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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xama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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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篡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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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21:01: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八章  有子


李世民凝視王通,久久不語。

似乎對王通選擇尉遲敬德,並不奇怪一樣,他顯得非常平靜。

畢竟,李言慶折辱過王通,更使得王通十載幽居龍門山,王白牛之名幾乎是盡人皆知。王通哪怕嘴上再說不計較這些,可心裡面,總會有些芥蒂。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解釋的話,王通選擇尉遲恭,似乎是順理成章。

“王上也許會以為,通這樣選擇,是因為李河南當年曾令我顏面盡失。”

李世民一笑,“難道不是嗎?”

王通搖頭說:“洛陽將軍堂之事,並非李河南之過。究其根本,確是通當年少年氣盛,眼高過頂,受了他人蒙蔽,合該遭此羞辱。王通對李河南毫無怨恨之心,甚至從心裡感激他,敬重他。

若非李河南,也許王通現在還是做著那井底之蛙的夢,目空一切吧……

十年來,通幽居龍門山,苦讀經典。初始總是難以心平氣和,但時間久了,許多事情也就看淡了。

今日通選尉遲,非為他也,只因這尉遲能為王上所用,而李河南不能。”

李世民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之色。他沉吟許久,低聲道:“白牛此言何解?”

李世民喚王通白牛,並無羞辱之意。

在私下裡,他常以白牛稱之,以示和王通的親近。而王通呢,也不以為忤,反而非常享受。

“王上,尉遲敬德若歸附,朝堂上可有人願護佑?”

李世民想了想,搖搖頭說:“他殺了九叔,雖說各為其主,且無意為之,但恐怕是無他容身之處。父皇不會重用他,而李河南必對他恨之入骨。至於朝臣之中,未必有人能看上他。”

“著啊!”王通道:“如此一來,他尉遲敬德不忠心輔佐王上,還能輔佐誰人?

他在朝中沒有半分根基,如同無根飄萍。王上得此猛士,豈非如虎添翼?試想,王上您外有尉遲、秦瓊等猛虎之士,內有劉文靜、長孫順德盡心扶持。再算上趙王對您素來聽命,天下大可去得。”

“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得罪了李河南?”

王通一笑,“得罪了又何妨?不錯,李河南如今的確是聲望高絕,聲勢顯赫。可王上別忘了,漢初淮陰侯,同樣有聲威,卻死於一婦人之手。通觀之,李河南如今狂橫,但天下太平時,其人恐難保全。他若為外臣,陛下說不得還能容忍,但他卻為宗室……呵呵,就算是陛下能忍他,也必然會削其權柄。到那時候,一李河南能與王上之助有多少,怕尚未可知。”

李世民頓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連連點頭。

“不錯,李言慶於我,不勝於一尉遲。”

王通其他言語,都無所謂,但有一句,卻深得李世民之心。

他素以勇武著稱,自十五從軍以來,也經歷過無數次惡戰。雁門關解隋煬帝之困,太原起兵之後,更是連番獲勝,屢立戰功。只是,淺水原一戰,他輸了!雖則對外宣稱是劉文靜殷開山自作主張,可實際上……可既便如此,李世民也足以自傲。李唐軍中,當以他為先。

但無論他如何做,卻始終是在李淵的調派下。

相比李言慶獨自在滎陽支撐危局,李世民的種種戰功,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李言慶戰功太過卓著,獨攬河南之地,足以令他功高蓋世。父皇也許會寵他,愛他,但絕不會允許言慶再立功勳。否則的話,人言李唐,必說言慶,到時候李淵的面子又在何處?

李世民,不希望有人能高於自己。

同時他也清楚,李言慶不可能歸附他。身為宗室,他也許會在態度上有所偏移,卻無法給予實質性幫助。若是從這個角度來看,一個尉遲恭的作用,遠遠勝過成為逍遙王的李言慶。

“如此,我就受那尉遲請降。”

“慢!”

王通一把攔住了李世民。

“大王可以受降,卻不可以輕易受降。

當需令尉遲知曉,王上為他需要承擔多少風險……呵呵,以通來看,當請唐儉再返介州。”

李世民看著王通,露出會心笑容。

五月初,陝州之戰結束。

這一場柏壁之戰,比之歷史上的柏壁之戰早來了一年,同時也使得劉武周的敗亡,提前一載。

劉武周和宋金剛在遭受慘敗之後,逃往突厥。

李世民乘勢東進,尉遲恭則前往馬邑,說降劉武周舊部,使得李唐獲取陝州以東的大片土地。更藉此機會,與涿郡羅藝所治地區連為一體,徹底掌控了北方一線,斷絕了竇建德與突厥的聯繫。

竇建德的麾下,除了平民百姓之外,還有許多歸化胡人。

他每年會從突厥手中獲取大量的資助,不過隨著劉武周的敗亡,使的竇建德被孤立在河北地區。

同月,堯君素率八百銳士,突然撤離河東。

李建成得訊後大喜,忙揮兵佔領河東縣,並率部追擊。

不過堯君素渡河之後,就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直到六月中時,才從揚州獲得消息,堯君素已抵達江都。並立刻被蕭皇后委以重任,拜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左武衛大將軍,領軍攻打餘杭沈法興。

可是,這堯君素是怎麼到得揚州?

要知道,從河東渡河之後,要經過李言慶、王世充以及李神通等人鎮守的地盤。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諸多勢力格局的中原直抵江淮,成為許多人百思不解的謎題……

不過,很快的,人們的目光就從堯君素身上收回,轉而矚目榮陽。

五月末,屈突通大破李軌,攻克武威郡,俘獲大涼皇帝李軌。

短短半年時間,關中從動盪不止,進入到了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特別是八百里秦川已呈現豐收之兆,於是往來於關中的車馬行人越來越多。似已漸漸的,恢復昔年開皇時期的繁榮。

不過在河洛,卻呈現出劍拔弩張之勢……

王世充萬萬沒有想到,李唐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解決了關中之危。

同時,他與李言慶的議和,更陷入僵局。李言慶似乎對這聯盟之事,並無太多興趣;亦或者說,王世充開出的條件,無法令李言慶動心。不過,對於王世充派來談判的歐陽詢和杜幽客杜楚客兄弟,他倒是沒有拒絕。直接扣在鞏縣,讓隨行使者返回洛陽,告訴王世充說:“若想結盟,尚需拿出誠意…… 我李言慶受隋皇之恩,一直無以報答。請你交出殺死陛下的兇手,然後再論其他。”

這個陛下,是指皇泰主。

王世充就是殺死楊侗的主謀。

李言慶也知道,王世充不可能低頭,但是卻要求王世充交出兇手。

在經過朝堂上激烈的討論之後,王世充交出了梁百年和段瑜…… 這兩人都是宮中內侍,說穿了就是太監,死不足惜。

王世充說:“殺死陛下的人,就是這兩個老奴。

我之前並不知道這件事,完全是梁百年和段瑜自作主張。我現在把他們交給你,權作我的誠意。”

不過,送抵鞏縣的,只是梁百年和段瑜的兩顆人頭而已……

李言慶不置可否,只是命人做了兩個木頭雕像,跪在皇泰主陵前。至於那兩顆人頭,則被他棄之荒野,任由野狗爭食。

隨之秋季將臨,滎陽郡迎來了一個大豐收。

租庸調推行的第一年,開了一個好頭。隨著新粟送抵,洛口倉倉門開啟。大批陳粟送往各軍,其中黎陽倉方面,更送去了近五百窖糧草,使得徐世績長孫無忌軍中糧餉,頓時充足。

可是,滎陽郡的大豐收,卻使得東郡王德仁眼紅。

東郡成為一片孤城,東有李唐兵馬,西有言慶阻隔,無法和洛陽連為一體。一應輜重,盡由他自行籌備。

一開始,王德仁還可以向李神通購買糧草。可隨著他財力日益薄弱,李神通也停止了供應。這使得王德仁必須要尋找新的出路。

投降李唐?他很猶豫……

以他現在的勢力,就算是歸降李唐,也難以獲得重用。

除非,他能有足夠的資本,在李唐朝堂上站穩腳跟。

這資本從何而來?

王德仁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滎陽郡。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已近深秋。

天地間充斥著一派蕭瑟之氣,肅殺,令人心寒。不過在鞏縣城裡,卻顯得極為熱鬧。

李府門前,張燈結彩,不時有車馬抵達。家臣們進進出出,更是格外忙碌……

李言慶徘徊在臥房外,顯得焦慮不安。不時的停下腳步,向房間裡望去,只是那厚厚的門簾,卻擋住了他的視線。

杜如晦在一旁,不由得笑了。

他突然扭頭道:“十五年前,我與養真初次相遇時,他尚是垂髻童子。不想一晃十五載。昔日鵝公子,竟也要為人父了…… 呵呵,這歲月端地不饒人,一眨眼,我也過了不惑之年。”

在杜如晦身旁,是一個中年男子,聞聽杜如晦的這番話,也不禁感慨萬千。

“是啊,咱們兄弟三人,一晃也有十餘年未曾相聚。”

他是杜如晦的大哥,名為杜幽客。此前他陪著杜楚客來鞏縣,不成想一到鞏縣,就被言慶扣留下來。

如今,杜楚客在麒麟館擔任教瑜,雖不顯赫,卻也過得極為舒心。院子外面的涼亭裡,更聚集了許多人。除了長孫無垢的家人之外。還有言慶的朋友,長輩。

裴行儼抱著裴行儉,在一旁與人交談。

裴仁基則拉著裴翠雲的手,低聲詢問著什麼。不過看裴翠雲那羞紅的臉,就知道是一些羞人的事情。

也難怪裴仁基著急!

言慶娶了三妻一妾,無垢的年紀最小,卻最先有了孩子。

而今,連毛小念也懷了身子,可作為年紀最長的裴翠雲,卻毫無動靜。這也不由得裴仁基不擔心,輕聲問著裴翠雲,言慶是不是欺負你了?或者是不疼惜你了?否則其他人都有了身子,你為何沒有?

裴翠雲連連搖頭,表示言慶對她非常體貼。

只是這懷孩子的事情,還真就說不准……

她只能紅著臉,聽著老爹的嘮叨,並不時點頭,表示接受。

“這都大半天了,怎麼還沒有動靜?”

“你急個什麼?當初麗珠產子的時候,不也是等了許久?”

裴行儼和姚懿、薛收嘀咕著,突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地,四下張望。

“為何不見朵朵?”

這產房門口,連毛小念都來了,卻沒有看見朵朵的影子。

裴行儼不由得好奇詢問,正好薛禮從他身旁經過,聽到後抬起頭說:“二娘上個月就出門了!”

“出門?去哪兒了?”

“不知道…… 老師說二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這些日子來,都是老師親自傳授我們功課。”

“原來如此!”

“蠻夷女子就是蠻夷女子,已經嫁人了,還拋頭露面。”

裴仁基顯然對朵朵的這種行為很不滿,一旁嘀咕起來。

“爹,你怎麼能這麼說朵朵?她出去,是辦正事,又不是遊山玩水。其實女兒倒是羨慕朵朵,能幫養真分憂。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養真有什麼憂慮,我卻不能為他分擔半點……”

“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

就在這時候,沈光急匆匆跑來。

“公子,二娘子回來了!”

李言慶聞聽連忙道:“哦,如今在何處?”

“車仗已到了門外,曇宗大師陪她一同返回。”

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一陣喧嘩。李言慶忙走出去,就見朵朵在眾人的陪同下,風塵僕僕,匆匆走來。

“觀音婢生了嗎?”

不等言慶開口,朵朵就急忙詢問。一旁言虎,也露出緊張之色。

言慶道:“晌午時似有端倪。可這請來了穩婆,到現在也沒有生下來。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話音未落,就聽產房裡突然傳來一陣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剎那間,李言慶如受雷擊一樣,登時僵在了原處。

“生了,生了!”

幾乎是在同時,朵朵、小念、裴翠雲等人齊聲高呼,一窩蜂的往屋裡走。

李言慶跟著就想進去,卻被攔住去路。

“李郎君,您還不能進去,等過一會兒再探望小娘子吧。”

“觀音婢她沒事吧……”

這句話時,高夫人抱著嬰兒從屋中走出。聞聽李言慶關切的詢問,高夫人頓時露出了滿意笑容。

“母子平安…… 恭喜賢婿,喜得貴子!”

李言慶腦袋嗡的一聲響,一時間竟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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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5 21:02: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七九章  關中再來客


小傢伙被定名為李周。這裡面,又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故事。

朵朵和無垢的關係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追溯到當年無垢入川尋醫的時候。當時朵朵對無垢多有照顧,在言慶離開峨嵋之後,更時常上山陪伴。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高夫人才會答應朵朵以平妻身份,和無垢一同嫁給李言慶。

婚後,二女更是親密無間,時常聚在一起。無垢懷孕之後,朵朵曾開玩笑似地和她說,如果無垢生下的是男孩兒,就送給她來教導。無垢則打趣說,教導還是不用了,不過可以讓朵朵為孩子起名。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被朵朵當了真,為此還找到言慶幫忙。

李言慶也是玩笑著說:“你是周室郡主,如果將來有了孩子就喚作李周吧。”

朵朵後來和無垢談起,無垢欣然答應。長孫無垢是個溫順的性子,有點嬌憨,也沒什麼心機。

不過當言慶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就覺察到裡面似有貓膩。

朵朵被逼的無奈,只好告訴了言慶真相。

原來,哈士奇當年創出降龍功的時候,是考慮為男子修煉,故而功法至剛至陽。

哈士奇死得早,所以朵朵後來的修行,完全是自行摸索出來的。這種至剛至陽的功法,固然可以使其身手高絕,卻同樣會對身體產生壞處。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雖則後來隨孫思邈修行引導術,使陰陽漸趨平衡,可還是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影響。

比如,朵朵這輩子難以生育。

言慶知道以後,又和無垢商量了一下,決定若無垢生下來的是女孩兒,則自行起名;若是男孩子,就叫做李周。

這其中的玄機,只有言慶三人知曉。

本來高夫人還覺得李周這名字有些古怪,可是在無垢的強烈要求下,最終還是遂了她的心願。

言慶坐在床邊,握著無垢的小手。

朵朵則有些笨拙的抱著嬰兒,在一旁和裴翠雲、毛小念說笑。

我,有兒子了!

