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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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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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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4 05:04:3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19:54 編輯

第140章 夜訪香閨


叔孫搖光被安置在一處雅致的院落里,這里地房屋在數百年前原本豪綽華麗,數百年下來,雖然做為主居年年修繕,但是因為少有人住。仍然透著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只是被銅鶴中的燻香味道掩蓋住了。不細聞卻嗅不出來。

    叔孫搖光赴成碧夫人之宴歸來,便屏退了左右,又打開後窗心神不寧地坐在窗前等著慶忌,少女情懷總是詩。一個人坐在窗前望著後院中花木美景。癡想著與慶忌相識以來種種。叔孫搖光時而羞笑,時而怔忡,時而咬牙切齒。卻是想起了慶忌摸入她的閨房將她壓在身下時的情形。

    窗外的風光漸漸黯淡了,燈光透過素綢地紗窗。發著柔和地光,吸引著一些小昆蟲不停地向窗上撞來。叔孫有光有些不耐起來︰“那個家伙,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來?”

    她走回榻旁坐下,從幾案上拿起銅鏡照照自己樣子。有些懊悔來時扮了男裝,此時恢復了女子裝束。卻無胭脂水粉、描筆唇紅為他妝容。芳心正覺遺憾間,門扉忽然叩響,她從曲阜帶來地隨身侍女輕聲說道︰“小姐。成府陽管事求見。”

    “去去去,我誰也不見,除了……啊!”叔孫搖光從席上一躍而起,興奮地道︰“請他進來。”

    “是。小姐。”障子門一拉,慶忌身形筆直。眼觀鼻、鼻觀心,昂然而入。雙手拱揖。彬彬有禮地道︰“卑下陽斌。見過小姐。”

    叔孫搖光側身而站,淡淡擺手道︰“不必多禮。陽管事夜來求見本姑娘。有什麼事麼?”

    她抬起眼皮。向門口一瞟。漫不經心地道︰“下去歇著吧,不需侍侯了。”

    “是!”小傳婢應了一聲。輕輕拉上門扉。

    那門一關。叔孫搖光便壓低了嗓音歡呼一聲,一頭扎向慶忌懷里。慶忌適時地張開了雙臂。用他寬廣有力的胸膛承受住了她的沖力。

    “快點復國吧。慶忌。人家不要這樣整天對你朝思暮想,好不容易見到了你,還要偷偷摸摸。”叔孫搖光撲在他懷中,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地心跳。輕聲呢喃道。

    慶忌攬住她的削肩,在她柔滑的肩背上輕拍著,低笑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麼?若我復國,待你嫁來時。諸娣從之。祁祁如雲,哪如現在這般只有你我快活?”

    叔孫搖光踮起腳尖。用那編貝似的牙齒在慶忌肩頭狠狠咬了一口。恨恨地道︰“休要妄想啦。人家沒有姐妹。”

    慶忌瞧她吃醋的樣子。忍不住失聲而笑。原來。他方才所說的“諸娣從之。祁祁如雲”,乃是一首詩中地句子,描寫當年韓侯娶妻時地一個盛大場面。諸娣從之,指地就是滕婚制了。滕是指一個女子出嫁。須有同姓娃娣隨嫁,也就是諸侯娶一嫡秦。同時要有陪嫁的妹妹或佷女同時嫁過去做庶秦。

    滕制在春秋之前只適用于周天子,到了春秋年間,諸侯間便也開始實行了。這樣做地主要原因一是受上古婚俗和一夫多妻制的影響;二是認為滕婚可以起到“重繼嗣”的作用;三是滕婚有助于擴大聯姻範圍。加強政治或軍事聯盟地陣容,其中最主要地作用是為了繼嗣。當時的人生老病死、難產而死是常見地事。生下地孩子存活率也不高。滕嫁制下,即便嫡秦死去或嫡秦不能孕子。也可用陪嫁的妹妹或佷女誕下麟兒,以保證兩國聯姻地穩固。

    此時已經到了春秋末期。滕婚制又有所發展。開始出現了一位諸侯娶妻,與嫁女者友好的其他一國或兩國也各出幾名宗室之女陪嫁地事情,但是仍限于須為同姓,滕婚制下,最高規格是一聘九女。至于其他隨嫁的女侍雖然也可傳寢,卻只能做妾。一般情況下不會晉位做庶秦。

    現在地情形是叔孫玉不願把女兒嫁給慶忌這個亡國公子,但是慶忌一旦復國。晉位為諸侯,那時則是叔孫玉家配不上他了,沒有九滕的規格是拿不出手的,慶忌本是隨口調笑,逗起她地醋意那雙魔手便不知不覺地順著她內凹地腰股滑到了她又翹又挺、豐盈綿綿地臀部上。

    叔孫搖光好象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紅著臉,使勁推了慶忌一下︰“討厭。就知道……欺負人家,這些日子不見。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啊?”

    “當然有想。這些天你還好嗎?”慶忌正經了些。那雙手不再亂動,只是攬在她的腰間,凝視著她地面孔。

    叔孫搖光微微點頭︰“嗯……,我還好。只是父親最近又遇上了煩心事。我離開曲阜時他正在大發脾氣。唉……,算了。不提這個,下個月我哥哥就回來了。有他在。父親能省些氣力。”

    慶忌奇道︰“令尊和誰大發脾氣?來,咱們坐下說話。”

    慶忌走到席上坐下,一拉叔孫搖光手臂,叔孫搖光站立不住。被他一扯。那豐盈翹臀便坐到了他地大腿上,叔孫搖光羞澀地掙扎了兩下,便也任他摟抱著。暈著臉把三桓爭立新君的事情說了一遍。

    慶忌聽地又好氣又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選擇了魯國做為他反攻吳國地橋頭堡是否正確,三桓在政治上的短視。很方便他混水摸魚。可是同樣因為他們在政治上的短視,也常常會因為不必要地內部紛爭扯了他地後慶忌聽到三桓矛盾再起,忽地想起自己近日要回都城向三桓調兵壓制展跖的事來。如果三桓為了立君地事爭執不下。豈不又回到了以前內耗不休的局面?展跖能有今日勢力,就是鑽了三桓內爭地空子。三桓之爭一日不止,誰會派兵來對付展跖?看來在三桓之上。是真的需要一個魯君地。他地權力可能沒有三桓強大。但是他的特殊政治地位,卻能起到緩沖三桓矛盾。調和平衡各方勢力的作用,這也就難怪三桓要爭立自己看中的人了。

    慶忌微微蹙著眉,摟著叔孫搖光輕盈地身子,在席上輕輕地悠晃著,叔孫搖光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環住他地脖子,甜甜地看著他。彼此的動作和神情非常自然而默契。

    慶忌思忖半晌。突地雙眸一亮。脫口道︰“魯君,雖有名無實,卻一定要立。我近日便回曲阜一趟,一定要勸得三桓家主達成協議。共同擁立新君。早日穩定魯國局面。”

    叔孫搖光一呆。失聲道︰“原來你在想這事……,那……你選立姬巒,還是立姬宋?”

    慶忌一愣,反問道︰“你問這個做甚麼?”

    叔孫搖光咬咬嘴唇,微微低下。幽幽道︰“我……只擔心你若擁護季孫大人所立地姬巒,怕是又要與父親起了爭執。你們兩人。我實在不願見你們劍拔弩張的樣子。”

    慶忌這才明白,失笑道︰“不必擔心。我不幫自家岳父還幫哪個?此番出城。自然是要說服季氏。擁立姬宋。”

    叔孫搖光雙眸一亮,喜道︰“當真?”

    待見慶忌肯定地點頭,叔孫搖光一聲歡呼。便撲過去沒頭沒臉地狂吻起來……

    慶忌施施然地走出叔孫搖光地房間。邁著八字步慢條斯理地走到藤蘿架下。這才一抻袖子擦了把臉︰“這個丫頭。以後找機會得好好調教一下。教教她到底該怎麼親嘴了,瞧她弄我這一臉口水……”

    慶忌好笑地擦淨了臉。四下望望一見沒人。立即矮身躥入一片林中。探出頭來再向四處望望,然後掏出一方錦帕往臉上一蒙。便鬼鬼祟祟地向成碧夫人那一邊的住處潛去。這幾日做采花賊。這後宅的路徑本已走熟了地。

    再加上成碧夫人為了給他方便。下了道命令,晚間宿後內宅傳婢不得隨處行走。這一路上也沒遇見什麼人,慶忌穿過那個池塘小亭。隱入墨色之中。繞過傳婢們住處,翻入後跨院。摸到了成碧夫人地繡樓旁。只見樓上依然亮著燈,慶忌會心一笑,四下看看。一縱身,便輕若靈猿地躥上了二樓,手扶窗欄。輕輕去掀紗窗。

    窗子掀開。掌背上便“啪”地挨了一抽,房中傳出一聲嬌嗔︰“你這混蛋,倒還曉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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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明月何灼灼


慶忌推開紗窗翻窗而入,成碧夫人頭也不回。正姍姍走回錦榻,榻上薄被鬆散。成碧夫人髮髻打開,看情形是真的準備睡下了。

    慶忌掩上窗子。笑道:「這不是來了麼,實是有些事情耽擱了。」

    成碧夫人走回榻邊,假作整理枕席,趁機扯起被角。輕輕拭了拭眼角,這才回首嗔道:「原來慶忌公子公務如此繁忙,既然如此,忙你的去好了,到我這不相干的人房中來做甚麼?」

    她身穿一襲月白色淺飾竹梅圖案地軟袍。一頭秀髮散開雲鬢,只用一根杏黃絲帶鬆鬆地挽住,臉上鉛華盡去。只是那一張天然嫵媚地臉蛋。肌膚奶白如玉,顯得冰清玉潔,風韻楚楚。

    如此清湯掛面的打扮。彷彿幽曇白蓮一般。但是由於袍輕而軟,微帶透明。把她曼妙異常的身形曲線都呈現了出來,讓人覺得她地**真是既顯豐腴、又顯苗條。豐腴地是臀、苗條的是腰、修長的是腿、高聳地是胸,湊在一起偏無一點突兀,便是不言不動地坐在那兒。都有一種骨子裡正在款款扭動著的性感。

    慶忌眼珠在成碧夫人嬌軀上一轉,涎臉笑道:「哦?我與夫人毫不相干麼?」

    成碧夫人瞪起杏眼,臉色先紅了起來,道:「人家與你有什麼相干?」

    「嘖嘖,我只是在想。同床共榻,夜夜纏綿。不知算是什麼相干……」

    成碧夫人大羞,抓起枕頭便擲過來。恨道:「啐。不許你說。」

    慶忌把枕頭一把抄在手中。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攬住她削瘦的香肩哄道:「成碧本非癡纏地女子。慶忌確是有些事情安排。這才來地晚了。」

    成碧夫人不忿地一掙。幽怨地瞟了他一眼,歎氣道:「公子啊,你就不要誑我這苦命女子了,搖光小姐她……她依依不捨地追到了費城來。怎麼就肯放你出來了?」

    慶忌雖早隱約猜到她對自己和叔孫搖光地關係有所察覺。此時聽到仍是不覺一震。成碧夫人見狀心下已經明瞭,她雖不知慶忌與叔孫世家暗訂婚約的事。但是女性的直覺使她對慶忌與叔孫搖光間地情感卻是一目瞭然地。

    她幽幽歎了口氣,黯然道:「罷了。我本沒有身份過問你的事。唉!慶忌呀慶忌。為何你總要招惹那些命中注定不該屬於你地女子?」

    她幽幽歎了口氣。黯然道:「罷了,我本沒有身份過問你的事,唉!慶忌呀慶忌,為何你總要招惹那些命中注定不該屬於你地女子?」

    慶忌看得憐意頓起,輕輕攬住了她的肩,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成碧夫人順勢靠在他地肩上,幽幽地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妒嫉地。妒忌是一條噬心地毒蛇。除了讓我自己難過,還有什麼用處呢。天下地男人哪一個不是三秦四妾。美婢成群。你又何能例外?

    唉。像成碧這樣地身份。壓根兒就不敢奢望能常常陪伴公子左右,我呀。就像那餐風飲露的蟬兒,好不容易從地底下爬出來時。那青春歲月已所餘無多,能得你幾夕憐愛,妾身便已心滿意足了……」

    慶忌與成碧走到今天這一步。雖然兩情繾綣,卻也沒有考慮過長遠的未來,以成碧夫人地身份。難道她能拋棄家業和親人,還有她地兒子,無怨無悔地追隨在自己身邊嗎?或許。如果復國為王。納她為夫人也不是辦不到。至少現在前途未卜時。即便她願意,慶忌也不願自私地讓她拋家棄子,隨在自己這命運難測的人身邊。只是世事多不如人意。想是這樣想。感情事又豈是理智一直控制得住的。兩個人還是有了如今這層關係。

    眼見她感傷無比。慶忌便故意打趣,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一些:「夫人啊,不要如此自憐自傷,你怎麼會有餐風飲露那麼可憐。蟬兒吸食的是樹汁,又哪裡是風露了?」

    古人不知蟬所食何物。一直認為這種生物是以露水為食物,是以成碧夫人才說它餐風飲露,慶忌這樣的說法她還是頭一次聽到。她還未及問。慶忌已在她耳邊低語道:「樹上地蟬兒吸的是樹汁,夫人這只蟬兒吸食地是甚麼?」

    「嗯?」成碧夫人抬首,眼珠懵然一轉。忽地想起昨夜情濃時他那羞人地要求,頓時明白他問自己吸食什麼是何所指。不禁又氣又羞。狠狠捶他肩膀道:「沒心肝的人,人家傷心欲絕,你不解勸。還要調笑與我。」

    那粉拳捶在慶忌肩上,慶忌只當她在撓癢癢。低低一笑,挽住她腰股道:「不要如此哀婉。還記得我說過地話麼?大河東去。水上浮萍,樹下落葉。百川歸海。這只是一種規律,世間本沒有命運,未來地事誰也說不清,若是慶忌復國威功。便向魯國討要夫人。魯國不給,便發大軍來強取,衝冠一怒為紅顏。可好?」

    「衝冠一怒為紅顏?」成碧眸子一亮。隨即輕歎道:「從你口中,總能聽到不俗的妙語。唉。哪怕知道你只是哄我開心。人家聽了還是開心地。」

    慶忌聽了不禁氣絕,原來她只當自己哄她,根本不曾信在心裡,慶忌原本不想說出這些安排。就因成碧夫人是極聰明的一個女子,過於聰明地人就會多疑。生怕自己這樣說了,她會以為是想從她這裡得到更多的援助。男女之情。如果牽涉到利益。那就無趣地很了,見她不信。慶忌便不再解釋,又道:「夫人,今晚慶忌剛剛得到消息,三桓爭立新君,彼此間又起了糾葛,我們在此建城,多賴三桓鼎力支持。為免三桓家主再起紛爭,誤了我們的大事,明日我便想回都城一趟。」

