,身體弱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他目光躲閃,低著頭,顯得非常局促,更顯示出他膽小軟弱的一面,李抱真點點頭,這個王子非常符合李慶安的要求。

  “請坐!”

  李抱真微微一笑,盡量以一種輕柔的語氣打消大英俊的緊張。

  “謝謝……將軍!”

  大英俊心情緊張地在一個木箱子上坐了下來,他想表達對唐軍的謝意,結結巴巴道:“我們都沒有……想到唐軍……到來,懇求唐軍能……拯救渤海國於水火。”

  “這個是自然,唐軍十萬大軍到來,就是履行我家上將軍和渤海王簽署的協議,這份協議王子看過嗎?”

  “看過,已經成為渤海國正式的國書,丞相和魏先生已經帶去大唐了。”

  大英俊漸漸平靜下來,也不再那麼緊張了,他又道:“我們將全力支持唐軍在渤海國駐軍。”

  李抱真笑了笑,“我家上將軍了解到了王子在大唐的經歷,王子在大唐生活了十五年吧!”

  “准確說是十七年,我二歲到四歲就曾在洛陽度過。”

  “十七年!王子今年二十五歲,幾乎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大唐度過,當然,也有痛苦的回憶,但那和大唐無關,而是反賊安祿山所為,請王子理解這一點。”

  大英俊連忙欠身道:“我能理解,事實上,我在長安和洛陽渡過十四年,非常快樂,只有在範陽的最後幾年才遭遇到了軟禁,我知道那時安祿山已經決意造反了。”

  “嗯!”李抱真點了點頭,時間不容易他再轉彎抹角,他便坦率地笑道:“我今天請王子來是有一件事和王子商量,關於渤海國未來的安排。”

  大英俊心中一跳,慌忙道:“請李將軍直言。”

  “那好,我就直說了,這是我們上將軍的意思,他希望三王子為渤海國王位繼承人。”

  大英俊愣住了,半晌他才低聲問道:“趙王殿下為什麼會看中我?”

  “很簡單,三王子在大唐多年,更加熟悉大唐的文化,能更加容易和大唐交流,所以由三王子繼承王位,最符合大唐的利益。”

  “可是,我父王和大哥他們……”

  “這個你不用擔心!”

  李抱真擺擺手,“我只問你的態度,你願意繼承王位嗎?”

  大英俊怦然心動了,他怎麼會不願意,他做夢都想成為渤海國王,只是他是三王子,在父兄強勢的陰影下,他沒有半點希望,他是那麼自卑而絕望,今天大唐願意扶持他登位,內心的心動漸漸被狂喜替代。

  “那需要我……答應什麼嗎?”他還不算愚蠢,他知道世上沒有白吃的美餐。

  “其實也不要你答應什麼,只要渤海隊跟隨唐軍的行動,我們一起滅掉新羅。”

  大英俊沒有明白李抱真的意思,渤海國剛剛和新羅組成聯軍,怎麼轉眼就要滅掉它,這似乎有點不近情理。

  李抱真見他一時沒有理解,便也不勉強他,便笑道:“好吧!滅掉新羅以後再說,你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你就會成為大唐唯一承認的渤海國國王。”

  李抱真取出一份文書,遞給了他,“這是大唐和渤海國的防御合作約定書,上面有我家上將軍的簽名,也就是說,渤海國未來的防御由唐軍的承擔,渤海國不用再考慮軍費支出,集中精力恢復被契丹破壞的民生,三王子看一看,沒有異議,便可以正式簽字。”

  李抱真說得很含蓄,其實就是解除渤海國的武裝,由唐軍事實上占領渤海國,他笑了笑道:“三王子可以看最後一條,唐軍承諾兩年內,將新羅並為渤海國領土。”

  大英俊臉色陰晴不定,他有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心中一陣嘆息,禍根就在於父親同意唐軍在渤海國境內駐兵,所以唐軍才會得寸進尺,自己該怎麼辦呢?

  李抱真看出他心中的矛盾和猶豫,又道:“龍泉府在遭受契丹軍的猛烈進攻,一旦城破,契丹人將屠殺全城軍民,三王子不想救自己的子民,還在這裡猶豫浪費時間麼?”

  一句話敲醒了大英俊,是啊!渤海國滅亡就在眼前,他還有資格和唐軍討價還價嗎?

  “好吧!我簽字。”

  大英俊提起筆,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在文書後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很好!”李抱真贊賞道:“既然三王子以大局為重,那唐軍便將全力支持三王子,全力支持渤海國。”

  他收起文書,便下令道:“送三王子回去。”

  大英俊離開了營帳,李抱真背著手走到帳門前,望著他遠去,他覺得自己任重道遠,但又充滿了挑戰,心中的激動讓忍不住想仰天長嘯,大丈夫當立不世之功,開疆辟土,名垂青史。

  天空格外的陰沉,彤雲密布,寒風呼嘯,天地間一片灰霧茫茫,這預示著渤海國的嚴冬即將來臨……

  唐軍繼續前進,三天後,唐軍從盧州的明月溝穿過了太白山,夜出奇兵,一舉占領顯德府,將契丹軍來不及撤走的五十萬頭牛羊和大量草料全部繳獲……

  大軍隨即插到了李延寵軍隊的後面,向部署在涑沫江北岸的李延寵七萬軍隊發起了全面進攻。

  唐軍主力的突然從背後殺來讓李延寵措不及防,他一方面派人向李懷節求援,一方面組織軍隊抵抗,但隨著哥舒曜一萬軍隊渡過涑沫江,便形成了對李延寵的夾攻局面,當天晚上,唐軍向李延寵部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李延寵部的三萬奚軍和四萬燕軍難敵唐軍的夜襲,僅僅支持了兩個時辰,便全軍崩潰了,一敗塗地,燕軍大將張忠志被趙崇節一箭射殺,燕軍首先全軍覆沒。

  李延寵率領最後的一萬奚人拼死突出重圍,最後只帶領三千殘軍衝出重圍,倉惶北逃投奔李懷節,涑沫江一戰,契丹聯軍屍填溝壑,血流成河,唐軍拋屍江中,涑沫江也為之斷流,唐軍共斬殺契丹和燕軍六萬五千余人,繳獲了戰馬近十萬匹,,隨即唐軍進駐中京顯德府。

  清晨,烏雲低垂,刺骨的北風呼嘯而來,將顯德府城頭上的大旗拍獵獵作響,這是慶平二年的九月中旬,一股強烈的冷空氣席卷而來,使渤海國一夜之間到了冬天。

  李抱真一早便站在城頭上眺望遠方,他剛剛接到上京送來的消息,契丹軍攻城失利,已經撤到了忽汗海一帶,有撤軍的跡像了。

  李抱真知道,契丹並不是攻城失敗,而是他們的後勤輜重被繳獲了,他們已經無以為繼,只能撤軍。

  這時,一片雪花從天空悠悠飄下,落在李抱真的鼻子上,他一怔,不由抬起頭,,只見漫天雪花從天空飄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臨了。

  “將軍!”一名士兵奔跑上來,“有人來送信了,是上將軍的信!”

  李抱真精神一振,他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他現在在渤海國的腹地啊!上將軍竟然也有信送來,他連忙道:“來人在哪裡?”

  只見一名風塵僕僕的年輕男子在幾名士兵的帶領下走了過來,他單膝跪下給李抱真行一軍禮,“卑職是第一獵鷹營隊正吳峮,奉季勝將軍之命給李將軍送信。

  說完,他將一封鷹信交給了李抱真,李抱真也知道季勝率領一支斥候隊活躍在河北境內,他又問送信兵道:“季將軍現在在哪裡?”

  “回稟將軍,季將軍目前率弟兄們藏身營州,可隨時配合大軍作戰。”

  李抱真點了點頭,便接過了信,這是李慶安讓季勝轉給他的信,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只見李慶安在信中寫道:‘封李抱真為龍武大將軍兼安東都護、渤海都督,封爵遼國公,趙崇節封金吾衛大將、哥舒曜封東宮六率府大將軍,趙崇節另加封北平縣公,出任幽州都督,哥舒曜為營州都督、新城侯,帳下諸將皆官升一級,官兵以渤海國庫金銀犒賞;以下為軍令:一、冬天來臨前剿滅契丹老巢,契丹和奚男子一律殺絕,不留後患,婦孺待河北戰事結束,可送至河東安置,李懷節人頭務必送至京城;二、冬天將至,大軍可在渤海休整一冬,明年春天進攻安祿山……’

  李抱真心中十分感慨,李慶安行事非同凡人,戰果尚未報去,封賞便至,可見李慶安對他們的信任,對大軍北征的堅定信心。

  他立刻令道:“讓趙將軍速來見我!”

  片刻,趙崇節跑來過來,笑道:“將軍找我何事?”

  李抱真將信遞給他,“這是上將軍的信,你看看吧!”

  趙崇節一怔,他接過信匆匆看了一遍,眼中頓時激動萬分,他立刻道:“末將願領兵進剿松漠、饒樂。”

  李抱真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現在初降雪,時間緊迫,你可率一萬騎兵火速西去,進剿契丹和奚的老巢。”

  “遵令!”

  趙崇節立刻去領兵了,這時,李抱真將李慶安的封賞遍告駐軍,頓時三軍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

  顯德府也就是今天的吉林敦化,九月中旬相當於後世的十月底和十一月初了,北方開始降溫,冷空氣入侵,今年的第一場雪要比前幾年提前,一夜北風來,山川盡裹素。

  上京城依山而建,要比中京城建得堅固高大,再加上全城軍民拼死防守,使契丹軍在短時間內難以攻下,而涑沫江戰役的失利和糧草斷絕,更讓契丹軍士氣遭到重挫,進攻上京的烈度也大大降低了。

  唐軍突至,使戰局發生了逆轉,李懷節也意識到他們的危機將至,現在只能在最短的時間撤回松漠,他們才能得以幸存,既然唐朝大軍已到,他們攻克渤海的夢想便破滅了。

  此時李懷節的手中還有六萬余大軍,其中契丹軍四萬余和燕軍兩萬,這也是他最後的一支力量了,他無論如何,要保住這支軍隊。

  契丹大軍撤出上京,進入忽汗海中的湖州城整頓軍馬,忽汗海也就是今天的鏡泊湖,湖州城是一座雄堡,建造在忽汗海中部的西岸山頂,周長約四裡,這裡主要是駐軍和一些漁民,但契丹人的到來使這些駐軍和漁民早已撤進了上京城,整個湖州城就是一座空城。

  盡管契丹軍糧草斷絕,形勢十分危機,但李懷節依然要駐留湖州城一兩天,名義上是整頓軍馬,實際上他要趁機吞並燕軍。

  如果能把燕軍吞沒,那他的損失並不大,而只是奚軍和燕軍全軍覆沒了。

  燕軍的主將是安祿山的三子安慶和,副將是張忠志,但張忠志已經在涑沫江一戰中陣亡,安慶和便失去了一個依靠者,安慶和今年只有二十五六歲,是安祿山的小兒子,最得安祿山疼愛,再加上他從小體質偏弱,因此沒有學武,而走上了從文之路,這也是安祿山的想法,他的二兒子安慶緒已經武能安邦,他就需要一個文能定國的小兒子,因此給他起名為‘慶和’也是有讓他從文的意思,從請河北大儒教他學問。

  安慶和經綸滿腹,卻無帶兵之才,這次他為主將北征,其實安祿山也只想讓他為監軍,實際上的軍隊調動指揮都在張忠志手中,但張忠志的陣亡卻一下子將安慶和推到了束手無策的境地,基本上他對李懷節的命令是言聽計從。

  安慶和此時正在房間內不安地來回踱步,撤軍是好事,但他怎麼樣才能把軍隊平安帶回營州,令他憂心忡忡。

  “少帥,好像下雪了!”一名親兵在門口道。

  安慶和一驚,連忙走出房門,只見天空飄飄揚揚下起了鵝毛大雪,“今年下雪好像偏早啊!”

  安慶和十分驚訝,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如果大雪封路,他們還能走得出去嗎?

  這時一名騎士奔來,馬蹄急促,在安慶和門前停住了戰馬,“少將軍,大帥請你去商議緊急軍情!”

  “有什麼事嗎?”

  “天降大雪,大帥說計劃有變,請少將軍趕快過去。”

  安慶和不敢遲疑,他連忙帶著幾名親兵騎馬向李懷節的大營而去,李懷節的大營位於湖州城中間,周圍被百十頂小帳包圍,由於城池不大,軍隊都駐扎在城外,只有李懷節、李延寵和安慶和住在城內。

  安慶和騎馬奔至大營前,翻身下了馬,正好遇到前來開會的李延寵,“少將軍,天氣反常啊!怎麼提前下雪了?”李延寵呵呵笑道。

  “是啊!真是奇怪,提前下雪了。”

  安慶和迎合兩句,心中卻冷笑,“你們殺人如麻,能不天怨人怒嗎?這就叫天譴!”

  心中暗罵,但臉上卻帶著笑容,兩人一起走進了大帳,一進大帳,兩人都愣住了,李懷節並不在帳中,這時,忽然聽見一聲摔碎瓷碗的聲音,‘當啷!’,安慶和沒有反應過來,但李延寵卻臉色大變,“不好!”他大吼一聲,拔劍向帳外衝去。

  但已經晚了,數百契丹大漢手執利斧衝了進來,他們亂斧齊下,將李延寵和安慶和砍為肉泥,與此同時,他們兩人的隨從也一並被殺。

  李懷節立刻召集高級軍官開會,在這次會議上他得到了燕軍軍官和奚人軍官的效忠,正式將兩萬燕軍和四千余奚軍吞並,編為契丹部落軍,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接到了消息,近十萬唐軍已經將他們的出路團團包圍了。

  黃昏時分,雪越下越大,風嗚嗚地吼了起來,暴風雪襲來了,一霎時,周圍的一切完全消失於混沌和微黃的雲霧中,雲霧中穿來穿去飛舞著白色的雪片,昏暗的天空和雪海打成一片,天地漸漸融為一體……

  契丹軍在暴雪中開始突圍了,漫天飛舞的雪片中夾雜著的密密麻麻的箭矢,契丹軍的一次次突圍都死傷慘重,一夜之間,契丹軍六次突圍,死傷一萬余人,依然闖不過唐軍的箭矢。

  契丹軍被迫無奈,只得暫時退回湖州城,等待下一次突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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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渤海計劃

  北方突來的暴風雪席卷了整個東北地區,一直到三天後,暴風雪才漸漸平息了,太陽出來,天地間已是白雪皚皚的世界,大小河流也封凍了。

  契丹松漠州境內的饒樂河其實就是遼河的上游,契丹的牙帳已經搬到了饒樂河畔,男人們已經進入渤海國打仗去了,牙帳周圍只剩下二十余萬老弱婦孺。

  契丹實行部落聯盟制度,由八部組成,被契丹三大氏族中的遙輦氏統治,李懷節便是聯盟大酋長,他的契丹名叫迪輦俎裡,自稱為阻午可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只是契丹人名義上的首領,而契丹大權實際上被契丹人的長老會頭領涅裡所控制,直到幾年前涅裡去世,李懷節才大權獨攬。

  這時是契丹的全盛時期,有人口六十余萬人,帶甲士兵近二十萬,但契丹因連年對唐戰爭而元氣大傷,尤其在天寶十一年,契丹被安祿山大敗,契丹和奚人過半的子女都被安祿山所擄,使契丹人口銳減、實力大損,八部只剩下五部,若不是安祿山被史思明擊敗,那最後是契丹人被安祿山吞並,而不是契丹人吞並了安祿山軍。

  正是因為契丹實力遭遇了巨大的損失,李懷節才決定聯合奚、燕進攻渤海,企圖從渤海國獲得人口和資源。

  攻占渤海一直便是契丹人的戰略大計,一直到百年後的耶律阿保機才最終滅亡了渤海國,實現了祖先的夙願。

  但歷史卻因一個李慶安的出現而出現了顛覆性的改變,唐軍利用海運方式將十萬大軍送到了渤海國,也成為契丹人的噩夢,當契丹的軍隊深陷渤海國時,一支由一萬騎兵組成的唐軍卻開始橫掃契丹和奚人各部,這是契丹在六年前遭遇安祿山大敗後的又一次浩劫,但這一次卻是滅頂之災。

  當然饒樂河畔的契丹人並不是所有契丹人,契丹人還有零零散散十幾萬人分布在各地,這裡只是牙帳所在,這二十幾萬人是契丹最主要的幾個部落,青壯男子都去渤海打仗了,只留下老弱婦孺和很多漢人奴隸。

  漢人奴隸主要以婦女為主,她們都是安祿山叛亂中被契丹人從河北各州縣擄掠來的漢族女人,契丹人和奚人一樣,他們對漢族女人有著強烈的欲望,這並不僅僅是一種生理上的需求,而是一種人口繁衍的急迫需求,這種人口繁衍需求一直延續數百年,當回紇衰敗,而契丹占領土地日益擴大,但他們人口繁衍卻跟不上時,這種需求就更加強烈,漸漸形成了一種獸性文化,也被後來的女真人繼承,才會有兩宋時期漢族女子的悲慘遭遇。

  饒樂河畔的契丹營帳中便有五六萬被擄掠的漢族女子,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她們是奴隸,並不被計算人口,白天承擔著最繁重的勞動,夜裡慘遭主人,過著非人的生活。

  大雪初停,契丹老人和婦孺紛紛走出營帳,感受著第一場冬雪的快樂,一群群契丹孩童在雪地中打滾、摔跤、大雪仗,笑聲傳遍了雪原,而漢人女奴們則去牛羊帳篷中清掃羊糞牛屎,並要喂草擠奶,在雪原中看不見她們的身影。

  就在這時,一條長長的黑線出現在了遠方的丘陵之上,這是趙崇節率領的一萬唐軍殺到了,很快有契丹人發現了他們,他們開始驚慌失措,向大營奔逃,趙崇節冷冷地望著前方延綿十幾裡的契丹營帳,他毅然下達了命令,“只留婦孺,男子一概殺死!”

  鋪天蓋地的唐軍騎兵呼嘯著衝下了山崗,儼如雪崩一般,向契丹營席卷而去,唐軍士兵揮舞著戰刀,他們眼中充滿了殺戮和欲望和掠奪的興奮,數百名奔跑緩慢的契丹老人被唐軍追上殺死,瞬間,鋪天蓋地的唐軍騎兵群便衝進了契丹營帳之中……

  兩個多時辰後,殺戮才漸漸停止了,戰爭的殘酷便在一刻顯示出來了,當契丹士兵在渤海國大肆屠殺平民和婦女時,他們的家人也同樣難逃厄運,當唐軍恢復軍紀時,已有數以萬計的留守男子被殺,很多已經能上馬奔馳的契丹少年也難逃一死,只留下十幾萬婦女和兒童。

  而淪為女奴的漢族女子也被解放了,她們的屈辱和憤怒在這一刻爆發,但契丹男人被殺,她們無以發洩心中的痛苦時,她們的怒火便轉到一樣欺凌她們的契丹老人和兒童身上。

  當被欺凌的女人一旦被准許復仇時,她們所爆發出的仇恨和殘酷讓人難以置信,很多契丹老人和兒童被她們合力殺死,她們占據了主人的家產,剝去女主人的衣服,用一切可以想到的方式羞辱她們,把她們獻給唐軍士兵,讓她們也飽償被凌辱的滋味,契丹營帳內一片哭聲。

  最後趙崇節下令唐軍恢復軍紀,不再凌虐契丹人,開始掩埋屍體,士兵們在掩埋屍體集中歸營,各自休整,五百憲兵隊開始集中清點契丹婦孺人數,清點牛羊財物,一直到黃昏時分,清點才終於結束。

  李懷節的金絲大帳中,趙崇節正在聽取行軍司馬的彙報。

  “稟報將軍,我們俘獲契丹婦孺一共十七萬三千人,其中女人十三萬兩千,孩童四萬一千人,牛羊大約有八十萬頭,馬匹有近二十萬匹,另外被擄掠來的河北各州縣婦女共計二萬五千人,她們大部分都很安靜,但一部分人情緒頗不穩定,很多女人吵吵嚷嚷要回家,請問將軍,我們該如何處置?”