李言慶在心裡自言自語,感觸頗多。

一晃二十二載,我來到這個時代,竟然已有二十二年。

而今,我將在這個時代,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我有兒子了!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驚得小李周哇哇大哭,更招來了無數嬌嗔。可這都無法令他止住笑聲,他就是想笑,想要大笑。一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卻在這個時代,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前世,他也曾為人父。

可那時候的感覺,卻遠不及今生這般深刻。

從朵朵懷中接過了嬰兒,輕柔的抱在懷中……

我這一世,也算是顛簸流離,經歷了無數磨難。但我絕不能讓我的孩兒和我一樣,繼續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我要給他最好的生活,讓他一輩子快樂無憂。誰敢動我孩兒,我絕不甘休!

懷中的小李周,似乎感受到了言慶的這種心境,咯咯笑起來。

“哈哈,他對我笑了,對我笑了!”

“廢話,你是他的父親,他對你笑,又有什麼奇怪?”

李言慶這時候的模樣,若是被外人看到,定不會想到,他就是那位手腕詭滿,大名鼎鼎的李無敵。

李周的到來,使得言慶的目標,似乎一下子變得更加明確。

他迫切的希望這場戰爭能早早的結束,然後和老爹,和妻兒一起,享受天倫之樂。九月中,也就是李周出生後的第十天,王德仁悍然西進,自酸棗跨通濟渠,強攻陽武縣。陽武縣令。是管城崔氏子弟,名叫崔亮。幾乎未做任何抵抗,就開城投降…… 頓時引起滎陽一片嘩然。

管城崔氏族長崔善福勃然大怒,下令將崔亮從族中開革。

並星夜前往鞏縣,向李言慶告罪。

言慶倒也沒有怪罪崔善福,而是下令辛文禮,十日之內必須奪回陽武縣。

辛文禮是個沉穩的性子,得到命令之後,立刻下令他的侄兒。大梁城縣令辛士傑調集兵馬,復奪陽武縣。同時,辛文禮悄然謀劃,在崔善福的協助之下,成功說降了酸棗縣令潘庸。前後夾擊,大敗王德仁所部。九月十八日,也就是陽武縣丟失後的第六天,辛文禮復奪陽武。

同時,李言慶的援軍,也抵達通濟渠畔。

領軍的主帥正是李道玄,而副將則是李神通之子李道彥。

得知王德仁所部人馬已退過通濟渠後,李道玄二話不說,揮軍強渡通濟渠,兵臨酸棗城外。

王德仁正準備復奪酸棗,不成想李道玄的追兵就跟上前來。

兩軍在延津發生一場慘烈的遭遇戰,李道玄以六千兵馬,硬撼王德仁兩萬大軍。從凌晨殺到正午,只殺得血漂檣椿,屍橫遍野。王德仁最終抵擋不住李道玄兇猛的攻擊,在午後潰敗,最終退守胙城(今新鄉市延津縣肝城村)。此一戰,李道玄親臨戰場,披掛黑甲,面覆黑色假面,連奪三槊,名揚榮陽。

滎陽人稱李道玄為拼命三郎,一時間甚至蓋過言慶‘無敵’之號。

同月,李神通也對王德仁發動了攻擊。

自魯郡攻入金鄉,直逼濟陰城……

一時間,中原大地,戰火重燃!

言慶把書信狠狠摔在尋相的臉上,厲聲喝罵道:“王世充以為他何人?竟敢如此與我說話?

王德仁率先與我動兵,奪我城關,擄我百姓,毀我良田……我今反擊,實王德仁犯我在先。我若不狠狠教訓這傢伙,豈不是讓人說我好欺負?回去告訴王世充,此事與他無關,休要過問。”

說罷,他命令左右亂棍將尋相趕了出去。

尋相前腳一走,李言慶臉上的怒容,立刻煙消雲散。

“王世充雕蟲小計,也敢拿出來獻醜?”

薛收從後堂轉出,嘿嘿直笑。


“大郎,你笑個甚?”

“我在笑,王世充怕是慌了。”

“哦?”

“你對王德仁用兵,他有些摸不清你的態度。再加上之前你對結盟之事一直沒有明確表態,所以他有些驚慌了!”

李言慶不置可否,笑了笑。 “那又如何?”

“他這次派人前來,無非目的有二。”

“你且說來。”

“其一,他想知道,你打這王德仁,究竟是什麼態度。”

李言慶點點頭。王世充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足為奇。他向薛收看去,“那其二呢?”

“其二,王世充想要藉此機會,試探你滎陽的實力。”

“哦?”

“你若是態度溫和,則說明你心裡有鬼。畢竟,在此之前你與王世充之間,一直保持極為強勢的態度。你現在對王德仁開戰了,而你的態度又軟弱了,就說明這滎陽郡,兵力不足。

這樣一來,王世充勢必會對你出手……不過,你這一點倒是做的不錯,不管什麼時候,都會保持足夠的強勢。王世充定然不敢出手,而是會設法居中調停,甚至會讓王德仁割讓城鎮。”

言慶哈哈大笑,“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一直很囂張?”

薛收連連點頭,反問了一句,“你以為呢?”

“也許吧,我可能真的很囂張……”

李言慶說罷,邁步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大兄,你說關中何時會出兵中原?”

此時的關中,已趨於穩定。

隨著薛仁杲下落不明,李軌被俘,劉武周宋金剛敗退突厥,其局勢似乎已變得相對平和。

雖然還有一個梁師都,已經是鱗介之癬。

換而言之,李唐國勢已成。特別是隨著竇軌歸降,更使得李唐不費一兵一卒而獲取巴蜀之地。如今,整個岷蜀地區,除越嶲、眉山兩郡之外,基本上都已納入李唐版圖。而這兩郡之所以還沒有低頭,卻是因為李言慶尚未表態。

誰都知道,越嶲、眉山是在洈山僚王骨斯蠻的掌控之下,而僚蠻公主骨蘭朵,又是李言慶的老婆。李言慶的態度,將決定越嶲、眉山的走向。

竇軌和洈山僚關係密切,並未強求。

而李淵則認為,一個態度模糊的李言慶,會比立場鮮明的李言慶作用更大。

這能迷惑王世充的決策,更能影響到長江流域的蕭銑決斷……

毫無疑問,李淵的目光,已經鎖定了洛陽。

只是具體什麼時候出手,那就要看李淵何時能準備妥當。

薛收歪著頭想了想,“自李唐起兵以來,唐皇用兵,好用奇兵,否則也不可能迅速奪取關中。

不過自年初以來,李唐連番用兵。

先擊蘭州,後取武威,又在陝州和劉武周血戰。如果再算上河東,和一些小規模的戰事,關中今年雖獲得豐收,但其國力空虛,民力損耗極大。

今年的話……恐怕不會對洛陽用兵。”

言慶深以為然。

“我也是這麼認為,估計要出兵,也是來年。”

“這也不好說!”

薛收走到李言慶身旁,兩人並肩走出房間。

“我剛才說過,李唐好用奇兵…… 而且中原戰局拖得越久,對李唐的負擔越大。要知道,塞北尚有突厥虎視眈眈,如果拖得久了,說不定突厥人會扯他們的後腿,到時候又有變數。

要我說,現在打洛陽,時機最好。”

“要不然,咱們設法與長安聯絡,進言萬歲,請他出兵?”

“這個……還是看看再說。 ”

薛收的意思很明顯,是要言慶盡量不要在這個時候,干擾李淵的整體思路。

言慶長出一口氣,舉目遠眺。

他突然道:“大郎,你想你爹嗎?”

“啊?”

薛收的生父薛道衡雖然故去了,可是他養父薛孺仍在。從小被養父薛孺過繼,說實話,薛收對薛孺的感情,絲毫不遜色於薛道衡,也許還更甚一籌。只是,言慶突然問起這個問題,讓薛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言慶沒有說出來後面一句:我有些想念老爹了!

想想,李孝基自去年以來,似乎有很久沒有來信。若說他公務繁忙,可前些日子李周出世,李孝基也沒有派人道賀。這也讓言慶的心裡,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受。

當晚,李言慶與妻兒一起,圍坐飯桌旁。

“翠雲,爹有多久沒有來信了?”

裴翠雲想了想,“可是有不少日子…… 好像去年末,公公最後一次送來書信,說等戰事結束了,想和你一起回周山看看。養真,說起這件事,我也覺得古怪。虎頭這馬上就要滿月,怎地公公連封書信也沒有呢?”

虎頭,是李周的乳名。

“是啊,會不會是公公出了什麼事?”

“應該不會吧!”

李言慶想了想,用不太肯定的口吻說道。

說起來,他也習慣了。

自從和老爹相認以來,老爹就會經常失蹤,甚至有一段時間,快一年未通書信。當年那麼惡劣的環境,老爹都沒出事,如今想來,更不會有什麼大礙。難道,真忙得連寫信的時間都沒有?

朵朵說:“要不然派人去長安打探一下,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正有這個想法。”

李言慶表示贊同,但終究沒有往壞處去想。

吃罷了晚飯,他又和裴翠雲等人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起身準備前往書房。

就在這時,有家臣來報:“老爺,武士彠帶了幾個人在府外求見,說是您關中故人,前來拜訪。”

言慶一怔,關中故人?

上一次,老爹也說是關中故人。

難道說……

李言慶頓時,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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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十章  兩駙馬

“奉節?”

看著站在眼前的瘦高青年,李言慶既感到失落,又有些驚喜。

原以為是老爹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卻沒想到,來的不是老爹,而是一個他極為熟悉,幼時的伙伴,竇奉節。

距離上次和竇奉節見面,已有五年之久。

當時竇奉節是奉命前往太原定親,之後就跟隨竇抗前往朔州。李言慶成為黑石關鷹揚郎將的時候,曾想過把竇奉節調到身邊。可由於種種原因,竇奉節最終沒有前來,留守於朔州。

朔州的朔風,令竇奉節看上去變得穩重許多。

比從前變得瘦了,個頭也很高,文文靜靜的活像個女孩子般靦腆。只是那略顯黑黝的面容上,流露著一絲剛強之氣。看著眼前的青年,讓人無法把他和當年那個懦懦少年,聯繫在一起。

“養真,還認得我嗎?”

跟在竇奉節身後的青年,突然開口。

他身材魁梧,體格壯碩,古銅色的面龐,濃眉大眼。舉手投足間,莫不有一種豪邁氣概。

李言慶看到他,不由得又笑了。

“瞠目薛三郎……哈,薛三哥,一向可好?”

瞠目薛三郎,是薛萬徹的綽號。

聽聞李言慶如此稱呼,薛萬徹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上前和言慶用力的擁抱了一下,並狠狠地捶了李言慶幾下。

“你這傢伙,當初在武邑不告而別。一晃可是六七載了!”

“嘿,我一直都在鞏縣,分明是你這夯貨不來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幾年我可是閉門幽居。”

薛萬徹大笑,再次和李言慶擁抱了一下。

“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前些年在涿郡,根本抽不出身來。倒是你這傢伙,誰不知道你要是想離開,沒人能夠阻攔。不過你這傢伙藏得可真夠深啊…… 若非這次前來,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是……”

“咳咳!”

就在薛萬徹興奮不已時,突然一陣輕輕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李言慶循聲看去,見在薛萬徹和竇奉節身後,還站立一名壯年男子。他身高大約在八尺上下,一派儒雅氣概。不過,眸光閃爍中,似有陰鷙光芒。嘴唇略有些單薄,使的他清秀的外貌,平添幾分不和諧之色。壯年人負手而立,神情顯得很倨傲,眉頭緊蹙一起,凝視李言慶。

“養真,我來介紹,這位是……”

“我是李孝恭,奉唐皇之命,有要事告之。”

李孝恭?

李言慶一驚,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

這位可了不得,歷史上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此人位列第二。由此可以看出,這李孝恭是堅定了的李二擁護者。不過論功勞、論出身,論品性,唐史中對他的評價,甚至於超過了長孫無忌。

論輩分,李孝恭是李言慶的堂兄,比李言慶大七歲,剛到而立之年。

論出身,李言慶的父親李孝基,受其父李障的牽連,一輩子顛簸流離,四處逃亡。莫說功名,恐怕連真名實姓都不敢向外透露。而李孝恭的父親李安,則是隋開皇年間的左領軍大將軍。

其祖父李蔚,是李虎的嫡出第七個兒子。

而論及品性,史書上對此人評價是寬容讓人。

不過李言慶對李孝恭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不僅僅是因為他目光中那一抹不易被人覺察的陰鷙,還因為他的姓名。按道理說,李孝恭和李孝基差了一輩兒,名字裡卻同有一個‘孝’字。

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外人還以為這李孝恭,是李孝基的兄弟。

似李閥家族,雖然是馬上求取的出身和功名,卻也並非不懂得倫理。李孝恭的老爹給自己的兒子起了這麼一個名字,似隱隱包含著羞辱之意。李孝基和李安是同輩,可你看,你和我兒子同字…… 這在古代,絕對是羞辱別人的意思。如果李安和李孝基關係良好,李安斷然不會給兒子去這麼一個‘孝’字為名。

由此可以看出,李孝基和李安,或者說和李孝恭之間,並不和睦。

言慶腦子轉得飛快,從這簡簡單單的名字中,卻覺察到了許多內容。

不過表面上,他卻沒有透出任何不快之色,而是微微一拱手,“李郎君登門,有失遠迎,望請恕罪。”

李孝恭的父親李安,如今拜西安王。

從品秩上,比李孝基低一頭。

大家同為世子,你老子比不得我老子,哪怕你比我年紀大,我也不需要對你太過於客氣了!

再者說了,李孝基還是宗正卿呢……

李孝恭眼中閃過一抹不快之色,但旋即消失。

微微一笑,和李言慶拱手見禮,然後就不再開口。

李言慶把眾人領到後湖竹樓大堂上,分賓主落座。竇奉節頗有感慨的環視這竹樓裡的擺設,輕聲道:“和竹園一樣。”

“你不說我還真沒有覺察到。養真,莫不是你把竹園給搬過來了?”

薛萬徹也好,竇奉節也罷,都曾在洛陽龍門山下的竹園裡生活過。特別是竇奉節,在竹園生活的日子更久。眼見這竹樓裡的擺設,和當年並無二致。只是把當年的席榻,變成桌椅。

言慶笑了笑,“哪裡是洛陽竹園?

這是我來這裡定居後,仿照竹園重新營建。龍門山下的竹林,如今都沒了,竹園也成了廢墟。”

“那實在是可惜了!”

竇奉節不無感慨的道了一句,幽幽一聲長嘆。

“奉節啊,你怎麼學得跟娘們兒一樣,長吁短嘆個沒完?”

薛萬徹聞聽,頓時撫掌大笑。“養真這話說的沒錯,奉節這傢伙的性子太弱,在長安大家都喚他竇娘子呢。”

竇奉節臉頓時通紅,惡狠狠的看了薛萬徹一眼。

“瞠目三郎,你給我閉嘴!”

