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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西木子 -[穿越]【在清朝的生活】+【番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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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07:06


271章 災情

    轉眼正月已出,轉至下月頭一日,胤禛再次動身至圓明園。期間,因憐惜幼子體虛,特命寧嬪武氏帶皇八子福惠雖侍圓明園。

     時值二月,春意漸深。這日拂曉,慧珠睡意正酣,忽感一陣涼意襲來,片刻又聞嘈雜之音,遂半睜眼瞅了瞅,迷糊中見了素心身影在屋內晃動,意興闌珊的翻了個身,蹭著枕頭問道:「什麼時辰了?本宮乏力的很,就是醒不過勁。」話沒說完,已是呵欠連連。

     素心笑道:「初二龍抬頭,得把上扇支了起來,倒把主子給吵著了。這昨日收拾院子,弄得大晚才歇,主子儘管再睡了一會,奴婢去廚房張羅些應節的吃食,想是響午萬歲爺會過來用膳。」

     一聽這話,慧珠頓時沒了睡意,咬牙發狠的回道:「皇上不來,合該咱娘三就不食了。」素心臉色一正,仔細的看了眼四周,見無外人,這才沒了好氣道:「主子發倔了,這話可不能給旁人聽了去。」慧珠哼哼唧唧的背過身去,不吭一聲。

     到了午時,胤禛真是過來,素心喜得眉開眼笑,越發用心的備了一桌子菜式,除了應節的春餅、配菜備的俱是齊全,冷盤、熱盤、糕點也是樣樣都有。

    慧珠往食幾上掃了眼,喚了小然子到了隔簾子處吩咐道:「去廚房看看還備的有沒?本宮這晌午吃的晚,弘歷、寶兒又都沒回來,這才到了午時真有些食不下。」言畢,挑簾回了裡屋,見胤真眼神淡漠的看來,有些持不住了,又極不甘心,只好一面捲著春餅,一面低頭咕噥道:「正月裡,親王福晉、郡王福晉的都來了景仁宮,說選用壓了一屆,好些個小子沒得門親事,眼看年齡大了,是萬萬拖不得了。這一聽臣妾在理了選秀,便來托了事。所以,臣妾每日應付這些事,飯食自然是用的晚。」

     胤真順手接過春餅,就了一口,擱下道:「還有呢?」慧珠心下有些涼慌,可以見不慣罪魁禍首一副大爺樣,索性豁了出去,咬唇說道:「可好的也不能都給了宗室去,總要把素來得了名聲的,選了出來,留給皇上充盈後宮。」末了,看胤真不語,越發覺得近月來委屈不少,人人都當她討了便宜,誰知她壓根不想攔了這事。不管她和胤真是何般,名義上胤真總是她的丈夫,弘歷兄妹的生父,她自問做不得給胤真尋了妃子的事。

     心裡越想越是窩火,臉上不由帶出幾分,胤真看的分明,只道是女人吃醋,且他心頭又存了旁的事,兩頭遇到一塊,便不耐道:「當下朕也沒那個心思,你也少在那心口不一的,若真是心頭順服不了,宮裡隨便選個幾名就是,其餘不錯出挑的全配給宗室。」

     聽胤真這樣說,慧珠心倒是真舒坦了不少,卻又轉念一想,少不得心裡腹誹一番,話說得倒是輕鬆,誰不知京畿圈子裡,眾人是摩拳擦掌奔著皇妃的名頭來。不過在胤真這裡,慧珠深知見好就收,又見胤禛眉頭深鎖,略也猜到最近諸事繁多,便也不再拿了事煩他,開始著手準備六月選秀一事。

     後宮裡,慧珠因從未接手過選秀,難免費了心神在這上頭,一時倒心無旁及,亦不知朝堂又起風雨。同月中旬,天出異象,上顯「日月合璧,五星連珠」,欽天監視為祥瑞。朝廷重臣按照慣例,內外臣工皆上賀表。

     其中,年羹堯自年前平定有功後,被胤鎮留於京城,受命總理事務大臣,即與總理事務大臣馬齊,隆科多一同處理軍政;於天降祥瑞,年羹堯自是得寫了奏折恭賀,不料年將「朝乾夕惕」語寫成:「夕陽朝干」。胤鎮當即大怒,一改往日態度,對此事死咬不放,糾纏素日。

     世上無不透風的牆,胤鎮連日早朝皆借:「夕陽朝干」一詞發怒,久而久之就傳至後宮。一日,慧珠處理完公務回到裡屋,見胤鎮正批閱奏折,上面所書又是「夕陽朝干」一事,以為胤鎮對此忌諱,便暗自斟酌了話什,寬慰道「皇上」日月合璧,五星連珠「是自然.....是天降祥瑞,但僅因年大人上表有所偏差,而惹怒了皇上龍顏,委實劃不來。」說完,又盯了會硃砂打差的折子,輕「咦」一聲道「有人上奏,說年大人是書寫有誤,將「朝乾夕惕」筆誤成「夕陽朝干」,倒也是說得過去。

      「啪」地一聲,胤鎮重合奏折,冷笑道「年大將軍威名在外,人卻忘了他是進士出身,曾在翰林院當值,如此頗為學識之人,豈會犯了筆誤之錯,只怕他斷非無心。」話裡冷艷,令人不寒而慄慧珠心有所怵,轉念便知胤禛此舉雖是小題大做,卻是存了實心要對付年羹堯,不由納罕道:筆誤雖是一處所差,但終究難掩悠悠之口,有無其他實證,實難有所獲。」

     胤禛眼裡精光大威,莞爾道:水至清則無魚在朝為官 何來清官一說 實證又豈會少得了。」慧珠一聽,心裡犯了嘀咕,胤禛既然心知水至清則無魚,那嚴懲戶部一事,弄得人仰馬翻,又從何來。

      但經此一談,慧珠倒隱有所察 胤禛八成事謀已成要對年家開刀。如是慧珠除了繼續手頭上選秀一事,也命了小然子去留心朝堂之事,若有波及後宮 他們也好心裡有底。

     如此過了一月,年羹堯筆誤風頭漸消,皇八弟允祀一黨一月之內三次被貶,再加之弘時過繼的事,滿朝文物皆以為胤禛會接著重擊允祀一黨。不料這時風向又有變化,三月下旬整整半月,山西馴服伊都立、都統范時捷、川陝總督岳仲琪、河南馴服田文鏡等人相繼參奏年羹堯。

     至四月,見人證物證俱實,胤禛命年羹堯交出撫遠大將軍印,從京貶官調任杭州將軍,此時暫告段落。
   
     隨著朝堂風波漸歇,慧珠籌備的選秀一事也漸進尾聲,只等眾閨秀進京,她動身回紫禁城便是。如是,這日子也跟著溜至五月,待初五端午過後,日頭是熱的沒法,即使待在通風陰涼處,也是渾身汗濕沾衣,暑熱之氣更勝往年。

     好在異常高溫的天氣未持續幾日,一日午後,本事九九艷陽天,忽然陰雲密佈,電閃雷鳴,轉瞬間就是大雨傾盆。

      是時,慧珠正半瞇著眼靠在涼炕上打盹,手裡持了一把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給胤禛打扇子,聽得外頭一下子喧鬧了起來,忙睜眼看一看竟是嘩啦啦的下起大雨,眼裡滿是驚喜;手裡撂了扇子,就去推胤禛一把,聲音難掩喜悅:「皇上,下雨了,這暑熱定是下得去,您也能安生的吃頓飯了。」

     胤禛自五月來,夜裡未得安睡,只得下午在慧珠這裡瞇會覺,精神十分不濟。當此,他整剛入了睡眠,被慧珠擾醒心生不悅,卻聞話裡話是下雨,立馬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半晌。漸漸地。多日來緊的眉頭舒展開來,眼裡劃過一絲笑容,吁了口氣道:「見了雨就好,否則照前幾日的勢頭下去,朕倒有些擔心會有乾旱。」

     聽得胤禛似鬆了口氣的調兒。慧珠不由一怔,直至窺見胤禛眼裡幾不可察的喜悅,才會心一笑,柔聲說道:『皇上不用擔心,看著雨勢就知道今年雨水定是豐沛莊稼也會長得好,倒是等了豐收。,多了的糧食還可運去給棚民救濟。」

    棚民指在浙江、福建、江西、安徽、湖北、陝西、四川等地山區或丘陵地帶居住的外來農民。他們因生活所迫,到異地謀生,或開山種地,或開爐鑄鐵,或當雇工,因系搭棚而居,故稱「棚民」。棚民生活沒有保障,故而遷徙不常,一些地方還曾發生過棚民的起義。

     棚民近來暴動不斷,胤禛為此煩不甚煩,這會兒經慧珠一說,彷彿棚民起義一事已被解決,臉上露了笑意道:「京畿周邊田地皆為良田,收成不錯。到時調了直隸,保定等地的糧食過去,想是可解決大半棚民的安置問題。」說完,臉色一沉,不打自然的瞟了眼慧珠,微咳一聲掩飾道:「熹妃,朕有些食慾了。唔……你讓廚房備些吃食過來。」

    如此過了一月,年羹堯筆誤風頭漸消,皇八弟允祀一黨一月之內三次被貶,再加之弘時過繼的事,滿朝文物皆以為胤禛會接著重擊允祀一黨。不料這時風向又有變化,三月下旬整整半月,山西馴服伊都立、都統范時捷、川陝總督岳仲琪、河南馴服田文鏡等人相繼參奏年羹堯。至四月,見人證物證俱實,胤禛命年羹堯交出撫遠大將軍印,從京貶官調任杭州將軍,此時暫告段落。

   慧珠聞言一喜,也沒注意胤禛的彆扭,一心盤算著這七八天裡,胤禛每日就食幾口白粥勉強果腹,夜裡又不得睡眠,整個人清瘦的厲害。這會兒總算主動開口要用些吃食,慧珠自是一掃多日的擔憂,連忙去了廚房,親自張羅了吃食過來。

然,世間之事往往難料,一解燃眉之急的及時雨,一下就未有停過,直至半個月後,京畿之地發生災情,直隸大水成災,導致京城周邊良田被浸,家宅被毀,霸州、保定等七十二州縣廳廳饑民流民遍地,開始轉向京城乞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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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07:28


第272章 陪駕

「轟隆隆....」一聲雷鳴驟響,緊接著,一道晃眼的藍色亮光極快閃過。不過一會兒,淅瀝瀝直下的雨聲陡然變大,?裡啪啦的打在地上。一時間,風在吼,雷在咆哮,雨水聲聲作響,狂風暴雨來襲!

