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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xama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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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篡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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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19:22: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卌六章 烽火連三月(二)

虎牢關鏖戰正酣,李言慶已返回鞏縣,密切關注。

不過他關注的並不是李密,而是身在洛陽的王世充。在言慶看來,有徐世績鎮守虎牢關,在輔以蘇定方和裴行儼,足以抵擋住李密那數十萬大軍。休看瓦崗軍有二十萬,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徐世績手中雖只有數萬人,卻背靠滎陽郡百萬人之眾,更有洛口倉充沛物資。

想要攻破虎牢關?

似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言慶記得,李密最強盛時,也不足五十萬兵馬。而且那是在攻取了滎陽郡,奪得洛口倉之後才出現的事情。李密發跡,就源自滎陽郡。現在滎陽郡尚未攻破,李密這二十萬人應當已經達到了極限,甚至還帶有一定水分。

所以,言慶對虎牢關的安危,倒是不甚在意。

他此時更在意的是,洛陽王世充會有什麼樣的舉耕。以他對王世充的瞭解,此人善於捕捉時機。

縈陽郡面臨數十萬大軍的攻擊,從表面上看危在旦夕。

王世充若是聰明的話,一定會藉口援救滎陽,出兵茶陽郡。李言慶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王世充拒之門外。絕不能放他一兵一卒進入滎陽郡,否則一定會在茶陽引發巨大的災禍。

而事實上,王世充果然做出了反應。

虎牢關之戰的第三天,王世充上奏朝廷,請求出兵茶陽,協助楊慶一起抵擋瓦崗軍的攻擊。

如今這河南計捕大使花落誰家,尚未有定論。

所以王世充想要出兵,必須要奏報越王楊侗知曉,並獲得三大留守輔臣的同意。段達一如既往的支持王世充,並言滎陽於東都關係重大,斷然不可有失。需有能力之人,坐鎮滎陽。

殊不知,他這一句話,卻惱了元文都。

元文都論輩分,算是楊慶的舅舅,你段達這話豈不是說,我外甥沒有能力?

所以,不等盧楚站出來阻止,元文都就拎身出來“,段將軍此言差矣。滎陽郡守,鄒王楊慶,乃皇室宗親,對朝廷忠心耿耿口自出鎮滎陽郡以來,雖屢遭兵事,卻保得滎陽郡無虞。同時更治理滎陽得利,去碎大寒,各地流民無數,暴亂不止。唯萊陽郡,未曾有半分動盪。

敢問段將軍,此非能力邪?

再者,滎陽郡治下,右駝衛五大軍府皆悍勇之士。

五大郎將之中,辛文禮老成持重,徐世績家學淵源,李言慶李縣男,更是久經戰陣,自出世以來,未嘗一敗,有滎陽李無敵之號。至於張季詢、鄭為善者,也都是忠直之士。此五人皆出於段將軍麾下,莫非段將軍是在說,右駝衛府所出者,皆為庸才嗎?如若這般,此五人竟能居於高位,豈非右駝衛府之過?”

“啊……這個……元太府,卑職絕非這個意思。”

段達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元文都。

他倒也不是質疑楊慶,只是想借此機會,幫助王世充控制滎陽郡。

如今河洛地帶,尤以王世充兵力最為充足,實力也最強橫。雖說江都方面還沒有決定誰來出任河南計捕大使一職,可是在段達看來,非王世充莫屑。且讓他先控制住滎陽,而後等朝廷旨意下來,也是順理成章。退一萬步說,即便他沒當上詩捕使,也可以借此機會壯大。

段達想的倒是不錯,可問題是他觸動了元文都的底線。

盧楚森然一笑“,那段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呢?莫非放眼東都,僅止于王世充一人有能力嗎?、,

“盧內史,您當知道,我並非此意。”

盧楚如今官拜內史今,左備身將軍,根尚書左丞,右光祿大夫之職,拜冰郡公。論爵位,他比元文都還高出一個等級;論官位,他和元文都相等。兩人的權力,也都高過於段過……

“你什麼意思,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洛陽城中,能者無數。不說遠的,右監門府大將軍裴仁基,勿論出身還是能力,王世充可與之相比否?戶部尚書韋津,乃韋公孝寬之後,家學淵源,王世充可與之相比否?右監門將軍魏穗深,不遠千里,自武陽郡跨河馳援東都,穗行深厚,甚至連洛陽本地百姓,對他也是讚不絕口。王世充,可與之相比否?

更勿論虎賁將軍龐玉彎世舉,娜一個不是身經百戰,戰攻顯赫?

為何偏偏就只有那王世充入得將軍法眼?本官倒是很想知道這其中奧妙,還請將軍為我解惑。”

滿朝文武,莫不對段達橫眉立目。

裴仁基更是重重冷哼一聲,而後把眼睛一閉,似乎不想再看見段達。

段達此時,是有口難辯。他一個堂堂武將,上陣殺故倒是一把好少,可論嘴皮子,卻比不得盧楚等人。

好在楊侗是個溫和厚重的人,不忍見段達太過旭冠。

於是開口道:“如今皇叔並未派人求援,說明他有足夠的把握保住滎陽郡不失。既然如此,出兵滎陽之事也就沒有必要。不過段卿所言並非沒有道理,皇叔雖未求援,我們卻不可不防。可命龐玉彎世舉豐本部人馬,屯守氓南,以隨時增援滎陽;王卿駐守金鏞城,以拱衛東都外囤安全。裴將軍和韋尚書,貞責東都安危。至於魏將軍,就宜責拱衛瑞門安全吧。”

“我等,謹遵王上令諭!”

楊侗如此安排,大家也就不再爭辯。

王世充試圖出兵滎陽的事情,也就此告一段落。

“王鬍子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杜如晦對李言慶道:“此次他是斧人不對,故而才受此辱。可我斷安,他還會再想辦法,出兵滎陽。”

言慶微微一笑“不錯,他的確沒有死心。”

著話,言慶從書紊上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杜如晦。

“剛得到消息,王世充上書請奏劉良梯為王太后,越王對此也表示贊同”

劉良姊,並非名字。

本姓劉,良姊是內府嬪妃的等級稱呼。此劉良娣,也是楊侗的生女。楊侗登上王位之後,劉良姊因出身問題,所以並未得到王太后的封號。反倒是楊侗的弟弟楊悄之女,是故太子楊胎的太子妃,被尊為王太后。這也使得楊侗很不高興,一直想要給他的女親,爭得名號。

王世充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一下子獲取了楊侗的歡心。

杜如晦看罷書信,也沒有詢問言慶這消息,究竟是從何而來。他只是緊鎖眉頭,沉典許久之後,輕聲道:“王世充狼子野心,而越王年幼,不知這人心險惡,遲早必會被王世充所害。”

其實,李言慶並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可他心中,對此卻沒有半點法子。總不能他跑到洛陽去,把王世充幹掉吧。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迎接他的一定是四面八方的圍剿。這種孤立無援,只能被動行事的感覺非常不好。

但是,言慶現在沒有其他的選斧!

再等等吧,什麼時候李淵佔領了長安,在關中站穩了腳跟,也就是他主動出擊之日。

但在這之前,言度只能咬牙堅持……

“言慶,大事不好了!”

李言慶和杜如晦正在育議事情的時候,薛收突然闖進屋中。

他和杜如晦一樣,都是言慶最信賴的心腹謀主,可以自由出入李府。否則,等閒人莫說闖進來,只怕不等靠近後宅,就會被沈光攔下

薛收一臉焦慮,跑到李言慶的面前。

“大兄,發生何事?竟使你如此帳張?”

“剛接到密教……“

薛收壓低聲音“李密並不在虎牢關下!據說八天屢戰,一直是由孟讓和李文相兩人指揮,李密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不僅如此,李密的內軍同樣始終沒有露面,如今去向不明。”

“李密,不在虎牢關下?“

李言慶聞聽不由得一驚,呼的站起來。

杜如晦二話不說,取出萊陽郡地圖,在書紊上鈾開。

薛收繼續說:“據推測,李密很可能是想要繞道攻取洛口個。只是他要走那一冬路線,還不明朗。”

言慶沒有言語,附身查看地圖。

許久之後,他用硬筆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路線“,如今開封和尉氏都在李密手中。若我是他,若欲撓道攻取洛口個,必先取新鄭,後奪大魏山,從而引出張李詢援救,而後一舉擊潰。

如此一來,不但能打通榮陽與江淮之地的通路,還可以自箕山直逼鞏縣……”

言慶自言自語,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不好,箕山有危險。”

箕山,是榮陽郡南面門戶。

一邊可直通江淮,另一邊則毗鄰顧川。

言慶直起腰,在房間裏徘徊。一邊走,他一邊輕輕搖頭,苦笑著對薛、杜二人道:“我小看了李密,我真的小看了李密……原本以為他會強攻虎牢,卻未想到這傢伙又故枝重施。

此前他用翟讓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而後奪取了開封和尉氏。

現在,他竟然敢用同樣的招教……這傢伙的膽子,可真是不小啊!“

“言慶,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需儘快通知張季詢,莫讓他上了李密的當。”

“晚了!”

李言慶苦笑著搖搖頭,i,李密既然敢故枝重施,焉能不計算清楚?

我敢肯定,他在虎牢戰事未起之時,就已經說服新鄭縣今,兵不刃血的奪取了新鄭縣。新鄭孤懸於外,我大軍被虎牢關拖住,也不可能給予救援。八天時間,已足夠李密攻取箕山府,斬殺張季詢……

立刻傳我命令,讓麥子仲所部堅守九山案,我立刻出兵增援。”

李言慶並不希望在黑石關下和李密交鋅。那樣一來,勢必會驚動洛陽,引發出東都的不安。

王世充一直苦於沒有藉口,染指茶陽郡。

一旦李密兵臨黑石關下,那李言慶也就沒有辦法,繼續阻止王世充前來……, 于公于私,李言慶都必須要把這場戰事阻隔在九山寨下。只是九山麥子仲手裏,不過五百兵馬。能否阻扯住李密數萬內軍的衝擊,還是一個未知數。

一想到九山失守,黑石關就必須要承受戰火洗禮,言慶就有些心焦。他立刻調兵遣將,一邊命杜如晦立刻前往黑石關加強守備,另一邊則招來長剿無忌,命薛收和長剿無忌兩人留守鞏縣,確保鞏縣的安然無事。

這一夜,鞏縣***起來。

李言慶通過柴孝和,發出徵召今,集結鞏縣治下十七鎮二十一鄉青壯,準備隨時開根黑石關。

同時,他命王伏寶留守鞏縣,負責整備兵馬。

又命許敬宗連夜趕斧榮陽縣,向楊慶呈報戰況。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本來這徵召今,必須要由楊慶批示,可現在,已經顧不得太多。

李言慶在縣衙中,見到了等孝和。

柴孝和依舊是一臉淡然笑意,看著言慶道:“李府君,何故如此緊張?”

那言語之間,透著一絲饑諷之意,似乎是嘲笑李言慶,最終還是中了李密的陸阱。言慶沒有在意柴孝和的言語不敬,微微一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倡有一得。我非智者,難免有所差池……不過柴公也無需擔心,我與李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柴孝和道:“鹿死誰手,的確尚未可知。

然則府君前門拒虎不成,後門有狼徘徊。如此狀況之下,府君當如何應對?柴某也好奇的很呢。”

這一句話,讓李言慶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看了看柴孝和,沉聲道:“既然如此,就請柴公靜候。”

完,他拆手將柴孝和的印信拿到手中。柴孝和沒有阻止,也無法阻止。只見李言慶把印信遞交到了長孫無忌手裏,而後在他耳邊低語兩句,長孫無忌頓時臉色大變,駭然看向李言慶。

“言慶,真要如此?”

“一俟戰事呈現焦灼,你只管依計行事。

我倒要看看,到時候狼虎相爭,又會是怎生的一個局面。”

完,李言慶看了一眼柴孝和,轉身就走。

狼虎相爭?

柴孝和一怔,玲異的看著李言慶的背影,而後目光投注在長孫無忌的身上,心裏微微一動,一下子菲出了李言慶的心思。他不由得駭然長大了嘴巴,再次向李言慶的背影看過去……

李府君,你莫非是想要釜底抽薪的把戲?

若果真如此,密公,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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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卌六章 烽火連三月(三)

已被軟禁近一年,柴孝和對李密的忠誠壞剩下多少,不得而知。

不過畢竟與李密多年的交情。柴孝和不免為李密有些擔心。可擔心又有什麼用處呢?他如今被囚禁在這縣衙的狹小空間中,即便是有心為李密出謀劃策,也難以有所作為。從身邊的奴僕,到縣衙大門的門子,全都是李言慶的人。夫人身邊雖有兩個老奴婢,但能有多大作用,卻不得而知。那兩個奴婢,就算走出門也有人跟著,根本無法把消息傳遞出去。而且她們是否還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喂柴孝和做事?也還是一個謎!要知道,李言慶對她們非常看重。

所以,柴孝和也只能暗自為李密擔心,

“若府君釜底抽薪,就不怕李密破釜沉舟嗎?”

當晚,柴孝和找到了王煩。

王娟笑呵呵的反問一句:“以柴公之見,李密可會破釜沉舟?”

他有沒有那個勇氣?

柴孝和苦笑搖頭道:“密公生性,謀後而動。

當年他輔佐楚公的時候,若有此魄力,楚公未必會敗亡。只是這一次,他傾巢而出,恐怕黑石關。將會有一場惡戰。”

王娟道:“惡戰難免,但必不持久。

若李密知曉我家主公釜底抽薪之後,孝和公以為他會如何選擇?”

“必改道他行,”

柴孝和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著王煩,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輕聲道:“若真如此,李府君倒也可與之相謀。”

“呵呵,何去何從,且看二李相爭之後,鞏縣是否依舊姓李吧。”

王娟這句話,就是給了柴孝和一個選擇的機會。李密雖然厲害,可我家主公也不差。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帶黑石關之戰結束以後。你就要做出選擇了!否則,主公未必能繼續容你。

柴孝和聞聽,不禁默然……

第二天一早,李言慶率部抵達黑石關。

黑石關此時已經是劍拔弩張。一派大戰將臨的緊張氣息。杜如晦連夜趕回黑石關後,立刻下達了備戰命令。駐紮在黑石關的隋軍,共有兩團兵馬,約一千二百人左右。由於王伏寶留守鞏縣,所以黑石關在李言慶未抵達之前,兩團兵馬借由羅士信一人執掌,蘇琶一旁協助。

這也是言慶暗中吩咐的結果。

本來,蘇芭的品秩要高於羅士信。

可他的年紀畢竟大了,練兵或許是一把好手,但若談及衝鋒陷陣,卻比不得羅士信的勇猛。

所謂兵曹,在很多情況下,類似于參謀一樣的職務。

而蘇邑本人也不是強勢之人,於是和李言慶一商議,就出任了羅士信的副手。協助羅士信整頓軍務。

李言慶剛一下馬,羅士信就跑到了跟前。

他單膝跪地,俯首道:“府君,羅士信請戰。”

羅士信和李密,有著深仇大恨。他對張須陀無比尊敬,而張須俏又死在李密之手,他對李密,可謂恨之入骨。如今,李密大軍犯境,也許旁人會感到慌張,但在羅士信看來,這正是他報仇雪恨的好機會。

李言慶很清楚羅士信的想法。於是伸手把他攙扶起來。

“羅兄弟,當初你投奔我的時候,我曾向你保證過,給你報仇雪恨的機會,”如今,這機會來了!”

完,他直起身子,環視關上周遭眾人。

“李密,逆武也!”

言慶突然厲聲高喝:“世人言李密厲害,我觀他卻如土雞瓦狗一般。兒郎們,爾等生於鞏縣,長於鞏縣,說起來都是我李言慶的相親。李家人為人如何。你們心裏應當明白,我也不想贅言。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如果李密攻破了黑石關,鞏縣將首當其衝。

這黑石關後,是你們的家園,那裏生活著你們的父母妻兒。我只問你們,你們可願見到家園破敗。兒女流離,妻子為亂臣賊子所蹂躪否?”

黑石關上,頓時沉默!

突然間,梁老實大聲呼喊:“殺死李逆,保我家園!”

“殺死李逆,保我家園

“李府君,我等願死戰以衛家園,請將軍下令吧。

呼喊聲,響徹黑石關天際,久久不忍

李言慶聞聽大笑,“果然好兒郎。自古以來,人常言精兵出於並幽之地。今日我們要讓那些逆賊知曉,我豪陽同樣是天下精銳彙聚之所,我黑石關上,全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漢!

我的家,也在鞏縣。

我的兩個未婚妻,就住在鞏縣城外的塢堡之中。黑石關破,我同樣家破人亡。所以,我會與兒郎們一同征戰疆場,讓那些狗屎的逆賊知道,只有戰死的鞏縣人,絕無投降的窩囊種!”

“李無敵!李無敵,”

黑石衛府刹那間,群情激昂。人聲鼎沸。

李言慶大聲戲塵“各部人馬。收拾兵器,準備隨我出征。”※

完,他帶著羅士信等人,大步走進衛府之中。身後不斷傳來軍卒呐喊,直令人熱血***。

“主公,軍心可用!”

走進大堂之後,杜如晦大聲贊道。

李言慶卻陰沉著臉,輕聲道:“軍心雖可用,終究兵力懸殊。老杜,此次出擊,我當親自領兵,士信隨行。我會留下一團人馬,駐守黑石關。我和士信率八百人,即刻馳援九山寨。

不過我不知道,九山能夠支持多久,你在黑石關,需做好血戰的準備。

估計最遲到明天傍晚,鞏縣援兵就會抵達此地。我將兵權盡數交由你掌管,務必要做好一切準備。”

杜如晦上前一步,“府君只管放心,老杜定不辱使命。”

“還有,你立的派人趕到麒麟館,將所有人全都轉移到鞏縣城內。萬一黑石關失守,鞏縣也能支撐一些時日。此外,多留意洛陽的動靜,我估計如果箕山府被破,那洛陽不出三日,必有行動。”

杜如晦點頭答應,李言慶這才算是放下了心事。

他對杜如晦有信心,也相信杜如晦一定可以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

言慶此次前往九山塞,幾乎是要帶走黑石關大部分的兵力。除一團超額編制的人馬之外,還有三百墨麒麟。也將隨行出征。八百人,再加上九山塞七百人,共一千五百人馬。配合九山塞的地形,阻擋李密數萬大軍,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杜如晦能及時將補充的兵馬送至九山,李言慶甚至有信心,在九山擊潰李密所部。不過,這卻要王世充莫要牽制才行。

王世充會不會牽制他?

答案顯而易見,”

言慶思來想去,不禁暗自叫苦:弄個不好,最後怕還是要和王世充在黑石關下,一場苦戰。

怎麼才能讓不與王世充交鋒。而又能阻止他進入榮陽郡呢?