  趙崇節沉思了片刻,便道:“把吵嚷得最凶的女人集中起來,我要給她們訓話。”

  一個時辰後,一千多名女人被集中在大帳前面,她們都已經穿上了羔羊皮大衣,穿著暖和的皮靴,頭上戴著厚厚的羊皮尖帽。

  雖然在營帳中她們鬧得很凶,但此時卻都安靜下來,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她們又將遭遇什麼命運。

  此時天已經黑了,千余名士兵舉著火把,將她們團團圍住,火光映紅了雪地,趙崇節登上了臨時搭建的木台,他看出了女人們眼中的害怕,知道她們已是草木皆兵。

  他心中嘆息一聲,便高聲道:“你們不用害怕,我們是安西軍,奉上將軍,奉趙王殿下的命令來解救你們。”

  停了停,他又問道:“你們知道殿下是誰嗎?”

  有點女人點頭表示知道,但大部份女人都是一臉茫然,她們在家中都是家庭主婦,不大過問國事,只知道是一個王爺,但具體是誰,卻不知道,趙崇節見很多人不理解,他索性大聲宣布道:“趙王殿下就是大唐皇帝陛下,我奉大唐皇帝陛下的命令來解救你們!”

  士兵們爆發出一片歡呼聲,“萬歲!上將軍萬歲!大唐皇帝陛下萬歲!”

  很多女人都失聲痛哭起來,她們所遭遇的恥辱在一刻使她們情難自禁,哭聲感染了每一個人,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哭了起來,很多人都跪下哭著高喊,“將軍,我們要回家,求求你,讓我們回家吧!”

  趙崇節的眼睛也有點紅了,他擺擺手,又高聲道:“你們請聽我說完,等我說完,你們再做決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們或許還不知道你們家鄉現在的情形,那我告訴你們,現在河北道已是一片廢墟,大部分民眾都撤離了,各個州縣都是空城,安祿山還在和史思明混戰,你們現在回去,只能再次淪為他們的俘虜,那時你們的命運更加悲慘,而且今年冬天來得格外早,大雪已經封路,你們根本就回不去,只能被凍死在半路,所以你們聽我的安排,就在這裡度過冬天,等明年春天,唐軍平息了安祿山和史思明的造反後,再送你們回去,那時朝廷會給你們安置,會讓你們家人團聚。”

  女人們都不再哭了,她們呆呆地聽著趙崇節對她們的安排。

  “我們會把一部分契丹人的財產分給你們,分給你們牛羊和帳篷,會有軍隊保護你們,你們就安心等待南歸的一天,但從現在開始,你們必須服從軍隊的管理,不准在尋仇滋事,若再有不聽命令者,就剝奪她的財產,你們聽見沒有?”

  趙崇節最後的聲音很嚴厲,他見女人們都不敢吭聲,但眼中明顯都有了懼意,知道這一番有效果了,便擺擺手道:“現在你們先回帳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自然會有士兵來給你們登記和分配財物,但不准再吵鬧了。”

  一千余女人都自己回去了,很多人是騎馬回去,最遠的人要走十幾裡,趙崇節沉思片刻,便吩咐手下郎將張眾道:“你可率兩千弟兄留駐這裡,要注意約束士兵軍紀,善待這些被擄來的可憐女子,若有情況,我自然會派人來和你聯系。”

  “將軍是要去饒樂嗎?”

  趙崇節點了點頭,“奚人那邊也有十幾萬人,同樣要將他們征服,這邊我就交給你了,記住了,約束軍紀,不准過於再放縱士兵,要不,我無法向上將軍交代。”

  “請將軍放心,我一定會約束好弟兄們!”

  趙崇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回帳去了,次日一早,趙崇節又率領八千騎兵向南方的奚人駐地奔馳而去。

  ………………

  十月的長安也下了第一場小雪,相比渤海國的暴風雪,長安的小雪下得很溫柔,細碎的雪花在天空飛舞,不時被寒風吹成長長的雪鏈,落在屋頂,便積起薄薄一層,它們落在地上,很快便融化了,變成一汪汪黑色的雪泥水,馬車疾速駛過,濺起一片水花。

  長安這些天很平靜,已經快到年底,米價又進一步降低到了六十文每鬥,隨著漕運的全面恢復,江南各地官倉糧食和稅錢都陸續押解進京,使長安官庫充實,有力地平抑了市場上的糧價。

  如果貨幣在市場上流通過多,那就必須加大物資的供應,這樣才能有效平抑物價。

  三百騎兵護衛著李慶安的馬車駛入了春明大街,向大明宮方向疾駛而去,李慶安回到長安已經快半個月了,在江南,他利用市舶使楊迅武一案肅整了淮南及江南官場,七名刺史被警告,十七名縣令被降職,縣丞、縣尉等一批官員遭到清洗,其中九人被抄家入獄,但除了楊迅武被腰斬並抄家外,其余官員都沒有遭到死罪,李慶安始終把握住了一個度,他的目的是震懾江南官場,而不想在江南官場掀起血雨腥風,那樣並不利於政局的穩定。

  李慶安去大明宮,是要和政事堂開會商議契丹和奚之事,他剛剛接到了李抱真輾轉送來的情報,李抱真在渤海的戰役打得相當漂亮,兩場戰役便殲滅了契丹聯軍近十萬人,現在李懷節的五萬軍隊被圍困在湖州城,他們糧食斷絕,靠殺馬為度日。

  趙崇節率一萬騎兵橫掃松漠和饒樂,基本上已經掃平的契丹和奚的老巢,他需要向政事堂提出契丹人的安置問題。

  馬車駛進了大明宮,在中書省大門前停了下來,一名親兵開了門,李慶安下了馬車,快步向中書省走去,一直進入政事堂議事廳,七名相國已經等候在這裡了,張鎬、崔寧、王縉、顏真卿、裴旻、劉晏、郭子儀七個人全部聚齊。

  見李慶安進來,七人都站了起來,拱手施禮道:“殿下來了!“

  “真抱歉,來晚了一步。”

  李慶安歉然拱拱手笑道:“路上車輪有點壞了,又換了一輛馬車,故而來遲,讓大家久等了。”

  李慶安的目光落在了郭子儀的身上,他這是第三次和政事堂全體成員開會,但每次郭子儀都保持沉默,但沒有他李慶安在場時,郭子儀發言卻很踴躍,抨擊時弊、直抒胸志,李慶安知道,這是郭子儀還有一點心結,他對郭子儀笑了笑,便坐了下來。

  眾人也紛紛落座。一名官員將議事廳的大門輕輕帶上,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各位相國,上一次我向政事堂提交了渤海道的計劃圖,得到了政事堂的最終批准,我深感欣慰……”

  目前政事堂是大唐的最高權力機關,李慶安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他名義上的一切重大行動必須要得到政事堂的批准,這才具有合法化的地位,他所提出將渤海置於大唐直轄範圍,改為渤海道,這個方案他也提交給了政事堂。

  作為大唐的最高權力機構,不僅要維護大唐的切身利益,但同時也兼顧道義上必須站得住腳,渤海國不像河中地區和吐火羅地區,是從大食的手中奪回,可以直接進行直轄。

  但渤海國情況不同,它本身就是大唐的屬國,歷經幾代皇帝冊封,已經承認它的自立,而且渤海國也連年進貢,並沒有作出有違屬國本分之事,因此李慶安提出直接吞掉渤海國的初方案,在道義上站不住腳,這個方案在政事內部也經歷了激烈的爭論,除了張鎬和劉晏支持李慶安外,其余相國幾乎一致反對,這違反了大唐帝國的基本道義底線。

  朝廷的本意並非不想讓東北地區回歸,恰恰相反,這是大唐立國以來一直便想做的事情,隋、唐兩個朝代先後出兵這一地區,就是這種思路的延續,最後因為吐蕃崛起,大唐無暇東顧,才被迫接受了目前這種屬國方式。

  政事堂要的是一種合符道德的、可以向天下人交代的、光面堂皇的回歸,而不是趁人之危的武力占領。

  不得已,李慶安又進行了方案修改,將直接吞並改為漸進式的歸屬,實施駐兵、移民、保留王室但解散朝廷,州縣官員由朝廷派遣的三步方案,待條件成熟後,再將渤海國改為渤海道,時間定為五年,這是一個溫和性折中的方案,這個方案得到了政事堂的基本上接受,最終政事堂將期限從五年改為十年後,方案得以通過。

  這樣一來,渤海道計劃就不再是李慶安的個人思路,而是整個大唐王朝的國家戰略,由朝廷來部署實施。

  李慶安的野心很大,他所指的渤海道範圍不僅僅是渤海國一地,還包括了新羅、契丹、室韋,也就是今天的庫頁島以北一直到西伯利亞及阿拉斯加,在唐朝,這些地方基本上都是無人區,一旦渤海道正式設立,這將成為大唐繼安西道及河中道以後的第三大行政區。

  今天李慶安要彙報的,就是渤海戰役的最新進展和契丹人的安置。

  “……李抱真將軍在渤海國大敗契丹聯軍,契丹和奚所在地區也已經清肅完畢,現在一共有二十四萬契丹婦孺需要內遷,另外還解救了近四萬被擄去了河北各州婦孺,我建議要吸取從前胡人內附的教訓,不再給他們土地單獨聚居,而是將他們打散後安置到河東及河北各州縣,由官府建立戶籍,不知各位相國以為如何?”

  有了安祿山造反的教訓,大唐上下基本上都達成了共識,胡人不再給他們土地聚居,而是要實行內遷而漢胡混居的方案,逐漸將胡人同化,因此李慶安提出這個方案屬於合情合理,大家都不反對。

  但郭子儀卻聽出了一點端倪,他徐徐問道:“我聽趙王殿下的意思,只有契丹和奚的婦孺,他們男子何在?”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郭尚書應該知道,契丹人是全民皆兵,男子都在渤海國打仗,所以他們的老巢就只有婦孺,當然,如果有戰俘的話,那就有男子了。”

  政事堂的其他相國對此都不太了解,李慶安說得似乎有道理,全民皆兵嘛!男子自然都去打仗了,但郭子儀心中卻很清楚,再是全民皆兵,部落裡一定還會有男子,不可能全部去打仗,他也猜到了,一定是李慶安下令在契丹和奚的老巢進行了大屠殺,所以只剩下婦孺。

  這時,兩人的目光相對,李慶安的微笑中帶有一種強勢的威壓,確切說其實就是一種警告,警告郭子儀不要節外生枝,郭子儀的頭慢慢低下了,他不再說話,

  “各位相國,假如這個方案能通過,明天春天,軍隊就會將契丹民直接用大船運回到大唐,待河北戰亂結束後,再慢慢進行安置,請各位相國表決吧!”

  政事堂是七人制,一般情況下是多數占優便算通過,但一些重大事項,比如建渤海道、發動對方戰爭等等軍國大政則必須要全體政事堂相國同意,這種事項便叫做一級政案。

  所以一項提案首先必須由五名中書舍人來判定級別,叫做‘定案’,三級及其以下低級別的政案則不須要政事堂審批,直接由執政事筆的當值相國批准。

  但就算低級別政案由一人決定,也要由門下省進行審核,如果門下省三次審核不通過,那就升格為二級,交由政事堂來表決。

  由於執政事筆每旬輪換一次,所以從這個角度上,政事堂的七個相國權力其實都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有掌握執政事筆的十天。

  這是李慶安設計的權力制約機制,將來就算他當了皇帝,他也只能過問一級和二級的政務,他可以提案,也可以否決,當他的意見和政事堂發生衝突而無法調和時,那他只有一條路,他有權解散政事堂,重新由五品以上朝廷職官公選新政事堂,當然是由皇帝來進行差額提名。

  這其實就是三省六部制的精髓所在,那就是用相權來制約君權,但又保證君權不被架空。

  李隆基利用翰林學士發內詔的手段架空了政事堂的權力,而唐代宗李豫則采用將全體官員提升一級的手段來擴大皇帝的人事任免範圍。

  而李慶安則將這種制度明確下來,並首度施行了百官公推的制度,這些方案無疑可以避免將來因為皇帝昏庸而導致王朝衰敗的惡果。

  當然,將來太子的選擇,李慶安也考慮采用皇帝差額提名,而由政事堂來表決的方案,等等,這裡就不多說了。

  李慶安的契丹民安置方案已經拿出去了,由中書舍人進行審定,很快方案便定下來了,屬於乙級政案,也就是說,只要多數人同意便可通過。

  或許是相國沒有留意‘婦孺’兩個字的含義,或許是相國們心知肚明而故意裝傻,這條政案順利獲得了表決通過,六比一,只有郭子儀一人反對,他保留了自己的原則,但給了李慶安面子,沒有把李慶安屠殺契丹男子的事情抖出來。

  李慶安見表決通過,他一口氣松了,便起身道:“另外還有一個方案,就是關於回紇可能會入侵河北,這件事我想再和大家商議一下,及早進行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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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荔非選美

  “他奶奶的,到底哪裡是陸地?老子要暈死了!”

  一場海上風暴剛剛結束,海面上便傳來了荔非元禮痛苦的吼聲,他們從揚州軍港出發,三百艘大船滿載兩千士兵和大量瓷器,一路飄洋過海,一個半月後到達了麻六甲海峽附近,卻遭遇到了海上暴風雨襲擊。

  盡管船隊熬過了暴風雨,但船上的士兵們卻被折騰得筋疲力盡,荔非元禮更是痛苦不堪,他剛剛適應了一點海上航行,正意氣風發,沒想卻遭遇了這場風暴。

  海面上朝陽冉冉升起,兩名船員架著他,正絕望地望茫茫的大海眺望,“你們不是說這裡有陸地嗎?陸地在哪裡?”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上岸,上岸好好休息幾天,恢復過來,他這輩子還從未受過這種罪。

  “陸地!”桅桿上的眺望員忽然指著遠方大喊起來,“你們快看,有陸地了!”荔非元禮的眼睛瞪得如雞蛋大,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拼命尋找他夢中的陸地,終於,他也看見了,只見海平面上出現了一條黑線,他“哈”地一聲大叫,雙腳跳起,船正好一個起伏,他一下子沒有站穩,四腳朝天摔在甲板上,盡管如此,他還是激動得大喊大叫,破鑼般的聲音在海上回蕩,“我的親奶奶喲!終於有陸地了。

  船倉內的士兵和一些商人聽說責陸地了,紛紛跑出來,歡呼聲響徹了甲板。

  一群商人圍住了荔非元禮,其中一人給他介紹道:“這裡是麻六甲海峽的入口,一個狹長的海峽,北面狼牙修國,而南面是室利佛逝國,是這一帶最強大的國度,懇請荔非將軍能不能去佛利城停一天,我們去換點貨物。”

  這群商人共有一百多人,都是大食、波斯和粟特人,船隊在廣州補給時,他們聽說船要去信德,紛紛賄賭荔非元禮,懇求搭船,荔非元禮一下子便收了幾千貫錢的好處,他也欣然同意了。

  這些商人大多帶的是絲綢、瓷器等貨物,一般他們都會在南洋島國上用高價賣掉,再采購香料等貨物回波斯大食出售,牟取暴利,這樣走一趟,他們其實做兩次生意,室利佛逝是南洋大國,這個機會他們一般不會放過。

  聽說有國度,荔非元禮一咧嘴笑道:“那有美女沒有?”

  “有!有!這裡的女人很有味道,很不錯的,那個屁股、那個奶子,保證將軍喜歡。”

  “好!”荔非元禮一揮手,“那我們就上岸,選幾個美人路上解悶。”盡管安軍軍紀嚴明,但到了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荔非元禮的好色本性便暴露出來了。

  乘船這麼久,弟兄們都悶壞了,當然也要休息休息、取樂取樂,可取樂沒有女人可不行,荔非元禮體恤下屬,已之所欲,也施於人,他收了幾千貫賄賭,正好給士兵們享受一下島國女人的滋味。

  荔非元禮立刻下令,兩千弟兄,每人發三貫錢,可以上岸去找女人、買東西,悉聽尊便,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一些軍官雖然覺得不妥,但又不敢惹惱了荔非元禮,只得放士兵們上岸,老持穩重者則留在船上。

  室利佛逝就是今天的蘇門答臘島,是南洋第一大國,很多商人都去大唐進行貿易,這一帶也生活著不少大唐人,都是從嶺南一帶而來。

  唐軍船隊看到的陸地,就是邦加島,這裡離室利佛逝國的都城佛利港不遠了,室利佛逝國占據了整個蘇門答臘島,東西千裡,南北四千裡遠,都城佛利港就在今天印尼巨港城附近,也是當時南洋最大的港口,從大唐來這裡謀生的人,首先便是在佛利港落腳。

  唐軍船隊沒有來過佛利港,但這些胡商卻是輕車熟路,在他們指引下,唐軍船隊繞過了邦加島,抵達了佛利港,這時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佛利港盡管是南洋第一大城,但也只是相對而言,港口也不大,根本停不下唐軍的三百艘大船,好在是今天然海灣,大船紛紛在海灣中下鈷,士兵們乘坐小船向港口駛去,只有荔非元禮乘坐的主船靠了岸。

  佛利港是一個繁華的海港城市,地處東西海上交通要衝,轉口貿易興盛,大唐、天竺和阿拉伯往來商船彙集於此,人口有十幾萬,佛教昌盛唐軍船隊的到來驚動了整個都城的百姓,數以千計的小商販奔出城,抬著各種土特產和熱帶水果向唐軍兜售,很多城內的妓女也跑出來搶客,碼頭上喧嘩喊叫,熱鬧無比。

  荔非元禮也已上了岸,他站在碼頭上咧嘴直樂,佛利港比他想像的要好得多,熱鬧繁華,女人也比較豐滿,只是皮膚黝黑,這一點讓他有些美中不足。

  “將軍,有人找你!”

  一名士兵帶著幾個人走了上來,都衣著華麗,而且穿著大唐的烏皮靴,這就是上等人的標志,當地人大多身材矮小,皮膚黝黑,不過其中有一個白衣人,模樣倒像個漢人。

  他們走上前向荔非元禮合掌施禮,白衣人道:“歡迎唐軍來到佛逝國!”說的是很標准的漢語,荔非元禮很驚訝,“你是大唐人?”白衣男子笑著點點頭,“小民原是泉州人,叫林游,三年前攜全家遷來此處。”

  他又指著身後一名身材壯實,滿臉嚴肅的男子,介紹道:“這是井多王子,後面幾位都是本城酋長,特來向將軍見禮。”

  “哦!真是客氣了。”荔非元禮壓根就不想做什麼大國外交,他只是來找女人,讓弟兄們盡興一把,然後就離開,哪有心思和當地朝廷打交道,他一陣頭痛,便回頭想找一個替死鬼,卻一個人也沒有看見,只得暗罵一聲,硬著頭皮道:“我們是去信德途中遇到風暴,被吹到這裡來了,休息一天,明天就走。”

  白衣男子林游給王子翻譯了王子滿臉緊張頓時舒緩了,想想也是,兩千軍隊上岸,哪個國家都會緊張,他臉上露出了笑臉,合掌道:“大唐和我們是友好國家,我們願意提供一切幫助。”

  荔非元禮聽了翻譯忽然眼珠一轉,厚顏笑道:“不知王子能不能提供幾個美貌女子,以解旅途疲勞,呵呵!”林游愣住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竟然當面索要女人,簡直給大唐丟臉啊!