小然子陡著一身半濕的衣裳,急匆匆的撩簾跑進來,顧不得腳上帶濕了一地水漬,抹了一把臉上濺起的雨水,焦急道:「主子,奴才去萬歲爺那看了,從晌午到現在一直沒有出來。方會打算回來的時候,祿公公恰好出了屋,便讓奴才請了主子過去,最好帶上些吃食一塊。」

彼時慧珠正倚窗而站,聞言回首,見小然子一身狼狽,皺眉道:「本宮知道了,你自己下去喝碗薑湯換身乾衣服,一會你就不用跟了。」說話時節,眼睛頻頻看向幾上擺鍾----差一刻申時(16點45分),不禁眉稍處又添幾分愁緒。

未幾,慧珠已收拾了幾樣青菜小粥並一碟雞肉拉皮卷、一碟御膳豆黃(餑餑),冒著瓢潑大雨出了院子。好在胤真住的地方離這不遠,繞過一處九曲迴廊,又一蜿蜒的鵝卵石小路,便是胤真所住的院子。

院前十幾名黃衣侍衛、宮監外頭站立,見慧珠裹著披風過來,齊唰唰跪地請安道:「奴才請熹妃娘娘金安,娘娘吉祥。」慧珠隨意擺手免禮,喚了離得最近的宮監道:「去傳話,本宮要.....不了,去找祿公公,說本宮給皇上送吃食了。」宮監在雨裡淋得瑟瑟發抖,領了話連忙往院子廊下跑。

也不知宮監怎去傳的話,慧珠在外站了半盞茶功夫,也不見有人回個消息,豆大的雨珠順著風直往身上臉上飄,饒是打了雨傘、帶了披風,時間一久也不頂事。

「主子,這也沒遮雨地,要不去那頭的亭子等吧?」小娟指著不遠處的水亭說道。

慧珠側首看去,心裡掂量了一下,正欲點頭依允,忽聽「啪嚓嚓」連聲世響,下意識的止步不前,即刻就聽胤真暴怒的聲音傳來:「朕是白養了你們,棚民暴、動沒解決,現在又添饑民流串。。。京畿重地,居然在京畿重地出現流民乞討,你們讓朕如何面對天下黎民。。。還敢緊閉城門,不讓流民進城。。。」

慧珠正聽得心驚,就見小祿子撐著一把傘跑來,陪著不是道:「讓娘娘受委屈了,快隨奴才進屋裡去。皇上還正在。。。頭上,娘娘需等上一會,想是也快了。」
說著話,已到了院子廊下,慧珠將手上的食盒暫交宮人提著,自行去了披風、撣了撣身上的雨珠。

正打理著自身,只見上殿朱門一開,幾名朝中大臣面有菜色的晃步出來,慧珠避之不急,只好連退素步半垂螓首。大臣們被胤真狠批一番正是垂頭喪氣,又乍一見慧珠杵在這,忙打了千兒匆匆行過一禮,旋即腳下似有生風,自打了雨傘就往外走。

慧珠看得暗自心驚,望著半闔上的門扉頓生怯意。小祿子看在眼裡,皺著一張苦瓜臉道:「娘娘,奴才就指望您了,皇上他一天滴米未進。」慧珠幽歎一聲,接過食盒,又命了小娟在外等候,獨自提了食盒推門而入。

     前腳甫一邁進上殿,「啪」一本奏折摔至腳尖前,慧珠愣的未及反應,胤稹巳劈頭蓋臉的罵道:   「混賬東西,還有臉見聯,看看寫的什麼!不為水患饑民作想,一個勁的討好聯有何用!哼,將雍親王府升格為宮殿,就可以解決水患!」

     恕氣猶未發完,抬頭一看,見是慧殊身子僵直的立在門前,臉色倒和緩了些,口氣依然不善道:   「熹妃,你來何事?」慧珠勉強壓下心裡的發僳,掃了眼地上還未收拾的碎片等物,邊走迫道:   「地上亂了些,臣妾讓人收拾一下,皇上也正好休息一會,甩些臣妾備制的吃食。   」

     聽了這話,胤稹眉毛一豎,冷森森的盯著慧殊,又怒道:   「吃食?年直隸、保定等地顆粒無收,京城附近幾乎全是饑民。   聯的子民風餐露宿,聯卻在這華服美食不成!」一宇一句的敲打心頭,胤稹語氣下是隱藏不住的乏力,慧珠聽得鼻腔酸澀,也顧胤稹怒氣未消,一徑走至案幾,默不作聲的揭開食盒,將碟碗一一擺桌,叉盛了粥、布了菜端至胤稹跟前。

     胤真眼裡火氣上升,沉聲道:   「熹妃,看來你聽不懂聯在說什麼了!」話音剛起,伸手就要掃翻一桌吃食。

慧珠忙壓住胤真的手臂,眼眶忍不住的泛紅道:「皇上,您也顧忌些自個兒行嗎?您不遺餘力的打擊八王爺一黨,又對付年家,兩方勢力都在反撲,您還要留著勁對付他們。再說,京畿饑民眾多,難道他們一日不食,皇上您就陪著他們嗎?」


     不待慧珠說完,胤稹厲聲喝道:   「熹妃!」慧珠驀然噤聲,迎面對上胤稹如炬的目光,見他眼窩下隱隱泛了烏青,終是沒止住的低頭道:「臣妄也擔心您……」聲音漸消不見,慧珠深提口氣,退後一步,福身說道:   「是臣妾妄矩了,請容臣妾告退。」說罷,也不抬頭,一手抓過食盒,便往裡收拾碗碟。

     一隻微帶薄繭的大掌覆上細膩白潤的柔荑,慧珠手上動作瞬間即停,垂斂的雙眸緊緊的盯著相觸的兩手。

     胤稹感到手心下溫膩肌膚發出的微微顫抖,不由重重地握了握,聲音稍顯生硬道:   「聯知道你的心意,不用收回去了,你陪聯用些吧。」慧珠低低的應了是,抽回手,飼候著胤稹用食,心裡卻不無後怕。   方才一時失言,將胤真對付允共、年羹堯一事說了出來,實屬過了。

     膳食畢,飲過茶,胤稹漸是心平氣和,突然伸手拉過慧珠,道:「準備一套衣服,明日陪聯出宮。   」這是哪跟哪?慧珠擰眉回望,胤真沉呤道:   「聯明日打算微服出巡,去保定一趟。

     此一須臾羊,慧珠心裡突地一跳,目光不掩欽佩的定定看著胤稹,這個男人為了隱忍他人所不能忍,捨他人之不能捨,本該是個權欲熏心的人。   其安不然,他的心中自有丘壑,於大義上不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更不枉為一代帝王。

     轉至次日,三更天內,慧珠已著了一身尋常貴婦妝扮,帶了小娟跟著,便隨胤稹派來引路的宮監穿梭夜雨而行。

     行約一刻半鐘,就見幾名家僕穿著的男子神情嚴肅的簇擁著一輛式樣簡單的馬車侍立,夜色蒼茫,雨霧迷濛,慧珠也看不清楚,遂也不多瞧,直接踩凳上車。

     挑簾入得車廂內,只見裡邊燈火煌煌,再一看除了對著車門而坐的胤稹,左首邊還坐著一人,儼然是喬裝過後的皇十三弟允祥。

     慧珠面上露出驚疑之色,允祥眼裡亦是閃過詫異,但也只是微怔片刻,繼而就摸摸鼻頭訕訕一笑,起身對著拱手道:   「臣弟見過熹妃娘娘。」慧殊收回驚訝,回了半禮,又客套的寒暄了幾句,方舉止枸謹的坐到胤稹身邊。

     胤稹淡淡的掃了二人一眼,將目光落在慧殊身上道:   「朕讓十三弟跟著,是讓他先看看那邊的情況,也將聯的意思給他說一下,到時由他負責流民的事……聯打算解決饑民的同時,看是否能開通水田,如此也不怕水患毀地。」慧殊對胤稹所述一竅不通,便悶聲不吭氣兒的點頭作罷。

     一旁無從插口的允祥將兄嫂的互動看在眼裡,尤其是對胤稹出言解釋一行的目的,以及告之以後對京畿施政的看法大感吃驚,又聯想近年來朝堂後宮的形勢,不由暗暗虛驚,隨後又有些得意,兆佳氏早作打算與這位熹妃娘娘有意攀交,現在看來倒是不錯。

     允祥正想著,忽聽胤稹喚了他名字,忙斂了心神道:   「皇上請說。」胤稹問道:   「通水利、名聲的下級官吏,可是安排了?」允祥正色一對,遵:   「臣弟已明察暗訪過,此次找得三名官吏,皆是五品以下的漢臣,他們對水利農田多有心得。   」聽完,胤稹點點頭,便閉目未發一語。

     一時,車內三人相對無言。   馬車在夜色暴雨中疾速前行,至天際翻了魚白,已駛入京畿周邊小縣的官道上。

     猛地,只聽車伕大叱一聲,馬車一個踉蹌停了下來。   胤稹立即睜眼,沉聲道: 「什麼事?」蹲在馬車外隔間的小祿子探頭打量了一下,回稟道:   「外面流民過多,道路不通。   需得疏散一下,方能繼續行路。」胤稹不悅的皺了眉,發話道:「盡快,不要耽擱行程。   」小祿子忙領話行事。

     此時,慧殊也無了睏意,一手持錦帕掩嘴打了個呵欠,一手掀了簾子住外著。   一看之下,震驚的無以復加,前世所處和平年代,這世又享盡富貴,即使耳有所聞災民情況,卻遠遠不如當下親眼所見。

只見官道兩旁,本該枝繁葉茂的樹木,皆被扒光了樹皮,啃殘了樹葉,只餘下光禿禿的樹幹還在暴風雨中顫動。再至視線拉進,圍著馬車不遠處湧滿了人群,個人衣衫襤褸,面黃饑瘦,神情呆滯的無目的的緩慢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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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07:52

第273章 保定

「嘩--」慧珠倒吸口涼氣,一手因著情緒激動死命地拽住床帷而不自知,一手僵直在空中,不知是摀住雙唇以防發出驚呼,還是拍打雕欄的窗幾,讓那對形如枯槁的夫妻不要丟下摔在泥漿裡的老婦人。

「啊,不可以!」抑制不住的驚呼破出口,慧珠狠狠的拍打窗幾,手指顫抖的指著外面的一幕,兩名餓得乾瘦的漢子一臉麻木的拖著一名看不出年齡性別的孩子,不由憤怒道:「怎麼可以,連小孩子也不放過,沒看見那孩子都昏厥了,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胤禛順著慧珠指著的方向看去,僅僅一眼便收回目光,淡然道:「放下簾子。」什麼?慧珠不可置信的回首瞪視,胤禛卻恍若未見的閉目不語。

允祥見兄嫂間有所誤會,從旁解釋道:「此次災情多年少遇,直隸近乎全部被淹,京畿之地亦有七十餘州縣被淹,像這樣的流民遍地都是,成人抬了昏厥的孩子去食,也是有的。再說,出行人馬不多,若是幫了他們一人,其餘的流民都會湧來,到時後果堪憂。」

話音剛落,「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起,小祿子在外稟道:「爺,馬車前有婦人攔車,又跟著湧了些流民過來,奴才已命人拖開婦人,馬上就可以啟……」

「程」字未出,一個哭嚎聲叫道:「貴人,行個好,收了婦人的兒子吧,一個子兒也不要,只要能賞口飯吃就行。」小祿子手裡的傘被撞開,氣得啐了一口,吆喝道:「拖開,馬車丈尺以內,不可近流民。」

車廂內婦人絕望的哭聲聽的分明,允祥悄悄窺視了眼兄嫂二人的神色,心裡自計較,朝胤禛通告一聲,便掛了簾子,推開車門探頭一看,見馬匹前一名形似乞丐的婦人正被磨著泥漿拖走,再前頭起碼堵了二、三十號人跪地乞討,路兩旁還有流民往過湧來。