李言慶的思路,已開始急速運轉,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正午時,蘇豈點齊兵馬。

李言慶披掛整齊,跨上象龍馬,帶著他那黑白雙煞,雄闊海、閣稜,和羅士信率領人馬,準備出關。

可還沒等言慶人馬出關,有探馬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將軍,從九山方向過來一隊人馬,正迅速向渡口逼近。”

“可看清楚旗號?””

李言慶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兆。

從九山過來的人馬?

這個時候,從九山方向,只可能有兩撥兵馬。一支是九山寨的麥子仲,另一支,,

李言慶立玄下馬,帶著羅士信等人,急匆匆登上城樓。站在城門樓上,他手搭涼棚向遠處觀瞧。

一邊看,還一邊詢問:“可看清楚,有多少人?”

“發現時距離太近,卑職並未觀察清楚。不過大致估計,應該接近千人。”

千人,

李言慶心裏更加不安。

他還想繼續詢問,就聽身後雄闊海大喊一聲:“公子。他們來了!”

言慶連忙抬頭看去,就見一支人馬出現在官道盡頭,迅速向黑石關奔行而來。為首兩員大將,全都是胯馬提槊,血染征衣。等距離關口越來越近的時候,雄闊海再次叫喊一聲:“那不是麥副將嗎?”

不用雄闊海開口,李言慶也認出了來人的導份。

“立刻打開城門。”

言慶連忙走下城樓,重又跨上戰馬,率部殺出城門。

他倒不是想要殺麥子仲,而是擔心麥子仲身後有追兵跟隨。那樣一來,城門口必會發生混亂,弄不好會被追兵一舉攻克黑石關。同時,李言慶也有一些顧慮”麥子仲,會不會投降?

這年月,忠誠是一種很稀有的品質。

張須陀對秦瓊何等看重,可到頭來,秦瓊卻投降了李密。

李言慶心裏相信,麥子仲不會投降。可是在行動上,卻又不得不多一分地方。人心難測啊!

三百墨麒麟,瞬間擺開了陣勢。

李言慶和羅士信一馬當先,攔住了對方的去路。

“麥子仲,你怎麼回來賓”

不等言慶話音落下,麥子仲和費青奴已滾鞍落馬,匍匐在地。

“府君,箕山失守了!”

雖說李言慶早有心裏準備,可聽聞這個消息,還是不由得心裏一顫。不過也好在他已有了準備,所以不至於當場色變。

努力穩住心神之後,言慶沉聲問道:“箕山何時失守?張郎將生死如何?你怎麼會這般模樣?”

此時,他也看清楚了麥子仲身後的兵馬,有七八百人左右。

一個個看上去極為狼狽,除了少數一些人之外,全都盔歪甲斜,有的甚至在逃亡途中,把兵器也丟掉了。

不過那些盔甲整齊的人,卻多是麥子仲的

親兵和尋常士卒的裝備有很大區別。就比如李言慶的墨麒麟。其裝備即便是禁軍也不遑多讓。

麥子仲直起身子,“張郎將,在前天夜裏,已經殉國了!”

“啊?”

“李逆偷襲大魏山,張郎將連夜馳援,遭遇李逆伏擊,全軍覆沒。張郎將更被李逆俘獲後,被斬殺於箕山。李逆伏擊張郎將之後,連夜出擊,攻克了莫山。我是在昨天夜裏得到了消息,本想立刻通報府君,不成想李逆在後半夜偷襲九山寨。我率部奮力廝殺,才算殺出重圍。”

李言慶,不由得到吸一口涼氣。

李密這次用兵,手段可真是夠強硬啊!

算算時間,從伏擊張季詢開始,連續奔襲。從大魏山繞道箕山,再攻克九山,這其間可是間隔數百里。李密等於是馬不停蹄的進行攻擊,的確走出乎了李言慶的預料之外。言慶本以為,李密就算攻克了箕山,也會做一下休整。可是這連續奔襲,讓李言慶不免措手不及。

瓦崗軍,竟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

“麥副將,為何你兵馬未見損失?”

費青奴忍不住了,大聲道:“府君可是懷疑我們已經投降?沒錯,我等兵力的確未有損失,不過我本部兵馬,卻是傷亡過半。

少將軍麾下親兵本有二百,如今已不足百人。這些兵馬,除我原有人馬之外,尚有從箕山敗退下來的兵馬。若非迎他們入寨,九山焉能被李逆輕易攻破?”

“青奴,休要否言,”敗,就是敗了!”

麥子仲神色平靜,“敗軍之將,不足言他。

末將懇請府君再給予麥子仲一個機會。麥子仲即便戰死疆場,亦死而無憾。”

“李逆,可有追襲?”

麥子仲一怔,回答道:“李逆未曾追襲,在攻取九山塞之後,似乎業已疲乏,無力追襲了。”

“既然如此,你們先入關。”

李言慶跳下馬,把麥子仲攙扶起來。

“麥子,入關之後,我會將你們看管起來,你多多留意。”

麥子仲身子一顫,抬頭向言慶看去。

想當年,他和言慶在高句麗並肩作戰,焉能不明白李言慶的心思。毫不猶豫的輕輕點頭,麥子仲壓低聲音道:“末將明白!”

就這樣,麥子仲帶著殘兵敗將,在李言慶的監視下,進入黑石關。

不過李言慶並未就此放鬆警懼,而是藉口關內營地不足,命麥子仲等人別處紮營。如此一來,等於把麥子仲等人單獨看押。雖說沒有沒收他們的兵器,也沒有限制他們的進出,可這不信任的態度,卻彰顯無遺。

“主公!”

羅士信突然拉住了言慶的手臂。

李言慶詫異扭頭,“士信,有事情嗎?”

羅士信猶豫了片刻,而後咬牙切齒道:“我知道李逆,是何人領軍?”

“誰?”

“那忘恩負義之徒,逆賊秦瓊。”

言慶不禁好奇,“你怎麼知道是秦瓊領軍?”

“不瞞主公,這種連續奔襲的戰術,正是當年張公最擅長的戰法。張公常說:兵貴神速用兵之道,就應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他還說,秦瓊已得其中三昧,用兵如斯者,非秦瓊莫屬。這傢伙最喜歡先伏擊,後奔襲,以連續不斷的攻擊,震懾敵軍。”

李言慶聞聽,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不是不相信羅士信。相反,他對羅士信的話,深信不疑。

每個長於用兵之人,都必有其獨特的印記。有的善攻,有的善守;有的好以正兵決戰,有的則喜歡奇兵突擊。比如魚俱羅,每每斬將殺敵,好野戰之法;而長孫昆,則長於用謀,喜不戰而屈人,非到最後,不會輕易用兵。

“士信,以你推測,秦瓊攻佔九山寨後,又會如何行事?”

羅士信沉吟片玄,“秦瓊自兵,虛虛實實,不好捉摸。當初張公在世時,亦贊他有大將之風。

主公,你是說,”

羅士信猛然抬頭,興幕的看向李言慶。

李言慶卻微微一笑,扭頭循著官道,向九山方向看毛

但見丘陵茫茫,山野縱橫。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若我是秦瓊,又怎可能會就此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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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卌六章烽火連三月(四)

認九山塞敗退下來的隋軍,被就的安胃在黑石關內。李言慶似乎很消沉,原本準備出兵大戰,沒成想連城門都還沒有出。這九山寨就已經沒了!

以至於兵馬原地解散之後。他就獨自回到軍府。

而後閉門不見任何人,甚至連麥子仲前來拜見謝罪,李言慶也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見面。沒有言慶的吩咐,杜如晦也不好安置麥子仲。讓他們進入軍營?軍營重地,萬一有什麼麻煩,豈不是會引發更大的災難;可又不能不給予安置。於是杜如晦和蘇琶私下商議之後,將麥子仲所部人馬,全都安排在軍營之外。臨時搭建起一個小軍營,供麥子仲等人休息。

由於事發突然,黑石關內也沒有準備充足的軍帳。

以至於十幾二十個人擠在一座狹小的軍帳裏,擁擠不堪。麥子仲也沒有得到特殊的照顧。哪怕他是鷹擊郎將,黑石關僅次於李言慶的存在。可黑石關姓李不行楊,更不姓麥”沒有李言慶的手令,莫說麥子仲。就算是楊慶過來,也未必能領取到半點合適的插重器械。

所以,麥子仲也只能住在小帳之中,唯一不同的就是小帳裏只有他和費青奴兩個人。

“少將軍,這李言慶欺人太甚。”

費青奴氣得在軍帳中,翱毛如雷。“把我們安排在這裏也就罷了,居然還派人監視”從進城到現在,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這李言慶,莫非是把我們當初俘虜了不成?

少將軍,您怎麼不說話啊”只要您一聲令下,我立刻就”

麥子仲驀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戾芒,“你就怎樣?去殺死李郎君不成?亦或者反出黑石關?

青奴,我們的確敗了!當初李郎君把九山寨交付給我,曾千叮嚀萬囑咐,言明九山寨乃黑石關最後一道屏障。可是現在,我們把九山寨丟了”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你休要贅言。”

費青奴愣住了!

他呆呆看著麥子仲,不明白麥子仲為何能忍下這口氣。

半晌,費青奴狠狠的一跺腳,扭頭就走。可就在他臨出去的一刹那。麥子仲突然又開口道:“青奴。讓大家老實一點。如果覺得氣悶。就出去走走。我想李郎君也不可能真的囚禁我等。”

麥子仲素以軍紀嚴明而著稱,私自出入軍寨,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可他現在,竟默許軍卒隨意進出。

費青奴是一員悍將,直腸子性格。可直腸子,卻不代表他呆傻。哪怕他之前沒有反應過來,此時此刻。也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探頭向外面看了一眼,見小帳周圍。有麥子仲親兵守護,於是又退了回來。

“怎麼不出去了?”麥子仲笑著問道。

“少將軍,是不走出了狀況?”

麥子仲站起身幕,走到小帳門口,與帳外親兵做出一個手勢之後,許多人立刻悄然離開。不過在帳外。依舊有十餘人負責守衛。

他長出一口氣,抬起頭看了一眼費青奴,“老費,你這傢伙,還算是有點腦子。

你難道就沒有覺察到,我們從九山察敗退下來以後,兵馬並未減少?”

“那又如何?”

費青奴撓頭問道:“咱們在九山浴血奮戰,死傷了那麼多兄弟也不是假的。隨我們敗退下來的人裏面。除了咱九山塞的兄弟,就是算山的兄弟”少將軍,我覺得很正常,沒甚問題。”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箕山的兄弟?”

“這個,他們身上的衣甲。還有他們自己說的,”

“箕山府若是被陷,區區衣甲又算得上什麼?還有,當初從箕山敗退到九山的人數,你可記得?”

費青奴想了想,“好象有二三百人吧。”

麥子仲冷哼一聲,“一共是二百七十四人。

我剛才清點人數,此次隨我們敗退下來,一共有六百一十七人。究竟是不是箕山府兵,今晚就能見到分曉。

青奴,你給我頂住營裏的所有人。有任何動靜,立刻呈報於我。”

費青奴到這個時候,那裏還能不知道發安了什麼事情?若真如此,他也不可能做到虎賁郎將。

當下連忙點頭,悄然退出軍帳。

而麥子仲則一屁股坐下去,手捂肚子,搖頭苦笑:“該死的李言慶。就算你要引蛇出洞,也不用做的這麼絕吧。老子搏殺整晚,從早晨到現在,可是整整一天,水米未進呢!”

杜如晦做的越來越過分!

晚飯只給麥子仲等人準備了麵湯。說是麵湯,倒不如說是清水,站在鍋旁,幾乎能看見倒影。

一時間,軍營中的士卒們,全都義憤填膺。

有溫和的,在私下裏嘀咕;有暴烈的,就破口大駡。不少人更怒不可歇,乾脆走出軍營,在關內尋找吃飯場所。還有一些人,則偷偷摸摸,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做什麼,顯的很神秘。

不過,隨著夜幕降臨,所有的騷亂。都漸漸趨於平靜。

麥子仲和衣而臥,躺在軍帳裏,肚子咕嚕咕嚕的直叫喚。當軍營中刁鬥敲響兩下,表示二更天的到來時。營中忽然大亂,平靜的軍營,再一次騷動起來。麥子仲呼的一下子翻身而起,坐直了身子。

費青奴沖進帳中,臉上帶著一絲興奮之色,“少將軍,營嘯了!”

“你他娘的,營嘯了還這麼高興?”

麥子仲同樣露出一抹笑意,不過心裏暗自欽佩:又被李言慶那傢伙給猜中了!

“立玄隨我前去。”

他站起身,抬手從軍帳掛鈎上取下一柄沉甸甸的橫刀,大步流星往軍帳外走去。此時,整個軍營都***起來,從九山敗退下來的軍卒,一個個都顯得無比憤怒,手持刀槍,正迅速集結。

麥子仲大步上前,厲聲喝道:“爾等想要做件麼?莫不是造反嗎?”

“麥郎君,非是我等要反,而是李郎君不予我等生路啊 ”

我們雖是敗軍,卻也和反賊浴血奮戰。哪知回來之後,連一頓飽飯都沒有。可那些關內守軍,卻是大魚大肉。我等不服!同樣是為朝廷效力,同樣是黑石關治下。為何是兩種狀況?”

“是啊,麥郎君,我們跟隨您浴血奮戰 ,那李郎君,分明是針對您呢。”

“殺死李言慶,反出黑石關。”

更有甚者,在人群

麥子仲一臉陰鬱之色,雙眸半閉,咬牙切齒。

他怒吼一聲,“全都給我閉嘴!”

這一聲吼叫,發自丹田,聲若牛吼。

營中官兵,頓時鴉雀無聲……

“士可殺不可辱,麥某九山之敗,非戰之過,實蟻賊狡詐。那李言慶欺人太甚,我又豈能容忍? 九山的兄弟們,立刻列隊整備,隨我前往軍府。

麥子仲在九山寨的時候,可謂是令出如山。

一聲令下,九山塞的兵馬立刻集結。整齊列隊。

不過列隊完畢之後,卻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狀況。三百多人聚集一處,以佇列而立,整齊如一。此外。尚有二十餘人孤懸於外,不知該列入哪一個佇列。相較之下,這二十餘人格外醒目。

麥子仲下令清點人數,那整齊列隊的軍卒,連帶他麾下九十七名親隨在內,共三百四十三人。

“你們,是箕山的兄弟?”

“ …少將軍所言極是。”

“莫非張郎君在世的時候,沒有教會你們,如何列隊擺陣嗎?”

一個黑臉漢子,臉色頓時一變。

他猛然抽出長刀,大聲呼喊道:“少將軍與李郎君官官相護,你在帳中吃香喝辣,卻忘記了和你浴血而戰的兄弟。兄弟們,他們都是一夥的”我們不要聽他號令,自尋生路去吧。”

九山塞的軍卒,不少人也變了臉色。

麥子仲嘿嘿冷笑,“怎麼,忍耐不住了嗎?

爾等以為計策有多麼高明,殊不知從你們抵達黑石關下的那一刻起。李郎君已經看出了端倪。

今夜設局,就是引爾等入殷,費青奴何在。還不與我把這些蟻賊拿下。”

話音未落,就聽費青奴一聲怒吼:“蠢賊們,莫非以為爺爺的眼睛瞎了,就算爾等裝的再好,也休想躲過爺爺的這雙眼睛。麥家鐵衛,隨我出擊。”

費青奴雙手舞錘,大步流星,沖向對方。

佇列中的麥家親隨,也隨之而動,一柄柄明晃晃的長刀出鞘,呼喊著撲向那些人。

黑臉漢子一見情形不對,大聲喊道:“九山的兄弟們,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麥郎君這是要用咱們的血,粉飾他的罪過啊。”

“哪個敢動,格殺勿論。”

麥子仲拔出長刀,厲聲大喝。

九山寨的軍卒,也不是沒有人意動。可是麥子仲在九山寨中威望很高。軍紀雖言,卻愛兵如子。所以即便是有人想要跳出來,但見麥子仲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模樣,於是又收回腳步。

也有聰明的軍卒,看出其中端倪。

連忙帶著人向後退,一眨眼的功夫,費青奴已經把那些自稱箕山府的軍卒,圍困在中間。

費青奴能做到虎賁郎將,身手自然不弱。

雙錘上下翻飛,呼呼過著風聲。黑臉漢子見勢不妙,想要殺出一條血路。不成想被費青奴死死纏住,無法脫身。另一邊。麥家鐵衛把其他軍卒困在中間,長刀並舉,只殺得血流成河。

眼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黑臉漢子可有點急了!

“擋我者死!”

手中長刀刀勢一邊,唰稀略接連三刀,直逼愕費青奴連連後退。

趁著費青奴躲閃之際,黑臉漢子縱步跳出圈外,扭頭就走。可是他剛走到軍營邊上,只聽營外傳來一聲冷厲沉喝:“放箭!”

刹那間,百余支利矢呼嘯而來。

一點點寒光,在夜色中透著冷幽之氣。

黑臉漢子還沒等反應過來,瞬間便被射成了刺蝟”營中軍卒,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九山弟兄,隨我一起喊:殺死李言慶。反出黑石關。”

麥子仲突然下令,九山寥的軍卒們。一下子不知所措。可軍令如山。他們也不敢怠慢。在幾個聰明人的帶領下,一個個高聲呼喊:殺死李言慶,反出黑石關。更有幾個機靈的傢伙。將手中兵器不斷撞擊。那鎖鎖鎖的聲響,回蕩在軍營上空。不時伴隨著,一兩聲淒厲慘叫。

杜如晦和蘇琶,邁步走進軍營。

麥子仲連忙上前,三人相視,突然笑了起來。

“李郎君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若秦瓊出現,定讓他命喪黑石關。”

就在軍營騷亂之時,黑夜中。一支人馬出現在黑石關關下。

大約有二百多人,為首的是三個彪形大漢。只見三人突然停下腳步。抬頭向城頭 上看了一眼。

“大彪,你帶五十個。人登城點火。

白社和我負責打開城門”只要咱們能撐住一炷香的時間,秦將軍兵馬就會抵達。到時候,咱們就是大功一件。”

“哥哥說的不錯,說什麼咱們也要好生露上一臉,莫要讓魏王小覷了咱詆郡的好漢。”

個頭最高的那個男子,輕輕點頭。

從身後取下兜囊,抖開來露出兩柄沉甸甸,黑乎乎,大約五尺長短。兒臂粗細的短槍。

朝另外兩人微微一頜首,他一擺手臂,縱步朝城樓上撲去。黑石關城門樓上,有一個巨型烽火臺。晝間狼煙,夜裏烽火。狼煙也好,烽火也罷,只要一點點燃,連鞏縣都能看得見。

其餘兩人,則帶著兩百餘人。撲向了黑石關的城門。

眼見就要撲至卷洞,就見卷洞兩邊,黑乎乎站立著四五名軍卒。為首兩人大喝一聲,撲上前手起刀落。那看門的軍卒,竟毫無反抗,栽倒在地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兩個首領感覺不對。剛要叫喊,忽見眼前大放光明。城門樓上的烽火臺,火光沖天,緊跟著傳來激烈的兵器碰撞聲。

定睛往腳下看,卻看到了四具殘破不全的稻草人。

地上灑滿了稻草,卷洞中,三排排躥手,持牌執短槍,妥虎視眈眈,凝視著他們。

不好,上當了!

