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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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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 19:30:47
第六百五十章 上黨戰役(十二)

  五千燕軍如潮水般殺來,氣勢壯觀,燕軍大軍中鼓聲如雷,一下子將氣息奄奄的燕軍精神振奮起來,他們跟著嘶聲竭力地呐呐,忘記了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也忘記了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悶熱。

  燕軍主陣距離唐軍大營約七裡左右,但五千燕軍沖過五裡後,速度便漸漸地慢了下來,兩唐軍大營還有兩裡,他們已經很清晰地看見大營內的防禦,營柵內站滿了黑壓壓的唐軍弓弩手,至少在萬人以上。

  前排是弩手,半跪在地上,端起著一支支軍弩,冷冷地瞄準著他們,後排是弓手,他們張弓搭箭,引而不發。

  如此密集的弓手和弩手,著實令進攻的燕軍一陣陣膽寒,進攻主將牛介庭也知道不能再向前了,他們只是來虛攻虛打,可不是真的進攻,若是真的進攻,他這五千人一個活不成。

  “慢慢前進!”牛介庭一揮戰刀喊道。

  五千步兵是跳蕩軍,也就是刀盾兵,他們舉起巨盾,列隊一步步地前行,按照燕軍的經驗,唐軍最強勁的弩箭,射程在三百步,但殺傷距離在一百五十步左右,所以牛介庭既要唐軍射箭,但又不能傷到士兵,所以他不能真讓士兵進入到一百五十步內,而是在一百八十步左右呐喊辱駡,逼唐軍出戰。

  五千刀盾步兵分列成五支千人隊,拉長了戰線,在震天的戰鼓聲中一步步前進,小心翼翼,剛剛進入兩百步內,唐軍的第一輪弩箭便射出了,箭如密雨,在空中布成一道箭網,向燕軍步兵鋪天蓋地射去。

  燕軍步兵一聲呐喊,同時舉起盾牌,陣前響起一片‘劈劈啪啪!’的盾牌擊打聲,箭雨幾乎都射中了盾牌,但都是強弩之末,力道不大,很多箭矢甚至連盾牌都釘不住,反彈落地。

  第一輪箭雨,燕軍沒有一人死傷,緊接著第二輪箭矢又呼嘯而至……

  李慶安坐在高臺上,望著數百步外燕軍的虛張聲勢,嘴角不由浮現出一陣淡淡的笑意,李歸仁雖然狡詐,但他手下的大將卻不聰明,容易陷入一種思維定勢之中,難道唐軍不接戰,就一定是閉門不出嗎?

  “傳我的命令,命第三衛騎兵從左右側門殺出,全殲這五千步兵!”

  高臺上旗手用旗語下達李慶安的命令……

  李歸仁在七裡之外,一直便注視著高臺的情形,事實上,那麼一個橫空突起巨大怪獸般的高臺,誰也會注意它,正如李慶安可以隱隱看見他,他同樣也能看見高臺上的一點情形。

  高臺上坐著一個男子,雖然李歸仁的眼力沒有李慶安好,看不清那那男子的模樣和裝束,但他還是能大致猜出一點端倪。

  男子坐的是椅子,這是西域胡人的習慣,若是朝廷來的尚書相國之類,應該是坐榻,其次他的後面站著七八名侍衛,高臺上這個男子除了李慶安,不會是別人。

  李歸仁並不關心他的步兵怎麼樣進攻唐營,他只關心李慶安的舉動,在唐軍射出兩輪箭後,他忽然見高臺上的旗幟開始揮動了,儘管他看不懂唐軍旗語,但他能猜到唐軍肯定有變化了,他一轉念,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大喊:“傳令收兵,快!”

  軍中轟隆隆的進攻鼓聲忽然變成了鳴金收兵的鑼聲,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從唐營兩邊奔騰出來兩支騎兵,各有五千人,他們揮舞著戰刀,如風馳電掣,如海潮奔湧,悶雷般的馬蹄聲驚得所有驚失色。

  五千燕軍步兵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不等牛介庭下令,他們調頭便逃,五千燕軍一潰塗地,但逃回不到一裡,他們便無路可退了,每個燕軍都嚇得膽寒心裂,亂作一團。

  唐軍一萬騎兵皆是大宛駿馬,馬速極快,兩支騎兵一左一右,如兩支鐵鉗,迅速超越了燕軍,兩支鐵鉗合攏,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領軍大軍賀婁餘潤下達了屠殺的命令:“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一萬騎兵發出一片怒吼,戰馬狂奔,騎兵揮動長矛和橫刀,殺進了燕軍步兵群中,騎兵的優勢不僅在於它的機動性,同時也在於它單兵作戰的強勢,霎時間燕軍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橫刀劈飛頭顱,長矛刺穿胸膛,步兵被戰馬踢翻,鐵蹄之下,步兵們骨斷筋折,哀號遍野。

  牛介庭眼睛都急紅了,他大吼大喊:“結成方陣,沖出去!”

  但他的聲音太渺小,被唐軍的喊殺聲、馬蹄悶雷聲和士兵哀嚎慘叫淹沒了……

  燕軍被殺得節節敗退,退到唐營邊時,唐營內忽然萬箭齊發,將亂作一團的千余燕軍步兵射翻在地,慘叫聲響徹唐營陣前。

  前有騎兵壓迫殺戮,後有弓弩手的無情射擊,被包圍的燕軍已經走頭無路了,牛介庭已經絕望,他見西北角地唐軍騎兵人數不多,便一咬牙大喊:“跟我來!”

  他身邊的千餘步兵跟著他向西北角殺去,能不能殺出一條血路,就在此一舉了……

  突來的變化只在兔起鶻落間,還沒有等燕軍主陣反應過來,五千燕軍步兵便已被包圍殺戮了,主陣中剛才還在呼喊喧囂的燕軍士兵頓時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茫然地望著唐軍肆意殺戮自己的軍隊。

  巨大的壓力使李歸仁難以平靜下去,他立刻下令道:“曳落河部前去接應!”

  為了挽回士氣,他不惜派出了自己最精銳的騎兵,令如山倒,一萬曳落河騎兵發動了,他們雖只有一萬騎兵,但氣勢卻如數萬騎兵般奔騰強勁,連高臺上的李慶安也不由點了點頭,難怪衛伯玉的軍隊會被這支騎兵擊敗,確實很犀利,被稱為安祿山的第一精銳,果然是有點道理。

  李慶安立刻下令道:“收兵回營!”

  “當!當!當!”收兵的鐘聲敲響了,安西軍軍令如山,唐軍騎兵沒有半點戀戰,迅速從兩邊撤離戰場,他們救起受傷的弟兄,帶上陣亡弟兄的屍體,如退潮般撤離了,霎時間退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地的殘肢斷臂和痛苦的燕兵。

  五千燕軍步兵,最後站立未倒地的,只剩下五百餘人,每一個人都受了傷,包括主將牛介庭,他身中三槍,伏在馬上,已經氣息奄奄了。

  曳落河騎兵呼嘯而至,救回了最後的殘兵,但他們也不敢靠近唐軍軍營,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撤回去了,在離唐軍軍營一百五十步內,躺著一百多名受傷未死的燕軍士兵,他們痛苦地著,見騎兵不管他們,他們開始掙扎著要爬回自己的陣地。

  這時,弓弩手主將趙崇節一揮手,數百支又粗又長的大箭射出了,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拋物線,將地上的傷兵全部釘死,唐軍大營前變得一片寂靜,一陣風吹來,帶來了刺鼻的血腥之氣。

  高臺上的李慶安望著燕軍一萬曳落河騎兵返回,他忽然下達了命令,“命荔非元禮、賀婁余潤和趙崇玼各率一萬騎兵,趙崇節率一萬弩騎兵,李嗣業率八千陌刀軍,出戰!”

  ………………

  燕軍大陣內,曳落河騎兵返回了,他們最後只帶回了數百殘軍,這個結局讓燕軍上上下下都寒了心。

  李歸仁也感到萬分沮喪,說是去虛攻虛打,結果最後卻幾近全軍覆沒,看似他們主動進攻,可實際上,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唐軍手上。

  “卑職……牛介庭……向將軍請罪!”

  牛介庭被幾名士兵扶上來,他渾身是血,推開扶他的士兵,跪倒在地上。

  李歸仁呆望了他半晌,忽然他長歎一聲,對左右令道:“傳我的命令,撤……”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只聽見唐軍大營內的鼓聲轟隆隆的敲響了,鼓聲震天動地,數支黑壓壓的唐軍大隊從軍營兩邊出現了,足足有近五萬人。

  唐軍大營的突然變化令燕軍將士們面面相覷,等了快一個上午沒有出戰,現在該回去吃午飯了,唐軍卻出來了。

  李歸仁的臉色霎時變成慘白,李慶安竟然在這個時候出兵了,他的將士體乏饑餓,剛因步兵大敗而士氣低落,李慶安卻把這個機會抓住了,此人實在是太狠毒了。

  他抬頭向高臺望去,只見坐著李慶安已經站了起來,他也在望著這邊,李歸仁仿佛看見了他臉上得意的笑容,李歸仁的拳頭不由捏緊了。

  “將軍,不如撤回去,我們也按兵不出。”一名將領在身後低聲勸道。

  “撤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李歸仁一咬牙道:“既然來了,那就決一死戰吧!”

  ………………

  雖然李歸仁損失五千步兵,但還是有七萬五千人,而且還有三支戰鬥力很強的騎兵,另外蔡希德的軍隊雖然軍陣不整,但他們的戰鬥力實際也不弱,當然,如果唐軍使用震天雷,可以很輕易地擊敗燕軍。

  但在戰前會議上,李嗣業卻堅決反對使用震天雷,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靠震天雷來擊敗這支燕軍,他們勝之不武,李嗣業的反對得到了在場大將的一致支持,安西軍的天下第一軍不是靠震天雷得來的,靠的是他們一場場硬戰打出來的,如果靠震天雷打贏這一戰,那他們如何向天下人證明,安西騎兵要強悍於幽州鐵騎。

  儘管李慶安明白李嗣業其實是帶有一點私心,因為李光弼是靠震天雷才實現了二千人殲滅三萬人的奇跡,如果這一戰也使用震天雷,那他李嗣業豈不是永遠也無法超越李光弼。

  李嗣業的心思被李慶安看透,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用震天雷,也沒有說不用,只有一句話,看情況而定,他李慶安要的是絕對勝利,而不是逞一時虛榮,如果沒必要用,他就會滿足大家的虛榮,可如果形勢不利,他便會毫不猶豫使出自己的殺手鐧,為此,李慶安特地從安西調來了十輛霹靂車和一百五十枚震天雷。

  大戰的序幕已經徐徐拉開了,雙方的戰場是兩座大營之間約五裡長的一片平原上,極為適合騎兵作戰。

  中原的戰鬥方式和西域略有不同,很多時候不是全軍壓上一場混戰,打得你死我活,誰的兵力多,誰的實力強,誰就獲勝,不完全是這樣,中原的兩軍作戰比較講究章法,就像雙方出題一樣,你出一題我來破,我出一題你來攻,所以就有連勝或連敗數陣的說法。

  但也不是三國時以武將單挑為勝,似乎打仗就成了兩個武將之間的單挑,一方武將敗了,士兵也跟著大敗而逃,那樣打戰也未免有些兒戲了,此時中原軍隊之間作戰,更多講究的是佈陣,講究軍種之間的配合。

  歷史上,李歸仁就在渭河邊上用八千曳落河騎兵擺下了一字長蛇陣,唐軍攻打蛇身,結果被首尾夾擊,唐軍大敗。

  隨即郭子儀用硬弩破了李歸仁的長蛇陣,賊軍大敗,李歸仁最後泅水過河逃命。

  一般而言,雙方都不會全軍壓上,如果一戰失敗,失敗方會敗退十幾裡,整兵再打第二戰,如果連敗數陣,士氣喪盡,那就是全軍潰敗的時刻到來。

  這是中原軍隊打戰的規矩,李歸仁是個中規中矩之人,他也準備用這種戰法和唐軍較量。

  但李歸仁卻沒有意識到,他面臨的這支軍隊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唐軍,而是安西邊軍,這支軍隊所有的將領,包括主帥李慶安在內,都是長年和突騎施人、阿拉伯人、吐蕃人作戰,他們作戰的意識和思路,和中原軍隊完全不同。

  他們根本就沒有要和燕軍連打數陣的想法,而是想著一戰將燕軍徹底殲滅。

  李歸仁派出大將張忠志打第一陣,張忠志手下兩萬人都是奚人,一萬騎兵,一萬步兵,他在德州時曾經對支奚人軍隊進行了簡單的陣形演練,張忠志用這兩萬步騎兵排出了一條一字長蛇陣,從北向南長約七裡,橫亙在唐軍面前。

  李慶安在高臺上見了,不由有些驚訝,他打了這麼多年仗,還是第一次見到敵方使用這種一字長蛇陣,這是在演義小說中才看到的。

  身後的席元慶走上前笑了笑道:“這一字長蛇陣其實和打蛇是一個道理,要打七寸,七寸一般就是敵軍的指揮中心,不過這支長蛇陣的七寸卻不在軍陣中,大將軍請看!”

  席元慶一指遠處的羅宋峰,李慶安這才注意到,羅宋峰上居然也搭了座旗台,上面有旗語指揮,從他這個位置看去,似乎有點遙遠,但從戰場上看去,卻不遠,可以看得很清楚。

  席元慶輕輕搖頭道:“正因為七寸不在軍陣中,所以這條長蛇陣不太好破。”

  李慶安卻冷笑一聲道:“李歸仁想要我講規矩,一陣對一陣,我為什麼要跟著他,誰說這支長蛇陣不好破,看我如何破它。”

  他立刻下令道:“傳我的命令,趙崇玼攻打蛇頭!”

  旗語揮起,唐陣中一支騎兵奔騰而出,這是趙崇玼的第四衛一萬騎兵,席元慶的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趙崇玼與他久在劍南,情同手足,他並不看好李慶安打蛇頭,如果是那樣,蛇尾就會掃來,前後夾擊,趙崇玼形勢堪憂,他臉上憂慮不自覺地表露出來,李慶安瞥了他一眼,不由冷笑了一聲,看來這個席元慶久在中原,中毒也頗深了,誰說一定要一對一打。

  趙崇玼的一萬騎兵如旋風般席捲而來,又像一隻迅猛且力道強勁的鐵拳,對準蛇頭一拳狠狠砸去,一萬鐵騎瞬間便殺進了敵軍的長蛇陣中,果然,蛇尾敵軍迅速卷掃而來,就像巨蛇一樣,一旦被它碰上,就會一圈圈將唐軍纏繞起來。

  席元慶‘啊!’地一聲,緊張地注視著戰場上的情形,李慶安哼了一聲,又下令道:“趙崇節部出擊,賀婁餘潤部助戰!”

  席元慶忽然明白過來,李慶安的策略其實就是三打一,就像一人被蛇纏住,另外兩人用刀砍,用石頭砸一樣,雖然有點不符合規矩,但卻是也是個破長蛇陣的辦法。

  李慶安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用木棍殺人也是殺,用劍殺人也是殺,只要把對方殺了,又何必在意用什麼手段?”

  席元慶臉一紅,他躬身施禮道:“卑職受教了!”

  “你受教就好,你可率三千軍繞到羅宋峰後面,一把火燒了敵營,有問題嗎?”

  這下不是理念問題,是他遵不遵守軍令的問題,難道他還可以和主帥討價還價嗎?

  這一點席元慶很清楚,他立刻躬身施禮道:“卑職遵令!”

  他快步走到樓梯口,從高臺上下去了。

  ………………

  長蛇陣已經發生了異變,蛇尾纏卷而來,卻遭遇了趙崇節的弩騎兵和賀婁餘潤騎兵的攔截,趙崇節的弩騎兵使用的正是‘犀牛望月弩’,速度快,力道強勁,透甲效果更好,百步外,一萬弩騎兵左右伏擊,弩箭儼如鋪天蓋地的雨點迎面呼嘯射來,蛇尾的燕軍措不及防,士兵慘叫著中箭,戰馬長嘶,轟然摔倒,數千名蛇尾燕軍被射翻摔到一大片,死傷慘重。

  戰場上的泥濘已被太陽曬乾,只見塵土漫天,黃塵滾滾,賀婁餘潤的一萬軍勢如奔雷,從中間殺入了蛇身,將長蛇陣沖得七零八落。

  李歸仁氣得渾身發抖,他萬萬沒想到唐軍竟如此不守規矩,那擺陣還有何用?眼看長蛇陣已經被唐軍殺亂,敗相紛呈,他心急如焚,立刻令道:“阿史那從禮部前去援助!”

  軍令下達,一萬曳落河騎兵和一萬幽州騎兵在大將阿史那從禮的率領下,撲向唐軍的弩騎兵,荔非元禮的騎兵也出擊了,率領的一萬唐軍騎兵攔截住了一萬幽州騎兵,兩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但一萬曳落河騎兵卻沒有理會荔非元禮的騎兵,他們從斜刺裡沖過,直向弩騎兵撲去,他們有燕軍最快的戰馬,有燕軍最堅固的盔甲,有最犀利的橫刀,大將阿史那從禮充滿了自信,他可以迅速擊潰唐軍弩騎兵。

  但這支燕軍最強的騎兵卻沒有想到,李嗣業率領地八千陌刀軍早已等候他們多時,李慶安派李嗣業的陌刀軍出戰,就是為了對付這支燕軍最犀利的騎兵,據說是號稱天下第一騎兵。

  曾幾時,安西陌刀、幽州鐵騎,已經成為了大唐軍中的神話,也有很多人想到過,假如這兩支軍隊狠狠拼鬥一場,會是怎樣的結果,但是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北,相距萬里,又同屬於一個帝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但今天,它卻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高臺上,李慶安的目光也閃過一絲興奮,這也是他久盼的戰役,他目光緊緊地盯著陌刀軍和曳落河騎兵的較量,這兩支軍隊的戰果,直接關係到今天這場戰役的最終結局。

  一萬曳落河騎兵如一支銳利無比的長矛,戰馬奔騰,疾如閃電,它可以刺穿一切、撕裂一切、掃蕩一切,他們驕狂已久,在他們看來,天下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和他們抗衡。

  他們以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向八千陌刀軍猛衝而去,他們的馬蹄將踏出一條血路。

  八千陌刀也是安西的最精銳,每個人都身高在八尺以上,身材雄偉,身披重甲,手執三丈長的陌刀,他們迅速排成一個大方陣,前後左右,皆由陌刀軍正面迎對,就儼如一尊三頭六臂的天神。

  他們以一種穩如泰山般的凝重,一步一步向兇猛殺來的曳落河騎兵迎戰而去,如果說曳落河騎兵是天下最銳利的矛,那他們就是天下最堅實的盾。

  陌刀在他們手中閃著寒光,每個陌刀士兵的眼中都射出了無比堅毅的目光,如海浪如何洶湧咆哮,他們就是礁石,巍然不動,還要將海浪撕成碎片。

  李嗣業就在陌刀軍中的第一列,他位於正中,一丈的身高使他如天神般屹立,他就是陌刀軍的中流砥柱,只要有他在,陌刀軍的神勇就將天下無敵。

  越來越近,騎兵奔如疾風,銳利的前鋒已經漸漸形成了錐形,只聽見儼如大地撕裂般的一聲悶響,狂濤巨浪和泰山礁石轟然相撞了,一股充滿了血腥的殺機沖天而起,陌刀軍被撞開了一個五丈寬兩丈深的大口子,險些被撕裂,數十名重甲士兵被撞得粉身碎骨,重甲破碎,扭曲成了麻花,與此同時,一百多騎兵和戰馬也巨大的慣性撞成了肉醬,甚至有幾匹戰馬和士兵被撞得騰空而起,在空中翻滾,摔出十幾丈外。