粗略一看,知是情形不好,允祥心下一狠,斷喝道:「流民打死了也無事,誰再來攔車,直接給爺往死裡打!」此話一出,人群出現騷動,外圍的流民開始散去。

正形勢大好之際,那名婦人渾濁的雙眼忽然一亮,朝著馬車大喊道:「四娘子!四娘子!我是張嬸啊,賣粥的張嬸子啊!求求你了,賞口飯吃,給我家的二小子賞口吃食!」與張嬸子同村的婦人一聽,也驚聲叫喚;其它流民見狀,眼裡紛紛露出飢渴的神情,目光直直的瞅著馬車不動。

允詳不想情況有變,當機立斷奪過馬鞭,在雨中「啪」地一聲凌空抽響,神色凌厲道:「胡言亂語的賤婦!休管她,繼續趕路!」說罷,朝一名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當下明瞭,步履逼近張嬸子,手裡大刀一番,刀刃在雨中閃過一道亮光。

「叮----」、「啊........」刀劍聲、慘叫聲,憤迭至耳。

一道血水噴射出來,張嬸子子只及痛叫一聲,仰倒泥漿。

「不................」慧珠搖頭呢喃自語,突然雙目眼光一凝,猛地從位上起身就要衝下馬車,這時身後伸出一手,極快的抓住她的手腕,重重的往回一拉。腳步踉蹌一下,身子又重新跌坐位上。慧珠驚慌的抬首,是胤真,他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嗚嗚。。。」視線相交的剎那,慧珠哭咽出聲,隨即往胤真懷裡一撲,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埋頭悶聲嗚咽道:「是張嬸子,真的是張嬸子,臣妾、寶兒都喝過她熬的粥。皇上您也是見過她的,她真的是張嬸子子.....嗚嗚。。。。」

胤真由著慧珠趴伏在懷失聲哭泣,垂放兩旁的雙臂幾經猶豫,終是慢慢迴圈住懷裡的身子,手上僵硬的撫著背脊,道:「朕記得她。。。。以後不會了,京畿之地,朕不會讓它再有水患出現!」動作仍是輕緩,瞇眼瞥向允詳的目光卻是狠厲。

允詳乍一回首,竟見兄嫂相擁,當即怔愣原地,直至胤真以眼神示意,這才忙點頭回應,一個轉身鑽出車廂,手裡揮斥著馬鞭,不顧未及反應的流民,逕直駕車開道。

不多會,馬車駛開人群,允詳回到車內,道:「皇上,流民已經打發,馬車再行一個半時辰,便可到保定。」聞言,胤真低頭應了聲,慧珠卻聽得身子一僵,雙手抵著胤真胸口一用力,連忙退開一臂之遙,又微掀眼覷了允詳一眼,聲若蚊吶道:「臣妾失禮了。」

允詳曉是慧珠尷尬,不在意的笑道:「娘娘不必在意,臣弟什麼也沒看見。」說完,自知失言,又擺手道:「不。。。臣弟不是這意思,是說。。。。」言語未清,慧珠已被允祥鬧了個臉紅,又見他一副手腳無處放的慌張模樣,倒破涕為笑道:「十三弟別解釋了,越解釋越有誤。」允祥嘿嘿一笑,起身行一大禮,也不再多言。

   經此一鬧,馬車內壓抑沉悶的氣氛得一緩解,慧珠心底那種無力感亦淡化不少,隨著理智漸漸的回籠,也明白當時的情況刻不容緩,只是對於張嬸子的死仍是難以放開。

   而後面的行程還算順利,未在遇見流民攔車的情況出現。不過一路行來,只要一掀開車幃。即可見流離失所的民眾;一閉目靜心,就可聽見混著雨聲傳來的哭嚎。。。。

   至辰時將到,保定到了。允祥跳下馬車張羅隨行人員,曉娟從後面馬車裡,拿了定頂紗幔垂直腰肢位上的帽圍過來伺候。

   一時,慧珠戴好帽圍,允祥領了三名漢臣在外稟道:「爺,外面雨勢甚大,卑職幾人認為您不宜下的馬車。若是定要看了災情,可讓馬車沿保定城內走一圈。」胤禛否決道:「直接駕馬車去城外河壩。」允祥一急,忙出聲阻止:「爺,城外那邊。。」多說無意,胤禛已執意前往,一行數十人又直奔河壩而去。

   出城必經過城內,聽胤禛兄弟二人對話,慧珠猜想城內情況還行,不料城內一行,過眼處皆是一片蕭瑟之景,街道兩旁幾乎無行人過路,只有杵著路旁接口飯吃的男女孩童。

不多時,馬車行至城外河梯,胤禛不顧眾人阻攔,親自與允祥、三名漢臣,以及若干侍衛赴河梯下游,並查看被淹農田情況。

慧珠坐在馬車內等,但掀了窗帷,週遭的災情她也能窺個一二。從馬車內看去,已看不清城外原貌,及眼處積水遍野,幾百里內原隰難辨;路人皆是在漫至小腿的水裡行走。

「主子,您看那!」小娟指著一處驚叫道。

聞聲,定睛看去,一處小窪地裡浸滿惡水,兩具死屍赫然漂浮在上!慧珠一把摀住嘴,幾個呼吸後,勉強鎮定道:「少大驚小怪,有災情的地方必有死屍,而這死屍一旦不處理好,還會有瘟疫出現。」一語畢,慧珠霍地起身,語無倫次道:「夏日,疫情發展迅速。對了,水源,它一定會受了污染,還有惡臭的死屍、家畜屍體得處置了,不然疫情必得爆發。不對,洪水退了後,應該還有鼠類、蚊蠅等蟲類,會導致疾病蔓延......」

小娟目瞪口呆的望著慧珠,情不自禁的嚥了嚥唾液,怯怯的拽了拽慧珠的衣角,喚道:「主子,您怎麼了?」慧珠猛一回神,目光犀利的掃了眼小娟,繼而專注盯著路上的遍野積水,突然高聲叫道:「來人,去把爺和十三爺他們找回來。」

外面未有反應,慧珠又提了氣道:「沒聽見嗎?這水裡蛇蟲鼠蟻什麼都可能有,爺若有個什麼,你們......」

    猶言未了,只見車門推開胤禛走了上來,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張。」慧珠沒有立即回話,雙目全凝在了胤禛面上,見他面色如常,這才吁氣搖頭道:「沒,沒事。臣妾只是一時想起,水患過後必有疫情橫生,地上積的惡水裡毒蟲不少,有些擔心。」

     跟著胤禛身後上馬車的允祥一聽慧珠所說,苦笑道:「娘娘,你擔心的沒錯,皇上和臣弟倒真是被水蛭咬了,另外跟著的漢臣也遭了毒蟲。」慧珠一聽,忙矚目一看,就見胤禛挽起褲腳的腿上,趴著兩條的暗綠色,手指粗壯的蠕動物,想也不想,一下衝了過去,伸手就往胤禛腿上去。

     胤禛一把抽開慧珠,橫眉豎目道:「胡鬧,知道這是什麼就去碰,你一邊待著!」慧珠倒坐在地上,允祥見場面尷尬,只好說道:「娘娘,水蛭不能用手去碰,得另用了法子去掉。您不用擔心,它沒毒的。」末了,見小娟扶著慧珠起身,又道:「城裡已打理好了院子,到時在用了土法子,一去就掉。」

     聽得允祥一說,慧珠倒也稍稍放心地坐到一旁,可一不留心就瞥見胤禛的小腿上,粘附著一個看上去軟綿綿,脹鼓鼓的綠色蠕動物,似還有尖尖的嘴還插進了肉裡,心裡一陣噁心害怕,臉上也隨之顯出幾分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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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解憂(上)

   馬車比來時駛的快,約莫小半會就停了下來,慧珠透過窗幾外看,此地是一條古舊幽暗的青石深巷,巷子兩旁是一座並排起的磚瓦院子。不待多看,一處院門吱呀打開,小祿子就張羅著進院。

院子裡陳設極為簡單,只有正對院門的一明兩暗三間屋子,青石板鋪設的百步見方的院地,並一棵老槐樹、一口水井,以及東面的一間草頂灶房。

許是察覺了慧珠的打量,迎出門外的中年婦人畏縮著道:「夫人,婦人家屋舍簡陋,委屈您了。」聽到說話聲,稍行在前頭的幾人回頭,婦人不由更是膽怯,跟在胤禛身後的一位漢臣摸了摸額頭,低聲斥道:「去灶房,沏茶水。」婦人慌張的福了個身,急急回了東面灶房。

由了這個插曲,慧珠倒有些歉意,接下來的時辰,皆是就著小娟的攙扶,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到一旁。直至看見一名衣衫半舊的老漢潑了醋在水蛭的身上,及水蛭圓滾滾的身子縮小,又拿了一個細木條子刨落水蛭,卻不再處理傷口,不由出聲道:「血口沒止住,又沒給傷口消毒,若是遭了贓物染了傷口怎麼辦?」話落,屋內眾人顯然敦促不安,眼神惶恐的望向慧珠。

洪水未退,身處災地,自是沒有宮裡那麼講究。慧珠自察失言,又轉念一想,咬胤禛的水蛭是從惡水裡生長,惡水又漂浮了死屍、家畜屍體,極易染了疫症,她可沒忘康熙五十年那場時疫。於是又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裡可配有消毒傷口的藥水?」

眾人面露為難,慧珠想了想,再問道:「那烈酒呢?」……又一次問了消毒的物什,卻一無所獲,無奈道:「醋,方才拿的醋總歸有吧。」眾人依舊沉默,老漢上前歎道:「水患全淹了,道路也不通,從水患至今,前日才疏通了路,你們還是第一撥過來的人,又怎會有這些烈酒、鹽等物。方纔那點醋,已是僅有的。」說完,老漢搖頭出了屋。

慧珠望著老漢佝僂的背影,一時間五味雜陳,陡生羞愧之心婦人在一旁躊躇良久,瞄了瞄自家男人的臉色,攪著衣服盯著腳:「婦人這其實還有點米酒,不知道哦啊成不成。貴人老爺腿上傷口滲出了血,婦人家鄉有土辦法,拿了竹葉搗碎摸上,正是去水蛭咬傷清血的。」

胤禛惦記著水患一事,隨意的點頭允了,小路子忙接話道:「如此,有勞了,搗些竹葉過來。」說著,又掐看了時辰,補充道:「看能將就些吃食不?眼看著晌午了。」婦人是早就得了自家男人的話,昨晚就備了食材,倒也答的順口。慧珠心知胤禛他們還有政事要談。就叫住道:「大嬸,我主僕二人也隨你一起去吧。」婦人不敢不從,領著慧珠主僕去了屋外。

竹葉好尋,隔壁院子就有竹葉,慧珠摘了些,用清水洗淨,將它們搗碎分成兩份,就這婦人準備好的溫水,米酒,與小娟一人端了一份回了正屋裡,給胤禛兄弟清洗傷口正屋裡,胤禛兄弟和三名漢臣正圍著一張有些殘舊的八仙桌討論水患一事,見慧珠主僕進來,也未暫停歇話,仍舊討論的正是熱烈。

商討間,胤禛並不多言,大多都是由三名漢臣侃侃而談,至多時不時插上半句,或提出意見。慧珠從三名專營水田河壩農事的漢臣的神情來看,他們對胤禛頗為推崇,由此可見胤禛句句是說在了實處,想來他事前也是下了許多功夫。