  這話他可不敢翻譯,只得對王子道:“唐軍士兵們想領略一下佛逝國的風情,看看歌舞表演什麼的,這位將軍有點想家,希望王子能提供幾個廚藝高超的廚娘,他想嘗一嘗美味佳肴。”

  王子哈哈大笑拍怕胸脯道:“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

  “他說什麼?”荔非元禮興致昂然問道。

  “王子說沒問題,保證讓將軍滿意。”

  兩人都一起大笑起來,互相擁抱一下,王子便轉身離去了,荔非元禮也興致勃勃地進了城。

  因為是都城城牆是用燒磚築成,很矮,只有一丈五高,整個城池也就相當於唐朝的一個中等縣城,大部分人都住在城外的低矮木屋裡城內住了幾萬人,也差不多都是斜頂的木制房屋,房屋離地都有一尺看樣子這裡也是常下暴雨,街道倒也寬敝幾條大街兩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民宅,也有磚築的建築,那就是佛寺和王宮。

  大街兩旁店鋪密布,大唐、天竺、阿拉伯等各地的貨物都有出售,顧客大都是本國其他城市的人,以及來自馬來半島狼牙修國人,也有不少阿拉伯人和唐朝商人,貨幣以唐幣為主。

  但最近唐朝大規模征集海船,也影響到了這邊的生意,各家店鋪都顯得有些清淡,唐軍士兵的到來無疑受到了商人們的極大歡迎。

  唐軍士兵們除了得到荔非元禮的三貫賞錢外,本身也帶了錢,再加上這裡物價低廉,唐軍們更加出手闊綽,深得商人們喜愛,幾乎每個唐軍出現,便是他們爭奪的對像,用各種招數引誘唐軍士兵們前來惠顧。

  酒樓妓院屬於人類共同的文化遺產,城內十幾家酒屋已是擠滿了唐軍士兵,喧嘩聲吵鬧聲不絕,城內的七八家妓院更是生意火爆,基本上都被唐軍士兵包下,荔非元禮當然不會和弟兄們去搶食,他只是逛一圈,看看城市風情,然後回船等王子送來的美女。

  城內的景色枯燥,寺廟眾多,但他也不信佛教,覺得沒勁,見天色不早,便回船喝酒吃飯去了。

  回到船上,立刻有親兵來報,王子派人送來三個女人,在前艙等候,荔非元禮大喜,快去向前艙而去,報信親兵卻跟著他小聲道:,“將軍,好像送來的人很不怎麼樣!”“哎!你不懂,要有味道,有味道的女人才是最好的,王子的眼光不會差的。”

  他一把推開親兵,興致高漲地衝進前艙,一進艙他卻愣住了,是三個女人沒錯,但又肥又黑又矮,相貌醜陋,更要命是年紀都是四五十歲,哪裡是他想像中的美嬌娘。

  “將軍,她們是有味道,渾身一股味道。”親兵在身後抱怨道。

  荔非元禮的滿腔欲望被一盆冷水撲滅了,他頓時惱羞成怒,眼中射出怒火,一回頭大罵:“他娘的,敢戲弄老子,老子滅了你這個狗屎國家!”

  其實這三個女子都是王宮裡有名的廚娘,王子是一番美意,翻譯也想促進兩國正常的文化交流,而拒絕了荔非元禮的不良思想,不料他們遇到的卻是大唐軍中不良思想的代表人物。

  都是翻譯惹的禍!

  荔非元禮怒氣衝出走上甲板,這時天已經有點夜色朦朧了,忽然,碼頭上傳來一陣乒鬧,只見大群唐軍士兵抬著幾只擔架回來,人人臉上充滿了怒色。

  “發生了什麼事?”荔非元禮厲聲喝問道。

  一人上來稟報,“將軍,幾名弟兄在城中被人砍傷了,刀也被搶走。”

  荔非元禮更加勃然大怒了,“什麼!敢欺負我唐軍,他娘的,命令所有弟兄都回來,准備抄家伙屠城!”

  這時一名副將上前勸道:“將軍,事情問問清楚再說,說不定是我們錯。”

  其實荔非元禮也不是魯莽之人,他能獨擋一面歷史上他也做到了北庭節度使的高位,而且他是一個銳利進取之人,不喜歡守成,李慶安放他為信德都督,就是希望他能繼續向天竺擴張,可謂用人得當,但荔非元禮也有兩個弱點一個是好色,對他來說,女人第一,事業第二,其次是護短就算是自己手下犯錯,他也會把責任推到對方頭上去。

  雖然眼前好像是士兵被砍激起了他的怒火,其實不然,實際上是三個廚娘讓他惱羞成怒了。

  手下將領的勸告他根本聽不見,他正好找不到理由教訓這個國家,偏偏士兵被砍了,他立刻下令士兵回船。

  這時情況已經明了,他三名士兵喝醉酒,調戲一個貴族的愛妾,結果惹惱了官員,暗令弄下襲擊三名唐軍士兵,將他們砍傷,佩力也奪走了。

  很快,進城的士兵都回來了,荔非元禮下令全軍穿戴盔甲,長矛弓箭齊備,在碼頭上列隊待令。

  手下將領見事情要鬧大,連忙把韋青平請來了,韋青平被李慶安任命為信德政務長史,是信德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他也是因為暈船而病倒了,聽說荔非元禮要出兵滅國,嚇得他趕緊撐著病體前來相勸。

  “荔非將軍,這並沒有什麼大事情,何必要壞了兩國的友好交情呢?”

  韋青平苦勸他,“將軍,將他們解釋一下,賠償一點醫藥費就行了。”

  荔非元禮雖然桀驁不馴,但他唯一怕李慶安,他怕韋青平把這件事傳給李慶安,他只得忍住氣道:“好吧!我給先生一個面子,也他們一個機會。”

  荔非元禮拍桌子吼道:“去給老子傳信,讓他們國王滾出來賠禮道歉,把凶手統統交出來,再賠一萬貫錢和二十個美女,老子這次就算了,否則,老子滅了他的國家。”

  韋青平聽他說得粗魯,而且還要女人,不由眉頭一皺道:“將軍,是不是要注意一下措辭!”

  這已經是荔非元禮的最大讓步了,韋青平竟然還要讓他注意措辭,他也忍無可忍,虎著臉道:“我是個粗人,只會說直話,就這樣,一個字不准改,給他們送去。”

  韋青平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咬了一下嘴唇,沒有再說話了。

  親兵寫完信,上岸找了一個當地商人,讓他進城去送信。

  此時,唐軍戰備就緒了,一千八百人的步兵,還有兩百騎兵,荔非元禮的手下都是精銳騎兵,他們都舍不得和愛馬分別,但最多只能帶兩百十幾匹馬,眾人便抽簽決定,帶了兩百多匹戰馬,不料今天竟然組成一支兩百人的騎兵。

  盡管大多數是步兵,但唐軍都帶有騎兵弩,長槊和戰刀,列隊整齊,實力強大。

  荔非元禮也頂盔貫甲上岸了,他騎在戰馬上,手握橫刀,身後跟著五名郎將,也同樣騎在戰馬上。

  唐軍的突然變臉也讓佛逝國措手不及,國王蘇必利急令關閉城門,緊急召集臣下商量對策,但他們卻遇到了一個難題,惹禍的貴族是國王的叔叔蘇丹利,總不能把王叔交出去吧!

  這時,大臣們分成了兩個陣營,王子丹多主張寧事息人,出城賠禮道歉,給一千五百兩黃金補償,再把砍人的幾個打手交出去,至於荔非元禮提出的二十個美女條件,王子丹多也沒放在心上,不可能什麼都答應。

  但王叔蘇丹利卻堅決主張教訓無禮的唐軍,是他們調戲自己愛妾在先,砍傷也是活該,而且唐軍只有兩千人,他城中有一萬軍隊,為什麼要屈服唐軍。

  國王蘇必利不是懼怕眼前的唐軍,而是怕唐朝來興師問罪,他想了半天,最終決定采納王子丹多的意見,向唐軍認錯求和。

  他是國王,當然不會去賠禮道歉,便讓王子代表他去和唐軍交涉。

  城門開了,一隊幾百人的隊伍出城了,佛逝國盛產黃金,幾名隨從抬著一千五百兩黃金的箱子,還有各種海味和椰子酒,前來犒勞唐軍,王子丹多走在前面,旁邊跟著翻譯林游。

  林游有點心驚膽顫,他心知肚明,恐怕唐軍主將動怒和他的翻譯有關,唐軍主將是要美女,他卻翻譯成了廚娘,當然,他絕不會承認是自己的責任。

  王子丹多走上前,合掌對荔非元禮施禮道:“我代表佛逝國國王前來賠禮道歉,請唐軍接受我們最虔誠的道歉。”

  等林游翻譯完,他一揮手,幾名隨從將裝黃金的箱子抬上,打開箱子,頓時一片黃澄澄,王子丹多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荔非元禮,這可是一千五百兩黃金,遠遠不止他要的一萬貫錢。

  荔非元禮卻臉色冷漠,黃金他連看都不看一眼,他身後有兩千士兵,他若為千兩黃金折腰,以後他在軍中還能有威望嗎?

  王子丹多見對方不為黃金所動,他不由有些尷尬,又向後使了個眼色,隨從將大量的海鮮和椰子酒抬上來,最後押上來三個打手。

  丹多躬身道:“這就是三名凶手,現在交給唐軍處置,另外的海貨和酒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犒勞唐軍,請收下!”

  荔非元禮的目光盯在三名凶手身上,他已經問過受傷的弟兄了,他們被二十幾人襲擊,是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下令傷人,似乎是個貴族,右眼下有一塊黑色的胎記,聽當地人說,這個人是國王的叔叔,而眼前這三人,都又瘦又小,身著同樣款式的短裝黑衣,一看就知道是打手,拿他們來定罪?

  荔非元禮一陣冷笑,用刀一指三人,“你們也太小瞧唐軍,就憑這三個鬼,他們能傷的弟兄?我告訴你,你們的道歉我不接受,我不要打手,我也可以不要女人,把元凶那個王叔給我交出來,我就善罷甘休,否則,我踏平你們這個狗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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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6 18:37:43
第六百九十四章 南洋築城

  荔非元禮的聲音又凶又惡,嚇得林游兩腿發抖,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了,這支軍隊並不是什麼優雅禮儀之師,而是一支虎狼之師,他戰戰兢兢地將荔非元禮的威脅告訴了丹多王子,丹多王子呆立了半天才道:“請將軍稍候,我回去商議,再給將軍答復!”

  他一揮手,垂頭喪氣地帶著隨從回去了。

  望著王子走遠,荔非元禮輕輕擺了擺手,幾名士兵奔到南面七十步外,將一根木樁釘入沙灘,又將一幅阿拉伯皮甲和一面盾牌固定在木樁上,這是一名士兵在城內商鋪買的防具,也是佛逝國軍隊的標准裝備,這個國家沒有打造鎧甲的技術,精明的阿拉伯商人便向他們推銷了這種皮甲,這是白衣大食留下的裝備,大食倉庫中有大量積壓,是用牛皮制成,用帶子系在背後,是阿拉伯人最老式的單層皮甲。

  而與安西軍作戰的大食都已經換裝了更加先進的三層皮甲,盾牌上也包了鐵皮,這是被唐軍強大的弩箭逼出來的技術進步,他們淘汰下來的裝備便被商人們買走,賣給了更加落後地區的軍隊。

  佛逝國便是從阿拉伯商人手中買了三萬套這種老式皮甲和木盾牌。

  這種老式皮甲和盾牌唐軍都非常熟悉,在怛羅斯一戰中,大食軍就是裝備這種皮甲和木盾,唐軍進行過深入研究,他們知道最先進的阿拉伯皮甲對唐軍弩箭的防御是七十步,七十步以內,皮甲將失去防御效果,如果加上他們用的鐵皮木盾,那就四十步防御,也就是說唐軍最強大的騎弩在四十步以內,可以連續洞穿阿拉伯人最先進的三層皮甲和盾牌。

  而他們今天面對的是老式皮甲的木遁,那這個連續洞穿的距離就應該是六十步。

  荔非元禮就要在士兵們的眼前演示一番,皮甲和盾牌已經掛好,兩名手執神臂騎弩的弩兵退到了六十步外,單膝跪下,抬起弩箭瞄准了六十步外的目標,盾牌和皮甲是疊放,也就是要一箭洞穿它們。

  ‘哢!哢!’隨著兩聲弩機的聲響,只見兩支力量強勁的弩箭從唐軍們眼前呼嘯而過,先後射中目標,只聽兩聲悶響,兩支箭都先後洞穿了木盾和皮甲,箭矢繼續飛出二十幾步才停下。

  無需說明了,所有的士兵都看見了,其實殺傷力不止六十步,應該在七十步外,唐軍的弩箭便有殺傷效果了。

  荔非元禮手一揮,他對士兵們高聲道:“大家都看見了,我荔非元禮絕不打無把握之仗,今天這一戰,我們將以安西軍史上最小的傷亡來贏得勝利。”

  “荔非將軍!”

  遠遠傳來了韋青平的喊聲,只見兩名手下扶著他向這邊跑來了,荔非元禮一陣頭痛,他別的不擔心,就是這個文官實在太婆婆媽媽了。

  韋青平跑了過來,他見唐軍士兵全副武裝,看樣子是准備作戰了,他心中大急,急忙走到荔非元禮面前問道:“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要討回公道,給受傷的弟兄一個交代!”荔非元禮冷冷道。

  韋青平嘆了口氣,“將軍這又是何必呢?堂堂的天朝上邦,和一個南洋島國一般計較,這是不是有點失身份。”

  “身份?”

  荔非元禮冷笑一聲,“我可不是那種死要面子之人,我不管對方是彈丸小國,還是泱泱大國,既然殺傷我的人,那我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對不起韋先生,你那種上邦論對我沒有效果。”

  “你……”韋青平指著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鐵青著臉道:“你若敢屠殺平民,濫殺無辜,我就向上將軍彈劾你。”

  “韋先生,你想多了,我說過要屠殺平民嗎?我只不過要教訓教訓這幫小醜,讓他們知道一下什麼叫天朝之威!”

  話音剛落,佛利城內傳來咚咚咚的鼓聲,鼓聲越來越急,這是戰鼓的聲音,室利佛逝國的軍隊要和唐軍一戰了,這個鼓聲讓唐軍的精神為一振,荔非元禮更是興奮得呵呵大笑,正愁他們不來呢!他們就送上門來了。

  韋青平也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真要自不量力,和唐軍作戰嗎?

  荔非元禮笑了,“韋先生請先回去,戰場上刀箭可無眼,來人!把韋先生送回船!”

  兩名親兵將韋青平送回了大船,韋青平憂心忡忡,他們是要去信德,怎麼和南洋的島國開戰了?

  荔非元禮回頭大喝一聲:“各位弟兄聽見沒有,這是荒島蠻子在向我大唐帝國挑戰了,那就讓他們領教我大唐帝國的天威吧!兄弟們,拿起你們的刀箭,揚我安西軍威!”

  簡短而有力的話讓士兵們熱血沸騰,那種在異國他鄉為大唐帝國而戰的榮譽感在他們心中沛然而生,那種身為大唐帝國戰士的驕傲使他們情不自禁地揮手大喊起來,“為大唐榮譽而戰!”

  “為安西軍威而戰!”

  荔非元禮舉起號角,奮力吹響,‘嗚——’低沉的號角聲在隨著海風在島上飄蕩,二十名號角手也一起吹響了號角,號角聲響徹海島。

  荔非元禮手一擺,兩百騎兵隊迅速躲進了海灘旁邊的椰林內。

  這時,佛利城的大門敞開了,一隊隊身著阿拉伯皮甲的佛逝國士兵出城了,他們手執長矛和盾牌,黑黑點點,密密麻麻,足有萬人之多,佛逝國一共有兩萬軍隊,其中駐防都城有一萬人,正是由皇叔蘇丹利率領,唐軍的強硬使蘇丹利為首的主戰派占據了上風,他們急不可耐出戰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但是一輪滿月普照大海和陸地,將天地間照如白晝,在佛教傳入之前,佛逝國一樣信奉原始巫教,他國王自稱龍精,喜歡在月夜吸收月亮的精華,這種對月亮的信仰使他們認為月亮會給予他們力量,盡管佛教已經傳入,但他們骨子裡對月亮的迷信依舊,同時他們的軍隊盡量避開白天的炎熱而選擇晚上練兵,這就使他們有夜戰的傳統,他們認為在夜晚作戰更能發揮他們的優勢。

  事實上,佛逝國軍的優勢只有一個,那就是人多,五倍於唐軍,論盔甲,他們沒有唐軍的明光鎧,只有阿拉伯人賣給他們的皮甲,論裝備,他們只有普通的長矛,以及木制盾牌,簡陋的原始弓箭也棄而不用,他們沒有唐軍強大的復合弓,更沒有弩箭,沒有橫刀,沒有唐軍的騎兵,論戰力,他們在占領邦加島以及向北擴張時和狼修國人打過仗,而他們今天的對手,荔非元禮手下這兩千軍卻是不折不扣的安西軍,身經百戰,浴血而生,他們身高普遍比佛逝國軍高一個頭。

  佛逝國軍只有人多,以及多年來在南洋諸國一強獨大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在他們遇到更強大的唐朝時,便會生出一種自卑、嫉妒和仇恨糅合在一起的復雜島民心態,這種心態一直延續千年,直到他們的子孫。

  他們這種復雜的心態在王叔蘇丹利的身上體現更加淋漓盡致,當唐軍對他的愛妾稍有冒犯,他就立刻下令砍殺唐軍士兵,也是從那一刻起,他便決心好好教訓唐軍,全殲這支不請自來的唐朝軍隊。

  城外寬闊的海灘成了戰場,一萬佛逝國軍隊已經排列整齊,他們天天訓練,在海灘上排列得頗為整齊,黑壓壓的一萬人排成了一個長條形的方陣,長矛仿佛森林般密集,月光下,也頗顯得殺氣騰騰。

  這讓城上觀戰的國王也微微松了口氣,或許他們能戰勝這支唐軍,他不由嘆了口氣,但願這場戰役不要成為佛逝國不幸的開始。

  “父王,我覺得不妙!”王子丹多神情十分緊張,他在注視唐軍,他發現唐軍的陣型有些奇怪,竟然是一個彎月形,唐軍本來人數就少得多,排成彎月形後,更顯得他們兵力只有一小團,仿佛可以一舉包圍殲滅,但也就是這樣,他才覺得唐軍的詭異和神秘,讓他有點提心調膽。

  “哪裡不妙了?”

  國王蘇必利有些不滿兒子的大驚小怪,“我覺得我們的優勢很明顯,我們的軍隊明顯比唐軍多得多,你沒看見嗎?只要我們形成對唐軍的包圍,以我們的密集的長矛軍陣,即可全殲唐軍,現在你該想一想我們該如何向大唐說明這個事件。”

  丹多嘆了口氣,“還是打完仗再說吧!”

