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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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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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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0:17 |只看該作者
楚國潛山,一處軍營。

寥寥無幾地營帳。寥寥無幾的兵丁,那些挾著戟在秋風中巡邏的士兵,也大多低著頭沒精打彩地樣子。其中有幾個還一瘸一拐的帶傷巡邏,一副打了敗仗模樣。

營帳後面是莽莽叢山。這裡就是後世著名的大別山區。正是借了這裡的地利,掩餘地殘餘兵馬才僥倖逃過了伯的追殺,在這裡暫時立住了腳。

「希聿聿……」幾聲長嘶,夜色中一輛戰車沿著崎嶇的山道轟轟隆隆地駛來。驚起林中無數宿鳥。馬車上車右和車左高擎著火把,中間一人雙手扶欄,肋下佩劍,夜色中也看不清他的容貌。車到營帳前停了一停,巡營士兵上前盤問一番,便讓開了道路,那戰車長驅直入,直到***最亮地那處大帳前面停住,戰車上中間那人一躍下地,身後披風獵獵。猶如一頭兀鷹。

「四哥!」那人高聲叫著,大踏步地走去,抬手一掀門簾,走進帳去:「四哥,急急叫我過來,有什麼緊要的事?」

營帳中央,地上鋪著一塊髒兮兮的毯子,上邊盤膝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他的個子不是很高。但是很墩實,卸去披甲。內著一襲公子袍,頭髮用布巾束著,雙眼微閉,不言不動。看他的模樣,刀眉鳳眼,鼻如懸膽,頜下三縷微髯,有種不怒而威的氣質。

而剛進來的這位比他要小一些,大約只有二十一二歲年紀,頜下剛剛開始留須,容貌與那男人有七八分相似,穿著一身甲冑,那殘破的甲冑上佈滿劍痕,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的生死搏殺,讓他魁梧結實地身子隱隱透出一股殺氣來。

「坐!」那盤膝而坐的男子頭不抬、眼不睜,只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剛剛走進帳來的男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盤膝而坐的男子沉默良久,等到對面的青年忍耐不住,正想再度發問時,他方睜開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黯然說道:「燭庸,今晚,我想了很久,從姬光弒殺王兄,篡奪王位的消息傳到吳楚軍前,三軍潰亂時,一直想到今時今日,唉……,我們錯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吳國王子掩余,而對面坐下的這個青年就是他的兄弟燭庸。聽了掩餘地話,燭庸奇道:「四哥,你說錯了,到底什麼錯了?」

掩余搖了搖頭,苦笑道:「當姬光篡位地消息傳來時,軍心頓亂,你我都知道大勢已去,因此當機立斷,領兵殺出重圍,逃進了附近山中。那時,你我曾派人與慶忌聯絡,欲合兵一處,反過來利用楚國與我吳國的不解之怨,借楚國軍力對抗姬光。而慶忌,並不看好楚王,決意投奔衛國招兵買馬,再圖大計。如今看來,他地選擇是對的,你我都錯了。」

燭庸聞之默然,半晌才道:「是,楚王氣量狹窄,集權心重,便是楚國公卿大夫,但凡力量足以撼動王權者,也被他尋些借口使鷹犬一一殺了。伯家、伍家,許多忠臣莫不如此,何況我們這些外人?他對我們只有利用,又怎會真心相助。這……我們原也有所預料,昨日的仇敵,今日掉過頭來便成兄弟?當然不可能,只是……我沒想到楚王這麼狠,只提供糧草,不派一兵一卒,盡驅你我為主力,再使些附庸於楚國的小伯國相助與姬光為敵,如今……如今你我的人馬已不足三千之眾,困守在這大別山中……」

他抬頭望向小小的帳幕窗口,憂慮地道:「就算伯不使兵追來,如果我們困守此處,恐怕這個冬天也不好過了。」

掩余淒然笑笑:「你我數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的傷兵殘將,難道要全部葬送在這裡嗎?即便我們全部戰死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掩余長歎一聲。帳外山風嗚咽,聽來英雄氣短。

燭庸雙眉挑起,隨即一歎。一拍大腿,沉聲道:「四哥,那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有何打算?」

「慶忌來信了。」

「哦?」

掩余探手入懷。取出一團素帛,遞到燭庸手中,燭庸展開素帛,側身就著燈光細細地看了起來。只看了一段,他就失聲道:「慶忌已知你我兵敗,邀我們去衛國?」

「是!」掩余頷首道:「我給慶忌的信中,已經把你我的情形都說明白了。」

「四哥,一旦投效了慶忌,那你……」

掩余淡淡一笑:「如今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還談什麼爭奪王位?王位已沒有希望,那我就退而求其次,只求能殺回吳國,砍了姬光的狗頭。祭我滿門老少的亡魂……,余願足矣。」

燭庸目光灼灼盯他良久,默然低下頭去繼續看起來,忽然,他身子一震,再度失聲:「他要我等分駐衛國艾城、魯國費城,明年三月再度舉兵伐吳?魯國費城,他在那裡還有一支伏兵?」

掩余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是啊。慶忌這小子。真讓我刮目相看。他是你我地侄兒,但是論歲數。我們並不比他大多少,從小一塊摸爬滾打長大地,等到長大**,他的名聲顯於諸侯列國,你我與他相比卻藉藉無名,不止是你,我心中也是很不服氣的。如今看來,他確實是比你我高明啊。」