說罷,他笑道:“養真,你不知道,這廝蠢笨得緊。當初成親後,丹陽公主還說他太過粗魯。”

“三哥成親了?”

薛萬徹咧嘴點頭,“前年我父投奔太原,陛下賜婚與我和十五娘子。

本來我想派人告知你,可擔心不方便,最後也沒有通知。若早知道你的身份,說什麼也要你奉幾首詩詞不可。”

“十五娘子?”

“就是如今丹陽公主。”

李言慶倒是依稀記得,薛萬徹好像是娶了一個公主。

只是對於那位公主的來頭,他實在是印像不深。事實上,言慶對於唐時的公主,基本上沒太多好感。包括竇奉節的那位李永嘉,如今被封為房陵公主,據說也是個驕橫跋扈的主兒。

這是李孝基來鞏縣時,和言慶拉家常說的事情。

在那時候,李孝基就已經開始有意無意的把李閥中的情況告訴李言慶,為言慶日後做打算。

李淵如今共十五個女兒。

長女長沙公主,嫁給了馮少師,夫妻倒也和睦;次女襄陽公主嫁給了竇誕,也就是竇抗的兒子;三女平陽昭公主,自不用贅言;四女高密公主嫁給了長孫順德的兒子,長孫孝政。不過聽說,這夫妻二人並不甚和睦,整日裡吵鬧個沒完沒了;五女桂陽公主、六女長沙公主……

總之,李淵這十五個女兒中,丹陽的年紀最小,可是成親卻早於其他姐姐。

李言慶不好對此作出評述,所以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李孝恭坐在一旁,一直沒有發表意見,好像這大堂裡,沒有這個人。

不過,言慶知道,李孝恭在偷偷的觀察自己,就如同他也在一直偷偷的觀察李孝恭一樣。

寒暄過後,言慶問道:“你們兩位駙馬不好好呆在長安,跑滎陽作甚?”

李孝恭這時候咳嗽了一聲,沉聲道:“我們此次前來,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臨來之前,陛下讓我們帶一句話給你。”

“哦?”

“陛下說,養真,你準備好了嗎?”

只這一句話,讓李言慶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這句話裡隱藏的意義很深,若不仔細品味,還真不一定明白李淵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李言慶卻知道,李淵是在問他。是否準備好,歸宗認祖了?

既然李淵問出這一句話來,那就說明,李淵已下定決心,對河洛用兵,並準備收復洛陽了!

薛收的話,猶在耳邊。

李唐好用奇兵……

當所有人都認為,李唐今年已無力再戰的時候,李淵卻突然決意,兵出函谷。李言慶不知道,這是否真的是李淵的主意,如果是,那史書中對李淵的評價,未免也太差了一些吧。

一擺手,沈光悄然退出大堂。

李言慶沉聲道:“陛下準備何時出兵?”

李孝恭不由得也是一驚,駭然看著李言慶,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他,竟然知道皇上準備出兵洛陽?

坐在最下首的武士彟,臉色有些潮紅,呼吸也顯得急促幾分。終於要開始了!他抬起頭,凝視李孝恭,等待他的回答。

“本來,父皇是不準備在今年出兵的。”

竇奉節開口道:“不過秦王勸諫,說所有人都以為關中今年不會再有戰事,包括王世充也這麼認為。

當所有人都認為不會開戰的時候,其實是最好的開戰時機。王世充現在毫無防備,若此時出兵關中。可一舉攻克…… 父皇考慮了很久,最終認同了秦王的主意,決意出兵。”

李言慶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

可當這一天真的要到來時,他反而沒有那麼激動,顯得很平靜。

神色輕鬆的端起茶桌上的茶甌,抿了一口之後,問道:“那陛下又準備要我,做些什麼呢?”

“陛下要你牽制住王世充的兵力,同時務必要阻竇建德兵馬,於黃河以北。

洛陽之戰結束之前,竇建德不可跨過河水半步。必要時,可放棄汲郡與河內,全力守衛滎陽。”

牽制住王世充的兵馬,還要阻擋住竇建德救援!

這豈不是要我腹背受敵嗎?

李言慶眉頭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必要時,可調集河東兵馬相助。不過河東戰事剛剛結束,如今尚未恢復,恐怕也無法給予太多幫助。陛下還說,一俟河洛開戰,養真你務必堅守至十一月,秦王會調集關中兵馬,兵臨洛陽。在此期間,我與奉節都聽你調遣……陛下還說,何時開戰,全都由你一人做主。”

李言慶摸著下巴,沉吟不語。

“怎麼,李郎君不留在滎陽?”

他突然開口詢問。

不等李孝恭回答,竇奉節開口解釋道:“李大哥如今拜荊襄道行軍總管,明日一早就前往魯郡。”

荊襄道行軍總管嗎?

李言慶抬起頭,向李孝恭看去。

而李孝恭,也正凝視著李言慶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相觸。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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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一)

武德二年九月,滎陽發生了件大事!

自領河南道大行台,大名鼎鼎的李言慶在鞏縣宣布易幟,歸附關中李唐。一時間,天下嘩然,無數目光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凝聚於河洛地區。李言慶歸附關中,將會影響天下大局。

在此之前,李言慶坐鎮滎陽,雖儼然已成一方諸侯,卻終究還在迎奉隋室。

加之他手中不過三郡之地,雖說人口眾多,錢糧豐沛,但終究處於四戰之地,故難以持久。

所以,大家雖然關注李言慶,卻未把他放在心上。

除非,李言慶能從這四戰之地中殺出重圍。可想要從重圍中殺出,又談何容易?東有李唐,西有王世充,北有竇建德,南有荊襄蕭銑。即便李言慶真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其實力也必然大損。另起爐灶?若早幾年,說不得李言慶還有機會,可是現在,他已沒有那個時間。

可現在,當李言慶宣布歸附李唐之後,人們意外的發現,李唐的領地,一下子擴張了數倍。並且將原先七零八落,互不相連的勢力範圍,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

李唐原先坐擁關中,得並幽苦寒之地,佔居河東。

而李神通在齊魯雖則站穩了腳跟,卻無法和李唐形成有效的呼應。畢竟在齊魯和李唐之間,相隔這四大勢力。李言慶自不用說,王世充、竇建德和宇文化及,將李唐的勢力死死壓制。

但如今,由於李言慶的歸附,關中和齊魯頓時連為一體。

通過河東河內滎陽三郡,形成了一條非常詭異的紐帶。李言慶原先佔居的領地,如同一把利劍一樣,切斷了竇、王、破野頭三家的聯繫。如此一來,李唐兵馬可以通過河內滎陽這個中轉站,東進竇建德,西攻王世充。而李神通所部,則在黃河南岸,對宇文化及形成有效阻隔。

原先是竇、王阻隔關中,現在是關中包圍竇、王……

是有意為之,還是偶然形成?

誰也說不清楚!

總之,李言慶宣布易幟後,洛陽頓時陷入混亂之中。

王世充猶自想不明白,這好端端的,李言慶怎麼就突然歸順了李淵呢?畢竟在此之前,李言慶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要歸附關中的跡象。非但沒有這個苗頭,甚至他出兵河內,在極大程度上,鼓舞了河東的堯君素。原本在去年就應該結束的戰鬥,竟然一下子拖延了半年之久。

含嘉殿裡,王世充語無倫次,喋喋不休。

張鎮周則臉色鐵青,跪在丹陛之下,不敢再贅言半句。

“朕早就說過,那李言慶詭計多端。可你卻非要和他結盟,無端端幾乎將半個國子監送給那廝。

現在可好,那鳥廝得了好處,立刻翻臉不認賬。

虧朕還準備調停他和王德仁之間的事情…… 調停個屁!依朕看來,此乃李言慶為討好關中故意為之。”

要說起來,王世充也是世族子弟,並且曾得徐文遠教授,也算是師出名門。

可在這朝堂上,口出不雅之言,不免令許多人面露不快之色。而王世充卻恍若未覺,仍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說來說去,始終沒有說明白,他究竟打算怎樣破解現在的尷尬局面。

還是楊公卿忍不住,站出來道:“陛下,當務之急,不是追究鎮周公的過錯。

鎮周公當初也是為陛下著想。只是沒有想到,關中竟搶先一步。事已至此,當思對應之策。李賊既然歸附關中,其治下滎陽郡,已成陛下心腹之患。所以,當務之急,還是速取滎陽。”

“哦?”

“只有攻取滎陽,陛下可以河水為天塹,固守虎牢關。

只要虎牢在陛下手中,東面李神通,就難成大事;同時穩固澠池、缺門山、新安、慈澗一線。臣以為,李唐今年連番大戰,已疲憊不堪。故而今年不可能再出兵函谷……李賊雖有小智,但終究不是成大事之人。他若能再隱忍一段時日,說不得能起到更好的作用。不過現在……

想來李賊是邀功心切,故而匆忙易幟。

但這樣一來,也就給陛下以機會。陛下可傾河洛之力,攻取滎陽。同時聯絡宇文化及自武陽郡出兵,竇建德自魏郡出兵,攻打河內汲郡。三下合擊,李賊定難以支持,到時候滎陽可得。”

王世充聞聽,頓時笑逐顏開。

他也懶得再去和張鎮周計較,連連稱讚楊公卿的見地高明。

張鎮周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楊公卿一眼。只是他發現,楊公卿非但沒有任何輕鬆之色,反而更加嚴峻。

朝會結束後,張鎮周緊跑兩步,追上了已經行出端門的楊公卿。

“楊帥,今日朝堂上,多謝你為鎮周解圍。”

楊公卿笑了笑,“這本算不得什麼。況乎結盟李言慶,是當時所有人的主意,並非你一人之過。

陛下責怪你,也是一時心急。鎮周,你我追隨陛下久矣,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你我更要盡心竭力,輔佐陛下才是。莫要因為陛下今日對你的責怪,而心懷不滿。”

這話語中,聽上去似是請求,卻隱隱包含了威脅。

張鎮周臉色一變,“楊帥,您這是什麼話?張某雖晚於楊帥輔佐陛下。可這忠誠,卻絲毫不少。”

“如此,甚好!”

“楊帥,你似乎有點緊張?”

楊公卿苦笑一聲,“的確是有些緊張,我剛才那麼說,只不過是為了令陛下振作起來。可是…… 鎮周啊,你要知道,那李言慶敢號李無敵,坐鎮滎陽數年間,連番惡戰。當初你我連同李密,多少人想要鬥他,都未能成功,並每每被此人算計……這李賊,堪稱算無遺策。可為什麼會在這一次,露出這麼大的破綻?”

“你的意思是……”

“我擔心,關中會出兵。”

張鎮周一咧嘴,笑道:“楊帥剛才不還說,關中不可能出兵?”

“說是那麼說啊,可我這心裡,著實不太放心。

然而,李賊歸唐,已成心腹之患。滎陽不可不取,否則一俟李唐休整過來,那我們就更加危險。

所以,滎陽要打,關中,也不能不防……鎮周,我欲請你出鎮澠池,防止關中突然出兵偷襲。若澠池不可守,你就退至缺門山,若缺門山不可守,你就退至新安。但你要記住,慈澗是洛陽西面雖後一道屏障。澠池可失,缺門山可失,新安可失。惟獨慈澗,絕不可失!”

張鎮周也露出凝重之色。

“楊帥只管放心,張家人在,慈澗在;若慈澗不在,則張某必亡!”

“如此,我就放心了……”

楊公卿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暖意。

他用力拍了拍張鎮周的肩膀,仰天望去,感慨一聲道:“陛下大業成敗之關鍵,怕只係於今冬!”

武德二年的冬天,很冷!

在李言慶宣布易幟之後,王世充、竇建德、宇文化及,同時行動起來。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攻取滎陽,掐斷關中與齊魯的聯繫。至於滎陽日後歸誰所有?大家現在都沒有去考慮。畢竟,若不能將滎陽攻取下來,那麼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此前,王、竇、宇文,各懷機心。

然則現在,李言慶的滎陽,已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所以不得不抱成一團。

不過從表面上來看,無論是李言慶還是王竇聯盟,都表現得很平靜。至於關中,似乎也沒有太多動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大家都很沉默,可誰都清楚,這不過是大戰來臨前的平靜。李言慶也好,王世充、竇建德、宇文化及也罷,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調兵遣將。

與此同時,江南烽煙正熾。

堯君素回歸隋室之後,立刻被委以重任。

此人也是起於草莽,楊廣為晉王時,就追隨左右。楊廣登基之後,他隨屈突通歷任鷹擊郎將,左驍衛將軍,散朝大夫。兵法從於屈突通,然則性情剛烈,寧折不彎。想當初,屈突通在河東時曾鼓勵部下死戰盡忠。然則屈突通投降了,可是堯君素卻始終堅守河東,寧死不降。

屈突通曾前往勸降,堯君素在城頭上淚如雨下,但始終不肯與屈突通說半句話。

抵達吳郡之後,蕭皇后對他更是敬重有加。官職雖未及房彥謙、張仲堅,卻拜為上柱國。

而堯君素也的確是用兵如神,月餘間破烏程,奪武康,直逼錢塘縣。

沈法興驚慌失措,向蕭銑求援,一邊固守錢塘。

長江畔,揚子宮中。

蕭皇后雖已年過五旬,卻風韻猶存。

她手持書信,苦澀而笑。

“其實,當初李卿救出堯君素時,哀家就已經覺察到,他的心思可能已生出變化。

解救堯君素,只是他為哀家,為先帝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這些年來,他堅守滎陽,對抗蟻賊叛軍,也算是盡了本分……哀家著實怪罪不得他,只恨先帝無福,竟用不得如此賢才。”

承啟帝楊過,已經五歲了!

