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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麒麟閣上春還早第十六章崔道林
鄭言慶喜歡讀史,也知道歷史上那些為禍江山的太監之所以遺臭萬年,說穿了也正是因為這五體不全而釀成的原因。
古語有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五體不全的人,本身就是屬於被社會譴責的群體,有著超乎常人的自卑,更因這自卑,而產生超乎常人的剛強。在這種自卑和剛強中,就變得性情扭曲而陰暗。
鄭世安雖說不是太監,可五體不全的事實卻存在。
這也使得他比普通人更敏感,更容易受到傷害。別看他在安遠堂呼風喚雨,可內心深處,卻有著比女人還有柔弱的心弦。越是強硬,這心裡面,其實就越發的孤苦。
輕輕握住了鄭世安的手,鄭言慶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解說。
鄭世安笑了笑,「言慶乖孫,你莫擔心爺爺……如果大公子看不上咱祖孫,咱就回滎陽。難不成不做小公子的書僮,日後就沒得出路了?等有機會,爺爺豁出去這張老臉,也要求著老爺給你抬籍……唉,當時也是一時疏忽,卻苦了你啊!」
話語中,透著濃濃親情。
鄭言慶心裡一暖,強笑一聲道:「爺爺,抬籍的事情不著急,只要就機會,總能解決。不過小孫兒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大老爺已過了耳順之年,將來的安遠堂,定然是大公子做主。您也別太剛強了……我聽人說,水滿則溢,月滿則虧。
當退讓時且退讓!您若是回去,恐怕大老爺心裡也不會舒服,說不定還會覺得您是倚老賣老呢。」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出自於後世名著《紅樓夢》一書。
後世人有『少不讀紅樓,老不讀三國』的說法。這《紅樓夢》,更是千古奇書,裡面隱含著許多哲理,年紀小的,卻品不出個中滋味,反而容易生出各種邪念來。
言慶前世,也是在近四十歲時,才開始讀懂紅樓。
裡面說了很多做人處事的道理……就比如說,那紅樓開篇時,王熙鳳和賈寶玉出去,遇老家人撒酒瘋。那老家人,典型的就是倚老賣老,恃功自傲,以為自己當年曾救過賈家大老爺,就可以撒潑耍賴。殊不知,卻早已經惡了賈府上上下下。
最後呢,被王熙鳳下令,活活憋死在馬廄裡……
言慶覺得,鄭世安如今怕就有老家人的想法。可這種想法要不得,弄不好就會丟了性命。家人奴僕,是世族門閥的私有財產,生死不在掌控之中。別看鄭大士現在對鄭世安萬分寵信,可將來呢?這些人,都是玩弄權術的老狐狸,旁人根本就看不懂他們的心思。萬一因為這件事情而生出惡念,豈不是一樁大是非嗎?
言慶可不希望,鄭世安有朝一日被憋死。
那樣的話,他在鄭家,只怕面臨舉步維艱的窘況。
鄭世安楞了一下,疑惑的看著鄭言慶。他實在不明白,言慶這麼小的年紀,是從哪兒學會的這些話語?如果說,此前他賦詩創字,可解釋為天資不凡,那剛才說的話,沒有幾十年的生活閱歷,恐怕也說不出來,更別說似他講的如此通透。
「言慶乖孫,你這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鄭言慶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想好了託辭。