掩余欽佩地道:「天生神力,勇冠三軍,那也罷了。個人地武勇功夫,江湖任俠,倒是人人佩服的角色,可是萬馬軍中,哪有什麼真正的萬人敵,個人武力再如何了得,也無關大局。可是,他小小年紀,心機智謀如此深沉,不但能在衛國站住腳,經過一次伐吳兵敗,如今短短時日又聚起數萬大軍,而且……居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魯國秘密建立了一支軍隊,掩余對他,如今真是心服口服了。」

「四哥……」

「嗯?」

「你變了很多。」

掩余默然片刻,一笑:「每個人,都像河流中一塊有稜有角地石頭,磨礪的多了,才會圓潤起來。我也有自己的志向,但是經歷了這麼多失敗,我才明白,我空有一腔雄心,卻沒有那樣的雄才大略。膽識、心計、眼光、謀略,這些方面,慶忌樣樣都比我強,我這個叔叔,輸得心服口服,既然命運注定我成為不了一國之君王,那我就做一個扶保雄主地能臣干將吧。」

他把雙眉一挑,傲然道:「掩余自信,這點本領還是有的。咱們兄弟,又有哪個是庸才?」

燭庸注視他良久,歎道:「四哥既然這樣想,燭庸還有何話說?好!咱們便去艾城投靠慶忌侄兒,伐吳國殺姬光、報家仇消國恨!」

兩個人的手緊緊搭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笑,掩余又問道:「慶忌侄兒的信你都看完了?我們要盡快趕去衛國,而他卻會趕來楚國,催請楚王發兵,於明年三月一同伐吳,如果能夠成功,我們復國成功的希望便大增。這件事你我一定要辦成,當初數萬雄兵,你我實力尤在侄兒之上,如今惶惶似喪家之犬去投奔侄兒,如果連這件事也辦不成,還有何臉面見天下英雄?」

「四哥說的是,不就是引伯之兵給楚國製造點麻煩,逼著楚國與伯正面交戰嗎?」

燭庸說到這兒不禁恨極,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隱忍片刻,才忍住了氣道:「楚國君臣鼠目寸光,心胸狹窄,不知利用時機,聯合你我重創姬光,卻在那裡一廂情願地打算坐山觀虎鬥,坐視我們與姬光兵馬交戰,盼著我們兩敗俱傷,真是愚蠢透頂。楚國上下,竟無一人看得出當前形勢麼?他楚國外強中乾,雖有二十餘萬大軍,卻散佈在廣闊的疆域上,姬光兵來,如銅錐刺布,以一點對一面,看著是楚國強大,實則難抗一擊。等你我身死,姬光的兵鋒就要指向他了。」

掩余淡淡一笑:「所以說,私心一重,就蒙蔽了人的神智。我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當初我不是存了自立門戶、與慶忌爭功的私念,又怎麼會被楚人利用,以致淒慘如此?如果當初便與慶忌合兵一處,憑咱們地實力又何致讓慶忌侄兒絞盡腦汁向列國尋求幫助?唉!不說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你我商量一下如何讓楚王引火燒身才是正經。」

他抿了抿嘴唇,思索著說道:「我方纔已經仔細想過,如今伯駐兵於巢、舒一帶,每次來攻,我們都退進大別山去,他們不敢深入,怕楚人抄了他們後路,便退了回去。我以為,我們這次可以集中殘兵,做誓死一戰的姿態主動進攻,詐敗之後不再退回大別山,而是逃向楚國向西、向北的各處城池。

如今將近冬季,我們不願退進山裡,也屬正當理由,不會引起伯的疑心。伯的目的是你我的人頭,見你我兵敗,他必然追來,我們可以引著他逃向桐城、荒浦、龍書、南岡一帶,這些地方楚國駐軍並不多,不會令他過於忌憚。我們引伯人馬攻城掠地,燒殺搶掠一番之後,我等便向英氏、雞父、汝清一帶逃遁,假道鄭國往衛國艾城去。

他們一路追來最好,即便不追,這一通燒殺搶掠之後,除非楚王是死人,否則決不能不有所表示,只要他發兵與伯正面交鋒,那麼慶忌侄兒到了楚國時,再促請楚國一同發兵討伐姬光,便是順水推舟地事,要容易多了。」

燭庸目光深沉,聽他說完閉上眼睛仔細思考片刻,忽地雙眼一睜,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四哥,我們被楚人害得這麼慘,就這麼走,我不甘心。」

掩余盯著他,正容道:「燭庸,大事要緊,不可感情用事,楚人地仇,等咱們伐吳功成之後再說吧,現在切不可因小失大,壞了慶忌的大計。」

「四哥,我不是想壞了慶忌侄兒地好事,我只是想……既然我們的目的是把火引到楚人身上,那麼為什麼不把這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燒不死楚王那個小畜牲,也得燎了他沒長齊的毛,出出你我心頭這口惡氣。」

掩余一愣:「燭庸,你有什麼妙計?」

燭庸陰陰一笑,把頭湊過去竊竊私語起來。燈光把兩人的身影映在牆上,狹長變形,就像一頭正在圍著垂死獵物張口大嚼的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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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1:00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引火燒身