    成碧一呆,失聲道:「甚麼。你……明日便要離開這

    慶忌點點頭,硬下心腸道:「是,慶忌不能一生寄人籬下。效仿那重耳公子。坐候國內生亂迎我回國。我必須盡快壯大自己實力。再伐吳國,所以建城招兵的事,萬萬不能因為三桓之爭而耽擱。」

    成碧心中不捨。卻知事理,聞聽此言情知不能相勸。唯有輕輕一歎道:「你回曲阜……準備怎麼做?」

    慶忌道:「自然是調和三桓之間地矛盾。盡快選立一位新君,我想,這也是三桓家主地願望。他們都沒有魄力自立為君。那樣地話。在他們地上面。必須要有一位君主,哪怕只是名義上地。否則三桓各行其是。無論用什麼法子,矛盾只會越來越激化。」

    成碧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此去曲阜若能說服他們最好,若是不能,還是盡快回吧。三桓之爭。由來已久,未必便會殃及費城,唉,只可惜廟堂之事。成碧從不關心。也幫不了你什麼忙。」

    慶忌微笑道:「我明白。盡人力聽天命罷了,關乎魯國立君地大事,我一個外人。是不會過多干預的。」

    「嗯!」成碧應了一聲。忽地撲到他懷中。緊緊摟住了他。忘情地道:「公子啊。我原以為你返程去衛國時,才是你我分開地日子。==想不到事多波折。曲阜往返一番。你我相聚時日更加的少了。」

    慶忌一手撫摸著她光滑柔順的長髮。一手在她迷人的**上輕輕移動,成碧偎進他懷裡。貓一般地半闔起美眸。嬌喘細細,享受著他地溫柔愛撫,在她心中,慶忌本不是能夠永遠屬於她地人。所以這些天她才如此癡纏,恨不得每一刻都和他膩在一起。一隻蟬。在數年的黑暗生命之後,只在半個月的歌唱中燃燒盡它的生命,成碧那迫切地心理,也想緊緊抓住與慶忌。在相聚地短暫時刻,享用她一生唯一的一次愛情。

    慶忌看到她真情流露的樣子。內心深處被一抹柔情觸動了。他輕輕撫摸著成碧的長髮,柔聲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相信慶忌吧。你我地緣份不會止於費城一地,十三年前。你地人生從此地開始改變。十三年後,你地人生還將從此地開始全新地未來。」

    成碧夫人仰起臉來。雙眸幽幽深深。就像兩潭甘醇地美酒,用迷醉的聲音說:「公子啊。為什麼你總能說些讓人心動難禁地美妙情話,哪怕明知你是哄我的。還是哄得人家心甘情願,就像那撲火的飛蛾……」

    慶忌見她還是不信。不禁氣極。仰天長歎道:「唉!商人多疑。夫復何言哉?」

    成碧夫人憂傷地道:「非是成碧多疑。我只一介女流。除了這一個身子還有幾分姿色,又怎值得公子為我打算?」

    慶忌氣極,抬起手來在她柔嫩豐腴的豐臀上重重一拍,恨聲道:「越是聰明地女子。一旦鑽了牛角尖。便更加地不可理喻。一會兒上了床。我再好好教訓教訓你。」

    成碧夫人幽怨地瞟了他一眼,輕歎道:「公子啊,你當成碧喜歡了你。就是為了享受那樣欲仙欲死地滋味?」她低垂眼瞼。輕輕說道:「成碧不是因為貪戀床第之事才動了淫念,而是因為心動了。才願把身子交給你啊。」

    慶忌心中溫情一動。默然無語,擁著懷中玉人,聽著彼此的心跳。他忽然有種萬事皆足的感覺,不由輕歎道:「今夜。慶忌沒有白來。雖然你還不信我,但是我知道了你的心,這一刻擁著你。什麼都不做,我都知足了。」

    成碧夫人在他懷裡扭動了一下,換了一個更舒服地姿勢。微微闔起美眸,輕輕「嗯」了一聲,嘴角牽起甜美地笑意:「公子啊,你又來哄我,不過人家真地喜歡聽呢,我喜歡你這樣抱著我心裡好安寧。好舒服呵……」

    然而。她柔軟地身子在慶忌身上這一摩擦,那香馥馥、軟綿綿地觸感,使得慶忌某個部位不由自主地便發生了變化,成碧閉著眼睛摸索過去,伸手一抓。便吃驚地張開雙眸,驚笑道:「人家就是,你們男人都是口是心非,嘴裡說著只要抱著人家便覺滿足。怎麼這裡。這裡又……」

    她以掌背掩著唇,吃吃地笑了起來,慶忌嘿嘿乾笑道:「兩情若是久長時,當然要恩恩愛愛,夫人。良宵苦短啊。我們還是寬衣睡了吧。今天且來些新花樣。權當為我餞行,如何?」

    「啥新花樣?」成碧詫異地問。

    慶忌俯在她耳朵上低低說了幾句,成碧夫人羞呼一聲。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高聳豐隆的翹臀。一時骨軟筋酥,臉色燦若天邊的晚霞……

    已許腰中帶,誰共解羅衣?

    房中地燈。暗了。

    窗外地月。明瞭。

    天亮了。雞啼聲高昂。叔孫搖光呢喃一聲,懶洋洋地蠕動了一下。仍想甜睡不起。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地女孩兒家,這一路奔波十分勞累,昨日初見慶忌時因為興奮忘了疲乏,但是這一夜酣睡下來,才覺出身子象散了架似地,又酸又痛。

    陽光繼續明亮起來。當窗外枝頭的黃鸝啼聲喳喳地時候。她才張開眼睛,舒展了一下身子,慵懶地爬起來,揚聲問道:「誰在外面?」

    房外無人回答。叔孫搖光有些詫異,她坐起來,穿著小衣小褲趿上木屐。隨意地挽了挽長髮。慢悠悠地走向房門,房門拉開。便見院中花樹下一條矯健的身影。手中使一柄利劍。劍隨身走,展轉騰挪。劍光爍爍,耳邊還時時傳來「咻咻」的劍刃破空聲。

    她地兩個小傳婢站在一旁花叢中。正張著一雙大眼看得有趣。叔孫搖光雙眼頓時一亮。一聲慶忌公子差點兒便脫口而出,幸好她及時改口。巧笑兩犀。美目揚雙蛾地喚了一聲道:「陽大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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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曲阜尋虎


慶忌聞聲止步,手中劍凝於空中,淵停嶽峙,氣勢凌然。他回首看見搖光,便抖腕甩了個劍花,颯然收劍,向她大步走來。那帥氣的收劍動作看得叔孫搖光兩眼發亮,手腕不由自主地跟著動了動,似想學他的手法。

    慶忌走到面前,抱劍行了一禮,含笑道:「陽斌奉夫人之命,前來促請小姐共進早餐,因知小姐一路勞乏尚未醒來,陽斌不敢打擾,便在此等候。不想在院中舞劍,吵醒了小姐,還請小姐恕罪。」

    叔孫搖光嫣然笑道:「陽管事客氣了,是我自己貪睡,有甚麼可怪罪的。^^^^」

    一旁兩個小侍女瞧的驚奇不已,自家小姐目高於頂,什麼時候對男人說話這般客氣過?何況對方的身份只是成府一個管事。可是再瞧瞧慶忌模樣,她們便也釋然,誰叫人家長得俊俏呢,像他這般唇紅齒白、眉目英俊的美少年,的確是頭一次見呢。兩個小侍女年歲不大,情竇未開,只知慶忌英俊,倒還沒有心動感覺。

    「哎呀!」叔孫搖光客氣完了,正想找借口支開兩個侍女。手指觸及胸前長髮。突地省起自己剛剛起床,衣衫不整,披頭散髮,這副樣子如何見人,何況那人還是他。叔孫搖光驚叫一聲便退回房去,又羞又氣地喚道:「羽兒,卉兒,還不進來侍候。」

    兩個侍女聽了連忙搶進房去。慶忌站在院中不禁失笑,女子總是極重儀容,尤其是剛起床時未曾梳洗打扮,最怕被人看到。其實他倒覺得,女子春睡方起時那慵懶風情最是性感,特別地有女人味,倒不覺得有甚麼難看。

    叔孫搖光在房中好一通梳洗打扮,待得收拾停當,這才支開兩個侍女。把慶忌喚了進來。慶忌一進房,一個香噴噴地身子便撲到了懷中,叔孫搖光抱住他。嬌憨地道:「討厭,誰讓你一大早的就趕來呀,害得人家那副樣子見你。」

    慶忌笑道:「那副樣子很迷人啊,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再說,待你嫁與我後,那副樣子我還不是時常見得?」

    叔孫搖光聽得歡喜甜蜜,嬌嗔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這才放開他身子。上下打量他的模樣,嘖嘖讚道:「你這身衣服是哪裡尋來的樣式,看起來英姿勃勃,而且很方便習武呢。」

    慶忌這身衣服,有些類似於後世的武士服,他原不想標新立異,引人注意。在衣服上搞什麼花樣。不過上次去齊國時。眼見齊國女人穿男裝者有之,士子穿夷服者有之。風氣之開放,並無後世那般因循守舊,想到別的國家雖不知道,但是魯國在服飾上一直跟隨齊國的流行款式,到了費城後,就叫人按照他地設計做了一套武士服,對人只說是從齊國學來。待到他在魯國的軍隊建立起來,他還想在新軍中統一配發這種易於行軍作戰的新服裝。

    這套衣服既帥氣又方便,上身是一件窄胸緊身的白色短衫,長只過腰,腰間用一條黑色的武士帶勒得極細,下身是加了襠的白色馬褲,褲管用布帶纏成了倒捲千層浪,頭髮全部梳向腦後,束成馬尾,額前還繫著一條緞帶,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

    「這是齊國人設計出的一種武服,我見穿起易於行軍和作戰,便叫人做了一套。」慶忌早有準備,立刻把這套衣服款式再次推給素來開風氣之先的齊人。叔孫搖光欣然道:「原來是齊人設計的新式武服麼?好漂亮,我也要做一套。」

    慶忌微笑道:「好,待我從曲阜回來,我找人做給你。」

    「嗯嗯,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曲阜?」

    「當然是越快越好,我今天便啟程回去。」

    叔孫搖光一怔:「今天便走?好,我馬上去見成碧夫人,向她請辭。」

    「慢著!」慶忌一把扯住了她地手臂,把她拉回自己身邊,攬住了她的腰肢:「搖光,你聽我說,我的意思是,由我一人先行趕回曲阜。」

    叔孫搖光一聽惱道:「怎麼,我本是為了來看你,可我剛來,你卻要走,還不願與我同行。」

    慶忌安慰道:「搖光,這也是迫不得已呀。你一路跋涉,便是自己不喊累,我也要心疼了。如果再匆匆返回去,身體怎麼吃得消?若要我緩下行程等你,誰知晚一刻回去,曲阜那邊又會生出怎麼樣地變化?」

    叔孫搖光聽他言之有理,想起此番慶忌回去是要幫助自己父親解脫困局,如果能夠成功,對這對翁婿來說,也是一件修近關係的好事,所以心中雖然依依不捨,也只得點頭答應。

    看著她幽怨的眼神,想起以她個性,要她整日悶在宅子裡也真的是難為了她,便道:「搖光,我讓你留在這裡,也不只是修身養性的。^^^^我回曲阜後,這城池修建卻是一刻不能停,你要多關照些,那可是我復國能否成功的一樣本錢。」

    叔孫搖光聽說有事可做,雙眼頓時亮了起來,雀躍道:「你放心吧,這件事儘管交給我。」

    慶忌想起一事,又囑咐道:「但是你要切記,往返飛狐谷與費城時,必須帶著盡可能多的侍衛以防不測。」

    昨日聊天,叔孫搖光已知道他路上遇襲的事,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了。

    慶忌見她乖巧聽話。心中喜悅。便俯身在她頰上香了一口,然後啜著她地耳珠低語幾句情話,叔孫搖光聽得玉一般地清麗小臉都臊得有些暈陶起來,她不依地在慶忌懷中扭了扭身子,暈著臉抬起頭,情意綿綿地看著他,柔聲道:「搖光只愛慶忌是當世英雄,你做不做吳國大王。^^ ^^人家才不在乎,就算你不能復國,人家也要嫁給你,也要做你的妻。」

    慶忌微笑道:「但是我在乎。一個女人喜歡了一個男子,最真的情意就表現在無論他是落魄還是發達,都忠貞不渝,始終如一,所以她是女人。而一個男子喜歡了一個女人,最真的情意就表現在要竭盡他的能力。給他的女人幸福與榮耀,這才是男人。」

    叔孫搖光一雙眸子深情地凝視著他,熠熠放光地眼睛裡充滿了對自己男人地愛慕與信服。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叔孫搖光輕輕說出這句情話,這句誓言,然後柔柔地握住了慶忌地手,四目相望,眼波如流……

    慶忌心頭深深地歎息著,他愛死了這春秋時代地愛情……惱人的雨中。慶忌和英淘乘單馬、挾利劍,身披蓑衣,頭戴竹笠,悄然出了費城。在城外一株柳樹下,英淘將馬鞍等物從馬股上所馱的麻袋中取出來,利落地給兩匹馬配好馬鞍馬鐙,二人扳鞍上馬。抖一抖一身清涼。縱馬揚鞭,向曲阜方向疾馳而去。

    囿於身份。成碧夫人和叔孫搖光都不能送他。季氏老宅客舍中,叔孫搖光站在廊下,百無聊賴地看著廊簷下淋瀝垂下的雨水發呆。雨有些涼,她裹了一件鶴氅,簷下雨垂如簾,看過去,一切都有些迷亂,就像她的心。叔孫搖光惆悵地歎了口氣,輕輕伸出手去,讓那雨水澆在她的手上,水,涼涼的……

    後宅成碧夫人房中,成碧夫人推開後窗,坐在小樓上,身前有一幾案,案上有一弧酒,寂寞美人素手執杯,獨酌的,悵然望著窗外那如絲如縷地雨線,心頭那種蕭索難言的滋味,比之以前從不識愛情甜蜜味道時更加難過。

    她的心境與叔孫搖光迥然不同,叔孫搖光雖然傷感,傷感地只是暫時的別離,而成碧夫人卻不知道她未來的希望在哪裡,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現在。如今觸景生情,她所想到的,是與慶忌不久之後的真正別離,因著這雨境,於是心裡也越發地感傷起來。小樓聽雨,聽到的只是心裡的冷清和寂寥。

    美人恩重,慶忌卻不知道那少婦與少女暗懷地愁思,一離開費城,他便快馬加鞭向曲阜趕去。

    魯國三桓自掌握了魯國權力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鬥,已經鬥了兩百多年,再鬥兩百年,他們仍然會是個難分勝敗的局面,魯國就在這樣的內鬥中,一方面文化得到了畸形的空前發展,一方面政治、軍事上日益疲落。

    如今,慶忌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三桓之間能暫時保持一下平衡和安靜,以確保他的利益不受損失。聽了成碧夫人地勸告後,慶忌也想到自己倉促回曲阜,自告奮勇地請纓為三桓調和,很容易引起他們地猜忌,是以一到曲阜,便直奔陽虎的府邸。

    他想先從陽虎這裡瞭解一下最新地動向,如果三桓已經達成一致,那他就沒有露面的必要了,如果三桓仍在爭鬥當中,他也可以從陽虎這裡多瞭解一些情況,做到心中有數。

    當慶忌和櫻桃出現在陽虎的宅門口時,已經變成了兩個滿臉虯鬚的大漢,那門子每日裡不知要迎來送往多少客人,自然不記得這兩個曾經以販馬客人」身份拜訪過陽府的人,一聽慶忌自亮身份乃是陽虎的從弟,那門子不敢怠慢,連忙將兩人請往客廳。

    慶忌來到客廳外站住,那門子正要進去稟報,便聽見陽虎聲震屋瓦的大罵聲自廳中傳來:「不識抬舉的蠢物,竟然自作聰明,如此戲弄與我,陽虎誓不與他甘休!孔丘匹夫啊,曲阜但有陽虎一日,你便休想再能撥雲見天!」

    慶忌聽了與英淘對視一眼,心中詫然,不知是什麼人惹了陽虎如此氣憤。要知當今魯國,敢當面得罪陽虎的不外乎三桓家主,其他所有的公卿大夫,對這個季氏家奴至少也要維持表面上的尊敬和禮儀。若是三桓家主辱罵了他,諒他縱在自己家中,也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大罵,更談不上不讓對方有出頭之日,若非三桓家主,又是何人能讓他如此暴跳如雷?