「是孫先生說的……前些日子,我偶然間把爺爺那一日說的擔心告訴了孫先生。
先生就說,這件事還需好生應對。只是他不好直接和您說,就讓我找機會,勸您一下。先生還對我說,涉世淺,點染亦淺;歷事深,機械亦深。君子與其練達,不弱朴魯;與其曲謹,不若疏狂。他讓我把這句話轉告爺爺,說您一定會明白。」
言慶這一席話,引自《菜根譚》。
其原意取自老子道德經中『見素抱朴,少私寡慾』。不過菜根譚的言語,顯然更加的淺顯易懂,即便鄭世安文學不通,也能明白個其中奧妙。這就是讓他不要好勝爭強,學會順勢而為。人有起起伏伏,只看你如何看待,莫鑽了牛角尖。
鄭世安長嘆一聲,「先生不愧『聖童』,果然字字珠璣。」
說完,他向言慶看去,伸手摩挲言慶的腦瓜子,「爺爺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覺得這樣子,恐怕要你受了委屈。今天聽你一說,我也就知道該如何處理此事了。」
他雖然沒有說要改變主意,但以言慶對鄭世安的瞭解,想必也不會再心存怨恨。
只要鄭世安能想得開,不硬著幹就行。
哪怕鄭仁基不看重鄭世安,但鄭大士在世一天,鄭世安在安遠堂的地位,就不可改變。
想到這裡,鄭言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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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在忙碌中,不知不覺的過去。
鄭世安依舊忙忙碌碌,而鄭言慶則顯得很悠閒。或是看看書,練練字,或是和徐世勣一起習武練功。閒餘時,他就牽著驢,在庭院裡活動,有時候還會去田莊看看。
洛陽街頭,已開始流傳詠鵝詩。
許多文人士子,紛紛趕赴偃師,想要拓印臨摹。
不過,卻沒有人知道,那位獨創詠鵝體,復又詠鵝詩的鵝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張琮未能追上張仲堅,所以至今仍不知道這鵝公子的身份。
只是隱約猜到,這位鵝公子應該是鄭氏族人,於是寫信告之吳縣老家,請吳縣張氏族長出面,才好向鄭家詢問。畢竟,這有個門戶等級的問題。張琮一個庶出子弟,實在不好去鄭家拜訪。而且,就算他去了鄭家,也未必能見到鄭家族長。
與此同時,長安大興城越國公府中,一個白面黑鬚老者,正拿著一份搨本,在書案上奮筆揮毫,臨摹者搨本上的文字。在書案前,垂手站立有三個華服男子,一個個神情肅穆,甚至不敢大聲喘息,以免驚擾了老者的雅興,而遭受到責罵。
「好字,端的是好字!」
這白面老者,卻是當年權傾朝野的尚書僕射,越國公楊素。
他突然放下手中筆,一臉滿足之色,笑望著書案前的三個男子,「鵝公子不負公子之名,這一手詠鵝體,果然是風骨凜然,方嚴正大。我臨摹了許多次,才算是琢磨出了一些門道……昔日智永以永字八法而揚名天下,而今鵝公子將這八法更發揮的淋漓盡致。鐵筆銀鉤,樸拙雄渾。越是臨摹,就越是感受頗深,感受頗深!」
三名男子,是楊素的兒子。
年長的楊玄感看了一眼身邊的兩個兄弟,而後笑著說:「父親此言,未免言過了吧。」
「不過,一點也不過。」
楊素正色道:「以我觀之,這詠鵝體一出,怕二王亦將黯然。
當今之世,能與這位鵝公子相比者,非歐陽詢智永不可。然我聽說,這位鵝公子還是個黃口孺子。也就是說,其書體尚未大成……如若他日長大,書法大成時,歐陽詢智永,恐怕也只能為他研磨。果天縱奇才,恨不能在偃師親眼一睹風化。」
這楊素是什麼人?