楚國巢城。

這裡,已被吳人佔據,伯佔據此城,以此地為據點,剿殺掩余、燭庸。伯此時剛剛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統兵打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由於楚人有意驅使他們自相殘殺,將楚軍主力全部後撤,只留下掩余、燭庸和依附於楚國的一些小伯國對敵,根本不是如狼似虎的吳軍對手,是以吳軍所向披靡,迄今還沒有遇到強硬的對手。

燈下,伯正拿著一張羊皮地圖仔細地看著,那雙從中而斷,淡而細彎的眉毛時而蹙緊,時而展開,似有大事難決的模樣。

「將軍,將軍。」帳簾一掀,一陣冷風吹進來,伯下意識地緊了緊披在肩頭的衣衫,抬頭望去,一名披甲衛士抱拳說道:「將軍,伍相國已到軍前。」

「哦?」伯一驚,雙肩一振,將肩上衣衫卸下,動容道:「相國來了軍前?快,速速擺儀仗相迎,擊聚將鼓,召集所有將領。」

「諾!」披甲衛士拱手而退。

伯急急提起案前甲冑,一邊迅速穿戴起來,一邊暗自忖道:「伍子胥怎麼突然到了這裡?莫非來與我爭功?不會,這個白頭翁倒是個心懷坦蕩的人物,那麼是大王有什麼命令麼?可也用不著堂堂相國來傳君令吧?」伯與伍員一樣,都是因為家族勢力過於龐大,危及了君權,被楚王借令尹囊瓦之手滅了滿門。伍家先亡,伍子胥逃到了吳國,並且成為吳王闔閭最為倚重的大臣,伯家破人亡後也逃到吳國,兩人原來都是楚國世族家的公子,彼此都是相熟的,再加上同病相憐。伍子胥便向吳王闔閭保舉伯,讓他在吳國也做了大夫。

姬光是謀逆奪權,對本國原有的大夫和將領不敢過於重用,又怕王室成員得了軍權效仿他再來一次魚腸奪命,所以重用外來之臣,再加上伍員和伯確有真才實學,很快成了吳王姬光之下的吳國重臣。

說實話,伯對伍員,一開始是頗為感激的。但是當他的地位僅次於伍員。成為吳國二號人物時,兩個人不可避免地便在權力上產生一些摩擦。一來地位低於對方,二來伍員對他有恩,所以伯對涉及雙方利益的事情頗有些忍讓。

但是人在廟堂,較之江湖更加的身不由己,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而是有一大群依附於他地朝臣和將領。如果一味忍讓而不能為自己的人提供庇護,誰還肯擁戴他?再加上伍子胥此人雖然剛直不阿、正直清廉。但是性格暴烈,剛愎自用,當他認為自己是對的時候,必定堅持己見,決不做此毫讓步,而且處事方法簡單,勃然大怒時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不管當著多少人,指著你的鼻子罵個狗血噴頭的事也是做得出來的,這樣的性情非常得罪人,不但吳國許多公卿大夫對他頗有微辭,就是伯這個曾經受過他大恩的人,漸漸對他也有些怨尤。

伯一邊揣測著伍子胥的來意,一邊急忙披掛整齊,掛上佩劍,然後在親兵護侍下舉步出營。吳國較之龐然大物地楚國來說,是一個極落後貧窮的小國。但是就是這個小國,常年戰事不斷,反而全民皆軍,戰士素質極高,戰鬥力遠在楚軍之上。當伯出營時,三軍已在鼓號的命令下集合完畢,嚴整的軍陣,森然的殺氣。透著不可撼動的強大氣勢。

伯自得地一笑。率領眾將向轅門外迎去。

「相國請上座,大王可安好否?」

將伍子胥迎進大帳。伯與眾將再次向他施禮問安,並問起闔閭情形。

伍子胥穿著一襲暗黑色的深衣,上繡藻、火、粉、米、黼、黻六種畫紋,袍裾上還有暗金色地雲紋,頭戴一頂高冠,白髮如銀,面容肅穆。

「大王身體康健,一切安好。」伍子胥拱手如儀,回答了一句,然後在主帥案後坐下,大袖一拂道:「眾將請坐。」

眾將依次序在一張張幾案後跪坐了,伍子胥待眾人坐定,面色一沉道:「伯」

「末將在!」剛剛入座的伯連忙起身,拱手答案。

「伯,大王令你統軍剿殺掩余、燭庸兩個叛逆,戰事連綿,前後接近半年之久,耗費錢糧無數,楚人分明打著坐山觀虎鬥地心思,不肯出兵助他,撮爾叛逆,為何遲遲不能令其授首?」

伯苦笑道:「相國明鑒,非是末將不肯用命,只是打敗掩余、燭庸易,擒殺這兩個賊子卻難,楚國地域寬廣,山川河流複雜,掩余燭庸每戰必敗,敗則必逃,借山水掩護四處逃竄,末將昨日剛剛搗毀他們位居大別山下的巢穴,如今他們又向居巢方向逃竄而去,末將正欲收攏各路兵馬,明日一早便要追向居巢。」

