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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xama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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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篡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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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6 12:25: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一章  武德三年的餘韻

錢塘,西子宮。

武德二年末的時候,堯君素兵臨錢塘縣,沈法興舉城獻降。

沈法興的投降,也預示著江東的統一。蕭太后下令移駕錢塘縣,置西子宮,終於穩定住了蕭隋的局面。沈法興在武德三年初時病卒,也代表著江東混戰落下帷幕。

蕭銑定都江陵,與蕭太后形成持角之勢。

在不經意間,二蕭李唐變成了三足鼎立之局面,隱隱重現東漢末年三國之勢態。

甚至有好事者,把李唐比作曹魏,蕭隋比作孫吳。

如此一來,蕭銑自然就成了蜀漢的代表。只是比起三國時期的蜀漢,蕭銑的勢力明顯不如。特別是在夔州失守之後,蕭銑失去了巴蜀的支點。而在此前,巴蜀雖然已表示歸附李唐,卻由於種種原因,僅止岷蜀地區聽從長安的調派,巴蜀卻有些不太安靜。如今,夔州失守,蕭銑只能退居江陵,其實力自然隨之削弱。

這也是蕭銑為何拼命想要和蕭太后結盟的重要原因。

畢竟同為蘭陵蕭氏族人,雙方合作的空間很大。蕭銑自信,只要他保住荊襄,再加上蕭太后的合作,足以站穩腳跟。想當初,他不過是一個縣承,而今,已經成為了帝王。從一開始歸附李唐,到後來的起兵獨立,蕭銑似乎已沒有了其他選擇。

武德三年十月,李淵再次傳詔。

敕天策大將軍,秦王李世民為尚書令,總督荊襄戰事。

如此顯赫的職務,從某個方面而言,似乎也說明了李淵平定江南的決心。一時間,江南各地,人心惶惶。

房彥謙自入冬以後,便臥病不起。

江南的水氣雖並不烈,卻又蝕骨銷魂。

哪怕是來到江東多年,房彥謙依舊有些不太適應。特別是這幾年,隨著時局不斷發生變化,房彥謙的身子骨也越來越差。每至隆冬,他必然會有一場大病。

每一次病倒,這身子骨也必然衰弱三分。

時至今日,房彥謙已病入膏盲。

然則國事繁重,卻讓他難以脫身。張仲堅才華卓絕,卻因為種種原因,使得蕭太后不敢太過依持。畢竟,蕭隋如今是在張氏家族的地盤上討生活。張仲堅雖說忠心耿耿,有些時候也不得不顧念自家的利益。同樣出身門閥世族的蕭太后,又豈能不知?

所以,房彥謙在朝堂上一日,即能制衡張仲堅一天。

至於堯君素雖然忠直,卻因為性情剛烈,難以成為張仲堅的對手。

於是乎,蕭太后對房彥謙的依靠,更甚於張仲堅……



北方初雪已至,想來老家更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房彥謙瘦削的身子躺在榻上,原本八尺的魁梧身材,因為這兩年來的操勞,而變得瘦小枯乾。

屋中,火塘子裡的獸炭通紅。藍汪汪的火苗子,不時夾雜著低弱的劈啪聲響,散發著一股股暖意。

身體蜷縮在厚厚的狼皮褥子裡,房彥謙蠟黃的臉上,透出一抹潮紅。

“房公,李言慶這封書信,您如何看待?”

張仲堅跪坐床榻邊,輕聲的詢問。

別看蕭太后有些忌憚張仲堅,卻真的離不開張仲堅。

而張仲堅和房彥謙呢?既是親密的伙伴,同時又彼此提防。

不過有大事發生的時候,兩人會放棄所有成見,坐在一起商討。房彥謙的身旁,擺放著一卷地圖。他身下墊得很高,半依著床褥,眉頭緊鎖一起,陷入沉思。

“仲堅以為如何?”

許久,房彥謙開口,卻是一句反問。

張仲堅輕聲道:“李世民不是李言慶,但亦不可小覷。

此人熟讀兵法,且麾下亦有猛士…… 而李唐對他更是毫無保留的支持,相比之下,此人的威脅,更甚於李言慶。蕭銑雖來信說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恐怕是……”

“擋不住?”

張仲堅點點頭,面色凝重。

“如若蕭銑失利,則江東獨木難支啊!”

房彥謙突然抬起頭來,凝視張仲堅道:“如此說來,你以為李言慶所言可行?”

“倒也不是說不可挽回,但多一個準備,總是沒有壞處。”

張仲堅撓撓頭,不無疑惑的說:“只是我不明白,李言慶怎會知曉得這麼清楚?

他讓小房大人送來的這份地圖。雖說不太準確,卻並非虛構。

早年間我行商海外,曾聽人提到過一些。說遠在海之涯,尚有廣袤大地,更甚於中原。那裡多為土著,若要立足,並不困難。但海路甚遠,其間風險頗多。”

房彥謙一陣劇烈的咳嗽,身子幾乎蜷成了蝦米狀。

張仲堅連忙上前,輕聲道:“老房大人,還請多多保重身體啊。”

“仲堅,我這身子骨,我心裡清楚。”

房彥謙擺手,枯瘦的大手,一把攫住了張仲堅的手臂,“你以為,這戰局真就不可挽回嗎?”

“怕是很難!”

張仲堅說:“李言慶倒沒有誇海口。若他統兵,集李唐傾國之力,半載可平定江東。

我皇雖說站穩了腳跟,可江南畢竟不比中原,勿論人口還是國力,遠非李唐可比。如果蕭銑同意我出兵荊襄的話,說不定我能拖些時日。但也僅止是拖延……”

“如此說來,這天命已定!”

張仲堅和房彥謙之間,並不需要太多勾心鬥角。

二人都清楚,這時候他二人若是分裂,只能使局勢更加惡化。

所以,有什麼話語,但說無妨。不過出了這個屋子以後,兩人都不會承認今天的這些言語。

“仲堅,你是否已著手準備?”

張仲堅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瞞老房大人,小房大人消息傳來之後,我即開始命人收攏船舶。同時,我在胡豆洲(今南通)的狼山船塢,也全部改造五牙海船,以防不測發生…… 如果能拖延半載,狼山船塢可造出百艘五牙海船。

再加上其他海船,可達千餘艘,足以承擔起我們轉移之用。

但現在的狀況是,我們必須要堅持半年…… 時間拖得越久,我們的準備就越充足。”

房彥謙在心裡,暗自嘆息一聲。

“仲堅可全力準備,朝中事情,老夫會盡量為你分擔。

不過,單純這樣準備恐怕還不夠,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哪怕李言慶這份海圖是真的,你也需另有謀劃。一旦真要遷移,我們也需有一個根基…… 你手中,先有幾多五牙海船?”

“若到立春時,可湊足三十艘。”

“讓堯大將軍帶船先行出海,攻取流求(今台灣)。

以流求為根基,我們進可以襲掠東南,退可以佔領…… 那個叫什麼來著?李言慶圖中標明的地方…… 哦,婆羅洲。不過與堯君素談及此事的時候,務必要說明,咱們這是擴土開疆。否則以他那驢脾氣,只怕不會同意,就這麼輕易退走。”

張仲堅連連點頭,“堯君素性情剛烈,正可擔當重任。”

兩人又商議片刻,張仲堅起身告辭。

看著張仲堅離去的背芳,房彥謙又是好一陣子的劇烈咳嗽。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少年,連忙上前照拂。這少年是房玄齡的長子,名叫房遺直,已有十歲。也許是長久和房彥謙一起,使得房遺直頗有乃祖之風。

房彥謙止住了咳嗽,擺手示意房遺直坐下。

他突然笑道:“可看到了嗎?”

“爺爺,看到什麼?”

“李言慶的手段,越發的老辣了……”

房遺直愕然不解,輕聲道:“爺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李言慶看似是為我等著想,實則不然。

他用一份海圖畫了一個大餅,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動搖了張仲堅決戰的信念。

三個月前,張仲堅猶自說,與李言慶不死不休。

而今卻已思考退路…… 兵法有云,圍城必闕。此前我等沒有任何退路,所以不得不和李唐死戰。現在呢,李言慶用一副地圖,使得張仲堅再無死戰之心。看著吧,不出半載,江南必定。”

房遺直猶自不太明白,而房彥謙,也沒有再解釋。

許久之後,他輕聲道:“是時候做出決定了!想必那個小子也快要抵達襄州了……”

說著,房彥謙臉上,不自覺露出一抹奇異笑容。

只看那位尚書令大人,會有怎生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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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一)

武德三年十二月,天策大將軍,尚書令李世民在夔州發動了數次試探性的攻擊。

戰況並不激烈,也使得蕭銑產生了一絲鬆懈。

十數萬大軍屯駐於江陵附近,做出要與李唐決戰的姿態。

同時,由於房玄齡佔據了京山,命杜伏威和謝映登兩人將李道玄死死牽制於襄州。

雙方自十一月起,交鋒十數次,可謂平分秋色。

李唐方面,李道玄名義上為荊襄道都督,襄州總管,節制荊襄道各路兵馬。可實際上呢,他卻是完全放權,把兵權交由徐世績和蘇定方兩人,自家坐鎮襄陽,對戰事不理不問。

歷史上,李道玄是一個極其勇猛的人。

每戰必衝鋒在前,斬將奪旗,頗有武勳。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勇猛,才造成了後來的陣亡。而今,李道玄在鞏縣數載,被李言慶潛移默化改變了許多。雖然依舊喜歡衝鋒陷陣,但是卻格外謹慎和穩重。什麼時候該親自上陣,什麼時候放權,李道玄分得很清楚。就比如這一次荊襄道的征戰,李道玄很聰明的把兵權下放。

徐世績和蘇定方輪番上陣,與杜伏威、謝映登鬥得難解難分。

至於房玄齡,則無暇留意荊襄道的戰事,他更關注荊州方面的情況。甚至在十二月初上書朝廷,請蕭太后與蕭銑說項,讓後梁讓出荊門,改由房玄齡負責鎮守。

只可惜,李世民數次出擊,麻痺了蕭銑。

當得知蕭太后想要佔領荊門之後,蕭銑立刻表示反對。

甚至在十二月中,蕭銑命董福珍出兵佔居荊門,以提防房玄齡出其不意的偷襲。



“公子,前面就是都稜鎮了”。

就在江南戰火如荼,緊張萬分的時候,一葉扁舟自郁水溯江而上,悄然過江。

這郁水,是邕州境內一大河流。

由左溪和右溪兩大支流匯聚而成,在邕州境內,名為郁水。

但是順江而下,過永定則名蠻水。於是乎,永定縣也就成了邕州和欽州兩地界城。同時,也是漢、俚混居的重要地區。

“邕州,以漢人居多,著漢服,言漢語,聽從朝廷的調派。”

一行人從船上下來後,向都稜鎮行去。

由於道路崎嶇,且顛簸不平,故而他們選擇了當地頗為流行的山轎。

一個青年坐在山轎上,一襲白衫,風度翩翩;在山轎旁,則跟隨著一個壯年男子。

看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體態略顯單薄。

不足七尺的身高,使他在這一行人中,顯得並不搶眼。

但卻流露出一種沉穩之氣,舉手投足間,更顯出不俗的風範。

“到都稜鎮後,讓大家休息一下,弄清楚這裡的狀況以後,再做計較……”

青年一路欣賞著兩邊風景,一邊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發出命令。

“柳青!”

“小人在……”

壯年男子立刻應命,喚來一個青年扈從。

“帶著人,去都稜鎮做些安排。

不要太張狂,這裡畢竟不是咱們的地盤…… 找個僻靜之處安置,不要驚動當地官府。”

“可若是他們詢問……”

“你就說,是吳縣張氏的公子前來打理一樁生意。”

壯年男子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說著還取出一塊腰牌,遞給了青年。

青年呵呵一笑,“沈大哥放心,柳青一定把此事處理妥當。”

說罷,他帶著幾個人匆匆離去。

而山轎行進不久後,在路旁的一座亭子前停下。

青年從山轎上下來,活動了一下腿腳,邁步走進涼亭。

不曉得,舅舅是否已抵達番禺?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到了…… 但不清楚那馮盎,究竟會是怎樣的打算!

這青年,正是奉命都護嶺南的李言慶。

悄然離開長安之後,他帶著人途徑鄭州的時候,專程去拜會了言虎。

自從中原戰事結束之後,言虎就變得無所事事。每日調教寺中武僧,過得百無聊賴。

李言慶這次拜會,就是為了請言虎出山,說服馮盎。

根據他的調查,馮盎這個人並不好對付。他坐鎮嶺南,山高皇帝遠的,是個名副其實的土皇帝。馮家在嶺南地區,可謂是一言九鼎,實力極為雄厚。哪怕是本地的俚僚,也不敢觸馮家的鋒芒…… 畢竟這冼夫人的威望,非比一般人可比。

嶺南人視冼夫人為神靈,故取嶺南,必先取馮氏。

馮氏不低頭,嶺南就不可能真正的歸順。李言慶已經記不清楚,歷史上這馮家是如何歸附李唐。不過現在,他可以覺察到馮盎的態度,正處於左右搖擺之中。

因為歷史上,並沒有出現蕭隋朝廷。

單純一個蕭銑,不足以讓馮盎低頭。可是如今,蕭隋的出現,使得馮盎有些難以抉擇。

冼夫人是隋室的誠敬夫人,隋文帝也好,隋煬帝也罷,對馮氏待遇優渥。

否則,以馮盎這種沒有任何資歷,身處偏遠蠻荒的人,又豈能做到十二衛大將軍之職?

所以,李言慶可以肯定,馮盎對蕭隋有感情。

同時他也知道,馮盎不是看不清楚局勢。只是由於這時局不定,讓他難以做出決斷,以至於左右搖擺,不僅令嶺南的局勢錯綜複雜,同時也使得李言慶感到頭疼。

馮盎是個念舊的人!