那可是開隋的元老功臣,隋文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太子楊廣的心腹重臣。
當年若無楊素支持,楊廣恐怕難以戰勝隱太子楊勇。而今楊素雖然被楊堅所疏遠,但地位依然。他也是個才華橫溢之人,善於寫詩,更能寫出一筆好字,算得上當今文壇的霸主之一。
這樣一個人,如此推崇素未謀面的鵝公子,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即便是歐陽詢和智永這樣的書法大家,楊素也只稱之為『尚可』。可現在,連歐陽詢和智永,也只配給鵝公子研磨?如若傳揚出去的話,只怕會讓天下都嘩然。
楊玄感也是個驕傲的人,聞聽楊素如此讚譽,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氣。
可是,楊素積威甚重,即便是他親生兒子,也不敢當著他的面,去反駁他的言語。
「父親如此讚譽,實在是這鵝公子的榮幸。」
楊素連連搖頭,「非他之榮幸,實乃我之幸也。有生之年,能見此奇文,當浮一大白啊!」
說到這裡,楊素話鋒一轉,沉冷問道:「對了,這鵝公子的身份,可曾查明?」
「尚未知曉。」
楊玄感說:「據說這鵝公子當時和揚州張季齡的小兒子走在一起,我已派人去詢問偃師張琮,但尚未得到消息。張季齡的小兒子倒是可能最清楚,只是他送貨到長安之後,就急急忙忙的去了蘭州。若是這詠鵝詩能早來些時日,還能攔住他詢問。可是現在……不過我也派人往蘭州去了,讓他們多加留意張仲堅的行蹤。」
本來張仲堅和杜如晦是一起回來。
只是由於杜如晦的老家,並不在長安,而是在長安城外的杜陵。
故而兩人在霸上時,就已經分開了……許多人並不知道,偃師的那位官宦子弟,居然是工部尚書杜果的孫子。杜如晦又不是一個喜歡交往的人,特別是得了三臨辟雍碑和言慶的搨本後,回到家就悶在家中臨摹,以至於也不清楚外面紛擾。
事實上,關於鵝公子的身份,已經在河洛與長安吵鬧開了。
不僅僅是楊素在打聽,還有各地士子,也紛紛的尋找。可惜,這年月還沒有形成人肉搜索的習慣,彼此間沒有任何合作,單打獨鬥,加之信息繁雜,也就越發混亂。
甚至有人說,這位鵝公子是當朝權貴的子弟,乃至於宗室子弟。
結果就變得各家大臣,紛紛詢問同僚,到了最後,甚至鬧到了隋文帝楊堅的面前。
楊堅在獨孤皇后死後,縱情聲色,身體已大不如前。
但觀看了搨本之後,也忍不住派人到宗室家中詢問,弄的許多宗室莫名其妙。
楊素也知道,這樣鬧騰怕不是法子。雖說楊玄感是這麼說,但他隱約感覺到,這位鵝公子,怕並不在長安。若是他和張仲堅到了長安,又豈能沒有半點聲息呢?
如此說來,鵝公子還是在河洛。
「鄭仁基是不是還沒有走?」
對於楊素這種極具跳躍性的問話方式,楊玄感三兄弟,早已習以為常。
楊玄感連忙回答:「鄭仁基因妻子分娩,所以還未啟程。不過聽說已經在準備了,估計赴任也就是這幾日的光景。」
「我感覺,鵝公子當逗留河洛地區。
你讓鄭仁基到了洛陽之後,派人留意,看看能否找到鵝公子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一定要親眼見見這位鵝公子,若能得他幾個字,也就心滿意足。」
「是,我這就派人去告訴鄭仁基。」
楊素連連搖頭,「不,還是你親自去一趟,這樣鄭仁基那小子,才會更加的重視。」
楊玄感雖不以為然,但還是恭敬的答應下來。
鄭言慶不知道,為了他,河洛關中,乃至於河東等地,都已經快鬧翻了天。套用句後世的話:隋唐年間什麼最缺,人才!特別是關東士族,在關隴集團崛起之後,遭受打壓,人才凋零。所以,他們迫切需要新鮮血液,鵝公子的橫空出世,讓關東士族,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朝氣。他們,需要鵝公子為他們壯名。
同樣的,他們也相信,這位鵝公子,也需要他們的幫助……
言慶倒是聽到一些消息,但他年紀小,就算過去打聽,也不會有人理睬他。再者說了,他對別人說,他就是鵝公子,誰又會相信?人們,總喜歡憑主觀的想法去評論事情,而不會在意身邊。鄭世安倒是有幾次想說出去,卻被鄭言慶攔住。
出名?
誰都想出名!