    那門子眼見家主正在大光其火,情知此時不是上前進言的時候,可是廳外那位乃是陽虎從弟。血族之親,是古人最為重視的,他又不敢怠慢了,所以站在廳口欲進還退,頗有些失措。

    陽虎鬚發皆張,怒不可遏,他的面前地上放著一隻竹籃,前邊還跪著兩個惶惶然的家奴。陽虎罵完猶不解氣,抬腿一踢,將那竹籃踢飛起來,裡邊滾出一隻野鴨,軟綿綿翻滾了兩圈停住了。

    陽虎喘了口大氣,斜著眼角睨了一下站在門口的門子,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話!」

    那老門子嚥了口唾沫,這才怯怯地道:「大人,您的從弟到府上拜見。」

    陽虎惡狠狠罵道:「你這個老蠢奴,某家十七個從弟,你說的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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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陽虎送禮


「呃,回大人,您的這位從弟自稱叫作陽斌。」

    「嗯?我哪有這麼……」,陽虎語聲一頓,忽地怵然心驚,急忙問道:「他在哪裡,快快請他進來」。

    「是是是」,門子趕緊退下。陽虎瞥了一眼那兩個跪在地上的家奴,冷哼道:「沒你們的事情,給我滾下去,把這只該死的鴨子一齊拿走!」

    兩人趕緊拾起籃子和野鴨,慌慌張張地向門口退去。慶忌進廳,正好與他們擦肩而過,瞧見他們手中東西,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這才踱進廳來。他見廳中沒有侍從,便向陽虎拱手道:「虎兄,久違了。」

    陽虎斂去臉上怒容,迎上前道:「慶忌公子,你怎麼回曲阜來了?」

    陽虎原與慶忌聯手,想扶季氏打壓叔孫、孟孫兩家,從而總攬魯國大權。魯國政令統一後,做為季氏門下第一權臣的他就有機會發動對外戰爭,靠戰功封爵,從而脫離家奴身份。不料叔孫、孟孫氏使了釜底抽薪之計,暗中去請魯君回國,雖然最後魯君暴死,可是為了避免嫌疑,洗雪清白,季孫意如只得贊成擁立新君,並辭去執政之職,這一戰實際上是季氏落了下風,陽虎的雄心也化為了流水。

    但是此事功敗垂成,都是季氏優柔寡斷貽誤了戰機,與慶忌並無干關。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陽虎一代梟雄,並沒有因此遷怒或疏遠了慶忌,兩人現在雖沒有利益攸關地合作關係,他對這個曾經地戰友還是很親切的。

    慶忌說道:「我在費城遇到一些緊要的事情,需要知會三桓大夫與陽虎大人一聲,是以這才急急返回曲阜。虎兄這是與何人鬥氣啊?我方才聽到……孔丘?出了什麼事?」

    陽虎聽慶忌把自己與三桓並提,不禁容顏大悅。對他也更加的親切起來,忙挽了他手臂入內,口中笑道:「不去提他,孔丘那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早晚要他好看,來來來,快請坐下。」

    慶忌本想馬上引入正題,一聽他再次提到孔丘不免有些好奇,孔丘是與展獲一同回曲阜的。要走展獲的門路謀個一官半職,而展獲與陽虎素不交往,可謂井水不犯河水。這孔丘怎麼招惹了陽虎?

    當下慶忌便不急著談起自己的事情,隨口又問了兩句。陽虎與他同席坐下,無奈地道:「不瞞公子,虎與孔丘,自幼相識。年輕時,曾有過一些芥蒂,不過那都是陳年舊事了,陽虎也不放在心上。如今陽虎在季孫大人身前做事。而孔丘窮究學問,成了我魯國聞人,乃是博學之士,我與他雖然彼此聞名,倒是一直再沒有機會見面。」

    他說著取過一口陶甕,為慶忌斟了一杯酸梅湯潤喉。這陶甕是在井水裡鎮著地,天氣炎熱。坐在寬敞的大廳中也不涼快。喝些涼意沁人的酸梅湯不僅生津止渴還能祛暑。

    陽虎說道:「我在季孫大人身前行走,展獲請了他的好友孔丘回都城。向季孫大人討取一個官職。公子你也知道,陽虎雖然出身卑微,但是大人身邊的事,都是陽虎在操辦,大人便把此事交給了我。我想著孔丘也算是個博學之士,至於身份,如今雖然破落,也是貴族之後,便遵了大人的吩咐,想給他找個合適的職務。」

    「這幾天,因為朝堂上事務繁忙,還來不及做具體安排。我想,我與孔丘今後是要同朝做事的,他為了昔日一點舊怨,對陽虎一直耿耿於懷,今後卻不好共事,便著人送了兩條炙豬腿給他,以示友好。同時嘛,向他說明一下朝事正忙,對他的安排過兩日便有定論,免得他胡思亂想。」

    說到這兒,陽虎怒氣又生,一拍幾案道:「可恨孔丘,羞我辱我。此人實是奸詐萬分,他若不願與陽虎為伍,大可拒收這份禮物。可他收下了我地禮物,卻又不肯相見於我,鬼鬼祟祟,趁我不在家時上門還禮,小人行徑,真是氣煞陽虎了。」慶忌聽他說了這才明白事情原委。這其中的關節,若是換了現代人去聽想必是聽不大明白的,你給人送禮,為什麼一定還得要人還禮?而且還禮還得面見你本人,不然就成了大不敬?如今這個慶忌繼承了原來慶忌地全部記憶和知識,卻聽得懂陽虎的意思。

    那時候,講究的是禮尚往來,有送禮,必須得有還禮,這才不失禮節。當然,這不包括行賄的時候。如果年長者或者地位高的人給年少者或者地位不及他的人送禮,那麼收下禮物的人就得親自攜著禮物去對方府上還禮,東西不在多少與貴重,要的就是這個禮節。

    但是陽虎如今權勢熏天,本沒必要去向孔丘一個沒落貴族示好,孔丘對他什麼觀感,也影響不了他分毫,他這麼做是圖些什麼?慶忌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陽虎地用心,陽虎送禮,原來是是投石問路啊!

    或許是上一次大夫們用建稷祠的陰謀陷害這個不怎麼懂得禮制的陽虎,險些使他受人陷害的事刺激了他,他這是想找一個懂禮制的博學之士做自己的幕僚。禮制之學,繁褥複雜,而且這些知識一直掌握在貴族手中,平民是不可能學到這麼複雜的知識地,然而貴族身份地人又有誰肯屈身投到他一個家奴門下?只有孔丘這樣已經沒落不堪的人才有可能。陽虎給孔丘送禮,就是試探孔丘地態度。如果孔丘收下禮物,並且親自登門還禮,那就表明了他的態度,是答應為陽虎效力了。如果拒收禮物,別人只會說孔丘不識時務,陽虎面子上也不會太難看。這種叫人無法抓著把柄的含蓄學問,本是官場上常用的手段。

    只不過孔丘對他示好的反應實在太過曖昧,要麼別收,既然收了禮物,卻又挑個陽虎不在家的時候來還禮,而且還了一隻野鴨,難怪陽虎勃然大怒。要知道那時不但禮節上有講究,送什麼更有講究,拜師要送胙肉,成親要送大雁……,往來時送野鴨,那對對方是有些不太恭敬的。

    慶忌聽了事情經過也不禁微微搖頭:「孔師學問是有的,可惜這做人啊……,你總不能指望每個與你交往的人都是展獲那樣的方正君子,用的方法不妥當時,怎能不得罪人?

    其實慶忌也弄擰了孔丘的想法,孔丘並無藉機戲弄陽虎的意思,孔丘見陽虎這位魯國第一權臣登門送禮時,其實是有些受寵若驚的,並欣然收下了禮物。陽虎這樣主動示好,昔日被他奚落過的那一點仇怨,孔丘便也不在放在心上。

    只是這禮物收下後,激動的心情剛一平復,孔丘便領悟了陽虎送禮的深一層含意。孔丘反覆思量,權衡利弊,漸漸起了悔意。他屢受波折後,現在只要能夠讓他達到施展自己政治主張的目的,無論對方是季孫意如這個目無君父的權臣還是陽虎這樣氣焰熏天的權奸,他並不介意。他想要的是目的,至於途徑,已不想挑挑揀揀。

    然而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陽虎縱然肯重用他,也不過是把他當成為自己出謀劃策的幕僚罷了,會支持他復周禮、行仁政的政治主張嗎?再者說,一向欣賞支持他的政治勢力,是那些世襲罔替,傳承襲爵的世家貴族,其利益與陽虎這種新興勢力正相衝突,如果投到陽虎的門下,等若自絕退路,與這些貴族斷絕了關係,從此除了屈膝為陽虎所用,再也沒有第二條路走了。

    這樣一想,孔丘便不想收陽虎的禮物,可他此時把禮物退回去,不免要罪陽虎,在他入仕為官的事上陽虎必然橫加阻撓,於是絞盡腦汁,想了這個補救的辦法出來,他以為這樣做天衣無縫,既不會激怒陽虎,又能彌補收禮的過失,從此與陽虎兩不相欠。哪知陽虎此人讀書雖然不多,卻不乏機智,他一個方正君子都能想得出這樣的辦法,陽虎這種從爾虞我詐中掙扎出來的人,對人心人性的瞭解尤在其上,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慶忌見陽虎恨意深深,不禁大皺眉頭,孔丘是他的好友,而且由於孔丘在歷史上的地位,慶忌對他一直從心底裡存著幾分敬畏,他不希望這位孔丘受人詰難打壓。而眼下,對他助力最大的是陽虎,這個魯國第一權臣他更加的不能得罪。

    思忖再三,慶忌只能好言相勸道:「虎兄是做大事的人,何必與一個士子如此計較。孔丘如竹之君子,清高自廉。他如此作為,想必是因為陽虎大人如今權傾朝野,炙手可熱,乃是三桓之下第一人,孔丘擔心會被人誹責他攀附權貴,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慶忌這番話兩邊都捧了一下,算是給了陽虎一個台階下,陽虎卻不領情,他冷笑一聲,輕蔑地道:「呵呵,陽虎知道公子與孔丘有些交情,咱們各交各的,公子也不必替他轉圜遮掩了。什麼竹之君子,清高自廉,在我陽虎看來,他孔丘就是一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鼠輩。

    他不好名不好利?嘿,果真如此的話,他也不會在生了兒子後,國君送了一條鯉魚為賀禮,便沾沾自喜地給兒子取名叫孔鯉了,還不是覺得國君承認他的貴族身份?我呸!當初國君怎麼沒送他一頭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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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鳥為食亡


聽陽虎這麼說,慶忌摸了摸鼻子,實在不知該如何解勸了。

    陽虎氣憤地呼了口氣,這才擺手道:「不提那個鳥人,提起來便是一肚子氣。說說公子的事吧。公子此去費城,不是正在築城招兵嗎,何以秘密潛回曲阜?」

    慶忌聽他問起,思忖道:有關三桓爭立新君的事不能向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意見,不管怎麼說,陽虎與季孫意如乃是休戚與共的關係,如果知道自己別有用心,就未必再肯接受自己的意見。再者說,陽虎目前仍是季孫意如身前不可或缺的人物,有關展跖謀反的事,就算自己瞞著他,他也會從季孫意哪那裡知道,那時反而讓他心生嫌隙,不如坦誠相告,再由此事引到三桓爭立新君的事上,那時再順其自然地說出自己的見解,不會引起他們的疑慮。

    想到這裡,慶忌便神色凝重地道:「虎兄,我在費城擇地築城時,發現大盜展跖在附近的蒙山險地蒼霞谷中有一座山寨。當時,展獲大夫奉季孫大人之命上山勸降,展跖閉門不納,孔丘便主動請纓,替展獲上山。本公子與他們相熟,為安全計,慶忌便喬裝改扮成一名侍衛,護送孔丘上山。這一勸,自然是沒有成功的。不過慶忌在山上另有一些發現。」

    陽虎方才暴燥得像個毫無城府的粗魯漢子,此時卻沉靜的很,慶忌說到一半,舉起杯來喝酸梅湯潤喉,他也不加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候著。臉上的表情象岩石一樣紋絲不動,只是兩隻大眼射出了凜凜的寒光。

    慶忌呷了口酸梅湯,把他在蒼霞嶺上的所見所聞一一說與陽虎聽,尤其是展跖在痛罵孔丘時透露地那些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的激憤看法,陽虎靜靜聽完。雙眼微微一瞇道:「慶忌公子的意思是……展跖為盜,實為謀國,他……想造反麼?」

    慶忌笑了笑。說道:「僅此,並不足為憑,或許他只是想把自己的老巢建得穩如泰山,有個能夠長期落腳的地方。不過接下來地事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可就有點難以理解了。」

    慶忌接下來把他回城路上遇襲,對方意在成碧夫人,以及季府老宅後面發生的奇異兇殺案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遍,陽虎聽罷站起身來繞室而走,轉了幾圈才停下來道:「的確。若說為了造反,這理由才說地通。展跖此人,乃是展氏家的公子,展氏是我魯國豪門大族,一位世家公子,莫名其妙地跑去做強盜,豈非莫名其妙?