而言虎和他,偏偏又交厚。

李言慶不需要馮盎立刻做出決斷,他如今所需要的,只是讓馮盎保持中立即可。

可即便是這樣,如果沒有一個夠份量的人出面,還是難以成功。

言虎,是最佳的人選……

由於荊襄道處於警戒的狀態,房玄齡也好,蕭銑也罷,都不可能輕易放李言慶過去。

所以,言慶在抵達襄州之後,就做出了安排。

他讓朵朵留在襄州,率領闞稜等三百萬勝軍,以期吸引房玄齡的注意力。

李言慶相信,房玄齡一定會得知自己的存在。

有他這面旗子插在襄州,足以對房玄齡造成巨大的壓力,哪怕是牽制房喬一部分的兵力也好。

而後,李言慶則帶著沈光、雄闊海等一干人,化妝為商人,悄然抵達嶺南。

他到嶺南的目的,並不是要立刻解決問題,而是想設法了解這邊的局勢,以圖後續安排。根據他模糊的記憶,江南之戰並沒有持續太久,最多半年,就會平息。

李言慶到嶺南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平撫嶺南,使馮家歸順。

同時,找到寧長真,為母親報仇雪恨……

“未曾想到,似邕州這般偏僻之所,居然會有這麼好的路。”

沈光走到李言慶身後,發出一聲低低的感慨。

他口中的‘好’路,自然無法同中原地區的道路相提並論。不過相比較嶺南其他地區的道路,自郁水下船,經都稜鎮到邕州治所宣化縣城的這條路,堪稱優秀。

“麥子仲也算了得。”

對於沈光的讚嘆,李言慶倒是沒有反駁,還發出一聲感慨。

因為他早就得到了消息,這駐守邕州的太守,正是昔日曾與他並肩作戰過的麥子仲。

不過,麥子仲這個太守,可不是李唐所封。

準確的說,麥子仲是隋朝的官員。同樣,邕州地區所尊奉的,依然是隋室朝廷。

“邕州貧乏,人口稀少。

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修建這麼一條道路出來,足以見麥子仲是花費了心思。”

沈光說:“要想富,先修路。

麥公子倒是和公子您學了個十成十…… 只是,他這一條路修建出來,等同於把邕、欽兩地連為一體。公子若要設立安南都督府,除了寧長真,還要小心麥公子才是。”

“麥氏一門,盡忠烈啊!”

在當下的局勢,手裡但凡有些權勢的,莫不起兵自立。

而麥子仲居然依舊尊奉隋室,就如同他的祖父麥鐵杖,父親麥孟才一樣,忠心耿耿。

說實話,李言慶現在對平撫嶺南,還沒有理出頭緒。

但是他可以猜想到,接下來他想要立足嶺南,恐怕是困難重重。

不過,越是如此,李言慶卻越是感覺興奮。嶺南雖則偏遠,有這樣一個好對手,倒也是一樁美事。

想到這裡,李言慶深吸一口氣。

他邁步走出涼亭,登上山轎。

“走,我們去都稜鎮。”

暮雲舒卷,斷雨零星。

一行人再次啟程,朝著都稜鎮的方向,徐徐前進。

當初,我能夠在滎陽站穩腳跟。

那麼這一次,我同樣可以在嶺南重起爐灶……

嘿嘿,當我在嶺南功成之日,想必也就是我重回長安之時!二郎,你可莫令我失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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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6 12:27: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二)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對張仲堅而言,這句話無疑是非常妥帖。本準備著和李唐決一死戰,可不成想,李言慶一封書信,一副地圖,頓時令張仲堅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家國天下,對張仲堅而言,家永遠是第一位。如何能保全家族,是他當務之急要考慮的事情。

吳縣張氏和中原門閥不同,有著太濃重的隋室烙印。事到如今,即便他有心歸順,也未必能得到李唐的承認。畢竟,對於中原世冑而言,吳縣張氏,不過是一個地方豪族而已。若沒有隋煬帝楊廣的存在,恐怕至今仍是小門戶。

比家學傳承,不似中原世冑那般興盛。

比歷史,也不如中原世冑那般久遠;就連家族子弟,也沒有中原世冑那樣名人輩出。

張氏,只能緊緊依附於隋室,別無選擇……

處理完了政務之後,回到家天色將晚。張仲堅草草的吃罷了晚飯,就鑽進書房裡,不許任何人來打攪。

書房裡,懸掛著李言慶送來的那副地圖。

張仲堅蹙眉沉思,久久沒有言語。

他也許不願意承認這樣一個事實:李言慶用這麼一副地圖,輕而易舉的動搖了他死戰的決心。

可他又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如果他繼續堅持,結局只可能是家破人亡……

李唐,未必會任由張氏生存下去!

吳縣張氏,沒有中原世冑那般深厚的根基,更沒有那麼多子弟分支。

王世充歸降了李唐,深居簡出,甚至不敢拋頭露面。可結果呢?待中原時局穩定之後,李淵立刻外放王世充。表面上看,是拋棄前嫌,但實際上…… 王世充在十一月赴任途中,遭遇盜匪襲擊,幾乎是滿門被殺。除了一個王玄恕,因為才學過人,所以留在長安沒有遇害之外,餘者上下數十口人,被殺得乾乾淨淨。

殺人的,正是獨孤武都之子,獨孤修!

其實兇手已經非常清楚,但李淵卻認為是盜匪所為,沒有再追究下去。

由此,王世充一支,算是從歷史的長河中徹底消失。而太原王氏,也沒有過於追究此事。

畢竟王世充只是王氏家族的一個宗房,當年王世充結下的因果,終究需要償還。對王氏而言,王世充的死,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但太原王家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王家可以這麼做,張氏卻做不得這一點。

如今,李言慶為張仲堅指出了一條出路來,讓張仲堅不得不為之沉思。

篤篤篤……

叩門聲傳入張仲堅耳中。

他抬起頭,有些不快的說:“不是說過,不要來打攪我嗎?”

“老爺,蕭懷靜蕭國公奉太后之命,前來求見。”

蕭懷靜?

張仲堅不由得一怔。

這蕭懷靜,是蘭陵蕭氏族人,算起來也是蕭太后的族弟。

此人當年曾在滎陽出任監軍一職,和李言慶配合的相當出色,李言慶迅速上位,蕭懷靜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李言慶易幟之前,蕭懷靜隨堯君素一同來到吳縣,並成為朝中重臣,甚得蕭太后的信任,被封為中書令,上儀同,官拜譙國公……

隨著蕭隋在江東坐穩,其朝廷也漸漸變得周全起來。

蕭懷靜作為房彥謙的繼任者,擔負著制約張仲堅的重任。不過,他和張仲堅私交不錯,特別是隨著兩湖局勢漸漸緊張起來,這江東朝廷裡,也是齊心協力,並無太多齷齪。

不過,蕭懷靜這時候來找自己……

張仲堅連忙道:“告訴蕭大人,我馬上過去。”

說罷,他整了整衣衫,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那人。

不知不覺,十數個春秋過去。昔日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也變成了兩鬢斑白。

頜下一部虯髯,依然透著威武雄壯之氣。可眼眉間,卻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張仲堅長嘆一聲,轉身邁步走出書房。昔年雄壯體魄,略顯佝僂之態,即便張仲堅不願意承認,也必須要面對這樣一個現實:歲月不饒人,老了…… 真的老了!

而昔年垂髻童子,如今正是風華正茂。

所謂一代新人換舊人,大致上就是這麼一個道理吧。

可若這麼輕易讓自己認輸?張仲堅並不願意。


蕭懷靜在客廳裡,端坐太師椅上。

第一次來張仲堅家裡做客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到了李言慶的家裡。

兩人家中擺設太相似了,特別是這客廳,一樣的八仙桌,一樣的太師椅,儼然如一。

後來蕭懷靜才知道,這八仙桌和太師椅,就是出自李言慶的手筆。

而張仲堅,就是當時李言慶的合夥人,故而倒也不算奇怪。

看到張仲堅進來,蕭懷靜連忙起身。

“張大人!”

“蕭公,久候了。”

張仲堅一臉笑容,擺手示意蕭懷靜落座。

兩人寒暄一番之後,張仲堅問道:“蕭公,敢問太后有什麼吩咐?”

蕭懷靜神色一肅,坐直了身子,“張大人,太后今日聽說李言慶駐紮在襄州,頗有些不安。”

“哦?”

蕭懷靜苦澀笑道:“不瞞張大人,其實朝中不少人,對李言慶頗為忌憚。

我曾在他帳下聽命,故而對此人也算有幾分了解。李言慶這個人,雖則年輕,可是卻沒有青年人那種衝動。所作所為,無不謀後而動,且心思狡詐詭譎,足智多謀。本來,大家都以為是李世民那小兒主持後梁之戰,可現在看來,卻有些捉摸不定。

李唐與後梁之戰,究竟是要從夔州發起,還是以襄州為突破口呢?

如若是以襄州為中樞,李言慶的目標究竟是蕭銑,還是朝廷?太后對此頗為擔心。”

張仲堅聽完了蕭懷靜的這番話,也是一臉苦澀笑容。

“李唐高明之處,就在於此……”

他嘆了口氣,“無論李世民還是李言慶,皆為良帥。此二人同時出現,的確是讓人難以琢磨。從目前來看,李唐應該是以李世民為主;但李言慶狡詐無比,喜歡出奇制勝。萬一我們屯兵江水一線,他又突然自荊襄道發動攻擊,著實難辦。

荊襄道如今有李道玄、徐世績和蘇定方三人,都是當時良將啊……”

其實,這個問題也一直在困擾著張仲堅。

本來李世民駐守夔州,局勢非常明朗;可是李言慶突然抵達襄州,名為出使嶺南,可實則……

張仲堅已經明白了蕭太后的意思。

早在他開始向婆羅洲佈局時,蕭太后一直沒有真正表態。

是留守江東決一死戰,亦或者退一步海闊天空,另起爐灶?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題,其中還包括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不過,今天她既然派人來問,想必已有了傾斜。

蕭懷靜沒有說明白,但張仲堅卻領會到了其中的含義。蕭太后其實是在問他:江東能不能守住?若守不住,需早作準備。

“蕭公,請你回禀太后,張某當竭盡所能,護佑太后和陛下周全。

不過……”

張仲堅猶豫了一下,“若事不可為,還請太后能夠見諒。”

蕭懷靜的神色有些複雜了!

他看著張仲堅,片刻後起身道:“既然如此,我這就去回禀太后。

張大人,一切都拜託你了…… 如果真的不可以,太后必不會怪你。當務之急,還是以保住先皇血脈為主。”

這句話,其實也是蕭太后的意思。

至少蕭懷靜,沒有這個膽子說出來。

連主帥都動搖了,這勝負早已有了分曉。

如今只看張仲堅能堅持多久…… 當然了,如果能堅持到來年秋天,說不定會有轉機出現。

但是,能堅持到嗎?

蕭懷靜一肚子的官司,告辭離去。

而張仲堅卻只能暗自苦笑:言慶啊言慶,未曾想你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只是一個名字,就使得朝廷上下信心動搖…… 不過,就算你勝了,結果又能如何?



都稜鎮,準確的說,是一個集市。

距離邕州治所宣化縣,大約有四十里左右,毗鄰郁水畔,是俚僚土著和漢人交易之所。

麥子仲執掌邕州以後,很注意這漢夷之間的關係。

雖說寧長真歸附了朝廷,為各部落俚人做出表率。但他畢竟只代表一部分俚人的利益,這邕、欽、桂治下,俚人何止百萬,大大小小的俚人部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大到幾千人,乃至萬人,小至幾十人不等。

想要這許多俚人和漢人和平相處,麥子仲的確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俚人有很多漢人所需要的財富;而漢人,同樣有俚人需要的生活必需品。比如鹽、鐵、茶等物資,皆為俚人急需之物;而俚人手中有獸皮、藥物以及各種珍奇物品,卻是漢人所喜愛。其他東西還好說,可鹽鐵等物品,卻是朝廷嚴禁買賣的商品。寧長真可以通過朝廷,來滿足需要,但大多數的部落,卻需要想方設法。

邕、欽之地,不能由寧長真一家獨大!

這是麥子仲的想法。

所以,他把早先的軍鎮都稜鎮開放,變成了一個自由貿易港。

嶺南的商人通過都稜鎮,獲取他們所需要的商品,源源不斷輸入中原;同樣,俚人可以通過這裡,獲取他們想要的東西。於是乎,都稜鎮漸漸成為一個平衡俚僚和漢人矛盾的一個緩衝地,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關市!

這就是李言慶抵達都稜鎮以後,第一個感覺。

“沒想到,老麥那麼個五大三粗的傢伙,居然還有這種手段,以前真是小覷了他!”

在都稜鎮安置下來以後,李言慶帶著沈光和柳青,漫步於都稜鎮坊間。

如今,他改名叫做張鶩,字辭仁。如果連在一起,就是“無此人”以掩人耳目。

當年他和張家往來密切,故而有張氏的腰牌證明。

憑藉這麼一個虛假的身份,從襄州一路過來,倒也是暢通無阻。

畢竟,大家都知道,張氏以商起家,做的就是這行商天下的買賣。而麥子仲和寧長真,又是親隋室的人,所以張家在嶺南的商業往來也很密切,並不值得奇怪。

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雖說都稜鎮距離宣化不過四十里的路程,可實際上呢,認識李言慶的人,並沒有多少。

麥子仲?