更別說現在一門心思,想要找機會抬籍的鄭言慶。
但必須要有證據,孫思邈、張仲堅還有杜如晦,這三個最能證明自己的人不在身邊。鄭世安一個管家,說難聽點就是鄭家的奴才;徐世勣年紀太小,誰會相信?
說出去別人不信也就罷了,弄不好還要惹來非議,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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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過後,農耕開始。
鄭世安更加忙碌,鄭言慶也就更加逍遙。
這一天,言慶正在馬廄裡喂驢,就見徐世勣從外面急匆匆跑來,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言慶,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裡喂驢?你爺爺和人吵起來了!」
鄭言慶聞聽一怔,放下手中的草料。
「和誰吵起來了?」
「長安來了人,爺爺把他迎進來,結果就吵起來了。我看事情不妙,就跑來找你。」
和言慶生活了一段日子,徐世勣也習慣性的稱呼鄭世安做爺爺。
鄭言慶眼神一凝,暗道一聲:還是來了!
他二話不說,轉身就往中堂走。
一邊走一邊問道:「長安,來了什麼人?」
「不清楚,只是聽下人們說,爺爺喚那人做崔總管。」
「崔總管?」
鄭言慶不禁疑惑。
從這個姓氏來看,來人似乎是鄭仁基老婆,崔夫人那邊的人。當初崔夫人嫁到鄭家的時候,帶來了不少人。不過由於安遠堂是鄭大士做主,當時由鄭世安把持,所以崔家的人並沒有得到優渥。後來崔夫人隨鄭仁基去了長安,崔家的人也就跟著過去……
言慶對崔家的人,印象並不深,因為當時他們也沒在安遠堂待多長時間。
乍聞鄭仁基派崔姓人前來,鄭言慶就有點明白了。
看樣子,崔夫人這些人在長安,已經控制了家中的事務。如今又生了孩子,自然地位更高。連帶著,崔家人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此次前來,恐怕是別有用心。
「徐大哥,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別說話,聽到沒有?」
徐世勣一聽就不樂意了,「為什麼?」
「徐大哥,你且聽我說,這是鄭家族中的事情。你雖然也是大戶出身,但不瞭解鄭家的糾葛。你父親讓來洛陽,肯定費了不少心思,為的是讓你能有個好前程。如果你參與進來,只怕會白費了你父親的心血。所以一切,還是以沉默為好。
我和爺爺的事情,自有辦法解決,你無需太操心。
總之,你莫要開口,弄不好還會受到牽連,甚至弄巧成拙,當效金人,三緘其口。」
徐世勣雖然不太情願,但對鄭言慶,卻是言聽計從。
言慶說的沒錯,他能來洛陽,的確是費了徐蓋不少的心思。若是如言慶所說,弄巧成拙,反而不美。徐世勣對鄭言慶很有信心,一個能獨創詠鵝體,寫出詠鵝詩的人,又豈是易與之輩。既然他這麼說了,肯定是胸有成竹,他一旁靜觀為好。
「我知道了!」
徐世勣點頭應承,心裡對言慶,有多了幾分感激。
別看言慶年紀比他小,但卻處處為他考慮。桃園三結義的劉備,怕也不過如此吧。
不知不覺,徐世勣已經把鄭言慶,擺放在了主導的地位。
中堂裡,鄭世安一臉怒氣,和一個白衣黑鬚的中年男子爭吵著。
這中年男子名叫崔道林,是鄭州崔氏子弟。和鄭世安的情況差不多,崔道林家中也是三代為崔氏做事。不過他又和鄭世安不一樣,他原本就是崔姓族人,是崔氏的遠支。當初崔夫人出嫁,崔家怕崔夫人身邊沒得力的人,就派了崔道林過來。
原以為能手握安遠堂大權,卻不想有鄭世安在,滿腹盤算就化為一江春水。
不過崔道林也知隱忍,隨著崔夫人一同離開了安遠堂。
幾年下來,他已經成為鄭仁基的心腹。
此次前來洛陽,他正是奉了鄭仁基的命令打前站。
按照鄭仁基的說法,洛陽大小事宜,盡歸崔道林處置,所有人員,都要聽從他的安排。
所以崔道林一到洛陽,就罷了鄭世安的職務。
沒辦法,縣官不如現管,這裡不是安遠堂,當家作主的是鄭仁基,鄭世安也無可奈何。
「崔管家,天津橋街市,至今已有三百年,是安遠堂在洛陽的臉面。
不管這世道如何,天津橋街市的老少爺們兒對咱鄭家是忠心耿耿。當年鄭偉公其實,天津橋盡起青壯八百人,隨鄭偉公南征北戰。你怎能一來,就要罷了他們的生路?」
天津橋,是洛水北岸的一條街市,也是鄭家的產業,至今已有三百年。
這一條街上的人,全都是靠著鄭家為生。販賣鐵器,打造農具,屬安遠堂名下。
崔道林一來,就要罷了天津橋的街市生意,將當地百姓,全都驅趕走。
鄭世安怎能同意?