  陌刀軍牆被撞開的缺口迅速被填補了,李嗣業大吼一聲,陌刀強勁揮出,將一名沖來的奚人騎兵大漢連人帶馬劈為兩段,血液狂噴,長刀隨即反挑,又將一名騎兵從腰到肩劈成兩段,刀刃一擺,橫掃而去,三名騎兵躲閃不及,被削掉了天靈蓋,腦漿流滿一地。

  李嗣業一刀三式,便有五名騎兵慘死在他刀下,他周圍的數十名士兵士氣大振,吼聲連連,刀光揮舞,肢體橫飛,霎時間,便有兩百餘騎兵慘死在他們刀下。

  陌刀原本就是漢軍為了對付突厥騎兵而發明,在唐初便已出現,只因造價太高而漸漸在內地消失,由於安西長期和胡人騎兵作戰,因此陌刀軍一直保留著,再加上安西本土人種中有貴霜人和雅利安人的血統,身材都普遍高大,為選取陌刀士兵提供了豐富的兵源,這才使得安西陌刀軍漸漸地聞名天下。

  安史之亂中,眼看安祿山大軍將橫掃關中,正是由於從安西趕來的李嗣業率領陌刀軍神勇無比,將安祿山叛軍殺得血流成河,叛軍望風而逃,一戰便扭轉了關中戰局。

  而今天,這八千陌刀軍再一次在上黨戰役中大放異彩,兩個多時辰過去了,陌刀方陣前已是屍山血海,曳落河騎兵已傷亡過半,另外一支圍殺陌刀軍的契丹騎兵也死傷數千人,而陌刀軍至今只損失了四百余戰士,幽州鐵騎再犀利,也難敵安西陌刀的神威。

  慘烈的殺戮依然在繼續,曳落河騎兵絕不甘心失敗,他們不斷地尋找陌刀軍的薄弱部位進行猛烈衝擊,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死亡和失敗。

  ………………

  此時整個戰場上已是一片混戰,雙方的軍旗命令都已失效,長蛇陣早已經被殺亂消失了,唐軍三萬騎兵和八千陌刀軍正面作戰,抗擊七萬燕軍,而趙崇節的一萬弩騎兵已經化整為零,他們以百人為一隊,在外圍對燕軍進行獵殺,他們並不正面和燕軍作戰,當燕軍追殺他們時,他們立刻撤離,當燕軍放開他們時,他們又再次返回。

  趙崇節縱馬如飛,他箭無虛發,箭箭奪人性命,他手下的數百唐軍弩騎兵跟隨著他從外圍射殺敵軍,這時,他們繞到了陌刀軍的西南角,忽然,他們見一群曳落河騎兵落荒逃來,約三百余人,唐軍弩騎兵頓時興奮異常,箭如急雨,將這群曳落河騎兵無情地射殺。

  曳落河騎兵中藏著一名大將,正是曳落河騎兵主將阿史那從禮,他眼看燕軍即將敗亡,便準備逃回去找李歸仁商量撤軍一事,不料正好遇到了唐軍趙崇節和他的弩騎兵。

  眼看親兵們都死在箭下,阿史那從禮勃然大怒,提刀向唐軍弩騎兵劈殺而去。

  “頭!這好像是曳落河騎兵的主將。”

  副將蘇渝忽然認出了阿史那從禮,他興奮地大喊起來,“要不要捉活的?”

  趙崇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被杖一百軍棍嗎?”

  蘇渝嚇得不敢吭聲了,李慶安昨晚有過嚴令,‘抓生俘者,杖一百軍棍!”

  這就是不接受這支燕軍投降。

  趙崇節見阿史那從禮困獸猶鬥,不由一聲厲喝道:“亂箭射死他!”

  數百唐軍亂箭齊發,阿史那從禮一聲聲慘叫,從馬上跌落下來,他渾身被射成刺蝟一般。

  ..........

  戰鬥已經從中午打到了黃昏時分,勝利的天平已經漸漸向唐軍傾斜了,李歸仁心如火燒,他已經看出來,就算唐軍不用震天雷,他們實力還是遠在自己之上,尤其那支令人恐怖的陌刀軍,在他們面前,任何軍隊都不堪一擊,燕軍最精銳的曳落河騎兵也被它殺得幾近全軍覆沒了。

  儘管燕軍敗局已定,但李歸仁卻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他只有一個信念,血戰到底,哪怕只剩一兵一卒,哪怕他自己也死在戰場,事實上,他很清楚,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唐軍從四面八方已將他包圍,糧食已盡,晚上的軍糧都已經沒有了,與其窩囊地被唐軍圍殲,不如在戰場血戰一死。

  “將軍,快撤軍嗎?再不撤軍我們就崩潰了。”

  一名大將帶著哭腔勸道:“現在撤軍是我們唯一的希.....”

  話沒有說完,他的人頭便已經被李歸仁一刀劈飛了。

  “擂鼓!”

  李歸仁厲聲喝道:“鼓舞三軍士氣,殺一名唐軍者,賞黃金一百兩!”

  沉寂已久的進攻鼓聲再次轟隆隆敲響,卻難以振奮燕軍的士氣,誰都知道,他們敗局已定了,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唐軍,而是安西軍,從一場場戰役中殺出的安西軍。

  就在這時,山頂上的旗號變了,可誰也沒有注意到,但李慶安卻看到了,他們知道這是山頂上發現了席元慶從後面殺來的三千騎兵,李慶安也不由佩服席元慶沉得住氣,竟然等了兩個時辰後才發動攻勢,而且選中了最好的時機,這不是巧合,這是席元慶對戰局的判斷,難怪高仙芝說他可為劍南節度使,確實是有大將之才。

  “傳我的命令!”

  李慶安也下令了,“留第一衛三千陌刀軍守營,其餘士兵準備全部全軍殺出!”

  他手中還有三萬人,這三萬軍將給予燕軍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

  “走火了!”燕軍中有人指著營帳大喊起來,李歸仁最初還以為是夕陽照在大營上,待看清時,他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大營內燃起了一片火海,很快濃煙滾滾,火勢沖天。

  “不好了,唐軍從東面殺來了!”

  燕軍士兵大喊起來,軍心開始混亂,燕軍開始崩潰了,崩潰最先從最北面的張忠志部開始,張忠志的三千軍率先脫離的戰場,向東北方向奔去,多米諾骨牌效應開始出現了,安太清也率五千騎兵向南奔逃,就在這時,唐軍營的三萬生力軍殺出了,霎時間,燕軍兵敗如山倒,數萬士兵互相踐踏,倉皇四散逃命。

  “咚!咚!咚!咚!”

  唐軍的戰鼓聲震天動地,這是追擊的鼓聲,這是將敵軍斬盡殺絕的命令,唐軍將士怒吼著,大軍在後面掩殺,殺得燕軍血流成河,伏屍累累,燕軍士兵跪下苦苦哀求,企圖以投降而得以活命,但李慶安在戰前已經下達了不受降這支獸軍的軍令,燕軍投降換來的是無情的殺戮,這支獸軍在殘殺漢人百姓,在淩辱漢人婦女時,死亡的命令便已經註定了。

  “抓俘者杖一百,以人頭!”這是李慶安昨晚向全軍下達的命令。

  .......

  “將軍,快逃吧!”

  數十名親兵死命地拉著李歸仁戰馬的韁繩,李歸仁卻死活不肯逃走,他不停地對奔逃而來的燕軍大喊:“不要逃,我們還有機會!”

  可惜沒有一個人理會他,敗潰之軍將他的親兵沖散了,李歸仁拉拽著受驚的戰馬,企圖讓戰馬穩定下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什麼,一回頭,只見眼前一點星光閃過,不等他反應,他只覺眉間一陣劇痛,眼前開始變黑了,在他失去光明的瞬間,他看見了一個頭戴金盔的唐軍大將,在數十步外冷冷地看著他,手中拿著一把黑色的大弓。

  “李慶安!”這是他摸到腦門上鐵箭的最後一個念頭。

  ………………

  無情地殺戮進行了兩天兩夜,潞州境內,八萬燕軍上天無門,下地無路,被俘的機會也沒有,這場羅宋嶺戰役堪稱中唐以來最殘酷和最慘烈的一戰,八萬兩千燕軍被斬殺了八萬一千餘人,無一俘虜,燕軍主將李歸仁被李慶安一箭射死,大將阿史那從禮死在弩騎兵亂箭之下,大將牛介庭死在亂軍之中。

  但也有幸運者,張忠志帶著二十幾名親兵泅水渡過絳水,逃往河東北部,另一名燕將安太清也率數百名親兵向南逃跑,躲進了深山中,後來,他的士兵大多病餓而死,安太清在半年後孤身裝扮成農民,僥倖從白陘逃回了河北,重歸安祿山帳下。

  上黨戰役的慘敗斷絕了安祿山及史思明走出河北的希望,一直到他們最後滅亡,他倆的軍隊再也沒有能入河東一步。

  五天后,唐軍掩埋了所有的屍體,李慶安任命沁州長史韓志明為潞州太守,命他招募流民重建家園,他又命大將席元慶為潞澤都督,率軍兩萬鎮守潞州和澤州,他則親率五萬大軍向太原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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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帥帳藏嬌

  兩天后,李慶安的大軍抵達了太原府的太谷縣,夜色已晚,他便命令大軍駐營休息,此時已是四月初,是花褪殘紅青杏小的季節,和風微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花木香甜的氣息。

  大帳裡燈火通明,李慶安正坐在桌前看書,神情頗為悠閒,天氣漸漸有些熱了,在大戰已經結束之後,他便不怎麼穿那沉重且不透氣的盔甲了,換上了一身輕軟的軍服。

  此去太原,李慶安倒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他並不想奪郭子儀軍權,一是時機不成熟,其次也是沒有必要,眼下,他手中的軍隊已經到了六十萬之眾,他是不太在意郭子儀手中那區區的七萬人。

  此去太原,他是要和郭子儀商議如何部署河東防禦的事宜,如何扼守太行八陘,將安祿山和史思明的軍隊封死在河北境內,讓他們自相去殘殺。

  就在李慶安一邊看書,一邊想著太原之事時,一名親兵走到門口稟報道:“大將軍,夫人派人送東西來了。”

  “讓他進來!”

  親兵猶豫了一下,便轉身出去了,片刻,幾名親兵領進一名年輕的小將,只見他頭戴銀盔,身著銀甲,身材高挑,兩腿尤其細長,模樣兒英武,但英姿颯爽中又帶著俊俏,一雙美眸裡卻有幾分幽怨,他手中拎著一個大包袱。

  “霧娘!”

  李慶安失聲叫了起來,眼前這個送東西的小將竟然是高霧。

  他連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怎麼來了?”

  高霧白了他一眼,將大包裹望桌上一放,“奉夫人之命,給你送些東西來。”

  “哦!多謝了,先坐下休息。”

  高霧卻沒理會他,將包裹打開,裡面是個大籃子,她從籃子裡取出一件件的物品,幾身薄一點的睡衣,三雙鞋,襪子,一個很鬆軟的枕頭,上好的茶葉,還有不少吃的東西,這些都是他的幾個妻妾準備的,最讓他喜歡的,還有幾幅孩子們畫的畫。

  李慶安拾起一幅畫,這是他兒子李檀畫的,畫上是個將軍,身著盔甲,高大魁梧,英姿勃勃,只是眼睛畫得大了一點,像銅鈴一般,畫上有歪歪扭扭的四個字,‘我的父親’。

  “這臭小子,畫得一點不像嘛!”

  李慶安笑了笑,卻不見高霧回答,一抬頭,卻不見高霧了,他慌忙轉身,卻見高霧在收拾他的髒衣服,把它們塞進籃子裡。

  “你……在做什麼?”

  “給你洗衣服去,門口有口水井,我剛才來時看見了。”

  高霧冷冰冰道,她顯然有點情緒。

  “把它放心吧!親兵會洗的。”

  高霧沒理他,又去給他拆枕套,李慶安也有點不高興了,拉長了聲音令道:“聽見沒有,你把它放下!”

  高霧停了一下,迅速把枕套剝下來,塞進籃子裡,她卻把籃子放在一邊,賭氣似的背對著他坐下,李慶安不由有些好笑,這個霧娘似乎在哪裡受了委屈,還是自己對她關心不夠?

  李慶安走到她身後坐下笑道:“什麼時候從吐蕃回來的?”

  這時,李慶安已經反映過來了,前段時間,他給家中每一個人都寫了一封信,就是沒有給高霧寫,原以為她還沒有回來,估計問題就出在這裡。

  他見高霧還是沒有吭聲,便又笑道:“你父親怎麼樣了,能適應吐蕃高原嗎?不行的話,我就把調回來。”

  高霧是孝女,她再是對李慶安不高興,但提到自己父親,她卻不能再施小性子了。

  “嗯!他還好吧!我也希望他回來,可是他不肯,看得出他是真想留在那裡。”

  “那我調他回來。”

  “不要!”

  高霧轉身急道:“我父親那個脾氣你不是不知道,難得他喜歡做一件事,就隨他吧!”

  “那你呢?”

  李慶安笑吟吟地望著她道:“你喜歡給我洗衣服嗎?”

  洗衣服自古就含有一種比較曖昧的意思,掖庭宮內設有洗衣局,名字好聽,其實就是提供那種服務,就像有身份人把上廁所說成更衣一樣,有錢人看見某個賣身的美貌女子,也會說,那就留下替我洗衣吧!

  李慶安說了這句調笑話,心中立刻有點後悔,高霧心中還有不滿呢!她會甩手而去的。

  不料他卻判斷錯了,高霧本來就是一個心機不深的女子,見到李慶安,她心裡是很高興的,只是因為李慶安給家人寫信,惟獨漏了她,所以她見到李慶安時,自然就會耍點小脾氣,但李慶安關係她父親,她心中的一點小脾氣也煙消雲散了。

  她臉一紅,有些羞澀的低下頭,她這次來給李慶安送東西,就是明月特地安排的,她當然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

  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孩子忽然羞澀地低下頭,這種感覺卻是不同一般,李慶安心中忽然有種悸動,他輕輕抬起高霧的下頜,望著她那鮮紅而唇線分明的嘴唇,他慢慢湊上去,高霧想閃開,可是她卻渾身乏力,一點勇氣都沒有了。

  就在兩唇剛剛相觸時,只聽外面傳來了荔非元禮的聲音,“大將軍有事找我,我特來相見。”

  李慶安立刻坐回原位,道:“進來!”

  高霧滿臉通紅,她站起身要找個地方藏身,但這是短暫駐營,李慶安沒有紮側帳,大帳裡空空蕩蕩,什麼躲的地方的都沒有,她只好背過身去。

  荔非元禮從外面走了進來,單膝跪下施禮道:“卑職參見大將軍。”

  “荔非將軍免禮!”

  荔非元禮站起身,他忽然看見背對著他的高霧,不由呆了一下,從後面看高霧,誰都能一眼認出,這是個女人,李慶安營帳中藏有女人,荔非元禮還是第一次看見。

  李慶安笑了笑,“她是霧娘,從長安來給我帶點東西。”

  高霧聽李慶安戳穿了她,她心中大恨,只得回過身,滿臉通紅地給荔非元禮打聲招呼,“荔非大哥,好久不見了。”

  “原來是霧娘!”

  荔非元禮驚訝得嘴都合不攏,老的安西軍將士,沒有人不知道高霧的,當年高霧在安西軍中還有個‘高腳雞’的綽號,因為她雙腿特別細長。

  他撓撓後腦勺,傻笑了一聲,“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慶安指著滿桌子的東西笑道:“霧娘從長安來,給我送點東西。”

  李慶安這句話,就等於承認了他和高霧的關係,荔非元禮恍然大悟,他見高霧滿臉通紅,心中更是明白了什麼。

  “這個……大將軍,卑職明天再來。”

  他轉身要跑,李慶安卻叫住了他,“給我站住!”

  荔非元禮不敢動了,他慢慢轉過身來,李慶安緩緩道:“信德總督和吐火羅總督,你選哪一個?”

  荔非元禮臉上尷尬的表情也消失了,這是關係他一生的決策了,他沉思了片刻道:“我選信德總督!”

  “為什麼不選吐火羅?”

  荔非元禮撓撓頭皮,又咧嘴笑道:“聽說信德那邊的女人更會服侍男人。”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

  李慶安也笑駡道:“那好吧!便宜你了,賀婁餘潤為吐火羅總督。”

  荔非元禮大喜,“卑職多謝大將軍!”

  “去吧!準備一下,明天就可以出發了,不過我建議你去揚州鹽港,那邊有幾十艘海船也準備去信德了,你可以搭船去。”

  荔非元禮深深行一禮,又對高霧笑了笑,慢慢退下去了,他走到帳門時,李慶安忽然笑道:“給我嘴巴緊一點,否則我就調你去吐火羅。”

  “卑職心裡有數,恭喜霧娘,恭喜大將軍了。”

  荔非元禮抱頭鼠竄,飛一般地跑了。

  大帳裡又只有李慶安和高霧兩人,高霧臉一紅,隨即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和你可沒有任何關係。”

  李慶安眉毛一挑,笑道:“我也沒有什麼意思,是這個粗人亂想,嗯!我給你準備一頂營帳,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高霧也沒有動,李慶安又笑道:“怎麼,不想走?”

  “你這人……哎!”

  高霧歎息一聲,幽幽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嗎?實話告訴你吧!夫人名義上是讓我給你送東西,實際上是讓我監視你,看你會不會領一群女人回去,所以呢!我只好勉為其難住在你營中了……”

  說到這,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李慶安,嘴唇卻輕輕咬了一下。

  “在我的意料之中!”

  李慶安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道:“她這一招,很多人都替她用過了,如詩如畫,你是新手,所你讓你來,不過……”

  李慶安故意賣了個關子,不說了,果然,高霧沉不住氣,問道:“不過什麼?你倒說說清楚啊!”

  “不過作戰時期,我的軍營裡從不帶女人,你讓我很難辦啊!”

  高霧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小聲道:“你忘了嗎?我也唐軍中郎將,在兵部有備案的。”

  李慶安呆了一下,鬧了半天,原來她是想呆在自己軍營的,他的心立刻輕快起來,高霧怎麼會不喜歡自己呢?她心裡其實是千肯萬肯,只是小妮子臉皮薄,自尊心又強,不肯輕易就範,嗯!來日方長,倒不好勉強她了。

  “你不說,我倒真忘了,你是中郎將。”

  李慶安想了想道:“這樣吧!我聽說你曾經有過一支女兵隊,我也準備成立一支女護兵,這是安西軍的傳統,不過安西軍的中郎將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都是用累累戰功換來的,就委屈一下,你就做個女兵校尉吧!”

  高霧心中大喜,她從不在意自己能做到什麼軍職,她只有一個念頭,和李慶安在一起,就算讓她做個女兵,她也心甘情願,她心中的喜悅難以掩飾,便站起身拎起竹籃笑吟吟道:“我去洗衣了。”

  “不是說過讓親兵洗嘛!”

  高霧抿嘴一笑,給他送了一個秋波,便挎著籃子快步出去了。

  李慶安望著她那對又細又長的腿,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感覺,他喜歡上這個直爽而可愛的霧娘了。

  當天晚上,在李慶安大帳旁又多了一頂小帳,一起納進了李慶安親兵的守衛範圍內。

  ………………

  “大將軍!大將軍!”

  後半夜,李慶安忽然被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叫醒了,他本能地一下子坐起身,“發生了什麼事?”

  “河北季勝將軍派人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親兵帶進來兩個人,都是黑衣人,一臉的風塵僕僕,為首的男子他認識,第一斥候營副尉祁晏,後面一人他卻不認識,身材嬌小,明顯是個女人。

  兩人進來,單膝跪下,副尉祁晏沉聲道:“卑職祁晏參見大將軍。”

  “祁將軍辛苦了。”

  李慶安溫和地安撫他,季勝所帶的斥候小隊在河北屢立奇功,先是炸毀安祿山的火藥場,隨即又燒掉了草料庫,可以說是立下了不世之功,李慶安已經準備厚厚的封賞他們。

  他看了一眼後面的女子,又笑問道:“這位是?”