登基已快兩載光陰,可因為年紀什麼都不懂,這政務都是由蕭太后做主。

他聽不懂蕭太后說的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蕭太后口中的“李卿”究竟是哪一個。只得瞪大懵懂的雙眸,疑惑的看著蕭太后,和屋中眾人。

房彥謙因為病重,所以未來議事。

不過房玄齡如今也已經撐起了一片天空,可以獨當一面。

“太后,李河南歸附關中,只怕這中原戰事,勝負已分。

太后還需及早考慮退路,一俟中原戰事結束的話,下一個目標,定然就是江南。”

張仲堅怒道:“言慶無義,怎能在這時候歸附李唐?房喬,咱們現在應該立玄出兵,攻打滎陽。”

“張僕射,非是房喬不願出兵,實不能出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南本就人口稀少,陛下治下雖有五郡,可實則除吳郡、丹陽之外,莫不是人心惶惶。堯將軍攻打沈法興,已徵調了大半兵馬。現在就算集餘下兵馬,在中原戰局,也難有影響。

況乎江都至滎陽,尚需經由李唐治下,距離甚遠。

我們就算出兵,只怕不等兵至滎陽郡,這場戰事也已經結束了……平白的勞民傷財而已。”

張仲堅濃眉一蹙,虯髯顫抖。

“你的意思是,王世充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

“以我對李言慶的了解,此人謀後而動,不動則已,動必驚人。

他既然敢在這時候宣布歸附李唐,焉能考慮不周?只怕他這一歸附,把所有人都算計其中。張僕射,說起來你和言慶也是老朋友,而且合作了那麼多年,他的手段,你應當能了解。”

張仲堅當初和李言慶合作,商行天下。

蕭皇后也清楚這件事,故而睜大明眸,向張仲堅看去。

張仲堅不禁苦笑,輕輕頷首。

“太后,房喬說的不錯。那傢伙從小就是個妖孽,他既然決意歸附,定然是已經成竹在胸。”

蕭皇后的明眸,頓時黯淡許多。

雖然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是這心裡面,總還是有一些期盼。

現在,期盼沒了!

她輕聲道:“兵家之事,哀家不懂。出不出兵,只在張卿與房卿決意。

若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就縛了哀家和陛下,也降了李淵吧。”

這一句話說出口,房玄齡和張仲堅頓時跪在了地上。

“太后何出此言?臣等必以死護佑太后與陛下的周全。”

蕭皇后擺擺手,那意思是說: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她牽著小皇帝的手,緩緩轉入後堂。

“房喬,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張仲堅和房玄齡走出來後,低聲詢問。

“我的意思,讓杜伏威坐鎮鍾離,死守淮水一線,保淮南今冬無虞。

同時請堯柱國加緊對錢塘的攻勢。最好是在新春之前,攻克錢塘……只要能幹掉沈法興,想必那蕭銑也會驚慌。而後我們再與蕭銑談判,效仿當年三國孫劉聯盟,合力扼守江水天塹。

如此一來,我們至少還有一戰的資本。”

“和反賊聯合?”

張仲堅大怒,大聲道:“蕭銑若願歸順,我尚能同意。若是和他聯合,我斷然不能接受。”

“可是……”

“此事不必再說,這天下還是大隋江山,我絕不會同意和反賊勾連。”

張仲堅說完,怒氣沖沖甩袖離去。

房玄齡,卻在他身後,搖頭苦笑。

其實,張仲堅也非常清楚,房玄齡說的這個辦法,也許是如今最妥當的一個主意。只是他自認扶持的是正統,和一個反賊勾連,實在是難以接受。回到家中,張仲堅喝了幾杯悶酒,昏沉沉倒在了榻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聞有人在屋外敲門。

張仲堅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翻身坐起,沉聲道:“什麼人?”

“三叔,房大人派人前來通禀,說發生了大事,請您速速前往宮中商議。”

張仲堅連忙起身,拉開房門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剛得到消息,李言慶……”

“李言慶怎麼了?”

“滎陽李言慶,在七日前偷襲偃師。”

“啊?”

“還有…… 李言慶從河內抽調了杜如晦等人坐鎮偃師,他親領麾下萬勝軍。於三天前,攻下鄴城!”

張仲堅,頓時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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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二)


古鄴城跨漳水而建,曾經是魏晉時期,中原最為富庶的大都市之一。

曹魏、後趙、前燕、東魏、北齊,皆曾以鄴城建都。而最為有名的,莫過於三國時期,袁紹以鄴城治河北。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後,表面上以許昌為都,可實際上,實在鄴城立國。

所以,又有取河北必先取鄴,定河北必先定鄴城的說法。

開皇初,楊堅篡週,尉遲迥在鄴城起兵。楊堅擊潰尉遲迥以後,一把大火焚燒了鄴城,使這座古老的都城,化為一片廢墟。後經開皇、仁壽、大業年間的修復,鄴城多多少少恢復了元氣。可誰也沒想到,楊廣三徵高句麗,使得大好局勢頓時糜爛,河北更成為盜匪橫行之所。

鄴城受此波及,剛剛恢復的一點元氣,也隨戰亂而煙消雲散。

“從前,人們提起滎陽,必會提到鄴城。”

長孫無忌不無遺憾的看著眼前這座古老而破敗的城鎮,似是感觸頗深道:“可現在,滎陽已堪比東都。而鄴城之富庶,已成了過往傳說。南滎陽,北鄴城,恐怕日後再不復出現。”

鄴城在河水以北,滎陽在河水以南。

一南一北,交相輝映,被稱為黃河南北的兩顆明珠亦不為過。

如今,河南明珠尚在,河北明珠卻已經……

李言慶不置可否,催馬衝上了一座山丘。

由此向北眺望,可以見一望無際的河北平原。而身後,則是漳水。時值隆冬,河面已經冰封。

大隊人馬從河面上經過,可以看出這河面是何等的堅厚。

對於長孫無忌的感慨,言慶沒有功夫理會。

他扭頭問道:“竇建德先鋒軍如今到了何處?”

祖壽連忙回答:“據斥候回報,今晨夏軍先鋒已抵達平鄉,竇建德率十五萬大軍隨後跟進,業已進入巨鹿。同時,宇文化及也兵出清河,於昨夜抵達館陶…… 不過,徐將軍已經在繁水安排妥當。”

繁水,是武陽郡至汲郡的必經之路,也是汲郡的橋頭堡。

取汲郡,必先取繁水。

徐世績坐鎮繁水,定然是萬無一失。

李言慶點了點頭,對宇文化及的進攻,他倒是不擔心。只要不是宇文成都統軍,其餘人等,李言慶倒是真不害怕。不過,言慶也知道,宇文化及不敢讓宇文成都統軍。這兵者,詭道也。哪怕他和竇建德暫時結盟,卻也不能沒有防備。畢竟宇文化及和竇建德距離實在太近了。兩座都城,幾乎是毗鄰。萬一自己出兵,竇建德乘虛而入,他宇文化及,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宇文成都鎮守長河,不可輕易調離。

但宇文成都不能出戰,宇文化及手中,還真就沒太多可用的人才。

他三個兒子,除了成都成器之外。成基、成趾兩兄弟,基本上等同於廢物。吃喝玩樂倒是很擅長,可是辦正事,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宇文化及派誰統軍?”

“據斥候消息,乃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

李言慶眉頭微微一蹙。

他知道宇文士及,那是隋煬帝的女婿,南陽公主的夫婿。當年在洛陽的時候,南陽公主還幫過李言慶兩次,所以印象頗為深刻。李言慶並不懼宇文士及,只是隱隱約約聽說過,李淵和宇文士及的關係不錯。不過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那麼多,宇文士及既然來了,就不可放過。

“前往清河的使者,可曾派出?”

“數日前主公取下鄴城的時候,就已經派出。”

李言慶點點頭,不復贅言。

在他身後,薛收和長孫無忌,一左一右,跨馬執鞭。

三人靜靜的立於山崗上,凝視一望無際的平原許久之後,才撥馬返回營塞。

對於這次主動出擊,滎陽內部的意見並不是非常統一。許多人,包括鄭為善、辛文禮等人在內,認為攻取偃師倒算不得什麼。傾滎陽合郡之力,對付王世充倒也不算太困難。可是對於河北地區,大多數人都認為,應該放棄汲郡,乃至河內,固守虎牢關,以免兵力分散。

唯有薛收,不同意這樣的觀點。

“洛陽之戰,其關鍵非在內,而在外!

王世充跳梁小丑,並不足為慮。想必以關中之力,攻克洛陽易如反掌。關中之戰,關鍵在於河北。

竇建德、宇文化及,皆不可小覷。那竇建德素以寬仁而著稱,善於收買人心。其宋正本乃足智多謀之士,侯君集亦頗有武勇,夏軍自大業末年來,屯兵歷山飛,屯兵孟海公,已成氣候;而宇文化及,雖為李密所敗,但其麾下尚有數萬驍果跟隨,佔居清河,亦不可小覷。”

薛收在人後,時常為李言慶出謀劃策。

但在人前,他卻表現的非常低調,只埋頭做事,很少開口。

似這一次如此主動的提出意見,實屬罕見。杜如晦等人皆知薛收之才,聽他開口,全都表現出關注之色。

“那以大郎所言,那我們豈非是三面受敵,三面開戰…… 這樣一來,只怕兵力會略顯不足。”

何止是略顯,應該說是明顯不足。

李言慶麾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八萬兵馬。如今他既已宣布歸唐自無需擔心河東的唐軍。可即便如此,他同時開闢三個戰場,這兵力明顯不夠。特別是偃師,至少需要投入三萬兵馬,才可以保持住對王世充的壓力。如果再開戰的話……

地域太廣,僅輜重糧道的通暢,就是一個麻煩。

薛收笑道:“三面受敵,卻非三面開戰。

事實上,所謂的三王結盟,不過是一個兒戲罷了。

宇文化及,斷然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正值隆冬時機,河面冰封,他難道就不擔心,河南李神通的偷襲?所以我猜測,宇文化及會出兵,但絕不敢孤注一擲。只要主公扼守住繁水通路,則宇文化及即便出擊,也難以成事。

在我看來,洛陽之戰的關鍵在河北,河北之戰的關鍵,在竇建德。

竇夏亡,則王世充、宇文化及,不攻自破……”

言下之意,薛收是要把主戰場定在竇建德身上。而且聽他的意思,李言慶不僅不能放棄汲郡,而且還要主動出擊。反正這身份已經公開了,遲早都要與河北一戰,這已是不可避免的事。

李言慶很認同薛收的主意。

他說:“放棄汲郡河內不難,可是一旦放棄,必然會令滎陽產生動盪。

若此時有宵小趁機鬧事,說不得會令滎陽郡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我同意大郎的主意,既然要打,那就索性主動出擊。人言取河北必先取鄴城。當年曹操治鄴城而得河北之地,今日正當效仿。”

薛收眼睛一瞇,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而言慶則下定了決心,三方同時開戰……

這一次,他命杜如晦坐鎮滎南,主持整個偃師戰局。王伏寶、劉黑闥皆被劃歸杜如晦的麾下,並封杜如晦為滎州都督,大小政務一併歸於杜如晦。

這個滎州,可不是當初李言慶劃分的滎州,而是按照李唐劃分出來的滎州。

其面積包括了整個滎陽郡,姚懿、竇奉節、辛士傑等人,也一併歸於杜如晦調派。對此,大家也沒有太大的意見。同時李言慶命鄭為善為懷州都督,也就是大業年間的河內郡治下。

而後,言慶命辛文有出任衛州都督(汲郡,唐時的名稱),坐鎮黎陽。

對於李言慶這突如其來的任命,許多人都感到了一絲疑惑。按道理說,李言慶既然宣布歸唐,這三州都督之職,應該由長安任命才是。可是他卻自行任命,這其中難道又有什麼用意?

辛文禮、鄭為善想不出這其中的奧妙,可是杜如晦卻看出了端倪。

他與兄長杜幽客笑言:“主公這一任命,算是為我杜家日後,鋪出了一條錦繡前程。

可也是這一任命,京兆杜氏,只怕再也無法洗去主公的烙印……呵呵,不過這樣也好,勝負尚未可知。”

按照當時的習慣,李言慶歸唐之後,其麾下原有的構架,會被打散重新安排。

鄭、辛、杜三人以前督之職隨李言慶就唐,肯定會再有升遷,最差也是個平級調動。一州都督,也算是四品到三品的大員。對於杜如晦等人而言,自然是前程光明。可問題在於,這都督之職一旦掛在了身上,他們身上就被打上了李言慶的烙印。日後,如果他們再投他人,形同背主。

杜幽客說:“李河南既然如此看重杜家,杜氏也自當予以回報。

至於日後,又何必去操心?自有李河南出面,你我只需要在關鍵時,給予李河南所希望的支持。”

“兄長所言極是,且有著主公籌謀吧!”

武德二年冬,十月。

李言慶攻取鄴城。

正在調兵遣將,準備攻取汲郡的竇建德聞知後,頓時勃然大怒!

也許在竇建德眼中,李言慶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憑著幾首詩詞,加上些運道,才有今日之成就。

他歸唐本就不可饒恕,如今竟主動出擊,簡直不把竇建德放在眼中。

竇建德如何能忍受這種輕視,立玄下詔,要御駕親征。他命麾下大將曹旦為先鋒,率大將二十三人。領兵三萬,撲向鄴城。同時,竇建德親率十五萬大軍,隨後跟進,並派人聯絡宇文化及與王世充同時出兵。

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自信都出發,於十一月初,抵達邯鄲。

此前,曹旦的先鋒軍已經和李言慶有過交鋒,接連在臨水、成安大敗唐軍。

如今曹旦的先鋒軍,已經攻克了滏陽,若繼續推進,可在旬日抵達鄴城。竇建德聞知,喜出望外,他在大帳中取出曹旦的捷報,與眾人笑道:“人言那李言慶用兵如神,孤以為不然。

曹旦將軍接連取勝,那李言慶幾無抵抗之力,退守鄴城。

不得過幾日,曹旦將軍就可以攻克鄴城,將李言慶首級獻上…… 哈,李言慶,李無敵,名不其實邪!”

這一番話,說的是張狂無比。

內史侍郎孔德紹卻隱隱有不祥預感。此次出兵,竇建德的謀主宋正本因身體不適,故而沒有隨行。但在臨行之前,孔德紹曾拜見宋正本。宋正本更是連連叮嚀,要他多多小心李言慶。

“德紹,李賊狡詐,詭計多端。

此人年紀雖然不大,可是這心思卻縝密的很。我曾研究過他幾次戰事,把握戰機,堪稱一流。我這次不能隨王上前往,一切就交付於你。記住,切不可小看了那李言慶,所有小看他的人,不是身敗名裂,就是人頭落地。你要提醒王上,與李言慶交鋒,切忌輕舉妄動,冒然出擊。”

想到這裡,孔德紹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出來,給竇建德澆一盆冷水。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大帳外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報門聲。

“報……”

那傳令兵的中氣十足,聲音拖得很長。

只見他闖進大帳,單膝跪地道:“啟禀大王,剛得到消息,李淵命次子李世民為大都督,於今日率部兵出函谷關,其先鋒軍已攻克澠池…… 澠池守將張鎮周棄城而逃,退至缺門山。”

“你說什麼?”