天津橋,是洛水北岸的一條街市,也是鄭家的產業,至今已有三百年。
這一條街上的人,全都是靠著鄭家為生。販賣鐵器,打造農具,屬安遠堂名下。
崔道林一來,就要罷了天津橋的街市生意,將當地百姓,全都驅趕走。
鄭世安怎能同意?
崔道林說:「鄭管家,這可不是我的決定,乃是大公子的決定。
這些年來,天津橋街市的生意早已經不行了……每年但只是安頓這些人,就支出近萬貫。我這也是為鄭家著想,否則每年投入那許多錢帛,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再者說,你在滎陽,不瞭解長安的情況。
朝廷這些年來,已加強了對洛陽的重視,更有意將洛陽做陪都,修繕只在早晚。
一旦洛陽重建,天津橋街市定然會成為繁華之地,所以大公子考慮,將天津橋街市改為酒樓樂坊……你也知道,大公子想要在洛陽站穩腳跟,花銷可是非常大。若是將天津橋改善,說不得也能減輕大老爺那邊的壓力。再說了,大公子又不是不管那些人,不是安排了讓他們去田莊嗎?老管家,你這眼光得長遠一些啊。」
天津橋街市,的確是入不敷出,靠著鄭家的救濟,勉強維持。
可是把那些人趕去了田莊,那田莊的佃戶,又該怎麼辦?
鄭言慶在中堂外聽到爭吵,邁步想要往裡面進。可就在這時,一個青年攔住了他的去路。
「哪兒來的小雜種,竟敢擅闖中堂,還不滾開?」
說著話,那青年伸手就要把言慶推開。
鄭言慶認得這青年,是崔道林的獨生子,名叫崔生。他大概不認得言慶,認為言慶只是這洛陽老宅裡什麼家人的孩子。言語之間很不客氣,似有意在說:鄭管家,你就是這麼管理老宅的嗎?
言慶眉頭一蹙,抬手勾住了崔生的胳膊,向後一引,同時身體側身,跨步向前,膝頂肩撞,蓬的一聲把崔生撞翻在地。言慶習武也有幾年了,加之孫思邈的教導,力量不小。崔生也是大意,先是被言慶引動跟腳不穩,結果就被撞翻在地。
「言慶,不得無禮!」
鄭世安連忙喝止了鄭言慶,冷冷說道:「這個雜種,是我孫兒,不知崔總管又打算如何處置呢?」
崔道林臉色一冷,旋即綻放笑容。
「崔生,不得無禮……還不向鄭管家道歉。
實在是不好意思,小兒不知鄭管家有後,言語冒犯了,勿怪,勿怪!」
鄭世安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崔道林這句話,可是暗藏殺機啊。
他隱晦的嘲諷鄭世安,你個五體不全的人,連兒子都沒有,哪兒來的孫子?那就是一個雜種。
鄭言慶如何聽不出來崔道林話中有話,見鄭世安有點控制不住情緒,連忙拉住了鄭世安的手。
「爺爺!」
他笑盈盈的說:「沒事兒,只是誤會而已,崔總管不認識我,也很正常。您忘記了,以前大老爺有一隻心愛的黑狗,和一隻花狗生下來一窩花狗之後,整天是汪汪的叫。後來還咬了您,還不是被大老爺殺了為你出氣?大老爺怎麼說來著……
哦,您讓狗咬了,總不成再去咬它?」
崔道林的臉,也紅了,是被氣的脹紅了……
大家都不是蠢人,鄭言慶話裡有話,他如何能聽不明白?