    以前人們都說此人憤世嫉俗、獨立特行,是以寧做這快意恩仇的大盜,不願做養尊處優的公子,可是此人做了大盜之後。縱橫於列國之間。所作所為皆有目的,為人既富理智又擅智謀,絕非一介喜歡喊打喊殺的莽夫。有時想來,我也覺得此人行徑太過古怪,可是世間人均說他是大盜,聽得多了,我也未往深處想。此刻看來。他這大盜確是不假。只是所圖甚大啊。」

    陽虎微微抬起頭來,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誰也沒有想到。他想竊的,居然是君侯之位。」

    陽虎目中此時隱隱有光影閃動,慶忌看著他充滿彪悍之氣地面龐,忽然覺得他臉上的神韻不像是驚訝,也不像是警覺,反而……像是對展跖的欣賞和歎服……

    陽虎昂著頭神思悠悠半晌,也不知想些什麼,英淘站在門口,與慶忌對視了一眼,慶忌微微搖頭,又笑了笑,垂下眼簾鎮定地喝水。

    陽虎思索半晌,忽地回過頭看著慶忌,微微蹙眉道:「一切只是你我揣測,恐難使得季孫大人相信。」

    慶忌點頭道:「不錯,陽虎大人對季孫大人知之甚深,那是不消說的了。慶忌與季孫大人交往時日雖短,對季孫大人的性情卻也瞭解一些。若無真憑實據,季孫大人恐難做出出兵蕩寇的決心。」

    陽虎有些古怪地笑了一聲:「公子錯了,就算是有確鑿證據,除非展跖殺到曲阜來,季孫大人怕也不會調動大軍去剿匪。因為……三桓之間紛爭又起,朝堂上人人自顧不暇,如何出兵啊?」

    慶忌訝然道:「三桓之間紛爭又起?虎兄此言何意?」

    陽虎目光閃動,半晌忽地嘿然一笑,目光有些森然地瞪向慶忌:「公子,陽虎視你為友,從不曾對你有半點隱瞞,何以公子卻視陽虎為可欺之人?」

    慶忌一愣:「虎兄此言何意?」

    陽虎拂然不悅:「公子與叔孫世家已訂下婚約,叔孫玉已安排匠人去費城,而且公子的未婚妻子叔孫搖光也已喬裝扮趕去看你,三桓爭立新君的事,公子竟懵然不知?」

    慶忌吃了一驚,叔孫搖光說過她喬裝打扮離開曲阜,在城中時更是絕不在人前露面,應該無人知道她已離開曲阜,想不到陽虎耳目如此靈通,竟然知道她的去向,並據此揣測出自己此來的真正用意。

    慶忌心中紛念急轉,陽虎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眼睛一瞬不瞬,臉上隱隱現出猙獰之色。慶忌長吸一口氣,想起他方才受孔丘戲弄欺騙時地狂怒模樣,心中已有定計,於是肅然起身,向他一揖,莊容說道:「虎兄見諒,慶忌對虎兄確是有所隱瞞。你猜地不錯,慶忌確實已經知道一些三桓紛爭的事,只是搖光來時紛爭方起,而且慶忌一進曲阜哪裡也沒有去,第一個就是到的虎兄府上,是以詳情如何,不知。現今是否已有結果,不知。慶忌來曲阜,主要是為了展跖,這個,確是實言!」

    陽虎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以及神色變化,良久良久忽然哈哈大笑,慶忌暗暗吁了口氣。他知道,這番坦誠相見的話賭對了!

    「公子請坐,其實人人皆有私心私慾,陽虎又怎敢要公子什麼秘密都得向我吐露呢?只是不忿於受騙罷了。公子既知立君之爭,對此可有什麼建議?」

    慶忌皺眉道:「虎兄。慶忌此來曲阜,確是為了展跖之事,而非為叔孫氏家出頭。」

    他冷冷一笑。故作不屑地道:「好男兒志在天下,女人,何處不可求?再者,叔孫玉對本公子也未必就抱著真心,我又怎會為他出頭。此次回曲阜,我沒有把叔孫搖光一齊帶回來,就是為了方便與虎兄磋商。」

    慶忌這番話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陽虎至少已信了八成。因為他早已安排了人監視著叔孫世家和孟孫世家的一切情況,慶忌如果先去見過叔孫玉,絕瞞不過他的耳目,所以慶忌一到曲阜便先來見他這番話他是信地,因之,慶忌這番表白也全聽進了耳中,陽虎心中舒泰,便暢然笑道:「慶忌公子當世豪傑,你地話我是信的。」

    慶忌微微一笑,又道:「不過。關於三桓爭立新君地事。與展跖的事是密切相連的,新君不立,那就沒有人能指使三桓出兵,挾制展跖,因此立新君地事慶忌確實非常關心,這個用心倒是不敢有瞞虎兄。」

    陽虎聽到此處忙不迭擺手笑道:「哈哈,慶忌公子。你若想瞭解曲阜如今的動靜。陽虎自可為你解說的明白,但是你若又想陽虎幫你。那卻不成了。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啊,如今為了擁立姬巒還是姬宋,朝中地公卿大夫們吵得不可開交。嘿,我家季孫大人一直裝病在家不上朝,現在叔孫玉也學精了,同樣不出頭,只使一幫親信在朝堂上打嘴仗,那全都是無足輕重的馬前卒啊,倒下哪個都不傷筋骨,但凡有些份量的人物,現在都在暗暗觀察風向。你讓陽虎為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腳踏進這風浪窩裡?不成,不成!」

    慶忌訝然道:「此事與陽虎大人全無干係?虎兄怎麼會這麼看?」

    陽虎翻了翻白眼道:「與我有什麼干係?」

    慶忌道:「這擁立新君是何等大事,又是何等大功?虎兄才幹出眾,乃國之棟樑,如今名為季氏家奴,實為魯國宰相,何以不能更進一步,封爵得邑?蓋因虎兄本是季氏家奴子,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脫這家奴身份。

    可是如果在季孫大人之上有了國君,這國君擁立有虎兄一份功勞,那還需要定有軍功才能封爵嗎?國君若想用你,只消賜你一個士的身份,便脫了這奴籍了。那時你主便不是家主,而是國君。你也不再是家奴,而是國臣,至少也能封為大夫,這不正是虎兄一生夢想嗎?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虎兄怎說與你毫不相干?」

    陽虎聽得聳然動容,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過了半晌,他突然眼角一捎,睨著慶忌道:「公子又來誑我。」

    慶忌露出一副和成碧夫人談生意時差不多的嘴臉,奸笑道:「不無可能,機會很大,不是嗎?」

    陽虎又是一番尋思,沉吟半晌,突然重重一拍大腿,苦著臉道:「為何我明知你動機不純,偏想去上你的惡當?」

    慶忌忍不住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之所在,不得不行耳!」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之所在,不得不行耳!」陽虎重複一句,大表贊同道:「太他媽地有道理了!公子你就敞開了說吧,你有什麼打算,你有多大把握。」

    說到這兒,他也露出一副奸商似的笑容:「要是會賠本,陽虎可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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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大唱雙簧


慶忌與陽虎同車離開府第,直奔季孫意如的府邸。六月天氣,正值酷熱,道上便連一絲風都沒有,路邊的垂柳懶洋洋地垂著枝條,只是偶爾地搖擺兩下。

    兩人坐在車中,也把車簾轎簾盡皆掀開,儘管如此,仍是悶熱難耐。日當中午,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寥寥無幾的人慢悠悠地行在樹蔭下。兩人在車中猶自商量著說服季孫意如的手段,慶忌正說著自己的想法,陽虎側首傾聽,聽著聽著目光一動,忽地喝道:「停車!」

    馬車應聲而止,慶忌詫異道:「虎兄這是何意?」

    陽虎的目光自他肩頭越過去,盯著窗外冷冷一笑,臉上露出一絲厲色:「公子且請車中寬坐,不必替他出頭。陽虎不會難為了他,只有幾句話詢問於他。」

    慶忌愕然道:「詢問誰?」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立即瞧見一旁柳樹蔭下正有一個高大的士子迎面走來。這人穿著一身粗鄙的長袍,髮束布巾,由於天氣炎熱,他走在樹下也是沒精打采的,不時還要拾起衣袖擦一下額頭的汗水。

    慶忌瞧見此人,不由失聲道:「孔丘!」

    這時那人已走到面前,陽虎一彎腰繞到慶忌那一側,讓他向內閃了一閃,自己坐在窗前,把手一拍窗板,大聲喝道:「前方來的可是孔丘嗎?來來來,陽虎與你說幾句話。」

    孔丘安步當車。正要去拜訪老友展獲,忽聽有人喚他,孔丘也覺奇怪,猛抬頭,便見陽虎正坐在一輛馬車中,一雙虎目炯炯地瞪著他,不禁暗吃一驚。陽虎當面呼喚。他想裝作不曾看到避開去也是不能了,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迎上來,尚未到車前便遙遙施了一禮,答道:「孔丘見過陽虎大人。」

    陽虎坐在車上,手指敲著窗格,斜睨著孔丘,大刺刺地道:「孔丘,魯國聞人也,博學多才。知古通今,陽虎有幾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幸遇夫子,不知閣下可肯賜教否?」

    孔丘一怔,情知來者不善,便小心翼翼答道:「陽虎大人當面,賜教不敢當,不知陽虎大人有何問題?」

    陽虎冷笑問道:「若有一人,自詡有經天緯地之才。常懷濟世安邦之志,可是眼見國家衰敗,民不聊生,明明有機會入仕為官,為國為民效力,卻惺惺作態。自命清高。以不屑為小人為伍地理由逃避,這樣愛惜羽毛的所謂道德之士配稱一個仁字嗎?」

    孔丘一聽,便知他是為了自己拒絕合作的事情在發作,然而陽虎這番話十分犀利,無論怎麼講,他都不能說不對,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義與小義、社稷之利與個人之名。孰輕孰重還分不清嗎?

    孔丘只好拱手道:「陽虎大人說的是。此乃小義,並非大仁。」

    陽虎哈地一聲笑:「領教了!」

    他雙眉挑起。又問:「如果一個素懷大志的人,本來有很多次機會出來做官,抒展他的抱負,結果卻常常因為在乎一些小節,以致一次次失去機會,這樣的人算是識大體、有智慧地嗎?」

    孔丘知道他這是譏諷自己因為痛斥季孫意如觀八佾之舞,憤而辭官,結果去了齊國卻不受重用的經歷,如今陽虎權勢熏天,孔丘不能當面頂撞,只得忍氣道:「這樣的人,算不得有大智慧。」

    陽虎哈哈大笑道:「陽虎懂了,原來這樣的人既不仁又不智,學的是「死」禮,讀的是「死書」,嘖,如此人物,充其量只能獨善其身,做一個博學而無用的士子罷了。」

    孔丘氣得臉色鐵青,牙根緊咬,腮上的肌肉突突直跳,雙目微微垂著強自壓抑心頭怒火。陽虎大笑著拍打車壁,說道:「起行,起行。日月流逝,時不我待,陽虎還要去做大事,那些蠢人只好做路邊樹下一隻自命清高的蟬,聒噪不休罷了,哈哈哈哈……」

    慶忌扭頭回望孔丘背影,對這個獨行於問道路上的人一時心有慼慼焉。而陽虎折辱孔丘一番,出了心頭一口惡氣,倒是心情大好,神采飛揚。

    二人到了季孫氏地府邸,因是陽虎帶著,也不需通報,便下了車,由陽虎引路,穿堂過院,直趨後宅。

    據說因魯君去世,哀慟不能自己,以致臥病在床的季孫意如此刻正擁著美妾飲著美酒,欣賞著六個身著綵衣的舞伎表演,那舞伎們僅堪一握的纖腰間扭動時便露出一道雪白的誘人肌膚,很是吸引男人的眼光。

    聽說陽虎來見,季孫意如不以為意,仍然擁著愛妾,笑瞇瞇地看著那六個綵衣女子在席前翩翩起舞。

    「陽虎見過主公。」陽虎上前拱手見禮,一臉大鬍子的慶忌暫在階下候著。

    「唔,好好,且一旁候著,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六個舞伎啊,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居然都是孌生姊妹,難得,實在難得。老夫要她們枕席上侍候時,左擁右抱,偶一回頭,便像對著一面鏡子,哈哈,甚是得趣啊。」

    陽虎陪笑道:「這是陽虎搜羅了宋國、陳國還有我魯國與齊國四國美女,挑選出來的三對雙生美人,特意呈與主公,就為讓主公嘗個新鮮。」

    「嗯,好,好好!哈哈,老夫甚是滿意,甚是滿意。」季孫意如捻著鬍鬚,低頭就著美妾的手喝了口酒,眼睛卻自始至終不曾看過陽虎一眼。

    陽虎見季孫意如心情正好,便走到他身後。屈膝跪坐,膝行兩步湊近了去貼著他地耳朵低語了幾句,季孫意如身子一震,訝然扭頭看向門口,擺手道:「停了停了,下去下去。」

    舞伎與樂師盡皆停下,依次退出。季孫意如在自己美妾臀上一拍,說道:「美人兒,你也出去吧,老夫有事要交待陽虎。」

    「遵命!」那美妾應聲,瞟了陽虎一眼,閃身退了出去。季孫意如又擺擺手,身後兩個打扇地侍婢忙也持著長柄的羽扇退下。

    待他們都出去,季孫意如把腳旁盛冰降溫的木桶踢了踢,連忙站起,訝然迎向慶忌道:「慶忌公子。你怎麼回曲阜來了?」

    慶忌上前見禮,與他同席就坐,然後把他對展跖的懷疑說與季孫意如,季孫意如惑然道:「展跖有反意?」

    他仔細思索片刻,微微搖頭道:「這個……怕是公子多疑了吧。展氏在我魯國的威望遠不及我三桓世家,就算展氏一族全反了,也撲騰不起什麼風浪。何況展獲乃是一個方正地君子,此人是決不會反我,決不會對魯國不利地。至於展跖,早已脫離展氏門戶。成了一個聲名狼籍地大盜,展家除了與他一母同胞的展獲尚念著兄弟之情,其他人早已不把他當作展家人。他想造反?他能拉起多少人馬?兵從哪來,錢從哪來?」

    慶忌瞟了陽虎一眼,故意誇大其辭道:「大人,要說人。容易的很。如今天下動盪不安。鄉野間不知多少壯士遊走各方圖一條生路,要招兵,只要有糧,易如反掌。

    我在蒼霞嶺上,見那裡房屋幢幢,不止有許多壯士,還有婦人和孩子,山上田地無數。展跖棄門為盜已有近二十載。若他幼存大志想要謀反,必定早有策劃。二十年休養生息,僅蒼霞嶺後莽莽叢山之中,就不知存了多少人馬米糧,何況他還不只一處巢穴?