竇建德頓時變了顏色。

關中的迅速擴張,李淵的飛速成長,已經讓竇建德生出忌憚之心。

此次要對李言慶用兵,說穿了就是因為李言慶為李唐打開了一條通道。不過在此之前,竇建德也好,宇文化及也罷,還有王世充,都認為關中不可能出兵。原因很簡單,關中今年連番惡戰,已經疲憊不堪。竇建德等人必須要搶在李唐恢復元氣之前,復奪滎陽之地。可是現在……

那該死的李唐,竟然出兵了!

“立刻傳詔,命曹旦留守滏陽。

下令三軍立刻開拔,火速與曹旦匯合之後,一舉攻克鄴城,兵進汲郡。”

曹旦,或許能擊潰李言慶,卻未必能攻克鄴城。

竇建德不想在鄴城損兵折將,更不希望把時間拖的太久。他要一舉拿下鄴城,攻克汲郡後,強渡河水。

趁著洛陽尚在王世充之手,拿下滎陽郡,隔斷關中與齊魯的聯繫。

李言慶……

在這個時候,已經被竇建德拋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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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三)


從邯鄲到鄴城,不過二百里。

而從邯鄲到滏陽,只有一百二十里的路程。

如果是單人獨騎,從邯鄲到鄴城幾乎能朝發夕至。可十八萬大軍的行進,卻遠非那麼簡單的事情。

單只是拔營起寨,就堪稱聲勢浩大。

所以竇建德兵馬還沒有全部離開邯鄲,李言慶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竇建德在向我示威呢。”

言慶得到消息時,正在鄴城的府衙中用飯。

聞聽竇建德起兵的消息,卻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他笑著與長孫無忌和薛收道:“看起來,秦王出兵攻克澠池,讓竇建德產生了不的壓力……不過他越是如此,對我等就越有利。”

長孫無忌苦笑一聲,“言慶,那可是十五萬大軍啊!

再算上滏陽曹旦的三萬人馬,竇建德這次可算是下了老本,傾巢而出。他就不怕,老家被抄?”

李言慶笑了笑,“那侯君集,也非等閒人。”

雖然記憶已經非常模糊,可侯君集這個名字,言慶印象還是比較深刻。前世從最開始的評書《隋唐演義》中的小白猿,到後來長大成人,從史書中獲知的那位侯君集侯大將軍,李言慶不可能輕易忘記。

哪怕對侯君集的生卒事件不太了解,但卻能記得這個人曾是李世民麾下,一員不可多得的大將。

言慶和侯君集沒有發生過交集,不過從徐世績口中得知,此人頗懂得用兵之道,更長於謀略。人很驕狂,似乎有些目空一切,而且性情暴躁,用徐世績的話說:頗有些猛張飛的味道。

李言慶不知道後世徐世績在這個年紀,究竟是怎樣的成就。

但從目前來看,他那初唐軍神的味道是越來越濃。說起來徐世績也算是經歷豐富,從一開始為鄭宏毅當伴讀,到後來為一縣司馬,再而後成為鷹揚郎將,每一步走得都非常堅實。

再加上受房玄齡等人熏陶,徐世績用兵,越來越穩。

從一開始好以奇兵出擊,到後來指揮大軍從容不迫,那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威勢,已足以令人畏懼。而他如今,才僅僅二十四歲而已。李言慶可以肯定,在歷史上的徐世績,絕無這等本事。依稀記得,隋唐之交時的徐世績曾屢遭敗績,甚至被竇建德生擒活捉,後歸附李唐。

而現在,徐世績的身上洋溢著一種自信。

那是從一次次大勝中獲取的信心……從一開始楊玄感之亂時復奪管城滎陽,到後來坐鎮羅口,一次次清剿盜匪。再而後,駐守虎牢關,和李密數次交鋒,乃至於八千鐵騎,縱橫千里追殺郝孝德,一直到坐鎮黎陽倉,成為一郡的軍事主官。李言慶覺得,現在的徐世績比歷史上這個時期的徐世績,更為老辣和成熟。

所以,徐世績的評價,李言慶斷然不可能忽視。

不過這一次竇建德攻打汲郡,李言慶最為擔心的兩個人都沒有跟隨過來。

一個是宋正本,因病在信都留守;另一個就是侯君集,駐守易縣,以抵禦已經歸唐的前幽州總管,虎賁郎將李藝。

起來,對於這位燕郡王,李言慶也不陌生。

李藝本名羅藝,在武德二年初,李世民柏壁之戰大敗劉武周之後,歸順李唐。

其人本是襄州人,勇猛善戰,麾下有燕雲十八騎,號稱無敵。不過,別以為燕雲十八騎就是十八個人,那只是一個稱呼而已。燕雲十八鐵騎的真正含義,是早年跟隨羅藝的十八個兄弟。羅藝靠著這十八個兄弟在幽州苦寒之地站穩了腳跟,更不斷發展壯大。如今,燕雲十八鐵騎已經發展成為十八個百騎,就是以當年十八個兄弟名字為名編序排列,號十八騎。

李言慶對十八騎沒有興趣。

他真正感興趣的是,羅藝的兒子,是不是真的叫做羅成?

雖然李言慶的麒麟台尚未覆蓋幽州,可是打探羅藝,並非一件困難的事情。羅藝之父名叫羅榮,曾在開皇年間任監門將軍。在仁壽元年,因受太子楊勇的牽連,被罷免了官職…… 羅榮在京兆為官,羅藝卻一直呆在老家襄州。大業五年春,得舉薦而從軍,並很快因功獲得提升。

遼東之戰時,羅藝在左武衛大將軍李景麾下效力。

後又與薛世雄合力鎮守涿郡,補缺虎賁郎將,涿郡鷹揚郎將之職。

羅藝共有三個孩兒,長子命羅松,次子,名叫羅成……這羅藝還真就有一個名叫羅成的兒子。

年紀比李言慶大三歲,和羅士信在伯仲間。

李言慶對此非常驚奇。後世不是有人說,羅成和羅士信,是一個人嗎?

哈,也不知道這二羅相逢,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無忌,一切就依計而行。

你和士信就駐守漳北鄴城…… 記住,無需堅守,若見形勢不妙,就立刻散開,聽候我的命令。

對了,出發之前到我書房一下,我有些東西,要交由你來處理。”

言慶收回思緒,把目光重又凝聚在地圖上。

薛收和長孫無忌沒有再開口講話,而是靜靜的看著李言慶……

“主公,如此一來,你可是在兵行險招。把一切都寄託在趙希譙剛送來的東西上,真的可以嗎?”

“是啊,那玩意兒放焰火倒是挺好,可若是投放於戰場上,真的能產生那麼大的用途?”

薛收和長孫無忌口中所言的“那玩意兒”是在李言慶出發攻克鄴城之前,由趙希譙派人送來。李言慶為其命名為轟天雷,其實就是以火藥為基礎,在李言慶投注了大量資金,趙希譙六載鑽研之後,研發出來的炸藥。趙希譙一共研究出三個配方,同時還送來了大約有三百多斤的鐵蒺藜火球火藥。

將三斤火藥,混合兩斤細小的鐵蒺藜,密封於一個竹筒之中。

據趙希譙介紹,這種鐵蒺藜火球的爆炸範圍並不大,而鐵蒺藜的覆蓋範圍更小。

可是這種火球有一個好處,那刻是爆炸時所產生的聲音,非常驚人。十斤重的一個竹筒,共三十個。如果埋在一處爆炸的話,可覆蓋五丈方圓……如果按照後世的度量方法,那就是十一米左右。

威力的確是不大,但也是目前而言,趙希譙所能夠做到的極限。

李言慶倒沒有責怪,溫言安撫一番之後,帶著這三百斤最原始的炸藥,來到了鄴城。

長孫無忌有些擔心,因為他知道,李言慶將會以這三百斤從未使用過的物品,來作為勝負手。

言慶笑了笑,“怕個甚,成不成,到時候一用便知。”

長孫無忌無奈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可這心裡面,卻始終七上八下,有些不太安生……

十一月初十,竇建德在滏陽和曹旦兵馬匯合之後,十八萬大軍,兵臨鄴城城下。

駐守於漳北鄴城的長孫無忌和羅士信,在經過短暫的交鋒之後,就棄城而走,逃遁無蹤。

竇建德攻占漳北鄴城後,可以與漳南鄴城,隔水相望。

看著鄴城殘破的城牆,竇建德信心滿滿……

“人言李家小兒用兵如神,以孤看來,也不過如此。孔德紹,你立刻派人渡河至鄴城下書,要那李家小兒早早投降。如若不然,休怪孤王心狠手辣…… 孤王馬踏漳南之時,就是李家小兒授首之日。”

孔德紹應命而去,可這心裡面,卻總是有些忐忑。

傍晚時分,竇建德的使者被人從漳南鄴城送回來……

“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竇建德看著眼前的使者,驚怒不已。

孔德紹說:“李家小兒說大王太過囂張,所以把前去下書的使者割去耳鼻舌頭,送還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封沾滿鮮血的勸降書,呈遞到竇建德的面前。

竇建德看罷,頓時大怒,“李家小兒欺孤太甚,孤若不取那小兒首級,誓不罷休……傳令三軍,寅時造飯,卯時出擊。明日此時,孤要在那鄴城城上,看到李家小兒的人頭呈上!”

說罷,他將勸降書狠狠摔在書案上。

那血淋淋的勸降書上,有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李言慶,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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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四)

黎明時分,夏軍大營中傳來悠長號角聲。

隆隆的戰鼓聲,撕碎了清晨的寧靜。一隊隊步卒踏著鼓點衝出大營,在戰鼓的催促聲中,向漳南鄴城發起衝鋒。

一座座浮橋在冰面上搭起,號角聲中,竇建德乘坐六匹白馬牽引的御輦,駛出大營。

漳南鄴城,寂靜無聲。

不過遠遠望去,可看見城頭上林立的軍卒,影影綽綽。

竇建德站在御輦之前,面露得意笑容。在御輦兩側,曹旦、高士興、阮君明、高雅賢等一干武將列隊排開,胯下戰馬更是不停的打著響鼻。躍躍欲試,恨不能立刻向鄴城發起衝鋒。

不過,沒有竇建德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孔德紹眉頭緊蹙,總覺得這心裡面,縈繞著一絲不祥的預感,可究竟是哪裡出了差池?孔德紹又說不清楚。他雖是內史待郎,可說實在話,並非竇建德的親信。人言竇建德寬厚,但孔德紹卻清楚,竇建德的寬厚,只對官宦世胄而言。那些投降過來的隋室官吏,都被竇建德重用。

不管是有能無能,總之他一概既往不咎。

王琮、麴稜,哪一個不是雙手沾滿義軍鮮血?可竇建德對這些人,素來寬厚,一旦歸順,立刻高官厚祿,予以重用。反倒是當年追隨竇建德起家的老兄們,和竇建德的距離越來越遠。

吞併歷山飛,吞併孟海公……

竇建德的那些手段,甚至比當年李密誅殺翟讓還要毒辣。

宋正本因為勸說幾句,就被竇建德立刻疏遠。若是在以前,哪怕宋正本病了,竇建德也一定會請他隨行。

孔德紹心裡有話,卻不敢說。

他自認沒有宋正本那樣的地位,更比不得那些手握兵權的將軍。在竇建德面前,謹慎小心,從不敢有半點懈怠。哪怕現在他心裡感覺不妥,也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與竇建德挑明。

當夏軍有半數渡過漳水之時,鄴城城頭,忽然傳來一陣隆隆戰鼓聲。

兩支千人鐵騎從鄴城兩側如同神兵天降一樣,驟然出現,向著夏軍兩肋,凶狠的衝擊過來。

在漳北觀戰的竇建德,不由得放聲大笑。

“李家小兒技窮,此等渡半而擊的招數,當年羅藝在易水就曾經用過。孤王焉能沒有防備?”

說著話,他抬起手來。

身後的旗牌官立刻搖晃紅色大旗。上揚三下,下垂三下,之後中軍鼓聲突然生出變化,鼓點三長兩短,咕隆隆響動起來。阮君明、高雅賢兩人頓時露出興奮神色,一催胯下戰馬,提槍舞槊,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迎敵!”

兩支騎軍風一般從中軍殺出,迎著唐軍的鐵騎就衝了過去。

高士興對孔德紹說:“鄴城有漳水相隔,我等攻佔了漳北鄴城之後,大王就覺察到,李家小兒會用當年羅藝在易水時的招數。

渡半而擊,那是對毫無防備而言。如今大王早有準備,李家小兒這一次,恐怕難以佔到什麼便宜。”

孔德紹強露笑容,稱贊道:“大王果然高明!”

去年夏,竇建德曾試圖奪取幽州,在強度易水時,遭遇羅藝的伏擊。當時羅藝聽取了薛世雄長子薛萬均獻出渡半而擊之策,大勝竇建德。所以,竇建德這一次吸取了教訓,早有準備。

按道理說,孔德紹應該放下心來。可不知為什麼,他這心裡面,卻越發的緊張。

直覺告訴他,李言慶這渡半而擊之策,不過是一個表面上的文章而已。李言慶身經百戰,無論是戰楊玄感,阻李密,鬥王世充,詭謀不斷。其人用兵,神出鬼沒,難以用常理猜度。如果李言慶只有這點本事的話,只怕也得不到那李無敵之名,更不可能令李密喪命手中。

但李言慶會有什麼花招?

孔德紹還真就猜測不出來……有心上前提醒,可是看竇建德那志得意滿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天曉的,自己這時候上前勸諫,會是什麼結果?

漳水南岸,唐軍已殺出鄴城……

李言慶似乎並不想一味的防禦,所以採用了主動出擊的策略。八風營衝出鄴城之後,呼啦啦擺開了陣勢。夏軍尚火,故而採用的是紅色號衣旗幟。而李言慶麾下兵馬,卻是清一色玄甲裝束。

而黑色裝束的唐軍,卻好像亙古以來便有之的堤壩,硬生生阻擋住夏軍的衝鋒。八風營錯動開來,將夏軍一下子吞噬其中。剎那間,漳水兩岸戰鼓聲隆隆,喊殺聲震天,雙方鏖戰一處。

“李言慶,黔驢技窮矣!”

竇建德仰天大笑,抽出橫刀,厲聲道:“三軍聽令,全力出擊…… 取李言慶人頭者,賞萬金,封千戶。”

剎那間,夏軍齊聲吶喊,刀槍並舉。

“攻擊,攻擊!”