伍子胥一聽勃然大怒,拍案道:「混賬,掩余燭庸昨日便逃了,你明日才要發兵去追,如此打法,焉能捉得這兩個賊子?」

伯雙眉一挑,隨即壓下,忍氣道:「相國明鑒,這裡是楚國,末將的敵人雖然是掩余、燭庸,可楚人大軍集於柏舉、英氏、下蔡一線,以大別山和穎水為屏障,對我軍虎視耽耽,伯孤軍在外,敢不小心?是以三軍未曾集結之前不敢妄動。掩余燭庸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自可行動自如,而伯大軍,牽一髮而動全局,兼之糧草轉運困難……」「呸!」伍子胥鄙夷道:「別人不知楚國情形,你也不知道嗎?楚王昏饋,奸臣當道,那班奸臣只知爭權奪利,陷害忠良,要不然也不會愚蠢到坐失良機,任由掩余、燭庸被趕得如喪家之犬,卻不出兵與他們聯手了。他們若肯趁你不備攻擊,也不會退縮不前了。至於糧草……」

伍子胥重眉一擰,殺氣騰騰地道:「此去居巢。盡多城池,而且守軍不多,絕非你的對手,只要打下城池,還不能就地籌集嗎?對逃兵敗寇,便該以雷霆之勢迅而擊之,似你這般畏首畏尾的打法,簡直是坐失軍機。」

伯與他用兵之法頗有不同,受他這番教訓心中也有些恚怒。只是伍子胥權高位尊,又是最受闔閭器重的人,如果與他當眾爭辯,以他逾駁逾烈的性情,只怕要吵個不休,讓眾將都看了笑話。

伯想至此處,忍下了這口惡氣。說道:「是,相國教訓地是。末將昨日奇襲掩余、燭庸大營。他們倉惶逃竄,許多東西都不及攜走,是以被伯得到了一件極重要的物事,方纔正在帳中研究,因事關重大,末將始終拿不定主意。相國恰在此時趕到,正是天助我吳國。末將還要相國來拿個主意。」

伍子胥動容道:「哦?是甚麼東西,如此重要?」伯欲言又止,伍子胥見之恍然,吩咐道:「眾將各回本營,本相且與伯將軍議事。」

眾將起身,轟然稱諾退下,伯忙肅手道:「相國請到末將帳中看看那件物事。」

伍子胥不知他得了甚麼寶貝,竟然如此慎重,好奇之下隨他出了中軍大帳,到了伯營帳。伯營帳前站著四名持戈的士卒。一見主帥和相國到來,忙掀開帳簾請他們入內。

伯案上還攤著那張羊皮地圖,他快步走過去,取來羊皮地圖,神秘兮兮地道:「相國請看。」

伍子胥詫然接過羊皮地圖,打開來只看了幾眼便聳然動容,失聲叫道:「你竟得了這樣重要的東西?」

他快步向前,趕到書案後坐下。把那地圖攤開。手指按在上面,仔仔細細看了半晌。「砰」地一拍書案,鬍鬚都抖動起來,亢然道:「好!好啊!伯,你為我吳國立了不世之功!有了這張楚國地理和兵力分佈圖,在楚國,我們就如入無人之境了!」

春秋時期,一些大國,便是本國大多數人都無法掌握較詳細的本國地理情況,再加上當時交通不便,訊息遲滯,任你有百萬大軍,雄關處處,也變得到處都是漏洞,一支掌握了另一國山川地理和兵力分佈詳情地軍隊,在對方的國土上便可以行動自如,趨吉避凶,步步先機。得了這樣寶貝的東西,伍子胥如何不興奮欲狂。

他這人脾氣暴躁,心直口快易得罪人,但是倒沒什麼私心,一見伯得了這樣重要的東西,立即決定為他請功了。

伯倒未露出喜色,而是眉頭微蹙道:「相國大人,末將也知這件東西意義重大,但是……如此重要的東西,雖說在倉惶逃竄之中,按理說,掩余燭庸也不該遺下。是以伯得了這件東西,曾經反覆思量,相國以為,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伍子胥目光一閃,立即拿起地圖迎著光亮瞇起眼睛仔細看了一陣,然後微微點頭道:「看墨跡,倒不似剛剛繪就,不過……」

他站起來,在帳中徐徐踱了幾步,微微冷笑道:「如果說這件東西是掩余燭庸故意遺落,甚至故意繪成送給我們,也未必……就是假地。」

掩余燭庸投靠了楚國,而楚國卻把他們當成了看門狗,驅使他們與吳軍相鬥,卻不發兵相助,以致兩人兵馬損失殆盡,此刻掩余燭庸對楚人的恨,恐怕不亞於屠滅了他們滿門的姬光,如今他們拿姬光沒辦法,既然楚人把他們當劍使,他們一敗塗地時玩上這麼一手,借吳軍之手,還楚人一劍,報這被人坑了一計的大仇也未必便不可能,這就是人性。

兩個人目光一對,彼此心意已經瞭然。伯頷首道:「相國說地是,掩余、燭庸的人馬對我們已完全沒有威脅。而楚國君臣,個個只為一己私利打算,這張地圖上的兵力分佈如果是假的,他們也無法斷定我們一定中計,亦或知道我們要攻打哪裡,仍舊無法安排伏兵讓我們落入陷阱,所以……它地真實性非常大。」

伍子胥白髮凜凜,臉膛發紅,目中射出炯炯地光芒來:「明日不動聲色,繼續追殺掩余燭庸。同時分派機警、慣說楚語的士卒扮成行商按地圖上地兵力分佈進行打探,窺其虛實真假。」