為首兩個大漢,扭頭想要退出。

就聽一陣銅鑼聲響,一個洪亮。隱含金鐵摩擦之聲的聲音,從一旁馳道上傳來。

“朋友,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

那聲音並未用力,卻猶若沉雷一般。在城頭激烈的喊殺聲中,清楚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刹那間,城門四周,喊殺聲四起,***透明。

數百名軍卒從房舍中沖出來,一個個手持刀槍,對準卷洞

馳道之上,一個黑臉大漢半蹲著身子。身前放著兩柄車輪板斧。頜下鋼針似的短髯,更襯托出兇神惡煞之姿。

他嘿嘿笑道:“爾等雕蟲小技,也敢出來丟人現眼?

實話告訴你們,從你們一出現,我家公子就看出了破綻。不過之所以隱忍,就是等你們顯出原形。

放下手中兵器,雙手抱頭,立刻投降”敢若說半個不字,爺爺我一斧一個,取了爾等狗命。”

兩位首領相視一眼,露出一絲恐懼之色。

不過他們很快鎮靜下來,一咬牙,大聲喊道:“兄弟們,給我沖上去”烽火已經點燃,只待秦膘騎抵達。咱們就是首功。隨我沖!”

“給你們活路不走,偏偏尋死!”

黑臉大漢抄起一柄斧頭,呢的飛擲出去。

一個首領揮刀迎上前去,厲聲喝道:“大哥,速開城門。”

他一手執盾,一手持刀。木盾迎著飛來巨斧向外一封,只聽蓬的一聲悶響,木盾四分五裂。

華稜稜,黑臉大漢抖手,那巨斧重又飛了回去。

原來在斧柄處,系著兩根鎖鏈。就見黑臉大漢長身而起,身高過丈。膀闊腰圓。他蹲在那裏的時候,還不是很明顯。可這一站起來,立時給人一種莫名的威壓。不過他身形雖然龐大,行動卻極為靈活。長身、縱步,收斧,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行。這一步跨出,足頂的上普通人三四步,一隻腳落地的刹那,斧頭正好飛回他的手中。

“記住爺爺的名字,蒙陽李無敵帳下雄闊海是也!”

收斧之後,雄闊海身形沒有半點停滯,順勢騰空而起,雙斧高舉,一招力劈華山,就像那首領砍去。兩人之間,原本相隔七八步的距離。可雄闊海一步跨出,就已經出現在對方跟前。

車輪巨斧掛著一股冷風,呼的落下。

那首領已無處躲閃,雙手捧刀。氣沉丹田大吼一聲:“開,啊!”

他是想崩開雄闊海的雙斧,可他卻沒想到,雄闊海的力量,又是何等驚人。他從小就是天生神力,而後又在峨嵋山得孫思邈傳授混元球。這一身的神力,已經運用到爐火純青地步。

這一斧下去,幾乎用上了全力。

鎖的一聲,長刀碎裂,雙斧勢無可擋的落下,噗的將那首領從頭一下子劈成了兩半。溫熱的鮮血,噴濺雄闊海一身。火光下,這廝一身血污,臉上還沾著混白的腦漿,配上他巨大的身形,還有那兇神惡煞似地相貌,令人心驚肉跳。

“白社!”

另一名首領悲呼一聲,也顧不的去衝擊城門,反身向雄闊海撲來。

他二人本是兄弟,一個叫田黑社,一個叫田白社,本是談郡人,因逃避兵役而流竄江准,是江淮地區的悍匪。李密稱王時,田家兄弟隨談郡人張遷投奔了瓦崗塞,此次奉命混入城中。

可誰知道,沒等他們計畫得逞。田白社就死在雄闊海的斧下。

兄弟兩人相依為命,田黑社好像瘋子一樣撲向雄闊海,一邊舞刀,一邊大聲喊道:“醜鬼,還我弟弟的命來。”

雄闊海呲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還你弟弟的命不太可能,不過送你和你弟弟見面,倒是容易。”

雙斧撥草尋蛇,撞開了田黑社手中的長刀。雄闊海趁勢搶入田黑社懷中,胯部一甩,蓬的把田黑社就撞飛了出去。而後他健步如飛,噌的到了田黑社跟前,探腳一下子踩在了田黑社的臉上。

判。子,爺爺當年隨公子在高句麗殺人無數,什麼計策沒見過?

這種魚目混珠的雕蟲小技也敢拿出來賣弄 嘿嘿,既然你急看見你兄弟,那爺爺就送你上路。”

話間,他手起斧落,田黑社身首異處。

殺死了田黑社之後,雄闊海殺心頓起。一見那些混入城裏的奸細們還在拼死戰鬥,他頓時來了精神。雙斧輪開,上下翻飛。猶如一道黑旋風,撲進人群當中,只殺得那些人血肉橫飛。 配合雄闊海的人,是梁老實。

他見狀大聲呼喊:“雄哥,雄哥”公子說了,要留活口,你怎麼把他們全都給殺了?”

“活口的事情歸阿稜,老子只管殺人,不管捉人。”

梁老實聞聽,哭笑不得。

這黑廝典型又要起了性子”黑石關內,能制住雄闊海的,也只有李言慶一人而已。可現在言慶不在關內,也就沒人能勸說這黑廝。梁老實激靈靈打了個寒蟬二這黑廝是殺星降世,可那城門樓上的閣稜,也不是個容易說話的人。相對之下,閣稜倒是比雄闊海要講道理,

梁老實不敢再猶豫,帶著十幾個人,沿著馳道往城樓上跑。

卷洞前,雄闊海正殺得興起。

周遭許多軍士,乾脆退出來,在一旁觀戰,看著雄闊海大開殺戒酬

梁老實登上門樓時,戰鬥已經基本結束。

五十名奸細,投降的投降,其餘都已變成了死屍。唯有兩人,慮戰正酣。個頭大一點的,皮膚白哲的男子,正是李言慶麾下黑白雙煞之一的閑稜。只見他雙手揮舞陌刀,身隨刀轉,刀隨身走,帶起一片片刀雲,不時傳出陌刀撕破空氣的刺耳曆嘯。閣稜的對手,則是一個比閣稜略低半個頭,身材同樣魁梧壯碩的男子。他手持雙槍,槍槍帶起一道道,一溜溜寒光,和閣稜鬥得是平分秋色。

陌刀和雙槍碰撞,發出刺耳的聲息。

刀刃掛著槍桿,槍桿摩擦刀身,兩人打得是難解難分,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巨吼。

好傢伙!

居然能和閣稜戰成平手?

梁老實也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幾步。

要知道,這黑石府裏有一個排名。論武力,裴行儼當屬第一。往下依次是雄闊海,羅士信、閣稜和王伏寶。這名次雖然是這麼排,可這幾人的武力,其實相差不多。特別是閣稜和羅士信,也只在一線之隔而已。可就是這麼一個能在黑石府排名第四的人,居然戰不下對方?

這大塊頭又是誰?

梁老實想到這裏,不由得凝神向那人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梁老實頓時大喜往外。“大彪,快住手;阿稜,都是自己人,莫要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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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19:24: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卌六章烽火連三月(五)

黑石關上的火焰,如同一個巨大的火炬,照亮了黑漆連鞏縣都能看清楚的火焰,更何況黑石關外的莽原?一支大軍悄然從邙嶺行出,迅速朝黑石關逼近。位於中軍的秦瓊,一身鐵甲,胯下黃駱馬,掌中一桿沉甸甸,逾百斤重的大跌槍。

馬背兜囊中,兩根鐵鋼倒陣,以一種極為奇怪的形式,插在兜囊裏。

秦瓊一邊催促兵馬加速行進,一邊半眯雙眸,凝視著黑石關方向的火光。不知是什麼原因,他這心裏面,一直不太踏實。

“將軍似有心事?”

內軍車騎將軍張青持催馬跟上,輕聲問道。

泰瓊看~~周無人,低聲道:“我總覺得心裏面不太踏實。雖說此次出擊,一直都很順利,密公更親自定計……可李言慶非比常人。我只是覺得,事情僅乎進行的太順利,有點古怪。”

“將軍多慮了!”

張青持忍不住笑道:“那李言慶也只能對付一些蠻夷罷了,又怎是密公的對手?”

“你沒見過那傢伙。”秦瓊苦笑道:“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李言慶年紀小,當不得大事。可我見過他,雖說並未深交,可是卻印象深刻。此人年紀雖然不大,卻處處透著老成持重之氣。

即便是親眼見他,也會有一種老謀深算的感覺。

密公此計雖說周密,但也並非沒有破綻……我心緒不寧,也正因為此,李言慶那無敵之名,並非憑空得來。”

張青持原本是一個流寇,不過隊伍規模比較大,有一萬多人,縱橫濟北郡,殺戮無數。

能把十萬多人捏合到一起,能力自然不合差。而張青持也很聰明,懂得察言觀色,辨明形式。李密殺了翟讓之後,張青持第一個主動將手中兵權都交給了李密。而後又請求加入李密的蒲山公營,成為秦瓊的副手。

秦瓊,也算是瓦崗寨中,軍車水準高明的將領。

其崖,下驃騎內軍,共八千人。依照當初張須陀所設立的八風陣,共設立八營,戰力最為強悍,而張青持雖是副將,可是深得李密喜愛。若論各路投靠李密的首領,這張青持地位最高。

遲疑一下)張青持忍不住問道=“那我們現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秦瓊用力的呼出一口氣,似是要把心中疑慮全都拋開。而後沉聲喝令:“傳令下去,八風營加快速度,繞過前面山灣之後,立刻全速出擊。我擔心,田黑社兄弟未必能堅持長久。”

“喏!”

隨著秦瓊一聲令下,八風營陡然加快了行軍速度。

秦瓊率領八百騎軍,沖在最前面。張青持坐饋中軍,催促兵馬行進。

眼看著,秦瓊和他的騎軍繞過山灣,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狀況。

張青持也就不再猶豫,抽出長刀,在馬上厲聲喝道:“三軍聽令,隨我出擊。”

那個‘擊,字還沒有出口,陡然就聽到山巒中,傳來‘叨,的一聲巨響。

似天崩地裂一般,回蕩在蒼穹之中。

一旁山坡之上,出現一支人馬。為首大將,黑盔黑甲,胯下一匹鳥騅馬,跨刀挾5,掌中一桿青鋒梨。

什麼是青鋒梨?

一般的馬梨,梨幕長約九十公分。

青鋒梨的長度更長,足有五尺。如果按照後世的說法,差不多有一百四十公分長短。其刃如同青鋒,扁平下場,上下鋒脊,各有一道血槽。槊幹用生鐵鑄成,長度同樣是一百四十公分。

比普通馬梨短,典鉤&又要長。

這種馬梨使用起來,難度很大,一般武將,都不願使用這種馬槊。

力量,速度……包括手眼配合,都需要有特殊的技巧。用力大了,巢首就會折斷,用力小了,則達不到殺人的目的。這桿青鋒槊,是李言慶在洛陽時偶然買來。槊首上有言虎當年獨有的標記。

不過言慶問過言虎,這青鋒巢的確不是出自言虎之手,而是一位不知名的匠人。

據言虎說,他和那匠人關係不錯。

此人制巢的水準,不在言虎之下,只苦於沒有名氣,所以生計都成了問題。當時那位朋友家中困難,急需一大筆成。又不願接受他人的資助,於是找到言虎,言明要借用他的名氣,把自己製成的馬巢賣出去。言虎也沒有在意,立刻答應下來。於是青鋒梨,流入民間,被當時一個長安大豪以萬貫鉅資買下,珍藏在家中。後那位大豪因站錯了隊伍,家破人亡。

青鋒巢隨之失蹤,直到年初李言慶在洛陽通遠市發現,這才又買了回來。

山坡上的小將,手持青鋒槊,催備沖下山坡。

掌中青鋒梨一抖,,寒光閃閃。

“狗賊,羅士信在此,恭倏多時!”

聲落,人到。

鳥騅馬如同下山猛虎,希聿聿一聲長嘶。羅士信在馬上迎著兩名瓦崗將領,青鋒巢滴溜溜一轉,呼的橫抹而出。寒光閃爍,血光崩現。鋒利的梨刃將一名將領斬于馬下,而後羅士信在馬上一側身,青鋒梨往回一頓,撲稜稜怪蟒翻身,帶著一抹殘影,兇狠的刺擊而出。

人借馬勢,馬借人威。

鳥驅馬的速度,加上羅士信的力量和那青鋒巢的鋒利,三者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那瓦崗軍的將領揮刀去封擋,可是大刀只能在空中捕捉到那一抹殘影。心口一涼,青鋒梨已經沒入前胸。那將領眼中儘是不可思議之色,沒等他反應過來,青鋒槊已經從他身體中拔出,一股血箭,噴湧而出。

羅士信看也不看,烏騅馬繼續衝鋒,從那武將身邊飛快錯過。

瓦崗將領,似乎是被那鳥騅馬帶起的風刮倒一下,撲通一聲從馬上跌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三百如狼似虎的悍卒,從山坡上沖了下來。緊隨著羅士信的身後,殺入敵陣之中。

泰瓊的確是一個用兵的好手!

但他接手內軍八風營,也不過短短數月光景。

其形已有,其神不在……八風營最好的訓練方法,就是在戰陣中不斷磨練。很明顯,瓦崗軍的八風營,遠無法和當年張須陀的八風營相提並論。而且秦瓊也不是張殂陀!張須陀每戰必衝鋒在前,在軍卒中享有極大的聲名。秦瓊呢,雖說深得李密看重,卻比不得張須陀那樣的威名。

再加上秦瓊不在軍中,張青持就更無法控制好八風營。

羅士信同樣對八風陣了然於胸,對於八風陣的缺陷,一眼就能看出。

他胯下,掌中梨,在八風營裏縱橫廝殺,使得八風陣根本無法成功運轉起來。八風陣的核心,在於八營主將。羅士信對那些小嘍齷就不予理睬,只找那些騎馬的將領,而後兇狠搏殺。

青鋒巢看似輕靈,實則沉重無比。

羅士信本也是天生神力,!}比不得裴行儼和雄闊海那樣誇張,卻也相差不多。而且他比雄闊海裴行儼更加靈活,青鋒梨上下翻飛,猶如出海的蛟龍,所到之處,馬前無一合之將。

緊跟在他身後的五百悍卒,同樣是以經過嚴格訓練的麒麟衛做班底這些人生於鞏縣,長於鞏縣,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這塊中原大地上。

身受李言慶大恩,對李言慶忠心耿耿,如同一群瘋子般的崇拜。他們知道,g家老小能活到現在,全靠李言慶這些年來的照拂。從軍以來,吃得好,穿得暖,每個月還有豐厚的軍餉。就算是死了,李無敵也會設法給他們的家人,予以照顧。故而,他們上陣之後,全無半點後顧之憂,形若瘋狂,悍不畏死。

清一色陌刀短50衝鋒時以短弓殺敵,臨近是拔刀肉搏。

如此瘋狂的大將,如此兇悍的士卒。瓦崗軍又何曾見過?

己方主將不斷被羅士信所殺,八風營完全亂成一片。雖然人數眾多,卻絲毫占不到上風。

片刻功夫,瓦崗軍已是大亂……

秦瓊原本沖在最前面,忽聞身後大亂,連忙勒馬回身看去。

“將軍,張副將遭遇伏擊,敵情不明!”

秦瓊聞聽,大叫一聲不好-:中計了……果然中計了!

“兒郎們,隨我回軍救援。”

棬瓊極為果決,二話不說,立刻下令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軍,往山彎處救援。他下令果決沒有錯,可原本已開始急速出擊,隊伍突然間改變方向,自然不可避免的會出現短暫混亂。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間的混亂之際,不遠處河灣樹林中,突然火光出現。

一支黑甲騎軍,從林中閃電般飛撲而出。馬上的騎士,全都是黑盔黑甲,面罩黑色的假面。

這支騎軍的裝束,與大多數騎軍不太一樣。

長槊橫刀,手持短弓。馬背上各帶有兩個裝滿箭矢的胡祿。騎軍在衝鋒時,開弓放箭,箭如雨下。

突如其來的打擊,令瓦崗軍頓時更加慌亂。

秦瓊再也無法保持饋靜,連忙高聲呼喊:“休要慌張,隨我迎敵。”

他組織兵馬,想要發動反擊。可這一眨眼的功夫,黑甲騎軍已經沖到了跟前……這些傢伙從出現,到現在,始終一言不發。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能震懾人心。古怪的裝束,瘋狂的攻擊,令瓦崗軍士卒心驚肉跳。眼見雙方還有十余步距離就要相撞。為首一員大將突然棄了短5,將馬巢抬起。

“墨麒麟,架巢!”

一聲呼喝,黑甲騎士紛紛丟棄手中短弓,將馬上長巢架起。

而這時候,騎軍就已經沖入瓦崗軍中。就見最先架梨的那名騎士,手中的馬梨呼的沖出。

槊首呈三稜形狀,帶有三道血槽。

撞在瓦崗騎軍身上的鐵甲時,鋒利的槊首頓時把那鐵甲撕開,噗的就刺入體內。也不見他如何收槊,梨首就拔了出來。一股血箭從傷口中噴濺出來,那被刺殺的騎士慘叫一聲,倒在馬下,血流不止。

好快的梨!

秦瓊心裏一咯噔,催馬擰槍,攔住了對方。

“隋將通名。”

“秦瓊,忘恩負義之徒!”