  “她是季將軍的義妹,一路跟隨我們,頗立功勞。李欽湊就是她所殺。”

  祁晏連忙回頭給她使了個眼色,謝弄劍連忙上前跪下:“民女謝弄劍叩見趙王殿下!”

  她和斥候們不同,斥候們是正式安西軍,而她只是一名普通民女,李慶安立刻點點頭道:“我正式批准你為安西軍第一斥候營斥候軍,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安西軍一員。”

  謝弄劍激動萬分,她跟祁晏一起來太原,就是為了這件事,她雖然跟季勝他們出生入死,但她的身份一直是民女,讓她耿耿於懷,時間一長,便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她激動地連連磕頭,李慶安淡淡道:“起來吧!站一旁去。”

  聲音雖然輕柔,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謝弄劍呆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低聲說聲‘是!’便站到一旁去了,她已經成為安西軍一員,最高統帥的命令,她怎敢不聽?

  謝弄劍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從前在她心目中,李慶安是權傾天下的趙王,在民眾眼中就是神一樣高高在上的人物,可剛才她初進帳時,又覺得李慶安很普通,很親切,笑容就像鄰家大哥一般柔和,可這一會兒,她又忽然感覺到李慶安威嚴無比,使她感到自己有一種無法仰視的渺小,正是這種極大又極小的感覺,使她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時她忽然感覺有人在拉她手,是一個年輕英俊的軍官,她心中一怒,正要摔開她手,忽然見軍官嫣然一笑,謝弄劍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對方也是個女子,她心中的怒氣頓時消失了,高霧拉了她一下,她便跟著出去了。

  高霧久在軍中,知道一點軍中規矩,上級軍官談軍務時,下級軍官最好不要站在一旁。

  李慶安沒有在意謝弄劍的離開,他還有很重要的事給副尉祁晏交代。

  “季將軍呢?為何這次他沒有來?”

  “回稟大將軍,季將軍現在在幽州軍營內,他已是燕軍的一名軍醫官。”

  “軍醫官?”

  李慶安愣了一下,季勝混進燕軍做什麼?

  “他有什麼目的嗎?”

  “季將軍說奉大將軍之命刺殺安祿山,他說他很快就有機會去給安祿山看病了。”

  李慶安這時隱隱有點印象了,自己當初在給季勝交代燒草料庫任務時是說了一句,‘如果他能把安祿山也殺了,那就是三大功勞’,原來季勝是沖自己這句話去了燕軍當軍醫,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為了殺安祿山,竟然繞了這麼大一個圈。

  但現在對李慶安來說,安祿山確實還不能殺,還需要他和史思明自相殘殺一段時間,想到這,李慶安便笑道:“回去,你告訴季將軍,史思明已自立,我還需要安祿山和他鬥一段時間,所以安祿山有必要留著,但我有另外兩個任務交給你們。”

  祁晏立刻躬身道:“請大將軍吩咐!”

  李慶安想了一想,便緩緩道:“你們可以和河北情報堂的齊堂主聯繫上,她接到我一個任務,我估計憑她現在的實力,很難完成,你們可以去幫他們一把。”

  “卑職明白了,我回去後會立即轉告季將軍,儘快和齊堂主聯繫上。”

  “嗯!這是第一個任務,然後是第二個任務。”

  說到這裡,李慶安卻不慌說下去了,岔開話題問道:“張巡的情況怎麼樣?”

  “張縣令還在白洋澱中,去年他的民團被安祿山軍隊圍剿,一度只剩下兩百餘人,但這兩個月,有不少人來投,又漸漸恢復到了五百人,不過我估計很難再撐下去了。”

  “為什麼?”

  李慶安有些好奇地問道:“是糧草不足,還是缺醫少藥?”

  “都不是!”

  祁晏搖了搖頭,“在白洋澱不缺食物,有季勝為軍醫,也不缺醫藥,關鍵是民團內部出了問題。”

  祁晏歎了口氣又道:“問題就出在今年新來的三百多人上,張縣令懷疑裡面有燕軍的探子,可是他一時又查不出是誰,他們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燕軍包圍,多對張縣令對地形熟悉,才幾次逃過大難,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所以現在的情況很不妙。”

  “嗯!”李慶安點點頭,“既然躲不過去,就離開河北道,但我希望張巡能盡可能多地給我帶走河北民眾,而由你們來協助他。”

  說到這,李慶安走到沙盤前,用木桿一指滄州外海道:“你們和張縣令要盡可能多地組織河北民眾,屆時,我派出的船隊會靠滄州海港,你們從那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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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渤海王子

     季勝成為燕軍的軍醫已經快一個半月了,他是個全能手,不僅烹調出色,醫術也懂一點皮毛,士兵的生病大多是是跌打扭傷或者傷風感冒,這些小毛病對他來說不成問題,一個半月來他竟做得心應手,甚至還小有名氣,一些高級將領也找他看病了。

     做軍醫最大的好處,就是出入軍營自由,這是軍醫以及火頭兵一類獨有的特權。

     這天上午,季勝以外出買藥為名,離開了軍營,他先到城東的一家客棧和副手祁晏碰了頭。

     祁晏是剛剛從河東返回,他這一次他不僅帶來了兩個重要任務,還帶來了一百名獵鷹營的斥候,目前斥候們被謝弄劍帶去了白洋澱,和張巡的民團匯合,祁晏便趕來見季勝。

     房間裡,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慢慢說話。

     季勝喝了一杯酒,沉吟片刻道:“大將軍的意思,是讓我放棄刺殺安祿山嗎?”

     “是!大將軍說,若刺殺了安祿山,會讓史思明迅速統一河北,對大局不利。”

     季勝點點頭,其實他在燕軍軍營,也聽說了不少事情,安慶緒並不服眾,若安祿山被刺殺,燕軍勢必會出現分裂,確實會白白便宜了史思明。

     他笑道:“幸虧你來得及時,我已被安排後日去給安祿山看病,本想在那時刺殺他,既然大將軍說了,那我就改變計劃,真給那個安祿山瞧病去。”

     “不光要改變計劃,咱們又有了新的任務。”

     “什麼新任務?”季勝停住了酒杯。

     “是兩件事,一件事是協助河北情報堂救出在幽州做人質的渤海王子,另一件是協助張巡撤離河北民眾,越多越好,這一次是從海路撤離。”

     “渤海王子?”

     季勝拿著酒杯沉思了片刻,他好像聽說過,就在軍營之內。

     “咱們先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做,先從渤海王子入手。”

     兩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便起身前往城南的一家雜貨店。

     雜貨店叫福記雜貨店,是河北情報堂的總部所在,由於河北發生巨變,各州各縣的民眾幾乎都逃亡殆盡,原本下轄的是十個支堂,現在也只剩下了兩個,一個是幽州情報堂,一個是魏州情報堂,而且彼此很難聯繫,都實際上各自獨立了。

     目前幽州情報堂的堂主依然是獨臂女齊雨花,她就藏身在福記雜貨店內,自從相州被燕軍攻破後,河北情報堂的大部分成員都隨敗兵逃出了相州,一部分人去了河南道,齊雨花則率領二十餘人又返回了幽州城,在幽州城又重新建立了情報機構。

     目前幽州城內的管控已經極為嚴格,鴿子和鷹等各種可以用作通訊的飛禽都不准在民間出現,齊雨花無奈,只得命手下去幽州北部,管控稍弱的檀州密雲縣養鷹,用鷹來作為通訊手段,平均十天放一次鷹。

     齊雨花十天前接到了長安情報總堂的命令,命令他們儘快救出在幽州為人質的渤海郡王質子。

     經過十天的努力,齊雨花終於查到了渤海郡王質子大英俊的下落,他被軟禁在幽州軍營內,看守得十分森嚴。

     如果是在幽州城的其他地方,或許他們還能想想辦法,但人質被軟禁在軍營中,就讓讓他們有些一籌莫展了。

     福記雜貨鋪是一座兩層樓的鋪子,一個掌櫃,三個夥計,都是齊雨花手下的情報人員,齊雨花住在二樓,自稱是掌櫃的女兒。

     由於河北物資缺乏,雜貨鋪賣的大多是居家用品,生意還算不錯,不時有顧客前來買東西。

     齊雨花正在屋裡思考著解救人質的辦法,忽然聽見掌櫃在下面喊她,“雨花,有兩個人找你!”

     齊雨花探頭向窗外望去,只見外面站著兩個年輕男子,一個長著娃娃臉,另一個容貌英俊,從二人的氣質上,便可看出他們不是一般的平民,齊雨花的目光又集中在那個長著娃娃臉的男子身上,她好像在哪裡見過此人,她忽然見那男子做了一個手勢,這是情報堂人員見面時的暗號,既然掌櫃叫她,那肯定已經驗過這兩人的身份了。

     她立刻喊道:“王大叔,請他們上來吧!”

     片刻,季勝和祁晏上樓進了屋子,其實他們曾經在長安情報總堂見過一面,季勝當時是被借來訓練新的情報人員。

     “齊堂主,還記得我嗎?”

     季勝向她拱手行了一禮,笑道:“去年三月,齊堂主回長安述職時,我們情報堂演武廳見過一面。”

     “你是……季將軍!”

     齊雨花忽然想起來了,當時她在演武廳確實見過幾個斥候將領,因為當時人多,她一時沒有記住,但現在她想起來了。

     “原來是季將軍,快請坐!”

     齊雨花大喜,能在燕軍老巢遇到自己人,也是很高興之事,齊雨花雖然是個冷冰冰的人,但她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這個季將軍可是獵鷹營首領,那是安西軍中最精銳的一支隊伍,他的出現一定會對自己的任務大有助益。

     齊雨花一反往日的冰冷,開始熱情招呼他們了,還親自給他們倒了兩杯涼茶。

     季勝兩人坐下,他對齊雨花介紹自己的同伴道:“這位是獵鷹營副尉祁晏將軍,剛剛從河東回來。”

     祁晏向她笑著點點頭,“久聞齊堂主威名了。”

     齊雨花知道這兩人一個是校尉,一個是副尉,但實際上的軍職都是中郎將以上了,地位不低,她也坐下來苦笑道:“我哪有什麼威名,相州城破,情報堂損失慘重,我都無臉回長安了。”

     “相州城破和齊堂主何干?河北這麼艱難,齊堂主還留在幽州,勇氣令人敬佩。”

     季勝稱讚了兩句,話題一轉,“我們也接到了大將軍的命令,命我們協助河北情報堂救回渤海王子,今天特為此事來商量。”

     齊雨花喜出望外,有獵鷹營相助,事情都有希望了,她連忙道:“那個人質我們已經查到了下落,就在燕軍軍營內,如果能他從軍營里弄出來,我就有把握把他送走,最困難的地方就在軍營,我的一名手下已經混進軍營,但想救出人質,實在是難上加難。”

     “或許我有辦法?”季勝微微笑道。

     “你?”齊雨花有點不相信地望著他。

     一旁的祁晏笑道:“齊堂主可能還不知道,季將軍現在是幽州大營內的燕軍軍醫。”

     “是嗎?我們同在幽州,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齊雨花精神振奮起來,“那好,我們好好商議一下細節,怎麼救人,怎麼把人送出去。”

     ………………

     要想人質救出來,首先就得和他見上一面,季勝回到軍營便去找魏汝群,想把自己的想法和魏汝群商量了一下,魏汝群也就是介紹他進軍營的那個軍醫,他已經接到了妻兒的家信,他們都在長安,借住在舅舅家中,他妻子用那三十兩黃金在京城附近買了五十畝上田,交給別人租種,生活也有了來源。

     魏汝群對季勝感激不盡,他也歸心似箭了,一心想去長安與妻兒團聚,但想離開河北,卻不是那麼容易。

     季勝也瞭解他的心思,回到軍營便將他找來商議。

     軍醫帳位於大營的西南角,由一大兩小三個獨立的營帳組成,大帳是看病診治之處,小帳是放置各種藥品器具以及軍醫睡覺的地方。

     季勝回來是中午時分,大帳內沒有病人,只有魏汝群一人愁眉苦臉地坐在小桌前發呆,桌上放著他妻兒寫來的家信。

     季勝走進大帳便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你或許能有機會離開河北了。”

     魏汝群眼睛都瞪圓了,連忙爬起身,湊攏上來作揖陪笑道:“能不能給我具體說說,怎麼才能離開河北?求求將軍了!”

     “別叫我將軍!”

     季勝瞪了他一眼,“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

     魏汝群嚇得連忙解釋:“是我忘了,季軍醫別怪。”

     “跟我來吧!”

     季勝來到他們所住的小帳裡,對他道:“你現在確實有個機會,我們要救走一個人,你便可以和這個人一起離開河北。”

     “渤海王子!”

     “是他!”

     魏汝群跳了起來,“你不早說,我上午還見到他呢!”

     季勝一把揪住他衣襟,惡狠狠地低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他生病了,我今天去給他看了病,本來想讓你去,你又不在。”

     季勝慢慢放開了他的衣襟,暗忖道:‘這倒是真的巧了,莫非是天意。’

     他又問道:“渤海王子生了什麼病?”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他吃壞肚子了,開了兩副藥給他,估計明天就沒事了。”

     季勝沉思了一會兒,他的腦海裡漸漸出現了一個大膽的計劃,他便問魏汝群道:“我來問你,有沒有什麼藥,讓他吃了以後,病情加重,而且看起來問題很嚴重的樣子。”

     “藥只能把病治好,那能加重病情呢?”

     “少廢話,我只問你有沒有?”

     “有倒是有,只是……”

     季勝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什麼只是,你要聽我的安排。”

     季勝按住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道:“我告訴你,這是你離開河北道的唯一機會,而且你的後半生的榮華富貴,都在此人身上,你難道還明白嗎?”

     魏汝群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他明白季勝的意思了,他陪同這個渤海王子回國,那個國王肯定會給他很多賞賜,然後再找機會回長安,他真的就成富翁了。

     他嘴唇哆嗦著道:“好!我願意聽你的,你說什麼我照辦。”

     “很好,現在我們再去一趟他那裡,給他看看病。”

     ………………

     渤海郡王大欽茂的質子叫大英俊,是他的第三子,從十五歲起他就在幽州為人質,但那時他是唐朝的人質,由於安祿山的造反,大英俊從唐朝的人質變成了安祿山的人質,安祿山便利用這個人質不斷施壓,逼迫粟末靺鞨人出兵出糧,雖然粟末靺鞨人沒有出兵,但還是被迫無奈,支援了安祿山不少糧食。

     安祿山怕人救走這個人質,便將他軟禁在軍營內,全天有人進行嚴密監視,但這段時間河北局勢動亂,安祿山也一時無暇顧及這個粟末靺鞨王子人質。

     由於大英俊被看管得異常嚴密,身體也不錯,季勝至今也沒有機會和大英俊見面,不過冥冥中自有天意,他今天剛接到任務,機會就來了.

     季勝和魏汝群兩人拎著藥箱,再次去了大英俊被關押的營帳,大英俊的營帳和季勝的軍醫帳都在一座大營內,不過相距很遠,一個在西南,一個在西北,正好是個對角線。

     他們所處的這座大營是安祿山的五座直屬軍營之一,約有兩萬駐軍,由安祿山十二太保中的三太保安永真統領。

     軍醫在軍營中的地位不高,但人緣很好,幾乎每個士兵見到他們都要打招呼,還有點塞點銅錢,別小看這點銅錢,將來或許能救他們一命,魏汝群也不客氣,一一笑納。

     當然,軍營中的軍醫也不止他們二人,但他們的名氣卻是最大,這得益于魏汝群精湛的醫術,其他軍醫大多是胡醫。

     “魏軍醫,王子好像好一點了。”

     剛走到大英俊的營帳前,一命看管他的軍官便迎上來笑道。

     魏汝群不屑地一撇嘴道:“好什麼?是我臨時給他壓制住了,他的問題不小,若不管他,說不定小命都會丟掉。“

     軍官嚇了一跳,若出事他逃不了責任,他連忙道:“那兩位軍醫快去看看他吧!“

     他又給季勝打了一個招呼,他也認識季勝。

     兩人走進營帳,一股酸腐的味道迎面撲來,這個王子確實很慘,整天被關在這個營帳,吃喝拉撒都在裡面,不能出門一步,而且一舉一動還被人時刻盯住,這樣的日子已經快兩年了。

     大英俊今年約二十三四歲,和他名字相反,他長得一點也不英俊,甚至有點醜陋,身材瘦小,鼻子特別大,就像一個茄子一般,所以他容易被辨認出來,他要想逃出軍營,除非是把臉遮起來,但這又幾乎不可能。

     此時他就躺在床榻上,由於生病,使他臉瘦成一條,把他的鼻子襯托得更大了。

     “魏軍醫……你來了,多謝了!”

     他說話有氣無力,指指自己肚子,“好像比上午好一點了。”

     “我感覺你這病恐怕不是吃壞肚子那麼簡單,我把季軍醫也叫來了,一起診治一下。”

     季勝也蹲了下來,給他把了下脈,脈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這是他長期被軟禁的緣故,衛生條件太差了。

     他點點頭,對魏汝群道:“我懷疑是瘟疫早期症狀。”

     “我也是擔心,聽說小王爺從河東帶回的軍隊中有瘟疫發生了,我們要當心。”

     站在他們身後的監視軍官嚇了一大跳,若真是瘟疫,他們都全部得死光光,而且他也聽說了,安慶緒帶回來的軍隊中是有瘟疫發生了,可怎麼會傳染到這裡來,這個王子也從來不出帳啊!

     季勝給魏汝群使了個眼色,魏汝群會意,便起身對軍官道:“我有幾句話要說,去外面說吧!”

     醫生的話一般都不會有人拒絕,那軍官便跟魏汝群出去了,營帳中就只剩下季勝和人質大英俊兩人。

     季勝迅速從藥盒中取出一枚鐫刻有圖案的戒指,拿到大英俊面前給他看了看,大英俊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動出異彩,他認出了這只戒指,那是父王的戒指,是渤海郡王的象徵,他剛要說話,季勝噓了一聲,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是來救你,你一定配合!”

     大英俊點點頭,他眼中jī動起來了,這時魏汝群和軍官走了進來,“季軍醫對瘟疫比我有經驗,現在他也只是懷疑,關鍵是看今天晚上,看病人會不會發燒,如果發燒的話,很可能就是了,你一定要立刻通知我,並且任何人不得靠近,現在我再給他吃一副藥,看能不能控制住病情。”

     軍官心悸地點點頭,他當然知道,若是瘟疫的話,誰靠近誰就死,他又歎了口氣問道:“怎麼會得呢?我真的不明白?”

     “這種病源很難說清楚,不過我估計是他太髒的緣故,你們應該給他用兩頂帳篷,讓他進出分開,或許能避開,現在也晚了,你要記住告訴弟兄們,我教你的辦法,讓大家都用上。”

     兩人說著話走進了營帳,魏汝群問道:“他怎麼樣了?”