「相國的意思是?」

伍子胥霍地轉身看向他:「伯,你我滿門數百位親人慘死地大仇,也許……靠著這張地圖,就能報了!」

伯也知這地圖作用之大,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大膽的想法,聽了伍子胥地話,伯不禁駭然道:「相國,你是要……是要……」

伍子胥一下子攥緊了手中的地圖。沉聲道:「不錯,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時值冬季,這個季節不必種田,可以抽調大量士卒參戰。同時,又不會像北方的嚴寒程度,讓大軍行動困難。我們正好借此機會,敦請大王發兵。直搗郢都,殺死楚王、報仇雪恨!」

伯駭然道:「相國,這會不會太大膽了伍子胥的眼睛已經隱隱泛起了血色,森然一笑,殺氣隱隱地道:「兵行險著就是如此了,否則如何成就大事?雖然看似危險,但是有這地理兵力圖。我們卻能如履平地,進退自如。」

他激動地喘了口大氣,攥著地圖地手緊緊按在自己的心口:「伍員全家,三百六十五口人吶,家父、家母、兄長、夫人……,還有我那剛剛滿月的孩

他的眼中泛起了淚水,赤紅色地淚光:「他們囚禁了家父,引我們回郢都送死。家兄明知必死,還是回去了,我卻逃了出來。伍員不是貪生怕死。我苟且偷生,不惜背負無數罵名,為的就是報此血海深仇。多少日子以來,我雖身邊吳國相國,位高權重,心中卻無一絲歡喜,每天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親人血淋淋的屍體……無盡的煎熬。唯有仇人的血。才是療治它地靈藥!」

伯想起自家父母兄弟,無數親人地慘死。眼中也不禁溢出了漣漣淚水:「相國,伯背負血海深仇,如山之重,何嘗不想能殺回楚國,報此大仇,可是……可是以我們的實力,能成嗎?」

「如何不能?」伍子胥霍然抬頭,甩落眼中淚水,臉色有些獰厲地道:「如果沒有這張圖,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你我地大仇都報不了。如果楚國這個新君同已死去的那個昏君不同,讓楚國重新強大起來,我們更無機會。所以,只要這圖是真的,這個機會我們就一定要抓住。」

他吁了口氣,神色平靜下來:「至於大王那裡,倒不必擔心,大王雄才大略,志在稱霸諸侯,然而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國力不夠強大,要稱霸於諸侯,沒有赫赫武功,便不能令天下諸侯欽服。楚國是當今大國,如果我王能攻陷郢都,必令天下側目,諸侯臣服,吳國威信大增。有此不世之功,只要我們計劃周詳,必獲大王允准。」

伯喜形於色地道:「相國說的是,你我的血海深仇,看來真要著落在這張地圖上了。」

伍子胥微一頷首,眼中露出陰鷲地神色:「伍員這次真是來對了,咱們先要證明這張圖地真假,一旦證實,伍子胥立即驅車回姑蘇,向大王請命!」

在伍子胥心中,一家之仇實比他所效忠地國家還要重要萬倍,為此,他顛覆過別地國家,殺死過收容他的恩主,自從伍家被滅門之後,他似乎已全然是為了復仇而活著,只要能報仇,他可以不惜一切,不擇手段,近至喪失理智的地步。

他和伯,對楚國都有著刻骨的仇恨,吳國第一號、第二號權臣都是這樣的心思,在他們上邊又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梟雄,他們……要在楚國上演一出怎樣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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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愛恨情仇天下事


衛國宮城外停著一隊車馬,前後各三十輛戰車,三百名披甲武士靜靜地矗立在那兒。起風了,風吹著沙塵,披甲的武士們都瞇著眼睛,將領們把盔甲盆領都罩得嚴嚴實實的以防風沙,天色陰陰沉沉的,看樣子或許今天就會下雪。

宮門打開,國君姬元和君夫人南子在一大群公卿大夫和宮中侍衛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姬元穿著一身諸侯的裘衣,而南子的服飾尤其特別,貂毛沖內,外裳華麗,領口是雪白的貂尾環繞而成,毛茸茸的貂尾把她皎潔秀美的臉蛋襯托得像一朵雪連花,一雙亮晶晶的烏黑眼眸,帶著比寒風更冷的霜雪,然而那容顏仍然嬌艷不可方物。

「夫人一路小心,天氣寒冷,夫人要注意保重身體。」姬元溫柔體貼地對南子說道。

當衛國君臣明爭暗鬥日趨激烈的時候,做為齊豹一方的領袖君夫人南子卻突然提出要回宋國探訪父母。她回國省親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她在目前這樣微妙的情形下突然提出回宋國,那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衛宋兩國唇齒相依,共抗強晉,一直保持著極為密切的關係。姬元雖恨南子與公子朝、齊豹等人合謀,取兵符令箭助他們誅殺了公孟縶,然而因為南子的身份,除非她要篡奪自己的君位,否則是不可能與她撕破臉皮的,因為南子回國的事,他對齊豹等人地行動步伐也暫時放緩了。齊豹等人謀權不假。卻沒有篡位野心,他不能因小失大,在沒有摸清南子這番舉動的真實意圖之前,他必須暫時隱忍。