    再說錢,展跖在魯國雖為禍不烈,但是宋衛齊陳諸國多受其害,攻城掠地不知搜刮了多少財富,你想,他掠奪這許多錢財何用處?」

    季孫意如這一聽不免有些意動,陽虎裝作剛剛聽到這個消息,倉皇道:「該死,他哪裡去安營紮寨不好?怎麼偏要選了費城?那是我家主公經營多年的封邑,又是連通東海的要道,若真起了戰亂,不只費城糧賦全被他奪去,東海之鹽也無法運來,那……那損失……」

    他這樣一說,季孫意如才矍然變色,意識到此事關乎他的切身利益,不管消息是真是假,都不能馬虎大意了。

    季孫意如動容道:「如此看來,老夫當趁其尚未起事,調兵圍剿蒼霞嶺?」

    見他著起急來,慶忌反安慰道:「若說圍剿,卻也不可。蒼霞嶺依托險要,易守難攻,非三五萬大軍不能攻上去,而且蒼霞嶺後是莽莽群山,若守不住,只消往山中一逃,更是無從追起。再說,大軍一動,所費何等浩大?如今我們雖然猜測展跖有了反意,畢竟尚無實據,若貿然興兵討伐,雖說為國剿匪的名義也可使得,只是為此耗損了大人您地實力,讓叔孟兩家坐收漁人之利,那也使不得。」

    季孫意如發愁道:「打也不成,不打也不成,那卻應該如何?」

    慶忌愁眉不展地道:「慶忌正因沒了主意,才來請季孫大人定奪呀。」

    季孫意如一雙眉毛鎖緊,捻著鬍鬚只是不語。陽虎在一旁深思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道:「主公,卑下有個主意,不知主公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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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巧舌如簧


季孫意如喜道:「快快說來。」

    陽虎道:「主公,若要出兵討伐,依慶忌公子所言,未必便能得勝。縱然得勝,恐也得不償失。不若移幾路人馬過去,駐紮在蒼霞嶺外各處要隘城池之中,封鎖住他們的出路,以防展跖發兵造反,壞了主公您的根本,此謂有備無患。然後再遣人打探山中動靜,察探那展跖行止目的,若果然要造反,我們已然有備,他討不了便宜。若並非造反,這次移兵駐防,權當演武夏狩,所需費用便要少得多,不知主公以為如何?」

    「好,好好,這個法子好,進可攻,退可守,便依……」他說到這裡面色忽地變得難看起來,他做魯國執政時,都指揮不動叔孟兩家的軍隊,現在要派兵去為他守家護院,叔孫兩家更無出兵的道理,若是只調自己人馬過去,想要分兵駐守蒼霞嶺周圍的交通要道得需要多少人馬?那裡可是南北水運,東西陸運的一個交通要道,四通八達呀。

    再說,季氏封邑與齊國接壤,由於邊界常起爭端,所以季氏門下的軍隊,有相當一部分駐守在齊魯邊境,當初他老子季武子把魯國軍隊一分為四,自己能獨佔其二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他需要為國防守北疆,現在難道能撤回北疆軍隊,敞開門戶給齊人嗎?

    慶忌見季孫意如臉色難看,故意問道:「季孫大人,我也覺得陽虎這個主意很是妥當,大人何以面露為難之色?」

    季孫意如輕輕一歎,苦笑道:「難啊,恐我季氏門下抽調不出這麼多的軍隊,叔孟兩家負責西面邊界的防禦,南北邊界均由我季氏負責,此外還有許多城池都要駐兵防守。要抽調數萬軍隊到費城去,談何容易?」

    慶忌訝然道:「大人準備獨自出兵防盜麼?展跖若真有反意,於整個魯國不利,叔孟兩家不肯出兵麼?」

    季孫意如冷笑一聲道:「若非事到臨頭,誰肯助我出兵?展跖如今駐紮在老夫的封邑,叔孟兩家巴不得……」

    他說到這兒省起慶忌乃是叔孫玉的未來女婿,彼此的關係未必就比自己遠了,有些話卻不可說的太過明朗,便又嚥了回去。

    這時陽虎便為季孫意如解釋道:「慶忌公子,你有所不知。我魯國國君方逝。喪事操辦之後,便商議再立新君。先君不曾留下嫡子,按規矩,當由庶長子姬巒繼位。可是……唉,叔孫大人偏要議立一個侍婢所長的幼子姬宋,以致朝堂上許多的公卿大夫大為不滿。」

    他說到這兒,看了季孫意如一眼。又道:「廢長立幼,不合禮制,所以我家主公實在不好表示贊同。現如今,立姬巒還是立姬宋,朝中已經分成兩派。各自引經據典。整日裡爭吵不休。因為我家主公沒有表態支持,現如今叔孫大夫深恨我家主公棄約背盟,卻不理解我家主公地一番苦心……」

    季孫意如聽了連連點頭,作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深沉模樣蹙眉歎道:「是啊,廢長立幼,違背祖制。此例一來,諸侯側目,唉……。你讓老夫如何應允啊?」

    「竟有此事麼?」慶忌眉頭一蹙。自言自語地道:「我這未來岳父倒底在搞什麼鬼?當初的商定……啊!」他輕呼一聲,看了陽虎一眼。

    季孫意如一笑。指著陽虎說道:「公子無須小心,老夫的事情,沒有瞞著這個奴才的,呵呵,你但說無妨。」

    「好!」慶忌「歉意」地瞟了陽虎一肯,又道:「當初的約定是,季孫大夫退讓一步,請辭執政之職,由叔孫氏選立新君,各得其惠。既然不管立誰都是他的功勞,那麼他選擇了姬宋招致群臣反對時,為何不棄了姬宋再立姬巒呢,人仍是他議立的,何必執著於這個姬宋。」

    季孫意如臉上有些不自在,他事先已經選定姬巒,並向叔孫玉透露自己意向的事他當然不便告訴慶忌。叔孫玉如果改立姬巒,姬巒也只會認為是他請托的季孫大夫起了作用,將來只會與季孫意如親近,叔孫玉怎會做這替他人做嫁衣裳地事。

    慶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地樣子,思忖再三,忽地一拍大腿,露出笑容道:「我明白了!原來家岳打得是這個主意,果然是老謀深算。」

    季孫意如心中有鬼,一聽這話不禁心虛道:「呃?打得什麼主意?」

    「這個……」,慶忌又看了陽虎一眼,面露難色。

    陽虎微微一笑,起身道:「主公,卑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卑下且退下,稍候再來聽候主公訓示。」

    季孫意如急著想知道慶忌猜出了什麼,忙擺手道:「好好好,你且下去吧。」

    陽虎微有「不忿」地瞟了慶忌一眼,一展袍袖,揚長而去。

    待陽虎離開,慶忌才道:「季孫大人,慶忌知道陽虎乃大人心腹之人,只是這番推心置腹的話,便是大人的親近心腹在,實在也有些難以啟齒,是以才讓大人屏退左用,還望陽虎不會因此心懷怨恨才好。」

    季孫意如忙道:「不妨事的,陽虎不過是老夫的門下走狗,豈敢慢待了老夫的朋友,慶忌公子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慶忌這才說道:「大人,我方才忽然想到其中關節,叔孫大人棄庶長子而就幼子,這其中頗有見地啊,於大人您更是大大的有利,大人何不表示擁戴,共立姬宋為新君呢?」

    季孫意如臉色一變:「公子此來,莫非是為叔孫氏做說客地嗎?」

    慶忌面色不變地道:「大人休要疑心,慶忌唯有復國,才能與叔孫家結親。若要復國,離不開季孫大人的鼎力支持,這其中誰輕誰重,慶忌還分得出來。如今慶忌如喪家之犬,朝不保夕,豈會為一女子傷害了與季孫大人的友誼。自毀了前程?」

    季孫意如臉色稍緩,猶自懷疑地道:「好,你且說出其中道理來,讓老夫聽聽。」

    慶忌道:「魯國之軍,一分為四,把持於三桓家主手中,魯君之權,一分為四,魯君能夠掌握的極少,余皆盡在三桓家主手中。請問季孫大夫。這合不合禮法?」

    季孫意如眼光灼灼,厲聲道:「公子此言何意?」

    慶忌堅持道:「請大人先答覆我,這合不合禮法?如今堂上沒有旁人,你我盡可放膽直言,大人有何疑慮?」

    季孫意如瞪著他,冷冷道:「不合禮法,那又如何?」

    慶忌笑道:「那就是了。叔孫大人此舉。正是為了穩固三桓家主的地位啊。若立嫡長子姬巒,先君無嫡子,那他就是名正言順地先君人選,合理合法。然而若立幼子姬宋,那時如何?魯國君主捨長棄幼。他地身份先就不合禮法。那時他還敢為難三桓家主嗎?唯有依靠三位大人,才能穩固他的君位,以防比他年長地諸位兄弟覬覦寶座。

    世間常有人講,季孫大夫凌駕於國君之上,使季孫大人飽受詬病,然而這個君上如果是不合禮法的,從根子上就不對了,還有誰會去計較是不是主弱臣強。這不是對大人極為有利的一件好事嗎?」

    季孫意如聽了目光一閃。忽然覺得慶忌此言大有道理,但他卻不信叔孫玉會是如此想法。他強辯道:「公子此言也不見得在理,就算姬巒是名正言順的繼位之人,他是由老夫親手所立,豈會不感恩戴德,難道還會對老夫不利?」

    慶忌笑了笑,說道:「先君姬稠,乃是令尊季武子大人親手所立,姬稠對您如何?姬巒羽翼一旦豐滿,便再要制你之罪又如何?」

    「老夫……」

    慶忌打斷他的話,冷笑著搶先道:「難道大夫你再驅一次國君?」

    「這……」,季孫意如蹙起眉頭,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半晌才道:「公子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可是……」

    他瞥了慶忌一眼,有些難以啟齒地道:「立姬宋為君,乃是你的岳丈大人一力提倡地,老夫此時若是允了,姬宋即位,必親近叔孫玉,老夫已然辭讓執政之位,再退一步,叔孫玉豈不爬到了老夫頭上?」

    慶忌問道:「大人何曾在廟堂上公開反對擁立姬宋為君?」

    季孫意如搖頭道:「這倒沒有,畢竟……我與他地盟約中早有約定,立君之權交給他,老夫不予過問。」

    慶忌喜道:「那就成了,大人既然從不曾表態,明日朝堂上雙方爭論不休時,大人您只要發一句話,便如令尊季武子大人那般,只消說一句:就立此人!立時所有爭論全消,新君上位,一錘定音,天下人誰不說大人才是決定了新君人選的關鍵人物,不但不會折了大人您地名聲,相反,大人地名聲必然如日中天,再登一樓。」

    季孫意如聽至此處,一雙老眼亮了起來,慶忌看在眼裡,心中暗道:「季孫意如這裡怕是成了,還有一個叔孫玉,那個未來岳父我也不能得罪了,他那裡,也該想個法子,如何安撫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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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大計得售


慶忌與季孫意如計議良久,決定了明日朝會的行動細節,季孫意如反復思量,未曾發覺什麼破綻,若能依此計而行,確是解決僵局、平息事態,還能陰他叔孫玉一回,搶回一些便宜,心頭頓時大悅。

    計議已罷,季孫意如便吩咐設宴,親自陪慶忌歡飲,為安全計,除了最信任的心腹之人,無人知道季孫大人親自陪同的這位客人就是慶忌。季孫斯當然不在防範之例,聽說好友慶忌到府,他也欣然趕來相見。

    季氏父子二人陪慶忌飲宴已罷,季孫意如又熱情挽留慶忌宿府上,還“慷慨”地從方才獻舞的三對孿生美貌少女中挑了一對,讓慶忌帶回去侍寢。

    慶忌知道季孫意如這番舉動只是對他放心不下,怕他再去知會叔孫玉,名為款待,實為監視,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只不過對那兩個嬌滴滴的少女,他卻以一路奔波而來,已然勞乏不堪,且君子不奪人所好的理由推卻了,本來就覺得有些肉痛的季孫意如因之對他更生好感。

    雙方起身,酒席一散,醉意朦朧的慶忌便由英淘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去客舍宿下。同樣醉態可掬的季孫意如也讓侍妾攙扶著,迎風欲倒地走到廊下,眼看著慶忌離去。卻突然推推開自己的侍妾,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隨著他地吩咐,一直候在府上的陽虎匆匆趕來聽命,季孫意如臉上醉意盡去。沉靜地吩咐道︰“著人盯著慶忌的客舍,在老夫明日上朝之前,就是一只耗子,也不許從客舍中溜出去。”

    陽虎一聽,便知慶忌已然說服了季孫意如。連忙領命道︰“主公放心,卑下這就去安排人手,今夜咱們的客舍一定是天羅地網。進出兩難。”

    季孫意如微一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滿意地微笑……

    夜色漸深,月光朦朧,蟋蟀叫聲連成一片,白天的暑氣盡去,天色漸漸有了些涼意。慶忌所住的這處房舍十分優雅,三面環水,只有一面連著一個院子。這處清涼洞天在夏日晚上。徐風一吹,的確涼快,但是季孫意如把慶忌安排在這兒,主要目的當然還是為了便于監視。很晚了,夜色樹影中有無數目光注視著,客舍中始終沒有動靜。

    此時,兩名扮成普通家人裝束地武士從一處客棧中走了出來,他們對自己的使命並不明白內情,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一絲不苟地執行。兩個滿嘴酒氣。仿佛剛自女閭歡場歸來,搖搖晃晃地向叔孫玉的府邸趕去。

    他們是陪同叔孫搖光去了費城地兩名心腹家將,慶忌趕回曲阜時,便向叔孫搖光要來兩名心腹家人,命他們自駕馬車趕回曲阜,在這家客棧住下等他消息。這兩人比慶忌晚得多,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的時候才趕到曲阜的。饒是如此。一路飛車疾行,也顛得他們七暈八素。腳下象踩在風浪中的舢板上,不需要刻意去裝,還真象兩個醉漢。

    兩人輕車熟路,大搖大擺地到了叔孫府,拍門而入,擁著開門人的肩膀大聲說笑著走了進去,暗中監視的季氏家人見了他們與開門的叔孫府家將談笑熟絡的模樣,絲毫不以為意。叔孫氏地府邸里住著的沒有三千人也有兩千八,每日進進出出的極多,他們需要注意的只是生面孔和動向可疑的人而已。

    叔孫玉已然睡下了,但是這兩個人進入不久,後宅深處一間房屋便亮起了燈光。叔孫玉披衣坐在席上,神色肅然,面前跪坐著兩個武士,正是剛剛回到府中的那兩員家將。

    叔孫玉披發而坐,燈光下,目光明亮如亮,鼻直口端,面色如玉,雖已過不惑之年,仍然是個美風姿的男子。他向面前兩人凝神問道︰“這是慶忌的吩咐?”