一時,胤禛在桌上下意識的「篤篤」敲打了兩下,道:「畿輔一帶是三代時期的井田之區,可是今年雨還沒下半個月,地裡的莊稼就已經淹沒在水中了,這難道是地利不如從前了?不,其中人的原因不少。」四人洗耳恭聽,胤禛道:「直隸、保定等地平地千里,多是低窪之地,卻少有溝渠排水。」允祥搶言道:「正因這兩點,今年雨勢一大,才造就災情嚴重,流民過多。若是造了溝渠,或是儲水,說不定還能造福。」

胤真也不惱被告搶言,點頭道:「夫水,聚之則為害,而散之則為利;用之則為利,而棄之則為害。依朕看來,若是用了這水,也是一利。」因屋內只剩知情之人胤真也不隱瞞身份,略一沉思,道:「朕七八年前,就已開始著手瞭解江南等地的水田。朕認為,既然江南可建水田,防止水患,並旱澇保收,北方也同樣可以。十三弟,朕打算借此機會,以京畿週遭開始開展水利營田,從而再推廣至整個北方。」

     原來如此,胤真竟早在多年前已有打算,她一直知道他對農事重視,沒想到竟是籌備多年。這讓她不由想起康熙末年,她陪他養傷圓明園,他就一心搗鼓水利營田一事,看來就是世人都認水利營田,用水為利,首先必須治水!這治水卻往往極難,是一項費時費力費財之事。」另一名漢臣接著說:「水患淹地頗多,皇上也去河壩親眼看了,許多地方皆有損毀改變。若真要水利營田,首先需得到京城各地查勘河流原委,水勢特點,水害程度,以及造成水害的原因,再治理河道。」

屬院子主人的漢臣道:「京城之地,說來就是直隸。而直隸之水總匯與天津,以達於海。至於具體如何,又需要實地考察。但現在雨水未停,水患可能再襲,當務之急,還是得要安撫流民賑災啊!」胤禛眼裡賞過讚賞,贊同道:「等汛期過了,洪水全退,能盡心與水利營田,也是入冬的事。現在緊要事解決流民。」

一提此事,眾人臉上無不黯然,允祥愁眉苦臉道:「流民饑民之地,恰好是京城週遭。每次天災後,皆有文意橫生,就是早早做了準備,都要死傷甚多。而今年發生在皇城外圍,疫情極有可能傳到京城。如此只有封閉入京城門,可個各省政事皆需每月傳達......唉。」話至一半,已是連連歎息。

聞言,胤禛眼裡一冷,心頭大怒。他登基不過三年,國庫空虛不說,先有青海叛變等戰事不斷,後有棚民暴動,現在京畿重地又近乎全毀,若是再讓疫情傳至紫禁城裡,他還有何顏面當這個皇帝!念及此,冷聲命道:「水患後一切事宜必須妥善處理,疫情決不能蔓延至京城!」眾人惶恐,連允祥在內齊齊跪地。

胤禛陰鷙的目光掃過幾人,沉聲道:「先從各地調糧食,再將朝廷存的糧食算在內,自明日起即刻發糧。草藥之類也不可少,夏日正是疾患病發時節,各種防治藥草必須盡快抵達京城。至於那些死屍、或疑似有疾的人......」聲音陡然劇降,冷酷道:「全部燒燬,一個不留!」

眾人大驚,高呼不可;允祥率先發對道:「此次死傷慘重,且京畿之極多為土豪劣紳,他們與各地達官顯貴皆有往來,若是將死屍、有疾之人盡數燒燬,必會引起大勢反對,就是八......他們也會緊抓此點不放,反對皇上!再說,輿論一起,又是京城周邊,只怕會有失民心,還請皇上三思。」

已為胤禛清過傷口,正要放下褲腳,卻忽感胤禛腿上大力緊繃,剛止過的血水,隱隱往外冒出。慧珠心頭氣極,恨胤禛不留心自個兒,卻又明白允祥所說。古人常言死者為大,若是胤禛執意燒燬死屍,遭至反民詆毀也是可以想見,就怕那時不是失去民心可以歇事。

想到這裡,慧珠忽覺不公,心為胤禛不平。胤禛自登基以來,兢兢業業於朝廷,且不說他作為丈夫、父親、兄弟如何,但就為一個帝王,他無疑是讓人欽佩的!然,偏偏他一心為流民做想,卻反要以此受逼,何其公平?可若是不以此法杜絕災後疫情,稍一不慎,疫情傳至京城的話……

為何水患流民偏偏是在京畿重地?慧珠無聲自問。

正一籌莫展之際,腦中念頭一閃,慧珠猛然抬頭,就見胤禛沉著面,眉頭深鎖,終究心頭不忍,擱下手裡的棉布,起身說道:「皇上,臣妾曾在書籍中見過水患後的處理事宜,不知當講不當講。」胤禛危險的瞇眼,目光審視不放,直至慧珠忍不住的身子微顫,才一派淡漠的道:「說吧。」

慧珠反射性的撫上胸口,稍舒了口氣,避開胤禛如電的視線,背過身道:「水患過後,最應防範的是鼠類以及蚊蠅帶來的疫情,其實死屍倒不那麼嚴重,並不是非要燒死不可。」胤禛眼睛微微一閃,面部繃緊,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慧珠,道:「慧珠本有些猶疑,不知模糊的記憶可是有用,卻聽胤禛如此一問,只得老實說道:「將死屍全部聚在一起,然後尋了未被水淹的山地,挖地......唔,六尺一下,將屍體埋入其中,便不會遭至疫情。」

說完,一回身見眾人面露懷疑,又道:「其實說水患後的疫情,也就是鼠類以及蚊蠅在死屍、動物屍體上衍生,帶了惡疾傳至人。只要將屍體埋入未淹過水的高地,鼠蠅接觸不了,便可無關死屍之事。」話一頓,復又隔著紗縵迎上胤禛的目光,福身道:「臣妾認為,大力滅蚊滅鼠才是防治疫情的首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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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解憂(下)

眾人心裡正頗不以為然,聽見慧珠後面所說,稍是一想,頓覺有可行之處,都抬起來看向慧珠。

一下子幾道目光齊刷刷的投注過來,又不知光滅蚊滅鼠是否有用,難免心下惴惴的。慧珠勉強鎮定,腦海裡極快的循著記憶搜索了一遍,有些底氣不足的補充道:「若是諸位對深埋死屍不放心,還可灑上生石灰,用來以防萬一。」

「生石灰?」允祥不解,咦出聲響。慧珠以為事有不妥,忙向眾人問道:「可是生石灰有何問題?」胤禛不答反問道:「你說的石灰,是混合糯米砌牆所用?」

慧珠一怔,生石灰與砌牆有何關係?她只是隱約記得石灰分為生、熟兩種,其中生石灰具有消除病菌的功效。但是以眾人的反應看來,分明是對生石灰不甚瞭解,難道此時石灰並未普及?

念頭在心中一閃,慧珠當下冷汗涔涔,立馬就欲矢口否認,不想一抬頭正好對上胤禛緊盯不放的目光,心虛之感油然而生,只得暗自琢磨了一番,硬著頭皮,避重就輕道:「臣妾對此也不大瞭解,只是許多年前在一本關於地質方面的遊記書上見過,上面曾說過石灰分為生、熟兩種,生石灰可用於災後防治疫情,清理死屍之效......至於石灰究竟為何物,臣妾從未見過。」

對於慧珠含糊不清的回答,眾人顯然不滿意,卻礙於身份不好刨根問底。允祥憑借了皇弟的身份,大抵顧忌少些,不待胤禛免禮起身,已徑直站起身大步上前直逼慧珠跟前,追問道:「娘娘事關重大,還請您說清楚。就是記不清,也請告訴臣弟是哪一本遊記有所記載。」

她哪裡知道哪本遊記有記載!這要她如何說清道明!

暗下不由惱怒允祥,面上慧珠卻後退一步,不掩受驚的低呼一聲,為難道:「十三弟,你......」言未過半,已恰到好處的止了對方的步步緊逼,允祥懊惱的自拍了腦門,拱手作揖道:「臣弟越禮了,還請娘娘恕罪。」

慧珠要得就是這個台階下,又怎會怪罪,遂微微向前抬手,一派溫和道:「十三弟也是憂民之心,本宮又豈會怪罪。只是本宮一婦道

人家,實屬所知有限。「說著,環顧四週一眼,目光落於地上的水盆,朝胤禛福身道:」想是皇上還有事情與諸位商談,臣妾也 不多做打擾,收拾了地上的物什出去,正好看午膳備的如何。「說罷,低喚小娟一聲,端起水盆等物,也不顧背後胤禛炯然的視線,快步出了屋子。

   到了外邊,慧珠自是不會再進了屋頭,和著小娟一起去了灶屋,說些閒話,或看婦人弄晌午。

   正屋裡頭的幾人在城外河壩那走了許久,回來又就著賑濟流民、水利營田說了幾個時辰,直到晌午已過,婦人備了菜粥、幾個雞蛋餅子。胤禛兄弟也不嫌棄,三五兩下的吃完了,繼續待在屋子裡商討。

   如此過了一個下午,也無人來詢問,慧珠大鬆了口氣,由著婦人作陪待在了偏房。至日頭偏西,天色漸暗,雨勢又大了起來,胤禛才歇了談興,命人準備馬車離開。

   夜裡趕路,沒得流民相堵。臨近三更天之時,已回到了圓明園。胤禛隨慧珠去了她的院子,二人各自沐了浴,換了乾淨衣裳,來到內堂。堂內點了亮煌的燈,燃了淡淡的熏香,炕席中間的小幾上擺著還冒了熱氣的飯食。

   慧珠腳步一滯,週身陰冷疲乏之感頓消,不禁露了淺淺的笑容,盛了碗熱乎乎的雞湯遞了過去,道:「白日淋了雨,晚些又連夜趕路,喝碗雞湯去去乏。」胤禛卻不接碗,反是向後靠到了引枕上,半瞇著眼,好整以暇的看著慧珠,慵懶道:「說吧,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頓了頓,眼神瞬間變厲,復又合眼說道:「朕不希望有所隱瞞。」

   冷不妨胤禛出聲質問,慧珠笑容一僵,手裡止不住的一抖,雞湯濺落,「啊--」一聲痛呼即刻溢出口內,她忙慌張的擱了湯碗,也因此未見胤禛眼瞼的波動,雙拳聽見痛呼時的緊握,只餘一道冷冷的話語至耳畔:「說!」

   慧珠眼裡劃過了一抹黯然,心中卻換了從容,不徐不疾的就著錦帕去了手背上的湯汁,面上倒現了笑容道:「皇上也知臣妾喜歡看些雜書,其中關於災後事宜也就略通曉些。至於是哪一本書中看的,臣妾卻是不知了。當初從王府搬入皇宮時,大多書都沒帶,有些也讓沒入宮的奴才來去換了錢財,所以想尋了也是難的。」

   胤禛對此不置可否,又問:「你對所言把握幾分?」人命關天,慧珠靜默了會,有絲不確定道:「臣妾也不知是否有效........只是可以言定書中所言屬實。」胤禛猛的一睜開眼起身,一把拽住了慧珠的手腕,不容有半分閃躲的避開了他的審視,語氣肅然道:「當年時疫,你力排眾議,所用之法,與今日所言相比...勝算是多少?」

胤禛肅穆的神色讓慧珠當下一愣,爾又定神一看,見他眼裡滿是認真,不經嚴陣以待,仔細的將兩者分析一遍,又在心裡再三確認無誤,篤定道:「災後時疫,臣妾不過是放手一搏,生與死只是一線之間。」聽後,胤禛稍平的情緒徒然聚變,胸腔強烈起伏,瞪著慧珠的雙目似是噴火,隱有暴怒之兆。

右手腕被拽的發白,慧珠卻未敢疼痛,只感覺一股強大冷冽的氣勢向她襲來,胸口似是重壓大石,周邊的空氣也放佛瞬間變的稀薄,她呼吸困難,面色驚得汗涔慘白。

正劍拔弩張之際,胤禛手勁力道又有施壓,慧珠終感疼痛傳來,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的低頭看著痛軟無力的右手,就聽上方輕呼呼的說「朕相信你,就按你說的辦吧。」慧珠聞聲抬頭,見胤禛面色沉靜無波,只有積聚的情緒在眉梢間隱有湧動,在窺看是,卻未見眉峰跳動。

胤禛仿若未見慧珠的打量的神色,緩緩鬆開手上的鉗制,驚一見細白的手腕處有幾道指印的烏青,奔垂下的黑眸閃過縷縷情緒的變化,卻最終未有之言片語的表示,只是粗糙的大掌細細的在烏青的掐痕上摩挲。

不知過了多久,慧珠察覺手腕處間有細汗甚出,不適的輕輕動了動,才聽胤禛出言打破了沉默道:「用膳吧,隨後再將處理死屍,防止疫情的事宜,詳細說予了朕。話隨著手心下身子的顫抖略一停,後又說到:「放心,所言之事皆為允祥所奏,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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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取消

這話無疑消了她的隱憂,是想一名孕有皇子的後宮宮妃想出災後疫情的防治,無論疫情結果是好是壞,於她都不會是好事。而在此時此境,胤禛還能分了心神為她設想,她是否應當慶幸?

