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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西木子 -[穿越]【在清朝的生活】+【番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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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15:47



第291章 動怒

慧珠恍然大悟,難怪瞧著眼熟,原來是熟識的人,這便親自拉起黃衣少女,笑道:「茗薇可是?你我也是見過幾面,不想我眼拙了,竟沒認出來。」茗薇忙又行一禮聲稱哪裡的事,慧珠客套應了,?了眼茗薇身後驚訝不已的兩人,不經意地問道:「前個兒聽你額娘說,上巳這日要帶你出門,怎的不見你額娘人?」

一聽此言,嬤嬤的臉色一下子變的難看,卻又顧忌慧珠的身份,只得生生嚥下,低眉順眼的跟在身後侍立。一旁的小丫頭也是一臉的慘白,整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滿是驚慌失措的頻頻朝外打看。

茗薇聽了這句話,粉白的面頰唰的一下慘白無色,略顯侷促的悄悄覷了眼慧珠的神色,銀牙一咬做了決定,就是再難啟齒,也得如實相告。心裡計較定,她漸漸的平緩了呼吸,向慧珠款款一拜,道:「請夫人相助。」

慧珠唬了一跳,卻也不是熱心腸的答應,只道:「是何事?可願先說與我聽。」茗薇鬆了口氣,將今日隨母出行的經過娓娓道出。

原來這日,富察氏母女本欲上午去了廟會,再來此地打火用過晌午,買些零碎的雜物,最後方去郊外看「春渡」。後來母女二人在供歇腳的雅閣用了吃食,富察氏有些疲乏,便打發了茗薇之區商舖逛逛,看有甚可買之物。

地安門大街最是繁華,且又是青天白日的天子腳下,自無安全隱憂。可巧事有偏離,母女二人上得店中打火,就被一些人瞧見;而後茗薇又只帶了一嬤嬤、一婢女、一管家、一小廝同行照應。這群奸偽徒一見落了單即上了心,又估摸著茗微是滿族富戶人家出身,其中一名游手好閒的八旗子弟便動了壞心思,也不像尋常那般調戲,口口聲聲稱要八抬大轎迎了回去,做當家奶奶。

   說完,茗微惴惴不安的垂目盯著腳尖,自知當街被潑皮調戲有損女子名節,還被獨大後宮的熹貴妃知道,只怕。。。。

   心思急轉直下,茗微也不再多為自己辯白,只死咬嘴皮,認命的想道:『今日若能順利擺脫潑皮的糾纏就好,至於父母的期盼。。。。已由不得她去打算。

   慧珠聽的生怒,沒想到胤禛鐵血手腕下,家門腳下竟有如此妄佞之人!又想及茗微雖然是無辜受害,再看她嚇得臉色發白、嘴唇咬的死緊,憑著與富察氏、傅恆的關係,自是心生憐惜。於是拉過茗微的手,安撫道:「今日是隨我家爺出行,帶夠了家奴相衛,若是他們還敢跟上惹事,定沒他們好果子吃,你安心就是。」

   這話剛一落,只聽見一男子聲音高喊道:「走得著急作甚!還沒報了你家府邸何處,爺爺好登門拜訪,早日成就你我美事。」

   嬤嬤氣急敗壞的跺了下腳,急道:「怎這快的就追上來了,阻擾他們的福伯莫不是被。。。。」

   一語未盡,就見一名身穿淡青色綢衣袍子,深藍褂子的年輕男子一馬當先的跨了門欄進來,左右還有同穿綢衣馬褂的三名男子相伴,可見四人不是主僕關係。慧珠冷冷的掃了眼大搖大擺進店的四人,又悄悄錯開視線投向鋪面外,見四五名作 家丁裝扮的男子杵在階下,不由暗暗皺眉,再見宮衛守在對街,方舒展了眉頭,對著茗微 主僕道:「休要裡他們,我們去客席等著,自有人收拾了。」說著朝小娟打個眼色,示意 她去叫了宮衛過來,自一手牽著寶蓮,一手拉著茗微向胤禛走去。
     
     為首的青衣男子未見店內楠木雕花隔扇後坐著胤禛主僕二人,料定又是趁著上巳這日 單獨出遊的富家女眷,膽子越發大了。乍一見慧珠欲帶著茗微躲開,並讓了婢女出去通風 報信,二話不說,遞了眼色與同行的人,張開雙臂擋住他們的去路,洋洋得意的上下打量 慧珠母女二人,嘴裡不時的發出嘖嘖的聲響。

     慧珠是何種身份,豈由得他們目光放肆,茗微顧不得太多,上前一步擋住男人的視線 ,義正辭嚴的低斥道:「夫人、姑娘不是你們能唐突的,快是離開,便可既往不咎。」男 子聞言似聽了何種笑話般,一陣嗤笑,惹得茗微漲紅了臉,終是臉皮薄的退到嬤嬤的身後 。

      青衣男子比起另外三人,明顯是有些小聰明的,原本見茗微是富貴人家,這會又見茗 微極為維護慧珠母女,不由暗暗吃驚,難道這對母女更是富裕,才是正頭。

     有了如此想法,青衣男子調笑間,目光是上上下下將母女二人瞧了個遍。這婦人年紀 不大,粗略一看,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若不是她手裡還牽著一名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十一 歲左右的小姑娘,定會猜她不過為二十三四的少夫人。

再看母女二人皆是皮膚細嫩,互相牽著的手是保養的好極,身上通身衣飾是難得的好質,可見母女兩人必是養尊處優的富貴出身。否則以那婦人一身不同於別家小娘子的榮華氣度,不是普通人家嬌養的出來。這一盤算,青衣男子心聲怯意。這對母女若是權臣人家的,他可是得罪不起嬤嬤也是厲害,一眼就看出男子底氣不足,立馬呸了口,出聲喝道:「識相的就趕緊離開,不然惹了婦人不快,你就是賠了全家也是無用的!」這話一出,其餘三名男子齊齊笑開,青衣男子意識拉不下臉,惱怒的瞪向嬤嬤,隨即眼前一亮,想道:若真是富貴人家,豈會獨身出來,莫不是哪家外養的小婦人。

青衣男子越想越是篤定,不禁又起調笑之心,只是對像換了人。一雙被酒色財氣染過的渾濁眸子,直勾勾的盯著慧珠,痞笑道:「小姐姐,既然大家都是熟識的人,那感情好。不如錈了老頭的錢財,跟著爺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在那事上,爺也比你家夠勁!」

轟隆----此言如平地一聲雷,猛然炸開。

被攔阻在門口的小娟,當下怒從心頭起,也不掙扎著出門,朝外頭大喊了一聲「出事了」,轉臉就跑到青衣男子跟前,啐了一口唾液,伸手就要囗掌青衣男子受了婢女的晦辱,自覺在幾名外來投奔的兄弟面前傷了面子,也不顧事情鬧大的後果,「啪」地一聲,將小娟一巴掌摑到了地上大跨一步上前,拉住慧珠與茗薇互牽著的手,怒道:「爺,今天就先入洞房,拉了一大一小家去,再上門給泰山大人請安。」

     話音未落,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放開她們!」青衣男子一怔,循聲看去,就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臉沉色的看著他,不覺心頭一怵,手上的力道微鬆,慧珠忙掙開束縛,拉著寶蓮、茗薇後退一步,朝著胤禛道:「這幾人為非作歹,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女子,一定得嚴懲不貸。」話是對胤禛所說,不笑自含三分暖意的妙目卻冰冷冷的著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沒來由地心下慌亂,暗恨慧珠居高臨下的眼神,又見對方人手稀少,便仗著人多勢眾的優勢,一把揮開擋在前面的嬤嬤婢女,怒道:「夫人不領情,爺就先拿你開刀。」一面說著,一面伸手就要抓住慧珠的衣襟拉進懷裡。

    「 夫人。姑娘!小心--」茗薇從眼疾手快的,張臂反身護住慧珠母女,失口叫道。

    青衣男子見他居然被一名女子給擋開,勃然大怒,竟順手抓住茗薇的後襟死勁一提,反抓過來,一掌打去,對著驚叫的小二。圍觀等人,怒目相對:「滾,爺打爺的小妾,你們看什麼!

    猶言未完,只聽後面一聲慘叫,來不及轉頭問同夥何事,背後即被人重重一擊,連滾帶爬的往前栽倒在地,青衣男子沒想遭人暗襲,待要爬起來相爭,就見鋪面門口慘叫聲迭起,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們一行十來人皆重傷倒地,另一方人馬闊步進屋,步調一致的單膝跪糟糕!惹到大人物了!青衣男子心底哀嚎一聲,直愣愣的看著慧珠扶起茗微,牽著寶蓮退到胤真身後。心裡是極後悔,她們果真是這男子的內眷!

胤真心下是怒火滔天,面上是深沉的盯著青衣男子,逐字逐句的從口內說道:「將人全部送進應天府,讓應天府尹去頂戴花翎,他們也不用留著。」宮衛首領應是,押縛起怔怔出神的青衣男子。

胤真的一席話,嚇得青衣男子肝膽俱裂,再無法冷靜下去,只得死命的反抗束縛,口裡恐嚇懾人道:「大膽,還不快放開爺。知道爺是誰嗎?爺可是隸屬正黃旗,皇上親掌的旗下。。。。」

一聽青衣男子吼叫,餘下的三人也哀聲叫道:「山東巡撫是爺的表舅。。。」,「爺不是京城人士,你們不得抓。。。。。」

一時間,叫聲四起,青衣男子見眾人根本不予理會,心下一橫,對著胤真大叫道:「三阿哥,當今聖上的三阿哥可是爺交好,你們膽敢抓了爺,就是不給三阿哥的臉面。。。。告訴你,前晚,爺還和三阿哥一起去戲園玩同一個。。。」

胤真怒氣難掩,對著青衣男子重重一踢,發話道:「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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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懲治

「且慢!」小祿子出聲制止,忙又躬身朝胤真稟道:「爺,出行的護衛共八名,但他們就有九人。若是將他們送去,這爺和夫人、姑娘的安全,就.....」胤真面
色瞬間難看,死死的盯著小祿子,一言不發。

聖口一開,豈是隨意可改?慧珠掃了眼四周的情況,極快的拿定主意,不掩焦急道:「爺,富察姑娘和小娟被那人打腫了半張臉,現在鋪面外又聚滿了看熱鬧的人
,妾可不想這個時候出去,被人圍觀。」胤真舒緩了臉色,又見那九人以為要放過他們滿臉的喜色,冷笑道:「帶他們店外待著,一會親押他們去應天府!」

掌櫃也被這一幕嚇的誠惶誠恐混跡在一旁,這一聽胤真、慧珠一對一答,腦子裡轉了個彎,一腳踢上癱在地面的小二,罵道:「沒長眼色的東西,快去備了盥洗
物什,茶點給貴人們。」說著,又另喚了名小二去打發了圍觀的人潮,方哈腰點頭的領著他們回了客席。

一時,小二端了水盆、棉巾過來,慧珠笑著從嬤嬤手裡接過棉巾,道:「你去給小娟敷敷,你家姑娘我來幫著。」嬤嬤依言而行,茗微卻不敢,忙側過身道:「
小女不敢勞煩夫人。」慧珠不在意的笑笑:「若不是為了護我,你也不會被那渾人掌摑。」茗微赧顏道:「因小女招了他們,才會給老爺和夫人招了麻煩。」

聞言,胤真冷言掃去,沉聲問道:「怎麼回事?」茗微只感如墜冰窟的寒冷,不由地瑟發拌,囁嚅難言。慧珠暗自橫了胤真一眼,就著浸濕的棉巾一面給茗微敷
臉,一面將事情的經過重給胤真訴了一遍。

「啪」手上重重一拍,茶盞「?啷」一聲落地,胤禛震怒道:「皇城之地,居然有這些膽敢作亂的人!」一名小二從外間進來,正好聽到此言,接口道:「爺,
您可能是外地人士不知道,就是這皇城才亂。外邊來的這些游手好閒的人,巴結上了滿洲貴人,就在外面狐假虎威。不說遠地,昨晚咱店外頭,就有富商被搶了
銀錢還打的重傷,這白日調戲人的事,還是小的呢!」