    “是!”一名家將恭謹地道︰“小姐吩咐小人一切聽從慶忌公子安排,叫我們一切聽他吩咐。小姐還說,如果主公起了疑心,向我等問起,便代她回話,請主公務必相信慶忌的話,他是絕不會陷害主公地。”

    叔孫玉冷哼一聲,臉上的神情有點怪異。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只是自己最為呵護寵愛的掌上明珠還沒嫁出去就這樣幫著一個男人說話,做父親的心中終究有些不是滋味。

    那員家將又道︰“慶忌公子見了我們便吩咐,讓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回曲阜,務必在今日日落之前趕到,在魯膾居對面的那家客舍住下等他消息。慶忌公子吩咐說,如果初月升空,還不見他來找我們,那便換上尋常衣服,在不以人注意地情況下回來面見主公,將這封密信呈上。”

    那名家將說著,自腰帶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帛書,雙手呈與叔孫玉。另一名家將便去旁邊幾案上移來***,擎在手中為他照明。叔孫玉緩緩打開帛書,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燈光下,他臉上地神情始終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是眼神時而發亮、時而困惑,最後整封密信看完,他帶著訝然地表情坐在那兒,手指緩緩收緊,將那封帛書一點點團緊,攥進掌心,然後微微闔上了雙目。

    兩員家將不敢驚了主公,各自屏息等待著……

    許久許久,***啪地發出一聲微響,叔孫玉睜開眼楮,微笑道︰“好了,你們兩個下去休息吧。這一趟差使,不得讓任何人知道。”

    兩員家將應聲退下,叔孫玉想了想。把手伸到***上方緩緩張開,手中一張帛書張了開來,正落在***上,帛布迅速引燃。快燒到手指的時候叔孫玉抖手一甩,將帛書扔到一邊,眼看著它燒成灰燼,然後雙眉一揚,說道︰“來人。速喚休儔來見我!”

    天亮了,公卿大夫們打起精神進入宮城。

    這些天來天天互相攻伐,到如今能想到地理由雙方已經全都想過了。每天只是翻來覆去的打嘴仗而已,不只旁人看得無趣,就是他們自己都覺得無趣之極,然而日子還得繼續過,嘴仗還得繼續打,這就是他們的職責。

    正當公卿大夫們正要繼續開戰的時候,宮中寺人高聲宣布“叔孫大夫到

    這一聲喊,令得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事先毫不知情地叔孫一派的大夫們也有些訝然。這幾天真正能決定魯國事務的三桓家主全都退居到了幕後,權柄僅次于三桓的陽虎在朝堂上也是裝聾作啞,坐看雙方大夫唇槍舌劍地斗來斗去,始終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這種僵局還要維持到什麼時候。今天叔孫玉突然出現,說明這僵持的局面將要發生一些新地變化。眾大夫都來了精神,待叔孫玉進了大殿,眾大夫依職階高低上前見禮,叔孫玉目光一掃。還未及對自己親近的大夫們說點什麼,寺人又高聲喊道︰“季孫大夫到……”

    一直稱病在床,不來朝堂的季孫意如也到了,眾大夫聞言頓時大嘩,叔孫玉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來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轉過身去,看著正緩緩走入朝堂地季孫意如。兩人目光一踫。如同刀劍相交,好似一簇無形的火花冒了出來。那些中立派的大人們暗自興奮地攥緊了拳頭︰“今天有好戲看了!”

    季孫意如與叔孫玉四目相對。緩緩走向對方面前,斂袖行禮,正要寒喧幾句,門口的寺人再度高喊︰“孟孫大夫到

    話音未落,身材瘦削,卻性如烈火的孟孫子淵已一陣風似的卷進了大廳。孟孫子淵是一早接到叔孫玉通報才趕來的,他和叔孫世家,終究是同進同退的盟友。叔孫玉剛剛提出新君人選時,他因為負氣而選擇了做壁上觀,季孫意如見有機可趁還曾登門拜訪想要把他拉攏到自己一邊。

    但是孟孫子淵雖然多勇少謀,卻也明白季孫氏家地實力經過季武子、季孫意如父子兩輩的苦心經營,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他如果依附了季孫意如,那麼叔孫玉只要一倒台,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是以根本不肯與季孫意如結盟。季孫意如走後,他還把季孫意如來訪的情況通報了叔孫玉。兩人之間雖有嫌隙,但是在關系到整個權力架構的大事上仍能默契配合。

    三桓家主寒喧一番,各自站到朝堂最前方,在叔孫玉的示意下,他這一派的大夫們老調重談,再度談起了立姬宋為新君的理由,其理由不外乎是姬宋少年老成,天縱英明,知百姓疾苦,習萬卷詩書,如若為君,方是有為的國君的那些場面話。

    季孫意如手下地大夫們不曾得到他的指示,紛紛拿眼去看他,卻見季孫意如雙手拱袖,眼皮低垂,仿佛睡著了一般不言不動,一時不明他的用意,只好按他原來的吩咐上前反駁。

    雙方大夫們因為自己的主子就在面前,所以辯得格外起勁,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面紅耳赤,就算氣極了罵人,也會把“***”這種口頭語換成“他母親的”這類斯文話,盡顯守禮君子本色,一時間朝堂上沸沸揚揚,好似墟市貨場一般熱鬧。

    叔孫玉和孟孫子淵一言不發,和季孫意如一樣,雙手拱袖,儼然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堂上,只是叔孫玉地眼角卻一直睨著季孫意如地一舉一動,目光微微閃動,讓人難以明了他的意思。

    “唉!”

    輕輕地一聲嘆息,正在竭力表演的雙方大夫立時住口,紛紛轉首望向那個發出嘆息的人,方才還吵得幾欲掀了房頂的朝堂上頓時寂然一片。

    叔孫玉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嫉妒、羨慕地光︰到了今天,季孫意如竟仍有如此威風!

    季孫意如有氣無力地張開眼皮。慢吞吞地四下掃了一眼,緩緩說道︰“姬巒也罷,姬宋也罷,都是我國先君血脈。我等在此議立新君,並無一絲半點私心,全是為我魯國社稷和萬千庶民著想。其實,若按定規,我們當立庶長子姬巒。這是毫無疑問的。”

    群臣鴉雀無聲,叔孫玉神色微動,但並未發作。反而將手藏在大袖下,輕輕扯了扯孟孫子淵,制止他的蠢動。孟孫子淵睨了他一眼,沉著臉色沒有作聲。

    但是他的舉動已被季孫意如看在眼里,季孫意如轉首看向他,問道︰”孟孫大夫,你對這擇立新君,有何見解?”

    他這樣一問。孟孫子淵再無縮頭之理,便踏前一步,昂然道︰“諸位大夫都知道,我魯國與齊國時和時戰,齊國強大于我魯國,有此蠻橫近鄰,若我魯國不知自強,必然時時受其欺辱。再說吳國,吳國本一南蠻小國。現如今也敢對我魯國耀武揚威,是可忍孰不可忍!內中原因何在?全因我魯國一盤散沙,各自為政。

    我們需要一位有為地國君,才能使我魯國強大起來。是以,這選擇新君,是否長子,是否合乎禮法便不是第一要務。事急從權。為魯國計。為魯國萬民計,我們應該推選一位有為的公子來繼任國君之位。姬巒公子是先君庶長子。但資質秉性,皆不如姬宋公子多矣。因此,老夫以為,應該議立姬宋公子為國君。老夫出自一片公心,還請諸公理解。”

    季孫意如微微一笑,目光微微一掃在場群臣,忽然斬釘截鐵地道︰“孟孫大夫所言字字珠璣,句句真言,老夫深表贊同。老夫以為,當立姬宋!”

    這句話一出口,滿堂公卿頓時目瞪口呆。贊成擁立姬宋的固然不敢置信,在他授意下反對擁立姬宋的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偌大地朝堂上,便是掉落一根針都聽得到。

    季孫意如扭頭看向叔孫玉,微笑著問道“叔孫大夫以為如何?”

    姬宋公子府。

    姬宋的住處是一幢三進院落的住宅,大小和季孫意如曾經用來接待慶忌地別院差不多。按照公子的禮制,他配備了十二名隨從武士,闔府上下,除了這十二名武士,只有兩個門子,四個院子,四名侍女,再加上兩個伙夫。做為一名公子,他的府邸和服侍的人數寒酸了點兒,不過想想連魯國國君都要逃到齊國寄人籬下,他不但沒有受人暗害,尚能有如此待遇,其實也很不錯了。

    姬宋公子府上,包括其他所有魯君公子的府上,平素是絕對無人往來的,門前冷落車馬稀。公卿大夫們憚于三桓的勢力,誰也不會私下與他們交往,三桓世家也只有在重大節日時才象征性地派人上門問候一下,隨手送點東西。

    姬宋急匆匆趕回曲阜後,先打聽了一下如今的情形,得知叔孫大夫竟然擁立他為新君,一時又驚又喜。要知他雖及不可待地趕回曲阜,其實只是懷著一個朦朧地夢想,他的父親所遺子嗣並不少,無論從哪方面判斷都不可能排上他,想不到如今竟是喜從天降。

    但是這一來他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起來。要是本來沒有希望也就罷了,現在給了他希望,但是季孫意如擁立的卻是他的兄長姬巒,季孫意如不但是魯國最有權勢的人,而且父親無嫡子,庶子之中姬巒為首,立他為君也合情合理,一時間姬宋在府上每天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天天派勇士冉猛到宮城外打探消息。朝堂上吵了這許多天,他也跟著提心吊膽了這麼多天,最是念念不忘的小艾姑娘暫時也被他拋到腦後了。

    現如今他已被季孫意如當成棄子,只能抱緊叔孫玉的大腿,他本來是想去探望叔孫玉,探探口風,表表忠心,拉近一下感情的。可是未曾被叔孫玉提名為新君人選時他還好登門拜見,此時再去太過惹人注目。所以只能待在府上,竟是束手無策。

    然而今日一早朝會,他剛剛打發了冉猛再去探聽消息,老門子便急匆匆跑進來稟報︰“公子。叔孫大夫府上休管事前來求見。”

    姬宋剛剛端起碗來正要吃飯,一聽這話急忙摞下飯碗跳了起來,連聲到︰“快請,快快有請。”

    休儔被請入廳中,姬宋滿面春風。全無公子架子,也不理休儔只是叔孫府地家奴管事,請他以客禮上坐。休儔向他徐徐說出一番話來。姬宋聽了頓時大喜若狂。

    叔孫玉派休儔到姬宋府上,便是他地謹慎之計了。慶忌昨日的帛書中說的明白,他將快馬回京,說服季孫意如擁護立姬宋為君。若是至晚不來見他安排在客棧的這兩名家將,便意味著他已說服季孫意如,請叔孫大夫提前知會姬宋公子,把這擁立新君地功勞先佔實了。否則這新君一立,回頭姬宋得知了朝堂上季孫意如改了主意。一錘定音的話,未必就不會心向季孫意如。

    叔孫玉因著女兒地關系,便已信了七成,再者說他縱然派人來知會姬宋一聲,回頭朝堂上季孫意如並未象慶忌說地那般表示擁戴,他也沒有什麼損失,姬宋還敢到處張揚,說叔孫大夫欺騙了他不成?

    是以叔孫玉便依慶忌之計,上朝的時候派了家中管事到姬宋府上。向他透露說,叔孫大夫今日會在朝中竭盡所能,說服群臣,擁立他為新君,請他在家中寬心等候,好消息一旦傳來,便為他籌備登基之事。

    這番話說地語氣十分篤定。雖然說的是今日要親自上朝為他爭取。但是潛台詞卻是告訴他成功失敗皆在今日。這樣一來,如果成功。就算日後姬宋知道季孫意如在朝堂上說過擁立他的話,也會認為是叔孫玉在幕後出了大力,這樣就等于牢牢地拴住了姬宋,與他結成了同盟。

    姬宋聽了這樣地話,多日的煎熬等待今日便見分曉,他心中如何不喜?

    季孫意如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季府,今天,他終于重享了昔日的權威和德望。在朝堂上他一言立君,鎮住了群臣,朝會一散,趕來逢迎拍馬的公卿大夫把他圍得水洩不通,那種威風……,大丈夫真是不可一日無權啊。

    再想到新君登位後,因為是自己全力支持才立他為君,必然向自己示好,對自己言聽計從。到那時自己雖無魯國執政之名,卻掌魯國執政之實,仍然穩穩地壓在叔孟兩家之上,不禁眉開眼笑。

    回到府邸之後,季孫意如心中大悅,想起成就他這番美事的第一功臣乃是慶忌,便向府上心腹家人問道︰“慶忌公子呢,還在客舍休息嗎?”

    那家人回稟道︰“方才去看,慶忌公子因昨夜醉酒,仍然高臥不起。大人您要見他?小的再去促請一下。”

    “不急不急”,季孫意如笑眯眯地道︰“慶忌公子一路勞頓,又喝多了酒,讓他多歇息一下吧。陽虎呢,叫他來見我。”

    陽虎親自守了慶忌一夜,也不見慶忌有什麼異動,直到天明,他才換了撥人在明處監視,自己回房歇息,這時一個盹還沒打完,便被人喚醒,急急趕來見季孫意如。

    季孫意如滿面春風地吩咐道︰“陽虎,馬上備一份厚禮,把老夫平素把玩的那柄紫玉如意也帶上,送去姬宋公子府上,就說是老夫恭祝公子榮登君位的賀禮。待登基禮制定下,老夫再按謁見新君之禮去見他。”

    陽虎喜動顏色,忙道︰“主公,大計已成?”

    季孫意如得意地一拋胡須,哈哈大笑道︰“非也,是大計得售。陽虎啊,你是不知,老夫突然改口擁立姬宋地時候,不止滿朝公卿目瞪口呆,便是叔孫玉和孟孫子淵,那臉上的表情也精采的很。哈哈哈……”

    陽虎也陪著笑了起來,他耐著性子恭維了一番,哄得季孫意如心花怒放,這才請辭出來,備下一份厚禮直奔姬宋府邸……

    慶忌故意裝作酒醉沉睡至午方起,等他梳洗完畢隨意用了些膳食。施施然地到了前廳,正看到季孫意如坐在堂上欣賞著舞樂開懷暢飲,看見他來,季孫意如起身相迎。讓他入座,然後將今日朝堂上的事向他述說一遍,說到開心處便哈哈大笑。

    兩人正說著,陽虎回來覆命,季孫意如忙屏退左右問他詳情。慶忌不好探聽這些事情,尋個理由也退了出去,在庭中藤蘿雅苑里游賞風景。

    廳中。陽虎向季孫意如稟告道︰“主公,卑下已將禮物送到姬宋公子府中,姬宋公子見了主公地厚禮,神色之間十分感激,再三囑咐小人向主公表示他的謝意。倉促之下,他來不及備下禮物,便解下腰間玉佩,讓小人持回。作為姬宋公子給主公的回禮呢。”

    “哦?快快拿來。”季孫意如接過姬宋的玉佩看了幾眼,滿意地捋須笑道︰“很好,這姬宋倒也識相,曉得只有老夫,才是他靠得上地大樹,哈哈……”

    陽虎抬頭看了他一眼,輕咳一聲道︰“主公,陽虎去時……看到叔孫大人府上地人也去了。”

    “哦?”季孫意如一怔,失笑道︰“叔孫玉這頭小狐狸動作倒快。他也是派人去送賀禮的?”