黑甲大將怒吼一聲,挺槊就刺。

他胯下那匹龍子馬,希聿聿一聲暴嘶,只震得山野間回蕩不息。

巢如疾風驟雨,撲面而來。秦瓊聽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先是微做一愣。可就是這一愣的功夫,他就失去了先手。對方的馬梨,勢大力沉,又迅猛如雷,快的好像閃電一般。二馬照面的一刹那,對方就刺出十餘巢。梨梨不理要害,畚瓊措不及防,被那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打得是狼狽不堪。

人在鬥,馬亦爭鋒。

秦瓊胯下的黃驃馬,是寶馬良駒。

而對方的龍子馬,更被稱之為馬中之妖魔,即便是與虎豹相搏,也不遑多讓。

兩匹寶馬良駒一見面,立刻撞出了火花。黃驃馬張口就去撕咬,龍子馬輕輕一扭脖子,甩頭就撞。

憑心而論,黃驃馬的確是厲害。

可這龍子馬,卻是百年難得一見。以至於黃驃馬一口茹-空,龍子馬甩頭就砸在黃驃馬的頭上。

與此同時,秦瓊被對方迅猛的攻擊,打得無還手之力。

槍槊交鋒一處,發出蓬蓬蓬一連串沉悶聲響。從馬梨上傳來一股股,一道道或是迴旋,或是筆直的詭異力道,讓秦瓊一時間難以抵擋。

黃騍馬慘叫一聲,閃身一躲。而對方猶若千鈞的一槊,幾乎是擦著秦瓊的衣甲掠過。雖未刺中,可那槊首鋒芒,還是撕裂了鐵甲,將秦瓊的肩甲拍飛出去。

二馬錯蹬之後,秦瓊驚魂未定。

他投馬向對方看去,腦海中突然閃現過一個人名。

“來將,可是李無敵?”

對方這時候也撥轉過馬頭,聽到秦瓊呼喊,那人不禁大笑。

“秦將軍在李逆帳下春風得意,還記得李言慶否?”

著話,他抬手椅臉上的黑色假面向上一抬,假面扣在頭頂,露出一張極為清秀俊美的面龐。

“秦將軍,李某在此已恭候多時!”

秦瓊的臉色,頓時變了……

也難怪他沒有認出李言慶,實在是他從未見過,言慶親自上疆場搏哪怕李言慶是黑石關鷹揚郎將,可喜次和張須陀見面時,大都是以博領長衫,士子的裝扮。

言慶聲名遠揚,曾縱橫高句麗。

但秦瓊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李言慶或許身手不差,但也只是相對而言。和真正的武將爭鋒,未必能有多高的本領。他之所以有這樣的念頭也難怪!李言慶麾下可謂是猛將無數。

勿論雄闊海闞稜,還是後來蘇定方王伏寶,乃至於家中沈光等人,個個都是難得的英雄好漢。有這許多猛將衝鋒陷陣,李言慶只需能出祺劃策,指揮得當,自能戰無不勝。李密等人也從未向秦瓊說過,李言慶的本事。所以在秦瓊的印象裏,言慶始終是一個溫文儒雅的智將。

沒想到……

泰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好在他也身經百戰,能迅速穩定住心神。

在馬上一拱手“李兄弟,別來無恙。”

以前他和言慶相交,都是兄弟相稱。可秦瓊卻忘記了,當時他還在張殂佗麾下,而今他和言慶,已是敵對的雙方。

言慶頓時橫眉立目,怒喝一聲:“住口,哪個是你兄弟?

我李言慶雖不才,也是堂堂大丈夫……不似爾身受重恩,食君俸祿,卻不思為君分憂。當年張將軍對你何等看重,視爾若同心腹,傾囊相授。可是你又如何報答?張將軍為李逆詭計所殺,你不思為將軍報仇,反而賣主求榮,助紂為虐。

思爾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有何面目,喚我兄弟?”

這一番話,只說得秦瓊面紅耳赤,張口結舌。

言慶罵完之後,催馬挺槊“秦叔寶,今日我誓取狗頭,以祭將軍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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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卌六章烽火連三月(六)

秦瓊,惱羞成怒!

不過他也知道,論口才,十個他也不是李言慶的對手。眼前這是什麼人?一個六歲即名揚天下的神童才子,隱隱有士林宗師的地位。十六歲的時候,這傢伙在鞏縣生生罵死了虞世基的兒子虞柔,被許多人在背地裏稱之為毒舌的傢伙。秦瓊就算讀過書,也出身於官宦之家,也無法和李言慶相提並論。

再者說了,李言慶似乎也沒有冤枉秦瓊。

他身為張須陀的愛將,在張須陀死後非但不去為張須陀報仇,反而投靠了設計害死張須陀的李密。不管他投降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有一點秦瓊怎麼也無法否認:他的確投降了李密。

這不是一個講究忠義的時代!

禮樂崩壞之後,忠義又算得一個什麼?

可這表面上的功夫依舊需要,李言慶這一番話,算是把秦瓊的面子裏子全都給剝了。秦瓊又如何不怒。

“狗官找死!”

秦瓊怒吼一聲,躍馬挺槍,撲向言慶。

大鐵槍掛著撕裂空氣的刺耳銳嘯聲。兇狠刺向言慶。

而李言慶呢,則不慌不忙,擺槊相迎。沉香槊破空。呼呼作響,大鐵槍呼嘯,槍槍奪命。這兩人頓時戰在一處,槍來槊往,一時間竟難分高下。論武藝,李言慶和秦瓊可謂是不分伯仲;但論經驗,言慶雖說也經歷過不少戰事,可終究無法和秦瓊這種身經百戰的經驗相比。

不過,言慶還是占居了一點優勢。

那就是他胯下的龍子馬,象龍。黃膘馬雖說也是寶馬良駒,可是和象龍比起來,卻遜色許多。

短跑衝刺,變向,提速。

搏殺疆場的種種技巧,象龍可謂是爐火純青。

相比之下,秦瓊的黃膘馬就顯得有些遲鈍而緩慢。

有好幾次,黃膘馬都被象龍的突然變速變向打亂了節奏。如果說一開始它還能勉強和象龍相爭的話,那麼到後來,黃膘馬明顯不是象龍的對手。若非秦瓊經驗豐富,說不定李言慶已經取走了他的性命。可即便如此,隨著雙方搏殺越來越激烈,秦瓊漸漸有些抵擋不住了。

這不僅僅是馬匹的問題,周圍環境也對秦瓊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李言慶怒斥秦瓊,也等於把秦瓊纏住。如此一來,瓦崗軍群龍無首,立剪亂成一團。而相比之下。墨麒麟雖然參戰不多,可那二十四名元從麒麟,卻是經驗豐富。所以瓦崗軍的人數雖是墨麒麟兩倍還多。卻遠遠比不得那二十四名元從麒麟帶領的墨麒麟。當秦瓊無法抽身指揮,墨麒麟闖入瓦崗軍陣之後,立刻散開。一名元從待十一個人。正好組成了四個三角陣。

散開來左沖右突,把瓦崗騎軍攪得天翻地覆。

秦瓊和李言慶打得是不可開交,可是瓦崗軍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大約三十多個回合過去,秦瓊漸漸清醒過來。眼見騎軍已難以挽回頹勢,他不由得心生退意。

騎軍沒了,可他的八風營還在!

只要八風營在,他就不怕任何挑戰……

也不知道張青持能否頂住李言慶的攻擊?想來應該能頂住吧!畢竟八風營戰鬥力,很強大。

想到這裏。秦瓊已無心戀戰。

二馬錯蹬之時,他突然合槍伏身。躲過言慶的沉奔槊之後,雙手順勢抽出兩柄瓦楞金銅,而後雙足扣緊馬鐙,扭腰回身,雙銅砸向李言慶。這有個說法,叫做雙連珠。金銅一前一後,躲得過第一下,躲不過第二擊。想當初,秦瓊靠著這一隊瓦楞金鐧,不曉得殺死過多少好漢。 言慶從見到秦瓊的第一眼開始,就看見了那對瓦楞金鐧。

當秦瓊合身躲閃的時候,言慶也覺察到了危險。金鐧連環擊出的一刹那,李言慶探手抽出銀絲鐵鞭。一招野馬分鬃,“啪啪”兩擊,正敲中了秦瓊雙鐧之上。封是封住了,可秦瓊的力氣同樣奇大。

這一點從他那一桿百十來斤的大鐵槍就能看出端倪。

封住秦瓊雙鐧之後,李言慶也是手臂發麻,險些拿捏不住手中鐵鞭。他順勢大叫一聲,合身伏在馬上,象龍馬和言慶早已經達到了默契。順勢踏步騰空而起,猛然脫出了戰圈。就在象龍加速騰空的一刹那。言慶突然回身犀牛望月,手中鐵鞭“呼”的飛出手,兇狠的砸向秦瓊。

秦瓊雙鐧落空之後,也不想再和李言慶交手。

不成想李言慶這一招撒手鞭突然到來,使得秦瓊一時間猝不及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撒手鞭已經到了近前。秦瓊匆忙中,雙鐧十字交叉,倒背身後。就聽“啪”的一聲響,鐵鞭正中金鐧,秦瓊只覺胸口一陣發悶,“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也顧不得再去找李言慶挑戰,他催馬就走。

言慶撥馬回身,想要追擊過去。卻被秦瓊的親兵拼死攔住。

待到李言慶將三個親兵殺死之後。秦瓊已經跑到了山灣處。李言慶趁機收回鐵鞭,將假面重又覆在臉上,沉香槊一抖,象龍馬長嘶一聲。朝著那些猶自抵抗的瓦崗騎軍沖去。

“墨麒麟,速戰速決。”

李言慶一聲令下,散開追殺瓦崗騎軍的墨麒麟立刻收縮。

原本也只是困獸猶鬥的瓦崗軍。在墨麒麟收縮之後,立刻放棄了抵抗。

言慶也不戀戰,大吼一聲:“墨麒麟。隨我殺敵。”

黑色鐵騎如同寂黑色轟隆。在陣陣鐵蹄聲嘯著撲向了山灣……

山灣後,八風營已經潰不成軍。

秦瓊趕回來的時候,戰局已無可挽回!

“張青持,張青持何在?”

看著絞殺在一起,已難以分清楚敵我的戰場,秦瓊氣得想要吐血。剛才被李言慶用撒手鞭打傷的心口,又隱隱有些作痛。這可是他一手練出來的八風營啊……竟然短短時間。變成了這副模樣?

“秦將軍,張副將已經戰死了!”

“啊……”

秦瓊這一腔怒火,到了口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是誰殺死了張副將?”

“就是那個騎黑馬的傢伙。”

一名瓦崗將領朝著在亂軍中左沖右突,兇狠搏殺對手的羅士信一指。秦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

羅士信,竟然是羅兄弟……

如果說,當李言慶罵他的時候。秦瓊也是羞怒交加的話,那麼看見羅士信,他可只剩下羞愧了!

遙想當初,秦瓊和羅士信親如兄弟,一起在張須儒麾下效力,被稱作張須陀的左膀右臂。那感情可算是極為深厚!然則現在。他兩兄弟卻不得不各為其主。不管他是在什麼情況下投降了李密,總之他現在是為李密效力。而羅士信,還在努力的尋找機會,為張須倫報仇。

秦瓊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羅士信。

就在秦瓊有些恍惚的時候,亂軍中的羅士信,也看到了秦瓊。

面對昔日兄長,羅士信怒不可歇。青鋒槊左右一分,挑殺了一名瓦崗軍,他催馬朝著秦瓊就沖了過來。 胯下烏雅馬,希幸幸長嘶,竟引的秦瓊的黃膘馬,忍不住踏步迎上去。

當年在張須陀麾下的時候,他二人如同兄弟,這兩匹馬,同樣非常親熱。乍見烏雕馬沖過來。黃膘馬興奮的迎了過去。一邊跑,一邊打著響鼻,似乎是為老友重逢,而感到萬分開懷。

“秦瓊,狗賊!”

羅士信怒聲喝罵:“老主慘死于李逆之手,你不思為老主報仇,竟助紂為虐……吃我一槊!”

青鋒槊撲稜稜一顫,抖出一個碗口大小的槍花,照著秦瓊分心便刺。

胯下烏雕馬原本還在為見到黃膘馬而開心,可是羅士信這一槊刺出之後,它也隨即知道。接下來怕是要有一場慘烈搏殺。哪怕是心中不願,可烏雕馬還是毫不猶豫,迎著黃膘馬狠狠就是一口。

黃膘馬連忙躲閃,“希聿聿”長嘶,似是還未明白狀況。

秦瓊閃身躲開青鋒槊,倒提鐵槍。一臉淒苦。

“羅兄弟……”

“狗賊,誰是你兄弟?”

羅士信看見秦瓊,眼睛都紅了。

昔日,他和秦瓊如同手足,秦瓊對他也是格外關照。也正是這個原因,在羅士信的心裏,誰都可以投降李密,唯獨秦瓊不可以。這不僅僅是忠義的問題,而是秦瓊的作為。讓羅士信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青鋒槊徒然加快,一槊快似一槊。

論武藝,秦瓊本就略遜色羅士信一籌。

加上心中有愧,而先前又被李言慶打傷,在羅士信狂風暴雨的攻擊下。秦瓊很快就露出敗相。面對著如同瘋虎一樣的羅士信,秦瓊也知道不可戀戰。

今天晚上,算是輸定了!

既然輸了,那就認輸……這點擔待,秦瓊還是有的。

和羅士信糾纏十餘個回合之後,秦瓊虛晃一槍,撥馬就走。羅士信不肯放過,拍馬就追了過去。但是這八風營中,還有許多秦瓊的親信。眼見自家主將敗走,於是一擁而上,攔住了羅士信。

“羅兄弟,我不想和你動手……咱們來日再見。”

場面話還是說上再句。

秦瓊跑出去十幾步之後,回身大聲喊道:“若你還念在我們當日的情分,就莫要再追趕了。”

羅士信被瓦崗軍攔住,氣得“哇呀呀”大叫。

他網要開口,就聽耳邊傳來一聲弓弦響,一點寒光徒然出現,朝著秦瓊射去。

而秦瓊此時,還有些精神恍惚,全然沒有覺察。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羅士信本能的大喊一聲:小心!”

秦瓊驀地警醒,那利矢已到了跟前。

他連忙側身躲閃,可已經有些晚了……“噗”的一聲,利矢正中秦瓊肩頭。秦瓊大叫一聲,“噗通”從馬上栽下去。

遠處,李言慶有些懊惱的收起寶雕弓。摘下沉香槊,沖入敵陣之中。

八風營本已軍心散亂!

秦瓊被射下馬,使得瓦崗軍更無心戀戰。

除了少數人,猶自拼死阻止,大部分瓦崗軍跑的跑,降的降。李言慶躍馬挺槊,直撲秦瓊,一路上竟無人阻攔。秦瓊這時候剛從地上爬起來,大鐵槍也不知飛到了何處。他剛要爬上馬,李言慶就已到了跟前。火光中,言慶帶著猙獰假面,沉香槊惡狠狠,朝著秦瓊刺來。

秦瓊此時,也無力再躲閃。

他一手抓著馬鞍子,眼睛一閉:將軍。秦瓊這就來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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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四六章  烽火連三月(七)

“公子小心!”

混亂的戰場中,羅士信突兀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道寒光破空而來,直撲李言慶。

從內心而言,言慶對秦瓊並無太大的惡感,甚至頗為欣賞。幼年時留下的烙印實在是太深刻了!有情有義的秦二哥,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可造化弄人,他搶來了羅士信,卻未能搶到秦瓊。其實李言慶心裡也明白,秦瓊和羅士信不一樣,即便當時留在虎牢,也未必會投靠他。

羅士信,說穿了就是一個熱血青年,誰對他好,他就聽誰的。

可秦瓊畢竟三十多歲的人了,無論思想還是閱歷,都非羅士信可比,他有自己的主張,自然也不可能像羅士信那樣容易糊弄。而且他既然投靠了李密,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投靠了李密,如今已經是自己的對手。既然是對手,李言慶就不會心慈手軟。

一意想要擊殺秦瓊,李言慶也沒有放鬆警惕。

套用一句俗話:為大將者,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所以羅士信話還未說完,李言慶已經覺察到了那突如其來的冷箭。身體本能的微微向旁一側,可手中的沉香槊,依舊毫不遲疑的刺向秦瓊。不過,也就是這一側身,這槊頭的準確性自然降低。

幾乎是在同時,秦瓊的那匹黃驃馬突然暴起,身軀橫移。

只聽噗的一聲響,血光崩現……

黃膘馬希聿聿慘嘶一聲,撲通就摔倒在地上。

沉香槊鋒利的槊首,穿透了黃驃馬的馬脖子,一槊奪命。黃驃馬翻到在地,四蹄抽搐不停,還將秦瓊一下子壓在身下。如果說剛才秦瓊等死,卻非沒有機會逃命;現在,黃驃馬救主,雖說擋住了李言慶這兇狠毒辣的一擊,卻讓秦瓊再也無法逃脫。

秦瓊腦海中一片空白!

黃驃馬隨他征戰多年,忠心耿耿。

想當初,張須陀帶著十三騎大破郝孝德,秦瓊就是騎著這匹黃驃馬,在亂軍之中斬將奪旗。

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去了沒想到心愛的大黃卻死在這不知名的山彎裡。

秦瓊心如刀絞,淒聲呼喊。

而李言慶一擊落空之後,也失去了再次出手的機會。

十數名瓦崗騎軍縱馬衝上前來,把李言慶團團圍住。不遠處一座小小的山丘上,一名白袍將軍,躍馬擰槍,衝進戰場。

“叔寶,休要驚慌,三郎來也。”

與此同時,有一支人馬從遠處疾馳而來。

清一色騎軍裝束,大約有四五百人上下。為首一員大將,黑盔黑甲,掌中一桿鎏金槊,胯下一匹鐵驊騮,風馳電掣般逼來。

一邊走,那大將還一邊喊:“李無敵休要倡狂,可敢與程咬金一戰?”

鎏金槊的形狀,和普通馬槊大致相仿。最大的差別就在於,那槊首鎏金,臨戰時金光閃閃,擾人耳目。程咬金精於刺擊,是馬槊的基礎招數,所以也無需使用太過於特殊的馬槊。

刺擊時,馬槊的槊首最容易折斷。

鎏金槊只需要在槊首鎏金即可使用,只要份量相差不多,效果就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總之一句話,鎏金槊是平民槊。但也正符合了程咬金的特點,樸實無華,又若疾風驟雨,殺機暗藏。

一黑一白兩員大將,衝進了戰場。

李言慶槊跳鞭打,連殺五名騎軍之後,羅士信也趕到近前。

程咬金後發先至,二話不說,抬槊就刺。鎏金槊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一溜溜,一條條奇異的金芒,一下子將李言慶和羅士信二人攔住。而王伯當也不遲疑,在馬上開弓放箭,連殺七八名黑石府軍卒之後,在秦瓊跟前跳下戰馬,用力將壓在秦瓊身上的那匹黃驃馬搬開,然後抱起秦瓊,上馬就走。

“老程,休要戀戰,快走!”