聽完小二的話,胤禛臉色鐵青一片,猶是聞「調戲」二字,額間隱隱有青筋跳動。掌櫃急的團團轉,狠狠瞪了多嘴的小二一眼,就見除了慧珠母女二人,其餘皆
跪地俯首道:「請爺息怒。」不禁吃驚連連,詫異的盯著他們一行人,心裡暗暗琢磨是哪路的人物。

茗微自知是惹了禍,才讓熹妃受到言語調戲,只得硬著頭皮以膝上前半步,請罪道:「老爺,是小女不該倉惶行事,引了潑皮冒犯娘娘,還請治罪。」胤禛稍斂
怒氣,端著目光打量,至見紅腫了半邊臉,方罷手道:「與你無關,不必多自責。今日你維護夫人,爺親眼所見,回去自會與你嘉獎,起來吧。」茗微聞言一怔
,旋即回過省,又不敢推諉,忙叩首謝恩。

順天府府衙,小祿子拿出靈牌一現,管事的府尹、府丞、治中、通判等人立馬親迎出啦。胤禛拂袖道:「平身。」說罷,看也不看跪地眾人,直往衙內走去。至
進第三重門的庭院大堂,命府尹置了屏風與慧珠母女遮擋,這才坐於正堂之上,語氣不善道:「你順天府負責我京畿地方之事,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皇城腳下屢有做惡之人,府尹你從何解釋!」

府尹臉色一白,嚇得雙膝一顫,「咚」的一聲重跪至地,連連叩首道:「奴才該死,皇上息怒。」扣押在地的九人聞之大駭,俱是驚懼不已的瞪大瞳孔,不可置
信的盯著端坐上堂的胤禛。

青衣男子最先反應過來,腦袋僵硬轉向屏風,突然身子劇烈一震,再哆哆嗦嗦的望向滿目冰霜的胤禛,一股深深的寒意從心頭蔓延。

「啊--皇上饒命,奴才該死!」青衣男子仿若將死之人,抓住僅有的希望,拚命掙扎中往前匍匐,口裡語無倫次的亂嚷道:「皇上饒命啊!奴才不知娘娘的身
份,才有意冒……」

「啊--」青衣男子話未喚完,一方硯台極準的砸重他的額頭。

胤禛雙拳捏的「咯咯」作響,緊咬著牙關,恨道:「堵上他的嘴,給朕打死為止。」話一落,又補充道:「先查了他的家族背景一併收押處決,朕的正黃旗下,
不許此類人等寄生!」侍衛動作極快,三下五除二已堵了青衣男子的嘴,壓在刑凳上就欲杖責。

剎那間,堂內氣氛直降**,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額頭緊伏在地。這時,只聽一個輕柔的女音從屏風後飄出:「皇上,寶兒還在,見不得杖責。」胤禛神情一緩,厭惡的瞟了眼青衣男子,道:「拖出去,打!」

     如此決絕的下令,餘下八人恐懼至極,又眼見青衣男子被拖出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已消了聲,早已六神無主,只能無意識的哀叫道:「皇上饒命,這與奴
才(草民)無關,全是洛爺一人的事啊!奴才(草民)到京城謀生,不想受了他的威逼......他說他與聖上的三阿哥是玩一個女人的交情,威逼咱兄弟幾個跟著
他,這才逼不得已......皇上,饒命啊!」

     府尹、府丞幾人聽的冷汗涔涔,心裡是把這八人啐罵了一頓,那不知死活的東西,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在聖上的面前提三阿哥,不是找死的事?還得連累了他們。剛一想到,果不其然胤禛面上倏然變色,雷霆大怒道:「全拖出去,打!」一時間,哀嚎聲此起彼伏,卻又轉瞬間,只剩模糊不清的「嗚嗚」聲響。

     眼風一轉,掃向自知大禍臨頭的府尹,胤禛沉怒道:「把近來的案子子記檔冊子輕點出來。」俯尹一聽,面呈死灰,半響才哆嗦應是。胤禛深眸虛瞇,眼裡精光一閃,吩咐道:「小祿子你隨府尹同去拿冊子。」

   胤禛草草過目,卻是越看臉色越黑青,最後已是氣的渾身發抖,直接合上冊子,朝著府尹臉上狠狠一扔,指著府尹罵道:「朕聽聞作亂的事,還心想是以訛傳訛,老百姓誇大其詞。結果呢?你上面記載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多久的事了,半年了,整整大半年了!非但沒讓京畿治安得到抑止,反是越演越厲,朕養你們這些廢物合用。」

   坐人又跪地,口呼:「皇上息怒!」胤禛陰森森的一笑,冷諷了一詞「息怒」,復又重「哼」一聲,犀利的視線在底下官員的面上一一掠過,下喻道:「府尹辦事不利,除去頂戴花翎,免府尹一職。」話峰一轉,目光停在府丞身上,道:「你暫代府尹一職,且將近來的京畿等地的事細說。」

   府丞嚥了嚥唾液,斟酌道:「至昨年初,京畿之地的水患隱憂解除後,朝廷又出台了相關的惠民政策,因此有許多外地人湧來京城。這些人大多無戶籍所管,常常勒索搶劫,調戲娘家女子。可奴才等苦無他們的背景調查,就是查出一人前去逮捕,也會人去樓空。這樣久而久之下,霍亂的人幾多,小小的順天府根本無人手可以捕獲。」

   說到這裡,府丞又覷了眼胤禛的深的,猶豫不定。胤禛眉頭一皺,道:「不可隱瞞。」府丞方繼續道:「八旗子弟中有些無甚官職,也在京畿裡為非作惡,更
甚至成了外來人的保護著,想用他們的孝敬的錢財,一同欺壓作亂。」說完忙跪地俯首,不敢再言。

    胤禛沉重的閉上雙眼,不置一詞,良久才心平氣和的道:「朕知道了,府丞你起來吧。」府丞領命起身,一名五十好幾的通判卻突然跪下,顫抖的請命道:「
皇上聖明,游手好閒的八旗子弟與外地人夥同,弄得京城、周邊縣鎮日日無安,窮苦的百姓更是受盡壓迫,還請皇上下聖旨診治京畿治安!」

   胤禛打了個眼色,小祿子忙親自攙扶起通判,然後說道:「你等安心,朕回宮後,會下旨治理。」

   通判見狀,老淚縱橫,高呼:「皇上英明!」胤禛心底受用,隨即晉了通判的官職,又打發了諸人下去,叫了慧珠母女過來,語氣略顯不足道:「春渡,有機
會下次再看,朕還有要事。」

慧珠理解一笑:「臣妾在後面也聽了不少,此為要事,回宮就       是。」說完,看了眼小娟腫的半邊高的臉頰,蹙眉道:「八旗子弟後面家族多是盤根錯節,
單是順天府怕是難以企及,皇上不如寫了訓詞,以表示此次重治京京畿治安之心。」

     胤禛眼前一亮,卻見慧珠目光凝在了小娟腫脹的臉上,眼裡劃過一抹陰翳,忍了悶氣道:「朕以為京城甚是安全,沒想到竟遇到此事,讓你們母女二人受了委屈。」慧珠一愣,須臾醒過味來,曉是胤禛抹不開臉面,笑意盈盈抬頭道:「臣妾為皇上磨墨,皇上治好了京畿的治安,就是為了臣妾母女出了這口氣。」

     胤禛怒氣消去一半,想贊上一句,卻話至嘴邊又嚥了回去,只就著慧珠研的墨,揮灑寫到:「畿甸首善之區,必政肅風清,乃可使四房觀化。非剛正廉明者,曷可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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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16:30
第293章 指婚

行程出了意外,又有多條人命折了,慧珠面上雖是笑著,心下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至回到圓明園,本還羨慕出遊的阿杏,一見小娟高腫半邊的臉頰,驚呼道:「娟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小娟捂著臉,待欲說一遍,卻一張嘴就扯得生疼,慧珠便接過口又簡單的複述了一遍。

正說到罪至青衣男子親眷有些過了,就聽外間有人反駁道:「那是他罪有應得!」說著,簾子一撂,弘歷怒氣騰騰的走了進來,瞪得圓溜溜的雙眼在慧珠母女身上來回一個圈籠後,又見小娟臉上的傷,當下怒極道:「豈有此理!不但在額娘面前放肆,還敢傷了小娟姐,皇阿瑪那般放過他家人,真是讓他們撿了便宜!」

慧珠嗔怪的瞥了眼弘歷道:「都過去了,老記著作甚。」小娟忍著疼,插口道:「話不能這麼說,若不是富察姑娘替主子擋了一耳光,主子也是要受傷的。」弘歷一急,非要問個明白,待清楚後,遲疑道:「是富察姑娘護了額娘?」慧珠點頭笑道:「可是認識,她就是傅恆的姐姐。」

弘歷閃開目光,一副極淡的口吻道:「哦,在宮宴上見過一兩次而已。」一言畢,忙轉了話道:「聽說皇阿瑪下了重心思要整頓京畿治安?」

慧珠想起順天府一行,老通判淚流當場的模樣,不確定道:「你皇阿瑪是有此決定,只是京城人多口雜,外來人口極多,真要徹底請查,確不是易事。而且,要管制八旗子弟不作亂,並又需得擾民,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從而驅除外來人口。如此一件大事,到時胤禛會徹底治理,實屬難說。」

後句話,慧珠埋在心裡,未予說出口內。不想在胤禛連是十日未露面,待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院子時,京城之地,已是滿城皆兵。
  
三月六日,胤禛下令在京城內嚴查戶口,整頓京城治安,對於有正式差事的人,進京趕考的舉人,以及在京城做幕僚的外地人允許留京居住,其他無業者一概視為「奸偽棍徒」,由步軍統領、巡城御史率兵驅逐,不許在京停留。十日,為了防止八旗中的游手好閒之徒為非作歹,胤禛又命八旗大臣將此等人員查出,遷至京城附近的井田,令其耕種。
  
十三日晚間,諸事處理妥當,胤禛心情大好的踏入慧珠的院子。慧珠一見胤禛好像瘦了些,就猜他這幾日定沒好生用食,不由夾槍帶棒地一陣刺道:「寶兒都十歲大了,還說她是懂事呢,結果盡去瞎折騰,弄得大伙都不安生,臣妾現在是看著他就心煩。哼,最好眼不見為淨!」一屋子宮人聽了這話,大致曉得何意,心照不宣的悄悄退下。
  
胤禛冷硬的面龐一沉,佯言問道:「寶蓮他犯了何錯,你自管嚴懲就是。」
  
慧珠心下恨道,倒是裝得像,就不信你聽不出來!隨即,又憶起她費了大心思,才讓胤禛身上養出些肉來沒想到短短幾日,大半年的工夫是全廢了!這樣一想,老大不快的怒氣露在臉上,卻轉頭一看,端坐炕簟的胤禛板著臉,週身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攝人氣勢,方攢斂出來的底氣頓消一半,又見他眉梢間的疲憊、眼底下的烏青,氣焰是全消,卻未免覺得不甘,只道:「皇上這幾日累了消瘦了不少,不過看著倒是精神不錯,想是有好事發生。」
  
胤禛幽深的眸子瞬時變得黑亮亮的,灼灼的目光聚焦在慧珠的臉頰,語音微帶輕揚道:「朕說過不讓你母女受委屈,以後若再次出遊京城,定不會發生上次不豫之事。」慧珠一怔,難道胤禛親力親為處理了出事?就聽胤禛將十日以來發生的事,事無鉅細一一道出。
   
慧珠吃驚道:「您派了步兵統領,巡城御視率兵驅逐?還把京城中的遊方僧道,以及自稱神仙,聚眾做會者押解回原籍?可是百姓歷來信遊方僧道所言,」頓下略想了想,又小心問道:「會不會引起不好的輿論,對您,朝廷不好?」
   