慧珠苦苦一笑,腦海裡不期然地浮現出張嬸子臨死一幕,眾多饑民流離失所的情景,隨即搖了搖頭,拋去心頭微泛的酸澀,打起精神用了些吃食,便全副心神凝住在了疫情防治、死屍處理上頭。

一夜未睡,直至朝陽初上,熹微的晨光穿過雕欄畫棟,透過琉璃窗幾傾灑下來,照耀一室光亮之時,慧珠終將所知疫情防治的細目一一告知。

胤禛眼光發亮的盯著手裡三頁紙簽,細看良久,目光在「水源」二字上露出一絲疑惑,問道:「水源有毒?」慧珠捏了捏眉心,攏了些精神道:「水患下游了沉澱物,大多為清理不盡的染疾物,但也不知上游的水是否真無毒,臣妾鑒於流民多直接舀水飲用,所以水源必須確保無誤,並將其煮沸後方可飲用,以確保萬無一失。」

胤禛點頭道:「死後家畜、霉變食材都讓人一併毀掉,這水源之地的選取倒是需要慎重,否則卻有可能前功盡棄。熹妃,你這......」說著,抬頭一眼即見慧珠面上遮掩不住的疲倦,又側目看了看微亮的天色,灼亮的眸底似涓涓流過一淌清淺的憐惜,不由嚥回了脫口而出的話什,放緩了語氣道:「熹妃,這些朕自會另作探討,你......也熬了一夜了,下去歇息吧。」兩也未得歇覺,慧珠自知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也不推辭,沒有血色的雙唇輕輕一飄,簇成一抹淡淡的笑容道:「臣妾今日,還要查閱了南方等省過來的秀女名單,便不多橈皇上了,臣妾告退。」言畢,曲膝一服,轉身未帶半分遲疑的離開。

不說散步開外,忽然一雙精瘦有力的臂膀從後一把抱住了她,慧珠唬了一跳,低叫出聲的剎那,反射性的側身用手肘往後去撞,直擊對方厚實的胸膛。

胤禛悶哼了一聲,手臂往回一圈,反轉過慧珠正面相對,雙手也緊緊按住她的腰肢,目露氣惱道:「你在做什麼?」

慧珠被胤禛一斥,頓時昏沉的意識清醒了一大半,感覺腰間力道捏的她有些疼,不禁不適的扭開掙開,卻發覺雙臂越圈越緊,弄的她一陣生疼,索性也不掙扎了,無奈的翻眼道:「皇上,你究竟要怎麼樣?這些日子來,你憂國憂民,幾乎不顧自個兒的身子。臣妾每每看在眼裡,是變著花樣弄了吃食讓您吃些,或休息些。可是臣妾也累了,手裡還有選秀的事,實在無了精力。」

胤禛一番好意卻被曲解,眼裡怒火大炙,低頭至見懷中人兒抵在他胸口處露出的那截印著烏青的皓腕,以及眼睛裡深深的倦意於無奈,不知為何滿腔的怒意被一盆涼水生生潑熄了,胸內足足的底氣瞬間也旗鼓,可又拉不下面子,只得放開對她的鉗制,語氣僵硬道:「通往京城的路皆毀,選秀勢必難行,你也......」

猶言未完,見慧珠垂首斂眸,看似恭敬的聽著,忽覺說來無意,胤真乾脆止了話,罷手道:「你下去吧,今日也別關選秀的事了。」聽後,慧珠連眼皮子也懶得掀,逕直福身離開,卻臨至門開,還是壓下心裡的煩躁,回首說道:「皇上您為萬民所繫,還是先歇息養足精神再議朝事。」話落,人已挑簾而出。

     出了書房,慧珠稍作梳洗,便寬衣睡下。許是這兩日極累,又是睜眼醒來,外面天色已然微黯,不由大吃一驚,一下從榻上坐起來,一面掀了蠶被下榻,一面略顯焦急道:「什麼時候了。也不喚醒本宮。今日內務府可是得送了選秀的...」

     不待慧珠念完,小娟撩簾進屋,撲哧一笑道:「主子莫急,今年的選秀已被取消了,還是被萬歲爺聖口親允取消的。」說著,和同旁進屋的阿杏相視一笑。

     乍一聽選秀被取消了,慧珠真還沒醒過神,一時愣在當場,也說不出心裡是何般滋味,是因了幾月的辛苦白費不豫,還是因了選秀被取消的高興。又想今清曉時分,胤真欲言又止的樣子,突然明白過來,恢復了閒適的神情,轉身回到了榻沿坐下,狀似無意問道「哦,皇上讓取消了,怎麼說?」

   阿杏瞧了瞧慧珠的神色,大著膽子道:「主子睡下後,皇上就在書房召了禮部的大臣過來,說是遲延選秀的折子准了,讓趕緊發了公文下去,至於過了十八的秀女一律准予嫁娶。」小娟瞪了一眼,伸手推了一把,阿杏才又道:「奴婢送茶去的時候,萬歲爺正好給了祿公公說,主子近月來受累了,面色不大好,讓召了我太爺給您請脈,再開幾服湯藥養養。」

正說著,素心一臉喜色的進屋,笑道:「時辰不早了,您一日沒用過食了,公主和四阿哥見您睡著,也不敢擾了您。這會兒兩小主子正等著主子用膳呢。「說起一雙兒女,慧珠立馬眉開眼笑,邊由著幾人服侍她梳洗換衣,邊問著兄妹這兩日的情況;待收拾妥當,猶豫了一會,問道:「皇上呢?今白日歇息沒?可按時用過膳了?」

素心一聽,斂了笑意,搖頭歎道:「上午在主子這批了奏折,晌午正要用膳那會,說十三爺來了,吃食也不用了,直接去見十三爺。現在都還在商談著政事,期間祿公公好像也備了膳食進去,十三爺是食了乾淨,可萬歲爺的卻不見動。」

聽完,慧珠氣得咬碎一口銀牙,暗啐道:「不讓人勸著求著他吃,他倒好居然不動筷」。這樣一想,怨氣又深了幾分,自入夏以來,每日為了讓胤禛能食些,她是絞盡腦汁,這人簡直比弘歷、寶蓮兩個都難養!

他還真是鐵打的身子,兩夜未睡,一日未食,也能精神奕奕,那她還瞎操什麼心?慧珠氣得沒法,冷哼一聲道:「皇上想不想用吃食,豈是本宮能管的,以後少稟了這些有的沒得,」這兩月素心見多了,只作未聽見,自顧自的掩口笑道:「主子先去用膳好了,要不等會去送吃食的時候,太晚了不好」

言畢,躬身打了簾子伺候慧珠出屋。

嘴上唸唸只是唸唸了,到了一更天正,肚子裡的怒氣是消了大半,仍是一如既往的提了食盒,往胤真住的地方行去。

如是,生活又回歸了原樣,雖少了選秀的事,但慧珠依然不得半點鬆懈,心裡時時提到了嗓子眼上,每日裡,除了打理圓明園一園宮務,費心費神地照料胤真的生活起居,還要牽掛直隸水災一事。幸得胤真留了她在身邊伺候,總能第一手得知直隸的情況;而傳到胤真手裡的消息,近乎都是按照他們預想的方向所走,讓她不由大吁口氣。

相較於慧珠花了大半心神去了直隸水患事上,紫禁城、圓明園兩處宮妃,卻是喜憂參半,心思躁動難安。她們喜選秀取消,推遲到兩年後舉行;憂,胤真、慧珠二人形影不離,她們根本大法無接近聖駕的機會,卻又對此無可奈何。

不過朝廷上發生的另一件大事,倒讓眾妃心裡樂開了花,只道年氏貴妃位不保,妃位空虛,她們自是有一線希望晉陞。

說起此事,便是六月間,全國各地調糧賑災,年家一門多人卻被上奏,不顧流民生死,貪污受賄、虧空糧草為由揭發。但胤真念年羹堯有功於朝廷社稷,特予從輕發落,革年太保銜,嚴懲年氏子弟及同黨。

胤禛身邊,年羹堯被貶的由來,她自是心如明鏡,對於眾妃心底隱隱的幸災樂禍,也有所瞭解。但是因著時為七月,暴雨漸消,日頭復又熱起,她擔心溫度升高疫情勃發,便未多予留心後宮的人心浮動,可謂是整顆心全撲在了直隸一事上。

這日雨過天晴,便是艷陽高照。此時又值晌午,日頭最盛之時,慧珠忽感室內溫度漸高,看了眼胤禛額頭上微微滲出的熱汗,回眸放下手裡團扇,在一旁盛放的溫水裡過了到棉巾,遞給胤禛抹了把臉,這才除了屋子吩咐道:「日頭熱了,去把竹簾放下,再把帷幔給掛起。」

宮人領話,慧珠欲轉身回去,卻聽身後人高喚主子,遂扭頭一看,見是一臉慌色的小然子,擰眉問道:「怎麼了?」小然子快速上前,壓低聲音道:「主子不好了,年妃娘娘來了。」

未經胤禛同意,竟然私自出宮,這年氏膽子也忒大了些!慧珠心思一轉,迭問道:「人呢?是皇后允的出宮?」小然子搖頭道:「年妃拉著八阿哥跪在前方院子頭,說是此為私自出宮,不敢直接面見皇上,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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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09:44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2-21 23:58 編輯


第277章 年氏(上)

一語未盡,只見慧珠罷手打斷,另詢問道:「她們呢?」小然子明白她們指的是誰,嘴角一撇,輕蔑道:「早就知道了,已三三兩兩的上去「勸慰」了,以示姐妹情深。」慧珠不言,輕移微步,眸光遠遠矚於前方波光粼粼的隔水,卻不知心緒已吹向何方。