想來此刻正關注兩湖戰局,無暇理會此地吧……

李言慶大大方方的在都稜鎮坊間行走,不時和沈光發出兩聲感慨。

的確,在李言慶的印象裡,麥子仲就是一個純粹的武人。沒想到,他居然能做的如此出色。

此時,天將晚,光線暗了下來。

這嶺南的天氣,就好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進入都稜鎮的時候,還陽光明媚。可片刻功夫,就變得烏雲密布,淒冷冬雨,籠罩小鎮,星星點點。

李言慶三人急忙跑進一下商舖,本想要避雨,卻發現這商舖,居然是一家琉璃店。

其實,琉璃在中國的歷史,非常久遠。

據傳早在春秋戰國時代,范蠡就做出了琉璃製品,並呈獻於越王勾踐。

不過,由於琉璃製品的工藝複雜,幾十道工藝下來,成品非常困難。以至於這琉璃製品,就成為當時權貴們所青睞的東西。此時的琉璃,和後世的玻璃區別很大,也不可能大批量生產。即便是魏晉時期,曾有大月氏人在長安公開了琉璃的製造工藝,使之可以小規模量產,卻也只是緩解了上層對此的需求,而在民間,仍屬貴重物品。

李言慶府中,就收藏有一些琉璃製品。

但沒有想到的是,會在這嶺南蠻荒之地,發現這樣的店鋪。

琉璃由於生產工藝的原因,所以很難出現式樣相同的製品。也就是說,每一件琉璃製品,都是獨一無二。即便外形有相似之處,但細節上,肯定會有極大差異。

這店鋪中最為醒目的,是一件琉璃浮屠,也就是琉璃佛塔。

李言慶走上前去,剛想仔細觀瞧,就聽有人用生硬的漢語道:“客人,千萬別動。”

扭頭看去,卻是一個鬚髮略顯曲卷,膚色黝黑的異國男子。

“為何不能動?難道你這裡的東西,不是賣與客人的嗎?”

那異國男子連連搖頭,笑道:“客人誤會了,小店只負責收貨,並不販賣。”

“哦?”

“上國神物,非等閒人可用。”

這一句話,似乎表明了這異國男子的來歷。

非等閒人可用,豈非專供王公貴族?

“你是何方人氏?”

“小人來自天竺。”

“可是那佛法興盛之國?。

異國男子頓時興奮起來,“上國大人,也知天竺?”

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過幾十年,一個中土和尚說不得會去天竺求經呢……

只是,這天竺人為何會在這偏僻之所開設店舖呢?

李言慶不由得有些好奇,於是和那天竺人閒聊起來。也許是因為少有人能聊到一處,天竺人顯得很健談。一來二去之下,李言慶從他口中,知道了一個端倪。

原來,這天竺人是專為天竺貴族採買琉璃的商人。

原本是通過西域,在長安進行買賣。可是由於中原戰事頻發,局勢混亂,使得天竺人的生意漸漸困難起來。特別是隨著隋室衰弱,西域又變得混亂,這商路隨之封鎖。

琉璃,起源自會稽地區,能工巧匠,也大多於此。

隋煬帝死後,沈法興作亂,使得江東也陷入戰火之中。

當地許多能工巧匠,開始向嶺南遷移。這天竺人得知消息後,索性也來到了嶺南,開設這麼一家店鋪,專司收購琉璃。他一年出一次貨,所得利潤極其豐盈。

李言慶不禁好奇起來,“西域商路不同,你又如何出貨?”

“哦,小人通過交趾,走真臘國…… 雖說這路上會多出許多開銷,卻貴在安全。

小人的東家在文單城也有些實力,故而小人只需要把貨物送至文單城,即可獲得回報。只是這些時日,上國似有些動盪,以至於小人這生意,也受到些影響。”

“走交趾?”

李言慶和沈光相視一眼。

那不是蕭銑的地盤嗎?

“是啊,從這裡到交趾,非常方便。

麥將軍到此後,就設法開通了交趾的商路。沿途有俚人護衛,只需交足了稅賦,即可順利通行。”

“有很多商人行走交趾嗎?”

“有不少……”天竺人撓頭笑道:“如今交趾已非常繁華,不僅有陸地行商,還有許多商人從海上過來,都是通過交趾進行交易,一來方便,二來也很安全。”

李言慶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什麼東西。

交趾、欽州、邕州、兩湖……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似是想要從中尋找出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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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三)

相比起當年在滎陽時的步履維艱,此次嶺南之行,尤甚艱辛。

在滎陽,李言慶至少還有那麼一些根基。可是在嶺南,卻等同於是白手起家。

嶺南馮家,不足為憑。

哪怕是有言虎出面,馮盎也不可能為了友情,就輕易的點頭歸附。

畢竟,身為馮氏族長,馮盎所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即便他有心歸附李唐。也必須要爭得族中的同意才能夠點頭。李言慶等不得那麼久,他需要盡快在邕州打開局面,站穩腳跟。換句話說,馮盎能保持中立,對李言慶已是難能可貴。

沈光不明白李言慶為什麼會這麼著急在嶺南打開局面。

在他看來,李淵給李言慶的任務只是穩定住嶺南的局勢,盡量使馮氏保持中立,而後在適當的時機,控制容桂地區,設法將寧長真等人消滅,以保持嶺南的穩定。

也就是說,李淵並沒有給出任何時間上的限制……

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任由李言慶決斷。畢竟,李淵雖然希望嶺南平靜,但是對嶺南的關注並不太高。沈光甚至不無惡意的猜測:李淵只是想把李言慶從長安調出一段時間,而後設法平衡長安的局勢。哪怕李言慶無所作為,李淵也不會在意。

事實上,沈光的這種猜想,基本上正確!

“公子,朝廷並沒有給出任何時限,您又何必急於行動呢?”

回到住處以後,沈光忍不住偷偷詢問。

如果是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李言慶說不得會給他一鞭子。但沈光不同於常人,是他的心腹,更是從大業年間追隨他,十餘年任勞任怨,出生入死的老伙計。

對沈光,言慶始終懷有幾分愧疚。

他追隨自己時間最長,可是論功名,卻最差……

徐世績杜如晦就不用說了,許多比沈光歸附晚的人,比如姚懿,比如羅士信、王伏寶,如今都算得上是戌守一方的大將。即便是歸順最晚的辛文禮,也做到了幽州總管的個置。相反,如雄闊海、沈光這一批最早依附他的功勳元老,至今仍是以王府家臣的身份出現。

李言慶猶豫了一下,回答道:“老沈,你知道秦王的平梁十策嗎?”

沈光一怔,搖搖頭道:“聽說過,但具體內容卻不清楚。”

“我知道!”

李言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閒散坐在榻上,“不過我還知道,那絕非出自秦王之手。”

“哦?”

沈光不禁來了興趣,在一旁坐下。

沒有外人的時候。李言慶對沈光、雄闊海這樣的老兄弟,從不做太多的約束。

而雄闊海也好,沈光也罷,似也清楚這一點。

外人在時,他們會表現出嚴格的上下等階;不過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們會比較隨便。

這,也是李言慶給予他們的特權。

人常道高處不勝寒,地位越高,就會越顯得孤獨。

李言慶不希望到了那一天的時候,自己變成孤家寡人。但徐世績也好,杜如晦也罷,哪怕是長孫無忌,都在刻意的改變他們的態度。書讀的越多,考慮的就越複雜。相比較下,沈光和雄闊海顯得簡單許多,李言慶也願意對他們親切一點。

李言慶說:“你覺得李靖和李端,哪個更出色?”

“我沒有接觸過李靖,所以不好做出評價。不過公子對李靖那般讚賞,想來不會太差;李先生嘛……倒是個飽讀詩書的人。只是行為做事,略帶著幾分暮氣。

凡事四平八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如果讓我評價此二人的話,我可能會選擇李靖吧。”

李言慶笑了,連連點頭。

“李靖大才,非常人可比…… 李端先生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當然比不得李靖。”

“可是,這與平梁十策有什麼關係?”

李言慶伸了個懶腰,輕聲道:“當然有關…… 呵呵,我可以和你打賭。如果讓李靖和李端較量,必然是李端佔居上風。平梁十策出自李靖之手,李端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李靖的痕跡。在往襄州的路上,李先生曾對我說過:平梁十策應是李靖在離開長安之前,獻於秦王。其目的就是為了給秦王賺取足夠的功勳。

不過李先生說:秦王說出的平梁十策,絕非李靖所貢獻出來的全部……”

沈光頓時愕然,有些迷茫的看著李言慶。

李言慶喝了一口水,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浮現出離開襄州之前,李端與他的一段對話。

“王爺以為,李唐善戰者有幾人?”

李端道:“人言李唐善戰者,必推王爺。

其實,秦王亦為善戰之人,卻因種種,被王爺壓住了風頭。如今,朝堂上太子已站穩腳跟,秦王欲效前朝舊事,必取兵權。然則,秦王欲取兵權,資歷尚顯不足。雖說朝廷定鼎關中時,秦王曾立下汗馬功勞,但除了與劉武周之戰外,其餘幾戰乏善可陳。

淺水原,先敗後勝,終究有敗筆藏於其中。

所謂攻取蘭州的功勞,實際上也是一個運氣。若非薛舉病故,焉有秦王之勝?”

這言下之意就是說,李世民不是薛舉的對手。

之所以能取得勝利,倒不如說是他的運氣好…… 如果薛舉不死,這勝負尚未可知。

對此,李言慶不置可否。

“其二,秦王雖攻取洛陽,然則首功當歸王爺。

加之王世充外強中乾,並未死戰。秦王獲勝,然則卻未使天下人真正的信服……

這也是秦王一直落於下風的主要原因。

秦王欲爭鋒,必壯其功勳。其戰功不顯,則聲名難立。聲名不立,則無望奪嫡。藥師為秦王謀,必先為其謀取功勳。不過這絕非藥師計策全部,以臣之見,藥師真正的妙筆,是在其第十一策。而這一策,想必王爺也看出來了一些端倪。”

李言慶沉吟片刻,輕聲道:“是把我趕出長安嗎?”

李端連連點頭,“長安之困局,在太子與秦王;而太子與秦王之爭,則在於王爺。

陛下鍾意太子,卻又不免忌憚太子權柄過盛。

難道他不知道秦王之心嗎? 呵呵,之所以容忍秦王,就是希望以秦王,牽制太子。

陛下謀略過人,深知帝王之術。太子知道,秦王知道,包括藥師也是心知肚明。王爺在長安,則秦王必受壓制;秦王受壓制,又何來這平衡之說? 況乎王爺戰功顯赫,聲名過人。陛下也需要尋找機會,將王爺調離長安,以達成其平衡之道。

所以,藥師這第十一策,就是製造機會,令陛下可以名正言順,將您調離長安。”

李言慶恍然大悟!

“如此說來,平梁十策所為者,就是這第十一策?”

李端笑道:“王爺您想,把您調離長安容易,可調去何處方可?

中原,可說是您一手打下來的根基;岷蜀,竇家與您關係密切;哪怕是把您調去北疆,也無法消除您在長安的影響力。同樣,若真將您調去北疆,只怕會令天下士子心懷不滿…… 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合適的地方,一個讓天下人無話可說的藉口!這就是藥師的第十一策。嶺南和中原遠隔千山萬水,只需三五年,足以令王爺聲名漸漸隱去。到那時候,哪怕王爺再回長安,也無改這大局……”

李言慶不禁連連點頭,露出沉思之狀。

李端說:“不過王爺也不用太過於擔心。

以臣對藥師的了解,藥師設下此局,又何嘗不是對王爺您的一個考驗呢?”

“你是說……”

“藥師這個人,不好權謀,卻不是不知權謀。

他的眼光很毒辣,遠非臣可以相比。以臣對他的了解,他這個人也頗明平衡之術。”

有些時候,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太過於明白。

李端清楚這一點,李言慶同樣明白。

明白平衡之術?

說穿了,就是說李靖不是那種喜歡把事情做的太絕的人。

或許他用兵凶狠,但卻不代表著李靖的處世之道也是如此。仔細想來,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的時候,李靖並不是非常出彩,甚至保持沉默。相反,當時真正起關鍵作用的人,是房玄齡、杜如晦和長孫無忌三人。甚至可以說,李靖在玄武門之變的時候,並沒有旗幟鮮明的表明他的立場……

他在考驗我嗎?

李言慶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頓時感到心情愉悅。

李靖,對我設了一個局。

但如果我真的破了這個局,想必會使李靖心裡生一些變化。

“老沈,李藥師既然已經出招了。那我若不做出應對的話,豈不是讓他看輕了嗎?”

有些話,李言慶可以說,但有些話,他不能說。

即便是面對沈光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伙計,他也只能說出個三分真心話……

“可目前這局勢,似乎沒那麼容易破解吧。

公子您手中無兵無將,想要在這裡打開局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光連連搖頭,表示不太看好。

但言慶卻似乎並未受到任何影響,甚至表現出非常自信的樣子。

“明天咱們再去那天竺人的琉璃店一趟,看看有沒有可能,和他們一起走一趟交州。”

“去交州?”

“不是去交州,而是去看一看欽州。”

沈光越發的糊塗了!

不是去交州嗎?怎麼又要看欽州了呢?

李言慶沒有再解釋,只是笑呵呵的站起來,拉開房門,用力的呼吸了一口嶺南特有的潮濕空氣。

取嶺南,必先平邕州,平邕州,必先取欽州……

若想去交州,肯定要走欽州這條路。而欽州又是寧長真的地盤,若沒個掩護,只怕是難以成行。

要知道,欽州,雖有寧長真,卻並非只有寧長真!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濛濛細雨。

李言慶沒有叫沈光,只帶著柳青,往那琉璃店走去。

可是沒等走到那琉璃店,李言慶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正常。遠遠看去,那琉璃店所在的街道是冷冷清清,並不時有軍卒在進進出出。與昨日一派自由景象相比,今天的都稜鎮,透出一股肅殺之氣。李言慶不由得一蹙眉,停下了腳步。

見路旁有一家賣蒸餅的棚子,立刻帶著柳青走了進去。

這棚子是專賣早餐的地方,主營是蒸餅和餛飩。平日這個時候,裡面早就坐滿了客人。

但是今天卻冷冷清清,顯得很蕭條。

鋪子的主人,是一個帶有濃郁江淮口音的中年人。

李言慶和柳青坐下來,要了一籠蒸餅和兩碗餛飩之後,柳青笑呵呵的問道:“店家,怎地今天生意如此冷清?”