王伯當也知道,戰局已難以挽回。

本來,李密設計聲東擊西,命孟讓李文相在虎牢關擾人耳目,他則親率五萬大軍,兵不刃血的奪取了新鄭之後,繞大騩山,直撲陽城。陽城縣縣令鄭德韜,卻是李密麾下大將,昔日金堤關鷹擊郎將鄭挺象的族弟。鄭挺象單騎入城,輕而易舉的說降了鄭德韜後,以鄭德韜的名義,誘使箕山府鷹揚郎將張季珣前來陽城救援。李密趁機,在中途伏擊,俘虜了張季珣。

張季珣被俘虜後,寧死不降,當夜就被斬殺。

他這一死,箕山府群龍無首。李密連夜出擊,攻取了箕山,順利打開了通往鞏縣的南大門。

不過李密在攻克箕山之後,發現駐紮於邙嶺的龐玉霍世舉所部,不禁有些吃驚。

此時,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次突襲黑石關,取得就是這‘突然’二字。如果停止不前,定然會令隋軍做出反應。與祖君彥和魏徵商議之後,李密決意兵分兩路。一路由早先一直充當先鋒的秦瓊,率八風營攻佔九山,試圖奪取黑石關。李密率領主力,以單雄信、王伯當和程咬金三路齊發,力求一舉擊潰龐玉和霍世舉,解決他攻打鞏縣的後顧之憂。

龐玉和霍世舉麾下兩萬人馬,才剛剛抵達邙嶺,甚至連地形都還沒有勘察清楚,就遭遇了李密瘋狂的進攻。

一邊是集中全力的攻擊,一邊立足未穩,尚不瞭解情況。

龐玉霍世舉的兩萬大軍在邙嶺停留甚子不足一日,就被李密打得大敗再走。

霍世舉被單雄信當場擊殺,龐玉則帶著千餘人狼狽而逃,不知去向。李密在八天內,攻克兩山兩縣十七座營塞,士氣大振。不過,邙嶺一戰雖獲得勝利,李密的兵馬也疲憊至極,難以再戰。

無奈之下,李密只好下令在邙嶺休整一日。

但是,他又有些擔心秦瓊。

秦瓊善戰不假,不過他現在要面對的對手,和之前卻不一樣。張季珣不過中上之姿,若非吳縣張氏對楊廣忠心耿耿,恐怕也輪不到他出鎮箕山。李言慶卻不同,那可是一個老狐狸!

對,就是老狐狸!

在李密的心裡,李言慶年紀雖小,卻最為難纏。

想想這李言慶只用了六個字,就迫使李密不得不和翟讓火拼。

雖說李密贏了,可他知道,那是由於他之前連番獲勝而產生的震懾力。一旦他失敗了,那些投靠他的各路首領,勢必會生出異心。李言慶用的是陽謀,李密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不殺翟讓,他名不正言不順,難以服眾;殺了翟讓,又會讓手下生出警惕,對他小心提防。

李密也是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稱王。

但稱王之後,他必須不斷獲取勝利,否則麾下各路首領,定然會對他虎視眈眈。

策劃了近兩個月,李密終於出手。

雖說連連獲勝,可李密這心裡面,卻始終感到不安……

秦瓊,能是李言慶的對手嗎?於是,李密在戰勝了龐玉之後,立刻命王伯當和程咬金前往九山,支援秦瓊。

等王伯當和程咬金來到九山的時候,秦瓊已經出擊。

二人也不敢大意,命本部兵馬鎮守九山,兩人率五百騎軍,也是他二人麾下僅有的五百騎軍,前往黑石關接應。

可沒想到……

八風營幾乎是全軍潰敗,想要再挽回戰局,卻是不太可能。

李言慶和羅士信麾下兵馬雖然不多,可士氣旺盛。程、王二人,都領教過李言慶的厲害,一方面這裡距離黑石關太近,李言慶萬一有援兵過來,連他們二人也要陷進去;另一方面,李、羅聯手,程、王未必能夠抵擋。若秦瓊完好之時,也許還有一戰之力。但如今看秦瓊的模樣,王伯當就知道,秦瓊恐怕是難以再戰。如此狀況下,王伯當也只有撤兵這一條路。

程咬金大喝一聲,掌中鎏金槊刺擊更加迅猛。

有道是一夫拼命,萬夫莫敵。程咬金的武藝本就不弱,這一拼起命來,更是勢若瘋虎一樣。

李言慶和羅士信雖說與程咬金都是在伯仲之間。

可老程拼起命來,卻硬生生壓住兩人,令他二人都抽不出手。

只氣得羅士信哇呀呀大叫,李言慶劍眉倒豎。三人走馬燈似地大戰十餘個回合之後,程咬金那憋出來的一股勇氣,也漸漸消失,趁盤旋之時,他突然跳出戰圈,撥馬就走。羅士信和李言慶反應過來,催馬就要追趕,就見幾十名瓦崗軍騎士拼了命的衝過來,將二人攔住。

等言慶兩人殺出重圍時,程咬金已經跑出很遠。

李言慶面沉似水,放下沉香槊,抬手摘下寶雕弓,從胡祿裡抽出三支赤莖白羽箭,彎弓搭箭,照準程咬金的背影連珠三箭射出。他這寶雕弓,不同於墨麒麟的短弓,足有三石力道。

連珠箭射出,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聲追上程咬金。

程咬金剛才和李、羅二人苦戰十幾個回合,也已經精疲力竭。不過武將的本能還在,箭嘯聲傳來,他反手封擋,崩開了第一支箭。可另外兩支箭緊跟而來,程咬金躲閃不過,正中他身上。一支射中他的肩膀,另一支則沒入他的甲胄。

把個程咬金疼的大叫一聲,鎏金槊也不要了,抱著鐵驊騮的脖子,沒命的逃竄……

“士信,窮寇莫追。”

李言慶攔住羅士信,看著漸行漸遠的程、王、秦三人,抬起假面,吐了一口唾沫。

“別擔心,咱們有的是機會和他們交手。

這一次他們逃過去了,下一次我且看他們,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立刻打掃戰場,收兵!”

羅士信恨恨的一拍大腿,點頭答應。

他很想殺了秦瓊,卻也知道軍令如山。而且他心中也有點愧疚…… 若非他那時候鬼使神差的喊了一聲,秦瓊說不定就被李言慶射殺了。

撥轉馬頭,正好看見那倒在血泊中,已停止抽搐的黃驃馬。

羅士信這心裡一陣難過,鼻子發酸,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想當初,他的烏騅馬,張將軍的赤血騮,還有這匹黃驃馬,整日在一起。張須陀就好像嚴父,秦瓊如同他的兄長,三人整日寸步不離。羅士信至今仍記得,那時候他們三人,騎著這三匹馬,在山崗上指點江山。

而今,張須陀死了!

赤血騮在張須陀死後,撞死在虎牢關下。

黃驃馬也死了,為救秦瓊的性命;可是秦瓊,卻和他越走越遠,從此後將形同陌路一般……

一隻大手,放在了羅士信的肩膀上。

羅士信扭頭,卻看見李言慶那張盈盈笑臉。

“逝者如斯,將軍在天之靈,見你這般模樣,定不會開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只看你如何選擇…… 士信,把心胸放開一些,過去的事情,莫再掛念。”

言慶溫言而語,羅士信淚如雨下。

李言慶沒有再說什麼,對正在收拾戰場的墨麒麟道:“立刻回去黑石關,讓老杜派一輛大車來,把這匹馬收回去。真是一匹好馬…… 士信,我原來也有一匹好馬,名叫玉蹄兒,隨我一同長大。我在高句麗征戰時,玉蹄兒多次救我。只是…… 在我返回故土的時候,累死在河邊。

我把玉蹄兒葬在了天陵山裡。

將來若有一天我死了,也會讓人把我葬在那裡,那就能日日和玉蹄兒在一起了。

這匹黃驃馬,我也會讓人葬在那邊。我生來好馬,如此好馬,義馬,我焉能看它曝屍荒野?”

羅士信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淚痕。

“公子,若有那麼一天,請將我和我的小烏兒,也葬在您的身旁。”

李言慶呵呵笑了,拍了拍羅士信的肩膀,催馬就走。

羅士信則依舊呆立在戰場上,看著那匹黃驃馬的屍體,半晌後突然一催胯下烏騅,口中喝了一聲:“駕!”

從這一發開始,齊郡的羅士信已經死了。

他現在是李郎君的羅士信,張將軍也好,秦大哥也罷,和他再無半點關聯。他活著,只為追隨李郎君,共闖出一番大好基業!

羅士信的眼中,流露出堅定的神光……

黑石關的戰事已經結束!

混入關內的二百七十四名奸細,死的死,亡的亡,沒有逃走一個。

城樓上,燈火通明。

麥子仲、杜如晦站在城門口,迎接李言慶和羅士信凱旋而歸。

費青奴蘇邕等一干黑石府將校,靜靜肅立。當言慶一行人馬出現的時候,黑石關上,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

“李無敵!李無敵……”

這黑石關的將校們,曾無數次見證過李言慶的豐功偉績。

此次大戰,對於他們而言並不感到驚奇。在他們看來,李言慶獲勝,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無敵之名,焉能容宵小玷污?

“恭賀將軍,凱旋而歸。”

麥子仲杜如晦上前一步,插手行禮。

火光中,李言慶那略顯單薄的身軀,此刻在無數人眼裡,顯得格外偉大。

我鞏縣有李無敵在,我滎陽郡有李無敵在…… 即便是百萬大軍來此,又能耐我黑石關如何?

這是一場小小的勝利,可是帶來的影響,卻無與倫比。

不可否認,李密奪取新鄭陽城,佔領九山寨,兵臨黑石關。雖則大家嘴上說的不害怕,可心裡面還是有一些擔憂。然後李言慶立刻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以八百破八千,自損十數人,殺敵近千人。

那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使得這黑石關上上下下,原本有些恐慌的心,漸漸平定下來。

言慶下馬之後,熱烈的和杜如晦麥子仲等人一一擁抱。

“此戰大勝,賴黑石上下之功。待擊潰李逆後,我當親自奏表江都,為兄弟們請功!”

刹那間,黑石關歡聲雷動。

一夜未眠的疲憊,隨著李棄慶這一句話,煙消雲散。許多將領,在獲勝之後,把功勞歸於自己。

而李言慶則把功勞都送給了大家!

即便是在奏表中,只可能提及李言慶…… 哦,也許會有杜如晦,麥子仲等人的名字。可是在那些士兵的眼睛裡,李郎君謙和仁厚,絕對是他們值得追隨的最佳人選。

“大家都辛苦了,且都去歇息吧。

蘇邕,你帶人繼續警戒,放出斥候,嚴密監視九山的一舉一動,一旦有情況,立刻告與我知。”

“末將,遵命!”

蘇邕領命而去,李言慶則摟住了麥子仲的肩膀。

“麥子,卻委屈你一整日,兄弟在府中擺下了酒宴,為你接風,同時也是謝罪。”

麥子仲卻連連擺手,“李郎君,謝罪一說還是免了。敗軍之將,怎當得郎君如此?你不怪罪我,我已是心滿意足。”

如果說,在麥子仲初至鞏縣,鎮守九山寨的時候,還有和李言慶較量一下的念頭。

那麼此時此刻,他已經全無半分這種想法。陛下的眼光果然不差,也許李言慶,才是最適合守護滎陽的那個人吧!



黑石關軍府,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軍營。

中軍大帳就設立在軍營正中央的一個高崗上,可以將整個軍營鳥瞰。一邊是直通黑石關城門的寬敞大道,在平常,這條大道上日夜車馬不絕,商戶不斷。洛陽東都許多物資,都要依靠這條大道補給。故而鞏縣本地人,又把這條路稱之為李家門大道。

之所以被稱作李家門,還是因為前兩年受楊玄感之亂後,滎陽冬季顆粒無收。

李言慶聯合滎陽郡各大豪門,開設粥棚,並以工代賑,把通往黑石關的這條路加寬加大,使得運輸更加通暢。只因修這一條路,就維持了七八千人一個冬天的生計。去年天災,李言慶再次以工代賑,重修黑石關。說這條路是李言慶一手修出來的,也不算為過。言慶又是鞏縣人,鞏縣百姓自然心向李言慶,於是將這條寬敞的大路,稱之為李家門大道。言下之意,過了黑石關,就是我們李無敵的家園。

不過如今,李家門大道非常冷清。

李言慶等人回到軍府,遠遠的就看見那軍府臺階上,跪著兩個人。

梁老實赤膊被縛,跪在府外,還背著一根荊條,一副負荊請罪的架勢。在他旁邊跪著的漢子,則是眼淚汪汪,不時的勸說梁老實,讓他別作踐自己。也幸虧這是三月,春暖花開,天氣不算太冷。如若是冬天,梁老實恐怕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更別說有精神安慰身旁男子。

“老實,你這又是玩兒的哪一齣?”

李言慶跳下馬,上並一步,攙扶梁老實。

梁老實人如其名,的確是個老實人。自歸順李言慶以來,做事盡心盡力,甚得李言慶歡喜。

“公子,這傢伙是要裝可憐,有事兒求您呢。”

雄闊海從門房裡出來,用手一指跪在梁老實身邊,那個體型粗壯魁梧,幾乎和雄闊海不遑多讓的男子。

“這傢伙叫鄭大彪,是混入麥將軍隊伍裡的奸細。

老實認識他,從阿稜刀下將他救出來。可他又害怕您責怪,所以就學三國演義裡的苦肉計,裝可憐,扮同情呢。”

梁老實頓時急了,“雄大黑子,你不說話會死嗎?”

“哼,不會死,會被你氣死…… 我都和你說了,公子胸懷寬廣,不會計較這些。可你偏偏不信,非要弄出這一齣,我看著噁心。公子,這傢伙是聽說你回來了,臨時脫光跪在這裡。”

梁老實惡狠狠的看著雄闊海,恨不得眼睛裡噴出火來。

李言慶忍不住笑了!

可未等他開口,一直默不作聲的鄭大彪突然說:“我才沒輸。”

“哦?”

李言慶詫異的看了鄭大彪一眼,又看看跟著雄闊海一起出來,站在後面的闞稜。

闞稜輕輕點了點頭,示意鄭大彪沒有說謊。

“鄭大彪?”

羅士信站出來,詫異的看著那壯漢,“你不是左孝友麾下四猛獸之一,瘋虎鄭大彪嗎?”

鄭大彪臉色一變,抬頭看過去,“你是羅士信!”

李言慶扭頭問道:“你認識他?”

羅士通道:“交過手,這傢伙的武藝不差!左孝友當初手下四猛獸,解象、王良、李晚,他排名最末,可論武藝,卻是左孝友麾下的第一猛將。這傢伙性子有點憨,四猛獸裡,他的口碑算是最好。左孝友投降後,他還以為左孝友被殺了,想要為左孝友報仇。結果卻被左孝友設計,最後被秦……秦瓊那廝帶人擊敗。後來我就再也沒聽說過他,沒想到他居然混的這麼慘?”

鄭大彪臉上露出一抹傷感,低下了頭。

也難怪,一心想為故主報仇,卻被故主設計陷害。

的確是一樁令人難過的事情……

他開口道:“當初我被秦老二擊潰後。身邊只剩下十幾個人。等回到山上,解象他們都走了,連一分錢糧都沒給我留下。身邊的人後來也都散了,我只好逃到了譙郡,在張遷他們手下做事。

張遷見我身手不錯,就把我留下來了……”

“張遷?”

“就是那個被你們射殺的傢伙。”

看得出來,鄭大彪對張遷等人並沒什麼感情。

李言慶輕輕點頭,“你能和阿稜交手,且沒有輸,也算是有本事的人。

至於你早先的那些經歷,我可以不予追查。鄭大彪,我只問你一句話,可願意在我帳下效力?”

鄭大彪聞聽,驀地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李言慶。

言慶道:“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你這傢伙心地倒也不差,只要你好好做事,我可以保證,將來能給你一個功名。不過在我手底下做事,規矩多,而且嚴。

你若是犯了我的規矩,可別怪我心狠…… 好了,想清楚了就來找我。現在,你穿好衣服,去吃飽肚子,好好歇息吧。”

“如此說,大彪兄弟可以和我一起做事了?”

梁老實喜出望外。

在李言慶麾下,什麼人都有。

可親近的人當中,不論是雄闊海還是闞稜,都是在言慶年紀不大時就跟隨,遠非梁老實半途歸順可比。心裡面呢,總是有幾分疏離感,好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如果鄭大彪加入進來,梁老實倒是能有個交心的夥伴。

言慶卻冷哼一聲,“老實,我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

你向我舉薦人才,我高興還來不及,那用得著你給我演這一出苦肉計?既然你喜歡這樣,那就繼續跪著吧。見不到太陽,你別起來…… 你喜歡跪,那我就讓你跪個夠。好了,咱們進去喝酒。”

李言慶說完,不再理睬梁老實。

這傢伙忠心倒是忠心,可有時候卻喜歡賣弄小聰明。

言慶也正好想借這麼一個機會,好好的教刮一下梁老實。既然名叫老實,那就真真正正的做老實人才行。

梁老實聞聽,頓時垮下來臉。

不過心裡還是很高興!一來日後身邊多了個夥伴,這二來嘛…… 公子雖然責罰,卻也說明他沒有怪罪自己。

杜如晦等人,一個個面帶同情之色,從梁老實身邊過去。

闞稜突然走過來,在梁老實耳邊輕聲道:“叫你小子不老實!剛才李淳風告訴我,說今天會是陰雨天,你小子休想見到太陽。嘿嘿,早跟你說過了,公子不喜歡人耍小聰明,你就是不聽。”

陰雨天?

梁老實心裡立刻不美了!

不是吧,我就是耍個小聰明而已,老天爺用不著這麼懲罰我吧……

他這時候,可真是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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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19:2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四六章  烽火連三月(八)


此時的李淳風,還不是那個歷史上傳說推演出推背圖的神棍。

不過在袁天罡的調教下,看個天象,推測天氣的本事到也不算太差。雖說不上次次準確,可是比起後世的天象台預報的話,絕對算得上準確。

好在李言慶也不是真的想要責罰梁老實,只不過想給他一點教訓。

一頓酒宴結束,天已將亮,杜如晦等人一夜未曾休息,於是各自回房,蒙頭大睡。誰都知道,秦瓊的八風營雖然完蛋了,可李密的根本猶在,接下來,一定會發生更加慘烈的戰鬥。

李言慶到是全無困倦之意,命人把梁老實叫到書房。

也許是從小修煉五禽戲,精於引導養生術的緣故,言慶的精神總是非常旺盛。鏖戰一夜,他並不覺得太疲憊,閉目假寐片刻,精力就能恢復不少。他換了一身休閒的衣服,在書房外的門廊上坐下,碾茶煮水,準備烹茶。

也就是這時候,梁老實灰溜溜來到門廊下。

“主公!”