確有如此隱患,但胤禛不準備如實相告,遂擇了隻言片語道:「遊方僧道,裝神弄鬼者,往往愚弄民眾,朝廷派了文官出了告示,他們自會理解,你無需擔心。」說完,見慧珠眼裡仍存疑惑,打岔道:「去備晚膳吧,朕倒有些腹餓。」慧珠也不再多言,順著話出去張羅。

不多時,吃食擺上桌,胤禛突然問道:「你覺得富察家的女兒如何?」慧珠正手裡忙著布菜,未去多想,順口接話道:「行事挺穩,頗沉得住氣,比一般同齡的姑娘多了分穩重。 不過臣妾最喜的是,她自小是被富察夫人嬌養,難得不嬌縱任性,是個好姑娘。 」說話的當頭,已盛了碗鴿子蒸蛋,又舀了半勺調味的添進去,遞給胤禛。

胤禛接過白瓷小碗卻不食用,而是輕「?」地一聲擱在了幾上,待引得慧珠納罕的看來,四目相交之時,方不鹹不淡的說道:「那就富察茗微吧,朕即日下旨,讓他們擇日大婚。」

擇日大婚?慧珠手上止不住的一抖,銀勺「咚」地掉落,發出輕吟吟的脆響,當下震得她回過心神,忙擠了一抹虛惶的笑容,道:「大婚,茗微是個好姑娘 ,皇上可要為她擇了佳婿。」

胤禛微攏眉頭,眼裡掠過一絲不解,口裡卻不容置疑道:「你與富察氏交好 ,又喜茗微此人,朕讓弘歷娶她做嫡福晉,想是也不委屈她。」頓了頓,目光犀利的掃過慧珠不停轉動的眼珠,接著道:「朕兩年以前就對你提起過此事,並屬意了與富察氏結親,你也該有心理準備了。」

剛轉出的念頭,被胤禛的話一堵,只得又嚥回肚內,訕訕笑道:「是很早以前就提過了。」胤禛眉頭一舒:「那好,明日朕就下旨指婚。」這麼快!慧珠心裡慌無章法,忙扯出了個由頭就道:「皇上,這也不急在一時。反正明年就該選秀了,到時再選不是更為妥當。」她是打定了主意,能拖一日是一日,就是明年真指了一門婚事,待完婚也是後了,弘歷也有十七了,怎麼算也比現在好 。

胤禛眉頭一皺,罵了聲「糊塗」,方訓道:「嫡妻豈可與側室一道進門。現在讓弘歷先大婚,待明年再為他擇了側福晉,才能區別嫡側庶,以至弘歷後院安寧。」說著,見慧珠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禁起了怒氣,忽的提了音量數落道:「此時指婚也是為你設想,怎的你就分辨不出!茗微以身護你,及後宮裡就出指婚,富察家、茗微定會以為是你的意思,將來茗微能不從心底眼底敬你這個婆母。」

婆母!她不過三十四歲就要娶兒媳婦了!她就要是婆母了!

若是前世,弘歷也不過剛初中畢業的孩子,現在卻要他娶親生子,還不是只娶一人!

慧珠只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她實難消化。即使一直明白這個時代,未及成人就要男婚女嫁,也清楚知道弘歷早婚是勢在必行之事!可當它真的明明白白的攤在你面前,已是迫在眉睫,她才知她有些接受不了。

慧珠身子晃了晃,欲張口辯駁,可一個敏感的字眼鑽了出來--前世!她所想的也只是前世,而不是三百年前的大清。念及此,慧珠慢慢回過神,原來在心底深處,她眷戀的仍是前世的一切,默默遵循著前世的世俗法則。

胤禛不容錯漏慧珠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見她從起初的驚訝至後來的黯然,不由消了怒氣,一把扯過她到身旁坐下,道:「朕明給你說了,富察茗微,朕讓人留心打看了近兩年的時間,她確實是最適合弘歷的人選。而且朕要在弘歷、弘晝之家加以區別,所以今年之內,弘歷無論如何都要成婚。至於明年弘歷娶側福晉的時候,才是弘歷大婚的吉日!」

什麼意思?這話是要明確向她透露,弘歷高出他兄弟一截,是「正大光明」匾牌後的人選。慧珠愣愣的抬頭,一下瞬掉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寒潭;她強抑心悸,將目光調離陰寒下的火光。

胤禛豈會讓她逃開,緊抿的薄唇一勾:「朕來之前,已寫下手諭,逐弘時出宗室,他已經完完全全不是我愛新覺羅的子孫!而朕的兒子只有弘歷、弘晝兄弟二人!」聞言,慧珠忙不迭轉過頭望向胤禛,哽噎道:「逐出宗室了……不對的,福惠也是他們的兄弟。」

胤禛卻充耳不聞,另道:「弘歷是朕最重視的兒子,為他選的妻子人選,是朕幾番斟酌過的人選,你得相信朕的選擇。」說著,語氣又一緩道:「若是還不放心,這月底之內,若你能找出富察·茗薇不適合做嫡福晉的由頭,朕便讓你決定弘歷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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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指婚(下)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和煦的陽光透過塵間的縫隙傾瀉下來,照射出一室的金色光華。惠珠睜開惺忪的睡眸,滿目的耀眼光亮褌,讓她不適的伸出半截光裸的手臂遮上娥眉,暖洋洋的陽光瞬間爬上皓白的手腕;晨間日光的沐浴輕觸,是那般舒坦人心,使她不禁溢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嘩啦」一聲似珠玉落盤的輕響在靜謐雅致的臥房內迴盪熏熆熒熀,塵壽夥夤素心空手領著兩名端著盥洗物什的宮娥打了珠簾進來,還沒繞過屏風進了裡隔間,已人未至聲先到:「皇上說主子今早該起得晚,指了時辰讓奴婢進屋服侍,倒真真讓皇上料上了。」說著話便張羅宮娥放好了水盆等物,又從金漆紅木的架子上取了件半新不舊的藕色連裳旗袍挽在了手肘處,笑盈盈的朝紫檀月洞式門罩架子床走去。

僅此一言,就讓惠珠方才閒適的心情毀了大半,神情也隨之一變,換上了些許輕愁。昨日胤禛所說,看似給了她機會,實則不然,明明是料定了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才會如此一說。

本來,她當時就懷疑胤禛豈是那好說話的人,結果也確是如此。後來是折騰來折騰去,反把她給繞了進去,而他卻一夜安枕到天明。一想起昨夜她翻來覆去的想著事,直到五鼓天麻麻亮之際她才豁然頓悟。

思及此,惠珠私心使然,不甘心的問道:「素心,富察家的姑娘你怎麼看?」素心不解惠珠突然的問話,愣了一下方笑道:「奴婢私下接觸過幾次,是個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看來真是她執拗了,惠珠心裡一歎,經過昨一宿的繞著腦子,倒也釋懷了不少,卻事涉及弘歷終身大事,總要給他露露信,問問他的想法才是。念頭剛一閃過,忙一把抹了臉,將棉巾撂到一旁,吩咐道:「讓人去傳個話,叫弘歷用晌午的空擋,回院子裡一趟,就說本宮今日親手做了道梅花扣肉。」素心納罕惠珠今日行事的怪異,風風火火的全不是平時的慢吞溫和,卻也不多言,依話行事。

倒晌午時分,慧珠早就坐不住了,心不在焉的歪膩在炕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著小然子,阿杏兩人閒扯,手裡是拿著一片剛出雛形的菩提葉擺弄個樣子,一旁的廣琺琅花卉祝壽八寶針線盒子裡,還放著一雙五騙菩提葉的菩提幔。

   正閒閒的聊著,就聽外間傳來極熟悉的腳步聲,慧珠臉上一喜,剛要出聲催促腳步快些,又連忙拐個彎嚥了回去,低頭專注的琢磨起手裡的繡樣。

   小娟隔開簾子又道「主子和四阿哥先說會子話,奴婢去廚房看看飯食」說罷,蹲安行了個半禮,轉身撩簾子離開。

   內堂裡,弘歷請過安,挨在炕桌右下首的扶手椅坐下,見慧珠拿了手裡的繡樣新奇,所用的絲線較為粗曠,不似往日的精細,好奇道:「額娘,這是什麼 樣子看著倒像一片葉子」慧珠撲哧一聲笑道「就你眼尖,倒是該讓你和寶蓮換一下,屬繡活你可比她有慧根」

   弘歷對女子物什,確比起旁的男子要略知一些,這會兒被一打趣,難道紅了耳根子,谷眼神飄忽,卻突然眼睛一亮,拿起那雙菩提慢,一邊在手上細看,一邊頭也不抬的問道「看著倒有幾分像菩提葉的樣子,不過這針腳說法卻不是額娘繡的,也不像素心姑姑她們的針腳......」話沒說完,抬頭似詢問的看向惠珠。

   這份眼界,心思,她還兜兜轉轉的繞腸子作甚,父子二人沒一個是簡單的!慧珠心裡腹誹,臉上卻笑意不變,揚揚下額示意小然子,阿杏退下,這才接過那幅菩提幔從手中展開,拿眼瞅著弘歷道「這是前些富察姑娘奉給本宮,說是叫菩提幔,為河南民俗之物,是用來掛在佛像前的,以示眾人敬仰佛主之意。」

     弘歷心中一動,微微掩住眼裡的波動,只瞇眼笑道:「男的的好心思。」慧珠見他坐在椅上紋絲不動,右手的小指卻略動了動,眼裡劃過一絲瞭然,看來父子兩已是連氣同聲了。不由懊惱了起來,故意說道:「富察姑娘蕙質蘭心想來嫁給弘晝那小子,正好管住他。」

    弘歷愕然,矢口否認道:「不可能,皇阿瑪絕不可能將……」一語未完,忽察不對勁,再看慧珠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頓時全明白了,不覺漲紅了臉頰,低頭囁嚅的叫道;「額娘……」

     慧珠儘管昨夜已是想通,可現下見狀,難免心裡有些酸酸地,一時間就好似失手打翻了調味盒各般滋味齊齊湧來,卻只能無言的望著已長成大小伙的弘歷,從他日漸分明的眉眼間,依稀尋得孩童時的模樣,腦海中也一幕幕的閃過雍王府的生活,裡面有一歲大的圓哥兒丫丫學語,二歲大的他握筆識字,三歲大的他胖乎乎的還吵著要吃甜糕……

    一時未得回應,弘歷納悶的抬眼一看,見慧珠面上的神情雖是越發的柔和,但眼裡卻隱隱有淚珠閃爍,心裡一急,忙下袍一撩,雙膝跪地,道:「額娘莫要傷心,是兒子的錯,兒子不該隱瞞額娘。」

    慧珠撇過頭,暗自拭去眼角的淚花,待欲出聲解釋是弘歷誤會了,就聽他?裡啪啦似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兒的說道:「自皇阿瑪親選了傅恆作兒子的陪讀,額娘又與富察夫人從那時開始交好,兒子便察覺出一二。再來就是這月,聽說皇阿瑪要嘉獎富察姑娘護額娘之功,卻久不見皇阿瑪有所賞賜,因此……兒子也就更加篤定富察……唔,是指給兒子的親事。」

     早幾年前,弘歷已經察覺出來,卻並不對此排斥?難道是……慧珠強壓住心下的震驚,語氣裡帶絲緊張意味的問道:「你和茗薇她私下有……其實,你是中意這門親事,也中意富察家的女兒?並不反對你皇阿瑪的安排?」

聞言,弘歷略顯稚嫩的圓臉上顯出不符年齡的成熟,一臉正色的面向慧珠,堅定道:「兒子與富察姑娘決未私下見過,只是從察覺皇阿瑪心思後,對她便多加留意,並也旁敲側擊的瞭解了些。至於是否中意,兒子只能道目前為止,她是最適合兒子嫡福晉的人選,因此兒子確為滿意皇阿瑪的安排。」

茗微是最適合做弘歷妻子的人選,但慧珠還是忍不住的問道:「那你的心意呢?你心裡真正屬意的人呢?」弘歷腦海裡晃過一抹清雅的身影,心裡默默的咀嚼了一遍的名字,復又連念三道「富察.茗微」,終是咧嘴笑道:「若是富察姑娘成了兒子的原配妻子,她便是兒子心裡屬意的那人。」