「多謝國君。小童這就去了,國事繁重,國君和諸位大夫請回宮吧。****不必再行相送。」南子淺淺一笑,向自己這位貌合神離的夫君柔聲對答一番。

「好。好好,待見了宋君和君夫人,請代為夫向他們致禮。」姬元走到車前,體貼地攙起南子的手臂扶她上車。

南子一手扶著姬元,一手提起裙裾,款款登車。

一朵雪花飄搖而下,南子瞧見,伸出玉掌。雪花落在溫暖地掌心,迅速融化,就像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

「下雪了。」南子輕輕一歎,回眸淺笑道:「國君請回,諸位大夫請回,南子這就去了。」

「夫人一路小心。」

「君夫人一路小心。」

姬元與一眾公卿大夫拱手道別,車馬轆轆,冒著風雪向宋國而去。

人群中站著公子朝,南子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公子朝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黯然。魯國曲阜。叔孫氏府。門外寒風呼嘯,百木凋零,廳中卻是暖意如春,就連廳柱下的花草都像春天般地鮮翠欲滴。

叔孫玉與孟孫子淵正在廳中飲酒,身旁放著兩個燃燒正旺的火盆。

「唉,我一力舉薦姬宋為君,看來是走了季武子地老路了,咱們魯國國君。都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我前日薦子入朝為官,本來十拿九穩的事。竟然被他以我兒年輕,還需歷練為由給拒絕了。每每想起,真是氣憤難平!」

孟孫子淵一聽,不禁升起同仇敵愾之心,拍案道:「誰說不是,我兒也是被他以同樣理由給拒絕了,想當初若非你我二人保舉,他能登上君位?哼!想不到他居然投向季孫意如一方,那老匹夫也不知使了怎樣手段。^^^^聽說……國君欲納季孫子菲之女季孫小蠻為夫人,季孫小蠻那丫頭卻離家而走,迄今下落不明,奇怪,姬宋這小子怎麼不但沒有遷怒於季孫意如,反而與他走的更近了?」

叔孫玉冷冷一笑:「還不是因為孔丘匹夫,姬宋哪有什麼心機,這都是咱們魯國大行人孔仲尼教給他的手段。嘿嘿,你不用擔心,姬宋對季孫意如也沒抱什麼好心眼,他是明知只有你我抱成團,再與他聯手,才能對付季孫意如,不虞你我會對他不利,所以才有意壓住我們,不想一下子滿足你我的要求,你看著吧,最遲明年春祭,你我的兒子一定會入朝做官的。」

孟孫子淵略一思忖,蹙眉道:「姬宋在以我們三桓互相制衡,趁勢坐大自己?」

叔孫玉酌了口酒,淡笑道:「當然,他有此心,我不奇怪,孔丘使出這樣手段,我也不奇怪。唯一可慮之處時……我等本欲借此良機把季孫意如掀下去,可國君既存了這樣地念頭,恐怕不會任由他倒下去,只是季孫意如根基深厚,一旦被他緩過氣兒來,那時局勢恐怕……,姬宋小兒,在玩火呀……」

孟孫子淵把玩著酒杯,沉吟道:「子玉,原以為罷了他的執政之職就能達到我們的目的,可是等到真的逼他辭去執政,我們才知道這幾年的經營,他在朝中已經擁有了多麼大的力量,如果你我與國君繼續這樣離心離德,互相猜忌,早晚必為季孫意如所趁,重新踩到我們的頭上。你我並沒有什麼野心,只是希望打壓季孫意如,免得他一家獨大而已,莫不如向姬宋剖白心意,只有聯合了他,才能真的壓倒季孫意如啊。」

叔孫玉冷哼一聲道:「說的容易,姬宋有先君前車之鑒,視我三桓如虎,我們如何取信於他?」

孟孫子淵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聯姻!」「聯姻?」叔孫玉一怔:「你要把女兒嫁給國君?我記得……你兩個女兒都是庶出地吧,雖說姿色都很俊俏,但出身卑微,恐難立為夫人……」

孟孫子淵沒好氣地道:「還用你來提醒老夫嗎?我說的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

叔孫玉又是一呆:「我女兒?你說搖光?她已許配慶忌……」

孟孫子淵不耐煩地道:「慶忌?如今姬光已完全掌握整個吳國,僅從他打得強大的楚國一直不敢與他交鋒,吳軍的強大已可見一斑,如今慶忌能否復國殊為可知呢,何況,他即便復國,也是吳國之主,你我的基業卻在魯國,難不成把偌大家族搬到吳國去?做吳國夫人和做魯國夫人,哪一個對你叔孫氏更為有利呢?」

叔孫玉略一遲疑,搖頭道:「不妥,我已應允慶忌,怎好食言?」

孟孫子淵笑道:「這樁婚事,所知者不過三兩人,我們如今允他在費城駐兵,對他已是仁盡義盡,為了一個女子,他能有微辭麼?再說……」

他目光一沉,冷冷地道:「慶忌與季孫意如打得火熱,他的軍營在季孫意如地封邑之內,又得季氏成碧全力相助,即便慶忌復國成功,季孫氏對他地幫助也遠遠大於你的一樁婚姻,到那時,得吳國之力最多地,恐怕仍是季孫意如,如果你我現在不把國君牢牢掌握在手中,到得那時,大勢已去矣。」

叔孫玉沒想到一向粗獷的孟孫子淵居然能有如此長遠的看法,聽了這番話已是大為意動,孟孫子淵又道:「子玉,你只有這一個女兒,不會想她遠嫁南方蠻荒之地吧?再說,世家大族的女兒,總要為家族擔負起應盡的責任,與國君聯姻,你立即就是國戚,只要取得了國君的信任,咱們三方聯手,你叔孫世家立即就是魯國第一人。」