  父王和王叔的頑固自大讓這位年輕王子感到了絕望,他們迎戰的不是唐軍的地方軍,而是唐軍久經沙場的強悍之軍,他第一次見到荔非元禮就有這種感覺了。

  寬闊的海灘上,一千八百唐軍列成了偃月陣,這是唐軍發揮強弩優勢的一種弩弓陣型,中間人數密集處為三段射,兩翼為兩段射,兩邊為普通射,荔非元禮有著豐富作戰經驗,他發現對方果然是穿著阿拉伯皮甲,便立刻決定這一戰按照原計劃用強弩來摧毀對方。

  不僅是用強弩,荔枝元禮還埋下了兩百騎兵為伏兵,他發現南邊茂密的椰子林簡直就是天然的埋伏地。

  戰場就是一條寬一裡,長十幾裡的海灘,兩支軍隊相距四百步,月光下,他們列好了陣型,唐軍一動不動,他們再等待對方士氣消退,等待對方熬不住後主動發起進攻,這和李抱真在鹽港采用的狼群戰術其實同出一撤,這就是一種意志力的較量,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但佛逝國軍隊顯然沒有和唐軍進行意志力較量的打算,他們也沒有弓弩兵等待唐軍衝鋒上前,他們戰術就是以高昂的士氣和絕對優勢的人數,一舉衝垮對方陣型,繼而包圍對方,將對方迅速殲滅。

  這也是南洋島國的一貫作戰方式,他們的耐力遠不如北方高寒地區士兵那樣悠長,體力不支,但他們的爆發力不錯,所以他們不習慣長時間的鏖戰,都是主張用最短的時間結束戰爭,靠衝擊力來摧垮對方。

  今天也不例外。

  ‘咚咚——咚咚!’戰鼓聲再次敲響了,這是一種木鼓,鼓聲急密,讓人緊張,令人衝動,伴隨著一片喊殺聲,一萬士兵向唐軍陣營奔跑而來,速度非常快,爆發力確實非常強,城頭上,國王蘇必利也不禁為本國士兵爆發出來的強大力量而折服。

  他們稱霸南洋海島,靠的就是他們強大的軍事力量,他們的士兵每天都在訓練,他們衝擊時爆發出來的力量足以讓任何一個對手的膽寒,他非常滿意,今天似乎更勝平時。

  他輕輕嘆息一聲,“貪心不足,這就是唐軍失敗的原因,為什麼不接受我的誠意呢?”

  丹利王子眼中依然十分緊張,他聽翻譯林游說過,唐軍的弓箭很厲害,但厲害到什麼程度呢?沒有人知道,很顯然,唐軍要用弓箭了,他們的皮甲和盾牌擋得住嗎?

  四百步距離,也就是一裡多,一萬佛逝國軍像海潮般奔湧而來,長矛密集如林,他們就像受到了月球引力的潮汐,在月光下奔流滾滾,格外壯觀,蘇丹利在隊伍中間,他騎在馬上,一萬軍隊,就只有他一人騎馬,他舉著到刀大喊大叫,“殺上去!”

  他滿頭白發在月光飄舞,情緒異常激動,“殺一個唐軍,賞黃金十兩!”

  在重賞的激勵之下,一萬軍隊更加瘋狂,瞬間便衝到了百步外,月光下,已經能看清楚他們黑黝黝的面孔和臉上那種猙獰的笑容。

  唐軍陣型依然如泰山般凝重,一千八百把弩箭對准了狂潮般衝來的敵軍,七十步了,這已經進入了殺傷範圍,但沒有軍令,誰也不敢發射,六十步,唐軍依然一動不動,唐軍士兵銳利的目光盯住敵軍的咽喉和胸膛,五十步了,他們已經可以清晰地聽見奔跑聲和叫喊聲,但荔非元禮的軍令還是沒有下。

  荔非元禮押上了一記賭注,他發現這些士兵手執盾牌時根本就沒有擋住自己的身體,也沒有下意識掩護同伴,說明他們沒有應戰過強弓硬弩的經歷。

  很快,盾牌對他們就漸漸變成了一種累贅,島國之間軍隊打仗,弓箭用得並不多,他們的訓練和實戰都是雙手執矛,而現在他們只能單手執矛,嚴重影響了他們雙手執矛的衝擊效果,也不符合他們的作戰習慣。

  在六十步時,已經有很多士兵拋掉盾牌,改為雙手執矛向唐軍衝擊。

  這讓荔非元禮感到不可思議,難道他們以為身上的皮甲能擋住唐軍的強大的弩箭嗎?

  事實上,越來越多的士兵扔掉了盾牌,改為雙手執矛,四十步了,已經有近一半士兵扔掉盾牌了,三十步,有八成的士兵丟掉了盾牌,時機已經到了,荔非元禮猛地一揮手。

  “射!”

  ‘哢!’一片清脆的弩機聲響起,第一輪一千支箭呼嘯而去,距離是那麼近,力道是那樣強勁,一眨眼,只聽二十五六步外一片慘叫,數百人栽倒在地,緊接著第二輪八百支箭射出,又是大片的士兵中箭倒下,兩軍距離退到了三十五步外,這時第一輪士兵又裝上了弩箭,不用命令舉弩便射,裝箭、扳弦、舉弩、射擊,一氣呵成,箭如飛蝗,急如密雨……

  在奔跑十步的時間內,唐軍已經兩輪三千五百余支箭射出,敵軍中箭栽倒者有近兩千人,奔跑的海潮儼如被傾翻的大山掩埋了,他們和唐軍的距離已經拉遠到了五十步,速度減慢,佛逝國軍的衝擊力開始明顯減弱了。

  前面的士兵驚恐萬分,紛紛停住腳步,而後面的士兵不知情況,依然懵懂衝鋒,這樣前後撞擊,陣腳開始亂了。

  但唐軍依然在毫不留情的射擊,弩機聲一片響成一片,鋪天蓋地的箭矢在空中疾飛,已經遮蔽了月華,刺鼻的血腥氣彌漫在海灘上,到處是中箭未死者絕望的呻吟。

  ‘當!當!’急促的撤軍令敲響了,但佛逝國軍壓得太靠前,想撤軍卻不容易,箭矢依然在大量射殺敵軍,唐軍奔跑追擊,在後面攆著屁股射殺,阿拉伯皮甲是用帶子系在身後,當他們轉身逃跑時,後背便成了空擋。

  唐軍已經六輪近一萬支箭射出了,佛逝國軍隊的死傷已經超過五千,這意味著幾乎每一個人的身旁都有人中箭倒下。

  唐軍強大的弩箭已經將佛逝國軍隊的士氣摧毀了,軍隊已經完全崩潰,每一個士兵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們丟下長矛,驚恐萬分地大喊大叫,沒命往回奔逃,海灘上到處是密密麻麻奔跑的小黑點,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城牆上,王子丹多痛苦地抱頭蹲下了,他早知道會是這樣結果,他們的士兵連阿拉伯商人都打不過,怎麼能和唐軍對抗?這不是自取滅亡嗎?

  國王蘇必利被驚得目瞪口呆,腦海裡一片空白,他感覺自己的國度即將滅亡了。

  就在這時,椰林裡突然衝出一隊騎兵,揮舞中橫刀,如一陣風暴席卷而來,他們截斷了佛逝國軍的退路,騎兵隊衝進人群肆意劈殺,如猛虎殺入羊群,在月光下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王叔蘇丹利騎在馬上,分外醒目,他成了唐軍騎兵首先獵殺的對像,一百多支箭射來,蘇丹利被射成刺蝟一般,屍體從馬上栽下。

  唐軍騎兵風馳電掣,縱馬攔截逃兵,每一個試圖衝出他們封鎖線的逃兵都會被毫不猶豫殺死。

  唐軍騎兵用剛剛學會的土語大喊:“投降!投降!”

  前有攔截,後有追兵,士兵們走投無路,他們膽寒心裂,紛紛跪倒在地,舉手投降,跪倒投降,唐軍便不再殺戮,這種示範效應迅速擴大了,跪下,越來越多的士兵跪下,舉手投降,最後全部跪地投降,一共被俘四千余人。

  這一戰,佛逝國一萬軍隊被唐軍強大的弩陣所殲滅,而安西軍卻創造了不死一人,不傷一人的輝煌戰績,但這場戰役最終被荔非元禮懇求李慶安隱瞞住了,理由只有一個,以強凌弱,勝之不武。

  唐軍兵臨城下,蘇必利和王子丹多帶領近百名官員跪在城門口,每個人都赤著上身,這時,他們就是砧板上的魚,任唐軍宰殺。

  荔非元禮帶著五六名軍官催馬到了蘇必利面前,冷冷地打量著這個肥胖的國王,蘇必利驚恐萬分,他將國庫的金鑰匙高高舉起,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喊道:“吾國上下,任唐軍取拿,萬望將軍保留一國賤民之性命。”

  荔非元禮回頭和幾名將領笑了笑,他可不是什麼仁義之軍,這種天下掉餡餅的美事他怎能不要?據說這裡盛產黃金和寶石,那更是他求之不得,不過荔非元禮也知道,他所獲財富的大部分還得獻給朝廷。

  “除了國庫內的財富,我還要一樣東西。”

  蘇必利在唐朝廣州呆過幾年,會一點漢語,他聽懂了唐軍主將的意思,連忙道:“只要吾國有,將軍盡管取!““好!我要佛逝國替大唐在麻六甲海峽出入口各建一座補給軍城,你們必須四季提供糧食,且軍城百裡之內皆為大唐領土。”

  這個條件卻不是荔非元禮自己想到的,而是被粟特商人們慫恿,荔非元禮曾任河中總督,和粟特人的關系極好。

  這些粟特商人非常精明,從大唐到信德的航線太長,過了獅子國(斯裡蘭卡)後就沒有了中轉站,他們常常為沒有補給而痛苦,而且麻六甲海峽內時有海盜出沒,如果唐軍能在麻六甲海峽駐兵,那將是他們天大的福音,所以當唐軍戰勝佛逝國後,他們立刻找了荔非元禮,慫恿他提出這個條件,並給他灌一通迷湯,什麼為大唐開疆辟土,功在千秋雲雲。

  其實荔非元禮只想要佛逝國的國庫和那個王叔的小妾,據說她是佛逝國的第一美女,不過荔非元禮也飽受了一路海上顛簸之苦,當粟特商人們提出這個要求,又被他們灌了一通迷湯,他便欣然答應了,在麻六甲海峽建立兩座補給軍城,各留兩百五十名士兵駐守。

  商人們大喜過望,急不可耐地給他畫好了草圖,在哪個地方建立補給軍城最有優勢,這些商人們考慮問題最為現實,非常精明,他們選擇的兩個地方,也就是今天兩個著名的港口,一個是海峽西面的棉蘭港的位置,一個便是海峽東面新加坡港的位置。

  荔非元禮采納了商人們提出的建議,他將地圖遞給了蘇必利,“所標識的兩處地方便是我要建城之處。”

  蘇必利戰戰兢兢接過看了看,卻有些愣住了,西面之地是他的領土,基本上不用,可以劃給大唐建軍城,但另一個地方卻不是他的國土,而是狼修國的國土,他心中頓時生出一個念頭,為何不趁機借大唐之力削弱狼修國呢?

  他立刻答應了,“我會立刻組織人力為大唐修城,絕不敢耽誤!”

  荔非元禮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他嘿嘿一笑,“另外,我個人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

  五天後,唐軍船隊離開佛利港,繼續向西航行,荔非元禮則留下了郎將周辟疆和五百士兵長駐南洋,室利佛逝國則組織萬人在麻六甲海峽的東端為唐軍建城,五個月後,唐軍在麻六甲海峽的第一座軍城慶安城修建完成,一年後,位於海峽西端的第二座軍城南安城也建成。

  後來,隨著國內移民的不斷增加,二十年後,慶安城正式升格為慶安縣,為了和碎葉的慶安縣區分,大唐人則稱它為南慶安縣,又過五年後,南安城也升格為縣,並改名為元禮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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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祿山之死

  河北道營州,剛進入十一月,渤海國及其附近的州縣便又一次被暴風雪襲擊,這已是今天提早入冬以來的第四次暴雪,營州也下了大雪,不論城市還是鄉村都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天地間變成了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柳城縣街頭上行人稀少,嚴寒的天氣讓大部分人都不願出門,而是躲在家中躺火炕,只有一些為了生計的人才被迫出門找活。

  也有一些工作機會是因為下雪而出現,比如鏟雪和賣炭,一個月多一點,便連下了四場大雪,這在以前年份都是十分罕見,積雪太厚,很多老舊房屋都不堪重壓而垮塌,但屋頂上厚厚的積雪,僅憑一人是難以鏟除,有子侄的可以找家人幫忙,如果是人丁稀少的人家,那也只能掏錢來請人鏟雪了。

  入冬以後,柳城縣內就活躍著一支鏟雪勞工,一個個都是身體很棒的小伙子,收費也很公道,還會義務替東家做一些事情,深得柳城民眾的歡迎。

  不用說,這支鏟雪勞工就是季勝率領的斥候隊了,他們已經在營州和平州呆了近一個月,他們的基地設在營州和平州接壤處的一座莊園內,是兵部員外郎金鑄的祖宅,馬匹都寄存在那裡。

  季勝這次一共帶來六十名斥候,其中他他率領三十人在營州和平州活動,而副尉祁晏則率另外三十人去了幽州,監視史思明。

  如果是從前,季勝絕不會讓弟兄們集體在安祿山的核心城池內活動,但他現在已經發現,安祿山的情報網居然消失了,沒有及時撤離幽州,結果被史思明一網打盡,情報主管高尚也被撤職,而張通儒接手後,新情報網至今還沒有建立起來。

  另外,安祿山似乎已經對李慶安不感興趣了,他只防備史思明,城中巡邏士兵只盤查突厥人,而對漢人基本上是不聞不問,這就是安祿山衰敗的明顯征兆,他已經無力和李慶安對抗了。

  正因為這樣,季勝才帶弟兄們公開在城內出現,其實季勝本人對安祿山的興趣已經不大了,他來營州是奉命建立一個情報中轉站,李抱真會將渤海國的戰況轉給他,他再轉發給相州,最後轉給長安。

  這時,一個小黑點在柳城縣上空盤旋,這是一只獵鷹,從冰天雪地的北方而來,冒著嚴寒來這裡尋找它的目標,它是一個信使,只有在完成工作後,才能得到飽餐的獎賞。

  獵鷹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漸漸地降落在靠南城門的一座民宅內,這裡便是季勝他們在城內的臨時落腳處了,獵鷹落在一只木架上,銳利的目光四處張望,早有它的主人等候在這裡,愛憐地撫摸它的頸毛,從它腿上取下信筒,又將它帶進屋子,取來幾大塊鮮肉放在它身旁,它不能在外就食,否則肉將很快凍成冰塊。

  斥候取了信便匆匆向屋裡走去,正屋中熱氣騰騰,十幾名斥候正擠坐在兩只炭火盆旁,低聲談笑聊天,季勝則盤腿坐在火炕聲,腿上放一塊木板,他在利用突厥文密碼給李慶安寫一封信,彙報安祿山的近況。

  營州的整個兵力已經不足六千人,而新募的三萬人被安慶緒帶去了平州,基本上已不受安祿山的控制,事實上,他們父子已經分家了,安祿山的大部分錢糧都在平州,被安慶緒得到,另一個兒子安慶和則帶走七萬軍北上,聯合契丹攻打渤海國,軍隊已經被困在忽汗海,曾經擁有五十萬大軍的安祿山變成了一個窮困潦倒的破落戶。

  門開了,一陣寒風撲進屋中,斥候們紛紛笑罵:“盧老七,你不能進門快一點嗎?好容易積的熱氣都被你放走了。”

  “我給老大送信呢!可是正事,你們這幾個家伙,只管享受,也不去干活?”

  斥候笑著上前把信遞給了季勝,“頭,渤海送來的,最新情報!”

  季勝接過信,打開看了看,他忽然呵呵笑道:“真被我猜中了,安祿山的兒子被殺了,燕軍被契丹人吞並。”

  “那安祿山真成了窮鬼了!”

  斥候們都笑了起來,只剩下五千多軍隊,他還能成什麼氣候?

  “頭!渤海那邊情況怎麼樣了?”一名斥候問道。

  “嗯!那我就給大家說說吧!”

  季勝放下筆,對眾人笑道:“信中說,契丹人連續幾十次突圍,都唐軍的強弓硬弩射退了,死傷慘重,現在只剩下不到四萬人,被唐軍圍困在湖州城……”

  季勝的話沒有說完,便引起斥候一片驚呼,“幾十次突圍,他們急什麼?”

  “他們不能不急!”季勝笑道:“他們的糧食斷絕了,全靠殺馬度日,可馬殺完了,他們怎麼走出渤海國?契丹人變成了步卒,他們開春後拿什麼和唐軍打!”

  “頭,糧食斷絕,那馬料也應該沒有了吧!他們的戰馬熬得住嗎?”

  “估計現在很慘,這支契丹軍算是完了,他們若被殲滅,契丹也就完了。”

  季勝的語氣中透出一絲遺憾,他沒有能趕上這場盛宴,這時他也寫完了信,將信細細疊起,和渤海的情報放在一起,交給發信人,吩咐他道:“信立刻送往相州!”

  發信人接過信便出門去了,季勝從火炕上跳下,對眾人笑了笑,“走吧!出門打聽消息去。”

  斥候們紛紛起身,拿著鐵鏟出門去了。

  ………………

  安祿山的燕王府也同樣被大雪所覆蓋了,幾百名士兵在三太保安永真的指揮下忙碌地掃雪清理道路,安祿山的十二太保現在只剩下三個,分別是三太保安永真、五太保安契和八太保安遠國,其余九名太保都先後陣亡了,剩下的這三名太保掌管著安祿山的最後五千六百名衛軍,其中三太保安永真最為重要,他掌管著保護安祿山的三千禁衛軍。

  “三將軍,大帥讓你進去!”一名士兵跑到門口對安永真喊道。

  安永真轉身進府去了,他快步走到安祿山起居的院子裡,便聽見了安祿山的大罵聲,“給我滾!告訴那畜生,我還沒有死,所有人我都給,就是輪不到他,讓他死了那條心!”

  只見高尚抱頭鼠竄從屋子裡跑了出去,差點和安永真撞了個滿懷,安永真連忙扶住他,“先生,不要緊吧!”

  高尚低聲一嘆,“奸佞當道,安能不敗?”

  他搖搖頭便快步離開了,安永真沒聽懂高尚的意思,這時,他只聽見張通儒在屋裡勸道:“王爺,你應該殺了他,沒有他,安慶緒就蹦不起來,一切都是他在後面慫恿。”

  安祿山沒有吭聲,張通儒又道:“父子本是天性,我相信小王爺本來不會有非分之想,就是因為此人的慫恿,才破壞了王爺的父子之情,這樣的人不殺,必有後患,王爺,下決心吧!”

  安永真聽得心中一驚,正好一名士兵走過來,他連忙拉住他,低聲道:“快去告訴高先生趕緊逃離,否則有生命之憂!”

  士兵轉身便撒腿跑去,安永真和所有的安祿山親兵的一樣,都深恨張通儒,但安祿山偏偏對他言聽計從,安祿山的周圍人都反對派兵北上,安祿山卻在張通儒的慫恿下,一意孤行,很多人都聽說燕軍已經全軍覆沒,但張通儒卻告訴安祿山,燕軍已經進軍新羅,這讓親兵們又是憤怒又是無奈,誰也不敢告訴安祿山真相,一旦說了,必然被張通儒殺死。

  現在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安祿山不僅是眼睛盲了,頭腦也糊塗了,基本上成了張通儒的傀儡。

  果然,只聽安祿山在屋內喊道:“傳我的命令,命令安永真立即追上高尚斬之,若放走高尚,讓他提頭來見我。”

  親兵跑出屋,正好遇見了安永真,“三將軍,大帥命你立刻追上高尚,將他斬首,後面的話,三將軍應該聽到了吧!”

  安永真苦笑一聲,無奈搖搖頭,只得轉身奔去了。

  片刻,三百鐵騎如風馳電掣般向南城方向追去,高尚要逃走,只能走南門出城。

  城門的大街上已經鏟出了一條窄窄的道路,但城外卻是冰天雪地,根本無路可走,只有小心翼翼在冰雪上行走,安永真一眼便看見了高尚的馬車,馬車就停在那裡,幾名隨從正攙扶著高尚站在馬車旁,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在等安永真來。

  三百騎兵催動馬匹追了上去,片刻便將高尚團團圍住,高尚微微一笑,對安永真道:“我若沒猜錯的話,是張通儒慫恿王爺讓你來殺我吧!”

  “先生大智,猜得一點不錯,確實是張佞的慫恿。”

  安永真嘆了口氣道:“我其實想殺的人是張通儒,而不是先生,但王爺下死令,我不殺先生,就讓我提頭去見,先生,我很抱歉,我實在無路可走!”