“怎麼,客人不知道?”

“知道什麼?”

“昨夜宣化來了兵馬,抓走了不少人。

喏,這條街上的幾家店鋪都被查封,包括那天竺蠻子的琉璃店,也被一併查封。”

李言慶心裡一動,臉上也露出幾分驚訝之色。

“店家,為何要抓人呢?

我們住在鎮邊上,所以也不太清楚狀況。麥大人不是鼓勵商市嗎?怎麼突然間……”

“哦,原來客人住在鎮東頭。”

看得出來,店舖的主人也是個愛說話的人。

反正這棚子裡也沒有其他人,索性坐下來嘮起了家常。

和那天竺人不一樣,飯店主人對都稜鎮了解更多。他絮絮叨叨,從都稜鎮的設立開始,就說起個沒完。

“倒也不是麥大人鼓勵商市。

事實上,宣化真正做主的,是麥大人的夫人…… 宇文娘子你知道嗎?據說是高官之女。麥大人的所有精力都放在練兵上,所以邕州大小小事務,許多是出自宇文娘子之手。就是這宇文娘子下令開設了商市,不但使那些俚蠻子變得老實許多,更繁華了這郁水沿岸。我記得,剛來都稜鎮的時候,這裡還駐紮著兵馬,人口也不算太多。

可現在呢,都稜鎮常駐人口就有四五千,加上往來的商戶,差不多有近萬人呢。”

宇文夫人?

不就是宇文鳳嘛!

李言慶沒有見過麥子仲的老婆,可現在看來,這女人也非等閒之輩啊。

“昨天晚上,來了一百多兵馬,把這條街封的嚴嚴實實。

我聽人說,被抓走的大都是交州商人,好像是說什麼謀反之類的事情。我可不敢多問,別看如今中原姓李,可是這邕州,還是姓楊。反正官府只是捉拿交州人,我們又何必過去摻和? 客人,要我說,如果您和那些交州人沒關係,最好還是別摻和。萬一…… 你知道的,麥大人好說話,可宇文娘子,卻不是容易鬆口。”

李言慶聞聽,頓時露出驚慌之色。

“那如何是好,那如何是好?”

“客人此話怎講?”

“不瞞老兄,我此次前來,是專門收一些山貨。

你也知道,這兩年欽州山貨挺不錯,頗為搶手。我這是第一次過來,也不識得門路。那天竺人昨日還說,要給我介紹些客人。可現在他被抓了,我又該如何是好啊。”

李言慶一副惶急之色,憂心仲仲的嘟囔。

他好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又恰到好處的讓飯店主人聽到。

“那天竺蠻子?”

飯店老闆忍不住嗤笑一聲,“客人,您這是頭一遭勾當吧。”

“啊,你怎麼知道?”

“若非頭一遭,怎麼會去找那天竺人呢?”

飯店老闆笑道:“那天竺蠻子不過是外來戶,平日裡也只收些琉璃,那曉得這其中的門道?

不瞞客人,這都稜鎮裡若說清楚門道,小老兒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這些年來,南來北往的客人,不少都是通過小老兒介紹。只是不知道客人要勾當多少?”

“有多少,就勾當多少。”

這絕對是個雛兒!

飯店老闆臉上的笑意更濃。

“但不知,是走私貨,還是……”

“私貨怎麼說,官貨怎麼講?”

“這官貨,就是由官府認可。一般來說,走官貨,在這嶺南地區,可以一路暢通。

麥大人和馮家二公子是世交,關係極為密切。

和欽州寧帥也頗有交情,沒有任何阻礙。只是,這官貨的價格貴些,官府還要再抽兩成費用。

說著話,那飯店老闆突然壓低聲音,“您想啊,若不這樣子做,這邕州的開銷又豈能照顧的周全?”

李言慶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那私貨呢?

既然官府插手,為何還有私貨的說法?”

飯店老闆忍不住大笑,指著李言慶道:“客人,真不曉得你家大人,怎會讓你出來勾當。”

他聲音放低,“客人可知道,這邕州、欽州有多少俚人?”

“這個…… 真不知道。”

“那小老兒告訴你,這兩州俚人,有接近二十萬。這還不算崖州、振州、萬安等四州的俚僚,加起來差不多有四五十萬人。

這四五十萬人,有的是聽番禺馮家的,有的是歸附於寧帥。不過還有許多人,是三不靠…… 呵呵,那些歸附寧帥的人,自然有官府照顧;可那些不肯歸附的俚僚,就是官府的對頭。他們手裡頗有山貨,只苦於沒有官府支持,所以無處販賣。”

“那他們的價格?”

“至少比官貨低四成。”

李言慶明白了!

這就和當初在岷蜀榮樂城的情況相似,所不同的,只是這嶺南的官府,實際上就是寧、麥、馮三家組成。想來,那些沒有歸附官府的俚人,必然受到官府打壓。

“敢問先生,可有門路?”

那飯店老闆看了看外面,見沒有人之後,才輕聲道:“我既然敢說出來,自然是有門路。

只是,那些生蠻不要錢帛,而且交易起來比較麻煩。不過只要公子有門路,小老兒倒是可以從中周旋…… 咱們醜話說在前面,小老兒不會白出力,要半成抽頭。”

言慶做出沉吟之狀,好像是在思忖一般。

許久後,他抬起頭來,咬牙道:“只要先生能介紹,絕不會少了先生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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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四)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

都稜鎮雖然地處偏僻,同樣有江湖的存在。

記不清是那本書了,李言慶前世無聊時曾看過一本小說,說的是南北朝時期長江邊上的一個小鎮,魚龍混雜,儼然就是一個江湖的縮影…… 都稜鎮雖小,可五臟俱全,和小說裡的世界頗有相似之處。

早在來嶺南的路上,李言慶就在思索著如何打開這裡的局面。

他把目光凝聚在了都稜鎮上,正是希望能藉由這個小江湖,找到一個突破口。

目前看來,他似乎是找到了……

“馬斗那邊恐怕不是一兩日就能有結果,不過至少我們現在已經知道,這俚僚並非鐵板一塊。”

馬斗,就是那飯店的主人。

他答應李言慶,會盡快為他尋找貨源。

李言慶回到住處以後,把沈光找來。

他將今天生的事情詳細和沈光說了一遍之後,沉聲道:“不過麥子仲突然下令封查街市,必有原因。昨日咱們和那天竺人聊天時我沒有留意,但麥子仲這一封市,倒讓我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想法。今日封查的店鋪,大都來自交趾地區,就包括那天竺人,也是通過交趾走貨…… 麥子仲這是不是有意針對交趾所為?”

沈光想了想,“倒是極有可能!”

“如果是針對交趾,好像也不應該啊。”

李言慶撓撓頭,在屋中徘徊良久之後突然道:“交趾如今是蕭銑的地盤,麥子仲也好,寧長真也罷,是偏向於蕭隋朝廷。雙方正在聯手抗敵,按道理說麥子仲不應該會針對交趾才是,除非……”

“交趾意欲歸唐!”

沈光脫口而出,令李言慶頓時露出讚賞笑容。

沈光讀書不多,也識不得太多的字。可這傢伙很機靈,也非常聰明,反應極為敏銳。

這也是李言慶此次來嶺南,只帶著沈光的一個原因。

至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有一個商量的人……

“想必是麥子仲已經覺察到了交趾方面的動作,故而才會下手。”沈光想了想,又搖頭道:“可這好像又有些不對了!麥子仲就算要動手,這樣豈非是打草驚蛇?”

李言慶笑呵呵的坐下來,給自己到了一碗清水。

“也許,他馬上就要動手。

如此一來,他怕的不是打草驚蛇,而是走漏了風聲。封查都稜鎮,就等同於弄瞎了交趾的眼睛。

不過,這還是我們的猜測,當不得真。

你這幾日設法和本地團頭勾連一下,那些人的消息靈通,說不得能有一些收穫。”

讓沈光出面,自然是因為他精通江湖門道。

各地團頭,那都是眼皮子活絡,奸猾似鬼的角色。若不是一個清楚這江湖門道的老手過去,弄不好三兩句就會被他們看出端倪,這也是李言慶此次只帶沈光過來的第二個原因。別看沈光遠離江湖多年,可是對這江湖裡的事情,依舊熟悉。

若換成柳青或是其他人,哪怕李言慶過去,都難保不露出破綻。

李言慶此次來嶺南,可謂是不帶一兵一卒。三百萬勝軍盡數留在襄州,隨行的大都是由麒麟台秘密招攬過來的江湖人物,甚至包括雄闊海在內,也曾在通遠市碼頭上晃悠過一段時間。有這些老江湖的掩護,李言慶才可能順利抵達嶺南。

沈光點頭答應,就準備行動起來。

臨離開時,李言慶突然又道:“老沈,小心些。嶺南和中原的情況不太一樣,切莫露出破綻。”

“公子只管放心,沈光省得。”

說罷,沈光告辭離去。

李言慶在書房裡又徘徊片刻後,在書案旁坐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打開嶺南的局面,固然是他目前的任務。

但他還需要做一些事情,以設法保證他在中原的知名度。

這一次,不同於以前的爭鬥,需要保持住一個良好的尺度……

他不能搶了李世民的風頭,這樣一來,李世民日後回到長安,也無法和李建成抗衡。

同時,他又不能讓李世民把風頭全都搶走。

平南之戰,李言慶必須分得一杯羹。至少,這嶺南之功,需納入他的手中,不能被李世民分割。即不能完全依靠李世民,又必須要依靠李世民。這種矛盾,讓李言慶感覺非常頭疼。

也許,這就是李靖對我的試煉嗎?

古人常言:君擇臣,臣亦擇君……

這是一個雙方面的選擇。李言慶很想收服李靖,但在沒有表現出讓李靖折服的手段之前,他還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

推開窗子,站在窗內。

李言慶長出一口氣,只覺這陰沉沉的天空,好不壓抑……



眼見著,新年一日近似一日。

馬斗那邊還沒有消息,李言慶倒也沒有催促,每天晨間就會去棚子裡吃些早餐,除此之外,沒有和馬鬥有任何交流。他也清楚,這種時候,這種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反倒是沈光很快在都稜鎮打開局面。

他使得一手好劍,折服了都稜鎮團頭虞排軍,兩人儼然如兄弟一般,無話不談。

這虞排軍說起來也是有故事的人。

據沈光說,虞排軍說的一口流利的洛陽話,和沈光是一見如故。

“公子,我留意了一下,虞排軍雖只是個團頭,但卻飽讀詩書。此人應該是行伍出身,而且混的還不錯。

只是我不太清楚,他為何會流落到都稜鎮,當起排頭。有幾次我想要套他的話,都被他馬上岔開話題。而且,他身邊有幾個親信……”

沈光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覺得,似乎也是經歷過疆場搏殺的銳士。”

偏僻的嶺南,如同江湖一樣的都稜鎮,一個似乎很有故事的團頭,再加上一些銳士……

這個虞排軍,似乎真的有些意思。

李言慶想了想,“他可知道你的身份?。

“我只告訴他,是陪公子前來收穫。

至於公子的身份嘛…… 我用的還是張家的身份。不過我能感覺的出來,虞排軍似乎對張家有些排斥,但又不是完全排斥。反正,他和我很親熱,卻好像又有些隔閡。”

“那他對宣化……”

“他對宣化應該非常了解。”

澱光正色道:“我聽人說,這虞排軍在宣化還有一個結拜兄弟,也是當地的團頭,而且還是在衙門裡做事,頗有幾分實力。不過我不敢問的太深,以免被他懷疑。”

虞排軍?

李言慶沉吟許久,突然問道:“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和我見上一面?”

“見面?”

李言慶點頭道:“我覺得,這個虞排軍應該不是普通人。

從你之前和我說的事情來看,他未必真是對張家排斥,恐怕是對張家輔佐隋楊排斥。

這樣吧,你再和他勾連一下,探探他的口風。

先不要和他說起我的事情,就說請他吃酒…… 到時候我就權作偶遇,自然不會引起懷疑。”

沈光不明白,李言慶為什麼會對虞排軍的事情這麼感興趣。

不過既然李言慶吩咐,他自然不會拒絕。

就這樣,沈光繼續和虞排軍聯絡,尋找合適的機會。而李言慶,依舊耐心等待著馬斗的消息。

眼見除夕就要到來。

這一日,李言慶正準備出去,柳青匆匆忙忙跑來。

他氣喘吁吁的說:“公子,剛才沈大哥讓人帶話回來,他中午和虞排軍在酒樓飲酒,讓我給你告個假。”

這話一出口,李言慶頓時明白過來。

這是沈光覺得機會來了,讓李言慶自己決定,是否過去和虞排軍見面。

雖說沈光沒有說是在哪一個酒樓,可都稜鎮就這麼大,能被稱之為酒樓的,也就那麼一家。

李言慶想了想,立刻就拿定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咱們也走一趟…… 柳青,去叫上馬掌櫃,就說我請他去酒樓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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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五)


馬斗沒有帶來好消息!