叔孫玉悶頭喝了杯酒,沉吟半晌道:「這個……,慶忌伐吳,只在明年三月,我們是否再等等看。」

孟孫子淵嘿地一聲道:「我自然能等,只是國君已立,擇夫人入宮乃是朝之大事,聽說孔丘正在公卿世家裡為他擇選夫人人選,不知他那裡等不等得,何況……慶忌就算復國,憑著季孫意如對他的恩情,也足以抵消與你聯姻的親密啊。」

叔孫玉喟然長歎一聲,緩緩道:「咳,只是我那女兒脾氣……罷了,我們且飲酒,待明日尋個機會,我再與女兒好生談談。」

孟孫子淵眉開眼笑地道:「這就對啦!令嬡姿容嫵媚,可不比那季孫小蠻差上一分半毫,姬宋只是與她一向不熟罷了,待見了令嬡美色,哪有不動心的?呵呵,如果搖光能成為我魯國君夫人,老夫便把兩個女兒……,啊,詩竹年方十二,年幼了些……,咳!不管了,就讓她們姐妹倆一同入宮,做了令嬡的嫁妝。哈哈哈,來來來,吃酒,吃酒。」

廳外,站著兩位家主的心腹家將,李寒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身旁寒風呼嘯,風冷,心更冷。僵硬地站了許久,嫉恨怨恚的獰厲之氣,漸漸在他眼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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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狹路相逢


黃河渡口清丘全線封鎖,等候衛夫人南子過河。南來北往的客旅行商只得在碼頭上停靠等待,碼頭上清理出相當大的一塊地方,周圍站滿了護兵,遠處貨車擁擠不堪,人們擠在一起,靠著貨車遮擋沿河下來呼嘯的北風,一邊彼此攀談。

人群中,一個葛衣少年四下看看,然後向旁邊一個四旬上下的行商笑問道:「大叔,渡口怎麼禁止通行了,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正眉飛色舞地與夥伴侃著昨日在犬丘城的一場艷遇,被人打斷頗有些不耐煩,不過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這少年雖是一身粗布葛衣,但眉清目秀十分俊俏,而且氣度舉止頗為不凡,這才收起輕慢之心,答道:「小兄弟還不知道嗎?衛國君夫人南子正要從此處過河,回宋國探親呢,人家是貴人,總得待君夫人過了河,咱們才能上路。」

那少年恍然道:「原來如此,多謝大叔相告。」

既知不是出了什麼狀況禁止過河,那少年才放下心來,他在人群中往碼頭前面擠了擠,望著遠處奔湧磅礡的黃河水,長長地吁了口氣。旁邊兩個船夫正在聊天:「噯,你聽說了嗎,吳人打進楚國去了?」

旁邊人一呸了一聲道:「這算什麼消息?吳人打進楚國半年多了,佔了多處城池,也不見楚國出兵,嘿!主少國疑,新君才11歲,不濟事啊。堂堂楚國,數十萬雄兵,被人欺上家門。倒是吳國掩余、燭庸領兵相抗,實在叫人好笑。」

那船夫笑道:「你這已是什麼時候的消息了?我剛剛使船自下游過來,聽見行商說,掩余燭庸已經兵敗不知逃向哪裡去了,吳人趁勝追擊,如今已經打過柏舉,兵發雲夢澤了。」

那少年聽了清秀的眉宇間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慮,他舉目向黃河對岸看去,嘴角又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他呀。兵發吳國,駭得姬光只敢以刺客迎戰,掩余燭庸怎能與他相比,我的郎君是蓋世英雄,雖說掩余燭庸一敗,對他頗為不利。但是以他的本領,明年三月。一定能打回吳國去。」

河口寒風浩蕩,吹得他地袍袂抖擻不已,可是想起了那個人,他的心頭卻湧起一股暖流,絲毫不覺天氣之寒冷。眺望著黃河對岸,他的唇角溢出一抹甜蜜的笑意,在心底裡輕聲呼喚:「我千里迢迢趕來,很快就要見到你了。季孫家的女兒不願嫁給國君,可以逃之夭夭,你的搖光有了心愛的郎君。又豈會輸給了她,沒有勇氣逃家來尋你?今後,人家陪著你。一同征戰沙場,一同復國伐吳,你可開心麼?」慶忌帶著四名侍衛,扮成普通行商,一路南下,過黃河,渡漢水、長江,進入楚境。他離開衛國的時候。寒風呼嘯,雪花漫天,但是越往南走,天氣越暖和,進入楚境後,基本已不必穿著厚重的棉衣。這裡地山水風光也與北方不同,衛國的湖泊表層已經結上了薄薄的一層冰,而這裡仍是碧水蕩漾。草綠花紅。

位於長江流域的楚國與中原諸國不同。無論是官職的設置、文化的特點還是歷史發展。遠在上古黃帝時代,長江流域的文明發展就領先於中原。他們還最先發明了煉製金屬地辦法,但是在逐鹿一戰,黃帝、炎帝與少昊等族聯手,打敗了當時最強大的蚩尤部落,他們被迫南退到楚國一帶,成為了周人口中所稱的南蠻。