  “那小王爺呢?小王爺不是路嗎?”

  高尚其實就是在等他,他知道張通儒不會放過自己,所以安祿山必然會命安永真來殺自己,他一指前方,“小王爺現在就在十裡外駐扎了大軍,三將軍為什麼不去投靠小王爺?”

  “小王爺來了嗎?”安永真有些吃驚,小王爺的軍隊已經到了十裡外,他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前面可是有老八安遠國的近兩千駐軍啊!

  高尚笑了笑,“安遠國將軍已經投靠了小王爺,還有安契將軍,他也表示願為小王爺效力,現在只剩下三將軍的軍隊,三將軍,你我都知道,進軍渤海國的燕軍已經全軍覆沒了,燕軍的危亡就在眼前,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最後害死王爺?”

  “先生說得嚴重了吧!何以叫害死王爺?”

  “王爺已經被張通儒所左右,現在軍隊都在小王爺手中,他還要和小王爺對抗,三將軍想一想,如果是從前他會是這樣嗎?”

  安永真略一思索,確實是這樣,如果是從前,王爺肯定會順水推舟,將軍權交給小王爺,不會和既成事實為難,但現在他卻死活不可交權,那結果肯定是父子相殘,這裡面必然是有張通儒的影響,很明顯,王爺不僅眼睛失明,心也失明了。

  其實安祿山也並沒有完全被張通儒蠱惑那麼嚴重,很多時候他還是自己的決定,比如派兵北去和契丹聯合,就和張通儒一點關系都沒有,完全是安祿山自己拍板。

  但安祿山的這些失誤,親兵們卻不願意承認是安祿山糊塗,而是把責任推給張通儒,認定安祿山是受張通儒的蠱惑,安永真也帶有這樣的偏見,所以高尚才會利用安永真憎恨張通儒,想挽救安祿山的心態,來說服他。

  這個說服非常有效果,安永真被說動了。

  高尚見他心有所動,便又勸他道:“如果將軍能投靠小王爺,那王爺就沒有什麼依憑和小王爺對抗了,那樣,他就會軟下來,放棄俗務,好好靜心養病,更重要是,他們父子就不會相殘,三將軍,王爺看不清眼前形勢,我們來幫幫他,這不很好嗎?”

  “這個……”

  安永真動心了,高尚說得很有道理,就像一個人發瘋,拿著刀亂砍亂殺,這時,如果把他的刀奪下來,再把他關起來,發瘋之人沒有了武器和自由,他就會漸漸安靜下來。

  現在安祿山就是這個問題,他受張通儒蠱惑,已經失去理智了,如果他手中沒有了軍隊,那眼前所有的危機都會消除,把軍權轉給小王爺,其實就是在幫大帥。

  想到這,他點點頭,“這件事讓我再想一想,我會盡快答復先生。”

  “好!我期待將軍的佳音。”

  安永真調轉馬頭便向城內而去,他的一名手下低聲問道:“將軍怎麼向王爺交代?”

  “就說沒追上,王爺並不會真的殺我。”

  騎兵隊漸漸遠去,高尚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由有些得意地笑了,即使安祿山不肯,他照樣能吃掉最後的五千精兵,他已經有了定計,就在今天晚上。

  ………………

  雖然冰天雪地,道路行走艱難,但在柳城縣以南約十裡外白狼河邊卻開來了一支萬余人的軍隊,他們駐扎了下來,率領這支軍隊的,正是安慶緒,他也接到了一名手下從渤海傳來的消息,安慶和被殺,最後的兩萬燕軍被契丹吞並。

  這個消息便意味著燕軍一共只剩下了三萬六千人,其中五千六百余人駐扎在柳城縣,這是安祿山的直屬衛軍,也是燕軍中最精銳的一支騎兵,而安慶緒手中只有三萬新兵,他當然要把這最後五千余人的精銳拿到自己手中。

  營帳中,安慶緒正背著手焦急地來回踱步,他在等高尚的消息,高尚已經入城見安祿山去了,他希望能高尚此行能有所斬獲。

  “高先生回來了!”

  帳外忽然傳來親兵的稟報聲,安慶緒精神一振,連忙迎了出來。

  “先生,如何?父王答應了嗎?”

  “一半好消息,一半壞消息。”

  高尚走進帳坐下,他接過親兵遞來的熱茶,痛快地喝了一口,驅逐身體內的寒氣,他才對眼巴巴望著他的安慶緒笑道:“小王爺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先生先說壞消息。”

  “嗯!王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小王爺的建議,堅決不肯把軍權轉給小王爺,說給誰都可以,就是不給小王爺,這是他的原話,後來還派人追殺我。”

  安慶緒眼中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父親竟然這麼固執,自己掌軍權已是大勢所趨,為了父子間不翻臉,他才派高尚去勸說父親,沒想到他還是不肯答應,居然給誰都不給自己,安慶緒的心被刺痛了,他不由捏緊拳頭,暗暗咬牙道:“父親,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父子關系我也不認!”

  “小王爺不想聽聽好消息嗎?”高尚微微一笑提醒。

  安慶緒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他連忙道:“先生請說,我險些忘了。”

  “好消息就是安永真已經表態,願意考慮投靠小王爺。”

  剛才高尚給安永真說了一個謊,實際上另外兩個太保並沒有投靠安慶緒,他們都還沒有接觸,安遠國駐軍在南面,但他們過來時卻繞過了安遠國的軍營,安永真沒有想到這竟是假消息,上了高尚的當。

  安慶緒大喜,安永真掌三千軍,就是他父親的禁衛軍,如果他願意投靠自己,那就大事可濟,說實話,他父親最後五千多精銳的戰鬥很強,他也沒有把握用武力拿下。

  “這是我的意外收獲。”

  高尚便將他路勸安永真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最後道:“這件事不能拖,一旦他和安契對質,就會發現我在說謊,從而懷疑到殿下的誠意,我們今晚上就要行動,接收安永真的三千軍,控制住王爺!”

  安慶緒默默點了點頭,他一樣也是急不可耐了。

  “我們天黑後就行動,我的人正好今晚在南門當值。”

  ………………

  十一月的天黑得很早,沒有太陽,天空陰雲密布,夜幕降臨了,夜晚非常黑,幾十步外便看不清情形,借著夜色的掩護,安慶緒的一萬軍在嚴寒發了,他們走得很慢,天寒地凍嚴重影響了他們的行軍速度。

  一直到亥時,他們才走到了柳城縣南門,黑暗中,有人去叫門了,今晚在南門當值的守將叫做程新,是一名郎將,是五太保安契手下的一名將領,此人已經被安慶緒重金收買,安慶緒率軍來營州,就是想通過他的內應殺進城去奪權。

  今晚正好輪到他率領二百人守南門,他白天已經得到了安慶緒的約定,程新站在城頭,見城外黑壓壓的安慶緒軍隊果然來了,便立刻下令道:“開門!”

  城門緩緩開了,安慶緒的大軍開始進城,程新跑下城來單膝跪下行禮,“末將參見小王爺!”

  安慶緒笑著點點頭,又問道:“安契今晚來巡邏了嗎?”

  “沒有,剛剛聽說,五將軍好像病倒了。”

  安慶緒幾乎要笑出聲了,真是老天助他啊!兩個太保,一個想投降,一個病倒了,那今晚還有什麼懸念?

  “好!傳我命令,直接進軍燕王府。”

  黑暗中,一萬大軍浩浩蕩蕩向燕王府開去……

  安慶緒大軍夜間進城,驚動了住在城門旁季勝等人,他們紛紛透過院牆向外察看,季勝的眉頭皺成一團,他認出了這是安慶緒的軍隊,他也知道安慶緒吞掉三萬新軍,和安祿山的矛盾很深,難道是他們父子和解了嗎?可如果是和解,有必要晚上進城嗎?還不敢點火把,鬼鬼祟祟。

  季勝的直覺,這是安慶緒要趁夜奪權了。

  “將軍,要不要我們去渾水摸魚。”

  身旁的一名弟兄悄聲建議,季勝想了想,情況還不明,能摸到什麼魚也不知道,不過這確實也是一個好機會,說不定能挑起雙方的爭鬥,他的心中也熱了起來,若有機會,他向來不會放過。

  他手一招,將第一隊的十名弟兄都叫到自己身邊。

  “咱們分頭行事,羅四,你帶七名弟兄去燕王府附近尋找機會放火,千萬不要勉強,不要被發現,其余兩人跟著我,咱們穿上燕軍盔甲混進去。”

  十名斥候的動作非常迅速,季勝帶著兩名弟兄穿上燕軍盔甲很快便混進燕軍隊伍之中,這是燕軍的新軍,大部分都是漢人,黑暗中沒有人會注意到身邊多出了三人。

  ………………

  燕王府,一萬軍隊將王府團團圍住,王府內只有五百士兵當值,其余軍隊都駐扎在王府西面的一座軍營內。

  盡管安慶緒的軍隊已經包圍了燕王府,但軍營內依舊靜悄悄的,沒有軍隊出來保護安祿山。

  主將安永真已經決定投靠小王爺,他已經得到了安慶緒的親筆信,他們只是兵諫王爺,絕對保證王爺的人身安全,得到這個保證,安永真便下令軍隊不准妄動,留在軍營內。

  燕王府門前火光獵獵,數百名近衛士兵堵在在大門前,警惕地望著對面騎在馬上的小王爺,盡管這是小王爺,但一萬軍隊包圍了王府,讓他們十分擔憂。

  “王爺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士兵們紛紛閃開,只見幾名侍衛抬著安祿山的坐榻從府內出來了,後面跟著張通儒,他神情十分緊張,他害怕安慶緒的軍隊殺進府去,便勸安祿山出來教訓逆子,在他的慫恿和隱瞞下,安祿山大發脾氣,親自出來了。

  “逆子在哪裡?”

  安祿山一出來便厲聲大喊,他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張通儒告訴他,安慶緒只帶了五百甲士入城。

  但安祿山立刻感覺到了不對,不像是只有五百人,他心中也開始打鼓,便回頭問張通儒,“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周圍都是親衛,張通儒不敢當面扯謊,便道:“我也不清楚,外面人好像很多,我不知道哪些是小王爺的人,哪些是三將軍的人。

  “父親!”

  騎在馬上的安慶緒開口了,他離安祿山很近,只有二十幾步遠,“我是來請父親去平州養病,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所有燕軍將士的心願,安永真、安契、安遠國他們三人都贊成了,請父親收拾一下,隨我動身吧!”

  安祿山一愣,他隨即勃然大怒,竟然敢投降了,“安永真在哪裡?讓他來見我!”

  一名親衛稟報道:“王爺,三將軍還在軍營,沒有過來。”

  “什麼?”安祿山有些意識到不妙了,他連忙問道:“逆子帶來了多少人。”

  “回稟王爺,至少一萬人,已經將王府團團圍住了。”

  安祿山大吃一驚,一萬人,那豈不是大勢已去,他心中的怒火頓時熄滅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該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心中有點害怕起來。

  季勝就站在第二排,面前有一個空擋,他選的這個位置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安祿山,安祿山被侍衛用盾牌團團圍住,惟獨脖子以上露在外面。

  季勝沒有端弩瞄准,那樣會被被周圍人發現,但他還有另一種秘密武器,那就是微型手弩,被他的披風遮住。

  這種手弩當年李慶安曾在長安明德門洞中使用過,射進了馬的門,狠狠教訓了囂張的楊家,後來又幾經改進,用精鐵打造,成為一種頗具威力的秘密暗殺武器,三寸長的小箭矢可以射出五十步,有效殺傷距離三十步,不在於箭矢殺人,而是箭矢上塗有劇毒。

  此時,他離安祿山的直線距離是二十五步左右,可以使用手弩,他已經准備好了,就在等待機會。

  這時,他忽然發現東王府上空開始有火光出現,他的手下得手了,機會來了,他立刻給身旁兩名掩護他的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名手下立刻指著王府東面大喊,“大家快看啊!王府失火了。”

  所有人都向東面望去,只見東王府上空火光衝天,就在所有人被轉移注意力的一瞬間,季勝出手了,從隊伍的黑暗處忽然射出一支弩箭,弩箭很短,箭矢快疾得讓人看不清,只見一點綠光閃過,‘噗!’的一聲,箭矢射進了安祿山肥碩的脖子。

  安祿山大叫一聲,拼命掙扎,肥碩的身體像一只大肉球般從坐榻上滾落,一直滾下台階,趴倒在雪地上,他兩只手拼命抓住雪團,痛苦萬分,突然他雙腿一蹬,手上抓緊的雪慢慢松開了。

  王府外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望著身體漸漸僵硬的安祿山,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察看,眼前的情形,來得實在是太突然。

  一代梟雄安祿山就此死去,死得不明不白,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死在兒子安慶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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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祿山之死

  河北道營州,剛進入十一月,渤海國及其附近的州縣便又一次被暴風雪襲擊,這已是今天提早入冬以來的第四次暴雪,營州也下了大雪,不論城市還是鄉村都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天地間變成了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柳城縣街頭上行人稀少,嚴寒的天氣讓大部分人都不願出門,而是躲在家中躺火炕,只有一些為了生計的人才被迫出門找活。

  也有一些工作機會是因為下雪而出現,比如鏟雪和賣炭,一個月多一點,便連下了四場大雪,這在以前年份都是十分罕見,積雪太厚,很多老舊房屋都不堪重壓而垮塌,但屋頂上厚厚的積雪,僅憑一人是難以鏟除,有子侄的可以找家人幫忙,如果是人丁稀少的人家,那也只能掏錢來請人鏟雪了。

  入冬以後,柳城縣內就活躍著一支鏟雪勞工,一個個都是身體很棒的小伙子,收費也很公道,還會義務替東家做一些事情,深得柳城民眾的歡迎。

  不用說,這支鏟雪勞工就是季勝率領的斥候隊了,他們已經在營州和平州呆了近一個月,他們的基地設在營州和平州接壤處的一座莊園內,是兵部員外郎金鑄的祖宅,馬匹都寄存在那裡。

  季勝這次一共帶來六十名斥候,其中他他率領三十人在營州和平州活動,而副尉祁晏則率另外三十人去了幽州,監視史思明。

  如果是從前,季勝絕不會讓弟兄們集體在安祿山的核心城池內活動,但他現在已經發現,安祿山的情報網居然消失了,沒有及時撤離幽州,結果被史思明一網打盡,情報主管高尚也被撤職,而張通儒接手後,新情報網至今還沒有建立起來。

  另外,安祿山似乎已經對李慶安不感興趣了,他只防備史思明,城中巡邏士兵只盤查突厥人,而對漢人基本上是不聞不問,這就是安祿山衰敗的明顯征兆,他已經無力和李慶安對抗了。

  正因為這樣,季勝才帶弟兄們公開在城內出現,其實季勝本人對安祿山的興趣已經不大了,他來營州是奉命建立一個情報中轉站,李抱真會將渤海國的戰況轉給他,他再轉發給相州,最後轉給長安。

  這時,一個小黑點在柳城縣上空盤旋,這是一只獵鷹,從冰天雪地的北方而來,冒著嚴寒來這裡尋找它的目標,它是一個信使,只有在完成工作後,才能得到飽餐的獎賞。

  獵鷹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漸漸地降落在靠南城門的一座民宅內,這裡便是季勝他們在城內的臨時落腳處了,獵鷹落在一只木架上,銳利的目光四處張望,早有它的主人等候在這裡,愛憐地撫摸它的頸毛,從它腿上取下信筒,又將它帶進屋子,取來幾大塊鮮肉放在它身旁,它不能在外就食,否則肉將很快凍成冰塊。

  斥候取了信便匆匆向屋裡走去,正屋中熱氣騰騰,十幾名斥候正擠坐在兩只炭火盆旁,低聲談笑聊天,季勝則盤腿坐在火炕聲,腿上放一塊木板,他在利用突厥文密碼給李慶安寫一封信,彙報安祿山的近況。

  營州的整個兵力已經不足六千人,而新募的三萬人被安慶緒帶去了平州,基本上已不受安祿山的控制,事實上,他們父子已經分家了,安祿山的大部分錢糧都在平州,被安慶緒得到,另一個兒子安慶和則帶走七萬軍北上,聯合契丹攻打渤海國,軍隊已經被困在忽汗海,曾經擁有五十萬大軍的安祿山變成了一個窮困潦倒的破落戶。

  門開了,一陣寒風撲進屋中,斥候們紛紛笑罵:“盧老七,你不能進門快一點嗎?好容易積的熱氣都被你放走了。”

  “我給老大送信呢!可是正事,你們這幾個家伙,只管享受,也不去干活?”

  斥候笑著上前把信遞給了季勝,“頭,渤海送來的,最新情報!”

  季勝接過信,打開看了看,他忽然呵呵笑道:“真被我猜中了,安祿山的兒子被殺了,燕軍被契丹人吞並。”

  “那安祿山真成了窮鬼了!”

  斥候們都笑了起來,只剩下五千多軍隊,他還能成什麼氣候?

  “頭!渤海那邊情況怎麼樣了?”一名斥候問道。

  “嗯!那我就給大家說說吧!”

  季勝放下筆,對眾人笑道:“信中說,契丹人連續幾十次突圍,都唐軍的強弓硬弩射退了,死傷慘重,現在只剩下不到四萬人,被唐軍圍困在湖州城……”

  季勝的話沒有說完,便引起斥候一片驚呼,“幾十次突圍,他們急什麼?”

  “他們不能不急!”季勝笑道:“他們的糧食斷絕了,全靠殺馬度日,可馬殺完了,他們怎麼走出渤海國?契丹人變成了步卒,他們開春後拿什麼和唐軍打!”

  “頭,糧食斷絕,那馬料也應該沒有了吧!他們的戰馬熬得住嗎?”

  “估計現在很慘,這支契丹軍算是完了,他們若被殲滅,契丹也就完了。”

  季勝的語氣中透出一絲遺憾,他沒有能趕上這場盛宴,這時他也寫完了信,將信細細疊起,和渤海的情報放在一起,交給發信人,吩咐他道:“信立刻送往相州!”

  發信人接過信便出門去了,季勝從火炕上跳下,對眾人笑了笑,“走吧!出門打聽消息去。”

  斥候們紛紛起身,拿著鐵鏟出門去了。

  ………………

  安祿山的燕王府也同樣被大雪所覆蓋了,幾百名士兵在三太保安永真的指揮下忙碌地掃雪清理道路,安祿山的十二太保現在只剩下三個,分別是三太保安永真、五太保安契和八太保安遠國,其余九名太保都先後陣亡了,剩下的這三名太保掌管著安祿山的最後五千六百名衛軍,其中三太保安永真最為重要,他掌管著保護安祿山的三千禁衛軍。

  “三將軍,大帥讓你進去!”一名士兵跑到門口對安永真喊道。

  安永真轉身進府去了,他快步走到安祿山起居的院子裡,便聽見了安祿山的大罵聲,“給我滾!告訴那畜生,我還沒有死,所有人我都給,就是輪不到他,讓他死了那條心!”

  只見高尚抱頭鼠竄從屋子裡跑了出去,差點和安永真撞了個滿懷,安永真連忙扶住他,“先生,不要緊吧!”

  高尚低聲一嘆,“奸佞當道,安能不敗?”

  他搖搖頭便快步離開了,安永真沒聽懂高尚的意思,這時,他只聽見張通儒在屋裡勸道:“王爺,你應該殺了他,沒有他,安慶緒就蹦不起來,一切都是他在後面慫恿。”

  安祿山沒有吭聲,張通儒又道:“父子本是天性,我相信小王爺本來不會有非分之想,就是因為此人的慫恿,才破壞了王爺的父子之情,這樣的人不殺,必有後患,王爺,下決心吧!”

  安永真聽得心中一驚,正好一名士兵走過來,他連忙拉住他,低聲道:“快去告訴高先生趕緊逃離,否則有生命之憂!”