     季勝搖搖頭,表示情報不妙。

     “好吧!我先給他煎藥,你們立刻把他的東西拿出去全部燒掉,包括他吃飯的琬,也要挖坑深埋起來。”

     讓別人相信大英俊得瘟疫的最好辦法是先製造恐慌,只要恐慌一起來,監視他的士兵們也自然而然地幫他們說話了,上面或者有僥倖的想法,他們可不想有。

     一時間,外面空地上燒起了一堆火,士兵們一隻手用夾層有碳粉的布捂住口鼻,另一隻手拿著竹竿把大英俊使用的被褥、衣服、枕頭等等一切物品,都挑進火中燒掉了。

     ………………

     夜晚,季勝和魏汝群剛剛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入睡了,忽然有士兵惶恐地跑來報告,大英俊上吐下瀉,渾身發燒,情況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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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營救人質

     監視大英俊的燕軍士兵已經人人自危了,下午軍醫的猜測已經被證實,大英俊上吐下瀉,渾身滾燙,不用軍醫診斷,很多士兵都聽說過,這就是瘟疫的症兆,所有士兵都站在帳篷外,用夾層有碳粉的布捂住口鼻,兩名晚上照顧大英俊的士兵更是嚇得渾身發抖,癱坐在營帳邊,連他們都成了人人害怕的對象。

     “軍醫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士兵們紛紛閃開一條路,只見兩個軍醫,魏汝群和季勝拎著藥箱匆匆走進來。

     校尉迎上去道:“魏軍醫,情況不妙,你擔心的症狀他都出現了。”

     “嗯!我再看一看。”

     魏汝群取出一條夾層有碳粉的毛巾,捂住口鼻,在腦後打了個結,季勝也捂了塊毛巾,他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問校尉道:“這件事稟報安將軍了嗎?”

     校尉搖搖頭,他不知情況嚴重程度,還不敢稟報。

     “建議你趕緊去稟報,若真是瘟疫,傳播很快的,遲了,你吃罪不起。”

     校尉臉色慘白,轉身便跑去稟報了。

     季勝和魏汝群走進營帳,又回頭對士兵們道:“誰都不准進來!”

     其實不用他們吩咐,現在誰還敢進去,在士兵們嚴重,營帳裡就像住著一個吃人的魔鬼。

     兩人走進營帳,營帳裡黑漆漆的,只隱隱看見一個人躺在床榻上,聽見他痛苦的呻吟,魏汝群的藥果然厲害,季勝碰了魏汝群一下,指了指門口,魏汝群會意,便蹲在門口取藥,其實監視外面的情況。

     季勝在大英俊面前蹲下來,摸了摸他額頭,入手滾燙,他微微笑道:“還記得我嗎?”

     大英俊聽出了季勝的聲音,他虛弱地說道:“軍醫,我可能是真的得重病了。”

     “你沒事的,要想出去,你就得這樣,最好馬上要死掉的樣子。”

     大英俊眼睛亮了一下,他聽懂了季勝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病得很重。”

     季勝拍拍他手背,又對魏汝群道:“我聽說安祿山去契丹了,這幾天就要回來了,我們時間很緊,不要等明天,最好今天晚上就把他轉出軍營。”

     “我知道,我下午都安排好了。”

     魏汝群下午出去了一趟,做了一些安排,和祁晏也接上了頭,此時他已歸心似箭,哪裡還想拖到明天,便笑道:“而且我已經給看守他的士兵們都服了藥,效果很快就會出現。”

     季勝又給大英俊收拾了一下身子,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一群人走近帳篷,只聽一個大嗓門嚷道:“軍醫呢?”

     “軍醫都在帳篷內。”

     “讓他們出來見我!”

     來人正是軍營的最高指揮官安永真,安永真也是一員武藝高強的猛將,他是安祿山的十二太保之一,排名第三。

     安祿山為了籠絡人才,便在燕軍中挑選了十二名武藝高強的年輕軍官,認作是自己的義子,被稱為十二太保,按武藝高強來排名,這個安永真是個契丹人,被安祿山認作義子後便改名叫安永真,是第三太保,由於大太保李欽湊已經死了,他現在其實排名第二。

     這十二太保都是有勇無謀的莽夫,安祿山不可能找一個智勇雙全的人做自己的義子,這會威脅到他兒子的地位,如史思明之流,頭腦簡單的人,沒有私心雜念,忠誠度也高得多。

     安永真也不例外,武藝高強,但頭腦卻簡單,他聽說大英俊可能得了瘟疫,立刻勃然大怒,不由分說,先將報信的校尉狠狠重打一百軍棍,這才風風火火趕來人質營帳。

     這時季勝和魏汝群從營帳裡鑽了出來,一齊單膝跪下行禮,“參見安將軍!”

     安永真雖然粗魯,但對軍醫他還是比較客氣,季勝還替他治療過腳上的雞眼,印象比較好。

     他不理魏汝群,只問季勝道:“他是真的得了瘟疫嗎?”

     季勝點點頭道:“看樣子很像,這種病傳染人很快,一般兩三天后接觸過他的所有人都會病倒,然後陸續死掉,無藥可醫。”

     安永真嚇得後退一步,瞪大眼睛問道:“那怎麼辦?”

     季勝信口胡編道:“我父親就治過瘟疫,他告訴我,得了瘟疫要馬上隔離,不准在人多的地方,更不准在城內,若死了,屍體要馬上燒掉,病人用過的一切東西都要燒掉,這是必須的,否則一旦擴散,那就是幾萬人、幾十萬人的死亡,一個縣的人都會死得乾乾淨淨。”

     除了父親是胡編,但別的都是真的,這個時代的人對瘟疫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都多少聽說一點,安永真點點頭,確實是這樣,他的老家曾經發生過瘟疫,結果一個部落人在一個冬天內全部死光。

     安永真回頭惡狠狠地盯著看管人質的三十幾名士兵,陰森森地道:“你們中誰接觸過他?”

     士兵們都嚇得同時指向兩名癱倒在地上的士兵,“就是他們!”

     安永真一擺手令道:“給宰了,屍體就地燒掉!”

     可憐兩名士兵來不及哀求就遭到了飛來橫禍,被安永真的親兵用長矛捅死,誰也不敢碰他們的屍體,用長矛叉著他們屍體,直接架到外面燒屍體去了。

     安永真瞥了一眼兩個軍醫,這兩個軍醫他也不想留了。

     季勝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上前施禮道:“安將軍,我剛才和魏軍醫商量過,現在我們不能肯定就是瘟疫,但軍營他肯定不能呆了,要立即離開,我們想把他帶到軍營外去治療,若能治療好,那是最好不過,若治不好,我們就把他直接燒了。”

     如果是一般士兵,安永真是不會考慮什麼治療,直接殺死燒掉,但偏偏這是粟末靺鞨人的人質,這讓安永真有點難辦,他也無權做主。

     他撓撓頭皮,便令道:“你們都在這裡,誰也不准離開,我去稟報王爺!”

     他翻身上馬,也不管軍營內不准奔馬的規矩,直接向幽州城內而去.

     ………………

     一個時辰後,安永真又回來了,表情十分沮喪,安祿山去契丹還沒有回來,王府中人說還要等上幾天,可是……

     他又問季勝道:“我把他在軍營中隔離起來可以嗎?”

     季勝搖搖頭,“軍營人氣太密集了,這瘟疫其實是一種毒,能在空氣中傳播,很多人其實並沒有接觸過病人,但同樣得病死掉,就是這個道理。”

     “那把他轉到哪裡去?”安永真顫著聲音問道。

     季勝的目光向魏汝群望去,下午是他出去安排的,魏汝群接口道:“北去十裡有一座山神廟,周圍荒蕪人煙,不如轉去那裡治療。”

     季勝大喜,暗贊魏汝群會選地方,那座山神廟他知道的,緊靠一片森林,正好給大英俊逃脫。

     安永真眉頭一皺,他想法不多,沒有想到逃脫可能,只是直覺有些不妥,其實就算他聰明一點,他也想不到季勝的目的。

     這個人質在幽州已經呆了很多年,在他軍營也已一年多了,根本就沒有他會逃走的念頭,況且季勝和魏汝群是他的軍醫,都是自己人,他做夢也想不到季勝就是炸毀火藥場,燒毀草料庫的罪魁禍首,若他知道季勝是安西軍斥候營的頭目,恐怕他睡覺都會被噩夢嚇醒。

     他只知道服從軍令,安祿山命令他嚴加看管人質,不准人質離開軍營,所以他的直覺是感到不妥。

     就在這時,有兩名看守人質的士兵‘哎呦!’一聲,捂著肚子蹲下去了,滿頭大汗,這其實就是魏汝群給他們吃的預防藥起作用了。

     軍醫就有這種職業便利,他明明給病人吃的是毒藥,讓病人毒發身亡,他也可以說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現在或許能化驗出來,但古代……醫生既可以當天使,也可以當惡魔。

     季勝立刻指著士兵喊了起來,“快看,他倆被傳染了!”

     周圍士兵一片譁然,嚇得紛紛後退,這時兩名士兵又忍不住嘔吐起來,安永真臉色大變,這下子他再也顧不上了,連聲喊道:“快!把這兩人幹掉!”

     十幾名親兵沖上來,用長矛捅死了兩人,架了出去。

     這種血腥的場面使魏汝群嚇得渾身發抖,他知道這兩人根本沒病,他臉色慘白,縮在一旁不敢說話了。

     季勝急得大喊,“安將軍,你想讓燕軍數十萬大軍全部死絕嗎?”

     這句話如一記重錘,重重地砸在安永真的胸膛上,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不過是個小國人質,還是保軍隊要緊。

     他一指季勝和魏汝群道:“你們兩個,立刻把病人帶走。”

     他又對監視人質的三十幾士兵令道:“你們都一起跟去,快走!”

     士兵們都被嚇破膽了,很多人都感覺自己肚子開始痛起來,再不走就要被當場殺死了,他們手忙腳亂地找來一輛馬車,幫助兩個軍醫把大英俊抬上馬車,強忍著腹中疼痛,跟著馬車從最近的北門出去了。

     安永真一直望著他們走遠,手一招,叫來一名郎將,吩咐他道:“你帶一千弟兄遠遠監視他們,千萬別靠近了,等過幾天假如他們都死絕了,給我一把火連人帶廟全部燒掉,記住,弟兄們要千萬當心,別靠近了。”

     “末將遵命!”

     郎將跑去點兵了,安永真看了看營帳,又對親兵們令道:“把這裡所有的東西全部燒了,一樣都不准留,還那個校尉,也殺了一起燒掉,再挖個深坑,把所有燒掉的東西全部深埋,記住了嗎?”

     親兵們答應,一起動手焚燒,安永真摸了摸額頭,他覺得自己也有點在發熱,心中不由一陣害怕,他也要吃藥了。

     ………………

     山神廟位軍營北十里,離安祿山的火藥試驗場不遠,當初安祿山為了保密火藥試驗場,將附近的村莊全部遷走,後來火藥場廢置,這一帶也成了無人居住之地。

     此時是四月中旬的北方夜晚,是最清新最美好的時刻,天空像是刷洗過一般,沒有一絲雲霧,籃晶晶,又高又遠,一輪圓圓的月亮從東邊的森林裡爬出來,如一盞大燈籠,將整個平原照得亮堂堂,道路也變得清晰。

     儘管夜色幽美,但一行燕軍卻沒有心思,他們被一種死亡的陰影籠罩了,各種症狀在他身上發作,發燒、腹痛,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恐懼。

     季勝騎在馬上,心中在回想這次任務地詭異,這仿佛就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樣,若他不是軍醫,安永真怎麼可能把人質交給他帶出大營呢?

     這就等於是拱手把功勞送給了他,上午他才知道這個任務,晚上就完成了,只能說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他回頭向遠處望去,大約三里外,他隱隱看見一支隊伍,那是監視他們的騎兵了,季勝不由冷笑一聲,自己可是瘟疫之隊,他們敢跟上來嗎?

     “喂!”

     季勝提高嗓子喊了一聲,三十幾名燕軍士兵都扭頭向他望來,不知這位季軍醫又有何高見。

     “你們看見沒有。”

     季勝反手一指遠處,“那邊有一支軍隊在跟著我們,看見了嗎?”

     眾士兵紛紛停住腳步,探頭向遠處望去,皎潔的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晰,一隊黑黝黝的人馬,鬼鬼祟祟地跟著他們,燕軍士兵們都呆住了,這是來做什麼?

     “不用想了,這是來給我們收屍的。”

     季勝說完,他又補充道:“他們恐怕連屍體都不敢碰。”

     士兵們一個個絕望地低下頭,魏汝群心中不忍,從車窗裡探頭出來道:“大家也別害怕,只要聽我的,咱們未必會死。”

     魏汝群的話讓士兵們又有了生了希望,他們紛紛圍上去,七嘴八舌問道:“魏軍醫,真有辦法能治好嗎?”

     “魏軍醫,我家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你一定要救我啊!”

     ………………

     魏汝群安慰他們道:“大家被擔心,這個王子可能是重病,但只要不和他一起吃飯喝水,我想應該問題不大,你們看看我和季軍醫,也碰過他了,不也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眾人受到了鼓舞,皆精神振奮起來,這一刻,他們也覺得死神離他們遠了。

     季勝騎在馬上淡淡地笑了,瘟疫就是好啊!什麼問題都能解決了。

     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山神廟,山神廟早已經空了,方圓十幾裡都無人家,連要飯的叫化子都不想呆在這裡。

     山神廟還不算破舊,門窗都在,乾燥整潔,基本上不用打掃,廟宇很小,除了正殿外,還有一左一右兩個偏殿,兩個軍醫和渤海王子住一個偏殿,其餘三十幾人擠在另一個偏殿裡,這個時候了,誰還有心思監視這個王子。

     魏汝群照顧王子,季勝卻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百步外一大片森林,便大聲對魏汝群道:“魏軍醫,我去采點草藥!”

     魏汝群會意,也高聲道:“當心點,別走遠了!”

     “知道了!”

     季勝走出山神廟,來到了森林內,森林內十分寂靜,銀白的月光透過樹梢撒下,滿地下是重重樹影,只聽見‘呼呼’地一陣陣風吹過,吹得樹葉沙沙直響,‘咔嚓!’一聲,季勝扳倒了一根樹枝,將那些夜梟宿鳥都撲愣愣地驚飛起來。

     只聽見咕咕的一陣夜梟叫聲,一個人影從樹上飛落下來,靈巧地飄落在季勝面前,緊接著四周刷刷地幾聲,又有幾個人影在他前後左右落下。

     “怎麼,想趁夜深人靜幹掉我嗎?”季勝笑著望了幾人一眼。

     “不敢,卑職等待多時了。”

     為首之人正是他的副手祁晏,他上前施一禮,“卑職已經準備好了,我們準備了三具屍體,隨時可以替換。”

     “不用那麼多,一具屍體就夠了。”

     季勝又看了看眾人,“一共有多少人?”

     “回稟將軍,一共七人,都準備好了,馬車就在森林內,明天就直接前往渤海國,路上接應之人齊堂主也安排好了。”

     “好吧!明天天亮,我就把人交給你們。”

     ………………

     次日,天濛濛亮,魏汝群便將眾人叫醒了,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渤海王子已經死了。

     “我和季軍醫去森林中找塊空地把人燒了,大家不要跟來!”

     眾士兵站在偏殿門口,遠遠地看著躺在擔架上的渤海王子,臉色灰白,兩眼緊閉,一隻慘白的手耷拉在擔架外面,隨著擔架晃動著。

     士兵們望著擔架走進了森林,卻沒有人敢跟上去,不多時,只見一股黑煙從森林中飄起,這是他們在焚燒屍體了。

     森林裡,魏汝群上了馬車,分別在即,他眼睛有點紅了,對季勝拱拱手,聲音哽咽道:“季將軍大恩,我銘記在心,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回報!”

     季勝笑著責怪他道:“又叫我季將軍了!”

     魏汝群苦笑一聲,“對!我總是忘記,季軍醫,不知什麼時候我們還有再見之時。”

     “很快,我也會回長安,到時你來軍營,找斥候營季勝,就能找到我了,魏軍醫,希望以後我們繼續合作。”

     “一定!我一定來找季軍醫。”

     這時,渤海王子大英俊也起身拱手對季勝道:“大恩不言謝,今日救命之恩,我大英俊銘記在心!”

     “王子言重了,我只是奉命而為,大家一路保重!”

     “季軍醫保重!”

     馬車啟動了,河北情報堂的人護衛著馬車迅速向北而去,漸漸地消失在遠方。

     祁晏又問道:“季將軍,那我在這裡等你。”

     “不!你在西邊二十裡外等我,我還要處理一些後事。”

     季勝取出一隻布袋子,用一根木碳在上面寫著,‘渤海王子’四個字,便大步向燒屍體處走去。

     祁晏翻身上馬,催馬向西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後,只見季勝一個人從森林裡走出來,手中拎著一袋骨殖,口袋上寫著‘渤海王子’四個字。

     他走進山神廟,對眾人道:“你們過來吧!我有話對你們說。”

     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擠擠挨挨走上前,季勝把裝有骨殖的口袋放在桌上,對眾人道:“昨晚魏軍醫給你們服了藥,感覺如何?”

     一名士兵戰戰兢兢道:“感覺還不錯,肚子不疼了,身子也不發燒了。”

     “嗯!”

     季勝點點頭又道:“那是我的祖傳秘方,如果是輕微症狀,可以治癒,可如果像他這樣嚴重的……”

     他指了指骨殖袋子,“他的病就沒有辦法了,只能是死路一條。”

     這時,又有一名士兵問道:“魏軍醫呢?”

     季勝歎了口氣道:“這就是我把你們叫來的原因,我實話告你們吧!魏軍醫已經逃命去了。”

     “逃命!”

     三十幾名燕軍就像炸了窩一樣,亂成一團,“這是這麼回事?”

     “大家安靜!大家安靜!”

     季勝擺手,好容易才使眾人安靜下來,“你們聽我說!”

     眾人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了,都呆呆地望著季勝,季勝這才對眾人道:“我來問你們,假如昨晚被傳染瘟疫的不是渤海王子,大家說會是什麼後果?”

     “安將軍一定會殺了我們,全部殺死燒掉!”

     一名聰明的士兵先想到了,眾人皆臉色大變,季勝點點頭道:“這位弟兄說得不錯,大家都看到了,兩個弟兄腹痛,立刻被殺掉燒死,如果沒有這個渤海王子,我們昨晚上誰也活不成,全部都得死,而且你們看!”

     季勝一指遠處隱隱可看見的幾十座帳篷,對眾人道:“你們都應該看到了,那就是安將軍派來給我們收屍的軍隊,假如渤海王子被救活,或許我們還能活一命,可是他已經病死了,那安將軍還可能留我們一命嗎?”

     “那我們怎麼辦?”

     眾人都驚恐地叫了起來,“我們聽季軍醫的!”

     “辦法很簡單,和魏軍醫一樣,大家各自去逃命吧!”

     季勝提高聲音道:“我也要走了,要想活命的,就趕緊逃走,從後門走,別人遠處的騎兵看見了。”

     三十幾名燕軍士兵都亂套了,他們脫掉盔甲,扔掉兵器,爭先恐後從後門奔出了山神廟,向森林裡奔去,片刻便跑得一個不剩。

     山神廟裡頓時變得空空蕩蕩,季勝笑了笑,他將所有的盔甲武器都扔進馬車裡,長鞭一甩,“駕!”