隨著那喊殺聲四起,竇建德的御輦緩緩向漳水南岸移動。

就在這時,從夏軍的後營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一股黑色濃煙直衝九霄,巨大的聲響,瞬間淹沒了漳水兩岸戰場的喊殺聲。身處漳水河畔,竇建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地劇烈的顫抖。牽引御輦的白馬,在那巨大的聲響中,希聿聿長嘶不止。若非有馭手拼命安撫住白馬,只怕這六匹白馬,就要當場暴走。

饒是如此,竇建德還是站立不穩,噗通就跌坐在御輦上。

他驚怒不已,厲聲道:“剛才是何聲響?”

“大王,快看!”

竇建德順著孔德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後營中黑煙滾滾,直衝天際。

鄴城城頭上,李言慶露出了笑容……

“傳令下去,立刻高呼天佑大唐,竇逆必亡!”

“天佑大唐!”

“竇逆必亡……”

鄴城城頭上的軍卒齊聲高呼,而渡過漳水的夏軍,卻茫然不知所措。他們不清楚剛才的巨響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這後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竇建德更是不解,從御輦上爬起來之後,厲聲喝道:“速速打探,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孔德紹心驚肉跳,早知道那李言慶不好對付,果然還有後招。

天曉得那勞什子聲響是怎麼回事?

孔德紹說:“大王,臣曾聽說,當年翟讓與李言慶爭奪金堤關時,曾施展妖法,大敗翟讓。”

此人詭計多端,定然是有埋伏…… 如今敵情不明,我軍實不宜再停留此地,當速速退兵。”

有一人站出來說話,自然就有更多人跟隨。

高士興同樣是心驚肉跳,聽孔德紹開口,連忙讚同道:“大王,孔侍郎所言極是,此等情況,實不宜再與李言慶交鋒。”

竇建德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就在這時,從後營跑來一個小校,一臉煙熏火燎的模樣,來到御輦跟前,翻身滾鞍落馬。

“啟稟王上,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後營剛才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鄴城南牆突然間全部坍塌,砸死砸傷無數……鄴城府衙,在剛才一聲巨響過後,有黑龍隱現,整座府邸化為一片廢墟…… 殷秋大將軍死於廢墟之中,石瓚將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竇建德激靈靈一個寒蟬。

沒等他開口,又有一名小校從後營趕來。

“大王,輜重營突然起火,但原因尚未查到……殷秋石瓚兩位將軍不在,以至於後營現在亂成一片。”

“報……啟稟大王,後營兩側山巒,出現大批唐軍兵馬,人數尚未探明。”

“報!

唐將羅士信率一隊鐵騎從後軍殺入,連殺營中十三員大將,如今正逼至中軍!”

一連串的消息,讓竇建德的大腦有些不夠用了。

漳水南岸,人心惶惶的夏軍不知所措,更不清楚是否該繼續進攻。因為剛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令夏軍的鼓聲完全失去了節奏,變得散亂不堪。古時兩軍交鋒,鼓聲就是命令。

不同的節奏,代表不同的進攻方式和手段。

士卒搏殺於疆場,不可能去查看旗號的變化,只可能根據這鼓聲,來做出判斷。

可現在,鼓聲亂了,軍心也就散了……是該繼續衝鋒,還是就地防御,亦或是立刻後退?

夏軍士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唐軍,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薛收將大襖脫下,赤膞上陣,親自擂鼓。

鼓點,是奮進鼓的鼓點,意思是要唐軍士卒,奮勇衝殺。

而李言慶更是從城頭上走下來,跨上象龍馬,提起沉香槊,一馬當先,殺出鄴城。在他身後,四大家將緊緊跟隨,雄闊海赤膞雙斧,腳下生風,儼然就是一個飛毛腿;闞稜倒拖陌刀,不落半步,風一般衝進了戰場。鄭大彪和柳亨,則是典型的馬上將。一個揮舞大槊,一個舞動雙槍,一左一右護住李言慶身後。再往後面,則是李言慶那支黑色的玄甲裝束的萬勝軍。

戰場上,裴行儼、薛萬徹縱馬擰槍,在亂軍之中左衝右突。

當李言慶殺入疆場之後,裴行儼厲聲大吼:“李將軍與我等並肩作戰,兒郎們當奮勇向前,不取竇建德首級,絕不收兵。”

“天佑大唐,竇逆必亡!”

八風營兩萬將士同時高呼,一個個如同出閘的猛虎,只殺得漳水南岸血流成河,夏軍節節敗退。

冰封的河面上,鮮血凝固其上。

殘肢斷臂七零八落散落遍地,夏軍終於抵擋不住,開始向漳北回收。

而此時,竇建德終於下定了決心,暫時收兵。隨著銅鑼聲響起,御輦徐徐向後撤退……

李言慶看得真切,手中沉香槊撲稜稜一顫抖,將一員敵將扎了個透心涼,順勢向外一挑,大槊在手中轉動一圈,一式橫掃千軍,將十數名夏軍逼退。闞稜和雄闊海趁勢衝上來,陌刀大斧上下翻飛,只殺得夏軍血肉橫飛。

“竇逆已敗,休走了竇逆!”

李言慶氣丹沉田,大吼一聲。

唐軍聞聽,一個個士氣大振。而夏軍回頭看去,就見中軍大纛正在向後移動,頓時再無鬥志。

連大王都跑了,我們還打個什麼?

幾乎是在眨眼間,夏軍原本還能勉強保持的陣型頓時大亂,再也無心與唐軍交戰。

竇建德哪裡想到,他這一退,會令整個大軍陷入惶恐之中。

不過剛才的巨響實在是太過於詭異了,詭異的讓竇建德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敢在乘坐御輦,命人牽來戰馬,提槍上馬,向後撤退。

與此同時,由於大批夏軍無需的撤退,搭建在漳水河面上的浮橋,明顯不夠用。

不少夏軍乾脆踩著河面上的堅冰,向漳水北岸逃竄。一個,兩個,三個……眨眼間,整條河面上布滿了夏軍士卒的身影。漳水冰封,河面堅厚,可畢竟這不是一兩個人踩踏在冰面上,幾千人,乃至上萬人同時出現在漳水河面,那厚厚的堅冰,再也無法承擔起如此負重。

在一連串嘎吱嘎吱的冰裂聲中,河面堅冰四分五裂。

數之不盡的夏軍軍卒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好像下餃子一樣,剎那間吞沒了無數夏軍士卒的性命。

李言慶率部沿著夏軍搭建起來的浮橋衝殺,如同摧枯拉朽。

竇建德一邊撤退,一邊聆聽著身後傳來的淒厲慘叫聲,哭號聲,這思緒也隨之變得更加慌亂。

眼見著就要退至漳北鄴城的城牆下,但見整座城池,仍被濃煙所籠罩。

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城中的火光跳動,那是他竇建德的輜重營…… 如今,已經化為一片火海。

“大王,此地不可久留,當速速退往滏陽。”

眼見竇建德已經亂了分寸,孔德紹連忙上前勸說。

“沒錯,應當退往滏陽,傳孤紹令。撤退,撤退!”

竇建德大聲呼喊,準備繞城而走。

畢竟,那鄴城被濃煙和烈焰籠罩,天曉得裡面會有什麼危險。不是有探馬說了嗎?鄴城兩側山巒中出現大隊唐軍兵馬,人數不詳。這就說明,李言慶早有預謀,準備在這裡把自己一網打盡。

再繼續逗留下去,只怕有性命之憂。

竇建德極為惜命……

鄴城雖然敗了,可是我還有大半個河北在手中。了不起棄了魏郡不要,老子退守邯鄲,看你李言慶能奈我何?

也許,連竇建德都沒有發現,經此一戰之後,他從原先要一舉攻克鄴城,已轉變為只守不攻的心思。在眾將的護佑下,竇建德等人繞城而走。眼見著就要從鄴城繞過去,忽聞一聲如雷巨吼傳來。

“竇逆休走,你家羅爺爺在此候你多時!”

從濃煙之中衝出一匹烏騅馬。

馬上一員大將,黑盔黑甲,面覆黑色奇紋假面,手持青鋒槊,如凶神惡煞一般,衝向竇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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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一章  鄴城之戰(五)

慈澗,唐軍大營。

自十一月初,李世民奉命兵出潼關之後,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勢,接連攻取稠桑、澠池,缺門山和新安。

短短十餘日的時間,唐軍連克四城。

張鎮周連戰連敗,不得已只得退守慈澗一線,拒不出戰,抵禦唐軍攻勢。

不過,由於唐軍來勢洶洶,加之齊魯地區的唐軍連連告捷,李道玄率白衣軍攻破白馬,斬殺王德仁之後,順勢將滎陽和齊魯連為一體,更使得關中和中原,呈現出合併之勢。

李唐一統江山,似乎已成了定局。再加上張鎮周連戰連敗,使得熊州守將郭士衡不免心驚肉跳,生出反意。李世民兵抵慈澗之後,郭士衡就秘密與李世民聯絡,等待時機成熟,就獻城投降。

一時間,也使得李世民風頭無兩。

他挾柏壁之戰大勝,擊潰劉武周宋金剛的聲威,兵臨河洛,所向無敵。

不過李世民也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般的長驅直入,在於王世充的兵馬,有六成被集中在偃師一線。李言慶命杜如晦坐鎮偃師之後,已直接威脅到了洛陽安全。王世充也沒有想到,關中會在連番惡戰後,國力疲憊之時,悍然用兵,以至於西線兵力,明顯不足。

隨著竇建德南下,李世民心裡的壓力,也隨之增大。

李言慶能夠在河北阻擋竇建德多長時間?他心裡也沒個底兒。本以為,李言慶會放棄汲郡,乃至於放棄河內,固守於滎陽一線。卻未曾想。他非但沒有放棄,反而主動出擊,攻占了鄴城。這固然是一個極其高明而大膽的舉措,可是在李世民看來,卻未免有些莽撞了!

攻取鄴城,只可能激起竇建德的兇性。

李世民實在是想不明白,李言慶這膽略,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就那麼有把握,能擊敗竇建德?不過李言慶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到了!他攻取了鄴城,也就等於給竇建德南下增加了難度,更為自己奪取洛陽,消滅王世充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無論李言慶能否阻擋住竇建德,李世民都必須在竇建德攻取滎陽之前,拿下東都。

這已經不僅僅單純的勝負問題,更牽連到李世民的聲望。要知道,自從李言慶宣布歸唐之後,李世民的威望,不可避免的受到巨大影響。雖然大家都還不清楚,李言慶屬於李閥一份子,可是他自幼累積下來的名聲,足以讓很多人為之傾倒。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提起李言慶,莫不尊一聲‘李河南’。李世民雖則在軍中威望甚高,可人言李唐,必先言李言慶。這使得李世民身上,背負起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在內心裡,李世民不願就此認輸!

所以,他必須攻取洛陽……

不但要拿下,還要打得漂亮,打得威風,不能讓李言慶風頭蓋過。

可沒想到,張鎮周抵達慈澗之後,再也不與他正面交鋒。依托慈澗的地形,與唐軍對峙起來。

慈澗屯紮有數萬精卒,更有張鎮周、單雄信等一干驍將。

如果張鎮周打定主意做烏龜的話,李世民就算能攻下慈澗,也必然是損兵折將,這也是李世民決定暫時不予強攻的一個重要原因。慈澗若損失慘重,那麼攻取洛陽,豈不是更加困難?


入夜後,月朗星稀。

李世民在軍帳中待的有些煩悶,於是帶上段應玄等一干心腹,月十餘人悄然離開了唐軍大營。

“大將軍,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隨行之人中,有一個眉清目秀,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的青年。

“小八,今夜月色明亮,我欲登高,查探慈澗大營。”

那青年,正是毛小八。

去年,他得平陽公主推薦,來到李世民帳下效力。由於他聰明機敏,頗能察言觀色,故而甚得李世民喜愛。加之他當年在白衣彌勒,也學了一手好劍術,身手在李世民的秦王府中。也算是一把好手。其劍術精妙,僅在柴青之下,但若要搏命,只怕柴青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些年來東躲西藏,毛小八不僅僅是變得更有眼色,還學會了讀書識字。

早年的種種經歷,讓毛小八明白,若成人上人,光靠著一身蠻力和小聰明,還是難成大器。能讀書識字,才可能獲取更多的認可,得到更多的關注。唯有這樣,他才能夠站穩腳跟。

想那李言慶,當年不過是鄭家閹奴假孫。

憑什麼能聲名鵲起,而後步步高升?不就是因為他讀過書,識得字,能吟誦幾首詩詞嗎?

所以,在長安躲藏的日子裡,毛小八為讀書識字,著實花費了不少錢帛。

他之所以能迅速在公主府立足,正因為他能讀書識字的特點。而今到了秦王府,毛小八更因為這個優勢,成為秦王府舍人,甚得李世民看重。

李世民跨上馬,一行人悄然離開唐軍大營。

趁著夜色,十幾人登上高崗,鳥瞰慈澗王世充大營。

但見王世充大營,錯落有致,暗合五行八卦之妙,成雁行立寨,中軍為步兵營,左右騎軍大營隱隱有馬嘶聲傳來。看著大營中星星點點閃爍的燈火,李世民的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

這個張鎮周,似乎還真是一個知兵的傢伙!

“小八,可曾看出什麼奧妙?”