後宅深宮,集寵於一身,亦是集怨於一身。世人皆知胤禛素來寵愛年氏,年氏也確實榮寵在身,連續誕下三子一女,位至貴妃之尊。猶是王府十年,專寵十年,眾人難望其項背,無不生活在年氏的光環下。而年氏又向以清高示人,自喻蘭花為形,取其高潔、清雅之意,可見其人自視甚高,不屑與他人結交,自是頗為得罪他人。

常言道,牆倒眾人推,年羹堯失寵信於胤禛,他昔日的至交好友連連上奏打壓。何況這深宮內的女子,早被十多年的嫉妒所吞噬,年氏身上的怨恨又怎會少?如今,年家榮華不在,年氏聖寵漸衰弱,以往嫉恨她、受她打壓的人,豈會放過與她,想是此時,眾妃正在含沙射影的對年氏一陣奚落。

不過年氏她卻也是一位冰雪聰明的女子,眼見兄長被貶,年家遭難,應該已經猜到這月餘賴的事皆為胤禛所為,因此才有了今日拋去她的自尊,她的清高,於眾目睽睽之下跪地請命!可她卻其招有差,胤禛最恨人威脅逼迫,年氏偏偏攜子請命,無疑是變相威脅。胤禛為了顏面,是會見年氏,但是否是她想要的結果。。。。

慧珠斂了思緒,偏頭向小然子道:「本宮知道了。」一眼晃見過,看向胤禛所處宮宇,囑咐道:「年妃母子身子不好,你宣了太醫從旁候著,本宮不希望年氏母子在圓明園有個什麼萬一」小然子領命,後道:「主子,年妃母子於艷陽下請命,可是要稟了萬歲爺?還是拖些時辰?」拖些時辰。

只會為她召了詬病於他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她還不想欄在身,於是微斂下頜道:「至於這中間傳話人,就有本宮來當」尾音飄落,珠簾聲響,慧珠搖著團扇回到書房,眼光有意無意的瞟向案前伺候的小祿子,心道:年氏你得罪過的人,為名未免太多了,滿園子上下竟然無一人願意為你通傳一聲!聽到環珮微微搖曳之聲,胤禛駐筆抬頭,道「氣候炎熱,所致疫情擴散,直隸附屬小村多數染疾」慧珠心弦吊起,急急問道:「皇上,可有原因?不是其他城鎮按公文所做,至多一兩名染疾,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胤禛雙目寒光微閃,道:「鄉紳誤將朝廷調的賑災糧食淹過水的糧食弄倒。」弄錯了?不可能!事定有蹊蹺!慧珠心下否定,欲要繼續追問,卻見胤禛重新低頭閱折,心知此話就此結束,無法只得禁口,又想起她的來意,遂輕喚了聲:「皇上。」

胤禛沉面看來,不悅道:「何事?」批閱奏折,胤禛素來不耐被打擾,慧珠歎了口氣道:「臣妾有事要稟。」話一頓,見胤禛極不耐煩的停筆等著,月餘來的壓制的惱怒齊湧過來,惡向膽邊生,換上一幅愁眉不展的神情,啟唇而道:「年妃離宮至圓明園,從寧嬪處喚了八阿哥,母子二人便一起跪地求見皇上。皇上疼愛幼子,又憐惜年妃,素來為眾人所知。」

眼波一轉,視線掩與團扇面上,避開胤禛過於犀利的目光,慧珠接著道:「當下眾人見年妃母子下跪乞見,紛紛猜測云云,但您與年妃之間,豈有他人涉足的餘地,便無人敢來稟報。」說著,聲音露著委屈道:「只好由了臣妾親自通傳,不知皇上可是立馬去見年妃,畢竟......」

    話自未完,忽覺此話全無不著痕跡臭了胤禛,反是聽著一腔的酸味,慧珠暗淬自個兒一口,不再開口。

    胤禛未察話裡深意,只怒年氏不顧身份乞跪園中,又惱年氏竟然攜子相逼以為年羹堯求情,二者相觸,心中怒氣漸消,唯余無情橫擔於胸。

    於是硃筆往一旁一擱,冷笑道:「既然私自離宮只為見朕一面,朕就給她這個機會。」

  慧珠不願意牽扯到胤禛、年氏二人當中,也知年氏前來所求何事,心裡再三思量,便欲告辭離開。打定主意,慧珠微福身要言告辭,卻被宮監尖銳的嗓子壓下,只聽外面拖著長長的尾音道:「年妃娘娘到,寧繽娘娘到,八阿哥到!」

    來得倒是快!只是武氏跟來作何?以年氏的心*,要不顧顏面的求胤禛,自是不喜第三者在場。心念輾間,只見兩扇湘妃竹簾輕晃撩開,年氏在一名宮娥的攙扶下率先進來,身後還跟著一臉心疼望著懷裡福惠的武氏。

雖只跪了一個時辰不到,但頭頂酷熱日頭,膝跪鵝卵石地面,已讓身體羸弱的年氏母子十分吃不消。

此時,年氏是強撐著一口氣勢要為年家請命,遂聽聞胤禛召見,心裡躍過喜悅,不由精神大振,藉著宮娥的攙扶虛步前來。一進殿內,一股涼意含著淡淡的香粉味迎面撲來,緩解了濃濃的暑氣,卻又隱感不對,眼神瞬間化作凌厲,似不經意的抬頭一瞥。只見案桌西面臨窗之地,設有一張紫檀木鑲螺鈿貴妃榻,榻頭置紫檀木鑲螺鈿半邊台,台上方有兩碟零嘴,一碟冰碗之類的吃食;而貴妃榻上,身著湖水綠納紗繡銀紋連裳旗服的慧珠,正半靠著榻簷,手裡持一把輕盈精緻的團扇,無意識的輕輕搖晃。痛~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她的眼!狠狠剮絞她的心!

碧紗櫥、屏風、竹簾、帷幕……還有專為女子休憩準備的貴妃榻!

是何時胤禛的書房不再擺設單調?又是何時慧珠已深侵入胤禛書房?

年氏死死咬住毫無血色的雙唇,腥甜的味兒漫進口內,她堪堪從嫉恨的泥沼中醒來,示意宮娥扶她上前。一步一步的艱難行進,她終於在案桌前停下,雙膝慢慢跪與地面,光潔的額頭觸上冰涼的地面,聲音帶著破碎的顫抖道:「臣妾參見皇上,此次未經聖諭出宮,還請皇上責罰。」無聲,異樣的沉默在室內蔓延。卑微的乞憐,她不恥!現實的處境卻又逼得她不得不為之!

胤禛一言不發,她只好再道:「臣妾實屬無奈,不得不求了皇后准許出宮,前來求見皇上。」透著疏遠冷漠的話語自胤禛口裡道:「哦,即然求見朕,卻不依了宮規稟告,反帶著福惠一聲不吭的跪於炎炎烈日之下。」依宮規稟告?年氏悲涼一笑,她這月縷縷遣人稟告,得到只有「不見」二字,這讓她如何依了宮規。

年氏的淒淒哀哀的笑聲聽在胤禛耳裡,卻有嘲諷之意,語氣自然不善道「年妃,朕問你話,你不答反笑,眼裡可還有朕。」又一聲哀戚的笑聲溢出,年氏匍匐地上的單薄身軀幾欲晃動,緊緊拽住下擺的雙手似在隱忍什麼,半晌終是心性所致,慢慢的從地上直起上身,噙淚悲笑道:「臣妾的眼裡有沒有皇上,皇上自是知道。臣妾又為何會不顧自己與福惠,跪求面見,皇上也是知道。還需要臣妾道明緣由嗎?」

胤禛擅於面上功夫,年氏的反問無疑揭了他的底,胤禛滿目冰霜,狠狠道:「年妃朕憐你體弱,惜福惠幼小,你卻不知好歹。看來長久的病患,已讓你隱有失瘋,福惠也不用暫交寧嬪撫養,就直接認寧嬪做母妃,你就好生待在翊坤宮靜養 此言一落,眾人嘩然。

慧珠正暗自詫異間,武式從地面抬首,情急道:「皇上三思,臣妾能代為照料八阿哥已是皇上與娘娘賜的恩德。臣妾身份低微,實為當不得八阿哥一聲母妃。」語氣一轉,低頭一臉憐愛的看著靠在她身旁的福惠,柔身道:「只要讓臣妾能住在栩坤宮,代娘娘照顧八阿哥已是知足。」有些中暑體虛的福惠感到武氏柔和的目光,依賴的又往她身上靠近了幾分。歷來都是低階嬪妃過養子嗣與高階嬪妃,豈有反其道行之!慧珠念頭一閃,立時明白。福惠無論如何都是胤真的幼子,但他卻存了心要對付年家一門,自要將福惠與年氏的關係疏離開。

不過方才胤真所言,欲讓福惠認武氏做母妃,並不是完全屬意,畢竟此側例與宮規不符,應打了對折來聽。想到這裡,慧珠不著痕跡的瞟了眼呆愣住的年氏,又投向與福惠雙手緊握的武氏,猶豫她是否要出聲予胤真台階,武氏又懇切道:「皇上,娘娘乃是八阿哥的生母,又是貴妃之尊,向來是眾多貴妃心讚的賢妃。再說娘娘知書達禮,是眾所周知的才女,八阿哥有娘娘為生母,是八阿哥的福分。臣妾無德無能,實在當不得八阿哥母妃,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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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10:14



第278章 年氏(下)

慧珠低下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武氏,不覺暗暗點頭,武氏雖份位不低卻無子傍身,目前為止福惠便是她能拽住的唯一希望,但她倒也是個明白人,沒被「母妃」一詞蒙了心。只是年氏已然油盡燈枯,而現今有資格撫養福惠的人,唯她與烏喇那拉氏兩人,倒有些棘手了。

不欲繼續深想,慧珠移開目光,起身一福道:「皇上,臣妾以為寧嬪所言極是。年妃與八阿哥母子情深,只因年妃身體微恙,才由寧嬪低為照顧,等年妃病情好轉,自是會親養八阿哥,又何必讓八阿哥從認母妃。」說著,不經意的對上福惠好奇瞪大的清澈眼瞳,心中一歎,這孩子可惜了,口內卻語氣未變道:「八阿哥過了今天就是五歲了,也到了上書房的年紀,到時候要搬入阿哥所。而皇后娘娘是為八阿哥的嫡母,八阿哥每日依禮去儲秀宮請安就是。」

聞言,武氏垂淚的神情一僵,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下瞬卻報以感激的一笑看向慧珠,深以為然道:「三位阿哥和公主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八阿哥上書後有了皇后娘娘的照顧,自是上好。」

胤真略為沉吟,勉為其難道:「如此,仍由寧嬪照顧福惠。」說著,目光轉向年氏,沉聲道:「年妃你要見朕也見了,跪安吧。」

三人你一言他一語,年氏卻被排除在外,她猶處震驚中,精神亦是恍惚,未聞他們究竟說些什麼,只有胤真冷冰冰的話語不停地迴響耳畔。

她久病遭厭了?她失心瘋魔了?她不配為福惠生母了?

她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她一心念著的良人,會對她冷聲相對,冷言相向!

不!不可以!胤真決不可能如此對她!

她是他的解語花,喚為西府海棠的解語花!

西府海棠花姿瀟灑,花開似錦,素有雅稱花中神仙、花中貴妃----所以她是他的貴妃!