  士兵轉身便撒腿跑去,安永真和所有的安祿山親兵的一樣,都深恨張通儒,但安祿山偏偏對他言聽計從,安祿山的周圍人都反對派兵北上,安祿山卻在張通儒的慫恿下,一意孤行,很多人都聽說燕軍已經全軍覆沒,但張通儒卻告訴安祿山,燕軍已經進軍新羅,這讓親兵們又是憤怒又是無奈,誰也不敢告訴安祿山真相,一旦說了,必然被張通儒殺死。

  現在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安祿山不僅是眼睛盲了,頭腦也糊塗了,基本上成了張通儒的傀儡。

  果然,只聽安祿山在屋內喊道:“傳我的命令,命令安永真立即追上高尚斬之,若放走高尚,讓他提頭來見我。”

  親兵跑出屋,正好遇見了安永真,“三將軍,大帥命你立刻追上高尚,將他斬首,後面的話,三將軍應該聽到了吧!”

  安永真苦笑一聲,無奈搖搖頭,只得轉身奔去了。

  片刻,三百鐵騎如風馳電掣般向南城方向追去,高尚要逃走,只能走南門出城。

  城門的大街上已經鏟出了一條窄窄的道路,但城外卻是冰天雪地,根本無路可走,只有小心翼翼在冰雪上行走,安永真一眼便看見了高尚的馬車,馬車就停在那裡,幾名隨從正攙扶著高尚站在馬車旁,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在等安永真來。

  三百騎兵催動馬匹追了上去,片刻便將高尚團團圍住,高尚微微一笑,對安永真道:“我若沒猜錯的話,是張通儒慫恿王爺讓你來殺我吧!”

  “先生大智,猜得一點不錯,確實是張佞的慫恿。”

  安永真嘆了口氣道:“我其實想殺的人是張通儒,而不是先生,但王爺下死令,我不殺先生,就讓我提頭去見,先生,我很抱歉,我實在無路可走!”

  “那小王爺呢?小王爺不是路嗎?”

  高尚其實就是在等他,他知道張通儒不會放過自己,所以安祿山必然會命安永真來殺自己,他一指前方,“小王爺現在就在十裡外駐扎了大軍,三將軍為什麼不去投靠小王爺?”

  “小王爺來了嗎?”安永真有些吃驚,小王爺的軍隊已經到了十裡外,他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前面可是有老八安遠國的近兩千駐軍啊!

  高尚笑了笑,“安遠國將軍已經投靠了小王爺,還有安契將軍,他也表示願為小王爺效力,現在只剩下三將軍的軍隊,三將軍,你我都知道,進軍渤海國的燕軍已經全軍覆沒了,燕軍的危亡就在眼前,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最後害死王爺?”

  “先生說得嚴重了吧!何以叫害死王爺?”

  “王爺已經被張通儒所左右,現在軍隊都在小王爺手中,他還要和小王爺對抗,三將軍想一想,如果是從前他會是這樣嗎?”

  安永真略一思索,確實是這樣,如果是從前,王爺肯定會順水推舟,將軍權交給小王爺,不會和既成事實為難,但現在他卻死活不可交權,那結果肯定是父子相殘,這裡面必然是有張通儒的影響,很明顯,王爺不僅眼睛失明,心也失明了。

  其實安祿山也並沒有完全被張通儒蠱惑那麼嚴重,很多時候他還是自己的決定,比如派兵北去和契丹聯合,就和張通儒一點關系都沒有,完全是安祿山自己拍板。

  但安祿山的這些失誤,親兵們卻不願意承認是安祿山糊塗,而是把責任推給張通儒,認定安祿山是受張通儒的蠱惑,安永真也帶有這樣的偏見,所以高尚才會利用安永真憎恨張通儒,想挽救安祿山的心態,來說服他。

  這個說服非常有效果,安永真被說動了。

  高尚見他心有所動,便又勸他道:“如果將軍能投靠小王爺,那王爺就沒有什麼依憑和小王爺對抗了,那樣,他就會軟下來,放棄俗務,好好靜心養病,更重要是,他們父子就不會相殘,三將軍,王爺看不清眼前形勢,我們來幫幫他,這不很好嗎?”

  “這個……”

  安永真動心了,高尚說得很有道理,就像一個人發瘋,拿著刀亂砍亂殺,這時,如果把他的刀奪下來,再把他關起來,發瘋之人沒有了武器和自由,他就會漸漸安靜下來。

  現在安祿山就是這個問題,他受張通儒蠱惑,已經失去理智了,如果他手中沒有了軍隊,那眼前所有的危機都會消除,把軍權轉給小王爺,其實就是在幫大帥。

  想到這,他點點頭,“這件事讓我再想一想,我會盡快答復先生。”

  “好!我期待將軍的佳音。”

  安永真調轉馬頭便向城內而去,他的一名手下低聲問道:“將軍怎麼向王爺交代?”

  “就說沒追上,王爺並不會真的殺我。”

  騎兵隊漸漸遠去,高尚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由有些得意地笑了,即使安祿山不肯,他照樣能吃掉最後的五千精兵,他已經有了定計,就在今天晚上。

  ………………

  雖然冰天雪地,道路行走艱難,但在柳城縣以南約十裡外白狼河邊卻開來了一支萬余人的軍隊,他們駐扎了下來,率領這支軍隊的,正是安慶緒,他也接到了一名手下從渤海傳來的消息,安慶和被殺,最後的兩萬燕軍被契丹吞並。

  這個消息便意味著燕軍一共只剩下了三萬六千人,其中五千六百余人駐扎在柳城縣,這是安祿山的直屬衛軍,也是燕軍中最精銳的一支騎兵,而安慶緒手中只有三萬新兵,他當然要把這最後五千余人的精銳拿到自己手中。

  營帳中,安慶緒正背著手焦急地來回踱步,他在等高尚的消息,高尚已經入城見安祿山去了,他希望能高尚此行能有所斬獲。

  “高先生回來了!”

  帳外忽然傳來親兵的稟報聲,安慶緒精神一振,連忙迎了出來。

  “先生,如何?父王答應了嗎?”

  “一半好消息,一半壞消息。”

  高尚走進帳坐下,他接過親兵遞來的熱茶,痛快地喝了一口,驅逐身體內的寒氣,他才對眼巴巴望著他的安慶緒笑道:“小王爺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先生先說壞消息。”

  “嗯!王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小王爺的建議,堅決不肯把軍權轉給小王爺,說給誰都可以,就是不給小王爺,這是他的原話,後來還派人追殺我。”

  安慶緒眼中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父親竟然這麼固執,自己掌軍權已是大勢所趨,為了父子間不翻臉,他才派高尚去勸說父親,沒想到他還是不肯答應,居然給誰都不給自己,安慶緒的心被刺痛了,他不由捏緊拳頭,暗暗咬牙道:“父親,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父子關系我也不認!”

  “小王爺不想聽聽好消息嗎?”高尚微微一笑提醒。

  安慶緒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他連忙道:“先生請說,我險些忘了。”

  “好消息就是安永真已經表態,願意考慮投靠小王爺。”

  剛才高尚給安永真說了一個謊,實際上另外兩個太保並沒有投靠安慶緒,他們都還沒有接觸,安遠國駐軍在南面,但他們過來時卻繞過了安遠國的軍營,安永真沒有想到這竟是假消息,上了高尚的當。

  安慶緒大喜,安永真掌三千軍,就是他父親的禁衛軍,如果他願意投靠自己,那就大事可濟,說實話,他父親最後五千多精銳的戰鬥很強,他也沒有把握用武力拿下。

  “這是我的意外收獲。”

  高尚便將他路勸安永真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最後道:“這件事不能拖,一旦他和安契對質,就會發現我在說謊,從而懷疑到殿下的誠意,我們今晚上就要行動,接收安永真的三千軍,控制住王爺!”

  安慶緒默默點了點頭,他一樣也是急不可耐了。

  “我們天黑後就行動,我的人正好今晚在南門當值。”

  ………………

  十一月的天黑得很早,沒有太陽,天空陰雲密布,夜幕降臨了,夜晚非常黑,幾十步外便看不清情形,借著夜色的掩護,安慶緒的一萬軍在嚴寒發了,他們走得很慢,天寒地凍嚴重影響了他們的行軍速度。

  一直到亥時,他們才走到了柳城縣南門,黑暗中,有人去叫門了,今晚在南門當值的守將叫做程新,是一名郎將,是五太保安契手下的一名將領,此人已經被安慶緒重金收買,安慶緒率軍來營州,就是想通過他的內應殺進城去奪權。

  今晚正好輪到他率領二百人守南門,他白天已經得到了安慶緒的約定,程新站在城頭,見城外黑壓壓的安慶緒軍隊果然來了,便立刻下令道:“開門!”

  城門緩緩開了,安慶緒的大軍開始進城,程新跑下城來單膝跪下行禮,“末將參見小王爺!”

  安慶緒笑著點點頭,又問道:“安契今晚來巡邏了嗎?”

  “沒有,剛剛聽說,五將軍好像病倒了。”

  安慶緒幾乎要笑出聲了,真是老天助他啊!兩個太保,一個想投降,一個病倒了,那今晚還有什麼懸念?

  “好!傳我命令,直接進軍燕王府。”

  黑暗中,一萬大軍浩浩蕩蕩向燕王府開去……

  安慶緒大軍夜間進城,驚動了住在城門旁季勝等人,他們紛紛透過院牆向外察看,季勝的眉頭皺成一團,他認出了這是安慶緒的軍隊,他也知道安慶緒吞掉三萬新軍,和安祿山的矛盾很深,難道是他們父子和解了嗎?可如果是和解,有必要晚上進城嗎?還不敢點火把,鬼鬼祟祟。

  季勝的直覺,這是安慶緒要趁夜奪權了。

  “將軍,要不要我們去渾水摸魚。”

  身旁的一名弟兄悄聲建議,季勝想了想,情況還不明,能摸到什麼魚也不知道,不過這確實也是一個好機會,說不定能挑起雙方的爭鬥,他的心中也熱了起來,若有機會,他向來不會放過。

  他手一招,將第一隊的十名弟兄都叫到自己身邊。

  “咱們分頭行事,羅四,你帶七名弟兄去燕王府附近尋找機會放火,千萬不要勉強,不要被發現,其余兩人跟著我,咱們穿上燕軍盔甲混進去。”

  十名斥候的動作非常迅速,季勝帶著兩名弟兄穿上燕軍盔甲很快便混進燕軍隊伍之中,這是燕軍的新軍,大部分都是漢人,黑暗中沒有人會注意到身邊多出了三人。

  ………………

  燕王府,一萬軍隊將王府團團圍住,王府內只有五百士兵當值,其余軍隊都駐扎在王府西面的一座軍營內。

  盡管安慶緒的軍隊已經包圍了燕王府,但軍營內依舊靜悄悄的,沒有軍隊出來保護安祿山。

  主將安永真已經決定投靠小王爺,他已經得到了安慶緒的親筆信,他們只是兵諫王爺,絕對保證王爺的人身安全,得到這個保證,安永真便下令軍隊不准妄動,留在軍營內。

  燕王府門前火光獵獵,數百名近衛士兵堵在在大門前,警惕地望著對面騎在馬上的小王爺,盡管這是小王爺,但一萬軍隊包圍了王府,讓他們十分擔憂。

  “王爺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士兵們紛紛閃開,只見幾名侍衛抬著安祿山的坐榻從府內出來了,後面跟著張通儒,他神情十分緊張,他害怕安慶緒的軍隊殺進府去,便勸安祿山出來教訓逆子,在他的慫恿和隱瞞下,安祿山大發脾氣,親自出來了。

  “逆子在哪裡?”

  安祿山一出來便厲聲大喊,他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張通儒告訴他,安慶緒只帶了五百甲士入城。

  但安祿山立刻感覺到了不對,不像是只有五百人,他心中也開始打鼓,便回頭問張通儒,“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周圍都是親衛,張通儒不敢當面扯謊,便道:“我也不清楚,外面人好像很多,我不知道哪些是小王爺的人,哪些是三將軍的人。

  “父親!”

  騎在馬上的安慶緒開口了,他離安祿山很近,只有二十幾步遠,“我是來請父親去平州養病,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所有燕軍將士的心願,安永真、安契、安遠國他們三人都贊成了,請父親收拾一下,隨我動身吧!”

  安祿山一愣,他隨即勃然大怒,竟然敢投降了,“安永真在哪裡?讓他來見我!”

  一名親衛稟報道:“王爺,三將軍還在軍營,沒有過來。”

  “什麼?”安祿山有些意識到不妙了,他連忙問道:“逆子帶來了多少人。”

  “回稟王爺,至少一萬人,已經將王府團團圍住了。”

  安祿山大吃一驚,一萬人,那豈不是大勢已去,他心中的怒火頓時熄滅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該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心中有點害怕起來。

  季勝就站在第二排,面前有一個空擋,他選的這個位置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安祿山,安祿山被侍衛用盾牌團團圍住,惟獨脖子以上露在外面。

  季勝沒有端弩瞄准,那樣會被被周圍人發現,但他還有另一種秘密武器,那就是微型手弩,被他的披風遮住。

  這種手弩當年李慶安曾在長安明德門洞中使用過,射進了馬的門,狠狠教訓了囂張的楊家,後來又幾經改進,用精鐵打造,成為一種頗具威力的秘密暗殺武器,三寸長的小箭矢可以射出五十步,有效殺傷距離三十步,不在於箭矢殺人,而是箭矢上塗有劇毒。

  此時,他離安祿山的直線距離是二十五步左右,可以使用手弩,他已經准備好了,就在等待機會。

  這時,他忽然發現東王府上空開始有火光出現,他的手下得手了,機會來了,他立刻給身旁兩名掩護他的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名手下立刻指著王府東面大喊,“大家快看啊!王府失火了。”

  所有人都向東面望去,只見東王府上空火光衝天,就在所有人被轉移注意力的一瞬間,季勝出手了,從隊伍的黑暗處忽然射出一支弩箭,弩箭很短,箭矢快疾得讓人看不清,只見一點綠光閃過,‘噗!’的一聲,箭矢射進了安祿山肥碩的脖子。

  安祿山大叫一聲,拼命掙扎,肥碩的身體像一只大肉球般從坐榻上滾落,一直滾下台階,趴倒在雪地上,他兩只手拼命抓住雪團,痛苦萬分,突然他雙腿一蹬,手上抓緊的雪慢慢松開了。

  王府外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望著身體漸漸僵硬的安祿山,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察看,眼前的情形,來得實在是太突然。

  一代梟雄安祿山就此死去,死得不明不白,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死在兒子安慶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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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6 18:40:45
第六百九十六章 談婚論嫁

  清晨,一輛式樣古樸的馬車駛出了務本坊,向西市方向緩緩駛去,馬車周圍有一百多名騎兵護衛著,顯示著馬車主人的身份不凡,很多路人見了這輛馬車,都會停下來,向它行一個矚目禮。

  務本坊的很多人都知道,這輛馬車是趙王妃的馬車,此時馬車的主人獨孤明月就坐在車上,她倚靠在車窗旁,透過薄薄的繡花車簾注視著車外的情形,車外都是她非常熟悉的情形,雖然目光似乎很出身,但她的目光中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回獨孤府,這幾天她一直在反反復復考慮一件事,那就是她妹妹明珠的終身大事,自從明珠跟了李慶安去了江南後,明月便知道,她不可能再反對妹妹的選擇了。妹妹願意,她母親也堅持,甚至昨天晚上,丈夫也正式提出了這件事,表示願意納娶明珠,幾乎所有人都支持明珠,明月覺得自己再堅持下去,只能是傷了所有人,昨晚她幾乎一夜未眠,反反復復在考慮這件事,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母親再好好談一談,最後才能確定下這件事。

  馬車走了一刻鐘,進入了延壽坊,在獨孤府前停了下來,早有家人先來稟報,府門前,裴夫人已經帶領十幾個丫鬟在台階上等候了。

  馬車緩緩在台階前停下來,幾名丫鬟迎上來,將明月從馬車裡扶下來,台階上,裴夫人在注意女兒的一舉一動,注意她穿著打扮,注意她的每一個細節,她發現女兒在扶車門把手時,只會用三個手指,無名指和小指微微翹起,再加上她修長白皙的手,更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女兒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她肌膚晶白而富有彈性,完全沒有生個兩個孩子後的松弛和蒼老感。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已有一種雍然大氣,她的衣著打扮,也是艷麗而不庸俗,高貴而不逼人,是一種含蓄的、不彰顯的貴氣,想著女兒將母儀天下,成為萬民景仰的皇後,裴夫人的眼睛有點濕潤了,她感到一種驕傲”一種由衷的喜悅。

  裴夫人聽丈夫說,最近朝廷內外已經有很多人提議小皇帝退位,小皇帝才三歲,擔不起大唐復興的重任,言外之意”就是在為李慶安登基做准備了。

  而是長安市井也公認李慶安登基只是早晚之事,這讓裴夫人無限感慨,八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李慶安時,她還覺得不滿意,有點嫌他官職太低,只是個小小的中郎將,可誰曾想到,他竟然是宗室,還會有一天登基為帝,如果八年前有誰告訴她,她怎麼也不會相信,可現在,她也不得不感慨命運之神的奇妙了。

  這是命運之神對獨孤家的眷顧,誰能想到,當年獨孤老爺子的一個心血來潮,讓李慶安來相親,竟然改變了獨孤家的命運”這是命運的安排,比裴家的後知後覺占盡了優勢。

  “母親!”

  明月向母親微微施禮,裴夫人連忙上前拉住她,又向後看了看笑道:“我的兩個外孫怎麼沒帶來?”

  “檀兒前天有點受寒,身體不適,所以不讓他出門。”

  “要緊嗎?

  裴夫人擔心地問道:“有沒有請御醫?明月,可不能有半點大意啊!”

  她顯得有點緊張,兩個孩子可是明月的立身之本,可不能大意,明月笑了笑,“母親,沒事的,就是玩雪略感風寒,昨天下午已經好多了,今天再調養一天就沒事了。”

  明月挽著母親的手,兩人一邊談笑,一邊走進了府內,在內室她們坐了下來,一名丫鬟給她們上了茶。

  裴夫人擺擺手,讓身邊所有的侍女都下去,她將門關上,這才回來低聲問女兒道:“大郎之事,到底准備什麼時候?”

  “母親指的是什麼?”明月沒有聽明白。

  “哎!還能有什麼事。”

  裴夫人向兩邊看看,再次壓低聲音道:“當然是登基之事!”

  “哦!昨晚他和我說起這件事了。

  “那他怎麼說?”裴夫人有點緊張起來,現在各種說法都有,也不知道那種說法是真,當然是李慶安的枕邊話最為【真】實,她滿懷期望地等待女兒的回答。

  明月有點不想說,可是不說,母親又會不高興,她猶豫了好久,才道:“那母親答應我,除了父親之外,切不可再外傳,而且父親也不能出去說。”

  明月其實不擔心父親,她父親城府很深,在家族會上都不肯隨便開口,這種事他絕不會出去說,她只是擔心母親,怕母親不知道輕重,她又叮囑道:“此事事關重大,關系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母親切不可外傳。”

  “唉!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孩子,連這種輕重都分不清嗎?你就告訴我吧!省得我睡不著覺。”

  明月這才徐徐道:“前天晚上大弊秘密進宮了,會見了太後,“你是說他晚上秘密進宮?”