正說著,只聽外頭說道:「怎麼都杵在外面,不是要擺午膳了嗎?」母子二人回頭看時,正是寶蓮向屋內走來,慧珠忙說道:「既然你對此不反對,她也算……你中意的,那就這樣吧,以後好好對人家。」說完,見弘歷認真的點了點頭,慧珠收整了沒來由的失落感,重新打起了精神,對著剛進屋的女兒說笑幾句,便命宮人擺了吃食。

午膳罷,弘歷上學離開,慧珠待寶蓮稍作盥洗睡下,她也就著炕瞇了會眼,見時辰才不多了,喚小娟打了溫水進來,收拾了下便去了胤禛的院子。

到了院子廊下,見小祿子正領著三四名手捧梳洗的物什從另一頭走過來,曉是胤禛也剛午睡醒來,便道:「|祿公公,本宮來的正巧,不如由本宮接手?」小祿子樂得賣人情,張羅著宮娥進屋放了物什,悄聲退下。

慧珠挽了袖口,用溫水浸濕了棉巾,一面攪干了水遞給胤禛,一面笑道:「臣妾來的可是趕了巧,正好遇上了皇上起身。」胤禛沒有接過手,反先問了句:「想通了?」,這才接了棉巾淨面。

慧珠輕咬了咬下唇,偏頭斜著眼睛看了眼胤禛,接過用了的棉巾放好,卻為吭一聲。

胤禛也不惱,起身徑直走到對面的堆疊著奏折的案桌前坐下,淡淡的說道:「你今叫了弘歷過去用晌午,心裡也該下了決定,朕隨後下婚旨就是。」

竟是如此篤定的語氣,慧珠心有不甘,未及多想,脫口就道:「臣妾若說不是呢?」胤禛翻開一本奏折,眉頭皺了皺,直接在上面畫了兩筆,「啪」地一聲撂到一旁,又揭開了一方漆木盒子,從裡面取了一本折子出來隨意的翻了兩下,方開口道:「你昨晚想了一宿,不是至四、五更天的時候,想明白了才睡下的。」

說完,胤禛又在折子上「篤篤」地敲了幾下,道:「|這是欽天監擬定的大婚吉日,你也看看。|雖說有內務府操持婚禮程序,但有些細節你還是得親自過問才是。」慧珠木木的聽著胤禛的吩咐,半晌才堪堪回過味兒,接過折子一翻,看著上面赫然清晰的寫著吉日「雍正五年七月十八日」。

胤禛握筆躊躇,幾經猶豫後寫了評語,合上折子,臉上露出了豫色,繼而有些疲憊的後仰上靠背,左手身上後頸不適的按捏。

慧珠適才滋生的不快,在看著胤真一副疲倦的模樣,心裡已是不忍,合上手裡欽天監擬定的折子,移步及至椅後,雙手覆上胤真的後頸背,不覺柔身道:「臣妾來吧。」胤真耷拉下眼皮掩去眼裡忽閃的亮光,薄唇不易察覺的微微翹起。

靜謐的時間過得極快,右面臨窗幾上擺鍾「咚咚咚」敲至三響,時值已是寅時三刻。胤真忽的睜開雙眼,道:「按了規矩,皇子大婚前,得派一名略長一歲的宮女服侍。這人選你不用操心,朕已選好了人。」

慧珠微怔了怔,沒想到胤真早已將弘歷的婚事提上了日常議程,不僅命了欽天監先合了八字,擇了幾日,就是交予弘歷行人倫之道的宮娥也找好了人選,似乎她這個額娘當得確實不稱職,若是沒了胤真的從旁相助,也許。。。。。。

回到院子裡,就聽屋內隱有說笑聲傳來,慧珠微頓下步子,隨即就有宮人上前低聲稟道:「裕嬪娘娘來找主子說話,大約來了一刻鐘左右。」這話剛落,正好看見耿氏帶了身邊的嬤嬤從屋子裡出來,便笑著迎上去道:「本宮先會兒出去了趟,倒讓你撲了個空。」說著,和耿氏挽著手回了內堂。

二人分賓主坐下,又寒暄了一陣,耿氏扯了閒話道:「兩日前,臣妾聽聞欽天監在合什麼吉日,好似是關婚慶的,估摸著皇上是要給宗室子弟指婚了。」一邊說著,一邊狀似不經意的覷著慧珠的神色,見她微垂螓首,似是感興趣的聆聽,這才接了下半句道:「不過若是弘歷哥倆選的吉日就好了,娘娘與臣妾也可以早享兒孫福氣。」

這番說話,讓慧珠心思回轉到耿氏身上,耿氏此言是何意,莫不是胤真欲為弘歷指婚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又轉念一想,除了他以外,只怕都認為皇子該十五大婚,眼見弘晝冬月間就十六了,耿氏著急也不意外。

這一想,便拋開疑惑,拉著耿氏的手,寬慰道:「你放心,明年就是選秀,皇上定是會給你挑房兒媳的。」耿氏抿嘴一笑,聲稱娘娘取笑了,待還欲打探欽天監一事時,卻聽外面高聲喊道:「聖旨到!」二人忙去了正堂,叩聽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富察嫁皇四子。。。。嫡福晉。。。。吉日:七月十八日。欽此!」內務府太監宣完旨,恭恭敬敬的打了個千兒,道:「恭喜娘娘,恭喜四阿哥。」話落,滿院宮人齊齊下跪,齊呼恭喜。

耿氏臉色瞬間慘白,望著慧珠手裡那抹醒目的明黃色絲絹,不覺深深刺痛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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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不公

婚旨下後,前來恭賀的女眷絡繹不絕,一個月下來,慧珠幾次想閉門謝客,都為了弘歷大婚後進差打通人脈關係給忍住了。又過了小半月,慧珠實在煩不勝煩,眼見婚禮只剩不到三月的光景,便道:「初定的日子沒幾日了,本宮得好生細看一遍,萬不能出了差錯。這過後呢,就直接回宮裡,畢竟八抬彩轎是要抬進重華宮的。」眾人知慧珠說的是實情,也不好再遞了牌子來請安。

四月二十八日,初定。內務府抬賜予茗薇的儀幣,賜予富察夫婦的賜幣進富察府,是為彩禮;並由內務府照例備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隻,餑餑桌五十桌,黃酒五十瓶到富察府設宴以樂隊慶祝。

這日富察府鼓樂喧天,笙歌聒耳,只見放有首飾、衣料、日用銀器、黃金白銀的紅木大箱子一箱箱抬入府內,身穿公侯世爵、內大臣、侍衛和二品以上朝服的官員及命婦堆著笑上門,大門外鴻臚寺官員為之引禮,欽天監官員報時;一派繁華權勢之象,霎時羨煞眾人雙眼。

熱鬧相背的冷清拐角處,小然子坐在一輛小馬車內,透過窗帷不錯眼睛的盯著富察府朱漆紅的大門,直至未時將闌,方吩咐馬車回了圓明園,向慧珠稟道:「一切順利,凡是在京的王公大臣逗趣恭賀了,就是在外地的官員也都備了禮來……奴才回宮的時候,富察大人和富察夫人正要率領男女賓客朝宮裡的方向下跪叩首。」

慧珠暗暗點頭,笑道:「想是這會兒初定大禮已落幕了,賓客也該各自告辭離開。」素心雙手合十,念了句佛道:「一應彩禮都是主子一手準備的,還能不順利。這掩下初定是過了,只等七月的婚禮了,主子也該動身回宮。」阿杏急忙接口道:「不到十日就是端午,可是把端午過了再回宮?」

慧珠一聽,便知阿杏肚裡的小九九,搖頭笑道:「你呀,八成是嫌了宮裡的規矩大,這才想多拖個兒幾日。」阿杏吐吐舌頭,不好意思道:「也是為主子設想,要不這樣,園子裡的端午宴交給誰去,這肚裡吃的東西,還是經了主子的手,一園宮人才心裡踏實。」

聞言,慧珠不禁斂了笑意,武氏自貶為貴人失去了對福惠的撫養資格,已是淡出宮裡以及京裡的社交圈,除非必要時足不出院門,偏偏在弘歷與茗微的婚旨下了不久,她一反近兩年的常態,在她生辰當日賞了一院宮人酒菜。不想意外就此發生,武氏連同她院子裡的宮人共十人,第二日腹瀉不止,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以至後來,武氏放話:「仰人鼻息,終不得安好。」讓慧珠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權當沒聽見,還好武氏從那日後,又安生過日。

想到這裡,慧珠心頭掠過一抹疑惑,武氏此舉究竟是何意?若單是為了抹黑她,這未免也太兒戲了!思索不解,又一次歇去想法,就這剛才的話,說道:「圓明園與宮裡往返一趟,大半日就花去。本宮五月回了景仁宮,圓明園裡的宮務是鞭長莫及,定要人代為掌管。」

多年下來,素心對耿氏的戒心小了不少,遂笑道:「園子裡,就屬裕嬪娘娘當得,她也代主子掌管過幾次,人選倒是不難。」慧珠也是這般作想,也就欣然同意了。

待初五端午過了,第二日上午,宮妃晨省過後,慧珠單獨留了耿氏說話。兩人吃了會茶點,慧珠佯怪道:「這兩月怎回事?富察夫人是因與本宮結親,為了避嫌不好過來,怎的你也不來了,看來本宮這座小廟是供不得你這尊大佛了。」耿氏面做惶恐,忙起身下跪,慧珠讓她這般動作呼了一跳,心裡有些怪異,面上卻一派嗔笑的拉過耿氏坐下,道:「好了,都多少年的交情了,還如此客套作甚?說來,本宮這次叫你,是有事予你。」

耿氏早已料到慧珠留她是何事,也不事先表態,待慧珠說了代掌一園宮務後 ,方恭敬道:「能代為掌管一園宮務,是臣妾的福氣,豈是累人,臣妾自當應下 來。」慧珠笑了,又與之說了好一會話,忽見耿氏欲言又止似有為難,納罕道: 「你有何為難的地方,只管與本宮說,本宮雖是勢微,也能幫襯一二。」

耿氏心下冷笑,眉宇間卻換上擔憂,輕晃首道:「不是臣妾的事,而是有關 娘娘的一些不好傳聞。」

慧珠挑挑眉,示意說下去,耿氏閃開雙目,微微下頜道:"娘娘可記得初定那日?由內務府送去富察家的彩禮,裡面貂皮、狐皮、獺皮可樣樣齊全,飯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銀盤銀碗銀壺銀碟等亦是樣樣不缺,更不用說綾羅綢緞等物了。」話頓了頓,看了眼慧珠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雖是合了禮制,但是皇上向來節儉,又用了鐵血手腕讓大臣們還了欠朝廷的銀錢。而娘娘如此奢華、極盡鋪張的辦婚禮,勢必會遭了些口舌。」

聽了耿氏後半句話,慧珠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初定那日極盡鋪張卻是未必,不過是按著皇子娶親備了全禮,京畿貴冑圈賞了面子,讓宴席上座無缺席罷了,並沒有耿氏講的嚴重。但轉念一想,最近的風頭是夠足了,胤禛這月也不如以往幾乎日日待在她這,向來還是得斂了鋒芒;可後面的婚禮才是重頭戲,讓她委屈了弘歷,她實屬不願……

正想著,只見耿氏前湊了身子,建議道:「娘娘,風言風語怎麼著也不好。不如……」話道一半,驀地止聲不語,只是看著慧珠。半語已知全意,慧珠心裡不喜耿氏的話,但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故只道:「裕嬪你的好意本宮心領了,不過你可能不知,重華宮重新裝潢的花費是由本宮一人出,而後面迎親擺酒席的事是內務府操持,本宮也不好過問。」

聽後,耿氏心下一緊,警覺慧珠似看出些什麼,忙覷眼去瞧,見她面上神情不變,一臉閒適的捧著青花瓷茶盞,把玩似的覓著茶沫兒;許是因了弘歷大婚在即,她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兩頰旋起淺淺的酒窩,觀之倍感親切,使人心生親近之念。

何時慧珠變得寵辱不驚,他們兩人從最初的彼此欣賞,直至今日的越行越遠,讓她難以企及!可是老天不公?分位遠遠低於慧珠,她能接受,畢竟她們的濃寵是天差地別;可是弘晝只小弘歷三個月,同是大清皇子,為何也要分個高低,厚此而薄彼!