酒過三巡後,他不無愧疚的說:“公子,非是馬某不用心,實在是情況有些複雜。

自十天前,欽、邕各地就下令封山。

我這邊消息送不到山裡,山裡面的消息也傳不出來。馬某幾次嘗試派人進山,卻都是無功而返…… 情況有點不正常。以我看,如果公子不著急的話,何不耐心等待?這都稜鎮雖比不得中原繁華,可要說玩的樂的,一樣不少,不比中原差。”

也許,在馬斗看來,李言慶就是個紈絝子弟。

他一邊說笑著,一邊安慰。

言慶蹙了蹙眉頭,也沒有表示反對。

日當正午,酒樓裡變得熱鬧起來。

馬斗還操心著他那鋪子,於是告辭離去。既然暫時無法和山裡的俚人聯繫,那就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生意。這馬斗倒是分得很清楚,雖然有心賺取外快,但並沒有忘記了老本行。

李言慶也沒有挽留,送走馬斗之後,思索著他帶來的這些消息。

先是查封,現在又開始封山!

如此頻繁的動作,說明麥子仲和寧長真會有大動作。可是,他們的目標又是什麼?

“公子,沈大哥到了!”

柳青走進來,在李言慶耳邊低聲道了一句。

言慶驀地抬起頭,整了整衣衫,“走,咱們出去!”

他來的早,又是在一個雅間裡喝酒,故而外面的情況,是由柳青盯著。沈光既然來了,說明那個虞排軍也到了…… 這次來酒樓吃酒,馬斗說穿了就是個龍套。

李言慶真實的目的,還是想要拜會一下虞排軍。

因為,李言慶有一種直覺:這個都稜鎮的流氓頭子,應該不是個普通的角色。

而且他的兄長,是宣化的團頭。

據說那個人還在宣化衙門裡做事,這手眼自然活絡。

能和虞排軍搭上關係,想必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即便起不到作用,認識這麼一個地頭蛇,對李言慶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於是,李言慶做出一副悠閒的模樣,和柳青溜溜達達,走出房間。

都稜鎮的酒樓,名為南天門。

共分為三層,差不多五六丈高,也是這都稜鎮裡最高的一座建築。

都稜鎮本身就是作為集市存在,而且還是粵西地區最為重要,也是唯一一處成規模,被官府認可的集市。或許,這裡比不得洛陽坊市,更不用說長安兩市的繁華。都稜鎮甚至連滎陽治下的一座小鎮都比不得,可畢竟是商業重地,相對而言,也算熱鬧。

就整個粵西地區而言,李言慶名義上治下的五十四州縣,人口不過一二百萬人,其中這俚人和夷僚就佔居了一半。聽上去,這人口似乎也不算少,但在偌大的粵西地區,一百多萬人撒進去,根本不起眼。哪怕是邕州治所宣化縣,也不過三萬人而已。

可是都稜鎮,幾乎就佔居了四分之一的人口。

酒樓三樓,是雅間。

一般的客商,多是在二層用飯。

至於一層,基本上是供給一些腳夫苦力使用,提供的食物也非常簡單。

李言慶從三樓下來,一眼就看見沈光和兩個魁梧壯漢,正準備在一張食案旁坐下。

兩個壯漢,身高約有八尺開外。

在粵西地區身高普遍矮小的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

“那穿黑衣者,就是虞排軍。”

柳青在李言慶耳邊低聲提醒。

言慶點點頭,裝作無意似地掃了一眼,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虞排軍,看上去有些面熟!

他身高八尺,膀闊腰圓。

白淨面膛,頜下生就一部美髯,頗有氣概。

李言慶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虞排軍,可偏偏想不起來。

就在他愣的時候,沈光看見了他,連忙走上前來,躬身道:“公子,您也來用餐?”

“啊,和馬掌櫃一起吃酒。”

李言慶醒悟過來,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老沈,請朋友吃酒嗎?。

“啊,我先前已經讓柳青給公子告假……”

柳青連忙道:“沈大哥,公子剛才和馬掌櫃說事情,所以……”

正說話時,虞排軍卻突然走上前來。

“老沈,這位是……”

他好奇的開口詢問,一口道地的洛陽口音,讓李言慶頗感親切。

隋唐時期,南北方的語言,差距很大。北方話,以長安槐里地區為主,形成在當時特有的官話。甚至包括洛陽在內,也受到巨大的影響。可是一過江淮,這語言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南方方言,往往讓人聽不太明白。如果不是在兩晉時期,北方世族南遷,把北方話傳入南方,並且加以變化,只怕很難聽得明白。

即便如此,李言慶到了嶺南後,依舊感覺有些頭疼。

不過,他敏銳的捕捉到了虞排軍眼中,在剎那間閃過的一抹熾熱之色。

可以肯定,虞排軍絕不是為了什麼禮數上的周全,所以才過來寒暄。畢竟,作為一個流氓頭子講禮數,的確是有些為難他。虞排軍是主動過來,莫非他認得我?

沈光連忙道:“虞大哥,這就是我家公子。”

虞排軍眼中那一抹熾熱,旋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平靜。

“張公子不是吳縣人嗎?

可這一口東都口音,卻是一點都聽不出來啊。”

李言慶心裡咯噔一下,連忙道:“哦,我是在洛陽長大,以至於這家鄉話反而說的不好。”

“張公子在洛陽發財嗎?”

虞排軍又問道:“早年間我兄弟也在洛陽待過,不知張公子住在何處?”

“哦,我住在懷仁坊……”

李言慶順口回答。

懷仁坊,是天津橋老軍戶們的住處,要說熟悉,李言慶倒是真的非常熟悉。

“懷仁坊?”

虞排軍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喜色。

“我知道那邊……”

突然,他豪爽笑道:“難得在這都稜鎮遇到老鄉親,不如今日由我做東,咱們一醉方休,如何?”

“啊!”

這本來是李言慶準備說的話,沒想到被虞排軍搶了個先。

李言慶越肯定,虞排軍這樣做是另有深意。只是從目前來看,他似乎並沒有惡意。

迅速做出決斷。李言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羅窠,找個清靜的上房。”

虞排軍既然是都稜鎮的團頭,自然熟悉這酒樓的情況。

羅窠是酒樓的掌櫃,不過看打扮,卻是夷僚裝束。

言慶道:“也不必找了,我剛退的房間,就挺清靜…… 虞掌櫃若不介意,就在那裡吧。”

“好,就按你說的來。”

虞排軍哈哈大笑,上前一步,蓬的樓住了李言慶的手臂。

就在他抓住李言慶的一剎那,手上似渾不經意的,使了一個巧勁兒。而這種用力的手法,李言慶同樣是似曾相識。他心裡一動,看了虞排軍一眼,便走上三樓。

有伙計非常麻利的撤去食案上的殘羹剩飯。

李言慶等人走進房間後,虞排軍突然道:“百人,到門口守著。”

“虞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光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警懼的盯著虞排軍。

李言慶擺手,示意沈光稍安勿躁。然後,他施施然在食案旁坐下,對沈光笑道:“老沈,煩勞你也到外面盯著…… 我相信,虞掌櫃沒有惡意,你只管放心。

柳青,你也出去!”

說罷,李言慶撩衣坐下。

沈光有些疑惑,但李言慶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反對。

再者說了,沈光有十成把握,如果虞排軍真的心懷惡意,他可以在十息之間,幹掉虔百人。至於李言慶,本身也是有功夫在的,虞排軍想對付李言慶,並非易事。

“張公子,你就不怕我使花招嗎?”

虞排軍怔怔看著李言慶,沉聲問道。

李言慶說:“虞掌櫃若真想對付某家,某家此刻恐怕已經人頭落地。”

“哈……”

虞排軍大笑一聲。

這時候,酒樓的伙計送來了酒水,不過被柳青攔下。

沈光先是檢查了一下,才讓柳青送進去。他沒有做任何掩飾,而虞百人也不阻攔,笑呵呵的在一旁看著。

虞排軍倒了一杯酒,舉杯相邀。

“我記得,懷仁坊…… 呵呵,似乎沒有張家的產業吧。”

李言慶瞇起眼睛,並沒有接口。

虞排軍彷彿自言自語道:“懷仁坊,住的都是當年漢魏老城天津橋下的老洛陽。

雖說他們表面上依附於鄭家。不過我知道,那些天津橋的老洛陽們,並不賣鄭家的帳,他們只聽從一個人的調遣。不過那個人卻不住在懷仁坊,而是龍門山下的竹園。

李兄弟,我說的對不對?”

雖然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當虞排軍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時,李言慶還是不免汗毛乍立。

他圓睜虎目,凝視虞排軍。

“你,究竟是什麼人?”

虞排軍的眼中,卻突然閃過一抹晶瑩的淚光。

“李兄弟,我給你提一個人,看你還記不記得?”

“誰?”

虞排軍低下頭,沉默許久後,輕聲道:“李兄弟,尚記得當年峨嵋雷神殿中,傳藝之人否?”

“啊!”

李言慶呼的一下子站起來。

這時候,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緊緊盯著虞排軍。

虞排軍的那張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模糊。而後,一副熟悉的威武相貌,漸漸浮現在腦海中。

雷神殿……

李言慶只覺得嗓子眼裡有些發澀,聲音更微微的顫抖起來,“魚師父,是你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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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六)


能被李言慶稱之為‘師’的人,普天下不過寥寥三人而已。

其中李孝基化名李基,收李言慶為徒,可算得其一;李言慶曾師從長孫晟學習兵法射術,自然擔得上一個‘師’字。除了這兩人以外,能算得上李言慶老師的人,只剩下一個,那就是開隋元老之一,官拜隋朝上柱國,大都督魚俱羅……

大業十一,魚俱羅奉命征討江南逆匪劉元進。

因江南匪患頗重,魚俱羅深知不可強行鎮壓,當徐徐圖之。

可由於當時的情況糜爛,又加之楊玄感之亂剛結束,楊廣二征高句麗無功而返,急需一場大勝來鼓舞人心。魚俱羅這種徐徐漸進的方法,自然不被楊廣所喜。加之魚俱羅屬關隴貴族,楊廣素來忌憚。恰逢當時洛陽災荒,魚俱羅擔心局勢混亂,故而藉商船運送糧食,更希望能把妻兒從洛陽接走。可如此一來,就給了楊廣足夠的理由。他藉口魚俱羅謀逆造反,命監軍在陣前誅殺魚俱羅,更將魚俱羅一家打入牢獄,準備滿門抄斬。

李言慶當時還在天陵山中為鄭世安守孝,得知消息後,密令沈光,前往洛陽,通過懷仁坊雄記商舖,聯絡到了當時在洛陽大牢擔任獄吏的童環,偷偷救走魚俱羅一家。

後來楊廣多方查找,也沒有找到魚家人的下落。

隨之時間推移,甚至包括李言慶自己,都忘記了這樁事情。

虞排軍站起身來,推金山倒玉柱般,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李言慶面前,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

“虞掌櫃,你…… 這如何使得?”

李言慶急忙過去,伸手攙扶。

虞排軍虎目淚光閃爍,沉聲道:“此家母臨終前吩咐,他日若遇到公子,當行以君臣之禮。”

“你…… 是魚師……”

“家父諱俱羅,我本姓魚,當年在淮水下船後,家母擔心會惹來麻煩,就改成了虞姓。反正這虞姓在江淮也算是大姓,不會引起什麼懷疑,權作是保身之道。”

這虞排軍,不對,應該是魚排軍,竟然是魚俱羅的兒子。

如果算輩分的話,兩人是平輩。

李言慶緊緊拉著魚排軍的手,激動的說:“魚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初,李言慶把魚家上下安排到了嶺南,不過不是邕州,而是崖州。那裡是馮氏的大本營,馮智玳欠了李言慶一個人情,自然不會拒絕。加之崖州屬於海外(即今日海南島),屬於俚人聚居地,天高皇帝遠的,就算楊廣也是鞭長莫及。

魚排軍說:“本來我們是想去嶺南。

可是在快到石鼓山的時候,家母突然改了主意。家母以為,此次能逃出生天,已經給公子太多麻煩…… 所以我們臨時改變了主意,取江南西道,來到了這裡。

這邊和崖州的狀況差不多,而且家父當年也曾在此地平定過俚僚之亂,有幾個可以託付的朋友……”

開皇初,番禺俚人王宣仁作亂。

時為譙國夫人的冼夫人領兵平定,魚俱羅作為隋朝的將領,曾奉命出兵粵西地區。

這段歷史,李言慶並不是很清楚。

不過他倒是能明白魚老夫人的想法……

所謂牆倒眾人推!

哪怕李言慶當時救了魚家上下,但畢竟是大隋官員。

萬一什麼時候,李言慶改了主意,難保不會出賣魚老夫人。所以魚老夫人出於安全的想法,改變了行程。但由於嶺南和中原路途遙遠,加之後來局勢迅速糜爛,李言慶和馮智玳之間的聯絡隨之減少。以至於到了最後,李言慶竟不清楚魚家老小的下落。

“你…… 認得我嗎?”

李言慶奇怪的問道。

當年他師從魚俱羅,可是和魚家並沒有太多聯繫。

從峨嵋山回來後,他先是前往高句麗參戰,而後在家中守孝,幾乎沒有去過洛陽。

自然,和魚家也沒有過接觸。

魚排軍笑道:“公子可能記不得了……

呵呵,當年公子和麥子仲圓壁城擊鞠的時候,排軍隨家父在城頭觀戰。只是公子那時候年紀還小,和現在的相貌大不一樣。排軍之所以認出公子,還是因為沈光。”

“沈光?”

“哈,當年通遠市上肉飛仙,排軍怎能不知?

而且排軍還知道,沈光追隨了公子。雖然排軍沒有見過沈光,然則劍術高明,又帶著洛陽口音名為沈光者,並不難猜出端倪。況且公子的相貌雖然有些變化,但眉宇間依稀還能看出模樣。公子您又說居住在懷仁坊,排軍焉能猜不出來?”

竟是沈光露了破綻?