  裴夫人忍不住打斷了女兒的話,她有點覺得不舒服,晚上秘密進宮見太後,這種說法似乎有點曖昧,沈太後也很年輕,還不到三牟歲,不會有什麼事吧!但她轉念又一想,或許是事關重大,才晚上進宮,她見女兒似乎並不在意,便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的,女兒都不在意,自己擔心什麼,她連忙道:“你繼續說,我不打斷你了。”

  其實明月也多多少少有一點懷疑,但這種事情她也不好說什麼,更不好盤問丈夫,上次楊貴妃之事,丈夫對她極為不滿,冷淡了她近一個月,直到她答應讓楊貴妃入宮修道,這件事才算了結。

  有了楊貴妃的教訓,沈珍珠之事她就不想多問了,她相信丈夫不會做出傻事,明月又繼續道:“大郎說,他已經和沈太後達成了妥協,由太後在明年適當的時候宣布小皇帝因身體羸弱而退位,至於明年什麼時候,大郎說徹底平息史思明的叛亂”時機就成熟了。”

  “那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平息史思明之亂呢?”裴夫人繼續追問道,這才是關鍵。

  “我也不知道,但聽說已經在做戰備了,或許春天吧!”

  明月輕輕嘆了口氣,昨晚丈夫說他有可能會親自出征,這讓她心中又牽掛起來,才回來幾個月,又要出征了嗎?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明月忽然想起她今天來的正事還沒說,她笑了一下,“看我”把今天的正事都給忘了,是關於明珠之事。”

  “明珠?”

  裴夫人一下子緊張起來,如果說還有什麼事對她而言比李慶安當皇帝還重要,那就是小女兒明珠的婚事了,那是她的心頭大患”這麼多年一直折磨著*,現也想成今了小女兒,但這幾年一首沒有成功。

  裴夫人不由警惕地看了一眼明月,這件事大女兒就是反對得最激烈,她不會又要設置障礙什麼了吧!

  明月感受到了母親眼睛中的警惕,她不由苦笑了一下,“母親,我當初反對的原因是我不想讓獨孤家太過於強勢,木秀於林,風必催之,但事實上父親已經不問政務,除了兄長以外,其他獨孤子弟的才能不卓,最多也只能在一縣任職,遠遠不能像裴家和崔家那樣才俊輩出,所以獨孤家很難強勢起來,既然這樣,那明珠嫁入李家也就沒有什麼妨礙了”最晚大郎已經正式向我提出,他決定要迎娶明珠。”

  裴夫人目光閃爍不定,一直聽到最後,她忽然問道:“大郎用的是迎娶這個詞嗎?”

  這很重要,這關系到她小女兒將來在宮中的地位”明月明白母親的想法,她便笑了起來,“其實用迎娶也好,納娶也好,這些都沒關系,大郎昨晚已經答應,明珠至少為九嬪之一。”

  “九嬪啊!”

  裴夫人的臉上露出了失望之意,九嬪雖然不低,但李慶安並沒有什麼妻妾,她想著小女兒至少是四妃之一,貴、淑、德、賢,至少能居其一,卻沒想到,居然只是九嬪,這讓她暗暗嘆了口氣,但她心裡也明白,大女兒已貴為皇後,如果小女兒再占一妃,那獨孤氏真要被天下不容了,一後一嬪,這才是最好的搭配,只是有點委屈小女兒了。

  “好吧!那明珠什麼時候過門?”明珠年紀已經很不小了,她不想再夜長夢多。

  明月低頭想了想,便道:“這就是女兒來和母親商量的事情,大郎沒有意見,但我想最好能等到大事定下後再說。”

  裴夫人知道明月指的大事是什麼意思,就是指李慶安登位,她眉頭一皺,“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其實不是時間問題,而是明珠是入宮還是入府,我昨晚考慮了一夜,我覺得既然明珠要嫁給李家,那就不能像裴婉兒那樣,不聲不響送來,我的妹妹應該有冊封儀式,應該很正式很隆重,母親,這是為她以後能慢慢上位打下基礎。”

  明月嘆息一聲,“我是她的姐姐,我不希望我的妹妹就那麼隨隨便便嫁人,我要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夙願。”

  裴夫人點了點頭,她擔心只是夜長夢多,但既然明月已經同意,那就沒有問題了,當然是正式冊封要比偷偷摸摸娶過去好,那樣,也不委屈了小女兒。

  “那好,這件事我們就這樣決定下來。”

  …………………

  安祿山之死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長安,令軍認為之鼓舞,唐軍士氣高漲,安祿山之死,可以說是一個轉折點,意味著叛軍開始走向衰落,意味著戰爭即將結束。

  但唐軍的備戰依然在積極的進行,從鳳翔倉庫調來的兩百萬擔草料,在長安西郊司農寺的倉庫中堆積如山,開始向太原發送,河東各地官倉的糧食也集中向太原調撥。

  還有戰馬,十萬匹大宛戰馬同樣從河西送往太原,戶部撥出一百萬貫軍費,另外,還有軍器監下的數萬工匠在日以繼夜的打造武器,尤其是箭矢,按十萬大軍,每人兩壺箭計算,那就需要六百萬支箭。

  這一次北征,箭矢將是唐軍最倚重的武器,這一次是迎戰北方游牧民族,也將是唐軍在滅亡吐蕃後,出兵規模最大的一次戰役。

  將有二十萬精銳大軍彙集太原府,以太原府為基地,向北進發,兵發回紇。

  李慶安一早便來到了灞上大營,這裡有八萬駐軍,主將是大將軍李晟,蜀中大軍已經全部撤出,李光弼已經率軍返回河南,蜀中目前有駐軍五萬人,其中席元慶為率兩萬軍為東川都督,趙崇*率三萬軍為西川都督,另外崔光遠率兩萬軍為安南都護,除此之外的其余數十萬南唐士兵都已解甲歸田。

  灞上大營內已經開始了一天的訓練,李慶安一邊走,一邊聽著李晟的彙報。

  “這次三個月的強化訓練主要是以騎術和弓弩為主,來自安西軍的弟兄們問題不大,主要是中原士兵,騎術明顯偏弱,必須要用最殘酷的訓練,讓他們在三個月內成為合格騎兵。”

  “怎麼個殘酷法?”李慶安笑著問道。

  “用長途奔襲訓練,已經有兩萬士兵分成二十組先後向關內道去了,一個月後回來,這一個月之內,士兵不能離鞍,睡覺也要在馬上睡,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和馬合二為一,他們才能和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回紇人較量。”

  李慶安點點頭,具體的訓練方法他從不過問,這時,他走到一處校場邊,見三百名士兵排成三排,在練習三段射弩,一輪十支箭,士兵們此起彼伏,像波浪起伏,一片‘哢!哢’的弩機聲響,密集的弩箭如飛蝗,向百步外的稻草人射去。

  “那兩個士兵還行!”

  李慶安指著最邊上的兩名士兵笑道:“他們的速度很快,照他們的速度,回紇騎兵在百步內,他們能發五箭,平均二十乒一箭,不錯,這個速度非常快,所有的士兵就要以他們為標准,達到他們的速度就可以了。”

  這時兩名士兵已經李晟叫了過來,兩人單膝跪下行一禮,李慶安笑著問他們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兩人立刻高聲回答,一個叫李箭鋒,南鄭人,一個叫宋輪,就是鳳翔人,都已從軍三年。

  李慶安又問他們射弩多久了,回答卻讓人驚訝,兩人都只練了三個月,以前是弓兵。

  這下連李晟都忍不住贊嘆了,果然是有天賦,李慶安鼓勵他們一番,兩人回去了,這時對李晟笑道:“這次很多人都勸我留在長安,不要北征了,你的意見呢?”

  “卑職也認為上將軍應該留在長安,現在長安比回紇重要,和回紇人作戰,由我們去就可以了,而上將軍要考慮整今天下。”

  “嗯!”李慶安嘆了口氣,“我再考慮一下吧!如果我不去,我就打算讓嗣業為西路主將,你為副將;李光弼為東路軍主將,田乾真副將,你們各率十萬大軍從河東和河北同時向漠北進軍。”

  “可是,李光弼不是要進攻史思明嗎?”

  “你想得太簡單了!”李慶安搖了搖頭笑道:“現在夾思明和回紇人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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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兵入河北

  冬去春來,慶平三年的春天終於到來,渤海國冰雪融化,溪流潺潺,細柳綠了,嫩枝吐芽,一群群小鳥在枝頭上歡快地鳴叫,天藍的如寶石一般,空氣中充滿了濕潤而溫暖的氣息。

  湖州圍困之戰,也隨著唐軍大趨直入而告以結束,被圍困了整整一個冬天,糧草斷絕,契丹軍數十次突圍均告慘敗,數萬軍隊靠殺馬和鑿冰捕魚熬過嚴寒的冬天,盡管如此,還是有大量的士兵病餓而死,或被嚴寒奪去生命,大量的士兵沿著湖面冰蓋逃亡。

  二月底,冰雪融化,唐軍殺入湖州城,沒有遭遇任何抵抗,湖州城已儼如人間地獄,數萬匹戰馬已被屠盡,沒有草料,它們也無法熬過嚴冬,六萬余契丹士兵,最後只剩下不足六千人,僅突圍陣亡便死了四萬余人,病死、凍死、餓死以及大量逃亡,最終催毀了契丹軍,使這支十五萬大軍入侵渤海國的契丹聯軍最後全軍覆沒。

  主帥李懷節在唐軍最後的進攻中自刎身亡,李抱真下令斬下他的頭顱,命人送去長安,其余五千八百殘軍,李抱真也不忍再殺,將他們交給渤海國為奴,至此,渤海國戰役宣告結束。

  而此時,渤海國大王子已讓位於三王子大英俊,在唐軍的大營內,李抱真代表大唐,與渤海國正式簽署了安保協議,從協議生效之日起,渤海國放棄軍隊,只保留不高於三千人的一支御林軍,渤海國的安全由唐軍全權負責。

  協議簽署後,李抱真就任渤海都督,率軍三萬人常駐渤海國,而趙崇節和哥舒曜各率軍三萬,以掩耳不及驚迅雷之勢直撲營州。

  與此同時,唐軍主帥李慶安也下達了河北大戰的命令,李光弼已在相州集結了十萬大軍,兵發魏州,田承嗣正式投降,李光弼大軍隨即北上,兵指幽州,而河東的李嗣業也率七萬大軍走井陘,進入河北道恆州,向幽州進發。

  河北局勢瞬息萬變,已經到了最後的臨變時刻。

  營州,安慶緒已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已經得到了契丹滅亡的消息,他知道唐軍不會乘船回去,下一步必然是攻打營州,為此,安慶緒開始大量征兵,但他征兵卻遭遇到了極大的阻礙。

  他原本蠱惑人心的借口是抗擊契丹軍入侵,因此營、平兩州的漢人報名踴躍,但不知是誰走露了風聲,契丹被唐軍滅亡的消息已在營州和平州傳得沸沸揚揚,使安慶緒的招兵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軍師來了!”

  親兵在外面稟報了一聲,腳步隨即聲響起,安慶緒就像找到救兵一樣,急忙拉開門,只見高尚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先生,請助我!”

  高尚的心情看起來也不太好,他陰沉著臉走進屋子,擺了擺手,讓士兵們都下去,安慶緒心情忐忑地望著高尚,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問道:“先生,出什麼事了?”

  高尚嘆了一口氣,“我剛剛得到消息,駐扎在新城縣的一千軍隊已經易幟,宣布為大唐守軍。”

  “什麼!”

  安慶緒呆住了,他又急追問:“是投降還是……”

  高尚搖搖頭,“不是投降,唐軍還沒有到新城,是他們得到了契丹滅亡的消息,便自立歸順了唐朝。”

  高尚又看了他一眼,“小王爺,你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嗎?”

  安慶緒無力地坐下,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懼,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他的三萬軍隊八成以上都是漢人,當初是為了抵御契丹人才踴躍參軍,現在契丹已被滅亡,這些漢人還能為他賣命嗎?

  新城守軍就是最好的解釋,他們的反叛必將影響到更多的漢人士兵,會有更多人歸順唐朝。

  “先生,我總覺得有人在刻意宣揚。”

  安慶緒的聲音很低微,帶著一絲深深的不安,“契丹人的事我們一直在隱瞞,但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是為什麼?”

  “這就是我給你說的,唐軍有探子活躍在我們周圍,包括王爺被刺,包括王爺的禁衛軍向我們發難,安永真的殺戮,這些都是有人在刻意挑撥,李李慶安的探子,從未離開過我們身邊。”

  高尚凝視著這個年輕的主帥,他想讓他明白形勢的危機,渤海國的唐軍即將南下,李光弼的軍隊也很快殺到這裡,他們被前後夾擊,走投無路,最多三天,只有三天的時間,唐軍殺到營州,他們就將滅亡。

  “小王爺,該做一個決斷了。”

  高尚盡量將語氣放低,用一種柔和的口氣告訴他,但他的話卻不柔和,安慶緒愕然抬起頭,“先生……你說什麼?”

  “小王爺,我們不能呆在營州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是我們除了營州,還能去哪裡?”安慶緒的頭腦裡一片混亂,他不明白高尚這句話的意思,他哀求地目光向高尚望去,他已經完全沒有了主見,高尚叫他去哪裡?他就去哪裡?

  “先生,你說,我聽你的。”

  “好!”高尚點了點頭,“趁現在軍隊我們還指揮得動,我們放棄營州,向新羅進發,我得到的消息,唐軍還沒有對新羅動手,新羅境內只有一萬多新羅軍,這是我們的唯一的生存機會,打下新羅,占領新羅的港口,即使唐軍打到新羅來,我們也能乘船逃走。”

  “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安慶緒自言自語,讓他放棄營州,從感情上說,他無論如何接受不了,他抱著頭痛苦地蹲了下來。

  “小王爺!”

  高尚厲聲喝道:“你不能再糊塗了,事實上你已經沒有時間了,能不能進新羅還是一個賭注,可是你不賭,你三天後死,可是你若賭了,你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你就去投降史思明,看他饒你嗎?”

  安慶緒渾身一抖,投降史思明,怎麼可能?這一刻,他也終於清醒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站起身,緩緩道:“好!我們進軍新羅。”

  ………………

  當天夜裡,安慶緒的大軍開始浩浩蕩蕩向新羅進發,和後世不同,唐朝和新羅的邊界不是鴨淥江,而是在今天的大同江,安慶緒的軍隊首先要橫跨遼東半島,再渡過鴨淥江向南,才能進入最終新羅。

  盡管安慶緒率大軍在夜間出發,但還是逃不過唐軍的斥候的眼睛,就在安慶緒大軍剛剛離開營州,唐軍斥候立刻向北奔去,向唐軍彙報這個最重要的情報。

  而此時哥舒曜的三萬軍已經進入營州北部,在得到消息後,他們立刻轉道向東南,追擊撤退的燕軍主力,而趙崇節的軍隊正是從東面進入了營州,他們得到安慶緒東撤的消息後,立刻汝羅守捉一帶布下天羅地網。

  兩天後,安慶緒的三萬軍抵達汝羅守捉,被趙崇節部攔截,雙方打了一場激烈的遭遇戰,燕軍不敵唐軍,被迫退回柳城,可就在這時,哥舒曜部卻從後面堵住了燕軍的退路,兩支唐軍前後夾擊,將燕軍堵在汝羅守捉以西一片狹窄的谷地內,這是高尚最擔心的一個可能,被唐軍前後夾擊,而形勢的發展偏偏就向最壞的方向發展。

  夜幕降臨,燕軍的大營內一片寂靜,經過兩天的行軍和一場激戰,士兵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倒下便呼呼大睡,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入睡,很多人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左軍大將安太清便是其中之一。

  安太清是安慶緒的副將,也是燕軍最主要的帶兵將領,他手下有一萬一千軍隊,盡管安太清也筋疲力盡,但對局勢的憂慮和對妻子的懷念,使他久久難以入睡,他坐在營帳中發呆,在他面前放著一幅美人圖,那是他妻子的畫像,她妻子叫做秋娘,長得美貌無雙,姿容絕世,號稱幽州第一美女,現在已經被史思明霸占,再也回不到他的身邊了。

  為了拉攏他,安祿山父子都先後答應,一定幫他奪回妻子,他也相信了,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們父子身上,可現在。他的希望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帶兵多年,當然知道現在的危局,兩支唐軍將他們前後夾擊,一戰便可將他們擊潰,燕軍已經大勢已去,最遲明天或者後天,便是他們全軍覆沒之日。

  安太清心中充滿了哀慟,他再沒有救回妻子的希望了。

  就在這時,腳步聲在帳外響起,“是誰?”安太清回頭厲聲喝問道。

  “安將軍,是我,有重要事情和將軍商量。”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他被親兵攔住了,安太清遲疑一下,如果是平時,他絕不會見陌生人,但不知為什麼,他今天卻答應了,便道:“讓他進來吧!”

  帳簾一挑,走進一個身材瘦小的士兵,昏暗的燈光下,只見他長著一張娃娃臉,臉上帶著一種自信的笑容,安太清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確認此人是自己從未見過,這時,他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這個士兵將給他帶來不同尋常的消息,或許能拯救他逃離絕境。

  “你是誰?”安太清注視著他道。

  “在下姓季,單名一個勝。”

  士兵非常自信,他直接在安太清的對面坐了下來,安太清臉一沉,正要呵斥他,季勝卻微微笑道:“我的另一個身份是博陵縣公、範陽節度副使、冠軍大將軍,我想這個身份應該是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吧!”

  安太清嚇得騰地站起來,連連後退幾步,猛地拔出劍指著他,大喝一聲,“來人!”

  季勝輕輕搖了搖頭,“看來安將軍是不想再救回自己的妻子了。”

  這句話儼如重錘一般重重地擊打在安太清的胸膛上,他的劍雖然沒有放下,但已經微微發顫了。

  這時,五六名親兵衝了進來,他們撲上去要抓季勝,安太清卻擺了擺手,“你們出去,沒有什麼事。”

  清兵們腿下了下去,安太清這才將劍收回,驚懼不定地望著季勝,季勝之所以敢來找安太清,就是抓住了他的軟肋,他見安太清已經動心,便一擺手,“安將軍先請坐下吧!”

  等安太清慢慢坐下,季勝這才笑道:“我有安將軍妻子的最新情況,安將軍有興趣聽嗎?”

  安太清一呆,眼中湧入了難以抑制的悲傷,他怎麼不想知道,做夢都想知道,但他此刻的心中亂成一團,這個消息也沒有將他驚得跳起,他低低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我的手下是昨天上午見到她,首先她還活著,其次她過得很不好,面容悲戚,聽說她被史思明賞給了前叛將僕骨懷恩的兒子僕固瑒,我已命令手下營救她,安太清將軍,你明白我的誠意嗎?”

  安太清的心中又有了一線希望,盡管這希望也很渺茫,但這卻是他們夫妻重逢的唯一希望了,他明白季勝的意思,便點點頭,低低嘆了口氣。

  季勝注視著他又道:“其實我不必來找你,現在唐軍前後夾擊,我也不瞞你,明天上午天亮前,唐軍將發起總攻,你們士氣低迷,一戰便會被擊潰,對唐軍來說,你投不投降都沒有價值,但我還是冒險來見你,你需要明白,我為什麼會來找你。”

  “我知道!”

  安太清抱住頭道:“你們不是想要我,而是我手下的一萬一千漢軍,他們都是營州和平州的大唐子民,你們不忍屠戮,所以想保全他們,所以才找到我。”

  “嗯!”季勝笑了,“你比我想像的清醒,好吧!我給你半個時辰時間考慮,你是投降,還是不投降。”

  “不用半個時辰!”

  安太清毅然單膝跪下,抱拳道:“我現在就答復季將軍,我投降,我願意率部投降唐軍,而且我可以說動後軍大將羅致玉與我共同出降。”

  “好!那事不宜遲,請將軍現在就行動,我希望你們連夜率部出營!”