   想起當初聰明懂事的兒子,以及如今胡作非為的弘晝,耿氏心裡宛如刀割般疼痛,再看慧珠臉上越發光滑旋眸的淺笑,只覺極是礙眼刺目,恨不得一掌揮去她臉上的笑容。然,現實卻是無法,她只能任由十指扣進手心,用疼痛來提醒她「仰人鼻息」!   慧珠啜了口花茶,舒服地喟歎一聲,抬眼卻見耿氏臉色不大好看,忙擱了茶蓋,拉著耿氏的手覆上,竟是涼的嚇人,不由得低呼一聲,道:「你怎麼了,臉上擺的沒絲血色,手裡也這般涼,得去召了太醫來看看。」說著,就高聲喚了小然子進屋。

   耕氏眼裡閃過一抹愧疚,隨即眼光一變,有些急切的揮開慧珠的手,猛然起身。慧珠當下一怔,瞠目結舌的看著耿氏,微詫道:「裕嬪,你······」耿氏疾欲離開的身形一僵,然後緩緩回過身,已然一副溫和的神情,朝慧珠恭敬地行了一禮,道:「臣妾前幾日貪涼,夜裡未蓋褥子便著了涼。所以才有些精神不濟,還望娘娘勿怪臣妾失禮。」   慧珠展眉一笑道:「原是如此,這幾日沒來串門子,竟是患了風寒。

好了,這有甚好怪的,你先回支歇息,本宮一會就派了太醫過去給你請個脈。」耿氏勉強一笑道:「謝娘娘關心,臣妾告退。」說罷,轉身離開。

小然子目光深究的望著耿氏離開的方向,良久才收回視線,一臉複雜的看著慧珠道:「主子,奴才總覺得裕嬪娘娘最近就像。。。。對了,像失了魂似地,沒以前那麼從容了。」慧珠憶起耿氏心裡的結,又想起胤真刻意的放縱,不由地搖搖頭,未予回應。

隨後交代妥當了圓明園的事,五月十一日,慧珠帶著寶蓮回到了景仁宮。當日先向烏喇那拉氏請了安,並送了一些西洋物什給扶養的儲秀宮裡的福惠,並接受了懋嬪宋氏等諸妃的恭賀後,便一頭扎進了弘歷大婚事宜準備上。

連著兩月的忙碌準備,作為弘歷夫妻婚後居住的重華宮是煥然一新,宮內畫棟雕甍、珠簾繡草幕。後慧珠又想著大紅綢子配黑、金二色最為亮眼,於是又命宮人將殿內傢俱清一色的以黑漆描金裝修。

如此,待婚房重華宮收整停當後,慧珠再親自篩選了將來服侍弘歷夫妻的宮人,不覺已時值七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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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19:02


第296章 新婦

婚禮第二日,天未明時,慧珠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醒來,見素心就著一盞小燈輕手輕腳的翻著箱子,便道:「再找什麼?」素心冷不丁慧珠突然出聲,微唬了一下,手裡動作卻沒停,摸出兩幅秀活站起身,自呢喃了句「可找到了」這才心滿意足的回聲道:「是柱子上月繡的那副帳沿綴花,就魚供蓮式樣。」

說話時,素心將手裡的帳沿綴花遞給了慧珠,又點了盞亮燈移至床頭面的翹頭案上,接著道:「這魚供蓮綴花,最適合用在新婚夫妻的臥房裡,一副掛在床沿兩邊,一副掛在帳中間,寓意夫妻恩愛,連年有餘。並且這兩幅綴花,又是主子親手繡的,賞給了四阿哥夫妻,四福晉必念著主子的好。」

家和萬事興,慧珠自是希望小夫妻倆過的好,遂笑道:「難為你想得周全。」素心一面動手挽著帳幔,一面順口接到:「主子繆讚了,奴婢也是今一覺醒來,突然想起..........」話猶未盡,嗓音徒然拔高,雙眼不怠動的盯著慧珠的面上,話語焦急道:「昨晚主子睡得也早,這是怎般了?一臉的黃白,眼下又烏青的厲害。」
慧珠下意識的覆上臉頰,思緒回到昨日夜裡,她從儲秀宮出來,就開始心神不寧,只覺得烏拉那拉氏是話中有話,便一夜輾轉反側想著事,直到過了四更天才精神懨懨的睡下,也不怪面色青白不佳。

心思一明,慧珠低頭錯開素心的視線,掩飾一笑:「俗話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本宮夜裡念著這事,斯萊想去不覺夜半三更天了。那等會兒喝媳婦茶,可得塗了妝粉遮掩一二才是。」說完,自覺真煞有其事,不由地兀自好笑。素心見慧珠語調輕緩,這會兒又露了笑容,倒也略略安心,故此事暫擱一旁,滿心滿眼都裝著弘歷夫妻前來請安的事。

慧珠亦然,一聽素心提及小夫妻要來的事,心裡竟有些緊張起來,再顧及不得旁的甚事。待盥洗起身,就一件一件的衣服挑了個遍,對著水銀穿衣鏡試了又試,惹得一群小宮女低頭嬉笑,小娟更是帶頭打趣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主子要見公婆,殊不知是新媳婦要拜見主子。」話落,素心也不由低笑出聲。

慧珠現下就好似醜媳婦要見公婆般,心裡是不安緊張極了,此時聽了小娟的話,方意識到她的行為無疑是本末倒置,倒如吃了定心丸,放下了一半的心。隨後自身妝扮收拾妥當,又食不下嚥的用了幾口早飯,便逕自去了正殿等著小夫妻倆過來。

自新婚之夜過後的第二日早上,弘歷夫妻應先去給胤禛請安,再去給烏喇那拉氏請安,最後才是給作為嬪妃的生母請安。因此,待夫妻二人要來景仁宮時,時辰已有些晚了,慧珠已是等得早望穿秋水,隔上一回子話的功夫,就差人去打聽他們到哪了。

這頭慧珠伸長了脖子連連張望,正欲又喚了人去,就聽宮監在外吊著嗓子喊道:「四阿哥攜四福晉,給主子請安了--」小然子連忙從正殿門口跑回了殿前,歡喜道:「來了!來了!」慧珠聽人來了,忙斂了衣襟,正坐上位,端持著一派架子雙目含笑的目視前方,手心裡卻隱隱虛 汗冒出。

不需片刻,只見身著皇子朝服的弘歷、嫡福晉朝服的茗微出現在正殿門前。須臾,夫妻二人在跨過門檻,微微頓足,相視一笑,俱是含情。許是茗微還是新嫁娘,只區區一眼相對,瞬間羞紅臉頰,越發低低垂下頭,慢弘歷小半步的跟在他身後。

不過一宿未見,慧珠卻錯不開眼珠兒的盯著弘歷,又瞅瞅新媳婦茗微,只覺怎般瞧也瞧不夠;又待弘歷行畢二跪六叩禮,茗微行畢四肅二跪二拜禮,仍久久難以收回目光。

素心見狀,掩嘴笑道:「總算把四阿哥和四福晉盼過來了,主子可等得著急了。」一邊說著話,一邊朝小娟、阿杏暗地裡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一笑,取出早備好的一個蒲團放在慧珠跟前,素心也一個轉身從宮娥手中接過捧盤,雙手封著一盞茶水立於茗微身側。

茗微見此情形,心神一凜,強制壓下心裡的惴惴不安,一派鎮定的微移半步,不慌不忙的就著蒲團跪下,道:「臣媳茗微給額娘請安,額娘萬福。」說罷,叩頭三拜,朝素心感激一笑後,接過茶盞奉至頭頂敬上。

慧珠回過省,注目凝視著故作鎮定的茗微,見她面上雖是一派從容,跪在蒲團上的雙膝卻輕輕發抖,洩露了一切。不由微微一笑,喝過這杯媳婦兒茶,就是全了禮認定新婦,既然來到了三百年前的清朝,就當入鄉隨俗,從此以後茗微便是自家人,以前對她的三分好感,現如今也該是七分喜歡,只當又多了半個女兒。

     一番心思輾轉,只是轉瞬的念頭,臉上亦不露半分,遂當茗微一語畢,慧珠也不擺婆婆譜,當即接過茶盞,輕抿了口,道:「好孩子……」話稍是沉默,腦中極快的想了遍做公婆的話,不由身上微一抖,口中說了話道:「以後弘歷的事就交給你打理了。你們兩夫妻都年輕,凡是要相互遷就……」

     說著,慧珠猶感實難繼續道完,便目光一轉,眼珠晙向弘歷,笑罵道:「茗微可是本宮屬意的媳婦,若是你敢欺負她,本宮定不饒你!」一言盡,不待弘歷反駁,從一旁高幾上去取出一方紫檀長方盒子揭開,笑道:「精貴的物什你也見得不少,本宮也不好挑了你喜歡的。便從當年如雍和宮(改名了)頭一年,皇上賞賜本宮的一隻鑲金的玉鐲,你且收下。」

     茗微惶恐,不想慧珠如此與她做臉,忙連番推遲,卻又無奈盛情難卻,只得小心翼翼的收下,可晃眼一瞟,又驚得冷汗涔涔。此鐲子不單是御賜之物且有不同的意義,還是難得的珍品,若是猜得不錯,必是唐代宮廷遺留下來的。只見鐲子是用三段弧長相等的白玉銜接而成,銜接處又鑲金質獸首,並用金質活栓鉸連,而抽出後玉鐲竟可自由開合,實乃做工精巧,費時一般珍品。

   不敢再看下去,茗薇全不了面上禮儀,只知這只鑲金白玉鐲絕不可收下,念頭一閃,就要摘掉鐲子物歸原主,卻被弘歷制止道:「茗薇,你收下就是。這隻玉鐲子額娘向來珍視至極,此次卻送與你,便是心底真真拿了你當自己人。而且他又是皇阿瑪頭一次送與額娘的物什,意義非同一般。」說到這裡,黑溜溜的眼睛泛起湛亮的波光,抬頭望著慧珠道:「額娘此舉,也是希望你我往後的日子裡,能相互扶持而伴,彼此坦誠以待。」

   此言一出,慧珠、茗薇二人俱是一怔。

   慧珠從未想過弘歷將他與胤禛之間的事看得這番通透,還洞察了她真正的意思。不錯,早在幾年前的中秋之夜,已篤定她和胤禛是彼此都投了感情,尤是近年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深。然,她儘管願意一直默默的支持他,關切他,他亦對她多方包容,真心相待,卻做不到彼此坦承信任。

也就因此,她才希望弘歷,茗微二人能生出感情,真正成為一對夫妻。畢竟他們觀念相同,外在環境對二人甚猶,該是彼此相扶相持共伴一生。

相較於慧珠心生感慨,茗微心裡是莫名的一陣激動,她抬頭幾不可聞的應了聲,打消了摘還鐲子的念頭,復又實成實的朝慧珠深深叩頭一拜,道:「臣媳謝額娘賞賜。」言畢,又聽嬤嬤咳一聲,方才記起一事,不由為自個兒的失禮臉紅,忙回身取出親手做的一雙繡鞋重又奉至頭頂,羞赧一笑道:「請額娘笑納。」

慧珠丟開忽起的悵然,接過繡鞋細細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大感興趣道:「上次你送來的那幅菩提幔是河南民間繡法,這雙又是蜀繡,你也喜歡蜀繡?本宮對蜀繡倒頗有些心得。」說話時節,已親手拉了茗微起坐到身邊,婆媳二人將京中素來少有的蜀繡說了起來。話過兩回,慧珠又讓素心取出了那幅魚拱蓮墜花,竟也是蜀繡,遂二人就著彼此針法的不同探討半日。一時間,反把弘因晾在此了一旁。