當年的許諾猶言在耳,他深邃的幽眸亦只映著她清雅卓絕的身姿,彷彿天地間唯有他與她的存在~!

如此護她的他,是不會待她無情!

十來年堅定不移的信念,讓年氏選擇了相信胤真。至聽熟悉的聲音喚道「年氏」,她忽然驚醒一般,黯然的雙眸也漸漸凝起希望的光亮。

然,喜色不過須臾,卻是胤真打發她離開。

離開?她不敢離開,只怕失去這個機會,她的長兄將會罷官免爵,她年家一門將會衰落!她不是無知婦人,深知年氏的榮寵不衰,才能讓她屹立於眾妃之上,站在胤真的身旁!

思及此處,年氏下意識的不予理會胤真話裡的冷漠疏離,壓下慧珠也未有傲人的家世,卻仍能與她分庭抗爭共處胤真左右的不甘,掙扎著奔向胤真,口裡一邊哀婉道:「皇上,臣妾有事相求,臣妾不走,臣妾要一直在您身邊。」話中有情意,語裡有執著,絲絲扣人心弦,慧珠、武氏二人聽得當聲愣住,任由年氏踉蹌著身子靠近胤真。

胤真看著形容憔悴的年氏,雙目微瀾,下一瞬卻陡然凌厲,隨即一個眼神示意,小然子會意,忙欲上前阻攔,就見年氏在離案桌三步之遙時,全身驀地一僵,然後停下步子,柔弱滑倒至地,卻又藉著丫環的攙扶勉強跪於地上,深深叩首道:「請皇上看在胞兄縷立戰功,年家子弟為皇上盡忠,能網開一面。」

胤真眉角動了動,面無表情的盯著年氏,道:「年羹堯任職杭州,你年府也無禍事發生,這網開一面從何而來。」尾音轉重,年氏雙肩隨之顫抖,胤真復又道:「年妃,你身為貴妃,朕於你體面,此次不予追究,你回去吧。」

年氏聽得胤真語氣轉緩,心裡隱隱升起一絲希望。她知道,胤真對她存有愧疚,自小格格病痛折磨至死後,便是如此,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可現今之計,只有牢牢抓住胤真的愧疚,仰或是對。。。。她的感情。。。。也許。。。。

年氏深吸口氣,轉頭,刻意用著居高臨下的神情淡淡的瞥了眼慧珠,又目光轉著武氏身上,帶著命令的口吻道:「寧嬪把惠哥兒帶到本宮身邊。」武氏不知年氏欲以何為,不掩怯意的回看了眼年氏,略顯侷促不安的抱起福惠待著年氏身側。

手觸上福惠的小手的剎那,年氏眼裡溢出漠漠的溫情,想起近半年未見的兒子,她難掩激動,只想緊緊擁他入懷。

但是一切都不急於此刻,年氏暫壓心緒,牢牢的牽著福惠的手,目光堅定的望向胤真,循著過往的記憶道:「皇上,臣妾一共就為您生育了三子一女,他們卻都早早夭折,尤其是兩歲大的小格格,她受了整整兩年的折磨,至離開的時候,只會說一個字『疼』 說到這,年氏面露悲痛,情不自禁垂淚連連,半晌拭淚又道:「好在現在有了福惠,他延續了他哥哥姐姐的生命,繼續陪著皇上和臣妾的身邊。可是皇上,從二月開始,福惠的親舅舅遭人陷害,至今已從堂堂撫遠大將軍被罷無官,並降至三等公;而他的母族至親罷官德罷官,入獄的入獄,這讓臣妾母子情何以堪!還請皇上憐惜臣妾母子。」

     動之以情,藉以體弱的幼子求情,年氏這一招倒算擊捏拿不錯。胤禛寵愛福惠,這一點慧珠是知曉的,自武氏帶了福惠來圓明園,胤禛隔個幾日總要召了太醫,或是武氏親問福惠的情況。不過年氏卻錯估一點,胤禛為除年羹堯是下了狠功夫,豈會因為年氏幾句動情的話就饒了年羹堯,饒了她年家。

     慧珠漠然旁觀的想著,果不其然,胤禛一聽年氏句句道的清明,又想年氏累日纏綿病榻,竟還能知之甚詳,他年家一門還真難安分!如此想來,胤禛面色一沉,冷冷說道:「後宮不得干政,你一後宮嬪妃,對朝堂之事倒是瞭如指掌。想必你也知道年羹堯結黨營私,你年家子弟貪贓受賄。朕念得年羹堯平叛有功,特予從輕發落,你卻在這不知好歹,還敢求情?」

     年氏急於辯解道:「皇上,您不是最為賞識臣妾兄長,您為何要聽了小人讒言。。。。。」一語未了,胤禛揮手一掃,「?當」一聲硯台碎地,見年氏聞聲止話,發話道:「年妃病重失心,即刻送回翊坤宮,若沒朕允許,不得放其出宮。」聞言,年氏如墜冰窟,失聲叫道一聲「皇上」,便覺胸口窒悶,強撐許久的體力終是不支,暈厥倒地。

     武氏緊站一旁,見年氏面色慘白的昏死過去,嘴角不易察覺的翹起一絲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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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10:37

第279章 帝后

那一日年氏攜子跪地請命,不過是眾人眼中的一齣戲劇,她當日昏厥返送回宮,福惠依然隨武氏住於圓明園,年家一門受打壓的情形依舊未有改變。如是,年氏私自出宮以求面聖,只是成了宮中,京城圈內之人的座上談資,亦成了年羹堯以致整個年家將要落敗的輿論風向。

官場,自古以來就不缺見風使舵,更紅頂白的人。一時風向所致,流言四起,隨著直隸賑濟流民,防治疫情的張開,年羹堯及其遠在西北各地的親信侵蝕錢糧,不顧京城重地流民生死的言論紛紛傳出。八月,中低官吏聯名上奏,胤禛顧念往日交情,按壓不發,只在貶年至阿達哈哈番,徹底遠離朝政軍黨一事。

新起的年家意識風雨飄渺,年氏變相禁足深宮,福惠身價大減,已再無資格一爭皇位,於是慧珠成為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鑒於胤禛深惡拉幫結派,私交皇子,王公大臣不好出面,其身後女眷便受益於慧珠攀好關係,時時借的機會前來拜見慧珠。

慧珠不欲出了這風頭,與各方勢力的女眷來往,以免擾了胤禛不快,便有心閃躲。還在直隸水患雖上了軌道,胤禛已無需她從旁出策,卻也沒讓她不用繼續待在內書房。因此,七月中旬至八月上旬以來,慧珠一如前段時間,安靜的待在一旁,或做針線,或看閒書,或練書法.....與處理政事的胤禛,相安無事的各處個的
這樣的日子散漫而慵懶,不覺又至一年中秋,因初十直隸等地災後。疫情全面遏制,流民安撫事態良好,臣工上奏賀表,胤禛龍心大悅,借十五中秋夜,大設宴席,以示災情已過,國泰民安。

是日晚,乾清宮設宴。殿內正中擺金雲龍紋桌案,後置龍椅寶座。左右兩面分別設有鳳紋祥雲桌案,唯一不同是右面寶座為九朝鳳闕,左面寶座時金翟盤橫。此刻,龍椅上座自是胤禛獨坐,左右兩旁,烏喇那拉氏坐於右面鳳座,慧珠坐於左面金翟座。

其下席次為左右兩面南北朝向,各面皆設有紫檀木桌案,靠上座前為后妃席位,順次為宗室皇親席次,再順下為臣工席次。

一時,酒祀聲起,絲竹管弦之聲暫歇,眾人齊齊舉杯朝向胤禛,胤禛一派帝王氣勢,仰頭一飲而盡,眾人緊隨其後,一仰飲盡。

清香甘醇的涼酒入喉,手裡的平口酒盅「篤」地一聲輕響碰桌,眾人又左顧右盼,說笑起來。慧珠卻手未離了酒盅,一雙細細描畫的妙目似有出神的凝於其上,長翹的睫毛斂下一扇陰影,也掩去眼裡的謹慎。

年氏被禁翊坤宮,對外宣稱染病不得出席,她作為四妃之一,位次安排於眾妃之上,胤禛之旁自是應當。

可設金翟寶座予她,又與烏喇那拉氏的鳳座並排搭設,便是於理不合。猶記晚間,她甫一進殿,就隱隱察覺不對,除了眾人似有似無的目光投來,烏喇那拉氏也有異常。

今晚設宴,烏喇那拉氏身著皇后大妝,儀態端莊的坐在胤禛身邊,面上保持著一如既往恰到好處的笑容。只是不知為何,烏喇那拉。氏溫和的眉目裡有淺淺的哀傷流露,或不經意間敝向她的目光裡蘊藏著一閃而逝的寒光,這讓她心生警惕。

   烏雅氏一心想搬入圓明園以求接近聖駕,便對慧珠有心巴結,卻不得其門而入。這會兒見慧珠似對酒盅頗有興趣,遂逢迎拍馬道:「熹妃娘娘您手裡的酒盅,和臣妾們的一樣都是白玉質地,可放在娘娘手中就不同了,這遠遠看上一眼,就像夜光杯般月華傾灑,倒和今夜月圓相得益彰。」

   眾人一聽,不約而同露出不屑的神情,只道烏雅氏是想討了慧珠的好。不料,矚目一看,慧珠手裡的酒盅果真不同,不但氣色純淨,還有流光拂過。

   這下,眾人不由嘖嘖稱奇,更有如烏雅氏一類存了心思的人,驚呼道:「明明是一樣的物什,道了熹妃娘娘的手裡,便成了上佳珍品,真真不可思議!」感歎之餘,又少不得奉承一番。

   懋妃宋氏輕笑不止,那人臉上一陣紅白,因問道:「不知懋妃娘娘笑什麼,難道熹妃娘娘手裡的酒盅,不是比眾人的上好?」宋氏掩口笑道:「莫誤會,熹妃娘娘案上的酒盅確實上佳。整個宮裡只有兩套,一套由得皇上用,一套便是熹妃娘娘手中的。」

   宋氏的話一出,眾人漸是品出味兒,慧珠亦是明白,側首若無其事的笑對宋氏道:「懋妃此話何解?」宋氏似胸有成竹,娓娓而道:「此盅乃是酒泉夜光杯,灑一入內,彷彿有夜光明照,故取名夜光杯。而取材於祁連山下所產各色玉石,所制灑盅,各色不一,為白如羊脂,為黃象鵝絨,為綠似翡翠,為黑賽鳥漆。」

宋氏為人向來低調,此時居然一反常態侃侃而談,必有所圖。慧珠面似聽得仔細,心裡卻想,與其擔憂暗箭相襲,不如主動引出話題。計較一定,慧珠桃粉面上不掩吃驚,口裡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語氣道:「聽懋嬪一說,這灑盅想來不是凡品,又產出稀少,怎麼。。。。」說著,頻頻朝烏喇那拉氏望去。

話猶未完,自有人接了下去,只聽烏喇那拉氏接口道「熹妃妹妹不用驚慌,本宮見今日十五月滿為華,用夜光杯飲酒最為適合,便讓人予皇上和妹妹擺上。」

位尊為後不用,她一個小小的熹妃又豈敢用!慧珠心裡冷笑,面色卻不變,忙從位上起身道:「酒泉夜光杯宮裡只有一對,自是帝后當用,臣妾實為惶恐,當不得用。」武氏眼波微微一閃,狀似無意道:「既然皇后娘娘特意準備了,熹妃娘娘領了心意就是。這酒杯您已用了,再說當不錄的也沒多大意思了。總不能讓宮人撤了洗過,再予皇后娘娘,可是?」