     馬車起步,向西面奔馳而去,黃塵滾滾,馬車很快便消失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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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高陵異兆

     李慶安在太原只呆了一天,便立刻趕回長安了,讓他急匆匆趕回長安的可能只有一種,長安發生了大事。

     長安確實發生了大事,準確地說,這件事並不是發生在長安,而是發生再京兆府的屬縣高陵縣,有漁民在中白渠中捕捉到一隻特大龜,看個頭這只龜至少有千年以上,讓人感到異常驚訝的是龜背上竟然刻有文字。

     漁民不識字,把龜送到了縣衙,縣衙主簿認出了這幾個文字,是一種古體篆字,只有六個字‘唐再興,慶平安’。

     高陵縣的縣令有極高的政治覺悟,他感覺到這幾個字的寓意深刻,便立刻把大龜送去了朝廷,這些篆字讓政事堂的高官們都大吃一驚,立刻下令封鎖消息。

     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迅速在長安流傳開了,民間都在猜測這些文字的寓意,首先龜是一種吉祥動物,他的出現一般都是瑞兆。

     而那六個字,意思比較淺顯,很多人都猜出來了,唐也就是李氏的意思,也就是說李唐王朝的再興盛,在於慶平安,慶平安有兩層意義,一是現在的年號是慶平二年,表示一種時期,而另一層意義,就是把三個字中的‘平’字去掉,剩下‘慶安’二個字,這是李慶安的意思。

     也就是說,李氏王朝的重新興盛,在於李慶安,很多人都傾向於後一種解釋,而且還有人推斷出,那個‘平’字也有意義,也就是掃平安祿山,掃平南唐。

     更讓人詭異的是,從朝廷內部傳出消息,龜上的文字,至少在百年左右,百年左右,那就是唐朝建立之時,很多人一下子聯想到了巨龜的發現點,高陵縣,這裡離唐高祖李淵的獻陵很近,這就容易讓人產生更深的遐想了。

     這個消息無疑使平靜的長安一下子激起了萬丈波瀾,瑞兆,李慶安的瑞兆出現了。

     此時李慶安在長安的聲望很高,他平定江南,使江南糧食送入長安,江南的第一批糧食送到,長安米價立刻暴跌,斗米百文,這是天寶八年以來的最低米價了,而河東又傳來了唐軍在潞州大敗賊軍的消息,全殲賊軍精銳十余萬人,而此時出現了李慶安的瑞兆,不由使人都聯想到了一件事,李慶安要登基了。

     李慶安登基是很多人都認為理所當然之事,經過幾次大的動盪,長安的皇室宗族都漸漸衰敗下去了,大多數有地位的宗室都去了南唐,留在長安的都是一些沒有關係後臺的宗室遠族,很多人甚至連爵位都沒有。

     而現在的皇帝極為幼小,很多人根本就不承認,就放佛他不存在,一個幼小的皇帝,就算二十年後長大,也是無德無能,怎麼可能把大唐帶回中興大治。而能重振大唐之子,非李慶安莫屬。

     他是建成太子之後,而且是四代嫡傳,有正宗的皇室血統,而且他手握重兵,可以牢牢控制住朝廷政權,可以使大唐長久地處於一種平安之中,只要天下靖安,大唐的國力就會慢慢恢復,這也是天下人所渴盼的。

     但真讓李慶安登基,很多人又覺得一時接受不了,這就仿佛一個天天和你晨練跑步的鄰居,忽然變成你的領導一樣。

     但這些都是一種妄猜,登不登基,那要看李慶安本人的意願,長安民間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這只刻有神秘文字的巨龜上,它的來源,這真的是天意,還是有人刻意而為?

     巨龜的消息越傳越廣,剛開始還是在少數有身份的人中流傳,但後來幾乎整個長安都知道了這件事,這件事終於驚動了情報總堂。

     這並不是說情報總堂現在才知道這件事,事實上高陵縣將巨龜送到長安時,情報總堂便得到了消息,一般而言,如果是李慶安自己想做這種事情的話,都是由情報堂來操作。

     但情報堂對這件事卻毫不知情,剛開始胡沛雲還以為是李慶安安排了其他人所為,他便沒有過問這件事,而是例行地向李慶安送去了這個消息,但很快,李慶安的回信就到了。

     房間內,胡沛雲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在他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張紙,這是李慶安發來的鴿信,已經翻譯過了,內容不多,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龜背現字這件事他也毫不知情,指示情報堂進行秘密調查。

     這就奇怪了,連大將軍自己的都不知道,那這是誰做的?難道真是上天顯靈?胡沛雲怎麼也不相信。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秦將軍來了!”

     秦將軍就是秦海陽,是內衛首領,胡沛雲立刻吩咐道:“請他進來!”

     秦海陽來得正好,可以一起參詳此事。

     門開了,秦海陽從外面走了進來,“我聽說大將軍有消息傳來?”

     秦海陽的消息很靈通,李慶安的鴿信到來還不到一盞茶時間,他便趕來了。

     胡沛雲不想瞞他,指了指桌上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秦海陽拾起信坐了下來,他迅速瀏覽一遍,眉頭也皺了起來,“真他娘的怪事了,這到底是誰幹的?”

     “我也不知道,我最初還以為是你所為,所以就沒有過問。”

     秦海陽搖搖頭,“這種事一般都是你們情報堂所為,輪不到我們內衛。”

     “可現在的關鍵是,連大將軍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那肯定和我們安西軍無關了。”

     秦海陽低頭沉思片刻,緩緩道:“難道是這是政事堂安排的嗎?”

     “政事堂?”

     胡沛雲眉頭皺了皺,“有這個可能,那幫老官僚想要找個頭了,所以想用這件事推大將軍上位。”

     “還有另一種可能你想到沒有。”

     秦海陽笑了笑道:“或許是有人對政事堂的權力過大不滿,所以希望大將軍上位,以削弱政事堂的權力,或者政事堂內部有分歧,比如某人對張相國權力過大不滿。”

     胡沛雲一下子有了精神,笑道:“照你這樣推斷,可能性很多,比如有人覺得國不可一日無君,或者有人不滿意這個小皇帝等等,甚至還有另一種可能,這是南唐幹的,或者安祿山幹的,分散大將軍的注意力。”

     這時,秦海陽忽然問道:“這封信是大將軍在哪裡發出的?”

     胡沛雲取過信鴿筒看了看,便道:“奇怪,這封鴿信是從蒲州發出的……”

     他忽然也發現了不對,他的信是發去太原,大將軍怎麼會從蒲州給他回信?他一轉念,忽然明白了,大將軍根本就沒有接到他的信,而是另有人把消息傳給了他,那會是誰傳地消息?

     秦海陽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政事堂給大將軍送去了信,這件事至少被政事堂隱瞞了四五天,消息才傳出來,而且是故意放出來。”

     “他奶奶的,這樣說起來,我們情報堂就是廢物了,什麼都不知道,還叫什麼情報堂!”

     胡沛雲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便起身道:“大將軍命我務必查出此事的幕後主使,眼看大將軍最遲三天后就到了,我至少得查出一點線索來,若有可能會請秦兄幫忙.”

     秦海陽也站起身笑道:“這個沒問題,我一定盡力幫助。”

     ………………

     半個時辰後,胡沛雲帶著兩名手下來到了大明宮門下省,那只巨龜眼前就養在門下省的大院水池中。

     此時已經散朝了,門下省大門已經關閉,也是運氣,胡沛雲三人剛走到門下省的側門前,便見兩名官員從裡面走了出來,兩人一個是左拾遺王郎,另一人是左補闕裴敬明,兩人是今晚當值官,正約好一路去吃晚飯,恰好遇見了胡沛雲。

     裴敬明認識胡沛雲,連忙拱手笑道:“原來是胡將軍,來門下省有事嗎?”

     胡沛雲欠身笑了笑,“我想看一看那只巨龜,不知是否方便。”

     王郎和裴敬明對望一眼,雖然侍郎對那巨龜沒有交代,但就這麼貿然讓胡沛雲進去看,他們也總覺得有些不妥,但一口回絕也不妥,兩人有些為難,王郎便道:“那巨龜養在池子裡,恐怕也看不清楚什麼?”

     “不妨,我遠遠看看便可。”

     胡沛雲執意要看,兩人也沒有辦法,只得將胡沛雲和他的隨從領進大院,來到一座水池前,這是門下省的觀賞魚池,頗為寬大,遠遠地便看見一隻巨龜在水池慢悠悠遊著。

     “胡將軍請看,那就是巨龜!”

     胡沛雲呵呵笑道:“如此之遠,我哪裡能看到?”

     他給一名手下使個眼色,手下飛身便躍了下去,王郎和裴敬明大吃一驚,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眼巴巴地看著隨從將巨龜從池中撈了上來。

     胡沛雲一擺手,另一名隨從抖出一個袋子,將巨龜裝進袋子,兩名官員大驚失色,裴敬明慌忙道:“胡將軍,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巨龜暫借兩天,改日一定奉還。”

     他仰頭哈哈一笑,轉身便走,兩名隨從抬著巨龜,跟著他揚長而去,只留下兩個目瞪口呆的官員。

     回到情報堂,胡沛雲立刻命人去找來兩名刻碑高手,他已經看出來,龜殼上的字不是天生龜紋,而是人為所刻。

     片刻,兩名刻碑匠人被帶進來,都是兩名老者,他們一起跪下施禮,“小民參見胡將軍!”

     “兩位匠人請起!”

     胡沛雲將兩名匠人扶起,又帶他們來到放置巨龜的水缸前,指了指龜殼笑道:“兩位都是刻碑高手,見多識廣,能否替我看一看這龜殼,能否看出一點名堂來?”

     “不敢當,胡將軍過獎了。”

     兩名碑匠謙虛兩句,便走到了巨龜前,兩人仔細觀察了片刻,一名老者道:“這是字體筆鋒剛勁,但又內含圓柔,如此剛柔相濟,顯然不是普通人所以刻,若我沒猜錯,這也是一名碑匠所刻。”

     胡沛雲大喜,連忙問道:“那老匠人能看出這是誰的筆跡嗎?”

     這名碑匠搖搖頭,表示自己看不出來。

     胡沛雲見另一個瘦高個碑匠沉吟不語,便問他道:“丁匠人有收穫嗎?”

     “嗯!”

     瘦高個碑匠輕輕點頭,“這個筆跡我似乎在哪裡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胡沛雲精神大振,“再想想,是在哪裡見過?”

     瘦高個碑匠又仔細看了一會兒,皺眉道:“可能是以前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得回去翻一翻碑帖,胡將軍能否讓我上面的字拓走?”

     “可以!”

     胡沛雲立刻命隨從,“把龜取出來,準備紙墨拓字!”

     很快,老匠人小心翼翼從龜殼上拓下了字片,拱手道:“將軍,我這就去查,請將軍容我幾天。”

     “好!我給你兩天時間,若能找到,我有重賞。”

     …………………

     雖然從碑匠這裡得到了一線希望,但胡沛雲不敢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碑匠身上,次日一早,他帶了二十余人騎馬向高陵縣奔去,他想試一試能否從巨龜的來源找到一點線索。

     高陵縣並不遠,在長安以北百裡外,不到半日功夫,一行人便趕到了高陵縣,也不耽誤,直接找到了縣衙。

     高陵縣縣令姓吳,倒是一個體恤民情,清正廉潔的好官,聽完胡沛雲的要求,他沉吟一下便道:“那拾龜人是專門在中白渠捕魚的漁夫,我只知道姓張,事後賞了他五貫錢,倒沒有問他的住址名字,要馬上找到他恐怕有點難度。”

     胡沛雲卻笑道:“中白渠也不是什麼大湖,想來捕魚的人不會太多,咱們一路打聽過去,我想半天應該就能找到。”

     吳縣令暗暗忖道:‘哪裡是那麼容易之事,萬一張漁夫今天沒有出來,又沒有找到人問,那豈不是錯過了?’

     心中是這樣想,但吳縣令又不好推遲,只得起身道:“那好吧!我就陪胡將軍走一趟。”

     吳縣令也騎了一匹馬,和胡沛雲等人沿著中白渠一路打聽,中白渠長百餘裡,雖然是人工河渠,但修建年代久遠,和天然河流沒什麼區別了,中白渠內產一種鯉魚,(肉)質鮮美,自古就是宮廷貢品,有了名氣自然賣價很高,因此,靠中白渠吃飯的漁夫不少,他們一路問去,倒是問到幾個姓張的漁夫,但都不是姓張的老漁夫。

     走了一個時辰,這時一名衙役指著河面大聲喊道:“快看,那邊有個白髮漁夫,頗像那個老漁夫!”

     胡沛雲精神大振,連忙和眾手下一起攏口大喊:“老漁夫,請過來說句話!”

     白髮老漁夫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叫喊,長篙一撐,漁船便駛了過來,呵呵笑道:“幾位軍爺找我有事嗎?”

     胡沛雲小聲問吳縣令道:“是他嗎?”

     吳縣令搖搖頭,“好像不是!”

     胡沛雲心中失望到了極點,但他還是有點不甘心問道:“請問老丈貴姓?”

     “回稟軍爺,我姓許。”

     果然不是那個張姓漁夫,胡沛雲歎了口氣,又隨口問道:“老丈見過背上刻字的巨龜嗎?”

     “哦!原來是為此事。”

     “老丈知道?”胡沛雲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白髮老漁夫搖搖頭道:“我昨天一個從京裡來的侄兒告訴我,說獻陵附近發現了一隻背上刻有字的千年老龜,我不知道是獻陵哪裡發現的,但肯定不是在中白渠。”

     胡沛雲和吳縣令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為何不是中白渠?”

     “很簡單啊!我在中白渠捕魚快五十年了,根本就很少看見過烏龜,更不用說千年老龜,如果中白渠真有千年老龜,他那他的龜子龜孫應該很多,可是沒有,很難看到一隻烏龜。”

     胡沛雲暗暗點頭,有道理,雖然有道理,但他還是不甘心放棄,謝過了老漁夫,又繼續沿著中白渠向西尋找,問了不少漁夫,漁夫們都表示從未聽說過背上刻字的巨龜,一直找到黃昏時分,眼看要出縣了,還是一無所獲,胡沛雲暗暗思忖,‘按理,這張姓漁夫撈出這種東西,又得了賞錢,一定會大肆吹噓,但一路問下來,要麼就根本沒有聽說過此事,知道一點的,都是從長安傳來消息,這著實有些怪異,難道這個所謂的‘張漁夫’根本就是個假漁夫,或者就沒有誰來獻巨龜?’

     胡沛雲不由向吳縣令瞟去,會不會是這個官員一手策劃出來的,編一個所謂漁夫送龜的把戲,然後他拿到朝廷去報告。

     可轉念一想,這個吳縣令名望很高,天寶元年的進士,到現在還是個縣令,如果他真懂這一套,他早就該高升為侍郎了。

     胡沛雲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天色已到傍晚,他只得返回縣衙,準備住一晚明天找一找線索。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他們剛剛回到縣衙,忽然有衙役來稟報,在獻陵附近,有人發現了三丈高的白玉石碑,上面刻有‘安西出聖人,大唐興萬年’的字樣。

     胡沛雲和吳縣令面面相覷,這又是一個瑞兆出來了,胡沛雲立刻下令道:“走!看看去。”

     幾名衙役領著他和吳縣令,以及二十幾名從人,風馳電掣般向獻陵方向奔馳而去。

     獻陵是唐高祖李淵的陵墓,位於高陵縣和雲陽縣之間,也就是今天三原縣境內,上一次被抓住的神龜也在獻陵附近,兩件瑞兆相距不到五里。

     這一次,他們有當地裡正帶路,很快便找到了那塊白玉高碑,白玉碑是在一座樹林裡發現,離獻陵的不到二十步,被兩個樵夫無意中發現。

     胡沛雲等人趕到樹林時,天已經黑了,眾人點起火把走進樹林,守獻陵的幾名墓官已經先到一步了,他們正圍著白玉碑竊竊sī語。

     聽說內衛情報堂總管來了,幾名官員都連忙上前見禮,“下官等四人都是獻陵陵官,參見胡將軍!”

     “嗯!不用客氣。”

     胡沛雲說著客氣話,他的目光卻落在了這塊巨大的白玉碑上,碑體確實巨大,高三丈,寬六尺,本來是半截(插)入土中,但已經被村民們放平了,在獵獵火光中,只見碑體上有一行字,‘安西出聖人,大唐興萬年’,和巨龜殼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果然是同一夥人所為!”

     胡沛雲心中卻忽然警惕起來,一連出了兩起歌頌李慶安的瑞兆,看似好事,但其實不然,如果只有一起,或許做這件事的是好意,但如果這種瑞兆接連不斷地出來,那就不是好事了,物極必反,這就讓人很明顯地感到是李慶安自己在作假,是他登皇位心切了,這就反而會讓天下人反感。

     那就是一種變相的抹黑了,做這件事的人很可能心懷惡意。

     幾名陵官不知深淺,卻一個勁地拍馬屁道:“我看這個白玉石碑很可能是從陵墓中自己出來的,這是天意啊!就叫‘蒼天有意,鬼神靈驗’。”

     “一派胡言!”

     胡沛雲狠狠一瞪眼,幾名陵官便嚇得不敢吭聲了。

     胡沛雲上前摸了摸白玉碑,上面沒有的石粉,很乾淨,說明這塊碑已經做成了很久了。

     他又問陵官道:“這些天有馬車或者船靠近獻陵嗎?”

     幾名陵官都要要頭,這時帶路的裡正卻道:“我聽說前幾天確實是有艘大船停在前面的小河中,停了一夜,鬼鬼祟祟的。”

     胡沛雲連忙追問,“前幾天具體是哪一天?”

     裡正撓撓頭想了想道:“好像是七天前,對!肯定是七天前,我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晚上,我叔父去世了。”

     “那有沒有看清船上是什麼人?”

     “那船停了一天一夜,次日淩晨左右走了,白天沒有人出現,估計他們是晚上動手。”

     胡沛雲點點頭,他必須得趕回長安部署了,這件事有點愈演愈烈的跡象了。

     他立刻吩咐吳縣令道:“吳縣令,這座白玉碑就暫時放在你們縣衙,千萬不要上報,更要封鎖消息,此事恐怕有陰謀在裡面。”

     吳縣令點點頭,他也有點感覺到不對了,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

     胡沛雲連夜趕回長安,他路上他得了兩個消息,那個丁匠人找到了筆跡的主人,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但同時還有另一個令人心情緊張的消息傳來,在藍田縣和新豐縣也各出現了瑞兆,藍田縣是發現出土一方刻字寶玉,而新豐縣卻是出土一匹刻字石馬,所刻的字都是一樣,‘唐再興,慶平安’。

     格外的詭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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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 19:32:39
第六百五十五章 順藤摸瓜

  胡沛雲一行抵達長安時,城門已經關閉了,但胡沛雲憑借他的特殊身份,依然進了長安城,直接返回位於皇城的情報堂總部。

  剛進大門,一名當值的內勤軍官便上前稟報:“胡將軍,下午王妃派人來找過將軍。”

  胡沛雲一怔,連忙道:“王妃有何事?”

  “來人沒說,只是請將軍明天抽個空去一趟王府。”

  胡沛雲心裡有數,他暗暗嘆息一聲,便道:“我知道了!”

  軍官剛要離開,胡沛雲又道:“你立刻找人去把那個姓丁的老碑匠找來。”

  停一下,他又令道:“再順便去一趟內衛,如果秦將軍在內衛,請他給請來。”

  雖然現在已是一更時分,但事件重大,把王妃都驚動了,胡沛雲沒有半點困意,他要連夜調查此案。

  大堂內,胡沛雲端著一壺涼茶,一邊慢慢喝茶,一邊打量著水缸裡的巨龜,腦海裡卻在思忖著這些天發生的詭異之事。

  巨龜似乎睡著了,趴在水缸裡一動不動,龜殼上的古篆字在燈光下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胡沛雲首先想到的是幕後主謀者的用意,從新豐縣和藍田縣同時發現瑞兆來看,已經很明顯了,幕後人就是要造一種勢,一種大將軍急於登位的勢。

  古人說登位須謙讓再三,不得已而登之,這已經成為了人們的一種習慣想法,謙虛、低調,順勢而為,這對大將軍尤其重要,如果大將軍急不可耐地要登基,那現在的小皇帝怎麼辦?無論是殺還是廢,都會給人一種篡位的感覺,所以這個幕後者在這個時候大量制造瑞兆,很明顯是一種陷害的手段,其用心之險惡,布置之周密,皆可看出這是一個極大的陰謀。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名士兵稟報道:“啟稟將軍,丁碑匠已經帶來了。”

  胡沛雲精神一振,立刻道:“請他進來!”

  很快,幾名士兵將昨天那個瘦高個老碑匠領了進來,他今天翻了整整一天的資料,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

  老碑匠剛要跪下,士兵卻把他扶住了,胡沛雲上前拱手笑道:“丁老匠人辛苦了,快快請坐下!”