在沒有旁人的時候,雄闊海也好,闞稜也罷,包括梁老實在內,都是稱呼李言慶做‘主公’。

不過在人前時,他們或是尊稱李言慶為郎君、府君、將軍,或就成他做‘公子’。

畢竟,‘主公’這個稱呼太過於敏感。

李言慶不想,也不希望因為這麼一個稱呼,而引發出不必要的麻煩。

沒有理睬梁老實,言慶默默的把茶葉碾成碎末。

如此一來,梁老實更感不安,甚至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受。

對於這今年輕的‘主公’,梁老實不敢有半點懈怠,是發自內心的尊重。雖則言慶不說什麼,可那種在沉默中所產生出來的威壓,幾乎讓梁老實崩潰。

“老實,知道我為什麼要罰你嗎?”

“知道!”

李言慶從沸水裡舀出一勺沸水,抬起頭看著梁老實,“那你說說看?”

“因為,因為老實不老實!”

李言慶聞聽,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樣子,你這傢伙還算明白。”他把茶末投進了茶釜,眼見著泡沫四溢,立刻將頭水澆進去,等待茶釜二沸。趁著這功夫,言慶說:“當初我把你留在身邊,是因為看你老實。

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因為這種人,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老實,我要你記住:這些上聰明人多了去,小聰明哪怕一時得逞,但終究難以成就大氣候。”

“卑下,記住了!”

“好啦,坐下來喝茶。”

李言慶說著,盛了一碗茶,遞給梁老實。

這簡簡單單的動作,卻把梁老實感動的涕淚橫流。他接過香茶,卻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

“鄭大彪這個人,果真沒有問題?”

“主公,大彪子絕對沒問題,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當年我流落各地,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後來還是大彪子把我引介到左孝友帳下,雖說沒能在他手底下效力,可是我們的聯絡一直沒斷。

那傢伙是個直腸子,實在人,沒那麼多的心思。

之所以為左孝友做事,據說是因為當年他老娘病了,左孝友花了錢,給他老娘治病。雖說他老娘最後也沒能救過來,可是大彪子卻記下了左孝友這個恩情。

左孝友起兵之後,他是第一個跟隨…… 只是他生就一把蠻力,腦瓜子卻不好使。後來解象王良他們上山,左孝友對大彪子也就沒有從前那樣看重。人真是一個好人,但有時候蠻勁發作,容易發混……”

“如此說來,他不可能是內奸嘍?”

梁老實連連搖頭,“他那樣子,怎麼可能是內奸?

再說了,我在主公帳下做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老實有自知之明,也不是那種被人惦記的主兒。大彪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黑石關……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和阿稜拼命,打得難解難分。”

李言慶‘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梁老實也不敢開口,捧著茶碗,一旁肅立。

“讓他跟著我吧。”

“啊?”

李言慶喝了一口茶水,笑呵呵的說:“能和阿稜鬥個旗鼓相當,的確是不簡單。

如今老裴被調去了虎牢關,定方也過去了…… 大戰將臨,我手中可用之人也確實不足。鞏縣那邊抽調不出人手,而士信一個人也難以統領太多人馬。大黑子和阿稜,好歹在軍中待過一些時日,身上也背著個校尉的頭銜。所以我準備讓他們兩個再下去歷練一下,身邊也需有人跟隨。”

梁老實瞪大了雙眸,心裡不由的為鄭大彪感到高興。

言慶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這是要讓鄭大彪出任雄闊海和闞稜的任務,成為自己的貼身護衛。

梁老實立複放下茶碗,單膝跪地,“主公請放心,大彪子絕沒有任何問題,老實可以用人頭擔保。”

言慶忍不住笑駡道:“你這傢伙,休要呱噪。

我可不是看你的面子!那傢伙倒也算是有情有義。你救了他的命,他一直陪著你跪在門階上,我都看在眼中。老實啊,這年頭有情義的人著實不多了,我喜歡這傢伙。天亮之後,讓他過來跟我。

好了,趕快滾吧…… 我也累了,休息一下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言慶說著,把茶水潑在了地上。

梁老實連忙磕了一個頭,屁顛顛的走了!



李淳風不愧是大唐第一流的氣象員。

黎明時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濛濛,霧濛濛,站在黑石關城門樓上眺望,但見世界一派迷濛。

言慶換上了一身雪白的錦緞子長衫,長髮盤髻,只紮著一塊幞頭。腰系玉帶,垂掛著一個淡紫色的麒麟香囊。

麒麟,是祥瑞之獸。

香囊,卻是長孫無垢生平第一個作品。

雄闊海和闞稜,被李言慶打發到軍中帶兵。就如同言慶所說的那樣,黑石關現如今有兵馬近兩千人,單靠一個羅士信,顯然也不太現實。好在雄闊海和闞稜都在軍中歷練過一些時日,倒也輕車熟路。同時,費青奴也被派遣到軍中,以別將的身份,統領起一團的兵馬。

黑石關如今共一千九百人。

除了李言慶的墨麒麟,下分四團,交由羅士信四人率領。

餘者如麥子仲蘇邕,則出任李言慶的副手。杜如晦擔任言慶的幕僚,除了保證和鞏縣的信息通暢之外,還要使糧道不絕。

鄭大彪舉著一支油紙傘,跟在李言慶身後。

細密的雨水,從傘上滴落在他身上的鐵甲,順著甲葉子流淌。

這傢伙,果然如同梁老實所說的那樣,是個老實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不過言慶喜歡這樣的悶葫蘆,至少這樣的人,懂得什麼叫做忠誠。在這今年月,懂的忠誠的人不多。

甚至連言慶自己,都說不清楚他是否忠誠……

“大彪子,依你所言,李密並不在九山?”

“現在他在不在九山我不清楚。不過出發的時候,李密只讓八風營襲掠九山,他自己率領大軍,征伐邙嶺去了。我聽黑社大哥提起過,王伯當、程咬金和單雄信都跟隨李密出征邙嶺。

如今王伯當既然在九山,我也說不準李密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畢竟是領過兵的人!

鄭大彪雖是個直腸子,可他的經歷,卻遠非雄闊海和闞稜可以比擬。據羅士信和梁老實說,鄭大彪麾下當年有近萬兵馬。雖說他帶出來的大都是烏合之眾,但有經驗和沒經驗,的確是不太一樣。

至少,雄闊海和闞稜都不會因為王伯當的出現,而去分析李密是否抵達九山寨。

麥子仲一旁道:“如果李密不在九山寨,那豈不是說,九山寨兵力空虛,正可以出兵奪回?”

言慶搖搖頭,“九山寨的作用,在於延緩襲擾,而非阻攔。

且不說李密是否在九山寨,即便他不在,咱們現在把九山寨奪回來,恐怕也無法拒李密於九山之外。與其這樣,到不如就在這黑石關下和李逆決一死戰。哪怕他兵強馬壯,也未必能勝得過我這個地頭蛇。”

言慶說的不錯!

他在鞏縣,的確是一個地頭蛇。

鄭大彪又突然說:“程咬金手裡的‘火’字營,共七千人。其中騎軍五百……

公子說他曾率騎軍援救秦瓊,那說明他的‘火’字營,說不定現在,已經在九山整備完畢。”

“王伯當的兵馬,喚作何名?”

“連山營,共七千五百人。”

李言慶看了一眼麥子仲,輕聲道:“如果這兩支人馬都抵達九山,再加上八風營殘兵,蟻賊兵力至少在萬五之上。這種時候,切不可冒然出擊,當以堅守為上。麥子,你監督兵馬,再加強一下城樓的防禦。

立亥再派人去鞏縣,請長孫加快輜重的運送。

龐玉絕非李逆的對手,王伯當和程咬金既然已經出現,我估計他最遲在明天,定然兵臨黑石關。”

其實,在李言慶的心裡,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

我並不懼李密!

我擔心的是,王世充得到消息,會趁機出兵佔領滎陽郡……

如今滎陽郡已經變成了一塊可口而美味的佳餚。它所擁有的人口基數,它治下洛口倉屯集的糧草,都令人垂涎。李言慶曾私下裡計算過,雖則開封、尉氏、新鄭幾個縣城丟失,可實際上除了開封的人口戶數過萬之外,尉氏新鄭陽城的人口,也僅止是幾千而已,不足為慮。

滎陽郡真正的人口大縣,集中在河洛地區。

滎陽縣、管城縣、和鞏縣…… 這三個縣城的戶數,幾乎佔據了滎陽郡總人口的三分之二。

其中鞏縣人口在經過去年賑災後,激增至一萬八千戶。

而滎陽和管城,人口都早已超過兩萬。三縣人口總和,超過七萬戶。按照一戶一丁的比例抽調,僅僅是鞏縣,李言慶可以在十天之內,徵召出近兩萬人馬,更勿論其他三縣的人口。

沒錯,精兵出於並幽,出於西涼,出於丹陽。

但這軍隊的基礎,卻是在中原。

李言慶甚至敢放言,如果他願意,能夠在一個月之內,從三縣徵召十萬大軍。而歷史上,李密在攻破滎陽郡之前,兵力也不過一二十萬。可是在奪取了滎陽郡之後,其兵力激增至五十萬。其中有絕大部分,都是從滎陽郡徵召出來。

也正是這個原因,李密想要把滎陽作為爭霸天下的基石,而王世充也希望能掌控住滎陽,為他能在洛陽立足,打下最為堅實的基礎。

可是現在,滎陽花落誰家,最終的決定權,卻掌握在李言慶手中。

一個個裝滿泥沙的麻袋,被送到城樓;成捆的箭矢,堆積在魚糧道上。如同小山一般。刀槍,已經擦亮;斧鉞,更磨得鋒利。所有人都清楚,這黑石關已經成為鞏縣最後一道屏障,如果失陷,他們的家園將就此消失。

小雨在正午時分停息,一輪驕陽躍出,把明媚陽光,灑落大地。

從鞏縣方向的官道上,行來一支人馬。

為首之人,正是薛收薛伯褒。經過一整天緊張的整備之後,第一批郡兵鄉勇,共三千人,抵達黑石關下。

這三千人一到,令言慶頓時長出一口氣。

他本來還在擔心,這黑石關兵力不足。如今三千人馬抵達,也極大的緩解了他身上的壓力。

“怎麼這麼快就徵召過來?”

薛收笑道:“此乃鞏縣各府家兵。徵召令一發,長孫就盯住了鞏縣的那些地方豪族。雖說不太情願,但王伏寶率兵堵住了門口,那些人也不敢有什麼異議。王伏寶在此基礎上,又從鄉勇中抽調出一千人,組成一軍。長孫擔心你這邊人手不足,所以一大早就命我先行過來。”

到底是一家人啊!

李言慶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老蘇!”

“末將在。”

李言慶招手示意蘇邕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兩聲之後,蘇邕先是一陣愕然,旋即露出心領袖會之色。

他率領剛抵達黑石關的郡兵,在雄闊海所部人馬的看押下,離開了黑石關。

在黑石關外的大路小徑上,又是挖坑,又是設置障礙,同時還布下了各種各樣的狩獵陷阱。

“言慶,準備的怎麼樣了?”

薛收隨著李言慶登上城樓,看著城頭上忙碌的人們,低聲問道。

言慶笑了笑,而後深吸一口氣,回答說:“若只是李密,我倒真不太擔心。我現在所擔心的,還是洛陽的王世充。

九山寨失守,我雖擊潰了李逆前鋒軍,可這消息想必已傳到東都。王世充,斷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現在擔心的是,一旦王世充出兵,我們必將陷入為難窘況。李逆好拒,王鬍子卻難送啊。”

薛收聞聽,眉頭微微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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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四六章  烽火連三月(九)


新鄭失陷!陽城失陷!箕山失陷……

邙嶺兩萬隋軍,在一日間土崩瓦解!瓦崗軍再次出擊,一路好似秋風掃落葉般,如入無人之境。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至東都。

一時間,東都上下莫不感到震驚。而震驚過後,就是難以形容的恐慌。

楊侗是在深夜得到了消息,立刻下令招集東都文武大員,商議對策。除三大輔臣之外,只要是有點品秩的官員,全都聚集在金鑾寶殿上,三五成群,討論著滎陽郡那突如其來的變故。

“滎陽郡局勢糜爛如斯,為何至今沒有奏報?”

楊侗怒不可歇,大聲質問。

三大輔臣一個個閉目不言,而文武大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段達終於有了機會,跳出來道:“微臣早就說過,滎陽郡單靠一個李言慶,不足為持。理應派一戰功卓著,穩重老成之人輔佐郇王。可是滿朝上下,竟無一人同意,致使今日蟻賊成貨。”

“段將軍,現在不是推諉的時候。”

盧楚睜開眼睛,沉聲喝道:“至少到目前為止,郇王殿下並未發來告急文書,也沒有表明滎陽已危在旦夕。

如今,虎牢關外盤踞數十萬蟻賊,李逆以聲東擊西之策,輕取新鄭陽城,兵臨鞏縣,但也未曾攻破黑石關。在這等情況下,滎陽都沒有告急,正說明郇王殿下成竹在胸,並無大礙。可段將軍卻張口危急,閉口不足為持。難道就不怕冷了在虎牢關,在黑石關苦戰的將士們的心嗎?”

“我……”

段達臉通紅,恨恨的瞪了盧楚一眼。

而盧楚卻渾不在意,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滎陽郡現如今並未告急,微臣之見,還是先弄清楚那邊的狀況,然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段達道:“若等打聽清楚,只怕滎陽已經失陷,盧將軍到時候就算想要救援,恐怕也來不及了。”

盧楚立刻反唇相譏,“卻也比蟻賊還未到來,某些人就嚇得上竄下跳要強。”

“你說誰怕了?”

“誰怕了,誰心裡清楚……”

眼看著這朝會又要變成菜市場,楊侗終於忍耐不住,起身厲聲喝道:“都給孤住嘴!”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了心中的不耐煩,而後對一直閉口不言,好像睡著了一樣的元文都道:“元太府,你以為如何?”

“這個嘛……”

元文都睜開眼,用一種四平八穩的聲調開口道:“盧將軍說的沒有錯!如今郇王殿下並未發來告急文書,滎陽究竟是怎生模樣?一時間還難以作出定論…… 如若冒然出兵,只怕未必有益於滎陽目前的情況。但是……”

他這一個‘但是’出口,盧楚頓時拉下了臉。

這老東西,莫非又要耍那陰陽兩持的招數?

念頭剛一升起,那邊元文都就接著道:“段將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未雨綢繆,方為上策。如果不及早準備,等到滎陽戰局糜爛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再出兵恐怕也來不及了。”

“老太傅,那你以為該如何是好?”

“老臣以為,這種時候,救而不救,不救而救,才是上策。”

這老傢伙,莫不是在說繞口令嗎?

楊侗當時就懵了!

畢竟他現年才十六歲而已。

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弄明白一個老傢伙的想法,的確是有一些困難。

元文都微微一笑,一臉的褶子幾乎都堆在了一起。加上他那胖乎乎的形象,盧楚這腦海中,下意識出現了沙皮狗的模樣。

“老太傅,您有什麼妙計,不妨明言。”

盧楚知道,這老傢伙在拿捏著呢。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一旦等到滎陽郡局勢糜爛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時,再想要去出兵挽回,也的確是困難。於是,盧楚上前一步,恭敬詢問。

“妙計倒當不得,不過是一點點拙見,還望諸公莫笑。

老臣記得,距離黑石關以西百里,就是偃師縣城。自大業六年起,陛下曾下令在偃師縣營建興洛倉。雖說興洛倉的規模,遠遠比不的洛口倉,卻同樣存放著大量輜重糧草,必須要有人出鎮方可。偃師縣令鄭乾象雖有文采,卻疏於兵事。此等時候,當派以兵法出眾,戰功卓著者鎮守。

一來,可以探明滎陽郡的狀況,一俟李郎君不敵,自偃師出兵救援,可朝發夕至。

這第二點呢?如果李逆和李郎君正在鏖戰,那麼偃師的兵馬,將可以在極大程度上,震懾李逆,助李郎君一臂之力。

此外,李逆若不是李郎君對手,此一支兵馬,可據守偃師,為我東都再添一道屏障。此一箭三雕之策,老朽也是偶有一得,還望諸公指教。”

不得不說,元文都這條計策,的確高明。

即便似盧楚這樣不太贊成輕易出兵的人,也無話可說,只能是連連點頭。元文都這個主意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完美的揉合了所有人的主意,平衡了所有人的利益。你們不是不希望王世充得到滎陽嗎?那好,有李言慶在黑石關,王世充未必能夠進入。

你們若擔心李言慶獨大,沒關係,王世充會在偃師制約李言慶。這是一個極好的主意,所有人也都無話可說。

楊侗更是連連稱讚,“老太傅果然老成持國,此計甚妙。但不知,老太傅以為何人可以出鎮偃師?”

果然是個孩子!

元文都幾乎把話都挑明瞭,楊侗還是未能反應過來。

沒辦法,元文都只好站出來說:“洛陽通守王世充,戰功卓著,家學淵源,正可出鎮偃師。”

“孤意亦如此!”

楊侗立刻點頭。說罷,他向段達和盧楚等人看去,“諸公以為如何?”

這種時候,誰又會站出來駁了元文都的面子。

盧楚輕揉太陽穴,心道:這樣也好!不管是李言慶還是王世充,都非等閒之輩,就讓他二人在黑石關掐吧。只要洛陽安然無恙,且隨他們去……




一天時間,在平靜中渡過。

黑石關,已做好了準備!

李言慶忙碌一整日,終於得了片刻的清閒。不過他沒有回軍府休息,而是直接在城樓裏假寐。

“將軍,郇王使者,抵達關下。”

李言慶驀地睜開眼睛,站起身來。“郇王使看來了?速領我前去迎接。”

他整了整衣冠,在鄭大彪的陪同下,沿著馳道匆匆走下城樓。黑石關下,一個中年文士正肅立等候。杜如晦和薛收,則在兩邊相陪。一見李言慶,那中年文士連忙上前幾步,拱手行禮,“郇王帳下舍人柳周臣,拜見李郎君,李縣男。”

李言慶認得這個人,乃洛陽人氏。

據王頍打探的消息說,柳周臣是楊慶最信任的心腹幕僚,同時也是楊慶的謀主。

柳周臣的父親,就是楊慶之父楊弘的家臣。柳周臣生於楊家,長於楊家,用一句後世的話,他和楊慶是髮小。也正因為此,楊慶對他信任有加,可謂言聽計從。此人雖只是楊慶門下舍人,可李言慶卻不敢有半點怠慢。

他上前拱手:“柳公,別來無恙?”