慧珠聞言臉色一變,忙解釋道:「皇后娘娘,臣妾未有那個意思,怎會讓您用臣妾所用之物。」烏喇那拉氏不在意的擺手笑道:「熹妃妹妹為人最是實誠,本宮知道,你快坐下好了。」慧珠不好駁了話,依言坐下。

     烏喇那拉氏面上浮起一絲可親的笑容,眼光一一掠過眾人,約片刻後,目光凝向胤禛,搖頭輕笑道:「臣妾本就要將這酒泉夜光杯作為賀禮送與熹妃妹妹,只是見此佳節,提前罷了。」

頓了頓,嚥下口裡的艱澀,喜道:「算了,還有一事,也提前說好了。」

     眾人面露疑惑,烏喇那拉氏看在眼裡卻笑而不答,兀自從鳳座上起身,朝胤禛行一大禮道:「熹妃妹妹養育弘歷、寶蓮有功,這兩年來,她又一直為皇上打理圓明園,並照顧皇上的生活起居。而熹妃為人謙和恭遜,皇上與諸位都是清楚,就是先皇也常常誇讚。所以臣妾認為,是該與熹妃晉位,還請皇上恩准。」

     話落,喧囂的殿內頓時寂靜無聲,眾人皆是難掩詫異的望著烏喇那拉氏,極為不解。

     烏喇那拉氏身為皇后,卻膝下無嫡子,最當講的即是宮妃勢力平橫,她才能安坐後位。而如今李氏身處後宮,年氏無疑也是落敗,唯有景仁宮的熹妃能一爭高下;因此,現在她最該防備對付的就是熹妃,扶持生有弘晝的耿氏上位,為何會主動請命與熹妃晉位?不得不讓人詫異。

     熹妃是四妃之一,若再次晉位,只有為貴妃或是皇貴妃。清宮貴妃可有兩名,如為貴妃,再加之康熙帝欽賜的封號「熹」,便等同皇貴妃,是為附後!如為皇貴妃,再加之康熙帝欽賜的封號「熹」,不就是平後?眾人不由倒吸口氣,齊刷刷的看向慧珠。
   慧珠也是差異,不解烏喇那拉氏此舉是何意?居然在眾人面前,以皇后之尊為她請求晉位,難道烏喇那拉氏不知道,如此胤禛於情於理皆會答應。


   胤禛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縷差異,旋即鷹 銳利的雙眸微微半遮打量的目光落於烏喇那拉氏身上,半響,薄唇勾出淡笑,不置與否道:後宮皆為皇后掌管,皇后認為熹妃不錯,應當晉位,朕自是同意。:語畢,殿內詭異的沉默了須臾,又恢復了席間的熱絡,無論個人心思為何,都捧了話什恭賀慧珠。

   胤禛和烏喇那拉氏出其不意的舉動,讓慧珠愣怔當場,及至聽見眾多恭賀的話什,堪堪回過味來。如此,各種複雜的目光亦是察覺,就連下首坐著的耿氏平淡無波的眼裡也劃過微微的羨慕,她終是按耐不住,起身推拒道:「皇上。」

   胤禛一劑冷光掃去,見慧珠不再言語,方問道:「皇后賢惠,欲晉熹妃何位?」烏喇那拉氏口內苦苦黃連,話裡卻透著歡喜,商量道:「臣妾已不年輕,掌管後宮有些吃力了,想晉熹妃妹妹為皇貴妃,好與臣妾一起掌管後宮,皇上覺得可是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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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9 20:11:06

第280章 晉位

皇貴妃?此言一出,殿內出現了騷動,先從席次靠前的皇親宗室,蝁再及至殿內中後席次的大臣及其內眷。

殿內眾人的詫異,慧珠也是能理解,畢竟她也對烏喇那拉氏的提議吃驚不已,若她真為了皇貴妃,與烏喇那拉氏實屬沒有半點好處,那為何還要這般做呢?

慧珠微垂螓首,一副恭敬聽候的模樣,腦中卻極快的轉速著,稍微有了一絲的明白,自年前李氏母子一事後,烏喇那拉氏漸有隱退之勢,即使現在風波早過,仍是低調行事,並交了大半的宮務於宋氏身上。

而反觀於她,相較於烏喇那拉氏的低調度日,她可謂是風頭盛足,猶是前月年氏被禁足後,更是如此。既然是這樣,不論私底下如何,明面上烏喇那拉氏都該與她交好,甚至是向世人展現二人關係親密。

就此看來,烏喇那拉氏此舉有兩處她能猜透,一是做了人情與她,畢竟到了四妃位上,想再晉位是難了。二是向胤禛、弘歷以及眾人顯示她一些明面上的虛浮東西,博個好名聲罷了。至於其他,一時間也就難以看出了。

想到這裡,慧珠稍是放心,可一想起皇貴妃這個頭銜,她又忍不住的皺眉。

當下時節,她是避風頭都嫌不夠,是萬分不想再晉了分位。說句不當得的話,不算上年氏,整個後宮除了烏喇那拉氏皇后的身份擺在那,就屬她分位最高。若這次真晉了分位,後宮的勢力分佈也不會改變,於她至多不過錦上添花而已。

這一想,慧珠頓覺了悟,眼前一亮,忙是抬頭朝胤禛看去。

只見胤真聽得烏喇那拉氏所言,並未立即回答,而是面做沉思,隔了片刻,語氣裡流露出一絲遲疑道:「皇后想晉熹妃為皇貴妃,讓她留在紫禁城與你一起打理宮務,也是理所應當,只是。。。」

一聽胤真提及,慧珠立時想起前年中秋宴時,烏喇那拉氏就以協掌六宮為由,欲留她於紫禁城裡。這下經了提點,前席宮妃隨之轉了心思,精緻的妝容上也漸有笑容浮現。

烏喇那拉氏神色一晃,搖頭笑道:「皇上您誤會了。」見胤真及眾人不解,略一笑道:「圓明園也是後宮一處,熹妃妹妹晉了皇貴妃,有了附後一名位,打理起圓明園也得心應手些。」轉頭滿目笑意的看向慧珠,帶了調笑意味問道:「不知熹妃妹妹可願當了皇貴妃,與本宮一解難處?」

她能如何回答?若是不應承,只怕不過今晚子時,熹妃不識好歹的閒言就會傳個遍。可順著烏喇那拉氏的話走,她又心有不甘。。。。慧珠心下拿不準,偷偷偏頭瞅了眼胤真一眼,心一橫權當賭上一把。於是從位上起身,分別朝胤真、烏喇那拉氏各行一禮,恭敬回道:「謝皇后娘娘抬愛,臣妾全聽皇上和娘娘做主。」

如是,問題幾轉,又給轉了回去,眾人殷切切的目光望向上位,只等最後的決定。

胤真雙眼危險地虛瞇了瞇,沉沉的目光直接凝於慧珠,話卻是對著烏喇那拉氏道:「皇后,你所言確有道理,朕極為贊成。不過熹妃如今的分位至皇貴妃卻是躍級了,依朕看就封熹妃為熹貴妃好了。」微一屯,不容他人開口,逕直下了令道:「熹妃端賴淑惠,晉位號為分榮,冊爾為熹貴妃。欽天監擇吉日,以行貴妃大典。」

金口玉言!皇帝所言不可收回,大抵便是此意。

眾人尚未回神之際,胤真已不由分說下了旨,自是不容他人置喙。慧珠亦然,頂著多束炙熱的目光,行至殿下,跪行叩首禮道:「臣妾謝皇上封賞,萬歲萬歲萬萬歲。」胤禛頜首道起。

烏喇那拉氏搶先一步扶起慧珠,笑容可掬道:「熹妃妹妹,恭喜了。」

說著,拉著慧珠的手,並排面向眾人,笑容越發親切道:「那套酒泉夜光杯,可是依了本宮的意思做了賀禮,眾人妹妹可別眼饞啊。」眾妃勉強壓下心中酸意,嬉笑開來。

烏喇那拉氏與慧珠各自歸坐後,又笑道:「熹妃妹妹晉陞,應當把了酒宴,本宮可代諸位妹妹討酒吃了。」事成定局,多項無益,慧珠也不再思量烏喇那拉氏背後的深意,感激應道:「還要在宮中留上兩日,明日臣妾定當下了帖子,宴請皇后娘娘和眾位妹妹。」眾妃強顏歡笑,連聲附和。

西面宗室女眷席上,兆佳氏聽得宴請一事,想起允祥提過直隸水患的事,對慧珠不由高看一眼,現在見慧珠得以晉位,也只當是胤禛變相嘉獎,對此倒也不意外。遂加入說笑道:「娘娘,明日設宴只邀了宮裡的貴人們,像臣妾想給您賀喜都難了,不知您可願也下了帖子與臣妾?」慧珠難會不願,也笑應了,並打算明日請了幾位交好的夫人同來。

晉貴婦已定,後宮暫且不提,朝廷卻的重新洗牌。這般,殿內眾人面色不變,依然談笑風生,心裡卻多為複雜,後半段宴會不免有些意興闌珊。於是時至二更天,宴席也落下帷幕。

   於眾人眼裡,慧珠無疑是此次宮宴的主角,尤為席間後半段,說是眾星捧月也不為過。因此,席畢離開,胤禛攜慧珠同行,也是於理得當的事。

   殿外,月圓皎潔,銀白的光華凝於漢白玉石石階上,宛若一片粼粼的白霜薄薄地籠在台階,一架前呼後擁的輦輿又負其上。

   輦輿四周施黃陵帷幔,胤禛坐於幔內右手挑起一角黃陵,露出不耐的神情,道:「上來!」

   慧珠躊躇不前的站在輦輿前,聽見胤禛明顯不悅的聲音,下意識的脖子一縮,復又不放心的抬頭掃了眼四周,見十數名宮人皆低低垂頭,卻仍覺得面上有些難堪,不由往後退了半步。

   這一幕落在胤禛眼裡,極為刺目,轉瞬不豫的面色又黑沉了幾分,薄唇一抿,微怒道:「不要讓朕重複第三次!」

   聞言,慧珠暗暗踱腳,眼裡微帶焦急的瞟了眼不遠處提著宮燈的一群人,藉著明亮的月色,清晰可辨眾人頻頻使來的打量,這讓她恨恨的收回目光,轉向輦輿,仍是搖頭拒絕。

常言道事不過三,胤真怒氣無疑被點燃,只見他二話不說,一把撩起輿前的黃綾,探出半個身子,作勢下輿的動作,威脅道:「看來得要朕親自相迎!」

如此一嚇,慧珠確實不敢不從,心下正猶豫著上前,就被身後的小然子腰上一推,她一個反應不及,直直往前踉蹌倒去,眼看就要絆倒,想也不想雙手往前一個反推,力道剛好穩住身形,卻不想將半傾上身的胤禛抽回輿內。

一霎間,黃綾滑落,微微晃動。

一時間,眾人、惶恐,屏氣凝息。

一絲清涼的夜風輕輕拂過,愣愣僵直站立的慧珠,沒來由的感到一陳寒冷。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伸出黃綾,一把抓住呆愣住的慧珠用力一帶。「啊--」一聲呼響起,慧珠跌跌撞撞的栽進明黃色的輦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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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1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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