毛小八雖然讀過書,識得字,可對這兵法,還真不算太了解。

聞聽不由得一笑,“大將軍,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八的本事。別的到還好說,這行軍打仗之事……

不過,我看鄭軍的陣型布列非常緊密,而慈澗地形狹窄,如若強攻,只怕要費些手腳。”

李世民聞聽,滿意的點頭。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毛小八在這一點上拿捏的很好,絕不會犯下錯誤。

李世民對段應玄道:小八雖然不懂兵法,可是這眼光倒真是不差。如若強攻,的確不是一個好主意。可若不強攻的話,只怕會拖延時間……河北戰局尚不明朗,我們的時間只怕不多。若拖得久了,一旦河北失利,再想攻取洛陽,就必須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與我不利。”

段應玄是個沉默的人,與毛小八略顯兔脫的性子,大不相同。

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因為段應玄很清楚,衝鋒陷陣,他倒是不怕,可若論及行軍布陣,非他所長。與其信口開河的誇誇其談,倒不如埋首做事。他更相信,李世民一定能想出對策。

“好了,我們準備回去吧。

這慈澗的情況,我已大致了解。回去之後和王通先生商議一下,看看該如何來解決這個麻煩。”

段應玄和毛小八兩人點頭答應。

眾人撥轉馬頭,準備從高崗回去。

忽然,高崗下傳來一聲如雷暴喝:“李家小賊,敢探爺爺的陣營?乾脆讓爺爺帶你去看個清楚吧。”

一隊鄭軍鐵騎,從山下呼嘯著撲來。

為首大將,胯下馬,掌中金頂棗陽槊,赤紅的面膛,猶如滴血一般,雙眸通紅,好似噴火。

只見他一馬當先,向李世民風一般衝來。

在他身後,尚有五百親兵,緊緊跟隨,

李世民一眼認出,來人是王世充麾下大將,單雄信。

說起單雄信,李世民倒也略有耳聞。此人原本隨翟讓佔居瓦崗,後來從了李密。李密死後。單雄信又投奔了王世充,而且甚得王世充信任,並將自己的妹子嫁給單雄信為妻。據說,這個人和李家仇深似海…… 具體是什麼恩怨,李世民到還真的不太清楚。只知道單雄信的祖上,好像是北齊的將領,被自己的父親所殺,僅此而已。不過,李世民卻知道,這單雄信有萬夫不擋之勇,是一員少有的虎將。當初秦瓊和程咬金歸降時,就曾稱讚過單雄信。

李世民心道一聲不好,撥馬就走。

段應玄見情況不妙,連忙大聲呼喊:“小八,你保護大將軍先走,我來攔住此獠。”

說罷,他催馬擰槍,衝向了單雄信。

要說起來,這段應玄也是一個了不得的驍將。但若是和單雄信相比,段應玄明顯不是對手。

單雄信的目標,已經鎖住了李世民,見段應玄攔住去路,頓時勃然大怒。

擺槊相迎,和段應玄戰在一處。另一邊,毛小八等十餘人護著李世民掉頭就走。可沒等走出多少步,就聽身後馬蹄聲隆隆作響。

單雄信怒吼道:“李家小兒,哪裡走?”

李世民偷眼觀瞧,就見單雄信已經追來。想必段應玄不是單雄信的對手,如今只怕兇多吉少。

“大將軍,速走!”

毛小八大聲呼喊,帶著人做勢就要反身阻攔單雄信。

李世民知道,自己難以逃走。單雄信帶來五百人,足以將自己一行人困住。如今之計,唯有自己設法拖住單雄信,等候救兵前來。想到這裡,李世民突然勒住戰馬,順手摘下長槊。

“小八,速回請請援兵前來,我在這裡,拖住此獠。 ”

說罷,他擺槊衝向單雄信,毛小八也不遲疑,打馬揚鞭而去。他一邊跑,一邊嘶聲大喊:“速救秦王,速救大將軍!”

單雄信的目標只是李世民一人,哪裡在乎那毛小八?

見李世民衝過來,他大笑一聲,“小娃娃,看你還往那裡逃!”

論年紀,單雄信比李世民大二十歲左右。一桿金頂棗陽槊,如出海的蛟龍,掛著一股銳風,直刺李世民。李世民率著十幾名親兵,拼死將單雄信拖住。不過他武藝雖然不錯,卻怎比得上單雄信這種經年征戰的猛將?無論是從經驗還是身手,李世民都不是單雄信的對手。

只四五個回合,李世民就有點撐不住了。

他虛晃一槊,逼退了單雄信後,撥馬就逃。到了這時候,單雄信焉能放過李世民,緊追不捨。

眼見單雄信越追越近,而己方家將,更是死傷殆盡。

李世民不免心生絕望,暗自叫苦。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李世民一咬牙,勒馬翻身,欲與單雄信搏命。就在這時候,只聽遠處傳來馬掛鑑鈴之聲,一匹踏雪烏騅,風一般衝了過來。

馬上大將,雙手持鞭,一雙環眼,亞賽銅鈴。

“賊將,休傷我主!”

李世民一見來人,頓時喜出望外,大聲喊道:“敬德,救我!”

說時遲,那時快,尉遲敬德已衝到了近前。單雄信也追上了李世民,大槊揚起,一式怪蟒翻身,狠狠扎來。

尉遲敬德怒吼一聲,胯下踏雪烏騅陡然加速,噌的一下子竄到了李世民身後。雙鞭一橫,一式鐵門閂,鐺的崩開了單雄信手中的金頂棗陽槊。不等單雄信反應過來,尉遲敬德輪鞭就打,把單雄信死死纏住。與此同時,李世民縱馬疾馳,同時開弓放箭,接連射殺數名單雄信的親兵。

從唐軍大營方向,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想來是接到了毛小八的報信,於是前來救援。

而慈澗張鎮周,也得知了消息,率部前來增援。雙方在高崗下,進行了一次短暫的交鋒之後,便各自收兵。張鎮周帶著單雄信,返回慈澗大營,而唐軍眾將,則護著李世民離開。

毛小八帶人,趁機打掃戰場,在高崗半中腰,找到了段應玄的屍首。

回到大營之後,李世民被王通好一眸子的責怪。直到李世民連連告罪,總算是平息了王通的怒氣。

“此次我能脫險,全賴敬德捨命相救!”

李世民感嘆道,說著還脫下大氅,親手披在尉遲敬德身上。

不過,心裡面更感為難:尉遲敬德與我有救命之恩,而李言慶卻是我同宗兄弟,我又當如何決斷?

每每想到這件事,李世民就感到為難。

雖說在王通的選擇下,李世民收下了尉遲敬德。可相應的,他就要承擔起尉遲敬德和李言慶之間的恩怨。如果將來,李言慶得知真相,要與敬德搏命時,我又該站在哪一邊,幫誰呢?

一想到這些,李世民就意興闌珊。

吃罷了酒宴之後,眾人各自返回營帳。李世民則呆呆的坐在大帳中,直至過了丑時方才安睡。

迷迷糊糊,李世民聽到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忙翻身坐起,卻見一縷陽光,透過牛皮大帳的小窗,照映進來。

原來,天已經亮了!

“啟禀大將軍,河北急件!”

李世民用力揉了揉面頰,精神頓時振奮起來。

他站起身,“報進來。”

傳令兵帶著一個,風塵僕僕的小校,闖入大帳之中。

“河北戰局如何?”

“啟禀大將軍,昨日屈突通大將軍得到消息…… 李河南三日前於鄴城大敗竇建德。夏軍十八萬兵馬,全軍潰敗。如今,竇建德被困永年縣,燕郡王李藝強渡易水,兵鋒已直指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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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二章  河南王(上)

竇建德輸了!

而且輸得非常徹底……

十八萬大軍幾乎在一日間灰飛煙滅,或是被殺,或是被俘,或是潰敗逃亡。總之,當竇建德從戰場上撤下來以後,發現身邊的人馬已所剩無多。大將軍高士興被羅士信斬殺於漳北鄴城,阮君明、高雅賢被裴行儼轟殺於漳水南岸。孔德紹被薛萬徹生擒活捉,驍將殷秋石瓚,葬身於漳北鄴城的廢墟之中。輜重營被沈光率人焚毀,在漳水被殺死的軍卒,更不計其數。

逃至永年時,竇建德身邊,只剩下曹旦凌敬等人,兵馬不過七千。

未等竇建德從慘敗的陰影中緩過氣來,李言慶親率兩萬大軍,兵臨達年城下。與此同時,李建成在河東游說絳郡長平歸降,薛世雄領命出征,在河東集結三萬大軍,自長平郡直撲邯鄲。

北面李藝,以二子為先鋒,薛萬均為副將,在易水設計大敗侯君集。

侯君集在亂軍中逃匿無蹤,下落不明。李藝隨後命長子羅松,次子羅成,兵分兩路。一路強攻信都,直逼襄國。信都一時間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一方面要分兵救援竇建德。一方面又要抵禦李藝的攻擊。無奈之下,竇建德的妻子曹氏,命左僕射齊善行前往平原向宇文化及求援。同時又命宋正本帶兵掛帥,北上抵禦李藝的攻擊。一時間,河北之地,亂成一團。

武德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徐世績設下誘敵之計,大敗宇文士及。

十一月二十九日,宇文化及下令宇文成都掛帥,準備出兵救援竇建德。所謂唇亡齒寒的道理,宇文化及也清楚。竇建德如果完了,那他根本不可能抵禦李唐的攻擊。哪怕宇文成都驍勇善戰,可要知道,宇文成都面對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那個號稱戰無不勝的李言慶。

十二月初三,宇文成都率兩萬驍果,前往永年縣。

十二月初八,就在宇文成都離開清河,先鋒人馬已抵達平鄉的時候,裴世矩開放城關,令李神通大軍長驅直入,跨過黃河之後,迅速佔領清河郡,兵鋒直指平原。宇文化及大驚失色,連忙命人召回宇文成都,同時又調集麾下兵馬,試圖拖延住李神通的腳步。

救援竇建德雖然重要,可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十二月十一日,宇文成都在平鄉的知清河造反的消息,立刻回軍救援。

可這一來一回,也使得兩萬驍果出現混亂局面。十一月十三日,就在宇文成都返還清河途中,於經城被李言慶伏擊。李言慶親率萬勝軍,並一方悍卒,以裴行儼、羅士信、薛萬徹為先鋒,並四大家將合擊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倉促應戰,自然難以抵擋李言慶的攻勢。

雙方在經城城下鏖戰一個白晝之後,宇文成都最終抵擋不住李言慶的攻勢,敗退而走,生死不明。

而兩萬驍果,隨之煙消雲散……

十二月十七日,李神通攻克厲亭,大敗宇文化級主力,兵臨平原城下。

十二月十八日,李藝在河間七里井敗宋正本。曹氏在齊善行的保護下,連夜撤離樂壽,逃亡渤海郡。

十二月二十日,竇建德被部下曹旦所殺,永年縣破!

———————————————————————————

一場本該是勢均力敵的大戰,竟以這樣一種方式,奇異的結束了……

河北戰事之順利,令遠在長安的李淵,也不禁為之瞠目結舌。他實在是不明白,李言慶是怎麼就把整個河北戰局,勾連在一起?特別是裴世矩的突然歸附,可以說是一著神來之筆。

“誰能告訴朕,裴世矩為何會突然歸附?”

李淵自言自語,眉頭緊蹙。

要說起來,李淵和裴世矩並不陌生。楊堅楊廣兩父子在位期間,裴世矩始終屹立不倒,甚得兩帝信賴。而且,此人不但老謀深算,更是一個出色的外交使臣。隋文帝時,楊堅與突厥達頭可汗交鋒,正是裴世矩奉命出使突厥,分化突厥五部,而後才有楊素以騎戰大敗達頭之勝。

不過,對達頭之戰中,當時的主要謀劃者是楊堅、楊素、高穎三人。

裴世矩,只是一個執行者,而非決策者。然則在大業初,隨著楊素病故,高穎不受重用,裴世矩開始從一個執行者轉換為決策者。正是此人,以黃門侍郎的身份出使西域,做西域堪輿圖,並一手謀劃了分化吐谷渾和突厥之間關係的計策。隨後就有了薛世雄大敗吐谷渾,楊廣在西域設立四郡的豐功偉績。可以說,對吐谷渾之戰中,裴世矩的功勞,至少佔居一半。

這樣一個老而彌堅的權臣,同時又是河東四姓之首,聞喜裴氏的族長,李淵焉能沒有顧忌?

在得到裴世矩歸附,李神通順利渡過黃河,佔清河郡消息的當天晚上,李淵微服悄然離開皇城,直奔義寧坊而去。

長安,下起了小雪。

紛紛揚揚,染白了整座城市。

在義寧坊中,矗立一座巍峨府邸。朱紅色的大門,在夜中格外醒目,門上台階積有一層雪花,氣死風燈籠在風中搖曳不停,似是合著寒風舞動。

門匾上,黑底金字,寫著醒目的‘竇府’二字。

李淵的車仗竇府門外停下,自有侍衛上前,叩擊門環。

這座竇府的主人,名叫竇抗,也算是李淵的妻兄。竇抗就竇榮定的兒子,雖和已故的竇夫人不屬一房,但關係倒也不錯。當年竇抗坐鎮幽州時,時常會和駐守樓煩的李淵聯系,彼此交往密切。

而且,竇抗的兒子竇誕,同時也是李淵的女婿。

這也就給兩家的關係,更加緊密。

不過,在李淵登基之後,竇抗就變得不再關注朝政。他喜歡酒,故而終日醉生夢死。李淵雖然勸說幾次,卻都無法令竇抗改變主意。最後也只好由著竇抗去,不再過問。其實,李淵很清楚竇抗這樣做的用意。所謂功成身退,所謂韜光養晦,大概也就是這種狀況。

只是,若有什麼心煩的事情,李淵還是會去請教竇抗。

在李淵看來,竇抗始終都是一個極其睿智的人……

不過,由於李淵來得突然,竇抗又喝醉了。李淵很無奈,只好坐在書房裡,陪著熟睡的竇抗,自言自語不停。

“竇兄,朕如今真的很頭疼。

我原本希望借此機會,能讓玉娃兒知難而退,將來也好予以安排。可誰知道,這孩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不但牽制住了王世充的兵馬,更在河北大敗竇建德,還順手幹掉了破野頭一家。

如此一來,闔朝堂上下,竟似無人能壓制住他。

他手握河南,又有平定河北之功勞…… 朕原想令二郎統兵,以壓制他的威望。沒想到,洛陽猶未平攻取,這河北卻先平定下來。人常言,狡免死,走狗烹……朕不想做那無情無義之人。但那孩子的威望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如今整個長安,都在討論他的事情,朕如何能心安?”

臥榻上,竇抗吧唧吧唧嘴巴,翻了個身,繼續酣睡。

李淵上前為竇抗蓋好了毯子,長嘆一聲,繼續說:“孝基戰死,朕心實痛。

本該好生對待玉娃兒,可是這孩子卻不太知道進退。他這麼大的功勞,朕又該如何安置呢?”

是啊,李言慶的功勞太顯赫,顯赫到李淵都生出忌憚之心。

竇抗含含糊糊的吐出一句,“你家的事情,休要呱噪。”

那聲音很小,而且似是說醉話。

可在李淵聽來,卻不由得一振……

“竇兄,那你說,玉娃兒可有異心?”

“傻子才拼命”

李淵心裡很清楚,竇抗似醉實醒。自己說的這些話,他肯定是聽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裝醉,是因為他不願意再卷入朝堂上的糾紛之中,至於原因,李淵也明白。說起來,竇抗的母親,還是楊廣的姑姑,可即便如此,楊廣登基之後,對竇抗的打壓,至今仍記憶猶新。

其實楊廣打壓的何止竇抗一人?

李淵不也是皇親國戚?他的母親,還是獨狐太后的姊姊,可是楊廣打壓起來,照樣是毫無顧忌。

言慶是個聰明人,焉能不曉得自己的想法?