    陽虎道︰“是,”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叔孫大人給姬宋公子送去一份厚禮,而且還著人請了孔丘去,說他博學知禮,請他教授姬宋公子登基為君時的諸種禮儀。”

    季孫意如聽了卻不在意︰“嘿!叔孫玉以為這樣便能把姬宋拉攏過去麼,不必理會他。把監視叔孟兩家的人都撤回來吧。你為老夫準備一下。明日朝議,就要擇選吉日使新君登基了。一些必要地禮儀都要議定一下,可是那些繁文縟節老夫記得也不甚清楚了。”

    孔丘先由展獲介紹來投季氏,如今又受了叔孫氏的請托,陽虎本以為把這事說出來會令季孫意如對孔丘大生厭感,不想季孫意如正滿心歡喜,象孔丘這樣的人物原不放在他心上,哪會為了他大動干戈。

    陽虎暗自失望,只得拱手退了下去。

    陽虎走出客廳,一眼瞧見慶忌在亭中徘徊,想起心中氣悶之事,便走過去。慶忌見他過來,微笑道︰“虎兄,大事已成,為何悶悶不樂?”

    陽虎恨聲道︰“我等絞盡腦汁,費盡心機,不想卻便宜了孔丘那廝,孔丘匹夫,不屑陽虎,陽虎正欲好生整治于他,如今他攀上了我魯國國君,倒是不好下手,陽虎怎肯甘心?”

    慶忌愕然道︰“孔丘?此事與孔丘有什麼關系?”

    陽虎便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慶忌失笑道︰“虎兄何必在意這樣地小事。孔丘去見姬宋公子,不過是教授登基為君地禮儀罷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陽虎冷哼一聲道︰“那孔丘又不是一截蠢笨地木頭,他想做官都快想瘋了,如今有機會接觸未來的魯國國君,他會不善加利用機會,賣弄他的學問,兜售他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取悅諸侯的理論?陽虎去見姬宋公子時,孔丘正在堂上與姬宋公子對坐,竭力吹噓他的從政主張,哄得姬宋公子歡喜不禁,幾乎當場便要拜他為太傅,奶奶地,讓這蠢物一步登天,爬到陽虎頭上,那真是氣都要氣死了。”

    慶忌聽得無言以對,從心底里說,他敬的是孔丘,但是他的大事,依賴的卻是象陽虎這樣有野心的實權派人物,利之所在,他是無法站在孔丘一邊的,但是陽虎這樣說,他也不能隨聲符合。

    慶忌好生安慰了一番,陽虎聽到“宰相肚里能撐船”的話,臉上顏色這才好些,拱手道︰“多謝公子勸慰,我家主公還在堂上要見公子,公子這便請過去吧。”

    慶忌聽了忙道︰“好,費城那邊事務繁忙,慶忌得早些趕回去。立君之事塵埃落定,新君登基後便當以君王之名使三桓合力發兵,這件事意義重大,不但涉及慶忌的事情、涉及季孫大人的財賦收入,而且更是向天下表明三桓擁立新君地團結一致,慶忌這便去見過季孫大人。回頭還請虎兄在季孫大人面前多加說和,至于虎兄在擁立新君中所起地作用……”

    陽虎展顏一笑道︰“這個麼,公子倒是不方便出面。公子放心好了,陽虎自有手段。讓姬宋公子知道陽虎對他助益之大。”

    “好,既如此,慶忌便放心了。”慶忌拱拱手,向大廳中走去,一絲得意的微笑。不經意地掛在了他的臉上。

    他在給叔孫玉的密信中,不止要他先行知會姬宋,把這立君之功搶下來。還讓他把消息暗中知曉需要拉攏地朝中大臣。這樣一來,只要新君一立,雖然是季孫意如發話,這些人也會認為是叔孫玉在暗中起了作用,自然投效叔孫玉一方。

    慶忌信中這麼寫,是為了讓叔孫玉覺得他是一心為自己打算,其實以慶忌這些日子對三桓的了解,就知道這叔孫玉謹慎有余。魄力不足。一個生性多疑地人,在沒有十足把握前,是不會做出授人把柄地事的,他料定叔孫玉絕不會真地事先通知那些公卿大夫。

    如此一來,待他發現季孫意如果然被他說服,再想拉攏人心就辦不到了。這樣一來,那些牆頭草必然倒向季孫意如一方,而魯國新君姬宋則必然親近叔孫玉一方,因之那些中間派、忠君派的公卿大夫們。便也等若和叔孫玉建立了聯盟。

    這股力量不容小覷,何況魯國國君有自己的邑田和公室軍隊,先君姬稠兵敗逃奔齊國後,這些邑田和公室軍隊都由三桓代管了,如今新君登基,這些邑田、邑戶和公室軍隊就得交還國君,以前地國君面對三桓獨力難撐。如今的國君把自己的實力與叔孟結成聯盟。卻足以與日益坐大的季孫意如抗衡。

    如果說原來的三桓世家是一個平面的“鐵三角”,那麼這個鐵三角中季氏那一頭的份量是要重一些的。成了一個三角形地翹翹板。現如今在他們頭上多了一位魯君,就成了一個金字塔形的三角體,他們的關系將變得更加穩固。

    做為其中的領軍人物,季氏與叔孟二氏互相牽制的力量加大,對政局的穩定大有幫助。同時這樣一來,魯國的勢力結構將會更加復雜,作為與三方有著特殊利益關系的他來說,也更加的能夠如魚得水,慶忌如何不快意萬分?

    陽虎眼望慶忌進入大廳,想想那孔丘憑著一張破嘴,使些花言巧語,說些不實用地爛主張,竟能騎到他頭上,成為魯國太傅,實在難以容忍。可是如今魯君新立,家主季孫意如都要做做樣子,給魯君一些面子,何況還有叔孫兩家與國君同盟,如果姬宋真要立孔丘為太傅,位列三公之一,以他的身份也無法阻止。

    陽虎越想越是不忿,思忖半晌,他忽地想起一個主意,自來能擔當太傅者,必得德望隆重,是眾望所歸的道德君子、博學之士,得有領袖群士的大才能方能擔任。孔丘自詡的是博古通今,才望出眾,如果能在這上面想想辦法,打壓住他的氣焰,就算姬宋還肯拜他為太傅,他還有臉去當麼?

    這樣一想,陽虎便想起一個人來︰少正卯。此人與孔丘一般,也是魯國聞人,素以才思敏捷,博學多才著稱,如能說服此人設壇講學,再挑唆孔丘與他辯法,只要孔丘敗得灰頭土臉,那時……

    陽虎想至此處轉怒為喜,大笑三聲,揚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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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新君甫立


今日是舉辦新君臨朝登基大典的日子,滿朝公卿又得到新君姬宋的第二道旨意,因天氣炎熱,特令滿朝公卿可著輕紗袍服,不必穿著內外至少五層的厚厚的素綢朝服,這令更多官吏對新君大生好感。

    本來新君尚未登基,是無權行使國君權力的,然而這兩條命令所牽涉的問題,又不是作臣子的能夠決定的,而且事涉登基典儀的簡陋與隆重,也只有新君才有發言權。而且這兩道命令姬宋事先都曾派人先往三桓世家府上徵詢了意見,謀求了司徒、司空、司馬三卿的意見,並無僭越失禮之處,反顯出新君仁厚愛民、關心眾卿的情意,做得非常漂亮。

    因此來自曲阜各階層的讚譽聲不絕於耳,本來對此還有些忐忑的姬宋得到門下親信家將傳回來的公卿庶民的反響,心中既樂且安。這兩道命令的發佈,全部來自於他剛剛結識的孔丘的建議,因此他對孔丘更加器重。

    旭日東昇,魯國群臣登上飛雲台,曲阜城中主道、姬宋公子府至宮城的主要大道。全部封鎖,數千士卒林立於街道兩側屏隔行人,宮城飛雲台下一百乘戰車、五百名士卒,排開了儀仗,飛熊、飛蛇等各種戰旗高高揚起,飛雲台上高舉一桿魯字大旗。

    接迎姬宋公子登基地國君衛隊回來了,宮門大開,眾大夫一陣騷動,紛紛翹首望去。只見衛隊前方是投殳的勇士開道,即所謂旅賁以先驅,今日執殳的武士所拿的殳都是青銅圓筒套頭、無鋒刃的儀仗性禮節兵器。

    隨後是執斧鉞戈戟的武士,再其後便是旗陣,後面是四匹馬牽引的輦車。馬是白馬,宮中有專司馬匹管理的牧御,根據馬的毛色、體型及能力將馬分為六種,即種馬(繁殖用)、戎馬(軍用)、齊馬(祭祀儀仗用)、道馬(驛傳用)、田馬(田獵用)、駑馬(宮中雜役用),此時四匹純色馬即為齊馬。

    當時。天下諸侯已不把周天子放在眼裡,出行或重大禮儀時行天子儀仗地比比皆是,排場一個比一個大,唯有魯國仍嚴格執行周禮,國君以四馬為前驅。同時,按照天子、同姓諸侯、異姓諸侯、邊地諸侯、藩國諸侯五種不同身份者輦車應分別以玉、金、革、象、木五種不同裝飾物的規矩,裝飾了金飾。

    車停。姬宋被請下輦車。前方十六名卿士引路,後邊是身著朝服的九卿陪同。緩緩邁步登台。九卿皆穿朝服,外束甲冑,頭戴輕盔,肩挎弓、手執矛,全副披掛為國君護衛。眾公卿平時面見國君是不行跪拜大禮的,唯有此刻例外,姬宋一登飛雲台,滿朝公卿便忽啦啦跪了一地。

    姬宋還是頭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禮遇。臉龐上頓時湧起一陣潮紅。有些侷促、有些緊張,他的步子稍緩了緩。想要停下來向群臣還禮。但他不知這樣做合不合乎禮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方執禮的卿士們望去。

    十六名卿士雙雙前行,最後兩位中左側那人身材異常高大,正是孔丘。他此時也正悄悄回頭,姬宋向他望來,他立刻明白了姬宋的意思,於是微一搖頭,舉步前行。姬宋方才明白,於是微微頓住的步子繼續向前邁去,就在匍匐地群臣恭迎下進了宮城的大門。

    群臣起身,仍在飛雲台上等候,待姬宋進了宮中,在大殿正前方的高壇上坐定,寺人到宮門口傳旨,於是左右宮門打開,在宮中司禮官的導引下,公卿大夫們分列左右,有爵無職者自左門入,有爵有職者自右門入,直趨正殿高壇,朝拜新君。

    此時姬宋已經在宮中侍女們的服侍下,在團扇屏風的遮掩下換上了國君的袍服,華夏衣裳有十二章,十二章即十二章花紋圖案,分別為日、月、星、山、龍、鳳、藻、火、粉、米、黼、黻。天子之服十二種圖案都全,諸侯之服用龍以下八種圖案。

    穿著這隆重地袍服,姬宋緊張得滿頭大汗,掌心裡都沁出水來,他口乾舌燥地坐在高壇上,默默背誦著孔丘為他擬好地說辭。眼看著滿朝公卿自左右魚貫而入,心中一嚇,本來背得流利的說辭頓時忘去一半,姬宋越發緊張,趁人不備,便自大袖中悄悄抽出一條密密麻麻寫滿小字地帛書,仔仔細細又看一遍,嘴裡唸唸有詞,默默背誦。

    滿朝公卿在台下站定,並不知他在壇上正在背功課,眼見新君端坐台上,雖因天熱滿頭大汗,臉色也憋的通紅,但神色肅然,雙目微垂,直視滿朝公卿如無物,如此鎮靜淡然,確有君主風采,不由為之折服。

    沐、齋、壇、祭諸種禮儀,受了群臣朝拜後,新君要還禮,隨後便要執行君主登基後的首要職責,率領群臣祭拜宗廟、祭拜社稷,要賜胙肉……,雖然姬宋的登基大典已經減去了許多繁文褥節,仍要忙碌大半天。

    諸般禮儀終於一一執行完畢,向群臣分賜了胙肉,一身大汗的姬宋回到了宮城,站在寬敞華麗的宮殿上,看著四下蝦子般彎著腰侍立的寺人,再看看身邊容顏俏麗的幾個宮女,姬宋猶如還在一場美夢中:從今天起,我就是魯國地君主了?

    「國君,今日登基禮儀已畢。孔丘也當告辭退下了。」姬宋還在發怔,孔丘閃身出來,向他施了一禮。

    一見孔丘,姬宋心中喜悅,連忙說道:「夫子來地正好,今日若非夫子,寡人定然手足無措。多虧了夫子提點,才不致令寡人出醜。古人說,國家有賢人不用。乃國君的過失。夫子才學出眾,品德高尚,正是我魯國賢人,寡人正想,安排個什麼職務,能使夫子常在寡人身邊,輔佐寡人治理國家呢。」

    孔丘謝道:「孔丘乃一介寒微士子,蒙國君青睞,不勝惶恐。然國君近旁。皆為重臣。孔丘寸功不曾立,不敢受賜要職。」

    姬宋笑道:「這個事,夫子不必辭謝,待寡人想到了合適地職位再說。說到國事,明日寡人就要臨朝聽政,可是現在心中卻一片茫然,夫子可以教我嗎?」

    孔丘微笑道:「政者、正也。君行端正。臣下便會竭力服從。國君只要善待群臣,愛惜百姓。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國家何愁不能興旺?」

    姬宋茫然道:「夫子說的有理,但……具體下來,寡人應該怎樣做孔丘道:「治理國家,非一時一日之功,急躁不得。國君甫登大位,難免有些失措茫然,然國君甫登大位。要緊的是穩定民心。至於大政方略,不急於此刻。國君天性淳良。少年聰穎,待熟悉了國事,何愁不能治理得好?今日忙碌一天,國君也勞乏了,還請早些歇息。孔後不便在宮中久耽,這就告辭了。」

    「呃……好。」姬宋下意識地回了一禮,眼見孔丘拱手而退,心中忽地靈光一閃,脫口道:「夫子且慢,不知夫子現居何處?」

    孔丘一揖道:「孔丘現在城中租居了一處小院,倒也清靜雅致,不知國君何以問起?」

    姬宋欣然道:「是租居的房舍嗎?那怎麼成。寡人現在進了宮,我那處院子已閒置了下來,就送與夫子吧。」

    孔丘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道:「那如何使得?」

    姬宋笑道:「如何使不得。」他目光一轉,瞧見旁邊兩個俏婢,便道:「夫子一人在曲阜,身邊沒個人照應可不成,這兩個女子,寡人也賜了給你,照料起居,侍奉枕席,寡人一片心意,夫子不必客氣了。」