李言慶不由得愕然,旋即搖頭苦笑。

原以為,這嶺南不認識什麼人,所以沈光也就沒有改換名字。

不成想……

魚排軍說:“公子不必擔心,這都稜鎮中,知道肉飛仙之名,除我之外,再無旁人。

百人和千人是自小與我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絕不會走漏風聲。

再者說了,這宣化那邊若有行動,排軍可以在第一時間知曉,絕不會有危險。”

“你在宣化……”

“呵呵,說來公子可能不信。

當年救我等出來的童環大哥,後來拜家母為義母,如今就在宣化城中擔任邕州兵曹。”

“啊?”

李言慶又吃了一驚。

童環?

那個當年他用大筆錢帛拉攏的洛陽牢頭,如今居然成了兵曹?

李言慶甚至記不清楚童環的模樣,聽聞魚排軍這麼說,他還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當年我們來到這裡後,郡府正是人手緊缺。

家母說,我們雖然可以依靠先父老友,但還需再找些門路。我性子粗,當不得官,容易得罪人。不過童大哥卻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家母就托先父老友,花了些錢帛,讓童大哥到郡府中為胥吏。這七八年下來,童大哥倒也做的頗有聲色。

不但成了宣化的大團頭,更官拜兵曹之職,負責練郡兵。

公子可能不知道,這邕州地區太偏僻,而且以俚僚居多,漢人很少。郡以下不設郡尉,全都是有郡守一人擔當。童大哥過去後,頗受重用。後來麥太守來了,原來的郡守就把童大哥推薦過去…… 呵呵,童大哥若知道公子來,定會非常高興。”

沒想到,魚家離開洛陽後,居然會有這麼多的波折。

“那老夫人……”

魚排軍臉上露出一抹悲戚之色,輕聲道:“三年前,家母聽聞昏君被殺,極為開懷。適逢先父忌日,家母不久之後,便……”

李言慶恍然大悟,長嘆一聲,拍了拍魚排軍的肩膀,輕聲道了一句:“魚大哥,還請節哀!”

魚老夫人想必是樂極生悲,以至於故去。

不過也由此可見,魚家上下對隋楊是何等的仇視!

這樣一來,李言慶也就不用擔心他們和麥子仲有什麼聯繫。因為他知道,麥子仲是絕對親隋的人。雖說楊廣已經被弒,可是麥子仲卻至始至終,奉隋楊為主。

和魚排軍寒暄幾句後,兩人分別落座。

李言慶把沈光叫了進來,魚排軍也把魚百人喚進房間。

那魚百人,號百人敵,有萬夫不擋之勇。他屬於魚家的家生子,父母就是魚家的僕人。他生在魚家,長在魚家,從小和魚排軍一起長大。雖未拜師魚俱羅,卻深得魚俱羅的真傳,善使一桿熟銅大棍,重逾二百斤。殺法驍勇,悍勇至極。

他還有個兄弟,名叫魚千人。

使一對水磨鋼鞭,力大無窮……

所謂百人、千人,即百人敵、千人敵的意思。

按照這個取名的方法,魚千人的弟弟,恐怕就是魚萬人。

聽上去很彆扭,而且很怪異。

不過從某種程度上,也顯示出魚俱羅一家的門風。

論武藝,魚排軍比不得魚百人和魚千人。

可畢竟是名將之後,魚俱羅的兵法雖然沒學全,倒也有個五六分的本領。

這三兄弟暗地裡幫助童環,再加上金銀鋪路和童環八面玲瓏的手段,在都稜鎮、宣化縣到也是混得如魚得水。

沈光聽了李言慶的介紹,也是吃驚不小。

當年解救魚家,他並沒有出面。但暗中照拂魚家上下登船,同樣是出力不小。

魚排軍不可能向沈光叩頭,但魚百人卻可以代表他,向沈光敬酒。

“李公子,你這次來邕州,莫不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魚排軍言歸正傳。

李言慶也不隱瞞,把這些年的經歷講述了一遍。

當魚排軍得知李言慶居然還是李唐宗室的時候,並沒有表示吃驚。

都稜鎮雖然偏僻,但畢竟是粵西的商業重地。這消息傳遞的速度或許比不得中原,卻也不算閉塞。

“公子,如此說來,排軍當尊您一聲王爺了!

只是,王爺千金之軀,為何來著偏遠蠻荒之所?麥子仲和寧長真,都是江東的人,甚至連那嶺南馮氏,和江東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您只這些人過來,確是有些危險。”

“麥子仲如今自顧不暇,恐怕也顧不到我。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今隋楊當滅,李唐當興。我奉詔前來,正為收復疆土…… 至於麥子仲等人,現在這精力,恐怕更集中於江陵吧。”

“呵呵,那到也不是。”

魚排軍喝了一杯酒,搖頭笑道:“其實麥子仲現在的注意力,並不在江陵…… 公子可知為何麥將軍突然下令封市?據童大哥的消息,交趾丘和意欲歸唐,和李世民暗中勾連…… 哦,聽說那丘和的兒子,就是李世民天策府下的大將丘行恭。”

“哦?”

“麥子仲已決定消滅丘和,故而下令斬斷交趾在這裡的耳目。

不需太久,欽州寧長真就會率領俚兵出擊,攻入交趾。丘和……恐怕非寧長真對手。”

“竟有此事?”

李言慶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麥子仲和寧長真突然動手,絕非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

這說明,李世民出兵在即,很快就會對蕭銑動手。麥子仲這是要剪除蕭銑的後顧之憂,同時也向蕭隋表明,他的立場…… 李世民出兵,那麼給留給李言慶的時間,也不多了……

“對了,公子剛才說見馬掌櫃,是哪個馬掌櫃?”

“哦,就是馬斗。”

“馬斗?”

魚排軍一怔,“就是那開麵館的馬瘸子嗎?”

“魚大哥知道他?”

“哈哈,我如何能不知道呢?

不瞞公子,在這都稜鎮裡,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沒有我不認識的人…… 怪不得這段時間,這馬瘸子上躥下跳。莫非,公子想藉俚僚之手而治俚僚嗎?”

李言慶對魚排軍,頓時高看了幾眼。

這個人,不簡單啊!

居然從一點點線索裡,就能看出自己的想法。

“我聽說,這俚僚並非鐵板一塊,故而想請馬掌櫃找些門路。”

李言慶沒有隱瞞魚排軍,也讓魚排軍非常高興。

他和魚百人相視一人,而後輕輕點頭。魚百人立刻起身,邁步走出了房間……

“馬瘸子能有什麼門路?

他倒是認識些俚僚,不過都是王宣仁當年的殘兵敗將,加起來也不過兩三洞人馬。

那些人先是被譙國夫人打得膽戰心驚,後來又被寧長真收拾的躲在深山老林中不敢出來。打家劫舍或許還有些用處,可是…… 公子,那些人恐怕擔不得大用。”

“莫非魚大哥有門路?”

“公子,可知這欽、邕俚僚的情況?”

“倒是知道一些。”

魚排軍正色道:“欽、邕之地,共有俚僚百餘洞。其中,欽州俚人大半封寧長真為主,故而又被稱之為寧俚;除此之外,尚有羅俚之說,其俚帥名為羅竇,桀驁不馴,和寧長真素來不合。他麾下有近四十洞人馬,加起來差不多有兩三萬人馬,同時也是這欽、邕地區,除寧長真和麥子仲之外,最大的一股力量……

其餘,諸如馬瘸子說的那些俚僚,不過烏合之眾,實力極其贏弱。

公子欲取欽州,必聯合羅竇。否則的話,公子想在這裡站穩腳跟,恐怕很困難。”

“羅竇?”

李言慶輕輕點頭。

來都稜鎮也不是一兩天,自然也聽說過羅竇的名字。

李言慶知道,這個羅竇是粵西地區的俚帥。但要說了解,還真就不太清楚。

畢竟,這粵西以寧長真為大,羅竇既然和寧長真不和,自然也不太被人提及。

馬斗雖然清楚,可就像魚排軍說的那樣,他不過認識些小俚帥,也沒有門路引薦。

如果真的能和羅竇聯合起來……

“排軍大哥,能否代為引薦?”

李言慶話音未落,就聽房門在這時候,篤篤篤被人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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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二章  都稜鎮(七)


宣化城不大!

如果按照隋唐的制度而言,勉強能夠算一個下縣的資格。

縣制等級的評定,需要從各方面來考察。城市規模,人口多少,地理位置以及其展前景…… 諸如此類,一時間也難以說的清楚。隋文帝設置宣化的目的,是為了打開粵西地區,土著壟斷的局面。雖說這移民自秦漢時就有,可一直以來,對粵西地區的開發並不大,俚僚為主的局面,自秦漢以來,就沒有過改變。

隋文帝的想法,是正確的。

設置一個縣,打開一個突破口。一邊向粵西地區輸送人口,一邊潛移默化,改變俚僚的生活習慣。

但是,隋文帝做出這決定的時候,已經是仁壽末年。

沒等他的政策正式推行,就駕崩了…… 隨後,楊廣一直致力於向北拓展,故而忽視了粵西地區的開發。

不過,宣化還是保留了下來,直至……

天已經晚了,麥子仲頗有些疲憊的走出房間,伸了一個懶腰之後,用力呼出一口濁氣。

從滎陽來到嶺南,轉眼間就已過去了四個春秋。

麥子仲萬萬沒有想到,時局會變化的這麼快。眨眼間,隋煬帝死了,李唐崛起,這天下眼看著就要改姓。麥子仲並非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卻也不得不為之感慨。

只是,隋煬帝雖然死了,可隋朝仍在。

蕭太后還活著,隋煬帝的孫子已登基有四個年頭。

麥子仲抖擻精神,決意繼續為隋室堅守這嶺南的一片天地。他不是沒有想過去錢塘,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去了錢塘,一定會受到蕭太后的重用。可是,他沒有去,原因很複雜。於公於私,麥子仲都認為留守在邕州,會有更大作用。

於私,他的妻子宇文鳳,是宇文家的人……

隋煬帝死在宇文化及的手裡,蕭太后對宇文一家,恨之入骨。

甚至,連南陽公主的孩子,都被蕭太后強令改姓為楊。南陽公主的丈夫,就是宇文士及。李言慶和竇建德交鋒的時候,宇文士及奉命征討衛州,遭遇徐世績和蘇定方的雙重打擊之後,就逃到了長安,投奔李淵去了。

南陽公主在李神通渡河之後,便帶著兩個兒子隱姓埋名,一路吃盡苦頭,逃到吳縣投奔蕭太后。

如今,南陽公主依舊是公主,並在蕭太后的勸說下,改嫁張仲堅的兄弟。

這也是為了進一步加強蕭隋和張氏的親密程度。南陽公主也沒有拒絕,只是兩個孩子卻留在了蕭太后身邊,從此不復宇文姓氏。

這種情況下,麥子仲實在不敢想像,如果宇文鳳過去,會遭遇什麼命運。

畢竟,宇文鳳和南陽公主的兩個孩子情況不同。那兩個孩子好歹還留著隋楊的血脈,蕭太后哪怕對宇文家族恨之入骨,卻也不是不能容忍兩個孩子的存在。

可宇文鳳呢?

卻是實實在在的宇文家族後人。

宇文鳳的老子宇文智及,是弒君的主謀之一。

蕭太后又豈能放過宇文鳳……

同時,於公而言,麥子仲留守邕州,作用甚大。一方面,麥子仲可以聯合寧長真,對嶺南馮氏家族形成威脅。蕭太后未嘗不想幹掉馮家,但馮家在嶺南的根基,著實太深。而馮氏一族,到目前為止仍處於搖擺的狀態。麥子仲和馮智玳的關係不錯,同時可以對馮家保持一定的壓力,以確保馮氏一族不會歸附李唐。

蕭太后看得很清楚,馮家是否歸附自己,意義並不大。

關鍵是馮家不能在這個時候歸附李唐,否則一旦出兵,勢必會令蕭隋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

麥子仲留守邕州,正是節制馮氏家族最有力的手段……

至於寧長真?蕭太后並不信任。哪怕隋朝兩代君王對寧長真始終保持著禮遇,可對於出身世家大族的蕭太后而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觀念格外強烈,焉能輕易相信?

所以,麥子仲還有另一個任務,就是監視寧長真的動靜。

總體而言,從武德元年以來,麥子仲在邕州做的非常出色,至少在蕭太后眼中,麥子仲可謂盡心盡力。邕州的漢人,在持續增加,並且自武德二年開始,邕州就開始向朝廷輸送賦稅…… 在這樣的情況下,麥子仲能做到這一點,已難能可貴。

可誰又能知道,為了這些,麥子仲又付出了多少心血呢?

他是員武將,並不會治理地方。錯非宇文鳳一直默默為他出謀劃策,十個麥子仲也未必能有這般成就。即便如此,麥子仲同樣勞心勞神,還不到三十歲,兩鬢就已經顯出斑白。這也使得麥子仲的氣質中,平添了幾分穩重和滄桑的氣質……

沿著府衙小徑,麥子仲心事重重的來到了後宅花園。

花園並不大,有一座小小的涼亭。涼亭前面,是一塊空地。

只見一個雄壯如獅般的巨漢,正在空地上習練武藝。這巨漢身高近丈,膀大腰圓。

掌中一桿鳳翅鑑鎏金鏜,舞得是呼呼作響,風雨不透。

忽而怪蟒翻身,夾雜破空銳嘯;忽而力劈華山,猶若奔雷閃電……

涼亭裡,一個美婦人懷抱一個小女娃,正興致勃勃的看著場中巨漢演武。而涼亭台階上,卻見一個五六歲的童子,一臉興奮之色,不時撫掌叫好,為巨漢加油。

“舅舅,好厲害!”