可他卻依舊沒有半點猶豫,不但沒有收斂,反而做得更加出色。

如果他心裡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說不得會有所忌憚。但也正因為他沒有那麼多的顧慮,所以才會如此的放開手腳吧?

就如同竇抗所言:傻子才會那麼拼命!

李言慶是傻子嗎?

李淵想到這裡,不由得笑了!

也許,他真是個傻子!

想到這裡,李淵的心也隨之豁然開朗起來,對言慶日後的安排,也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他拍了拍竇抗的身子,起身走出書房,離開了竇府。

就在李淵走出書房的一剎那,竇抗猛然睜開緊閉的雙眸,看著門外。許久後,幽幽一聲長嘆。

這帝王家事,還是少摻和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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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八二章  河南王(中)


竇建德死了!

李言慶一身戎裝,邁步走進永年縣衙的時候,只看見一具無頭死屍,倒在一灘殷紅的血泊中。

雖然沒有頭,但從屍體上的衣著,還是能夠辨認出身份。

“柳青。”

“卑職在!”

“把竇建德的屍體和他的首級縫合起來,用上好的棺槨裝好,著人送往貝州,妥善安葬。”

“卑職這就去安排。”

柳青連忙指揮人,把屋中的屍體抬出去。

李言慶在屋子裡坐下來,抬頭看著門外,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主公,天策大將軍派人送書,說是希望您能夠將竇建德的首級,送往洛陽,以震懾王世充……”

李言慶則笑了笑,“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已經死了,何必再令其身首異處呢?竇建德好歹也是一方諸候,也算得上一個梟雄。梟雄自當有梟雄的體面,凡事做得太絕,會遭有報應。”

“可是……”

“派人告訴秦王,竇建德的屍體我已經送往貝州。

至於洛陽戰事,我不日將返回滎陽,協助他盡快結束。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一力擔之。”

他不是不清楚李世民的用意。可是,他不想遂了李世民的心願,或者說,不想輕易的放過王世充。李世民無非是想用竇建德的人頭,來招降王世充,盡快解決掉洛陽的戰局。王世充若是投降了,自己答應過越王楊桐的事情,豈非就無法實現?他曾答應過,會取王世充首級,為楊桐報仇!

然而,王世充若是投降了,他就很難有機會下手。

李言慶很清楚,王世充和竇建德的情況不同。竇建德草根出身,也許上推八百年,他倒是可能和竇夫人同宗。而且,他勾連胡人,且與山東士馬有著密切關係,在河北之地,威望甚高。如果竇建德活著的話,勢必會對河北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所以殺了他,也不足為過。

而王世充呢?

是太原王氏族人,五姓七望子弟,背景極為深厚。

他雖然霸佔了洛陽,是一方諸候。可論較起來,王世充的威望遠比不得竇建德。李淵也需要豎立一個典型,以招降各路諸候。所以,王世充若是投降了,李言慶想殺他就變得很困難。要殺王世充,最好的辦法就是攻破洛陽城,直接將他斬殺,以免留下什麼後患。

至於會不會因此而得罪李世民?

言慶沒有過多考慮……

畢竟,他仰慕李世民,是仰慕歷史上那個開創貞觀之治的李世民;想抱李二的大腿,則是因為他沒有那麼強大的實力。而現在呢?李言慶已無需再去抱李世民的大腿,就可以站穩腳跟。如今的李世民,還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唐太宗,言慶雖然對他有好感,卻無需再歸附他。

實力、名氣,地位的不,就會產生出不一樣的想法。

雖說他目前頗有些功高震主的危險,但這種時候越是謹小慎微,只怕就越是容易被人猜忌。

竇建德雖然已經死了,可河北戰事,尚未平息。

宇文化及仍在平原縣負隅頑抗。竇逼德的殘部,依舊割據各地。而且經此一戰,武安、魏郡(已更名相州,今河北邯鄲、刑台地區)兩地殘破不堪,衛州民力貧乏,更需盡快休養生息。

而且,李神通部、薛世雄部進入河北,佔領了清河、武陽、襄國等地,而李藝更佔領信都,形成了對宇文化及和竇建德殘部的包圍。李言慶也不想做得太絕,總得要給人留口飯吃。再加上他已拿定主意,想要盡快返回滎陽,收拾王世充。所以對河北戰局,並無太多興趣。

永年縣一俟攻破之後,李言慶便歸心似箭。

他立刻下令,命徐世績坐鎮相州,為相州行軍總管,協助薛世雄、李神通掃蕩竇建德殘部,而後又命薛收為相州留守,孔德紹為相州司馬,治理地方,以求盡快回復相州等地的民生。

一應安排妥當之後,李言慶拜會了薛世雄,就帶著萬勝軍啟程,踏上返回滎陽郡的歸途。

“唐皇,果真是好手段!”

寬大的馬車上,李言慶和長孫無忌坐在裡面。

本來,言慶準備讓長孫無忌留在相州,說不定可以接受更多的磨練,但長孫無忌卻不願意。一方面是因為薛收孔德紹兩人留在相州,已經足夠。薛收長於大局,有王佐之才;孔德紹在竇建德麾下,就負責處理各種政務,經驗非常豐富。有這兩人在,顯然已經足夠。

再把長孫無忌留在相州,似乎有點多餘。

而且呢,無忌和薛瑛的感情,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此次出征之前,雙方已定下了婚事,是時候準備成親了!至於第三個原因,卻是薛收諫言:“如今養真既然決定歸唐,洛陽戰事一旦平定,唐皇勢必會設法將你幕府打散。到時候,我等戍守一方,你身邊也需有人出謀劃策。

無忌有大才,雖有些好權,然則瑕不掩瑜。

有他在你身邊,總歸可以多個商量事情的人…… 我知道,養真你門下能人不少,但總需有貼心人扶持才是。”

什麼是貼心之人?

對李言慶忠心,且絕無可能反覆,另胸懷錦繡文章者。

長孫無忌本就是個有權謀的人,但由於被言慶的光芒所掩蓋,所以知道他本領的人並不多。

似薛收、杜如晦這些人,都已被人所知。

將來能否繼續留在言慶身邊,尚是一個未知數。

若如此的話,那長孫無忌顯然是最好的幫手。他名聲不響,也不引人關注;同時又是言慶的大舅子,而高夫人就住在鞏縣。如此一來,長孫無忌就能名正言順的留下來,成為新的謀主。

對此,長孫無忌也深以為然。

言慶放下手中公文,抬頭笑道:“無忌,此話怎講?”

長孫無忌冷笑道:“難道你沒有覺察嗎?”

“覺察什麼?”

“唐皇,對你頗有顧忌?”

“哦?”

李言慶從暖爐上提起水壺,給長孫無忌倒了一杯水,笑呵呵道:“你且說說看?”

“我等前腳剛佔領了鄴城,絳郡和長平即宣布歸唐…… 哼,只怕此二郡早已歸附長安,但由於之前你表現過於強勢,佔領滎陽,強取河內,巧奪汲郡,唐皇不得不令二郡暫時不歸附,以迷惑你的注意力。如果你一旦起兵反唐,我敢說,此二郡必會在關鍵之時,從背後捅你一刀。”

“只是如此嗎?”

“還有薛世雄,那麼快就出兵襄國……

李神通之前一直推脫,但你前腳剛擊敗了竇建德,他後腳就渡河佔領武陽郡。你若是有半點異動,我相信這兩支人馬,絕對會毫不猶疑的在第一時間,對你發動攻擊,將你徹底消滅。”

李言慶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還有呢?”

“還有…… 你耍我,是不是?”

長孫無忌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怒道:“你明明看出了這些玄機,為何卻一點都不生氣呢?”

“我很生氣,也非常不開心,但那又該如何?”

李言慶低下頭,拿起書案上的書信,繼續閱讀起來。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無忌,我知道你或心懷不滿。但如今木已成舟,我別無選擇。且不說我自己就是李閥子弟,我爹更在唐皇帳下效力。單以實力論,你認為我能得到多少人的支持?不錯,我佔居滎陽,可鳥瞰東都。但河洛自古便是八方通衢,四戰之地,自古有得關中得天下的說法,洛陽可為王都,卻難以為根基之地……棄河洛而取他處,你覺得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籌謀嗎?

縱觀我可去之所,無非越嶲。

那是僚蠻所在之地,人口稀少。西有吐蕃人虎視眈眈,北有唐軍磨刀霍霍…… 而吳郡隋皇,雖有五郡之地,可這人口同樣稀少。加蕭銑等人襟肘,你我就算去了,也無法在那裡立足。

拋開越嶲吳郡不談,只說滎陽。

你也看到了,李唐兵馬尚未進入河洛,幾大門閥就已經表露出歸之意。論名氣,我不遜色長安,可有些時候,逐鹿天下也要論資排輩。試問滎陽鄭潘崔盧四家,有幾個可能歸附於我?”

長孫無忌沉默不語,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李言慶躺在狼皮褥子上,閉上眼睛,彷彿自言自語道:“無忌,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

不管你我心裡有多不舒服,然大勢所趨,非人力可抗衡。

如今天下人心向長安,你我從善如流。以後記得,少說話,多關注。且看這時局,會如何發展…… 對你我而言,也許時機未至。這些話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就到此為止吧。”

長孫無忌,頓時笑了!

洛陽的局勢,突然間變得明朗起來。

隨著竇建德在鄴城大敗,李唐四路並舉,橫掃河北的消息傳來,王世充立刻下令收縮兵力,退守洛陽。

先是攻打偃師的楊公卿等人返回洛陽,留守金鏞城;隨後張鎮周和單雄信自慈澗退,駐求谷城。

金鏞和谷城,都是洛陽的輔城,三者成為一體。王世充下令堅壁清野,將洛陽城外週遭共一萬八千戶百姓,全都遷入洛陽城中之後,做出一副死守的態勢,同時又派人前往吳郡求和。

不得不說,王世充的臉皮挺厚。

前腳殺了人家的孫子,自立為王;才一年時間,他又向蕭皇后求降,說是願意繼續輔佐大隋,戴罪立功。

蕭太后氣得笑了!

但在和張仲堅房彥謙商議過後,還是決定接受王世充的求和,表示出兵河洛。

畢竟,吳郡與洛陽,現在是唇亡齒寒的關係。如果王世充真的敗了,那李唐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江淮。

蕭太后和蕭銑,是本家,同為蘭陵蕭氏族人。

雙方雖然已經有了聯合的意向,但如果王世充能拖延得越久,對於江淮江南而言,就能準備得越充足。

於是,在商議之後,蕭皇后下令歷陽總管杜伏威,毗陵總管謝映登兩人兵分兩路。

謝映登跨江攻打彭城,杜伏威率部攻取汝陽,試圖牽制李唐兵馬。與此同時,蕭銑也從竟陵出兵襄陽,準備救援王世充。不過,三路兵馬,卻遭遇了三路抵抗。長安早有防備,鄭元壽坐鎮汝陽,李神通督戰彭城,而李孝恭則佔據荊州。三人相互呼應,在江淮一線,構築起一道防線。

李言慶返回鞏縣,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按照他的計劃,抵達鞏縣之後,他就星夜趕赴洛陽。杜如晦姚懿劉黑闥等人,已率部逼近石林山,距離金鏞城不過三十里之遙。而李世民所部也跨過慈澗,直抵谷城,距離洛陽,二十里。

王世充在洛陽,調集了十餘萬人,準備與李唐決戰東都。

他對外宣稱:“只需堅守三個月,必有援軍抵達。到時候李唐不戰自退,而滎陽亦將被他佔領。”

這番言語,的確是鼓動了不少人的心。

李言慶在進入虎牢關之後聽聞,不由得放聲大笑。

“王鬍子可真是個妙人,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奪取滎州。”

長孫無忌蹙眉道:“養真,你莫笑話他……王鬍子手裡尚有十餘萬大軍,金鏞城的楊公卿,谷城的張鎮周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其麾下王仁則、單雄信,昔有萬夫不擋之勇,況乎洛陽城中還有含嘉倉,兩千窖糧草,堅持三個月,也並非不可能……如果他真的堅持三個月,那局勢……”

“他若能堅持三個月,老子就把頭給他。”

李言慶冷笑不止,俊秀的面容,此時籠罩一層陰霾。

長孫無忌一怔,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手指言慶道:“養真,莫非你早有準備嗎?”

李言慶嘿嘿一笑,“早在六年前,我與爹在天陵山相認時,就已經著手安排。”

無忌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六年前…… 那時候他一家尚在岷蜀,而言慶則在鞏縣為鄭世安守陵。莫非在那時候,他已預料到了這一日?

“是什麼安排?”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李言慶高深莫測的笑著,更勾起了長孫無忌的好奇心。

只是,無論無忌如何追問,言慶就是不回答,最後只氣得長孫無忌從車上跳下去,跨馬而行,不再理睬言慶。

按照言慶的打算,在鞏縣停留一天後,就趕赴洛陽。

清晨時分,言慶抵達鞏縣城外。

已代替柴孝和,而出任鞏縣縣令的許敬宗,率鞏縣大小官吏,縉紳士豪,在城門外迎接他的到來。

同來迎接言慶的,還有裴翠雲朵朵和無垢三人。

裴翠雲已有五個月的身子,體形非常明顯。在朵朵和無垢攙扶下,立於迎奉的隊伍最前端,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們的壓力很大。李言慶在河北面臨嚴峻形勢,令一家人都不免憂心忡忡。所幸,言慶最終勝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如今平安歸來,裴翠雲等人的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小念呢?”

在回家的路上,李言慶好奇的問道。

朵朵說:“小念快要生了,穩婆說她的產期,也就在這幾日,故而不敢令她隨意下地行走。”

“小念快生了?”

李言慶驚喜無比。

他出征之前,小念就有了幾個月的身子。如今算算時日,也確是快到臨盆……

“對了,長安有使者前來。”

朵朵突然道了一句,“是竇家的人,說是有旨意傳達。”

李言慶詫異的問道:“什麼旨意?”

“倒不甚清楚,只是前來傳旨的人,是竇威竇老公爺。”

竇威?

言慶這心裡面,更覺幾分古怪。

他當然知道竇威早在兩年前李淵攻克長安時,已然歸附李唐,而且頗受李淵的敬重。可一般而言,這傳旨的事情,都是有內侍傳達,了不得派一大員隨行,以示隆重。可是竇威,如今被封平陵郡公,從爵位的品秩上而言,也算是位極人臣。李淵,竟然派他來鞏縣傳旨?

心頭,陡然生出了一絲不祥預兆。

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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