  老碑匠哪裡敢坐,他取出一疊寫滿了字的文稿,遞給胡沛雲道:“將軍請看這個。”

  胡沛雲接過文稿,快步走到燈下,仔細地查看。

  文稿共有十幾頁,是一部佛經,字體不大,也全部是古篆字,他一眼便看到了一個‘唐’字,確實和龜背上的‘唐’字很像。

  他連忙命士兵道:“把巨龜搬到燈下來。”

  兩名士兵連忙將巨龜搬到燈下,對著燈光,他仔細地辨認,六個字都從佛經內找到了,果然是一模一樣,尤其是慶平安的‘慶’字,最上面一點很有特色,呈一個半圓型,真是完全一致。

  胡沛雲連忙翻了翻後面,沒有書寫者留名,他便問老碑匠道:“這是何人所寫?”

  “回稟將軍,這是三年前一個姓趙的文士找我刻碑,說是為他母親祝七十大壽所用,當時他付了定金,說好半年後來取,可到現在他都沒來來。”

  胡沛雲心中一緊,如果情報只有這點的話,便就是毫無意義,一個姓趙的文士,天下之大,哪裡找去?

  “具體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知道嗎?”

  老碑匠搖搖頭,“他只說半年後來找我拿貨,其余都沒有說。”

  就在胡沛雲感到一陣失望時,老碑匠又忽然道:“我想起來了,他好像還說過,如果他不能來拿,他會讓一個姓戚的官員來拿,也是一樣。”

  老碑匠用手指蘸點水在桌上寫了一個‘戚’字,“我只記得好像是什麼寺監的官員,具體哪個部,時間太久,我有點忘了。”

  這也是個線索,有這個線索,也能查到一點蛛絲馬跡,畢竟姓戚的人不多。

  胡沛雲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命人賞了老碑匠兩百銀元,讓他有新消息時隨時稟報,老碑匠千恩萬謝而去。

  就在老碑匠剛走,胡沛雲立刻走進了情報堂文書庫,情報堂的文書庫其實就是各種情報的留檔處,文書庫極為龐大,按照不同的類別分七個大庫,如中央、地方、財政、軍部、民戶、官員、刑律等等,有各種級別的情報幾百萬件,一共有二十一名文書郎和一名庫丞進行日常管理。

  胡沛雲要找的是官員情報,他走進了人事庫的房間,一個庫房由兩個房間組成,一個是外間辦公房,一個是內間文書庫,辦公房不大,放有四張桌子,靠牆擺了兩架書架,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卡片,這些就是查找資料用的索引卡片了。

  人事庫一共有三名文書郎,之所以要三人,主要是要保證晝夜必須有人當班,所以三人每人每天當值四個時辰。

  比如現在是夜裡一更,人事庫就有一人沒有回家,直接睡在外間辦公房內,若有情況,可以隨時叫醒。

  士兵把當班的文書郎叫醒了,他見是胡沛雲親自來查自己,嚇得連忙躬身行禮,“參見將軍!”

  胡沛雲擺擺手,“我要查官員的資料。”

  “有!有!將軍請隨我來。”

  文書郎點亮一盞油燈,帶著胡沛雲進庫房去了,文書郎先將牆壁上的三十六盞燈都點燃了,頓時書庫內變得明亮如晝,只見庫房十分寬闊,就儼如一座小型宮殿一般,整齊地排列著近兩百座一丈高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卷宗,是按每名官員的名字來分卷,一個官員一份卷宗,整座書庫內彌漫著一種墨汁的香味。

  胡沛雲不由一陣驚嘆,他去過吏部的文書庫,也只有這個的一半大,當然,吏部百年來積累了不知多少文書檔案,但就擺在架子上的卷宗規模來看,吏部比不過情報堂。

  情報堂的文書資料是直接繼承了漢唐會的資料,一樣地跨越百年,堆積如山,架子上擺的僅僅是在職務的官員,這也是安西軍極為看重情報的結果,每個卷宗上編有號碼,一品、二品、從一品等等,是按官職大小來排列。

  其實這是繼承了吏部和漢唐會的分類法,如果是按姓氏來索引,那就好找得多,這也是其中的一個不足之處,情報堂也准備著手建立新的姓氏索引。

  文書郎給胡沛雲介紹道:“文書庫共分為五個部分,西北角是安西人事,西南角是南唐人事,東北角是河北人事,東南角原本是江南人事,但現在已經改為地方各州人事,中間一大塊是京畿和都畿人事,不知將軍要找哪裡?”

  “我要找一個朝廷姓戚的官員。”

  文書郎點點頭,他帶著胡沛雲及幾名手下走到中間,正中間是一個用書架圍成的圓圈,圓圈內是一根大屋柱,還擺著一張寬大的矮桌子,可以坐在桌旁查閱資料。

  文書郎走到屋柱旁,點燃了大柱子上的一盞油燈,他指著掛在柱子上的一塊大木板笑道:“將軍請看!”

  胡沛雲雖然是情報堂頭目,但他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他走到大木板前仔細看了看,原來這竟是一塊朝廷官員名冊圖,只見大木板上用墨線畫滿了朝廷的各個部門,每個部門的官名都有,在每個官名的下面掛著一塊小小的木牌,約有兩個指甲蓋大小,上面寫著職官的名字。

  胡沛雲不由一豎大拇指誇贊道:“這個很不錯,地方上也有嗎?”

  文書郎點點頭答道:“都有,幾乎是每個道一塊,但只有職官,散官和王爵是另外有名冊。”

  胡沛雲用手指著小木牌一個個尋找,想找一個姓戚的官員,可是他找了幾遍,什麼姓都有,就是沒有找到姓戚的,他的眉頭不由皺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那個碑匠年邁昏庸,記錯了嗎?

  他又找姓趙的官員,倒是找到了十幾個,可這沒有什麼意義,老碑匠只說是中年文士,並沒有說是官員。

  胡沛雲心中有些失望,這時,他的一名隨從提醒道:“將軍,那碑匠說的是三年前事情,三年時間,會有很多變故。”

  胡沛雲驀然醒悟,是的,三年時間確實有很多變故,比如去了南唐、下放地方、年老退仕等等,都有可能。

  他連忙問文書郎,“這裡有三年前的官員名牌圖表嗎?”

  文書郎文書郎想了想便問道:“將軍肯定是朝廷職官嗎?”

  胡沛雲心中有點打鼓,那老碑匠自己也說記不清楚了,但他還是點點頭,“應該是!”

  文書郎找來一架梯子,從一座書架的頂部取下了厚厚兩本名冊,他笑道:“打個比方說,如果姓戚的官員去了南唐,我們就會把他的名牌直接掛到南唐那邊去,但這只是牌子的變動,看不到過程,比如他原來是什麼職位,現在是什麼職位,所以我們也會登記一下,這兩本名冊一本是登記最近三年來的官員職位變動情況,另一本是散官和爵位名冊,將軍不妨從這裡來查。”

  胡沛雲正要接過名冊,這時,一名士兵進來稟報道:“將軍,秦將軍來了,在大堂等候。”

  胡沛雲連忙對文書郎笑道:“就拜托你來找一找,找到了,立刻向我稟報!”

  說完,他轉身便出去了。

  大堂,內衛將軍秦海陽正端著茶杯低頭不語,只見胡沛雲如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人未到,聲先到,“老秦,我還以為你回家睡覺了,沒想到你真的在朝房。”

  “連你胡將軍都不回府,我就更不敢了。”

  秦海陽開了個玩笑,便放下茶杯,站起身道:“你知道藍田和新豐那邊也出現了異兆嗎?”

  秦海陽見胡沛雲臉上沒有一點驚訝之色,不由一愣,“你已經知道了?”

  “嗯!”

  胡沛雲擺擺手,“坐下說吧!”

  秦海陽坐了下來,他見胡沛雲滿臉憂色,便問:“還有別的情況嗎?”

  胡沛雲點點頭,微微嘆息一聲,“高陵昨天又出現一塊白玉石碑,老秦,情況有些不妙啊!”

  “我也是覺得不妙,今天下午新豐縣和藍田縣的報告傳來,很多官員都在議論了,說大將軍想登基想瘋了,哪裡有這麼多瑞兆?”

  “是的,你說得不錯,自古瑞兆出現,都是出現一些吉祥事物,比如這只千年烏龜,若殼上沒有字,倒是好事,再比如白玉碑,若出現無字碑也是好事,但像這種明目張膽刻字的,內容又淺顯,就有點不正常了,我聽父親說過,秦末時陳勝吳廣起義,出了一個‘大楚興,陳勝王’的魚腹,那也因為跟隨他的勞工大多是愚昧粗人,所以才要直接淺顯一點好,可是這一次這種連續出現,三歲孩童都知道是我們在弄假,這會極大損害大將軍名聲,我認為這是一次有預謀的事件,目的就是給大將軍抹黑。”

  胡沛雲心中壓力很大,他現在最害怕再出異端,可實際情況是極可能明天還要再出現,現在已經出來四件了,如果要徹底抹黑大將軍,那至少還要再出五六件,那樣事態就難以控制了,如果事件真惡化到那一步,那就是他情報堂的嚴重失職。

  胡沛雲心裡清楚,其實他們已經失職了,這件事必然很早就策劃了,而且參與人數眾多,就等大將軍在河東大勝的機會推出來,而他們情報堂卻毫不知情,他胡沛雲難辭其咎。

  現在他急需得到內衛的協助,控制住事態,但他又怕秦海陽不肯盡力,便沉吟了一下道:“秦將軍,這件事已經把王妃驚動了。”

  秦海陽一怔,他有些緊張地問道:“王妃說什麼了嗎?”

  胡沛雲搖搖頭,“王妃是下午派人來的,我正好不在,便讓我明天去解釋一下,事情真的嚴重了。”

  秦海陽也知道,趙王妃從不過問軍政之事,但這次破例派人來過問,說明事情已經嚴重到了令王妃也無法坐視的程度,胡沛雲這麼晚請自己來,肯定是有所求了。

  他便點了點頭,“不知現在胡將軍有什麼計劃?”

  “我想分兩步同時進行!”

  “胡將軍請盡管說,我但聞其詳。”

  胡沛雲組織了一下思路,他緩緩道:“首先我已經得到一點線索,和朝中一個姓戚的官員有關,我查到這個人,再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主使者,其次是要阻止再有異兆發生,這後一件事我人手不足,我希望秦將軍能給予協助。”

  秦海陽的臉上卻露出了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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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放線釣魚

     沒有吭聲,內衛的調動非常嚴格,必須有政事堂的書面請求,然後由大將府長史草擬調兵令,報李慶安同意後,內衛才能出兵,如果是在長安城內,胡沛雲倒可以去找千牛衛幫忙,但胡沛雲的意思很明顯是在京兆府各縣去執行任務,這就有點麻煩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特殊,由於現在是非常時期,李慶安大多時候不在長安,所以又給了他一個變通,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他可以先出兵,然後再補辦手續,至於什麼樣的事情是緊急情況,那就要由他自己判斷了。

     胡沛雲見秦海陽沒有吭聲,也知道他的為難,胡沛雲心中也焦急起來,又道:“秦將軍,對方肯定是早就策劃好了,異兆必然是集中出現,只是發現的時間早晚,我懷疑明天一早,又會有人發現什麼,情況緊急,我希望內衛能連夜出兵,奔赴各縣控制住局勢。”

     說到這裡,他起身深深行一禮,“拜托秦將軍了!”

     “好吧!”

     秦海陽終於松口了,“那我就連夜派兵,奔赴京兆各縣,另外明天一早,我想和胡將軍一起去見王妃。”

     胡沛雲大喜,連忙道:“沒有問題,明天天一亮我就來找秦將軍一同去見王妃,現在請將軍立刻派兵。”

     “那我現在就去安排!”

     秦海陽拱拱手,起身便走了,胡沛雲心中略略有了一點底,他坐了下來,又仔細看了看文稿,自言自語道:“這個姓戚的官員到底是誰呢?”

     就在這時,文書郎捧著幾本卷宗走了進來,“將軍,我找到了!”

     ………………

     半個時辰後,五千名內衛士兵分成五十隊,連夜奔赴京兆府各縣……

     天剛剛亮,趙王妃獨孤明月便起床了,作為王府的主婦,李慶安不在長安之時,她便要承擔起整個王府的大小事務,她每天都很忙碌.不僅是府內瑣事繁多,而且還有很多對外應酬,幾乎每天都有官員的內眷來上門拜訪,朝廷和地方官員的內眷都有,這一陣子河東大戰激烈,她還要號召長安婦女給前線將士縫制鞋襪單衣,安撫陣亡將士的妻兒父母,另外,她自己還有兩個兒子要她操心照顧,所以她每天都幾乎是忙得腳不沾地。

     這些天,明月卻添了幾分心事,長安傳得沸沸揚揚的瑞兆事件使她心中憂慮起來,最初,當刻字千年龜出現時,明月還以為是丈夫命人暗中所為,她便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每天派人去酒肆茶樓聽一聽民意。

     民意的結果是喜憂參半,五分反對,五分支持,還有大量的人沒有表態,她心中只略略覺得丈夫這件事有點操之過急了,有點急功近利,但昨天下午,忽然又出現了新豐、藍田的兩樁瑞兆,地方官員大張旗鼓地送來,民意急轉,很多支持的人都不再吭聲,叫罵、反感的聲音開始出現了。

     明月也開始有點不安了,瑞兆本是天意,偶然出現一下,代表上天的意志,但連續出現三個瑞兆,明顯就是故意人為了,這樣做會適當其反,明月本來從不過問丈夫的事情,但這一次,她終於忍不住了,她想提醒一下胡沛雲。

     明月剛剛從兒子的房間出來,便有丫鬟來稟報:“情報堂的胡將軍和內衛秦將軍來了,在客堂等候!”

     “請他們稍候,我馬上就來。”

     明月回房換了一身衣服,便向客堂而去。

     客堂內,胡沛雲和秦海陽正耐心地等候王妃召見,對他們而言,趙王妃召見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了皇太後的召見。

     兩人心中都有點不安,胡沛雲是因為情報堂失察而導致現在問題頻發,惡劣影響加大,是一種失職的不安,而秦海陽是因為昨晚在沒有得到李慶安同意的情況下,擅自將五千軍派到京兆各縣控制局勢,他是一種越權的不安。

     客堂外環佩聲響起,香氣迎面撲來,趙王妃獨孤明月在十幾名丫鬟的簇擁下走進了客堂。

     兩人連忙站起身,一齊躬身施禮,“卑職胡沛雲、秦海陽參見趙王妃!”

     “兩位將軍請免禮。”

     明月一擺手,柔聲道:“請坐吧!”

     “多謝王妃!”

     口中雖然稱謝,但兩人卻沒有坐下,客堂的位子不像李慶安的書房有主從之分,他們一旦坐下,就是和王妃平起平坐了,雖然明月在這裡接見官員家眷時大家都是隨意而坐,五六品官員的妻子也能和明月像姐妹一樣並肩而坐,沒有什麼等級之分。

     家眷可以,但屬下不行。

     明月也明白這種關系,她也不勉強,笑了笑便坐下了,兩人垂手而立,等候王妃的問話。

     “兩位將軍都是忙碌之人,我請兩位將軍過來也是不得已,請兩位將軍先諒解。”

     明月的語氣始終很輕柔,雖然她只請了胡沛雲一人,但秦海陽不請自來,她就當自己請了兩人,沒有流露出半點對秦海陽的疑慮。

     “我想兩位將軍應該知道我請你們過來的原因吧!”

     王妃的輕柔語氣讓胡沛雲感到一陣羞愧,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這件事,防患於未然,那就不用讓王妃這樣擔憂了,盡管王妃沒有表現出擔憂之意,但王妃召見他們本身就是一種擔憂。

     “卑職明白,是瑞兆頻出之事,讓王妃擔憂了。”

     明月笑了笑,盡量用一種委婉的語氣勸道:“其實我也知道你們這樣做是執行大將軍的命令,你們大將軍這個人大多時候是很冷靜,但他頭腦有時也會發熱,一發熱就會往往不顧後果,固執己見,我也不怕你們笑話,他有時候會為一些家庭瑣事向我大發雷霆,然後我就會讓步,事後他冷靜下來又會怪我為什麼不堅持自己主張,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大將軍心胸其實很寬闊,不會記恨,很多時候他更會感激你們的勸諫,兩位將軍明白我的意思嗎?”

     胡沛雲和秦海陽對望一樣,原來王妃以為是大將軍下令而為,王妃的委婉和自責讓他們心中感動不已,胡沛雲連忙道:“王妃的好意卑職感激不盡,但這一次確實不是大將軍的意思。”

     明月一怔,“我不太明白胡將軍的意思?”

     秦海陽接口道:“這件事其實和我們一點關系沒有,大將軍沒有下令,我們也沒有擅自而為,這是一次陰謀,是有人在刻意抹黑大將軍。”

     “還有這種事?難怪呢!”

     明月這才恍然大悟,她急忙問道:“那……那這件事幕後的主謀查出來了嗎?”

     胡沛雲道:“卑職已經查出一點線索,正在繼續深挖,相信這兩天會有所收獲。”

     “辛苦兩位將軍了,不過我建議在查幕後主使的同時,也要防止再有新的瑞兆出來,現在外面已經有惡言惡語出現了,雖然有刻意中傷的可能,但瑞兆頻出,影響確實不好。”

     王妃的建議也正是秦海陽所期盼的,他連忙道:“卑職也明白不能再有類似事件發生,所以昨晚連夜派兵去京兆各縣布防,昨天胡將軍在高陵縣就成功阻止了一起白玉碑瑞兆的出現,否則就是四件瑞兆了,我們都一致認為,如不阻止,還會有第五件、第六件乃至第十件瑞兆發生。”

     胡沛雲也道:“至於謠言,卑職已經派出精干人員前去市井調查,若有人刻意傳播謠言,卑職當立即抓捕。”

     明月點點頭,“兩位將軍都是大將軍最信任的心腹愛將,都是棟梁大才,我也不多說什麼,只希望一點,不要亂抓無辜,那樣會更損害大將軍名譽。”

     “卑職明白,一定不會傷及無辜!”

     胡沛雲雖然對王妃是這樣承諾,但他心中卻知道李慶安是絕不會這樣手軟,有時候不拿出一點霹靂手段,是解決不了問題。

     明月見他們已經有了對策,便也放心下來,笑道:“那我就不耽誤兩位將軍的公事了,等大將軍回來,我一定會如實告訴大將軍,兩位將軍所做的努力。”

     ………………

     西市歸去來兮酒肆,這裡生意興隆,每天客來客往絡繹不絕,酒肆、茶館等地大多是酒客們議論中心,很多小道消息都是在這種場合得到迅速傳播。

     時間已經漸漸到了中午,來酒肆吃飯的客人也越來越多,二樓已經坐滿了客人,人聲鼎沸,熱鬧異常,一名中年男子多喝了幾杯酒,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起身大聲道:“這天底下無恥之人很多,卻沒有比那個人更無恥了。”

     有人湊趣問道:“這位爺,你說的是誰啊?”

     “還有誰,安西來的那個人唄!他想當皇帝想瘋了,不惜人為制造瑞兆,制造天意,他以為自己是誰,能一手遮天嗎?以為我們這些小民都是白癡嗎?他想當皇帝,輪不到他呢!”

     中年男子的話有人不喜歡聽了,一名老者插口道:“人家怎麼不能當皇帝,人家也是宗室,再說做得也不錯,文治武功,大家都有目共睹。”

     “屁話!”