  ………………

  慶平三年三月初,安慶緒率軍離開營州,前往新羅,企圖在新羅東山再起,但此時唐軍六萬大軍已分兩路進入營州,將安慶緒的三萬軍堵在汝羅守捉附近,當天夜裡,左軍大將安太清連通後軍大將羅致玉,兩人連夜率部投降了唐軍。

  左軍和後軍的投降引發了燕軍極大混亂,大量漢軍士兵不願對抗朝廷,開始紛紛逃亡,安慶緒難以禁止,到四更時分,二萬六千余人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安慶緒見大勢已去,便和高尚率兩千親衛向新羅方向突圍。

  趙崇節率軍追趕,在鴨淥江畔追上了安慶緒,兩軍在江畔混戰,高尚在亂軍中被殺,而安慶緒則被趙崇節一箭射落馬下,安慶緒余部皆戰死。

  至此,安史之亂的安祿山一系便正式滅亡。

  但趙崇節軍在殲滅了安慶緒殘軍後,並沒有返回營州,而是率本部三萬人渡過了鴨淥江,向新羅進發。

  這是李慶安給他們的另一個任務,和渤海國一樣,唐軍也將新羅納入了軍事保護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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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急求外援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已披上了綠裝,遼闊的草原仿佛巨人般伸開雙臂向四面八方延展開來,蔚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仿佛純淨無暇的一個巨大玻璃穹頂,將整個天地間都籠罩住了。

  清晨,一隊騎兵在茫茫無際的草原上奔馳,他們已經看到了原處黑黝黝的烏德鞬山,也看到了碧波蕩漾,如一條玉帶般的嗢昆河,這裡是草原腹地的嗢昆河畔。

  嗢昆河、仙娥水、獨樂河幾大水系在這一帶形成了巨大的水網,烏德鞬山擋住北方的寒流,使這一帶的氣候比別處略高,豐沛的水源、溫暖的氣候,使這一帶也成為了整個漠北草原最肥美的地方,到處是大群牛羊、不時有一群群馬匹從草原上奔馳而過。

  騎兵們加快了速度,他們衝上一座低緩的草丘,只見一座城池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終於到了,位於嗢昆河畔的翰兒朵八裡城,也是回紇的都城。

  騎兵們興奮地大喊一聲,馳馬向翰兒朵八裡城衝去。

  此時是大唐慶平三年的三月上旬,春風吹綠了大草原,但河北危機使史思明不得不向回紇求救了。

  史思明決定向回紇求援是二月上旬,春天已至,史思明終於得到了確切消息,契丹和奚人的老巢已經在冬天時被唐軍蕩平,而一直駐扎在河南的十五萬大軍也趁黃河冰凍進駐相州,更重要是史思明知道了田承嗣已經投降唐朝。

  各種不利的消息使史思明意識到,他們的危機即將到來,他也知道自己手上罪惡累累,別人可降唐,而他史思明卻不可降唐,他已經無路可走。

  為了挽救最後的危局,史思明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向回紇求援。

  這隊騎兵便是護衛著史思明之子史朝義去回紇求援,史朝義從幽州居庸關出了河北,每人配三馬,一路奔馳二十天,終於抵達了回紇都城翰兒朵八裡。

  一行五十人緩緩來到了城池大門前,他們被守城士兵攔住了去路。

  “我們是河北來的特使,要求見葛勒可汗!”

  “在外面等著!”

  一名百夫長惡聲惡氣地喊一嗓子,這才命人接過他們文牒,去找上面稟報了。

  他們一行人一直在城外等了一個時辰,依然沒有人理會他們,史朝義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但他的隨從心腹軍官駱悅卻怒容滿面,對史朝義道:“少帥,回紇人也未必太無禮了,那有讓人在城外等一個時辰的道理。”

  史朝義擺擺手,“無禮也得等!”

  他又嘆了口氣,“我估計這是回紇人故意把我們晾在外面,打壓我們,應該快了,再等等吧!”

  這時,城內走出來了一群士兵,為首之人是一名回紇文官,他慢慢走上前拱手問道:“哪位是史公子?”

  他說的是突厥語,絲毫不考慮史朝義的感受,好在史思明就是突厥人,史朝義也能聽得懂,他連忙躬身道:“我就是!”

  文官打量了他一下,點點頭,“我是回紇次相俱陸莫達干,你跟我進城吧!隨從只能帶一人。”

  史朝義聽說對方竟是次相,心中大喜,他也不在意多少人進城,便回頭對手下道:“你們在外面等著,駱將軍隨我進城。”

  他跟著俱陸莫達干一路進城,騎馬來到王宮前面時,俱陸莫達干指了指一面狼頭大旗,也不說什麼,史朝義臨走時聽父親說過一些回紇規矩,別的都無所謂,惟獨見可汗時,必須先拜狼頭可汗旗,否則就是極為無禮,可汗根本就不會見。

  史朝義當即翻身下馬,跪在狼頭可汗旗下磕了三個頭,俱陸莫達干見他心誠,臉色這才好轉一點,用漢語對他呵呵笑道:“你隨我進宮吧!我們可汗正等著你。”

  回紇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又漸漸恢復了元氣,很多回紇少年長成了戰士,使回紇兵力增加,回紇軍已有十萬之眾,再加上葛勒可汗這幾年臥薪嘗膽,厲兵秣馬,養有牛羊數百萬頭,戰馬數十萬匹,他們的元氣已經完全恢復。

  由於唐朝對回紇實施貿易,尤其嚴禁鐵器等戰略物資運往漠北,一旦查出便是抄家斬頭的重罪,長安已經當街殺過了三戶圖重利而冒險販賣生鐵給回紇的商人,震懾了大唐商人,再沒有一人敢冒險了。

  盡管從唐朝買不到生鐵,但回紇從去年開始,還是從西方的可薩汗國買到了一些生鐵,用於打造兵器,武裝騎士。

  此時回紇各部已有披甲士十萬,兵強馬壯,葛勒可汗便有了報仇雪恨之心,他們就像草原上的狼,一直在等待復仇的機會。

  事實上葛勒可汗一直在注視河北的局勢,他透過回紇僕骨部給了史思明大量的牛羊,漸漸地便控制住了史思明的軍隊,否則憑一個僕骨部是養不活史思明十幾萬大軍。

  現在河北局勢開始明朗,回紇也要開始收獲的季節了,就在此時,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來求援了。

  葛勒可汗磨延啜半躺在高高的黃金椅上,兩名妖艷的女人像蛇一樣左右纏繞著他,將一杯杯通紅的葡萄美酒喂入他的口中。

  臉色蒼白的磨延啜眯著眼正想著心事,對大唐動兵已經回紇上下的一致意見,前些年李慶安在安西時將他們殺得太慘,幾乎每戶人家都有親人被殺的悲痛,不橫掃大唐,難以醫治他們心中的創傷。

  理智告訴磨延啜,應該先攻打兵力空虛北庭,但他心中又放不下中原的富庶,一個是理智的戰略,一個是他的貪心和欲望,就像身邊這兩個女人一樣,一左一右,讓他難以抉擇,他該選擇誰?是理智還是貪心,他下不了決心。

  “可汗!”一名侍衛走進來低聲稟報,“史朝義來了,在宮殿外面等候。”

  “他拜了我的狼頭可汗旗嗎?”磨延啜緩緩問道。

  “他拜了,非常恭敬。”

  “好!讓他進來見我。”

  很快,幾名侍衛將史朝義帶進了宮殿,大將駱悅則不准進攻,被留在宮外。

  史朝義走進了鋪著地毯的大殿,在台階前跪下,給葛勒可汗磕了一個頭,卑微地說道:“你的臣子史朝義叩見天可汗!”

  “臣子?”

  磨延啜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笑得是那麼歡暢,是那麼高高在上,史朝義心中痛苦之極,他父親要他像狗一樣地忠心,像塵土一樣卑微,這樣才能打動回紇可汗的憐憫之心,可是當他表現得像狗一樣卑賤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磨延啜很滿意他的態度,他認為史思明還算識時務,知道自己才是他的主人,是自己養活了他,他擺擺手,“天可汗是大唐皇帝的稱呼,我現在未滅大唐,還當不起這個稱呼,你起來吧!”

  “是!”

  史朝義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磨延啜瞥了他一眼,便問道:“你們現在還有多少軍隊,不包括僕骨部,只是你們自己的軍隊。”

  “回稟大汗,我們有十二萬人。”

  “嗯!那軍隊裡有多少漢人?”

  “漢人很少,不到一萬,主要是從前依附大唐的突厥人,還有一些契丹及人。”

  停一下,史朝義又補充道:“我們還控制著二十幾萬漢民。”

  磨延啜此時對漢民不感興趣,他心中在計算史思明的軍隊,僕骨部有五萬人,而史思明有十二萬人,去掉一些異類,那就是十萬人,再加上自己的十萬鐵騎,那他手下就有二十五萬大軍,這樣,二十五萬以突厥回紇人為主的草原鐵騎,足以橫掃大唐。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但臉上卻不露任何聲色,懶洋洋問道:“那你父親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可是要我提供糧草援助?”

  “不!不是!”

  史朝義急道:“我來不是要糧草,李光弼十五萬大軍已經進入河北,田承嗣七萬軍隊轉而效忠唐朝,李嗣業七萬大軍入井陘,還有李抱真的十萬大軍即將南下河北,我們四面楚歌,危在旦夕。”

  史朝義心中焦急萬丈,他放佛看到了唐軍兵臨幽州城下的情形,情急之下,他再次雙膝跪倒,雙手攤起,大聲哀求道:“天可汗,我求求你,發兵幫助我們吧!我們知道,你一直在幫助我們。”

  磨延啜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想看史思明是想投降他,還是投降唐朝,看來,史思明是想投降他,他已走投無路了。

  “好吧!我可以出兵助你們,但你們能給我什麼?土地還是財富子女?”

  “我們擁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你,你要土地,我們把河北獻給你,你要財富子女,我們可以把河北府庫和二十幾萬子民都獻給你。”

  磨延啜還是搖了搖頭,“你自己也說了,幾十萬唐軍進入河北,河北土地還能由你們做主嗎?不!我不要你們的土地,也不要你們財富子女,我不稀罕。”

  “那你要什麼?”史朝義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和史思明認識多年了,他也是突厥人,這樣吧!你們可以自成一個部落,加入回紇,我可以把陰山一帶的土地給你們,讓你們休養生息,變得強大,以後再向唐軍復仇,怎麼樣?”

  史朝義知道,這其實就是變相地要他們投降回紇,以他的本意他絕不會答應,但他臨行前,父親告訴過他,只要能保住他們父子的性命,一切條件都可以答應,包括投降回紇。

  萬般無奈,史朝義只得重重磕一個頭,“我們願意效忠可汗!”

  “好!”磨延啜推開身邊的兩名女子,站起身大笑道:“那我就立刻出兵大唐!”

  這一刻,磨延啜放棄了北庭戰略,他的心最終還是被貪婪和欲望征服了。

  ………………

  恆州真定城,數萬唐軍正在猛烈攻打這座堅固的城池。

  李嗣業率七萬唐軍從井陘進入河北,首先便遭遇到了回紇軍大將僕固瑒的攔截,僕固瑒是僕骨懷恩的兒子,原來也是朔方大將,父親僕骨懷恩被李慶安逼入回紇後,僕固瑒也放棄了朔方軍職,逃回回紇,成為僕骨部的主要干將之一,他率兩萬回紇軍駐防易州,遭遇到了李嗣業軍的大舉進攻。

  唐軍輕裝過井陘,偷襲井陘縣得手,又在鹿城縣和回紇戰,回紇軍不敵,死傷慘重。

  僕固瑒率軍退回了真定縣,並整頓一萬三千精銳,憑借真定縣的堅固城牆,與唐軍抗衡。

  “咚!咚!咚!”唐軍進攻的鼓聲震天,鋪天蓋地的唐軍如蟻群一般投入到慘烈的攻城戰中。

  這已經是第四次進攻了,在前三次進攻中,唐軍先後投入了四萬大軍攻城,但都失敗了,死傷近六千余人,這是唐軍近年來少有的死傷。

  回紇人並不善於守城,但僕固瑒卻是名將,在他的指揮和統帥下,回紇軍的守城竟變成極有章法,士氣高昂,士兵勇猛無比。

  城頭上箭如雨下,盡管回紇軍弓箭射程並不遠,遠遠不如唐軍,但他們居高臨下,箭矢也發揮了威力,但讓唐軍死傷慘重的是回紇軍木頭和石塊,滾木礌石如冰雹般從城頭上砸下,數百斤的巨木被回紇士兵從城頭砸下,往往一架樓梯的十幾名士兵都會被全部抹光,給唐軍帶來了重大傷亡。

  數十架樓梯已經架上城頭,密密麻麻的唐軍舉盾攀梯向上衝擊,城下唐軍則用弓箭掩護,箭矢密如飛蝗,將回紇軍射得抬不起頭,不時有城上士兵慘叫著跌下城頭,回紇軍的弓箭已經被唐軍壓下去了,但城頭爭奪戰唐軍依然出於下風。

  每一架樓梯前都擠滿了數十名回紇士兵,他們用巨盾和長矛將登城的唐軍士兵死死地在城池外,這時,一段長約一丈,直徑為兩尺的巨大原木被四名回紇士兵抬上來,找到一個空擋,回紇人將原木順著樓梯砸了下去,只聽見一片慘叫,二十幾名樓梯上的士兵被砸翻滾落城下。

  回紇士兵大喜,一起用長叉子將樓梯叉起,慢慢推出了城牆,高高的樓梯豎起,最終被掀翻了倒地,樓梯上的最後兩名唐軍士兵慘叫著跟著樓梯一起摔了出去。

  不僅是這架樓梯,其余樓梯大多遭到了重創,或被巨石砸斷,被回紇士兵用刀劈斷,唐軍的第四次進攻已經死傷兩千余人。

  兩裡外,觀戰的唐軍主將李嗣業恨得眼睛都幾乎噴出火來,也充滿了極度的懊悔,這次攻城沒有雲梯、撞城車和巢車等重型攻城器,主要是井陘最狹窄處的石道只容一馬通過,輜重根本無法運輸。

  但李嗣業輕敵之下也犯下了一個大錯,他為了搶占井陘縣,他命唐軍輕裝行軍,放棄一切輜重,雖然出其不意奪取了井陘縣,但他卻將唐軍最犀利的法寶震天雷和火油,一起放在輜重後勤處,沒有隨軍攜帶。

  他沒有想到會遭遇回紇軍的守城防御戰,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把回紇軍和攻城戰聯系起來,他忘記了回紇軍的主將僕固瑒當年在朔方就是以防御而出名。

  沒有准備的攻城戰讓唐軍吃了大虧。

  這時,李嗣業的副將衛伯玉勸他道:“將軍,不如停上幾天再攻城,士兵已經去取震天雷了,最遲兩三天便到。”

  “不行!”

  李嗣業斷然拒絕,“再晚兩天,李光弼便拿下了幽州城,這是大唐恢復河北的最後一戰,我連一個小小的真定縣都拿不下,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李嗣業!”

  他回頭下令道:“擂鼓,我要親自披掛攻城!”

  周圍的軍官們都大吃一驚,紛紛勸他,“將軍,你是一軍主帥,怎麼能親自攻城?”

  “你們不得勸我!”

  李嗣業怒斥眾將:“我李嗣業自天寶元年從軍,每戰皆衝鋒在前,從未落後,今天攻城不利,是我的責任,我豈能不身先士卒?”

  眾人還是苦苦相勸,“公從前只是中郎小將,身先士卒無可厚非,但公已官至驃騎大將軍、虢國公,千金之軀豈能再冒箭矢,請三思啊!”

  無論眾人怎麼相勸,李嗣業執意不聽,披掛上重型鎧甲,從親兵手中抄過他的陌刀,點集五千士兵向城池衝去。

  ………………

  唐軍轟隆隆的進攻鼓聲再次敲響了,一萬唐軍士兵如大潮奔湧,扛著三十幾架樓梯向城池奔去,這一次。主將李嗣業身先士卒,使唐軍士氣大振,鋪天蓋地的箭矢射向城頭,回紇士兵的弓箭失去了效果,城牆上數千回紇士兵被死死壓住了,沒有人能起身探頭。

  “轟!”粗大的樓梯架上了城頭,兩千余唐軍踩著同伴的屍體衝上樓梯,開始奮勇攀城,回紇軍也〔拼死抵抗,不斷有巨石沿著樓梯砸下來了。

  眼看唐軍被巨石接連不斷地砸中滾翻墜城,李嗣業大怒,他選擇了死屍堆積最多的一處攻城點,第一個爬上木梯,木梯是用筆直的杉木做成,非常堅固,他穿著陌刀軍重甲,一手拿著大鐵盾,一手握著陌刀,一步步向城頭登去。

  一塊巨石呼嘯著砸下,‘咣!’的一聲巨響,巨石砸中了鐵盾,李嗣業渾身一顫,但沒有被砸翻,巨石被他用盾卸落,他又登上了幾步,這時城頭箭如密雨,向他射來,只聽見叮叮當當的一片聲響,箭矢射在他重甲上,卻無法穿透,李嗣業大喝一聲,猛地衝上樓梯頂部,陌刀單手劈出,四名回紇士兵躲閃不及,被劈成了八段。

  李嗣業索性丟掉盾牌,雙手揮舞陌刀,只見血霧彌漫,碎肉橫飛,霎時間,二十幾名回紇士兵被他砍死。

  但李嗣業登牆之處,是由一支最強悍的回紇軍把守,回紇士兵眼看唐軍大將要登牆,他們也殺紅了眼,不顧一切衝上去,數百人堵住了李嗣業登牆的垛口,一時間喊殺連天,李嗣業揮刀劈殺,城下箭如疾雨,城上城下死屍堆積如山,但回紇軍也拼死抵擋,死屍累累堵住垛口,使李嗣業始終登不上城。

  這時,回紇軍主將僕固瑒也聞訊趕到了,他一眼便認出了天神般的大將,李慶安的頭號心腹大將李嗣業,當年他父親僕骨懷恩在安西也備受李嗣業的欺辱。

  僕固瑒抽出了一支透甲毒箭,他知道陌刀軍重鎧幾乎是刀槍不入,但眼睛處卻無法遮掩,那就是它的弱點所在。

  僕固瑒張弓搭箭,三十步外瞄准了李嗣業,弓拉成滿月,弦一松,透甲毒箭閃電般向李嗣業左眼射去,此時李嗣業剛剛劈掉一名千夫長的人頭,毒箭已到眼前,他措不及防,‘噗!’的一聲,毒箭射中了他的左眼。

  李嗣業驚天動地地大吼一聲,翻身從城頭摔落,僕固瑒興奮得大喊:“李嗣業已被我射死!”

  城頭上頓時歡聲如雷,唐軍士兵見主將墜城,他們也無心再戰,數十名親兵拼死搶過了身受重傷的李嗣業,退回了本營。

  衛伯玉下令停止攻城,臨時指揮唐軍大隊後撤至鹿城縣,當天晚上,李嗣業因箭毒發作,死在軍營內,一代名將,就此而逝。

  三軍慟哭,滿營縞素,李嗣業之子李佐國連夜奔赴長安,向朝廷報喪。

  恆州進攻不利,但李光弼卻率二十萬主力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已經攻到了緊靠幽州的莫縣,前鋒大將李日越已進入了幽州,而李抱真也率六萬大軍從平州進入薊州。

  兩天後,回紇大將僕骨阿朵思在漁陽被李抱真大敗,率殘軍從檀州逃回了草原,回紇大將僕固瑒也知唐軍的報復將十分猛烈,他自知守不住真定城,便率軍棄城北逃,從易州退回草原。

  回紇軍皆退,史思明也知大勢已去,他放縱士兵大掠幽州城,將幽州城洗劫一空。

  三月二十日,史思明率十萬突厥軍從居庸關退出了河北,自此,河北全境光復。

  但戰役並沒有結束,相反,史思明北退拉開了一場更大戰役的序幕,十萬回紇鐵騎正從草原深處向南方奔馳而來,草原上,狼頭可汗旗獵獵飛舞。

  ………………

  (歷史上,李嗣業是乾元二年死在相州,也是中箭而亡,而僕固瑒也是大唐猛將,這裡將他樹立成了反面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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