“郎君客套了,柳某不過殿下府內一個小小家臣,那擔得起柳公這個稱呼?”柳周臣頗有些慌亂,連忙再次施禮。

而後他直起身子,正色道:“李郎君,你派人送來的書信,殿下已經看罷。

不知黑石關現在情況如何?李逆人馬,可曾抵達?”

柳周臣剛從滎陽縣過來,自然不清楚李言慶和李密,已經狠狠的幹了一次。而且此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虎牢關。不成想李言慶一封書信過來,令楊慶心裡,也感到惶恐不安。

不過,楊慶還認為,這只是李言慶的猜測,故而派柳周臣前來視察。

李言慶回答道:“昨日淩晨,我軍已與李逆前鋒軍,八風營交鋒。”

“啊,勝負如何?”

“賴殿下洪福,八風營已被我擊潰,退至九山休整。不過李逆根本猶在,其主力人馬,剛在邙嶺擊潰了龐玉將軍所部。據探馬消息,李逆在擊潰龐玉將軍之後,於邙嶺休整一日,正向九山逼近。

末將大致估計,最遲明日,李逆定會兵臨黑石關。”

柳周臣聞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也知道李密難對付,但沒有想到,李密會厲害如斯?龐玉霍世舉所部駐守邙嶺,柳周臣也聽說過。兩萬隋軍!那可是兩萬精銳隋軍啊…… 不成想在一日間,就被李密大軍攻破……

兩萬人都不是李密的對手!

柳周臣打量了一下黑石關的狀況,面帶憂慮之色,輕聲問道:“黑石關,如今有兵馬幾多?”

言慶心裡一咯噔,陡然生出一絲警懼。

他一個郇王府舍人,打聽我兵力作甚?這好像不太符合柳周臣一直以來的習慣吧……

沉吟一下,言慶故作神秘之狀,輕聲道:“不瞞柳公,鞏縣縣令柴孝和柴公,在得知箕山失守之後,立刻發出徵召令。滎陽一萬八千戶人,一戶兩丁,如今已聚集人馬近四萬有餘。”

倒也不是李言慶想要誇張,事實上一戶兩丁的話,四萬人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他並沒有以此方式來徵召鄉勇,基本上按照一戶一丁徵召。言慶存了個心眼兒,萬一這柳周臣和李密有聯繫,四萬人馬多多少少,也能震懾一下李密。不是他多心,細想一下,連柴孝和都能做李密的臥底,更何況柳周臣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這柳周臣和楊慶是髮小,可是在利益面前,誰又能保證,柳周臣不會變節?

如果柳周臣不是探子,李言慶這個四萬人的兵力,也不是不能挽回。

到時候他只需向楊慶呈報,戰事太過慘烈,死傷無數,差不多就能把這件事情掩飾過去。

柳周臣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李郎君,如今徐郎君在虎牢關,可是打得非常出色。

你也知道,殿下這心裡,始終是向你這一邊。所以臨來之前,殿下曾囑咐我私下詢問,黑石關,安否?”

言慶聞聽,傲然一笑。

“虎牢關外,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慮。

只要某家在此擊潰李逆,孟讓李文相之流,定當不戰而逃。請轉告殿下,黑石關固若金湯。”

言語中,透著對徐世績的不屑之意。

柳周臣撓了撓鼻子,呵呵一笑。“有李郎君這句話,殿下必然能夠放心。”

李言慶又陪著柳周臣在城樓上巡視一圈,讓他看清楚了軍卒們高漲的士氣,和旺盛的戰意。

柳周臣自然少不得稱讚一番。

用過晚飯後,他帶領人馬,匆匆離去。

“言慶,你對這個柳周臣,似乎很感興趣?”

薛收和杜如晦站在李言慶身旁,好奇的望著言慶問道。

“非常之時,一切值得懷疑的人,我都會去懷疑。”言慶轉身,輕聲道:“這柳周臣言行舉止倒也未曾露出什麼破綻,可是他探聽我麾下兵馬,卻讓我不得不多一分小心。如今李逆即將兵臨城下,我也要小心謹慎才是。那李逆的聲望著實不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道。”

薛收和杜如晦相視一眼,突然笑道:“李密偌大聲名,還不是言慶你一手營造?”

“哦…… 如此說來,我倒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嘍?”

三人不由得同時放聲大笑,對於即將到來的惡戰,好像都渾不在意。

待言慶踏上返回軍府的途中時,他突然把李淳風叫到身旁,“小李子,你持我權杖,立刻連夜趕回鞏縣,面見你小念姊姊。你告訴她,讓她想盡一切辦法,為我查清楚柳周臣的底細。”

“小念姐姐,行嗎?”

“你只管去就是了,其他事情,休問。”

這也是李淳風和馬周的區別所在。

對於李言慶吩咐下來的事情,馬周絕不會多一句嘴;而李淳風呢,比馬周更機靈,神神道道的,也比馬周強。只是他性子太過於好奇,有些時候,難免讓李言慶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但總體而言,言慶對於李淳風,還算是滿意……

柳周臣?柳周臣?

李言慶對柳周臣並不陌生。

可現在疑心一起,就覺得這名字,頗為有趣。柳周臣,這三個字,似乎別有玄機啊……

回到軍府後,言慶在書房裡和衣而臥,沉沉睡去。

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靠近,連忙睜開眼睛,呼的坐起身來。

卻是鄭大彪,走進書房。

“公子,探馬來報,李逆大軍已抵達九山。

其前鋒軍,正迅速向黑石關逼近……請公子定奪。

一下子,言慶睡意全無。

“可探明李逆前鋒,何人領兵?”

“啟稟公子,業已探明。李逆前鋒軍的主帥,就是那瓦崗寨左武侯大將軍。單通,單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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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19:29: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四六章  烽火連三月(十)


山灣口慘敗,對秦瓊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而昔日好兄弟的反目,李言慶那一番惡毒刻薄的咒罵,更讓秦瓊夜不能寐。每每睡著以後,就會夢到張須陀一身血污出現在他的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而後拔刀向他砍來。

難道說,當初的選擇真的錯誤了嗎?

秦瓊茫然不知所措……

賈務本在投降李密不久後,便因傷重無法挽救,撒手人寰。賈閏甫雖說留在李密帳下效力,但李密對他的重視,遠遠不如秦瓊。此次出征,賈閏甫甚至未能隨軍,被留在大梁城裡。

其實秦瓊心裡也清楚:李密看似對他信任有加,實則也有提防。

賈閏甫被留在大梁城中,從某種程度而言,也是對秦瓊的牽制。因為秦瓊在賈務本臨死前,曾答應過賈務本,一定會照顧賈閏甫。只要賈閏甫在,秦瓊總是有一個掛念。人皆好名,秦瓊亦如此。而且他對名聲的看重,甚至遠超過許多人。要出身沒出身,要文采沒文采。

這年月雖說尚武成風,可是對武將的偏見,始終存在。

君不見朝中那些手握兵權的大臣們,要麼是世冑出身的子弟,文武兼修;要麼就是有從龍之功,甚得朝廷信賴。這兩樣,秦瓊都沒有!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對信諾,就更加看重。

可如今……

八風營慘敗,雖非全軍覆沒,也是損失慘重。

山灣口一戰後,秦瓊收攏兵馬,清點之下,也不禁落淚。八千八風營,只有不足四千人返回。也就是說,僅止一戰,八風營損失過半。其實真正戰死的軍卒並不多,不過千餘人而已,其餘的大都四處逃竄,躲在某個地方不敢再出現。除了這些,秦瓊一手打造出來的八風騎,折了三分之一。即便是活著回來的,也失去了戰馬,整個八風營,基本屬於癱瘓狀態。

低落的士氣,使八風營人心惶惶。

若非程咬金的火字營和王伯當的連山營及時抵達,否則連這不足四千人也無法湊齊。

在回到九山大營的當天晚上,秦瓊就病倒了!

先是被李言慶射傷,而後黃驃馬拚死救他的同時,也把秦瓊砸傷。八風營的慘狀,以及對未來的迷茫,還有內心中難以言述的愧疚,使的秦瓊再也無法堅持,一病下,就再也沒起來。

李密率部抵達九山之後,對此也束手無策。

可如今他已是騎虎難下,舉天下人都在盯著他。如果說,取新鄭,奪陽城,伏擊張季珣,並沒有引起他人的關注;那麼邙嶺一舉擊潰龐玉霍世舉,卻使得李密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退兵?

勢必令天下人恥笑。

人言李密,必會說他畏懼李言慶。哪怕是打下了九山,卻不敢和李言慶正面交鋒。

事實上,李密也的確沒有和言慶正面交過手,哪怕他擊殺了張須陀,也無法彌補這樣一個事實。取東都必取滎陽,取滎陽必殺李言慶!這已經成為許多人都認同的一個基本觀點。

所以,李密如果不能擊敗李言慶,奪取滎陽。哪怕他獲得再多的勝利,都顯得微不足道……

如今這種情況,李密就算不想強攻黑石關,恐怕也不可能了!他只有攻下黑石關,擊敗了李言慶,才能動搖滎陽上下的信心,同時也是證明自己的機會。可八風營慘敗,秦瓊又病倒,使得李密生出不祥的預兆。莫不是苦心策劃數月的春季攻勢,就要在這黑石關下破滅?

沒有秦瓊,沒有八風營,可我帳下猛將無數,在擊潰了龐玉之後,更俘虜無數隋軍,兵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增強幾分。既然如此,我誓取黑石關,不斬那李言慶,天下人焉能服我?

不過秦瓊病倒,程咬金身受兩處箭傷,一時間也無法作戰。

王伯當…… 那是李密的心腹,自不能有失。

於是在思忖許久後,李密決意派單雄信為前鋒軍,先行出擊。他親自督導中軍,隨後出征。

單雄信意外獲此重用,自然喜出望外。

他二話不說,立刻點起本部兵馬,連夜自九山開拔,直撲黑石關。

騎在馬上,單雄信猶自得意洋洋。

也難怪他如此得意,作為翟讓的親信,在翟讓被殺後,他是第一個投降了李密。表面上,李密待他非常親熱,甚至委以左武侯大將軍之職,統轄六衛府之一,位高而權重,威風無比。

但實際上呢?

單雄信的地位很尷尬。

六大衛府,左右驍衛,左右備身。左右武侯中,其他五大衛府將軍,都統領著本部兵馬。只有單雄信所部,是由李密調撥過來。也就是說,左武侯衛府實際上只聽從李密的調遣。單雄信就是一個愧儡,空有其名,卻沒有半分權力,甚至連他麾下的幕僚,都比他來得威風。

整個衛府中,聽從單雄信調派的人,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長子單芳、次子單重,假子成莫言……

單雄信心裡這個委屈,這個憋屈,又豈是為他人知曉?

此次終於獲得單獨領兵的機會,單雄信下定決心,定要好好表現一番,以正其名。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小勝一陣,就可以獲得李密的信任。至於大勝?單雄信從未想過。李言慶的手段他領教過,當初十幾萬大軍圍攻虎牢,都沒能佔到李言慶的便宜!這傢伙,詭計多端。

小勝,我只要一場小勝!

單雄信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莫要疏忽大意。

轟……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把單雄信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出了什麼事情?”

單雄信嚇了一跳,大聲詢問。

“啟稟大將軍,前方路上有一個大坑…… 一輛車仗陷了進去,如今正在扶正收拾,並無大礙。”

“還收拾個什麼?傳令下去,休要管那車仗,加速行進!”

“喏!”

傳令兵還沒等轉身,就聽前面又傳來一聲巨響。

卻是路上一個不起眼的凹坑,折斷了騾馬的跟腱,引得車輛翻倒。

一連兩起事故,不過看上去好像都是出於意外。單雄信也沒有在意,軍卒們也沒放在心上。

不過又行進數里,就聽轟的一聲響,人喊馬嘶。

單雄信怒了,“又是怎麼回事?”

“啟稟大將軍,道路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坑洞,上面鋪著浮土。弟兄們過去的時候沒有覺察,浮坑突然塌陷,以至於不少兄弟陷了進去。”

單雄信這才覺察到不妙,連忙上前觀瞧。

只見道路中央,一個倒斗形的大坑極為醒目。上寬下窄,坑洞地步倒插尖銳的木樁,兩匹馬被木床刺穿了身體,連帶著馬上的騎士,也被釘在上面。鮮血把木樁染紅,在夜色中格外詭異。

單雄信嚥了口唾沫,大聲道:“傳我命令,三軍徐徐推進,遇陷坑繞行…… 這定是李狗官的奸計,大家多小心。”

軍士們立刻繞開陷坑而走。

不成想沒兩三步,一個軍卒覺的腳下好像被什麼絆了一下,抬頭看時,就見眼前塵土飛揚,一面簡陋的釘板呼的從地上倒翻起來。沒等那軍卒明白是怎麼回事,連同他在內,四五名軍卒同時被釘板拍中。尖銳的木釘噗的穿透了他們的身體,而後將他們拍翻在塵埃之中。

那慘狀,令人觸目驚心。

運氣好一點的,直接被拍死;運氣若是不好,則被釘在那木樁上,淒厲的哀嚎,抽搐……

單雄信眼皮子挑動不停,下意識拍了拍胸口:幸好老子沒走那邊,否的怕是被這幾個傢伙還難看。

不過又一想,他頭皮都有些發麻。

這裡距離黑石關還有二三十里路,李言慶究竟安排了多少這樣的陷阱,在等著他們上鉤呢?

“立刻傳令,三軍放緩速度,一步一步推進。”單雄信嘶聲咆哮。

麾下兵馬,在經過這連番災難後,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每走一步,都要看清楚狀況,以免觸發更加恐怖的陷阱。可即便如此,瓦崗軍還是折損無數。

十幾里的山路,單雄信損失了十餘輛車馬,軍卒百餘人……

天濛濛亮時,瓦崗軍終於通過了平安渡。所謂平安渡,其實就是一條小河。寬不過五六米,河水流量也不大,自邙嶺流出,注入洛水支流。河灘兩岸,到處是白色的卵石,故而當地人又稱之為白石渡。

單雄信已經是疲憊不堪。

這並非是身體的勞累,更多是精神上的疲倦。

整夜徘徊在死亡的恐懼中,精神必須要保持高度的集中。一不留神,就會死的淒慘無比。背負著如此巨大的壓力行軍,對於所有人,包括單雄信在內,無疑是一種煎熬。看著潺潺溪流,潔白的卵石,以及四周靜謐祥和的氣氛,單雄信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用力搓揉面頰。

“爹,要不讓兄弟們休息一會兒?”

長子單芳見士卒們一個個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的模樣,忍不住到單雄信跟前諫言:“兄弟們被折騰了一個晚上,疲乏至極。如此狀況下。即便走到了黑石關,也難有什麼作為…… 倒不如在這裡休息一下,喝點水,吃點乾糧。

反正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單雄信聞聽,濃眉一蹙。

不過看士卒們的模樣,他也知道,單芳所言有理。

“讓大家休整一炷香,抓緊時間吃飯喝水…… 一炷香後,立刻出發。我們必須在辰時抵達黑石關。”

“喏!”

隨著單雄信這一聲令下,軍卒們一個個如釋重負。

有的人,當時就坐在了卵石上,疲憊的一動都不想動。

此時,寅時將過,卯時將至。

天已經開始發亮,不過視線卻很模糊。

有軍卒在偶然間抬頭眺望,卻頓時張大了嘴巴,整個身體就僵在了地上。

地。

“二哥,你怎麼了?”

那軍卒手指正前方,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在迷濛的晨光中,正前方百米距離外,隱隱約約有一片黑壓壓事物,看上去好像靜止不動,可實際上,卻又覺得越來越近。

“那是什麼東西?”

眼神兒不好的忍不住開口詢問。

在迷濛中,突然泛起一抹寒光……

“敵襲,是敵襲!”

那寒芒對瓦崗軍卒而言,並不陌生。那是兵器泛起的冷芒,那不是一群死物,而是敵人!

剎那間,瓦崗軍亂成了一片。

與此同時,那黑壓壓一片事物突然加快了速度,迅速逼近。

差不多五六十米的時候,終於看清楚了!

對方清一色黑色皮夾,跨刀挾弓。頭紮黑色網巾抹額,腿上綁著綁腿,足下蹬著草鞋。說是草鞋,實際上是普通布靴外面,用厚厚的乾草裹住,如此一來,軍士們行進,可毫無聲息。

臉上覆著黑色假面,猙獰可怖。

當瓦崗軍發出第一聲呼喊的剎那功夫,對方挽弓搭箭,迅速奔行。

一邊跑,一邊開弓放箭。

用的全都是不足一石的短弓。這種弓的射程並不遠,可是在五六十米的距離中,殺傷力最大,而且挽弓完全不費力氣,一邊奔跑,一邊射箭,甚至不用瞄準目標。數百人一起奔跑,箭矢如雨點般飛向瓦崗軍。瓦崗軍這邊還沒能恢復過來,倉促中站起來應戰,可是卻手軟腳軟,使不出一點力氣。

單雄信同樣是手腳發軟,不過他畢竟是練家子出身,比之普通士卒,當然恢復的快。

翻身上馬,手持大槊厲聲喊喝:“單芳、單重、成莫言,隨我一同迎敵!”

說著話,單雄信催馬衝向敵軍,手中大槊一抖,“狗賊,焉敢偷襲!單雄信在此,休得猖狂!”

這本是振奮人心的一個好辦法!

畢竟瓦崗軍人數佔居絕對的優勢,只要單雄信能斬殺對方主將,自然可起到振奮軍心的作用。

可是沒等單雄信話音落下,一騎飛馳而來。

馬上大將,手持青鋒槊,怒吼一聲:“單雄信,蠢賊!羅士信在此,侯你多時了……”

那烏騅馬擦著地面,飛一樣的就衝到了單雄信跟前。

人借馬勢,馬借人威!