     中年男子醉熏熏地指著老者罵道:“你這老賊盡說屁話,我大唐皇帝的正宗在成都,你記住了,皇帝在成都,不在長安,他算什麼東西,哼!也配當皇帝?也不知道是哪個胡人私生的……”

     他話音沒說話,旁邊立刻站起來兩個膀大腰圓的年輕男子,一拳將這個中年男子打翻在地,‘砰砰嘭嘭!’幾張桌子被撞翻,碗碟摔落一地,酒肆裡一片驚叫,酒客們紛紛離開位子後退,亂作一團,中年男子被打掉了兩顆牙,他捂著嘴含糊不清地大罵,兩個漢子上前,給了他幾記耳光,臉都打腫了,一人揪住他頭發,一人抓住他腳腕,將他直接拎下了酒樓。

     在樓梯口正好遇見聞聲跑上來的掌櫃,掌櫃剛要攔住二人,其中一人取出一塊銅牌在他面前一晃,掌櫃的臉刷地白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嚇得兩腿發抖,眼睜睜地看著那中年男子被拎出酒肆大門,扔進了一輛馬車裡,馬車隨即走了。

     掌櫃走上樓,戰戰兢兢對眾人拱手哀求道:“各位爺,我求求你們了,不要再胡說八道,好好吃飯喝酒,剛才那兩位可是內衛情報堂的人啊!”

     那老者卻端起酒杯慢悠悠道:“說話歸說話,但在公開場合罵上位者是胡人sī養,這不是明著找死嗎?我看啊!這人十有八九是南唐派來的探子。”

     在東市的景陽茶樓,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一名商人公開大罵李慶安為求上位不擇手段,人為制造瑞兆,他立刻被情報堂的人抓捕了……

     為了平息惡劣影響,情報堂、內衛、千牛衛都出動了大量兵力,一個上午,便有三百余人因傳播李慶安故意制造瑞兆而被抓捕,震懾極大,很快這件事便沒有人再提起了……

     ………………

     一輛馬車駛進了長安太平坊,沿著林蔭坊路行了一裡,一轉彎,拐進了一條小路,這是條死路,前方被一座大宅子堵住了,馬車在這座大宅子前停了下來,從馬車裡下來一名身著白se錦袍的老者,老者年約六十余歲,長得又高又胖,臉上一雙眯縫眼,就仿佛永遠睡不醒一樣,他走到府門前,看了看牆上的牌子,牌子上寫著‘李宅’兩個字,這是工部侍郎李開復的府宅。

     “砰砰!”老者用力敲了幾下門。

     “誰呀?”門內有人問道。

     “是我,戚老爺!”

     門開了,一名門房開門陪笑道:“原來是戚老爺,快快請進。”

     “你們家老爺在嗎?”

     “在!在書房呢!”

     “嗯!去告訴他一聲我來了,要見見他。”

     “戚老爺稍後,我這就去。”

     大門吱嘎一聲關上了,這時,離大門約十幾步外的小路口上出現了一名騎馬的男子,他看了看停在李開復府宅前的那輛馬車,便若無其事地從巷口消失,找到一個僻靜處,在一個小本子上迅速記下了什麼,便翻身下馬,靠在一棵大樹上耐心地等候馬車的出來。

     這個姓戚的老者叫戚珣,曾任大理寺少卿,是王珙的心腹,兩年前投奔了南唐,因為王珙的緣故,一度做到了南唐的大理寺卿,兩個月前剛剛抵達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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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意料之外

     傍晚時分,李慶安終於抵達了長安,他沒有在城外停留,命三千親衛騎兵在城外駐扎,他本人則改乘一輛馬車,在三百騎兵的護衛下直接向皇城而去。

     天氣漸漸地熱了,很多長安民眾為了躲避白天的炎熱,都選擇黃昏時分出來逛街乘涼,朱雀大街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馬車走得不快,三百親衛小心翼翼護衛在左右,目光不時警惕地向四周查看。

     雖然不知道這就是趙王李慶安的馬車,但三百騎兵的護衛還是使長安民眾紛紛讓道。

     馬車在緩緩前行,李慶安卻坐在馬車內考慮最近所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和郭子儀達成協議,太行八陘中,由郭子儀部負責堵住控制井陘,其余七陘皆由他的軍隊控制,將安祿山和史思明軍堵在河北,讓他們自相去殘殺,可以說河北大局基本上已經穩定了,唯一的尾巴就是張巡要帶領一批民眾安全逃離河北,這個任務交給他的斥候頭目季勝去完成。

     李慶安的目光又漸漸轉回了朝廷,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長安出了瑞兆之事,這著實令李慶安沒有想到,瑞兆本是一件好事,李慶安也曾經考慮過要進行類似的操作,但他認為現在還不是時候,在條件成熟時,他自然會暗示下屬去做。

     但長安卻發生了龜殼刻字之事,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張筠等人的安排,直到他接到政事堂的信,他才開始意識到這件事並不是那麼簡單,一種潛意識告訴他,這極可能是一連串陰謀的一角。

     從古自今任何權力的變更都不會那麼容易,尤其涉及到皇權,更多時候是以血腥爭奪而收場,李世民登基發生玄武門之變,高宗死後發生武則天篡位,李隆基爭位殺死了太平公主集團,李亨登基時又發生了馬嵬坡事變,如今輪到他李慶安登位,事情就會那麼容易嗎?

     這個時候突然發生的瑞兆事件,會不會是一種反擊他的開始呢?李慶安經過新豐縣時,他已經得知新豐、藍田縣都出現了瑞兆,他心中的疑雲更加濃重了。

     馬車進了朱雀門,直接在內衛的大門前停了下來,秦海陽前去武功縣處理緊急事件了,內衛和情報堂是共用同一個大門,大門前,胡沛雲和秦海陽的副將趙延嗣等數十名將官迎了出來。

     李慶安了馬車,數十人一起單膝跪下行軍禮:“卑職參見大將軍!”

     “各位將軍免禮!”

     李慶安見秦海陽不在,便笑問道:“秦將軍呢?他怎麼不見?”

     副將趙延嗣上前稟報道:“回稟大將軍,武功縣發現了魚腹錦書的瑞兆,發現者和鯉魚都被內衛控制住,秦將軍緊急去處理了。”

     “是嗎?又發現了一樁。”

     李慶安淡淡一笑,“當真是天意難卻啊!”

     胡沛雲也上前道:“大將軍,卑職有重要事情稟報。”

     “進去再慢慢說。”

     李慶安跟隨著眾人走進了情報堂,他先走到千年神龜面前,注視著這只體態碩大的烏龜,烏龜在水缸內緩慢的劃水,背上的文字在燈光下閃爍著一層神秘的光芒。

     其實如果沒有別的瑞兆出現,這只千年烏龜倒是個不錯地宣傳工具,這種千年龜極為罕見,一般它出現都會令人信服,有點可惜了,但也說明幕後策劃者花費了極大的心血。

     “大將軍,寫這些字的人已經查出來了,著實令人嚇一大跳。”

     李慶安點點頭,一指內堂道:“進內堂說!”

     一行人走進內堂坐下,其余人都各自去忙碌了,只留下幾名核心人物向他彙報。

     李慶安喝了一口涼茶,先問道:“到目前為止,一共出現了幾樁瑞兆?”

     胡沛雲答道:“到現在為止一共是六件瑞兆,被公開的有三件,被我們及時壓住的,也有三件。”

     “哦?除了剛才說的魚腹錦書外,還有什麼?”

     “除了武功縣的魚腹錦書,還有高陵的的白玉石碑,再有就是今天上午出現的渭河寶珠出水。”

     李慶安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麼個寶珠出水法?”

     “回稟大將軍,是今天清晨一個船工在渭河上發現的,是一艘無人小船,船上放一只玉碗,碗上刻有和龜背同樣的字樣,碗中放一顆雞卵大的珠子,聽說是顆大珍珠。”

     “一艘船?”李慶安笑了笑,“我還以為珠子是浮在水面上呢!”

     他又問胡沛雲道:“現在你可以說這個事件的內幕了。”

     胡沛雲遲疑了一下,“大將軍能否先隨我去看幾個人。”

     “可以!”

     李慶安站了起來,跟隨著胡沛雲向情報堂後院走去,那裡有一排房間,便是情報堂的臨時牢房,牢房門口站滿了士兵,見李慶安到來,一齊單膝跪下,行了一軍禮。

     走到最邊上一座牢房,牢房裡綁著一個中年男子,披頭散發,赤著上身,四肢都套晉了鐵環中,呈一個大字型,這正是上午在歸去來兮酒肆抓獲的那名中年男子了。

     胡沛雲指著他道:“此人姓衛,是南唐察事廳的一名低級探子,扮作一名商人,若不是從他頭發裡發現一卷紙,我們險些將他放了。”

     察事廳的是南唐李亨組建的情報機構,由李輔國直接控制,據說有千余名探子,既負責監視百官,同時也會派到長安探查消息,他們裝扮成各種行業,頗為隱秘,據長安情報堂得到的情報,察事廳在長安已有兩百余人,形成了一只嚴密的情報網,而且都是單線聯系,抓到其中一個,也無法破網。

     李慶安眉頭一皺,問道:“紙上說了什麼?”

     胡沛雲從旁邊的銅盤中取過一張紙條,遞給了李慶安,“紙條上是一條命令,一共八家酒肆的名字,我們審問過了,他就負責在這八家酒肆中用瑞兆之事抹黑大將軍。”

     “我說……我什麼都招,饒我一命。”

     中年男子慢慢蘇醒了,含含糊糊地說著什麼。

     李慶安把紙條放回原處,又問:“他還交代了什麼?”

     胡沛雲帶李慶安來看這個人,就是為了交代這件事,他點點頭道:“這個人只是一個小嘍啰,但巧的是,他的上線正好有事情回成都了,他就由他的上上線暫時管轄,這樣一來,我們就從他的口中得到了他上上線的情報,在中午時抓住了這個人。”

     胡沛雲一指隔壁房間,“大將軍,請隨我來。”

     李慶安走到隔壁房間,門口的守衛紛紛閃開,只見房間裡捆著一男子,四十歲出頭,白白胖胖,額下無須,喉頭平滑,看樣子像一個宦官,他耷拉著,似乎也受了重刑。

     胡沛雲指著他得意地笑道:“此人叫楊中意,是一名宦官,也是李輔國手下的得力助手,是察事廳內負責長安事務的頭目,掩護身份是東市巴蜀綢緞店的掌櫃,平時戴著假胡須。”

     “你的意思就是說,這個人就是李亨在長安的情報頭子,對嗎?”

     “回稟大將軍,兩個月前他或許是,但現在他的權力已經被剝奪了,他所有的手下都被借走,他的手下現在只剩下五人,只負責宣傳一塊。”

     胡沛雲不等李慶安再問,他又繼續彙報道:“根據這個楊中意的交代,兩個月前,李亨策劃了一連串針對大將軍的行動,還起了一個代號,叫‘反慶’,這次瑞兆事件只是他們策劃的行動之一,以後還會有刺殺、離間、策反等等,由相國王珙全權負責此事。”

     李慶安忽然聽出一點端倪,不由奇怪地問道:“為什麼不是用李輔國負責,而是交給王珙來做此事?”

     “大將軍確實問到了一處關鍵,從這個楊中意的口中,我們才知道了一點點南唐宮廷內幕。”

     “什麼內幕?”

     胡沛雲向左右看看,道:“大將軍,此事事關機密,請回內堂容屬下慢慢稟報。”

     李慶安點點頭,跟隨胡沛雲回到了內堂,在內堂坐下,李慶安便道:“說吧!什麼內幕?”

     “大將軍,那楊中意說李亨和太子李系已經產生了矛盾,而且矛盾不小,是李亨率軍攻打襄陽時,李系坐鎮成都監國,但他越權進行了一些重要的人事變動,這引起了李亨的嚴重不滿,李亨就有了廢太子之意。”

     聽到這,李慶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才是他的風格,不容別人染指他的一點權力,我還以為他真要定下一個太子呢!看來他還是要再立太子,估計新太子應該是彭王李僅。”

     “大將軍的推測一點沒錯,那楊中意說,李亨很看重彭王,不僅在公開場合誇贊彭王有龍鳳之姿,已經准備任命他為尚書令,主管南唐財稅。”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他又問道:“難道是王珙支持李僅,而李輔國支持李系,所以李亨就讓王珙來主管這件事,是這樣嗎?”

     胡沛雲笑道:“正是這樣,李亨正是想借這件事從李輔國手中奪走一部分察事廳的權力,所以楊中意雖然是長安情報網的頭子,但他手下全部被借走了,實際上是被奪走權力,他本人被架空,李亨想換太子之事非常隱秘,只有幾個當事者心裡明白,連崔圓這樣的重臣都不知曉,這個楊中意是李輔國心腹,所以他才得到了這個秘密,我們也是機緣巧合,正好把他抓住了。”

     李慶安背著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這情報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如果這個情報屬實的話,那南唐內部就可能發生裂變,是不是攻打南唐的機會就成熟了呢?

     想到這,他又對胡沛雲道:“胡將軍,這件事我今晚考慮一下,明天再和你詳談,現在你給我說一說瑞兆之事,我想知道後面的具體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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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反慶集團

  胡沛雲從櫃子裡取出一冊卷宗,放在李慶安面前,“大將軍,請看這個!”

  李慶安接過卷宗看了看,袋子上寫著‘大理寺少卿戚珣’,他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大理寺有這個人嗎?”

  “大將軍,此人只擔任了兩個月的大理寺少卿,還是在兩年前,由於時間很短,因此很多人都對其不熟,此人現在是南唐的大理寺卿。”

  李慶安打開卷宗,抖出了一堆資料,大部分都是吏部的歷年考評,他對這個不感興趣,他從裡面找出一本用紅線裝訂的小冊子,這在安西軍中叫紅線冊,也就是情報部門對一些重要人物的調查記錄,包括他的背景、派系以及一些見不得人的把柄,都會在這裡面記錄,這才是對情報部門最有價值的東西。

  李慶安打開這本紅線冊,翻了幾頁,只見上面寫得很清楚,王珙的次子娶了其女兒,此人是王珙的心腹,又聯想到剛剛所說,王珙是這次針對自己一系列行動的負責人,李慶安若有所悟。

  他將冊子一合,問道:“取代楊中意的,就是此人嗎?”

  “大將軍說的一點不錯,李亨所部署的‘反慶’行動,就是由全權負責執行,這次連續出現地瑞兆,便是他一手策劃,他現在就在長安,正在積極聯絡許多重要官員。”

  胡沛雲又取過一張大紙,在李慶安面前展開來,上面畫的是一幅圖,正中間是戚珣的名字,他的名字四周一個圓圈,圍著無數個小方塊,大部分方塊內都空著,但有三個方塊內寫著名字,李慶安仔細看了看,一個是工部侍郎李開複,一個是都水監使者張秉國,一個是大理寺丞邵易,這是什麼意思?

  胡沛雲解釋道:“根據我們推斷,戚珣這兩個月至少和不下於二十名的朝廷官員有過聯繫,今天下午,他拜訪了三名官員,在每個官員府中都呆了半個時辰以上,卑職有點懷疑……”

  “懷疑什麼?”李慶安的目光注視著胡沛雲的眼睛問道。

  “卑職只是有點懷疑,還不敢定論。”

  “無妨,說說看,你懷疑什麼?”

  “卑職懷疑這一連串的瑞兆事件,並不完全是南唐人所為,我覺得有朝廷官員參與了其中。”

  “你的懷疑有依據嗎?”李慶安又問他道。

  “有一點點!”

  胡沛雲指著圖紙上張秉國的名字道:“我是從這個人名字上得到了啟示,他是都水監左使,而昨天高陵縣白玉石碑埋藏前夕,有人發現一艘船停泊在距離石碑不遠處的中白渠內,停泊了一夜,我留了一名手下專門調查這艘船,今天中午手下回來向我稟報,那艘船是都水監的河渠測量船,我又去調查都水監的測量記錄,他們近一個月內並沒有派船去中白渠測量什麼,所以我就懷疑這艘船是張秉國私自調撥,用於運送白玉石碑,因為是官船,便可以不受任何檢查,非常便利,我甚至懷疑千年龜也是這艘船所放,如果我的推斷成立,那張秉國就參與了這次製作瑞兆的行動。”

  李慶安也感覺胡沛雲說得有道理,這次連續六起瑞兆事件非常周密,也非常隱蔽,僅靠南唐自己人恐怕是難以辦到,極可能是得到朝廷官員的幫助,如果張秉國也涉案的話,那就絕不是他一人,別的官員也一定涉案,這就等於是出現了一個反對他李慶安的官僚集團。

  現在李慶安最關心的是,這個戚珣所聯繫的官員中最高到了哪個級別,是到工部侍郎李開複為止,還是有更高級別的官員。

  這時,胡沛雲又道:“大將軍,現在楊中意被抓,我擔心這個戚珣會得到消息潛逃,我想把他抓捕,不知大將軍是否同意。”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道:“最好把線再放長一點,不要急著抓捕,你不妨去和楊中意談一談,讓他替我們做事,另外,那個張秉國倒有必要抓起來問一問,問他是否真的涉案,如果他真涉案,那涉案者就絕不止他一個官員。”

  “卑職明白了,只是這個張秉國該怎麼抓?才會不驚動戚珣。”

  李慶安淡淡一笑,“不妨,我自有辦法。”

  ………………

  從情報堂出來,李慶安便直接回了家,一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樂意融融,在家中吃了晚飯,李慶安又陪同兒女們玩了一會兒,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進書房坐下沒多久,妻子明月便端了一杯參茶進來。

  她把茶放在桌上,笑問道:“霧娘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李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她在太原招募了一千女兵,正忙著操練女兵,一時沒有空回來。”

  “那我現在該稱呼她什麼?”

  明月的眼中透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笑意,“叫她妹妹嗎?”

  李慶安卻搖了搖頭,“不!你應該稱呼她為高將軍。”

  “你們……沒有……”

  “沒有……什麼?”李慶安笑道。

  “沒什麼!”

  明月岔開了話題,她笑道:“今天上午我召見了胡沛雲,結果秦海陽也一起來了,這件事……你不會生我氣吧?”

  “為什麼召見,是為瑞兆之事嗎?”李慶安微微笑道。

  “是的,這件事影響比較嚴重,對你的名譽損害很大,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會干涉你的事。”

  “嗯!這件事我已經聽胡沛雲說過了,應該說你這件事做得對,但有一點,我不希望類似的事情成為常態。”

  李慶安和妻子的談話也運用了軍人的風格,他非常明確地告訴了妻子,這一次她做得對,但不希望妻子因為這一次對,而經常去做,說白了,就是提醒妻子不要過多干預軍政之事。

  明月默默地點了點頭,她能理解丈夫的態度,這不是在責怪自己,而是一種保護,在唐一朝,過多干預政事的後宮大多沒有好下場,武則天、韋氏、太平公主等等,中唐以後,朝廷已經很難再容忍婦人干政,何況,明月自己想做的是長孫皇后第二,而不是武則天第二。

  李慶安見妻子理解了,他握住她的手笑道:“給我說說孩子們的趣事吧!上次檀兒送我一幅畫,我很喜歡,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我的眼睛畫那麼大,像銅鈴似的,有點又凶又惡。”

  明月抿嘴一笑道:“那是因為有一次他看到了鍾馗的畫像,他就說我爹爹的眼睛和畫中人長得一樣,所以上次畫你的像,他特地把鍾馗的畫像翻出來,對照著畫。”

  “這個臭小子!”

  李慶安哈哈大笑起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道:“我像鍾馗麼?”