   隨後新婚過至第九日,弘歷攜茗微回門,待到晌午前離開富察府。如是,婚事事宜走完,弘歷踏入朝廷,正式進差。而茗微也掌重華宮一宮事宜,並在新婚第十日,親自請封,服侍弘歷的那名宮娥小富察氏,晉為格格。

   慧珠聽了茗微的請封,心裡難免有些失望,後又怨怪胤禛怎偏偏找了富察家的庶出旁支做弘歷的引事宮娥。但胤禛、茗微所做,與時代而言是為對,她的一番心思終歸是滿腹肚內,至七月末也就留著弘歷夫妻過自己的小日子,她返回闊別了三月的圓明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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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老氏

回園的當日,天空轟隆一聲,下起了驟雨。

雨來得又急又快,一些躲閃不及,少不得淋了半身的雨。尤其是收拾行李的宮人都埋怨這時候下雨,害的他們在雨地裡跪去下活計。

小然子聽了,仰頭看了看廊外灰濛濛的天色,問慧珠道:「天色異變,不如明日再啟程可好?」慧珠只道:「派人快馬加鞭去了園子,免了眾妃的禮,讓她們不用臨門迎接。」小然子明白,打發了人去傳話,又裹了件雨衣就衝進雨地裡,張羅著行李的擺放。

慧珠又望了眼天邊黑壓的雲層,吩咐了小娟去熬薑湯與小然子他們,自轉身踱回殿內。她之所以未說不願耽擱行程,一是她這幾日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事情等著她;一是每日去儲秀宮請安,烏拉那拉氏對她雖好,可每每迎上對方的雙眼,烏喇那拉氏眼裡洞察一切的犀利感,讓她無法是從;遂,待弘歷婚事大定,便起了早日離開的念頭。

雨一直淅淋淋地下個不停,倒是伏末以來少見。一行人浩浩浩蕩蕩的從紫禁城回到園子,雨勢已收,不過冒著綿綿雨絲;慧珠穿過院子裡的竹外小道,就聞女子

小聲的說話聲,不由微屯腳步,立時有宮人上前稟道:「裕嬪娘娘和諸位主子等候多時。」

另一廂眾妃聽報慧珠回來,忙歇了談話,俯首貼耳的起身恭候。

慧珠一眼掃過眼前鶯鶯燕燕的八九人,輕道了聲「免禮」,逕回到上位坐下,又吃了一口茶,緩了緩氣,方挪出精力應付眾妃。

這一分了注意下去,慧珠是大吃一驚,原本以為方纔的生面孔不過是胤真臨幸的宮娥,就如這五年來一般,從大家族旁支庶出女兒選進宮的女官中挑了三名,分別晉為吉常在、英答應、德答應,不想這名女子卻是晉得高位,左在耿氏下首。

   心訝之下,慧珠細細打量起這名女子,卻是越看越摸不清頭緒。此女雖容貌較好,氣質出眾,可留心看來,此女絕不年輕,估摸著也該二十七八的樣子。

   那名女子許是察覺慧珠的打量,清淡一笑,起身屈膝行下一禮道:「婢妾老氏給娘娘請安。」老氏?慧珠不掩面上疑惑,老氏答道:「婢妾本是孤女,'老'是故祖母為婢妾取自科爾沁佛語一字。」

   故祖母?科爾沁?慧珠心下一沉,這老氏背景不簡單,難怪一來便居高位。而面對如此一名身份不簡單的女子,胤禛卻也一改往日作風,納她入後宮!

   耿氏一直悄悄窺視,見慧珠面上有片刻的僵硬不豫,眼神亦有瞬間的複雜,不過也只是短暫的猶豫,已從椅子上起身,略顯不安道:「這是一月前皇上欽封的貴人老氏,因娘娘當時正忙著四阿哥的婚事,臣妾便未將此事及時告知,還請娘娘責罰。」說著,跪地拜下。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慧珠微冷的視線落在垂首跪地的耿氏身上,不置一詞。老氏蹙眉的看著這一幕,未經多想,出言解圍道:「此與裕嬪娘娘無關,婢妾

一直常伴青燈,為老祖母守靈,自知不詳。才求了皇上和裕嬪娘娘,等四阿哥大婚過後,再給娘娘請安。」

慧珠聞聲轉過視線,復又使了個眼神給素心、阿杏,示意二人扶起耿氏、 老式,後才淡笑道:「本宮可什麼也沒說,倒讓你倆緊張了起來。」一面說著話 ,一面狀似不經意的掃過眾人神色,見她們面上微顯出失望,不由起了厭煩,臉 上笑意卻加深了些許,道:「老貴人這位新妹妹,本宮卻是認下了,等過幾日由 本宮做東,宴請老貴人和眾位妹妹一起樂呵樂呵。」

      連同耿氏、老式在內的眾人不想慧珠就這般過了,並未多做為難,不由當 即一怔。慧珠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心中微微一歎,面上露出倦意,道:「本宮今日起得早,又遇上了夏日驟雨,倒有些睏意了。」

     在座諸妃皆聽出弦外之音,欲起身告辭,耿氏卻搶先說道:「娘娘,老妹妹 還未給您敬茶,聆聽訓誡……」不待說完,已驀然止聲,頭低低的垂下。

     慧珠但笑不語,連眼角也未瞧耿氏半厘,耿氏心下沒來由的一慌,還想再說 些什麼,便被阿娟搶白道:「我家主子素來最重視規矩,怎會忘了這一茬。」說 罷,領著兩名宮娥放好了蒲團,又備好了茶盞。

     耿氏臉上訕然一笑,慧珠看在眼裡,輕搖了搖頭撇開視線,又有武氏、安氏 眼神相觸闖入眼內,頓時只覺不甚煩。於是待受了老式的敬茶,簡單的說了一兩句,又吩咐下去賞了幾匹入秋時用得上的衣裳料子,以及整幅頭面首飾給老氏, 便打發眾人離開。

回到內堂,慧珠稍作梳洗,換了身常裳,去了身上的濕氣,就歪膩膩的斜靠在榻上,一邊手裡握了把團扇 隨意的打著,一邊聽著圓明園總管回稟近月來的宮務。

一時,揮退了總管離開,又招來了李貴道:「說吧。」

輕飄飄的語氣傳來,伺候一旁的素心、小然子等人心裡一緊,齊齊聚了目光,仿如要吃人般的死死盯著李貴。

大夏日裡,李貴不禁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又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心裡飛快的過了遍脈絡,斟酌道:「老貴人是科樂沁人,當年才一歲的時候偶被蘇麻喇姑瞧見,便養在了身邊,一直到那位離世,老貴人才以十一歲幼齡去了新城那邊,為蘇麻喇姑守靈。這一守就是整整二十三年,直至一個多月前才返京來了園子。」

一頭說,一頭止不住的覷眼 去瞧。慧珠閉眉耷眼的倚在榻上,看似打著盹,這會兒卻霍然睜眼,復問道:「她就一直守靈二十三年?」說著,呢喃自語道:「一個女人最好的時光,就對著一座墳墓。。。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回京來?」

李貴未聽見慧珠後半句所言,忙躬著身子小心問道:「奴才沒聽清,娘娘可再述一遍?」慧珠回籠心神,打著扇子,語氣淡漠道:「嗯,本宮知道了。你再說說皇上對老貴人怎般?想來也是不錯,畢竟也要全了那位臉面。」

蘇麻喇姑,胤禛都要尊稱一聲媽媽(奶奶)。他既然能全了那位的臉面,納三十四歲的老氏為嬪妃,也定會善待之!

想到這,惠珠哂笑道:「明知故問,罷了罷了,倒是難得她們找來如此一人。」

李貴聽惠珠自嘲一笑,忙擠了笑臉道:「主子哪的話,皇上待老貴人再好,也比不上待娘娘的一根手指頭!」惠珠睨了眼李貴,道:「三月未見貴公公,公公倒來誆挨本宮了!」

李貴心頭一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呼道:「奴才這就一一說與主子聽。」

原來自老氏來得圓明園,胤禛對她就頗為尊重,不但錦衣玉食、奴僕成群的伺候,還常親自前往照看。後來晉封了她為貴人,胤禛更是絲毫不避嫌,隔上一兩日,便要去老氏的院子裡坐上一兩個時辰,卻從未招過她侍寢。如是,讓一園子的人是霧裡看花,分不清這位「從天而降」的老貴人,究竟是得寵還是不得寵!

說到這裡,李貴忽的打籐,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其實,皇上本是想直接封了老貴人為嬪,並賜以封號。。。後來,聽說是老貴人婉拒了皇上,才晉了現在的分位。」

聽完,惠珠心下一片透涼,右手毫未自覺的緊緊拽住團扇,有絲頹然的闔上雙眼,順勢仰倒在塌上,罷罷手,揮去了一干人等。

分不清寵或不寵!

有些置放在心裡的感情,心底的人,又豈是這個「寵」字可以概括。每個人心裡都有最美好的一人,最美好的一事。恰恰是這「最」字,讓人難以觸及,反是近鄉情怯,不願褻瀆心中的美好。也許老氏她真是……

     不願繼續想下去,慧珠重重的搖了搖頭,甩去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影像。同時,也打消去見胤禛的念頭。而後面幾日,慧珠也是事務繁多,將丟下了三月的宮務重新接手,倒也沒精力、心思去想胤禛與老氏之間的事。

     當然,說是不想,也不竟然,有事胤禛的影像,還是會毫不預警的突然出現。但隨著她回園時日已久,胤禛非但未涉足她的院子,也未遣人召了她去,漸漸的慧珠也淡了心思。

      如此的日子一過就是六、七天,慧珠已是恢復了大半的心境。
   
       然,這日傍晚時分。她見天色暗了下來,合上了手裡的閒書,叫了名宮娥去喚寶蓮過來,便對一旁吩咐道:「小娟,讓廚房擺飯吧。」小娟笑嘻嘻的應了,剛及至門欄處,掀開簾子待欲出去,卻見小祿子一臉焦急的跑了過來,不由一怔,隨即就要笑著相迎。

        小祿子哪有閒心應付,一把抽開了小娟,直接進到內堂,哭喪著臉,嚷道:「娘娘。您快遂奴才出宮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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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時殤(上)

慧珠鮮少見小祿子如此模樣,不由也緊張了起來,急聲問道:「怎麼了?是皇上他······」

   小祿子怕慧珠誤會,忙打斷她的話,道:「三阿哥今夏午申時離世了,皇上從那時就把他自個兒關在三阿哥的屋裡,到現在也沒出來過!娘娘,奴才是實在沒了辦法,這才想求您去勸勸皇上啊!」

   弘時沒了!怎麼會這麼突然,他不是被皇十二弟履懿親王教養著嗎?思緒紛雜之間,慧珠已簡單的交代了幾句,就隨小然子出了院子,卻待臨上馬車前,她猛然停下步子,回頭問道:「弘時明明好好的,怎麼會猝······死了?」

   小祿子臉色突然煞白,眼裡閃過一抹驚懼,又很快的恢復如常,卻未作了答話,只是伺候了慧珠上馬車,然後跟著同上了馬車。直到「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方艱難的閉上雙眼,回想起昨日發生的事,囁嚅的說了出來。

   今日午後,皇上去了十二爺的府看三阿哥,他就守在門房外面候著,也不知親父子倆在談些什麼,大約大半個時辰後,裡面傳來了激烈的爭執聲,緊接著就是一陣瓷器等物?啷落地聲。

   當時,他在外面是聽得驚心動魄,卻苦於無奈皇上的吩咐,只得焦急的等著。不想就在這時,只聽屋內發出一聲大叫,他忙慌得找人撞開了房門,直直衝了進去。

   回憶到這,小祿子全身止不住的泛起了顫抖。他還清晰的記得,推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只能呆呆的看著三阿哥倒在一片混著血液的瓷器器中,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無比恨意地盯著胤禛,喘著粗嗝的大氣。

   再然後······不待他反應過來,三阿哥已經斷氣了!