羅士信掌中青鋒槊撲稜一抖,幻化出一朵碗大的槍花。槊鋒呼嘯著,直刺單雄信,在空中留下一道森冷的殘影。單雄信瞳孔陡然縮小,馬槊一擺,橫槊攔擊。兩槊交擊,只發出叮的脆響。

青鋒槊與馬槊稍觸即分,而後撲稜再次刺出。

羅士信的出手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好在瓦崗軍中,也有一個速度和羅士信差不多的主兒,程咬金。單雄信和程咬金時常在私下裡交手,故而對這種疾風暴雨式的攻擊,並不陌生。羅士信青鋒槊速度越來越快,每次和單雄信的馬槊相觸,立刻收回,反手再刺。而單雄信,則是一派以慢打快的模樣,不慌不忙。

你快任你快,我自守好門戶。

兩人你來我往,兩槊交擊,不時傳來雨打琵琶般急密的聲響。

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對方,只看哪一個先露出破綻。只是單雄信被羅士信這麼一纏住,瓦崗軍可就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時候,隋軍已經衝到了跟前,弓箭全都拋開,拔出隨身陌刀,呼喊著衝進瓦崗軍的陣中。這些隋軍,三人一組,三組一隊,三隊一群…… 相互間不斷配合,彼此保護。衝進瓦崗軍之後,更是不斷錯位變化,壓縮瓦崗軍的活動空間。

如同一支鋒利的長劍,隋軍瞬間把瓦崗軍的陣型撕成七零八落。

一邊是精誠合作,一邊是作鳥獸散,各自為戰。這優劣一下子就分的清清楚楚,單芳單重和成莫言三人不禁大驚失色。說起來,他三兄弟跟隨單雄信也算是打了不少仗,雖算不得身經百戰,卻也是殺人無數,但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戰法。隋軍如同一架極為精密的儀器,每一個人,每一組,每一隊人都是這抬機器上的零件,相互間配合的天衣無縫。即便是偶然有一兩個零件脫落,卻無法影響整台機器的運行,甚至每一步,每一次揮刀,都似乎是經過精密的計算。

從全局而言,瓦崗軍佔居絕對人數優勢。

可是從每一個局部看去,卻是隋軍佔居了壓倒性的人數優勢。

瓦崗軍人再多,也無法和這麼一台經過一年不斷磨合,無數次嚴苛的演練後兒組成的殺人機器相比。

單芳知道,如果這麼打下去的話,哪怕瓦崗軍佔居再大的人數優勢,也會被隋軍擊潰。

必須要盡快打亂他們的節奏!

那麼如何大亂節奏?

很簡單…… 依靠個人的武力,進行無休止穿插撕裂,直到將對方的陣型打散,或者把節奏打亂。

這說起來似乎很容易,可真的做起來時,單芳立刻發現,其中的困難和危險。

黑石府的三角陣,除了經歷過無數次嚴苛酷烈的演練之外,更經受過無數次凶狠的衝擊。

李言慶手下不缺猛將,甚至連他自己,也是搏殺的高手。

裴行儼、雄闊海、闞稜、羅士信、王伏寶…… 任何一個人拉出來,都是如同小說裡說的那樣,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人物。三角陣經過這些人的衝擊,其抗擊力,自然非一般人可想像出來。

單芳武藝不差,但比起黑石府當時這五虎上將,顯然差距不小。

如果單雄信沒有被羅士信纏住,憑他父子四人合力,倒也是有可能把這三角陣撕開一個口子。

可惜,現在單雄信被羅士信纏住,鬥得難解難分,根本無法顧及這邊。

單芳三兄弟一入陣,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與此同時,三角陣的三個銳角,突然向外拉伸,陣型空間似乎隨之增大,而後猛然收縮,使得陣內空間比之先前,更加狹窄。從外面看,單芳三兄弟不是衝進陣裡,而是被這巨大的三角陣吞噬。那種古怪的感覺,令人心驚膽跳。

“小子,既然進來了,那就別走了!”

三兄弟在入陣的一剎那,隨三角陣的拉伸收縮,一下子就被分割開來。

成莫言被一個身高過丈,體魄如同雄獅一般的黑臉大漢攔住。只見他一身皮甲,要害處扣著鐵鎧,手中一對車輪板斧,斧刃鋒口,仍自滴著殷紅的鮮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

“居然敢在雄爺爺面前耍斧子?今天雄爺爺讓你知道,這斧子該如何耍弄。”

成莫言善使一桿宣花斧,重六十三斤。

聞聽對方開口爺爺,閉口爺爺,成莫言勃然大怒。

“黑鬼,膽敢辱我,照打!”

說著話,他在馬上輪斧劈向雄闊海,宣花斧劈出的一剎那,他雙腳扣緊馬鐙,腰部做了一個奇異的轉動。那斧頭掛著萬鈞之力,惡狠狠劈出。

雄闊海笑了!

他沒有騎馬,腳下使了一個千斤墜,雙斧揚起,氣沉丹田向外一崩。

只聽鐺的一聲巨響,成莫言的宣花斧呼的被盪開。雙臂幾乎失去了知覺,雙斧交鋒的巨力,更震得他腦袋嗡嗡直響。胯下戰馬希聿聿長嘶不停,踏踏踏連連後退。

雄闊海轉動了一下肩膀,笑意更濃。

“小子,好力氣,這次換我了!”

說著話,雄闊海墊步如飛,就衝到了成莫言面前。

只見他踏步騰空而起,那兩三百斤的體魄,跳的卻很高,連人帶斧,好像一座小山似地壓下來。

成莫言只覺得眼前一黑,再往後退,可就是隋軍明晃晃的鋼刀。

心裡一橫,牙關緊咬,他舉起宣化夫斧相迎,鐺…… 雄闊海雙斧劈在宣花斧上,成莫言就覺得,好像泰山壓頂一般。別說是他了,就連他胯下的戰馬都承受不住,四蹄一軟,噗通就跪在地上。

好在這傢伙聰明,順勢丟了宣花斧,在地上滴溜溜懶驢打滾。

剛要站起來,就覺得十幾支鉤撓探出,把他死死壓在地上。兩柄明晃晃的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子,老實點呆著,若不然人頭落地。”

話音未落,自有小校上前,把成莫言繩捆索綁,拖到旁邊。

我的個老天,這黑石關裡面,都是些什麼怪物?

成莫言久聞李言慶之名,卻一直沒能見過。甚至在此次出兵前,他挾大勝龐玉,折霍世舉之威,自信滿滿。

哪知道,連黑石關的影子都還沒見到,就成了階下之囚。

那雄闊海可開山斷狡般的一斧,在成莫言心裡,埋下了巨大的陰影。

若老子能活下來,日後再碰斧頭,必天打雷劈!

也許,在成莫言心中,還是認為雄闊海之所以找到他,就是因為他手裡那桿該死的宣花斧。

可實際上…… 也正如此!

三角陣內,除了雄闊海闞稜之外,麥子仲費青奴也都藏在裡面。

他們的裝束和其他軍卒並無兩樣,但同時也是指揮三角陣運轉的中樞。單芳入陣,就被闞稜抓住,只三合,被斬於馬下;他弟弟單重倒是運氣不差,一進陣就發現情況不妙,麥子仲咬牙切齒,朝他撲來。單重二話不說,撥馬就走。趁著三角陣運轉變化之時的一個空子,衝出大陣。

可他是衝出來了,他手下那數十名親兵,卻留在陣中,被砍成了肉醬。

“父親,快走!”

單重衝出大陣後,哪裡還敢再停留片刻,衝著單雄信大喊一聲,撥馬朝著白石渡對岸就跑。

單雄信也覺察到了情況不妙,顧不得和羅士信繼續糾纏,虛晃一槊,調頭就跑。

這父子二人一跑,他麾下的瓦崗軍,哪裡還有心思繼續抵抗。聰明的把手中兵器一丟,抱頭席地而坐,大聲呼喊:“休再打了,休再打了…… 我等投降,我等投降!”

眼看著單重,馬踏白石渡,就要渡河而去。

突然間,一支赤莖白羽箭破空襲來。

單重只顧著逃命,躲閃不及,被那利矢正中後脖頸上。

他在馬上一軟,身子立刻撲通掉在河裡。一隻腳還掛在馬鐙裡,那匹戰馬不知道主人已被射殺,只是覺得身上一輕,立刻仰蹄加速,拖著單重衝上河灘,狼狽而逃。

“我兒……”

單雄信在馬上看得真真切切,只覺胸口發悶,一口鮮血噴出,趴在馬背上人事不醒。

河灘遠處,李言慶緩緩收回寶雕弓,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奇美的弧線。

“單通這一敗,李密定然發瘋!”

薛收笑呵呵的看著單雄信在親兵的簇擁下落荒而逃,忍不住笑呵呵的對李言慶道。

“他發瘋最好…… 若是不瘋,我豈不是白辛苦一晚?”

“哈,既然如此,我們就準備回關,靜待李逆,如何瘋狂吧……”

兩人神色悠然,相視一笑。

梁老實牽著馬,往黑石關行去。鄭大彪則背負雙槍,靜靜的跟在兩人身後,催馬緩緩而行。

白石渡上,早已變成一片血紅色。

河水捲著一個個血泡子,向洛水流淌而去……



李密站在車上,看著跪在車前的單雄信,以及單雄信身邊,那具血肉模糊,已看不出模樣的屍體,雙手下意識的握拳,指甲勒進了肉裡。

“如此說來,你是全軍覆沒?”

單雄信伏地痛哭,“非是末將無能,而是那李賊狡詐…… 我三個兒子,全都折在了白石渡。”

李密很想跳下車,一劍砍死單雄信。

你他娘的出征時怎麼說?

只是李言慶,小賊耳!

可就是那小賊,讓我六千精銳盡沒……

王伯當在他身後,輕輕扯了一下衣袖。

李密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自己胸中的怒火:李言慶,看樣子你是非要和我對著幹了!

他強作笑顏,溫言安撫道:“大將軍休要難過,且下去休息,好生安葬二公子。我當揮兵直撲黑石關,為大將軍報仇雪恨。”

說完,李密陡然提高嗓門,厲聲吼道:“三軍將士,鞏縣就在前面。

只要攻破黑石關,洛口倉的糧草輜重盡歸爾等所有,鞏縣世族豪門萬貫家財,任由爾等取用。

傳孤王命令,全軍加速前進,不破黑石,孤王誓不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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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19:3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四六章  烽火連三月(十一)


李密的確快瘋了!

短短三天時間,兩營報廢,兩名大將受傷,還有一個神情恍惚。如此慘重的損失,李密從未遇到過。

特別是秦瓊的八風營,雖說還有幾千人馬,但想要重新形成戰鬥力,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他氣歸氣,還是仔細詢問了白石渡的戰況。

對於黑石關那古怪而前所未見的三角陣,李密感到無比震驚。

原以為自己得了秦瓊,八風陣已經是天下無敵。可現在看來,黑石關這個古怪的陣法,殺傷力似乎更大。李密非常好奇,這李言慶是如何琢磨出這個古怪的陣法來呢?為何,他不是我的手下?為何,偏偏成了我的敵人?若我有李言慶,天下誰又是我對手?大業何愁不成?

懷著這種矛盾的心情,李密一路謹慎小心,逼近黑石關。

好在此前言慶設下的種種陷阱,被單雄信破壞的七七八八,所以李密大軍並未耽擱太久,在正午時分,兵臨黑石關下。

李言慶登上城樓,眺望城外密密麻麻,四處林立的瓦崗軍軍營。

“李密看起來,倒是學乖巧了!”

說實話,瓦崗數萬大軍列陣在黑石關下看上去聲勢浩大,頗為可怖。這支瓦崗軍,可不是昔日李言慶在虎牢關下見到的那支瓦崗軍,也不是如今陳兵虎竿,和徐世績交手的瓦崗軍。

無論從軍容還是士氣而言,黑石關下的瓦崗軍,都顯示出不同尋常之處。

以蒲山公營為根本,挾連取新鄭、陽城,擊殺張季珣,大破邙嶺隋兵之威勢,這支瓦崗軍,從骨子裡透著一股子兇悍之氣。哪怕是秦瓊敗北,哪怕是單雄信失利,都沒有影響到他們。

就如同鞏縣人信任李言慶一樣,這支瓦崗軍的軍魂,則是李密。

那種撲面而來的威壓和殺氣,令不少沒有見識過大場面的軍卒感到心驚肉跳。

就在所有人都為之緊張的時候,李言慶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不少人感到一愣,心情也隨之輕鬆不少。

“郎君此話怎講?”

自有那知心意的人走上前,一副好奇模樣問道。

李言慶帳下,能如此察言觀色的人,非許敬宗莫屬。

言慶笑道:“常聽人說,李逆用兵如神,所到之處戰無不勝,如摧枯拉朽,從未聽說他紮什麼營寨。可如今在我黑石關下,他是龍得給我蜷著,是虎得給我趴著。老老實實,該紮營還得紮營…… 呵呵,依我看,過一會兒他還得親自過來拜見我。你們說,我該如何對他?”

對李密的輕蔑之意,幾乎是躍然臉上。

是啊,李密又有什麼可怕?

還不是被咱們郎君打得損兵折將,沒有還手之力?李郎君說的好!在這黑石關下,他李密是龍得蜷著,是虎得趴著。黑石關是我們的地盤,區區一個李密,我們又何必害怕他呢?

就在這時,但見旌旗招展的瓦崗軍大營中,一輛戰車徐徐而來。

戰車上,一個身穿明光甲,手扶欄桿的清癯中年文士,卓然而立。在距離黑石關不足百步的時候,戰車戛然停下。車上的中年文士撚鬚凝視城頭,目光最後停在了李言慶的身上……

“李郎君,別來無恙?”

李言慶覺得這中年人好生面熟,似在那裡見過。

他剛要開口,不成想許敬宗突然露頭出來,衝著對方大聲喝問:“城下說話之人,可是李密?”

李密?

城樓上先是一陣死一般的寧靜,片刻後傳來轟然大笑。

李言慶也想起來了,這車上的中年人,不就是李密李法主嗎?

當年他從高句麗回國,因拒絕楊廣的調和,而被楊廣下旨幽居在鞏縣的時候,見過李密。不過當時李密作為楊玄感的謀主,懷著好奇的心理到言慶家中招攬,並沒有表露他的身份。

後來言慶知道他就是李密,不過印象已經模糊了……

聽著身邊的笑聲,李言慶也忍不住笑了!

剛才不過是順口那麼一說,沒成想李密還真的過來了。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否算一語成讖呢?

想到這裡,李言慶臉上笑意更濃。

李密一路上思來想去,覺得黑石關,能不打最好不打。

只要說降了李言慶,滎陽唾手可的。他也是真的喜愛李言慶,哪怕對李言慶有所顧忌,但對言慶的才幹,卻非常欣賞。

普天之下,能把我李密逼得如此淒慘者,恐怕除李言慶外,再無旁人。

這心裡面甚至動了一個念頭。如若李言慶願臣服我,我可以收他為義子,把基業都托付給他。

畢真,李密兩次逃亡,家人都死光了。

四五十歲的人,不剩下一個子嗣。而李言慶似乎也是個孤兒,不但年紀合適,而且還姓李,豈非老天給我的繼承人嗎?

聽到許敬宗的詢問,李密剛準備回答,卻聽到黑石關上,一陣瘋狂的哄笑聲。

這些傢伙在笑什麼?

難不成我的名字,就這麼可笑?

李密心中奇怪,同時又感到一絲惱怒。

這些傢伙,實在是太無禮了!

李言慶站出來,手扶城垛,一臉笑容道:“密公,別來無恙…… 呵呵,別來無恙啊。只是如今你我勢若水火,密公此來,又有何見教?”

“李郎君,孤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為救郎君性命。”

言慶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密話中含意。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密公,莫非是要效仿那蘇秦張儀之流,令李某獻城投降不成?”

不等李密回答,李言慶臉色一變,厲聲喝問道:“李某心中頗有疑問,但不知可否請教密公?”

李密道:“李郎君盡可直言。”

“密公,你可有妻兒?”

“啊?”

“我曾聽說,密公乃世冑出身,曾娶妻楚公楊素之女,不知真否?”

李密不明白言慶突然提及此事,究竟是何用意,想了想,點頭道:“楚公當年厚愛於李密,將其女嫁於李密,確有此事。”

“楊玄感被誅之後,密公流亡四方。

我又聞,雍丘人丘君明曾收留密公,並將同村王彥之女嫁於密公,不知真否?”

“這個…… 李密落難時,幸得丘公君明護佑,確實介紹同村王彥之女,嫁於李密,此事不假。”

李言慶醞釀了一下情緒,聲色俱厲。

“但不知,密公你妻兒如今何在?”

李密心裡一抽,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抬頭向黑石關上看去。

言慶不給他開口的松會,緊接著說道:“李密,你當初為一己之私,令妻兒受牽連,命喪黃泉。連妻兒都保不住的匹夫,又有何面目,來說降於我?如今,你又為自己的私慾,令蒼生遭難。

自你造反以來,有多少人妻離子散,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你瓦崗軍也敢自稱義軍。可是每至一地,你就縱兵劫掠,留下滿目瘡痍,令無數人流離失所。你這等人,也配稱作‘好漢’?落難時,爾如喪家之犬,可與乞兒結義;得意時,昔日助你之人,早拋在腦後。我問你,丘君明授首,滿門曝屍荒野,你可曾想過為他們收斂?王彥不在意你被捉拿,將女兒嫁給你,還為你生下幼子。可是他父女祖孫三人,如今墳塋何方?

翟讓在你危難時,收留於你。你卻為登上王位,將他害死…… 又豈是大丈夫所為?”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

為一己之私而拋妻棄子者無數,其實大家也並不在意。只是,大家心知肚明歸心知肚明,卻不會把話挑明。李言慶一番話說的全都是事實,李密竟不知該如何回答。趙郡滿門被殺,他尚可用朝夕不保搪塞;可是王彥父女,還有丘君明…… 李密這心裡,又何曾在意過呢?

王彥,不過一個鄉下的教書匠。

王彥的女兒,也只是個五大三粗,粗鄙而薄有姿色的女人……

李密早已經把這些人拋在腦後,甚至快要忘記。然則李言慶如今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的傷疤一個接著一個的挑開,令李密膛日結舌。

言慶接著罵道:“李密,你貌似忠厚,實則心懷奸詐,忘恩負義,豺狼也!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梯,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

李密,你的為人之本何在?因你之過,令父母亡故,令妻兒受累,你所言之道,又是哪個?李言慶雖說年紀不大,也知忠孝二字,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焉能與爾豺狼共存乎?”

李言慶就差沒有罵李密不是人了!

李密臉通紅,手指李言慶,氣得身子顫抖不已。

薛收生平最重孝悌。這一點從他生父薛道衡被殺後,他立志不為隋楊做事,就能看出端倪。

聽罷李言慶這番斥罵,薛收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衝到城頭,朝著城下吐了口唾沫。

“李密,豺狼耳!”

他這一帶頭,黑石關上的人們,莫不朝城下吐口水。

更有雄闊海著哭失聲,“我爹娘死得早,令我無法承歡膝下。可是你這賊子,竟害死爹娘,實豬狗不如。”

“李密,豬狗不如!”

“李密,畜生……”

李密這個時候,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用手遙指李言慶,瘋狂吼叫道:“李言慶,孤誓取爾狗頭!”

說罷,李密也不再勸降李言慶了,命戰車返回本陣。他登上望樓,看著黑石關巍峨城牆,拔出肋下寶劍,遙指黑石關,嘶聲吼道:“給我進攻,給我踏平黑石關…… 李言慶,孤對天發誓,定會將你碎屍萬段,令鞏縣雞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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