言慶這是一箭三雕,一是形容崔道林是搖頭擺尾的黑狗,崔生不過是個狗雜種而已;二來是平撫鄭世安的火氣,讓他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這第三點,則是暗自警告崔道林:沒錯,洛陽的確是鄭仁基做主,可別忘了,鄭仁基是鄭大士的兒子,安遠堂做主的人,還是鄭大士。
鄭大士也許不會怪罪鄭仁基,但收拾你個狗奴才,卻是輕而易舉。
鄭世安聞聽,臉上露出了笑容。
而崔道林是有火不能發,他要是發火,豈不是承認,自己就是那個仗著鄭仁基,搖頭擺尾的黑狗?
他強作笑顏,「早就聽說老管家有個好孫子,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老管家,咱們還是說正事……這樣吧,天津橋街市的事情,你就別管了。從今天開始,您負責田莊那邊的事情。過幾天大公子就要來了,這兒的事情,可不少呢。」
鄭言慶知道,崔道林這是把鄭世安給發配了!
田莊管事,和鄭家的大管家,地位自然不一樣……
鄭世安心中憋著火,但被鄭言慶拉著手,於是強壓下心中的火氣。
「既然大公子把洛陽的事情交給崔管家,那我也就放心了。言慶,收拾一下東西,咱們今天就去田莊。」
鄭世安冷笑一聲,拉著言慶就走。
徐世績想要出來說話,但也知道自己人小言輕,起不到什麼作用。而且,他看見鄭言慶朝他輕輕擺了擺手,自然明白,言慶不要他插手,自有他的原因。
「爺爺,一會兒找個貼己的人,給天津橋街市的爺們兒提個醒,就說崔管家要把他們趕走……
另外,立刻讓人到田莊那邊,也把消息放出去。
只是千萬別落下把柄,咱們別急著走,先在府裡住下,明天再過去,他也沒辦法。」
你崔道林不是想讓鄭世安當冤大頭嘛,我先把髒水潑你身上。
至於會是什麼結果……
鄭世安一怔,詫異的看了鄭言慶一眼,輕輕點頭。
迎面正好見鄭為善過來,鄭世安面帶笑容,大聲道:「為善啊,我祖孫明天就要去田莊那邊安置了,以後你在大公子跟前做事,可要多盡心。這些日子,也多虧你操勞,一會兒到我那邊,咱爺倆兒喝一杯……別推辭,我可等著你過來呢。」
鄭為善也聽到了消息,但是對鄭世安,他可不敢懈怠。
別看鄭仁基現在不重視鄭世安,那將來呢?
再者說,鄭世安可有一個出色的好孫子。父憑子貴,說不定人家日後會有什麼成就。
「老管家,那咱一醉方休。」
鄭家人,自然是對鄭家人更親近。
那怕如今是崔道林得勢,這一筆也寫不出兩個鄭字。鄭為善可不會害怕崔道林。
再怎麼說,鄭為善武藝高強,是難得的高手。就算將來鄭仁基當了安遠堂的家,也不會找他的麻煩。
還是那句話,有真本事,怕個鳥?
崔道林父子站在中堂,看著鄭世安祖孫的背影,臉色陰鬱的快要滴水。
「這老太監,太囂張了……還有那個小雜種,欺人太甚。
爹,咱們可不能吃這個虧。躲那個老太監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揚眉吐氣,豈能再由著他囂張?」
崔道林說:「那老東西仗著大老爺的寵信,才敢如此張狂。
放心吧,我有辦法收拾他。如今這洛陽,是大小姐當家,我定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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