   慧珠攸的猛抽一口氣,牙關上下咯咯的打著哆嗦道:「你是說······皇上失手錯殺了弘時?」

   話音剛落,小祿子下一瞬就暴跳起身,怒目相瞪地喝了一聲「不」,半響過後,才在慧珠驚訝的目光下,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焉了,愣愣的跌回了座位上,神情渙散道:「虎毒還不食子!皇上對三阿哥傾注了多少心血,是不會弒子的······」慧珠一怔,隨即又似贊同的點了點頭,便將目光移至窗外,看著暗幕的天色漸漸籠罩住京城上方。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是相對無言,各自沉浸在思緒裡,不覺就到了履懿親王府。慧珠也不與允祹福氣多做寒暄,匆匆進了府內,朝弘時生前的院子趕去。

到了房門前,只見門扉緊閉,門前人煙稀少,只有弘時的一妻一妾麻木的跪在階下。無丈夫子嗣傍身,她們兩人往後只怕也無好日子可過;然,此時的慧珠根本無暇顧及剛失去丈夫的兩人,逕直拾階而上,不怠半分遲疑的推開了門栓已壞的兩扇大門。

「滾出去!」一道冷森森的低叱從幽暗的屋室內傳出。

慧珠雙腳剛邁過門檻,還不及適應眼前的黑暗,冷不防胤禛出聲,不禁僵了下身子,忙藉著門扉半開的光線,循著聲音看去。須臾片刻,就見一抹黑色的身影背對著她坐著,不由一喜,張口就欲喚他。

不料一聲未出,胤禛已暴喝道:「出去!」說著,一個黑物向她扔來。就著院子裡亮堂的燈亮,慧珠見一道白光晃眼而過,眼尖的瞧出是一盞茶碗,反射性的一面王一旁閃去,一面驚聲叫喊。

「娘娘!」外邊聞言,迭聲叫道。

胤禛聽見驚呼,隱在黑暗下的身影動了動,冷聲質問道:「你怎麼來了?」慧珠心有餘悸的撫上胸口,朝外頭道了句無事,又猶豫著關上了門,阻絕了外邊的目光,這才虛瞇著眼睛,試探性的往胤禛那頭一邊走去,一邊道:「臣妾是擔心您。」

一語未了,胤禛忽的冷笑一聲,嘲諷道:「擔心朕?擔心得你會幾日不現身,擔心得你從未問過朕的去處!」

過問?難道讓她去過問他和老氏的種種!慧珠勉力舒緩口氣,只當胤禛不過是借題發揮,不應理會,遂復又摸黑前行,並打算重新開口,卻挺胤禛譏笑道:「朕對你透露頗多,你也曉得你如今的地位是難以動搖。罷了,朕冷血無情,你有兒子傍身得保以後的榮華,疏遠朕也是人之常理……至於你口中的擔心就免了,你,走吧!」

慧珠心裡驀地一痛,即刻卻生出一種急切,讓她快步朝胤禛走去,急急辯駁道:「臣妾不願成了她們一樣,只有不去主動,或是疏離!畢竟您和老氏她。。。。」猶未 說完,慧珠似遭至雷擊,全身僵在當場,不再言置一詞。

   「海歌?關她何事?」胤禛心思深沉,話剛一出口,便已明白過來。

    海歌!

    心裡復念一遍,慧珠只覺先前的一陣疼痛瞬間漫至四肢百骸,疼的無以復加。滿室的黑暗仿若一張大網向她鋪天蓋地的襲來,使她呼吸再難維持,缺氧的痛感也跟著傳來。如此下來,慧珠只知她不能與胤禛再共處一室。於是,在理智任控制大腦之際,她丟下一句:「臣妾失言了,請容臣妾告退。」便慌不擇路的直奔出口,欲奪門而出。

    「啊--」隨著「咚」的一下重物落地的響聲,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劃破寂靜的黑夜。

     慧珠驚懼的顫抖全身,不敢置信的又伸手摸了下跌坐上的軟物,是皮膚!是人的皮膚!但它確實冰涼的!弘時的屍體還在這個屋裡擺著!意識到這一點,慧珠連滾帶爬的從弘時的屍身上爬開。

     胤禛被慧珠這一聲,著實給唬了一大跳,盲轉過身去看,就見慧珠一臉駭然的呆坐在地上,再一看半步之遙的地方,赫然是弘時猝死的屍身。

     弘時!下午兩人爭執的一幕又不期然的在腦海裡浮現,胤禛沉痛的閉上眼睛,雙手緊緊的捏握成拳,眼看就欲陷入曾經的過往當中,慧珠慘白的臉色卻突然一閃!接著,只見胤禛身形一晃,極其快速的出現在慧珠的面前,又想起她怕陰腐物的性子,忙一把圈過她在懷,不言不語的無聲安撫。

     「嗚嗚。。。。」熟悉的懷抱,炙熱的溫度,讓慧珠隱忍不住的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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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20:24

第299章 時殤(下)

不知哭了多久,幾日來鬱積於胸的悶氣,順著適才的恐懼一起宣洩了出來,不覺順暢了不少,至感到淚水打濕了胤禛的衣襟,慧珠這才忙的抬頭,抹了把殷紅的眼眶,順了氣兒道 :「臣妾御前失儀,還望皇上莫怪。不過三阿...弘時他也走了些時辰,總歸得讓他的家眷看一下,再斂了遺容,畢竟還是得入土為安。」
  
胤禛聽她這樣說,濃眉一蹙,再低頭一看,果然就見她眉宇間閃著冷然的神色,心裡一沉。一時半會僵持在來,又想起弘時年紀輕輕便走,連子嗣也未留下一個,就是要辦喪事, 也無兒子送終!再回想弘時臨死前的怨恨,不由心意動搖,也許真是他冷酷無情,才逼得親生兒子落得如此淒涼境地。
  
這樣一想,夏末的夜裡,胤禛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心頭浮現出一句話「高處不勝寒」,接著一細想,大有一番蒼然之感橫亙於胸。此時,至親的人都在一旁,可一個斷了呼吸躺在血泊裡,一個明明還待在他的懷裡卻已心生離意。
  
一時間,二人皆不再言語,沉默以對。
  
正默然之間,只聽「吱呀」一聲輕響,一縷湛白的微光投注進來。慧珠順著亮光看去,原來是猶未上閂的門扉,被徐徐的夜風吹開了半角,外面的燈火從其間映射至屋裡。於是一眼過後,慧珠又移回了視線,但她眼尖,雖比不上胤禛夜裡視物的本領,卻也能藉著稀微的光芒,正好瞥見他冷硬的面上,那種說不出的默然頹敗。
  
對四周氣息流動的變化,胤禛自是察覺,他半瞇眼眸,銳利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虛掩的門扉,片刻間,又調移開來,卻在目光凝聚的某處,濃化不開的深瞳裡倏地掠過一道亮光 ,瞬息即逝後,他突然出聲道:「地上有碎渣,起來吧。」說罷一把扶起慧珠,拉著她繞開地上的物什,來到一方圓桌旁相對坐下。

黑暗中,慧珠感到一雙灼亮的目光緊盯著她不放,本略感不自在的欲低下頭,卻因想起一事,只覺這束讓她心跳失衡的目光,沒來由得惹她一陣厭惡,遂忙撇開臉龐、錯開雙目,只一味的恭敬道:「皇上還是惜著龍體,畢竟死者已矣,過度傷心,只會讓宮裡的皇后娘娘,園子裡的老貴人都......」

一語未了,胤禛接口道:「你說的到極是,這些日子來,朕時常與海歌她論佛參禪,也說了不少關於弘時的事。尤其是你回園子的這七八天,朕沒得空閒去見她,幾日全耗在了弘時身上,但結果......」言至此,胤禛如鯁在喉,再難置一言。

慧珠未注意到胤禛面上一閃而逝的痛苦,心神俱凝在了「海歌」二字上,不禁脫口咀嚼道:「海歌......海歌......很美的一個名字......」就如同她人一般。

胤禛極自然的順口就道:「海歌不僅名字如此,她也是一名難得的奇女子,即使處在權利的宮廷中,她也能不惹塵埃。」說著,惋惜之情溢於言表:「只可惜她終是個女子,不能將博學的才識,一身的醫術報效朝廷。」

慧珠聽得驚詫不已,不敢相信道:「可惜她是女子?若她真是名男子,又如何與皇上兩心相傾。」胤禛不悅道:「休得胡言,敗壞了海歌的名節。」厲聲喝過,見慧珠蒼白的臉色 越加白了,只得緩了語氣道:「海歌她立誓不嫁,終身侍奉佛祖,為蘇媽媽守靈。朕與她乃是君子之交坦蕩蕩,而她滿腹的經綸才識,也是朕所敬佩。你豈可用男女私情概論一名終身守節之人?」

慧珠兀自張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胤禛,良久 ,她才稍稍回過省,明白了一些,卻又有些糊塗道:「既然皇上對老貴人無男女之心,又為何要納她入後宮?」

聞言,胤禛方平的情緒瞬間帶起,骨骼分明的十指忽的緊握成拳,渾身止忍 不住的氣的顫抖,艱澀的一字一頓道:「你離園不久,朕得到暗報,弘時流連秦樓楚館之時,染上了藥癮,待朕發現已為時過晚,藥石難醫。朕只好讓人去請了海歌入京,看弘時可有一救。就算不行,最起碼讓他能留下一兒半女。至於朕為何納海歌……」話略一停,漆黑的眸子精 光大減,卻只說道:「如此而為,一可順了她們的心,一可給海歌一安生立命之所,也便宜朕履行請她入京的條件之一 ,百年之後讓她葬於蘇媽媽的陵寢內。」

說畢,胤禛眸底一沉,鷹聿的眼風掃向慧珠難掩驚慌失措的面上,盯視半響 ,復又沉聲質問道:「這些時日來,你可曾過問一聲?這倒也罷了,可你卻未做猶豫,直接選擇相信他人胡說!這就是你先前說的,關心朕?」

慧珠張口欲言,卻發不出一聲,再至胤禛一句句攤開了的質問她亦只能一把摀住雙唇,溢滿淚水與悔意的雙眸看著一臂之隔的胤禛。

是的,她從來沒有信任過他,更沒相信過他心中有著她。在遇到一雙兒女的事時,他便毫無猶豫的被自己丟到腦後,自我保護起來。然,這些對他而言,又何其不公!只因為他是帝王,他是一個冷心冷情的男人!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社會之下!

但是,她也有她的無奈,她的不敢!雍正,一位後世聞名的帝王。而她眼前的雍正,更是一位難得的好皇帝,他不眠不食深入災區的景象,她親眼所見。如此,讓他如何敢相信, 這樣雄韜偉略,心懷天下的他,會傾心於她!

被埋藏於心底深處,饒是她也不曾發現的情感,在胤禛的質問下,如決絕的洪水齊齊向她湧來。霎時間,心中釀起了千言萬語,就要破口而出,可真真衝出咽喉,由慧珠親口說出 的話什,只有那泣不成聲的一句「對不起」。

胤禛向來懂得利用時機,不論何時何地。此刻亦然,只見他一手抓過起身欲遠離的慧珠近至雙膝前,幽亮的的眸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沾滿淚痕的面頰,又出聲問道:「朕讓你珍惜往後的日子,你當初是怎般回答朕的?如今你又是如何做的!難道是朕待你不好?還是你也認為朕冷血無情,心下膽寒?」

不!待她好,有時好得甚至是縱容!

冷血無情?從沒有覺得過冷血無情!