    接受姬宋住過的院子,孔丘有些不安,至於贈送兩個侍婢,乃是士族間司空見慣的事,反不如國君住過的房子顯得情意隆重,孔丘見姬宋盛意拳拳,便也拱手謝了。

    姬宋少年心性,性子急,立即命寺人準備車子,將那兩個賜給孔丘地俏婢送到他原來的院子,孔丘稱謝辭去。

    姬宋滿意地一笑,心想:「這就是善待臣子了,我賜你居處,賜你美人,還愁你不竭盡忠誠為我效命?」

    一想到美人,他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個慧黠可愛的少女形象,心頭頓時一熱:「小艾,你原來不願與我來往,如今我已成為魯國國君,難道還配不上你嗎?」

    「冉猛,冉猛!」姬宋一想到她,立即迫不及待地叫道。

    冉猛是他府上家將,對他素來忠誠,如今他做了國君,冉猛順理成章地成了宮廷衛隊將領。冉猛聞召,急急走入,姬宋把他喚到近前,低聲吩咐道:「冉猛,速遣幾個機靈些的人,往費城一帶尋訪小艾姑娘下落,請她來都城相見。」

    冉猛一怔道:「國君,如今您的身份大有不同,何必再看小艾姑娘臉色?不如直接向季孫意如大夫提出來,難道季孫大夫會拒絕與國君結下姻親的好事嗎?」

    姬宋只想自己現如今是魯國國君,季孫小蠻聽說了他如今身份,斷不會再拒絕他的愛意。若是先行通過季孫意如強行確定了婚事,反失了許多情趣,於是笑著擺手道:「你且派人去尋她,若得這美人兒點頭,寡人再去向季孫意如大夫求親,那才可意稱心。」

    「是!」冉猛聽命退下,姬宋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正要脫下那身隆重袍服,換身輕便衣裳,寺人匆匆跑來稟報:「國君,季孫意如大夫求見。」

    姬宋吃了一驚,他如今雖貴為國君,對這位當朝最有權力的季孫意如仍有七分懼意,一聽他來,姬宋不免有些慌張,可是眼下身邊無人可問計,只得硬著頭皮道:「快快請他進來。」

    片刻功夫,季孫意如已聽宣行來。大殿上,三門洞開,因為今天是新君登基的大喜日子,所來祭奠先君地素色絲綢已經摘去,換了紅色絲綢挽掛,顯得一堂喜氣。

    季孫意如昂然走來,自中門而入,中門是國君所走的門,按照禮節,他該走側門才是。姬宋心慌意亂,未曾注意這些禮節,即便注意到了,他也沒有膽量責斥季孫意如失禮。

    季孫意如到了殿上,雙目向姬宋微微一掃,姬宋心中便覺一震,不自覺地便從席上站了起來。季孫意如微微一笑,拱手道:「季孫意如參見國君。」

    「啊,司徒大人少禮,請坐。」季宋急忙請他就坐,又著人送上蜜餞水果和美酒,然後捧爵敬他一杯,小心地問道:「不知司徒大人此刻進見,可有……可有什麼要事麼季孫意如並不舉杯,肅然說道:「正是,國君,季孫意如收到秘密消息,大盜展跖盤踞蒙山蒼霞嶺,招兵買馬、積蓄錢糧,不日就要作反了!」

姬宋聽罷嚇了一跳,那手一顫,半爵美酒便潑到了席上:什麼?......展拓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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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0 編輯

第149章 飛狐谷


“公子,姬宋已召三桓入宮議事,我們不等確切消息了嗎?”

    馬車行在林蔭道下,車上,慶忌坐在柔軟舒適的褥墊上,前邊英淘駕馭著馬車。雖說騎馬更快些,但是長途奔跑太過辛苦,這回程兩人就不必騎馬而行了。

    慶忌道︰“不必了,議定下來,怎麼也得三兩日功夫。如果季孫意如還是辦不成此事,我留在曲阜也沒有用處。不過依我看來,成功的希望至少有七成,魯國沒有君主時,三桓互別苗頭,季孫意如想要三桓合力發兵去他的封邑除盜,那是絕不可能的,季孫意如奈何不了他們。

    然而現在他們頭上多了一位君主,雖然這位君主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畢竟是名義上的魯國君主,又是剛剛登基,三桓一向與忠臣義士自居,就算是做給世人看吧,這新君登基後的第一樁大事,他們也得做做樣子,隨聲附和。

    何況,叔孟兩家自認為對姬宋有擁立之功,他們要想拉近與姬宋的關系,面對這件大事,就得做出一副姿態,讓姬宋覺得他們是擁戴國君的,否則他們費盡了心機,最後不是把姬宋推到了季孫意如一方?

    再者說,展跖如果造反,與三桓皆有不利,原來他們是存了季氏爭風,看季氏笑話的心理。如今他們既想在世人面前有所表現,又想拉攏新君站在他們一邊。那這兵,便不發也得發了。”

    英淘嘆道︰“公子說的是,這樣一想,英淘也覺得我們沒有白費心思扶他姬宋上位。英淘原以為公子神勇當世無雙,實未料到……”

    “實未料到慶忌不止一身武勇,而且還頗具智謀,是嗎?”慶忌接口,哈哈大笑,又問︰“你還打聽到些什麼消息?”

    英淘笑著說道︰“別地麼。倒是沒有了。哦,對了,姬宋把他住過的宅子送給了孔丘,還賜了兩個俏麗的宮女給他做侍妾,人們都說,新君如此禮遇,是要重用孔丘了呢。”

    “這也沒甚麼稀奇,他剛剛做了國君,全無自己的班底根基。當然要扶持一班人為他所用。嗯……還送了美妾給孔丘?孔夫子此時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美人在抱,今晚一定龍馬精神,快活似神仙了,哈哈……”

    “聖人遠于情”,慶忌一直認為這是一句臭不可聞的屁話。自漢以後,經學家們把孔丘吹捧為神。好象他全無世俗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其實在慶忌看來。孔丘怒也怒過,喜也喜過,悲也悲過,恨也恨過,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他道德高尚、才學出眾,他的學說對後世影響深遠,但絕非因此,他就成了一個無情無欲的所謂聖人。

    孔子是封建禮教地開山鼻祖。封建禮教的精華是三綱五常。其中男尊女卑是重要的一條,聖人學說畢竟也受時代限制。其中有精華也有糟粕。史學家們把孔子的八輩祖宗都考據清楚了,卻不講孔子有幾個妻妾,連他妻子因為多嘴說了他幾句沒有本事,不能養家糊口就被休了的事也是一筆代過,對他盡量美化、神化,是偉人就一定得是完人,不是完人也得包裝成完人的做法,慶忌很不以為然,所以拿他開起玩笑來也沒有什麼忌諱。

    一輛馬車急匆匆地從慶忌車旁駛過,揚起一路灰塵,英淘勒了勒馬韁,讓車速慢了些,以免一路吃土。慶忌看了一眼,那輛車子並無棚架,車中坐了幾名武士,慶忌並未在意,隨手將竹簾放了下來,舒展了一下身子,倚躺在位子上假寐,心神已飛回了費城飛狐谷。

    他自然不會想到,方才經過的這輛車,竟是魯國新君姬宋派去尋找季孫小蠻的,而季孫小蠻此刻正在飛狐谷中……

    飛狐谷中工地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因為有山谷口的天然牆壁為屏障,其余部分多以木料夾夯實地泥土建造,因此建築速度飛快,一座雄城已經初具規模。叔孫搖光在幾名工匠頭目的陪同下正在谷中緩緩而行,聽著他們解說一處處的規劃設計。慶忌走後,她並未聽從慶忌勸告留在季府,而是搬到了飛狐谷來,每日參予城池建設的處理。自她來後,成碧夫人對這座新城就不大關心了,而是每日會見自海濱鹽場趕來拜見的各路管事,專心擬定統產統運統銷的事宜來,所以這座飛狐城,盡管出錢出人的是成碧夫人,但是這些工匠頭目們現在儼然把叔孫搖光當成了這座新城地負責人。

    女舍旁不遠處有十幾座大灶坑,坑上架著大鍋,灶下燃著熊熊烈火,女舍前面,則是一排排木架,上邊掛著五顏六色地各式衣裳。

    季孫小蠻站在一口鍋前,微微扭著臉躲避鍋上冒起的騰騰熱氣,雙手拿著一根削得筆直地木棍,在鍋里攪拌了一番,然後走到另一口鍋旁照樣施法,累得她滿頭大汗,泥一道土一道的小臉都成了黑紅色。

    “呼最後一口大鍋攪完,季孫小蠻把木棒往鍋里一丟,雙手扶膝直喘大氣。真是命苦啊,當初混進這飛狐谷,本來是想抓住那個賤人和下人家奴通奸的證據,以便搞得她身敗名裂,誰知道……

    季孫小蠻抬起頭,看看那些衣架上掛著著一片片剛洗完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被水泡得指肚都起了褶皺的雙手,一時欲哭無淚︰失算吶,真是太失算了,哪知道自己來了谷中做事,那賤人居然再不露面了。一打聽,那個該死的陽斌居然被她派往異地辦差了。想要走吧,又有些不甘心,就在這谷中暫時留了下來等待機會。

    可……頭兩天還好,有當初招她為役地那個管事大叔照應,她手上的活計還不算重,可兩天以後來了一個李寒李大管事,這個人太凶了,眼楮也銳利。一個閑人也用不得,所有地人都被他驅使得團團亂轉。那麼多地衣服……,她洗的;七口大鍋地飯菜……,她煮的。堂堂季孫世家的正牌大小姐,被使喚到了這種地步,真是……

    鍋里煮的是麥粒、豆葉和野菜,順風飄來一股氣味,夾帶著煙火氣。季孫小蠻咳了幾聲,在心底里把李寒地八輩祖宗一通臭罵。捎帶著對成碧夫人的恨意也更重了幾分。她伸出小拳頭,捶了捶迎風欲折的柳腰,拾起木棒正想挨口鍋正攪拌一番,幾個剛從山上伐了木頭下山來的漢子拖著木料恰好從旁邊走過。

    一嗅鍋中味道,一個漢子便苦著臉道︰“又是這些東西呀,小艾姑娘,能不能換點花樣啊。每天都吃這些東西。都快吃吐了。”

    小艾回身,瞪眼道︰“你想吃什麼啊。我一個人忙活得過來嗎?再說,還有什麼啊?”

    另一個年歲稍大的男人說道︰“小艾姑娘,多少也該煮一回干飯,炖一鍋菜食吧,總是飯菜攪在一起,鹹了不香,淡了難以下咽,而且……那麥粒總是煮得不爛。吃下去胃疼啊。”

    小艾一張小臉揪得跟包子似的︰“大叔。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看看。那邊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啊,每天早上爬起來就洗衣服,洗完衣服就煮飯,這麼多人的伙食,我一個人忙不開,哪有功夫單獨炖菜啊?麥粒煮不爛,也怪不了我啊,你嫌飯硬,那不要吃頭一鍋嘛。”

    另一個漢子就講︰“你累,我們不累啊?那麥粒你也不淘一下,吃起來不是沙子就是土,都磣牙,還有那衣服,你洗完了我往身上一穿,嘿,那麼大一塊泥巴還在上邊呢,你哪兒給洗啦?就是往水里泡濕了就給掛起來了。”

    季孫小蠻一張臉有點黑了,跳起腳道︰“我又不是你地女人,干嗎要給你洗那麼干淨啊,為啥要給你把飯菜做那麼香啊,本大小姐這麼侍候你,你知足去吧。你要不滿意,找李大管事多調幾個人啊。”

    “嘿嘿嘿……”,那漢子擠眉弄眼地笑起來︰“你要真是我的女人,我還不舍得你這麼勞累了呢,肯定每天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小艾姑娘,我還真沒娶妻呢,你肯不肯嫁我呀?”

    季孫小蠻噗哧一笑,睨著他道︰“本姑娘肯嫁,你也得敢娶呀。”

    那人把胸一挺,說道︰“有啥不敢娶的,你要是應允,我二牛馬上去央王嬸向你家求親。”

    就在這時,叔孫搖光領著幾個工匠頭目走了過來,一見這情形喝道︰“你們不做事,在這里干什麼?”

    季孫小蠻只在年幼時見過叔孫搖光幾面,女大十八變,如今又是這種打扮,倒不怕她會認出來,但是一見她來,季孫小蠻還是下意識地低了低頭。

    這幾日的相處,那些工人們都知道這位叔孫大小姐比那位李大管事好說話,此時正好李寒正在四處山峰上督建望台,不在大小姐身邊,便七嘴八舌向她訴了一番苦,叔孫搖光看看那幾排木架上晾著的衣服,再看看那七口熱氣蒸騰的大鍋,秀眉微微一蹙︰“李寒怎麼做事地,這麼多活計只讓一個人做。”

    她看看季孫小蠻單薄地身子,有些憐憫地道︰“小姑娘,也真是難為了你。回頭我便讓李寒再撥幾個人來,把飯菜做得可口一些”

    其實季孫小蠻比她小不了幾歲,但叔孫搖光一身雍容華貴的衣裳,她卻是一身近似男裝地破爛衣服,看起來就象個沒長大的童子了。

    季孫小蠻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旁邊一個工匠頭目呵斥道︰“不懂規矩,還不謝過大小姐。”

    季孫小蠻身份不比叔孫搖光低,本不想向她行禮,這時被人呵斥,又怕被人識破身份,只得勉強施了一禮,嘟囔道︰“再加兩個人,怕也不能令他們滿意。人太多了,飯菜分開煮,耗時更久,還得再砌七八個大灶坑才成。”

    “哈哈,這有何難?給我兩天功夫,這些問題我來解決。”

    聽了這句話,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身子同時一震,四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那說話的人。叔孫搖光已失聲叫道︰“慶……,原來是陽管事,你回來了。”

    “是,陽斌回來了,見過叔孫小姐。”慶忌向前,向叔孫搖光揖了一禮,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叔孫搖光臉蛋有些紅潤起來︰“陽管事回來的正好,這幾日新城建築,正有些事要與你商量,你隨我來。”

    “是!”慶忌應了一聲,隨在她後邊走去。叔孫搖光滿心歡喜地走在前面,強自克制著不去回頭看他,但是悠長的雙腿邁動,蠻腰款擺,于莊重之余,卻不禁帶出了幾分誘人的媚意,那自然是給身後的心上人看的。

    幾個工匠頭目見那幾個伐木工人還站在那兒,便訓斥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干活,再敢偷懶,小心扣了你們地工錢季孫小蠻望著慶忌地背影,心頭一陣興奮︰“這段日子,苦沒有白吃啊,這個家伙回來,我的機會便到了,只是……不知成碧會不會與他在這谷中相會,要是晚間仍回府上去住,我可如何混得進去?”

    季孫小蠻想到這兒,苦惱地皺了皺眉,風中飄來一陣飯粒沾鍋地糊味,她也沒有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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