當那巨漢使出一招伏虎式的時候,童子忍不住站起來歡跳。

沉甸甸的鳳翅鎏金鏜砸在地上,火星迸濺。那地上的卵石碎裂,並呈現出一道道裂紋。

繞是麥子仲站在遠處,仍可以感覺到地面傳來的輕微顫抖。

“這傢伙,果真不愧勇武之名啊。”

麥子仲在心裡暗自咋舌,估摸了一下,若是自己和那巨漢交手,只怕難撐過二十個回合。

“當勞,小心些!”

他大叫一聲,就見台階上的童子卻恍若未聞,撲向巨漢。

“舅舅,教我……”

“哈哈哈,沒問題,當勞什麼時候想學,舅舅都可以教你!”

那巨漢驀地收回了鳳翅鎏金鏜,一把將童子抱在懷中。而後,他朝麥子仲點點頭,“麥子,回來了?”

“大哥!”

麥子仲和那巨漢行禮,目光投注在巨漢懷中的童子,眉頭突然一蹙。

“當勞,休得糾纏舅舅,快些下來。”

童子一臉不情願,大聲道:“我不,我要和舅舅練武。”

有道是外甥親舅舅,大致就是這麼一個狀況。

巨漢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慈愛笑容,“沒事,我又不累。”

這時候,涼亭中的美婦人懷抱著女娃走過來,把一條毛巾遞給麥子仲,溫柔道:“麥子,忙了一天,且歇息歇息。”

“恩,有勞夫人!”

麥子仲接過毛巾,擦了一把臉。

宇文鳳則呼喚僕人上來飯菜,那巨漢則抱著童子,邁步走進涼亭。

“怎麼,這麼晚了,你們還沒有用飯嗎?”

“呵呵,鳳兒說要等你回來,一起用飯。當勞,快告訴爹爹,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童子用稚嫩的聲音道:“爹爹,孩兒上午和娘親在田裡幹活,然後又跟著舅舅學了識字。午後和舅舅學伏虎功,舅舅還誇孩兒,說孩兒聰明,練功練的很好。”

麥子仲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童子的腦袋,“當勞真乖!”

這童子,正是麥子仲的兒子。

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麥子仲已經到了邕州就任。當時面對邕州複雜的局面,麥子仲大力提倡農耕,並以身作則,在自家宅院裡弄了一畝三分地。孩子生下來後,他對宇文鳳說:“我小時候太過放縱,不知珍惜。而今時局不穩,你我需對孩子加強管教。一日不勞作當無食……不如這樣,就給孩子起名做麥當勞,如何?”

宇文鳳性子強,那是對外而言。

對內,她是一心幫助麥子仲,對麥子仲言聽計從。

只不過李言慶不在這邊,否則若知道麥子仲給兒子起了這麼一個名字的話,定會捧腹大笑。

麥當勞啊……麥當勞!

“麥子,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宇文鳳給麥子仲添了飯,低聲的詢問。

“哦,本來早就該結束的,只是午後老寧派人過來,以至於耽擱了時間。”

“寧俚帥還是要用兵嗎?”

“恩,估計這三五日裡就會開拔。

無非是要錢要糧…… 正好我查封了交趾那邊的耳目,手裡倒也不緊巴。索性丟給寧長真的人去處理。”

“其實,寧帥何需匆忙出兵呢?

就算丘和與高士廉心懷不軌,也大可不必親自掛帥啊。”

巨漢放下了飯碗,冷笑一聲道:“俚人貪婪,寧長真那裡是為了平叛,分明是看上了丘和的那點家業。

交趾雖說偏僻,卻勾連東南,背靠大海,財貨豐沛的很呢。”

麥子仲點點頭,“這倒是實話。

我查封都稜鎮的交趾商戶,發現這丘和……”

說著,他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宇文鳳不由得眉頭一蹙,有心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鳳兒,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宇文鳳和巨漢相視一眼,而後正色道:“麥子,丘和與高士廉,其實鬧不出什麼風浪,不足為慮。

我剛才和大哥聊天,都認為你們應該把注意力從南方,轉到北方。”

“北邊?”

麥子仲詫異道:“你是說李二嗎?”

“不是李二,是李言慶!”

麥子仲突然間沉默了,臉上更浮現出一抹陰霾。

“怎麼說?”

宇文鳳看了一眼那巨漢,巨漢想了想,沉聲道:“我覺得李言慶,有些不正常。”

“哦?”

“麥子,你和李言慶交往頗久,當知道這個人狡詐多謀。

我和他交過手,此人行事,往往是走一步,看十步,眼光極其毒辣。此次,李唐封他為安南大都督,令嶺南五十四州縣事。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卻一直駐足襄州,再沒有任何舉措…… 你好好想想,這件事正常嗎?按道理,他不應該如此。”

麥子仲虎目瞇成一條線,輕輕點頭。

“大哥,你的意思是……”

“此人好用謀,喜奇兵。

我懷疑,那襄州的李言慶並不是他本人,而是個幌子。至於李言慶嘛,說不定現在已到了嶺南。

你要小心一點,李言慶如果真的到了嶺南的話,寧長真出兵,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可他手中,應該沒有兵將吧。”

“呵呵,嶺南馮家,難道不是兵將嗎?”

“馮家?”

麥子仲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馮家不太可能吧…… 馮叔父很小心的一個人,不可能輕易表明立場。而且這時候若給李言慶兵馬的話,那就說明馮家……”

他突然息聲,手指急促的敲擊食案。

“如果馮家真的歸附李唐,那於嶺南,於江東都有危險。”

“所以,你要盯著馮家,看著欽州……”

巨漢輕輕咳嗽一聲,“如果李言慶已經到了嶺南的話,那麼寧長真出兵,無疑會令他有機可乘。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做好準備,一旦有變,必須立刻做出反應。”

“大哥,要不然…… 你來幫我吧。”

巨漢不由得笑了,伸手拍了拍麥子仲的肩膀。

“麥子,我現在不就在幫你嗎?”

麥子仲說:“大哥,你知道我的意思……”

“麥子,你聽我說。

我現在的身份,著實不適合拋頭露面,會給你帶來麻煩。

再者說了,我現在這樣,也可以做一支奇兵。不如這樣,你把本部兵馬交給我。至於郡兵嘛…… 你還是留在手中。你我一明一暗,就算真的出事,也能有個幫襯。

李言慶,恐怕未必能猜到,我會在這裡。”

麥子仲想了想,覺得巨漢這話,也頗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依大哥所言。”

巨漢站起身,把麥當勞抱了起來……

“好了,我帶當勞去散步,你慢慢用飯。

公務繁忙,更需多主意身子。麥子,你也別整天忙著做事,抽空多陪陪鳳兒吧。”

宇文鳳頓時粉靨羞紅。

“大哥!”

她嗔怪的道了一句。

巨漢哈哈大笑,抱著麥當勞走了。

麥子仲撓了撓頭,目送巨漢離去之後,輕輕握住了宇文鳳的柔荑,“鳳兒,卻苦了你。”

“你我夫妻,休要說這種話。

大哥剛才那些話,你莫放在心上。該忙什麼就忙什麼,不過大哥也沒說錯,要多注意身子。”

麥子仲笑了笑,輕輕頷首。

但手卻沒有鬆開,依舊緊緊握住宇文鳳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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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三章  俚人之王


入夜,起了風!

巨漢孤零零的坐在門廊上,目光有些淒迷的仰望蒼穹。魁梧如同雄獅般的體魄,儼然似一座小山一樣,一動不動。那沉寂中流露出來的淡淡殺氣,令人心生畏懼。

鳳翅鎏金鏜,插在門階前,好像一面大纛。

一陣風吹過來,搖晃那鏜刃上的金環亂響,丁鈴鈴煞是好聽。

巨漢猛然站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抄起鳳翅鎏金鏜,手握兒臂粗細的長桿撲稜稜一抖。

衝天傲氣,悠然生成。

李言慶,你終於來了…… 宇文成都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太久。你我之間,總需有一個了斷!



阿嚏……

李言慶行走在山道上,陡然間打了一個噴嚏。

他止住腳步,輕輕揉了揉鼻子。

“公子,是不是累了?”

雄闊海連忙上前詢問,李言慶笑著搖搖頭,示意繼續前進。

一邊走,一邊笑道:“許是這山風太猛了些,一下子有點不適應,所以不舒服。

黑子,這幾天也著實委屈了你。

整日裡縮在那小院子裡,憋壞了吧。”

“公子,他憋個甚!”

走在前面的沈光突然回頭笑道:“我和柳青跑斷了腿,他待在家裡確是無酒不歡。”

“又喝酒了嗎?”

李言慶臉一沉,凝視雄闊海。

如凶神惡煞般的雄闊海,頓時矮了半個頭。

“只是喝了一點點…… 公子休耍聽沈光胡說八道,我哪裡無酒不歡了?不就是昨日和魚老大喝了一頓,平日裡都注意著呢,每天只喝一點,絕不敢貪杯誤事。”

和沈光並肩一起的壯漢,正是魚排軍。

他低聲道:“未曾想這麼一個凶神惡煞似地好漢,竟如此畏懼主公?”

魚排軍之所以稱呼李言慶為主公,還是昨天的事情。說實話,他雖在這粵西地區當上團頭,心裡面始終想著洛陽的繁華。畢竟,當初來粵西,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隋楊已亡,洛陽已變成了李唐的天下,他自然希望能迴轉家園。

不僅是魚排軍這麼想,包括魚排軍的家人,甚至連童環在內,也希望能返回中原。

宣化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根啊!

只是想要回中原,也不是簡單的事情。魚家在魚俱羅死後,已是樹倒猢孫散。如果不是李言慶當時出手相救,弄不好老魚家現在已經絕了根,斷了傳承的血脈。

魚俱羅生前不擅經營,除了少數幾人之外,沒什麼朋友。

而這其中,長孫晟已經病故多年。其他的要麼是死於非命,要麼就致仕還鄉,聲威不在。

回中原,若不能找到一個靠山的話,還不如留在邕州。

也就是這個時候,李言慶來了……

魚俱羅生前有一個半弟子。一個是宇文成都,另外半個就是李言慶。宇文成都嘛…… 魚排軍沒有考慮過。且不說宇文成都如今下落不明,就算是活著,又能如何?當初魚俱羅被殺,也不見宇文成都站出來說一句好話,所以不抱希望。

但李言慶不一樣,這是個出了名的重感情。

況乎李言慶現在是李唐宗室,官拜河南王,可謂是身份顯赫。

若能有李言慶扶持,魚家復起指日可待。但魚排軍明白,李言慶可以看在魚俱羅的面子上,幫魚家一次,未必能長久下去。魚俱羅的教訓讓魚排軍明白,想要在中原站穩腳跟,不是一兩代的事情。身後沒個大靠山,難保會出現更大的危險。

所以,他不能再去用‘父親的學生’這種觀念對待李言慶。

最好的辦法,就是投到李言慶門下!

這七八年,魚排軍經歷了人世間最為悲慘的起伏。在這為人方面,遠比魚俱羅圓滑。

也正是這個原因,使得魚排軍毫不猶豫的投到了李言慶麾下。

沈光輕聲道:“大黑子那不是怕,是尊敬…… 他和公子可算得上從小一起長大,而且是世交。公子對他,也非常看重。表面上管的很嚴,實際上把他當成兄弟。”

“能得主公如此厚愛,也算是福氣。”

“呵呵,這話說的沒錯……”

沈光突然岔開話題,舉目眺望。“老魚,這還有多遠?”

“不遠了,順著這條山路,轉個彎兒,翻過一道山梁,就是羅竇的駐地…… 他是個生蠻,他老子當年就是因為和寧猛力不合,最後橫死於山中。

若不是羅竇的實力雄厚,而且很機警,說不定早就被寧長真和麥子仲兩人聯手給害了。”

羅竇,就是和魚俱羅有交情的俚帥。

魚排軍一家能在邕州落足,也是靠了羅竇的幫忙。

“既然他不容於寧長真,為何能在都稜鎮開設店鋪?”

“呵呵,麥子仲比他那祖父聰明,手段也很高明。一方面,他藉由寧長真之手打壓羅竇,另一方面,又藉由羅竇之手,牽制寧長真。若非如此,羅竇早就被寧長真趕盡殺絕,就算是不死,手下那幫烏合之眾,也會散了…… 當初羅竇吃了幾次大虧後,就通過童大哥的門路,在都稜鎮開設了一家酒樓。表面上是準備歸附,實際上也是他的耳目。山里的山貨,通過酒樓流入集市,同時又通過集市,購買一應物品。

不過,羅竇這個人很貪…… 主公若想借刀殺人,恐怕要給他一些好處才能成交。”

魚排軍的聲音不大,恰好能讓李言慶聽見。

言慶聞聽一笑,沒有開口。

不過魚排軍已知道,李言慶此時,肯定是成竹在胸。



粵西地區,土著眾多。

歷朝歷代的稱呼也是五花八門。

比如,在秦漢時期,這裡的土著名為百越,後來又轉變為俚人,獠人等等……

根據地域的不同,這些土著的稱呼也不一樣。

比如,嶺南被喚之以‘俚’,而雲貴川則被稱之為‘獠’。

稱呼雖然不同,性質卻是一樣。在漢人口中,南方土著皆以‘蠻’字來概括。

粵西地區的俚人分為兩大類,和當初李言慶在岷蜀遇到的獠人情況相似。

歸化的俚人,以寧長真、馮氏為代表,叫做白俚,或稱之為熟蠻;未曾歸化,或者說和政府相抗衡者,則喚作黑俚,或者就是魚排軍所稱呼的那樣:生蠻!