不對!來此之前,她曾懷疑過弘時是……

當時的念頭剛閃過腦海,無以言表的愧疚之情侵襲她全身。這時,慧珠不知如何說出口,只能拚命的搖頭,所有的言語也只化作了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見好就收,胤禛深諳其道,遂也不再對此深究,一手挪開慧珠捂著半張臉頰的素手,一手摩挲上溫膩的面頰,用著粗糙的手指輕輕抹掉未干的淚痕,口中幽遠的歎息道:「都是有了兒媳婦的人,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性子,以前還沒這麼容易掉眼淚,倒是越活越回去。」說著拍了拍驀地一僵的背脊,語似包容道:「罷了,朕也不是怪你……只是如今,朕身邊也沒人了,還是那句話,咱兩好好過後面的日子。」

好似泉湧的淚水從眼眶內流出,不停的沾濕頰上厚實的大掌;慧珠吸了幾下鼻子,垂搭在身的素手,幾經猶豫,終是覆上了那隻大手,一面連連點頭,一面流著淚道:「臣妾知道 了,這次真的知道了,以後會好好過日子……嗚嗚……」話未完,已「咚」的一聲雙膝跪地,就著胤禛覆在臉上的手掌,掩面哭泣。

胤禛順手覓了覓慧珠的鬢角,極少的柔聲說道:「朕雖將弘時過繼,但他是朕的兒子這個事實卻不能更改。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才是師之墮』,朕是他的父親,又親自教導他多年,是為師傅。弘時會變成如此模樣,朕反思過,與朕脫不了干係……就是當年棟鄂氏、鍾氏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朕有意讓它流掉,才會使得弘時竟未留下丁點血脈 。」

說到這裡,胤禛手上一頓,語氣一轉,又道:「最該傷心的當屬朕,熹妃你反比朕哭的傷心了。好了,收拾一下,就隨朕回園吧,弘時終究是被逐出宗室的子弟,他的喪禮,十二弟會處理的。」說著,拉起慧珠起身。

話裡的落寞無奈,慧珠聽得心下一酸,正欲啟口說些什麼,只見門扉被從外推開,屋內一下間亮堂了起來,隨之卻見允祹跪在門檻外,「咚」的一聲重重叩首,請罪道:「臣弟未能完成皇命,對弘時管教不善,請皇上治罪!」

胤禛面色一冷,放開慧珠的手,闊步走至門檻前停下,居高臨下的看著腳下跪地允祹,道:「宗人府彈劾你『治事不能敬謹』,看來果真如此,從今日起,你降為固山貝子。」允祹一聽,心下的大石頭總算落地,忙叩首謝道:「臣弟謝皇上龍恩。」

胤禛看也不看他,直接劍袖一甩,與慧珠走至院中,又突然駐足說道:「你有負朕托,再降為輔國公,並免去一切職務,專心處理弘時的喪事就是。」說罷,一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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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
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20:47

第300章 昏倒

履懿親王府外一片肅穆之景,兩列一字排開的宮衛手持火把、腰挎刀戟,目不斜視的恭侯胤禛、慧珠上馬車,身後允祹闔府上下在階下跪地恭送聖駕離開。

燭火輝煌的府門外,胤禛頎長的背影拉的老長老長,又隨著搖曳忽閃的光亮微微晃動。行約三、四十步,及至高頭大馬前,垂手侍立的宮衛退下,宮監上來置好小杌子、打起簾子,伺候胤禛上馬車。

這時,只見微晃的背影猛地一抽,僵直不動了片刻,就朝一旁直直倒去。「彭」地一聲重響,眾人尚來不及反應之前,胤禛已昏迷倒地。

「皇上!」不過眨眼間,此起彼伏的驚呼聲迭聲響起。

慧珠離胤禛最近,但,饒是她再眼疾手快的伸手攙扶,無奈多年的養尊處優,手上是一點兒力氣也沒,只能任由胤禛壓在她的手臂上倒栽在地。

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痛,慧珠忙抬起胤禛的頸項放在雙腿上,神色慌張搖晃道:「皇上,您怎麼了?可別嚇臣妾......皇上......」

幾聲喚過,胤禛仍是閉目不醒,又見他面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也乾涸的厲害,怎麼會這樣?慧珠心下慌亂的沒法,忙摸上胤禛的面孔,只是一下,卻驚得慧珠收回手,無措的呆愣了一會,才急忙捂上胤禛的臉頰,道:「怎這燙?快去召太醫呀?」

允祹也被這一下驚得厲害,連滾帶爬的奔了過來,緊張道:「娘娘您先別急,太醫這就去召了,要不先抬皇上去臣弟的府上?」

聞言,慧珠強制鎮定下來,極快地過了遍心思,便將胤禛交給了小祿子,逕直站起身,目光冷然的掃過一干人等,疾言厲色道:「皇上感染暑濕風寒,在園子裡調養。若是讓本宮聽見其他的話什流傳開,你們知道該如何!」眾人面上一肅,齊聲應是。

慧珠心下稍是鬆懈,回頭看了眼正被抬上馬車的胤禛,目光閃過一抹堅定,她不能讓弘時猝死的事與胤禛扯上關係,更不能讓胤禛弒子病倒的消息在京中流傳。心中計較一定,慧珠轉頭看向一臉詫異的允祹,一面想一面語帶威脅道:「十二弟,你受皇命養瞻弘時,卻讓弘時宿花街柳巷,染上那種隱疾,令皇室蒙羞,你該當何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允祹認命一想,也不多辯解,撩袍跪地道:「臣弟知罪,請娘娘示下。」慧珠見他這般,心中大定,長吁了口氣道:「十二弟明理,應該也知道弘時因被逐出宗室,整日鬱鬱寡歡,如此近半年時日,終是撒手人寰,至死也未再見皇上一面,遺憾而終。」

聽後,允祹心裡麻團似的,一時不知是否該應承下來,畢竟弘時死之前只有胤禛在場,極有可能是……思及此,允祹駭然,不復往日成竹在胸,半陣不發一言。

慧珠件馬車那頭,小祿子已事情停當,不由焦急萬分,等不得允祹磨蹭,心下一橫,面上作勢一冷,相挾道:「十二弟已被降為鎮國公,難道還想繼續降下去?不要忘了你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人!再說,那種隱疾致死的幾率極大,究竟此事與皇上有無關聯,誰也說不清。所以,本宮希望十二弟好好想想,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

     允祹背脊一僵,回首看了看跪在府門後的至親之人,終是低頭應道:「弘時接連幾日未出房門,不想今日申時推門一看,竟……斷了氣。」 慧珠聽了,滿意之餘,卻生愧疚,遂補充道:「十二弟,你今日所做,本宮記在心裡,總有一日,會還你親王之位。」 允祹卻不言謝,只道:「臣弟恭送娘娘。」 慧珠轉身離開的身形一頓,復又急匆匆的上了馬車。

     馬車風馳急速的駛著,車廂內,慧珠不停的攪著棉巾為胤禛擦汗,可胤禛卻無半分好轉的跡象,臉上潮紅越加明顯,口裡也開始無意識的呻吟。

     慧珠急的沒法,也不知胤禛這是怎麼了,若是真患了暑熱風寒倒也好,可萬一不是呢?一想起胤禛和弘時的屍體共處密室的兩三個時辰,一個可怕的念頭便在腦海中瘋狂的滋生,現在還屬夏末,病疫高發時節,胤禛會不會染上了諸如時疫之類的病症。

     一想到這一點,慧珠頓時打了一個激靈,腦子裡立馬想起適才的情形,若不是她一味的瑟縮不前,只顧自己的感受,還在弘時猝死的房間內,任性的尋找宣洩口,也許就能早些發現胤禛的異狀……

     此時,慧珠越想越慌亂,忽感馬車一個踉蹌,馬伕大叱一聲,外面立刻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片刻不到,簾子便被宮娥掀起。見狀,慧珠暗自收拾了紛雜的思緒,恢復了三分氣兒,方鎮定的與小祿子張羅了一應事宜,等著太醫的診治情況。

猶燈火煌煌,屏風後人影晃動不止,宮娥,藥童裡外來回,慧珠坐在外間的紫檀木雕雲龍紋寶座,手裡緊張的死攪著帕子,雙眼頻頻朝屏風後張望,一時心裡著急,止了身後打扇子的兩名宮娥,另吩咐道:「去看一下,皇上情況好些沒?」

侍立一旁的小路子心裡也是焦急,但到底要好些,側身從宮娥手裡奉著茶盤上端起一隻胭脂紅地五彩花卉紋碗,雙手奉至慧珠跟前勸道:「娘娘,您才遣人去打看,這還不夠半刻鐘呢。這是剛送上來的清湯雪耳,娘娘把它用了,估摸著太醫那邊也差不多了。」

慧珠勉強回應了一聲,又換宮娥,方接過清湯雪耳,正食不下嚥的順手翻攪著,就見太醫出來覆命,不由眼前一亮,忙往旁擱下瓷碗,欲要問話,忽悠宮監來稟:「老貴人過來了,要求見皇上。」

慧珠聽了,眉頭下意識的緊緊蹩起,還未發話,左首侍立的小然自已搶先一步,冷笑道:「深禁半夜,老貴人跑來求見皇上,折算什麼事。你個沒眼色的東西,還不打發人離開。」那宮監也是有些主意的人,暗暗思量道:「老貴人是新寵,可熹貴妃不但聖寵猶在,還身居高位,兒女雙全,抹了誰的面子,也不能抹了這位主的面。一邊想過,一邊便恭敬的應了是,轉身就要去打發了老氏。

     「慢著!」慧珠突然出聲阻止,又略想片刻,道:「讓她進來吧。」小然子聞言大感不解,失聲叫道:「娘娘,您怎麼。」猶言未完,只見慧珠一個眼色橫來,心裡雖是憤憤不平,倒也老實的禁聲退至一旁。

     胤禛當時的話猶言在耳,然,提起老氏她仍是難以平常之心待之,慧珠歎息的搖搖頭,揮手就示意太醫答話。未及多說,老氏便進了殿內,行禮道:「婢妾給熹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慧珠眼眸一閃,朝之微微頷首,轉臉望向太醫道:「繼續說吧。」太醫凝思回道:「皇上不耐熱,又有熱毒,暑濕風寒交替感染,是有幾分棘手。」慧珠遷怒道:「簡直胡言,你方才說皇上染得不是惡疾,並無大礙,現在有是有幾分棘手!」

     太醫惶恐,忙跪地解釋道:「無大礙,只是與皇上性命無憂。但這兩種病症同發,若是按常理醫治,龍體必會大損,這才有幾分棘手。
   
慧珠連忙又問:「不按常理,難道救沒其它治法?大損?又是怎個損法?「 太醫不敢隱瞞,如實答道:「還有兩種治法,但皆甚傷龍體。至於損法……無論 那一種治法,都可損壽命。」

     「損壽命!」慧珠霍地一下起身叫道,見太醫惶悚,知是話裡絕無半分虛假 ;這份認知讓慧珠腳步虛華,幾下身子晃動,勉強就著右手旁的紫檀雕花方幾站 穩,卻一個失手不查,將幾上的那碗清湯雪耳,「?啷」一聲掃至地上,碎物四 濺。

     聲響一落,一殿眾人齊齊跪下,道:「娘娘保重!」

     老氏微微垂目,掩下眼底的擔憂,復又眼神複雜的瞟了眼似大受打擊的慧珠 ,突然輕啟朱唇道:「娘娘,婢妾習過醫術,知道還有一種治法比起太醫說的前 三種半分可行,不會拖垮皇上的龍體,就是損壽命也可降低於一年之內。」

     話未說完,四名老太醫齊聲阻止道:「萬萬不可!」慧珠卻沒予理會,喜得 上前一把抓住老氏的手,激動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老氏不習慣與人接觸, 微蹙眉抽出右手,俯身回道:「千真萬確。」

院首見慧珠心動,忙跪地死諫;慧珠面上一沉,語氣嚴厲道:「皇上曾親口對本宮說過,老貴人醫術出眾,不比爾等差。本宮屬意已定,不容爾等置疑,若有一切後果,本宮一命承擔就是。」說著,見院首還不心死,又道:「你等身為太醫,不能為皇上解憂治病,還阻撓皇上看醫,可是應當!」

一席話說得四名太醫啞口無言,慧珠方目光定定的看向老氏道:「皇上曾對本宮說過,你是難得的奇女子,讓他十分敬重。本宮相信皇上的話,亦相信老貴人你。」老氏聽了這話,心裡驀然升起一抹心慌,眼神更加複雜的看了慧珠半晌,才收了心思,平心靜氣道:「俾妾定不負娘娘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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