  明月也笑了,“夫君當然不像鍾馗,鍾馗是捉惡鬼,夫君是捉惡人,安祿山、史思明之流,夫君在潞州大敗賊軍,長安滿城歡慶,幾千名父老鄉親自發來到我們府門前跪拜,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們真的很激動,我都忍不住哭了。”

  說到這裡,明月的眼睛裡有些濕潤了,李慶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在前敵奮勇殺敵,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你和孩子們,我既是為了天下蒼生,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兒,我身居高位,更是要謹慎小心,一步走錯,不僅是我性命不保,你們也會陷入萬複不劫,你知道,我的壓力很大。”

  明月拾起丈夫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她柔聲道:“我知道夫君的壓力,我也會盡我的所能,為你減輕身後的負擔,教育好孩子們,我也會做到母儀天下,讓你以為榮。”

  李慶安心中感動,他想起一件事,對妻子道:“過些天,很多安西將領的妻兒都會來長安居住,府宅之類朝廷會安排好,但我希望你能替我去安撫她們,問問她們有什麼實際困難,讓她們安心在長安定居下來。”

  明月點點頭,“在安西時,我和她們的關係都很好,你放心吧!我會去照顧好她們。”

  明月見時間已經不早,便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早些把事情處理好,早點休息。”

  “那好吧!夜裡我們再慢慢聊。”

  明月聽出了丈夫的弦外之音,她羞澀地點點頭,轉身便走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李慶安的思緒也漸漸回到了白天之事,雖然瑞兆的發生給他名譽帶來了一定的損害,但這件事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收穫,由於胡沛雲等人的能幹,使一個反對他的官員集團漸漸地浮出了水面,這恰恰是他眼前最想做之事,清除異己,為以後的登基掃平道路,而且罪名很充分,勾結南唐。

  李慶安慢慢走到窗前,他推開窗戶,背著手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他在考慮下一步的行動,現在安祿山之亂已經成不了氣候,他該考慮自己登位之事了,他要為自己的登位掃清一切障礙,包括長安的障礙和南唐的障礙,時不我待,他必須立刻行動了。

  想到這,他回身令道:“來人!”

  門外走進一名親兵,躬身道:“請大將軍下令!”

  “去一趟相國府,把張相國給我請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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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3 18:13:36
第六百五十九章 攻心為上

  次日一早,右相國張筠便將都水左使張秉國請去了中書省。

  都水監是大唐朝廷諸寺監百司中最小的一個職能部門,原本屬於將作監,開元二十五年從將作監中分立出來,成為一個獨立的機構,掌管山澤、津梁、渠堰陂池之政,都水監的最高官員叫都水使者,分左右二使,只有正五品上階,也所有部寺首腦中官員品秩最低。

  但這幾個月都水監頗受重視,崔甯去江淮河南疏通漕運,包括都水右使朱氓在內,幾乎一半以上的都水監官員都跟隨崔甯去江淮了,朝廷中的都水監官員只剩下寥寥五六人,由左使張秉國負責本監日常事務。

  張秉國今年約四十歲左右,是天寶二年的進士出身,身材很高,長得又黑又瘦,由於在都水監做官是個苦差事,常常要外出奔跑,幾乎沒有又白又胖的官員。

  一大早右相國便找自己,張秉國不敢怠慢,一路從皇城急急火火地趕到了中書省,在門口稟明來意,一名從事將他領到了張筠的朝房前。

  “右相國,都水監張秉國求見。”

  “請他進來!”

  張秉國走進了朝房,躬身行禮道:“卑職參見右相國!”

  張筠放下手中筆,笑呵呵道:“一大早將張左使請來,真是抱歉了。”

  張秉國在朝廷中屬於韋黨一派,由於他是都水監首腦,因此深得韋滔重視算得上是韋黨骨幹,一早張筠把他找來,使他心中頗有點不安,不知發生了什麼,不過張筠笑容親切,態度隨和,他心中又稍稍安定,連忙答道:“右相有事,卑職安敢不來,請右相吩咐。”

  “嗯!是這樣。”

  張筠拿起一本奏摺問他:“我前天接到崔相國從江淮送來的奏摺,上面說今年江淮入夏以來連降暴雨,水患嚴重,我便很擔心關中的情況,我翻了一些資料,基本上從天寶五年後,關中各河渠都沒有修葺了,也不知近況如何?”

  不等張筠說完張秉國便連忙道:“關中河渠確實很多地方都陳舊不堪了,若遇大汛必然出現潰堤,屬下心裡明白,也曾經給裴相國幾次上書,但裴相國總說朝廷經費緊張,緩一緩再議此事,右相,此事確實拖不起了。”

  張秉國說的是實話作為他的本職事務他對關中河渠情況了如指掌,他心中也很擔憂,一旦出現潰堤淹沒農田之事,他的官帽可就保不住了俗話說,三年必汛,關中已經兩年沒有出現水患了今年從春天起便雨水偏多,他非常擔憂,一旦今年出現水患,年久失修的河渠必然潰堤淹沒農田,為此他從年初便向時任右相國的裴遵慶提出此事但每次都被裴遵慶以朝廷經費緊張拖延了,今天難得張筠主動提出此事,這個機會他怎麼能不抓住。

  張筠沉思了一下,便道:“朝廷經費緊張是事實,安祿山造反,河北大量移民,耗費了巨額錢財,府庫中著實空虛,不過移民安置已經結束,最近安西又解來一批稅銀,境況又好了很多,所以我考慮撥出五十萬貫錢修繕關中河渠……”

  張秉國大喜,連忙深施一禮,“多謝右相關注!”

  張筠一擺手,止住了他,“你聽我把話說完。”

  張秉國連忙閉嘴了,張筠這才笑道:“要想讓劉晏那個守財奴掏錢出來,可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我打算今天帶他前去實地考察,還有京兆尹黎幹也一同前往,就想問問你,那個河堤的情況最為嚴重?”

  河渠破損最嚴重是升原渠岐州一段,其次是中白渠,張秉國本來想說升原渠,可聽京兆尹黎幹也要一同去,他便不好說岐州了,只得改口道:“回稟相國,中白渠一帶比較嚴重。”

  張筠點點頭,“好吧!我們就去中白渠,張左使可回去多準備一些資料,我們午後便出發。”

  張秉國猶豫了一下,“卑職“也要去嗎?”

  “你還有別的事嗎?”

  張筠奇怪地看著他,言外之意就是說,右相國視察河渠,你都水左使能不陪同嗎?

  張秉國心中凜然,“卑職明白了,這就去準備。”

  張秉國轉身走了,張筠捋須望著他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

  下午,右相國張筠帶著戶部侍郎劉晏、都水左使張秉國等一群考察官員和護衛近百人,在京兆尹黎幹的陪同下來到了高陵縣,高陵縣吳縣令早已得到消息,帶領縣丞縣尉老遠便趕來迎接。

  “卑職高陵縣縣令吳懦參見相國!”

  張筠在馬車內笑道:“我們來視察河渠,今晚可能回不去了,還煩請吳縣令安排一下食宿,簡單一點無妨。”

  “卑職明白了,卑職會安排好,現在相國和各位使君先去縣衙休息一會兒嗎?”

  張筠看了看劉晏,笑道:“劉侍郎的意思呢?”

  劉晏心裡明白,帶自己來視察,無非就是要錢罷了,但劉晏是個很認真的人,既然來視察,他就不會走形式,他看了看天色,便道:“現在時辰還早,我們不妨抓緊時間查看河堤,如果可能,我想連夜趕回長安,明天一早江南的稅賦報告就要送到了,我需要進行核對。”

  “呵呵!劉侍郎不愧是朝廷第一大忙人啊!我也想連夜趕回,但身體不允許,只好呆一夜了。”

  張筠笑了笑,又問京兆尹黎幹道:“黎使君的意思呢?”

  黎幹躬身道:“卑職也建議立刻開始視察,不過卑職可以留下陪同相國。”

  張筠又看了一眼張秉國,“張左使呢?”

  張秉國一路而來心中隱隱有些忐忑,一般而言,河堤維修是由各縣提出申請,再報州裡,長安各縣是報京兆府,州裡或者京兆尹審批後上呈給工部,由工部中的水部司把各州各縣的申請進行匯總核准,再轉給都水監擬定具體方案和費用,最後是報到相國那裡批准,如果費用超過一定額度還要上報皇帝,然後再由都水監官員會同縣裡組織民夫施工。

  這中間,工部屬手審批機構,作用很大,按理,相國來視察,就算工部尚書不來,工部侍郎也一定要陪同,但這裡卻看不見工部侍郎李開複的影子,只來了一個水部郎中,陪同級別不對等,說得難聽一點,這就叫蔑視相權了,是官場中的大忌。

  張秉國不明白,為什麼李開複今天不來陪同,但他又不好多問,他心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見張筠問他,他便躬身道:“卑職隨相國!”

  張筠點點頭,捋須笑道:“好吧!先不忙去縣衙,現在就開始視察河堤。”

  眾人調轉車馬,便向中白渠而去,吳縣令對這裡的情況很熟,便給眾人詳細介紹河堤現狀。

  “中白渠自從天寶元年修繕過一次外,至今已有十六年沒有修葺了,現在和普通河流沒有什麼區別……”

  在吳縣令的介紹下,眾人見河流兩岸野草密佈,柳樹成蔭,一座修建于開元初年的橋樑已經十分破舊,完全看不到人工修築的堤岸。

  吳縣令帶眾人又走了數量,來到一段河渠前,他指著一段已經有潰堤跡象的河渠道:“各位請看這裡,這一段河段最為破舊,河堤崩塌,一個月前的大雨中出現了潰堤,淹沒了數十畝良田,我帶領民眾用草袋裝土暫時堵住了缺口,現在我最擔心下暴雨,若雨量過大,不僅會潰堤,而且河水會全線溢出,淹沒沿河的數千頃良田。

  眾人都停駐不前,這一段河堤地勢較高,已經超過河堤外的大片良田,望著即將進入收劊季節,一望無際的黃澄澄的麥浪,眾人心中都不由有些沉重,一旦下暴雨,這一段河堤畢竟會潰堤,淹沒這一大片豐腴的土地。

  張筠歎息一聲道:“確實是該好好修葺了,這件事不要再拖了,回去後我會召開政事堂會議,把這件事定下來,儘快開工。”

  他又對劉晏道:“希望戶部那邊的錢糧能及時撥付,不要耽誤了工程。”

  劉晏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儘快撥付!”

  黎幹見天色已經不早,便笑道:“這裡離縣城還有一段距離,再不回去,天可就黑了。”

  張筠微微一笑,“那好吧!今天就看到這裡,大家先回縣衙吧!

  眾人調轉馬頭,跟隨著吳縣令,向高陵縣城而去,抵達縣城時天已經黑了,眾人在縣衙內簡單地吃了晚飯,劉晏明天有事,便連夜趕回長安了,其餘人要在高陵縣住一晚。

  住宿已經安排好了,由於驛站條件簡陋,張筠便住到高陵縣的一個族人家中,其餘官員都住進了驛站,晚上,張筠又特地把張秉國叫去了,要具體瞭解一下河堤修繕事宜。

  張秉國在一名侍衛的帶領下來到了張筠的族人軍中,宅子位於城東,而驛站在城西,兩地相距頗為遙遠,馬車行了一刻鐘才來到了一座大宅前,大宅前頗有些冷清,沒有看門的人,宅子也有些陳舊了,而且也沒有牌匾,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無人居住。

  吱嘎一聲,侍衛推開大門,領張秉國進宅,轟隆一聲,宅門又轟然關上了,進了宅子,這種無人居住的感覺更加強烈,到處是黑漆漆一片,所有的房間內都沒有燈,也仿佛沒有人住,寂靜得令人有點害怕。

  張秉國再也忍不住了,問道:“張相國是住這裡嗎?”

  “張相國是住在後宅,這裡是客房,平時沒有人居住,剛才我們是從側門進來,請隨我來吧!”

  侍衛回答得冷冷淡淡,帶著張秉國走進一座院子,他一指前面亮燈的一間屋子,“那裡就是相國的臨時書房,張左使請吧!”

  張秉國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四名彪形大漢抱手在胸前,堵住了大門,他感覺下午一路過來,似乎沒有看見過這四名大漢。

  張秉國心中更加疑慮了,他走到門前稟報:“卑職張秉國求見相國!”

  “進來吧!”

  聲音很低沉,不像是張筠的聲音,他慢慢推開門,他忽然發現,這扇門竟然是鐵門,他大吃一驚,剛要後退,侍衛卻一把便將他推進了屋子“轟!,一聲,鐵門重重地關上了。

  房間內亮得刺眼,張秉國用手遮住光,待眼睛適應了燈光,這才發現這間屋子竟是一間石屋,光禿禿的青石沒有半點修飾,屋裡空空蕩蕩,靠牆站著十幾名彪形大漢,個個赤著上身,滿臉橫肉,正中豎著一根鐵柱,兩邊是鐵鍊,旁邊擺著一張空桌椅,椅子上沒有人,他心中惶恐,這是什麼地方,他不由後退了一步。

  這時從里間走出一人,笑道:“歡迎張左使來高陵情報堂。”

  “情報堂?”

  張秉國心中一陣顫抖,他認出眼前這個人了,情報堂總管胡沛雲。

  “你們……要做什麼!”

  張秉國想厲聲喝喊,但他聲音卻在發抖,有一點色厲膽薄,他已經猜到極可能是瑞兆案的事發了,但作為朝廷都水監的主政官員,他有高官的自尊。

  胡沛雲坐了下來,他打開一本桌上的卷宗,淡淡道:“我理解張左使的心情,但很多事情如果不說清楚,恐怕我們難以放張左使回去,我也很難向上交代。”

  胡沛雲的上司就是李慶安,難道李慶安發現什麼了嗎?張秉國心中更加惶恐,聲音顫抖著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要我說,“什麼?”

  “好吧!我來問幾個問題,請張左使如實回答。”

  “等等!”

  張秉國伸出手,仿佛要攔住胡沛雲上前,他急道:“我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是都水監左使,除非有禦史台彈劾,有政事堂決議,否則你們無權審問我!”

  “誰說我在審問你,我只是問你幾個問題,回不回答在於你。”

  胡沛雲冷笑了一聲,從卷宗裡取出紅線冊,翻了幾頁問道:“昨天晚上亥時一刻,戚殉去了你府上,在你府上呆了半個時辰,事後你把他送了出來,在門口你還說,請戚總管放心r所交代的事我一定辦妥,我就想問了,第一,你和戚絢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叫他戚總管;第二,他交代你辦什麼事?”

  胡沛雲語氣不重,但他的話卻如鐵錘一般重重地擊丨互王,沁丨‘勾,口北丨打在張秉國的胸口,張秉國只覺頭腦中‘嗡!”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他們什麼都知道了嗎?

  他的腿開始發軟了,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胡沛雲也不急,就這麼冷冷淡淡地看著他,胡沛雲不得不佩服主公的手段,昨天他說在京城抓捕審問不方便,結果今天張筠便以視察河渠的名義,將張秉國帶到了高陵縣,神不知鬼不覺,等明天回去時,沒有任何人能想得到張秉國已經被審問過了。

  其實依照胡沛雲的想法,不必管這個張秉國,直接抓捕戚絢,將南唐的探子一網打盡,所有勾結南唐的官員都可以從戚絢的口中得到,沒必要再繞張秉國這個彎子,但李慶安只說了一句話,這個張秉國是個上好的餌料,胡沛雲驀然醒悟,他不得不佩服李慶安的手段高明。

  看著張秉國眼中的絕望,胡沛雲又淡淡一笑道:“怎麼,我的問題很難回答嗎?張左使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了。”

  張秉國漸漸恢復了思路,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大顆汗珠,他和戚殉之間沒有什麼書面往來,他相信情報堂沒有證據,便硬著頭皮道:“戚絢原來是朝廷大理寺少卿,和我是同科進士,私交很好,雖然他投靠了南唐,但那是他的私事,與我無關,這次他來長安處理舊宅田產,順便來看看我,故交重逢,這又有何不可?”

  ““哼!他真是來處理舊宅田產?”

  “是的,他是這樣告訴我的,至於他來長安有沒有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叫他總管,那一直我對他的舊稱,我答應幫他找舊宅買主,當然要幫他辦妥,這哪裡又有問題了?”

  胡沛雲忍不住鼓起掌來,“好個伶牙俐齒,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了,好吧!這件事我們先放一放。”

  說完,他又取出一張官方信箋,給張秉國看了看,道:“這是五天前你調都水監船隻來中白渠的指令,上面有你的簽名,船隻在中白渠呆了一夜,第二天獻陵旁就出現了白玉碑,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一下?”

  張秉國心中更加心驚膽戰了,這張旨令他上午還看見,怎麼現在就到了胡沛雲手中,儘管他心中害怕,但事已至此,他無路可退了,便一咬牙道:“派船自然是調查河渠水利,今天我們不是來了嗎?就是因為調查發現中白渠有潰堤危險,所以“”

  “放屁!”

  胡沛雲重重一拍桌子,指著他怒道:“你當我是白癡嗎?你們都水監七官五十四役,你派誰去查看河渠了,你告訴我,我馬上找他來對質,你不要告訴我,你親自去視察了,那天下午你還去同僚家喝喜酒,你以為我沒查到嗎?那個管船的船役已經交代了,你把船給了一個叫羅四的男子,船上還有白玉石碎片,和白玉碑一模一樣,這你又怎麼解釋?”

  如果張秉國再強硬下去,他還可以說船是私借給戚殉了,至於戚絢拿去做什麼他也不知道,這樣,他的罪名最多是私用官船,罰俸半年。

  但張秉國畢竟是個書生,沒有那麼強的心理素質,再加上心中有鬼,他終於抵擋不住了,精神徹底崩潰,他撲通跪例在地,痛哭流涕道:“我交代,我一時糊塗,受了戚殉的賄賂,把船私借給他了,我有罪!”

  “戚殉拿船去做什麼,你知道嗎?”

  “我“,“我知道!”

  胡沛雲背著手走到他面前,“嗯!你還算亡羊補牢,還算老實,其實戚殉交代了,不僅是白玉石碑,而且千年烏龜事件,你也把船借給了他,你也參加了策劃,對不對?”

  張秉國點點頭,“是,我建議把烏龜放到高陵縣。”

  “很好!你願意立功贖罪嗎?”

  “我“,“願意!”

  胡沛雲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張秉國的眼睛頓時瞪大了,他嚇得渾身冒冷汗,“這,“這個,我不敢,我不能做!”

  “張左使!”

  胡沛雲的臉沉了下來,拉長了聲音道:“勾結南唐,最低的罪名也是革除官職,全家流放嶺南,你兒子才十歲,你娘子身體也不好,老母已經七十三歲了,你真的忍心讓他們去嶺南受那種罪嗎?俗話說,七十三,鬼門關,你認為你母親一路顛沛流離,去嶺南那種瘴氣橫溢之地,她能熬得過這道貴門關嗎?好好想想吧!”

  張秉國是個孝子,為官也不錯,只因家境貧寒,一時受不了戚殉的人情和賄賂誘惑,收了他兩千兩銀子,準備將來給母親操辦後事,便做下了糊塗事,現在他的軟肋被抓住了,使他一時間動搖起來,低頭不語。

  胡沛雲見他已經被說動了六分,便又繼續攻心道:“張左使,你別忘了,前兩年朝廷欠俸幾年,你們家連永業田都賣了,家裡窮得頓頓吃粥咽菜,那麼冷的天,你娘子還去幫人洗衣服維持生計,結果落下病根,那時是誰每個月接濟你三十塊銀元,才使你們家熬過了那個冬天,是安西,是趙王殿下,可你非但不知恩圖報,今天還故意抹黑趙王殿下,損害他的名譽,張左使,人可是要講良心的,如果你母親知道你恩將仇報,她會受得了這個打擊嗎?”

  “別……說了!”

  張秉國趴在地上,早已痛哭流涕,“我知罪了!我願意贖罪,我願意……”

  “很好!很好!”

  胡沛雲將他扶起來,拍拍他肩膀笑道:“其實趙王殿下不想在長安抓你,就是想給你個機會,他說張左使為官清廉,又精通水利,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如果你知錯肯改,將來讓你去江南做江淮都水使,做得好,再升你為揚州太守,張左使,趙王殿下知人善用,可比跟隨那個韋尚書有前途多了,你說是不是!”

  張秉國擦去臉上的淚水,重重點頭道:“請轉告趙王殿下,他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為他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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