總之,黑俚白俚也好,生蠻熟蠻也罷,並非一定。

兩者總是相互不斷的發生變化,其區分的界限也很模糊。

農耕土著,山民土著。

你歸化了以後,可以出山享受漢人一切待遇。有田地,有房舍,居住在城鎮裡;可如果一旦遭遇政府的圍攻,這些土著也能迅退回山裡,靠山為生,於是就變成了生蠻。

羅竇,現在就屬於生蠻。

但羅竇進山,並不是因為政府的緣故,也不是他不想出山。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原因很複雜。其主要的因素,就是羅竇所在的部落和寧長真的部落是世仇。羅竇的父親死於寧猛力之手,但寧猛力的老子,卻是被羅竇的父親所殺…… 若要論起淵源,只怕能追溯到西晉南渡,建立東晉政權的時代。

後來羅竇又站錯了隊伍,和王宣仁一起反隋。

王宣仁被冼夫人所殺,羅竇也就成了孤魂野鬼,退進了粵西山中。當時魚俱羅為監軍,見羅竇勇猛,不免生出幾分敬意。羅竇當年能保全實力退進山裡,也蓋因魚俱羅高抬貴手。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當年留下的一份情意,居然真起了作用。

羅竇,身材不高。

勉強七尺身高,站在李言慶跟前,不免顯得有些猥瑣。

加之常年在深山老林裡討生活,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

不過,身材雖然短小,卻極為結實。脖子短粗,掛著一串獸牙項鍊,透出剽悍之氣。

李言慶一行人抵達羅竇的駐地時,已經是三更天。

羅竇居然還沒有睡,和他的侄兒羅窠,就守在駐地中,等候李言慶一行人的到來。

“我聽說,你想動寧長真?”

李言慶屁股還沒坐穩,羅竇就開門見山的問道。

幸好,在來的路上,魚排軍已經介紹了羅竇的性子。否則的話,李言慶還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羅竇的情況並不算太好。

這山裡的生活,非常艱苦,而且頗為凶險…… 如果不是麥子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羅竇弄不好,很難在山裡生活下去。

看樣子,寧長真把他逼得也很慘。

臉上帶著凶悍之氣,一雙環眼,更流露殺戈之意。

李言慶沉聲道:“非是我要動寧長真,而是朝廷,要拿寧長真的人頭祭旗。”

羅竇撓撓頭,“你們漢人的朝廷,我不懂,也不想懂。

我只問你,你進山來,是不是想讓我幫你對付寧長真…… 哦,應該是幫朝廷對付寧長真。”

“都老祖上,當年曾在陳朝為官。”

魚排軍恰到好處的介紹了一句,令羅竇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隋楊已亡,李唐當興。

我此次南下,正為…… 好吧,我明說了。我就是要對付寧長真!不僅要對付他,而且我還要他的項上人頭。”

李言慶現,和羅竇這種土著說話,文縐縐的沒什麼作用。

索性收起那套禮法之說,把話挑了個明白。

“你和寧長真有仇?”

從李言慶話語中,羅竇聽出了幾分恨意。

李言慶冷哼一聲道:“寧長真是我殺母仇人,我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方解心頭之恨。”

“哈哈哈,說的好!”

羅竇凝視李言慶半晌,突然間暢快的大笑,“老子對寧長真,同樣是恨之入骨。

好吧,你有多少人?”

“未帶一兵一卒。”

“你在消遣我嗎?”

羅竇聞聽,頓時勃然大怒,“老子可不沒有冼老太婆那麼傻。你們不出一兵一卒,難不成讓我洞中兒郎白白送死嗎?你知不知道,那寧長真手中有多少兵馬?

萬一馮家趁機找我麻煩,我這三十三洞兒郎,就難以在嶺南立足。”

“我若告訴你,馮家不會出手,你怎麼說?”

李言慶神情自若,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我李唐大軍,已陳兵於江水,南下不過早晚之間。如今這天命在我李家,馮氏若執迷不悟,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若對都老不利,我定助都老,滅馮氏一族。”

李言慶這般自若,令羅竇慢慢坐下來。

白眉緊蹙,良久之後道:“可是這般硬拼……”

“都老,我此次前來借兵,絕不是要都老和寧長真死拼。

我意助都老奪取欽州,不過都老要助我平定嶺南…… 同樣,欽州奪取之後,寧長真部屬,可盡歸都老。這樣一來,想必都老對馮氏的忌憚,也會小那麼一點了。”

“不死拼嗎?”

羅竇不免心動。

俚蠻內部的爭鬥,雖然很酷烈,但基本上會有所保留。

畢竟俚人的數量並不多,若死拼的話,哪怕羅竇贏了,也會元氣大傷。

羅竇雖然不知道‘鷸蚌相爭,魚翁得利’這句話,可這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

在他眼裡,漢人就是那得利的漁翁。

即便是要合作,也必須加以提防…… 畢竟,這古往今來,漢人事後算賬的例子可不少。

“都老,咱們幹了!”

一旁的青年,忍不住開口勸說。

“你住嘴!”

羅竇怒斥一聲,又陷入了沉思。

李言慶說:“都老,自古百越英雄輩出,我極為敬服。

隋楊無道,以至於失去了天下,如今困守於錢塘,不過苟延殘喘而已。馮氏至今未曾表態,也說明他們清楚大勢。寧長真不知天時,合該當亡…… 當今聖上,乃五百年不世出的明君,斷然不會做那對不起朋友的事情。我可以保證,若都老率部歸附,朝廷一定會大力協助都老。凡我治下,俚人治俚…… 我只是希望,俚人能和漢人一樣,過富庶的生活,享太平的歲月,而不是如現在這般狼狽。”

“俚人,治俚?”

羅竇怦然心動。

誰不想過上好日子,誰又不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安享太平?

“你,真的可以保證,你剛才說的那些嗎?”

魚排軍一旁笑道:“都老,您可能還不知道他是誰。他就是朝廷派來嶺南的使者,是當今聖上的侄子,貴為王爺。而且,李王爺在中原享有盛名,素以仁義而著稱。

他既然這麼說,那就代表著朝廷的意思…… 都老,您苦了一輩子,此事若能成功,說不得還能當上朝廷的大官呢。”

“哦?”

羅竇抬起頭,凝視李言慶。

“我,也可以做官?”

李言慶哈哈大笑,“都老,做官算不得什麼。

此次若能剷除寧長真,以都老之功勳。本王可向朝廷奏請,拜都老為俚王,如何?”

“俚王?”

羅竇的眼睛,瞪得溜圓。

李言慶正色道:“不錯,就是俚王…… 俚人,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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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廿四章 童環


夜春雨,潤物無聲。

武德四年的新春,悄然到來!

似乎所有人都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於長江一線,等待著大戰的到來。

正月二十三,李世民終於在夔州,對蕭銑發動了攻擊。

數萬大軍直撲宜都,做出要和蕭銑決戰的勢態。與此同時,李瑗也率兵出夷陵,配合李世民發動攻擊。而襄州的李道玄,則下令攻擊郢州,三萬大軍直撲京山。

徐世績兵出隋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短短數日中,攻克隋線,兵鋒直指應山。

這應山,個於義陽和京山之間。

在大戰之初的時候,房玄齡攻取下京山後,立刻命杜伏威佔居義陽,對襄州形成夾擊之勢。同時,房玄齡屯集兵馬與隋縣,命輔公佑保護側翼。這樣一來,蕭隋兵勢不但可以牽制住襄州兵馬,更隨時可以出擊,相互呼應,可謂萬無一失。

房玄齡當然清楚徐世績的手段!

當年他出任管城縣令,徐世績就是他的助手。為了防備徐世績,房玄齡專門派出了輔公佑和杜伏威合作。在他想來,杜伏威和輔公佑是老伙計,理應配合得當……

可是,房玄齡卻忘記了一件事情!

杜伏威率江淮軍歸順蕭隋之後,房氏父子為破壞江淮軍內部,採取了揚杜抑輔公佑的策略。雖則表面上,杜伏威和輔公佑依舊親密無間,可兩人已生出間隙。

加之白衣彌勒對隋州的滲透已經完成,當朵朵抵達襄州後,徐興波一聲令下,沿途城門大開…… 徐世績幾乎是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兵臨隋縣城下。輔公佑見形勢不妙,立刻舉城獻降,並自願為先鋒,率部一路勸說,使得徐世績迅速奪取應山。

而這個時候,杜伏威的兵馬,不過剛走出義陽城門。

在徐世績出擊的時候,蘇定方率精兵八千,悄然出桐拍,渡淮水,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杜伏威背後,佔領了羅山。豫州刺史,行軍總管鄭元壽在這時也全力配合,當蘇定方佔領了羅山之後,鄭元壽立刻集結豫州三萬大軍,直撲淮水河畔。

一時間,杜伏威四面受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玄齡雖試圖搶救杜伏威所部,卻被李道玄率部死死拖住腳步,無法全力出擊。

大戰,從一開始,似乎就有了結果……



“你說什麼?”

麥子仲手裡的筆,啪的掉在了地上,墨汁四濺。

“生蠻要造反?”

一名細作跪在堂前,顫聲道:“大人,此事絕沒有假…… 卑職的手下在十數日前混入生蠻,得知生蠻都老羅竇正在調兵遣將,並且大肆清除異己。卑職的手下,幾乎十不存一…… 就連那傳遞消息出來的耳目,也死在了卑職的面前…… 卑職以為,生蠻不日就會有動作,所以不敢逗留,連夜趕回來就為提醒大人。”

麥子仲的臉色,頓時鐵青。

到達邕州後,從表面上看來,麥子仲並沒有打壓黑俚部落。

甚至開放集市,以供黑俚擴展生存空間。可實際上,麥子仲對黑俚的提防,從未有過放鬆。他藉由黑俚的通路,收買當地細作,為自己提供消息,密切留意著黑俚的動作。

只是,羅竇很小心。

麥子仲雖然把細作滲透進去,卻沒能滲透到羅竇的部族裡面。

他面皮抽搐一下,突然問道:“童環,寧長真將何時攻擊交趾?”

堂下,一個中年男子站出來,恭敬的回道:“回大人的話,寧帥在三日前,已離開欽州。”

這嶺南多山,從欽州到交趾,路途並不通暢。

需渡臨江,沿途共三州十六縣…… 如果這三州十六縣真的存在好,問題是三州十六縣大都是蠻荒,除了幾座不足千人的集鎮,幾乎沒有人煙。交趾就在欽州西南方向,論繁華程度,其至比之番禺也不謹多讓。如果雙方死拼,勝負尚未可知。

所以寧長真在出擊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計劃。

他要保證這出兵的突然性,一舉攻克交趾。如此一來,麥子仲就算是想通知他,都不太可能。

算算路程,寧長真此時應該已經渡過祿水。

想要把他召回,難度很大……

“此定是李言慶詭謀!”

童環不由得一怔,脫口而出道:“大人所說的李言慶,莫非就是那鵝公子,半緣君嗎?”

“你知道李言慶?”

童環笑了,“大人忘記了嗎?

卑職是洛陽人…… 當年還在洛陽做過小吏,故而也聽說過那李言慶的事情。”

“哦,我倒是忘記了你也是洛陽人。”

麥子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倒是沒有懷疑童環…… 事實上,也沒什麼可懷疑。童環在邕州為官的時候,麥子仲還在長安。他對洛陽並不熟悉,自然不可能認識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吏……

根據上任邕州太守留給他的資料,童環在大業十年前後,就開始在邕州為官。履歷上說,他是因在洛陽得罪了人,被發配到了邕州。麥子仲自然不可能懷疑。

再者說了,就算他後來想調查,洛陽也已成為王世充的天下,難找出什麼結果。

童環做事,兢兢業業,頗得麥子仲的重視。

如今官拜邕州兵曹,執掌邕州郡兵的訓練…… 無甚大才,卻貴在一個勤勉,已是足夠。

麥子仲沉吟片刻道:“立刻派人前往番禺,請馮將軍出兵相助。

你準備一下,點齊人馬…… 我要盡快趕到欽州,以防備李言慶的偷襲。”

“大人,您要多少人馬?”

麥子仲猶豫了一下,沉聲道:“生蠻勇猛,再加上李言慶坐鎮指揮…… 這樣吧,抽調三千人馬,隨我前往欽州。你留守宣化,也要加強戒備,以免遭受襲擊。”

童環說:“可這樣一來,宣化人馬不過千人,是不是有些薄弱?”

麥子仲笑道:“生蠻善於野戰,而不擅攻堅…… 只要你堅守宣化,想來他也奈何不得。

不過宣化的兵馬的確不多,也是個麻煩。

這樣吧,我把虎符留下。

如果宣化形式危機,你可以向夫人求取虎符,調集其他城鎮兵馬救援,如何?”

邕州人少,但治下的縣城卻不少。

只是大部分縣城的規模,甚至比不得中原的鄉鎮。

大的不過幾千人,小的才幾百人,如同小村莊一樣。在這些縣城裡面,還屯紮著近千人。

如果全都抽調過來的話,宣化倒也能堅持。

童環想了想,勉強答應下來。

也許在他看來,欽州死活與宣化何干?邕州總共就四五千人,麥子仲帶走三千人,使得宣化頓時兵力空虛。好在他留下了虎符,如果事態不妙,還能臨時抽調。

麥子仲看著童環的背影,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這童環的本心倒好,可終究缺乏才幹,眼界不太寬廣。

殊不知,唇亡齒寒。

如果欽州真的出了事情,那麼邕州滅亡也就不遠了…… 再者說了,這次的對手是李言慶!

麥子仲對李言慶,素來敬服。

可敬服歸敬服,心裡面總歸有些不舒服。

如今是各為其主,能和李言慶交鋒,倒也是一樁美事。

呵呵,嶺南畢竟不是滎陽。你李言慶能在滎陽呼風喚雨,可到了嶺南,恐怕未必能夠成功。

現在,就讓我再來領教一下,鵝公子的手段吧……

想到這裡,麥子仲也不由得感到一陣興奮。雙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虎目中,閃過一抹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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