當然,在楚人眼中,比他們處於更南方的人或者長江流域原本的土人,才是南蠻。蠻人,也是分等級的。楚人祭祀火神祝融,祭拜東夷大禹,以鳳為圖騰,就連穿衣、座次的習慣也與周人不同,周人以左為卑,而楚人以左為尊。楚人的宰相名為令尹,也與周人官職不同。

因此,楚人被周人視為南蠻異類,什麼買櫝還珠啊,刻舟求劍啊,畫蛇添足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這些傻瓜故事都被安排在楚人頭上,楚人因此被周人編排得傻兮兮的。

但是語言上的勝利和岐視,卻不能影響甚麼,楚國第一任君主熊繹,受封為楚國之君時只是一位子爵,與宋國一開國就是一等公爵實是天壤之別,而且他地所謂領土也大多是未經開闢的荒野大澤,遍佈不甘馴服的當地野人,真正能受他控制地地盤不過是方圓百里的彈丸之地,貧窮到貢奉周天子的禮物只能是濾酒的苞茅和做箭桿的棘枝等野生之物。在中原諸侯之中,他更是毫無地位,每當諸侯朝覲周天子時,同樣是一方諸侯的楚君只能在宴席外面跑腿打雜,照看爐火,與賤役無異。

但是就是這樣一位小國寡君,不斷開疆拓土,疆域不斷擴大,成為雄霸天下的超級大國和整個中原的心腹大患,楚君熊通時開始擅稱武王,從一個小小子爵直接晉陞為與周天子平起平坐地王爵,開創了諸侯冒稱王爵的先河,唯因楚國兵強馬壯,天下諸侯也未見把他怎麼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正式文書、公開場合,堅決不稱其為王,仍稱楚子,以此自欺,無視楚王對周天子的侵犯。

楚人有很多獨到之處,他們最先發明了弩,他們鑄造的銅劍,較之中原人的銅劍能長出一倍,中原人的鑄造術,遠不及他們先進。他們還最先創造了中國沿用至今的行政縣制度,撼動了周人地分封制,為世人創造了一種新地統治模式。自楚武王開始,楚人滅他們眼中的南蠻小國三四十個,比東方大國齊國滅掉地小國還多,每滅一國,便設一縣,由流官管理。迄今已兩百多年。

然而,楚人的輝煌,同樣會因為君主的昏庸走入了下坡路,楚平王在世時,為加強集權,像伍家、伯家等忠於王室卻因世代在楚為官,勢力過於龐大的家族盡皆被剷除,囊瓦、費無極、鄢將師等一眾奸佞受到重用,把楚國朝堂折騰得烏煙瘴氣。朝廷地**導致整個楚國行政效率變得極其低下。

等到如今新君登基,主少國疑,奸臣當道,楚國政局更加複雜,否則也幹不出讓出自己國家領土,放任吳軍與掩余、燭庸在此廝殺蹂躪的主意了。唯其如此,對這個國家就得下些猛藥。才能逼他們與自己一同作戰。

慶忌一路琢磨著楚國情形,一面想:「如今想要互通聲息實在難如登天,也不知兩位王叔是否依約引吳軍攻打了楚人城池,若不讓楚人感到肉疼,恐難說服他們出兵伐吳啊。」

前方路上,行人漸漸增多,慶忌放下了轎簾,不再向外觀看。他閉目假寐了會兒,聽到外面車馬行人漸多,嘈雜之聲不斷。忽然心中一動,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如今時值冬季,雖說對長江流域來說。氣候不算寒冷,但是由於北地寒冷,南來北往的客旅行商在冬季會大為減少,如今怎麼這般熱鬧?

他掀開車簾向外邊看了看,行人神色匆匆,男女老少都有,扶老攜幼,背包擔荷。顯得十分匆忙。慶忌敲敲車窗,對馭者道:「停車,停車。」

待車子停下,慶忌掀開車簾跳下車去,迎面見一個老者背著個小包袱正踉踉蹌蹌走來,便走上去揖了一禮,含笑問道:「老人家,在下是從晉國趕來的客商。往年來此。因時近冬季,路上行人並不見多少。如今為什麼這麼熱鬧啊?」

那老人有點重聽,攏著耳朵大吼道:「你說啥?」

慶忌瞧他模樣,真想換個人來問問,但是又覺不夠禮貌,只好耐著性子扯開喉嚨大聲又說了一遍,老者一聽連連擺手搖頭:「回去吧,回去吧,別往前走啦。我們不是客旅行商啊,我們這是逃難吶。」

慶忌大聲問:「逃難?逃什麼難,出了什麼事情啊?」

老者高聲回道:「吳人殺來了,一路燒殺搶掠,**婦女,簡直就是一群強盜,郢都怕是都保不住啦,公卿大夫們比我們逃得還快吶,你這孩子趕去送死嗎?走吧,走吧,逃遠些才安全。」說罷拱手回了一禮急急地離開了。慶忌聽得發愣,姬光的人馬攻到了楚國都城郢都?這怎麼可能?

旁邊一個背著孩子的婦人見他是個俊俏後生,心生不忍,好心勸道:「小兄弟,別往前走了,到處兵荒馬亂,吳人真的快要攻進郢都了,暫且逃遠些避一避吧。」

「吳人攻到了郢都城下?傾吳國之力,又怎麼可能同楚國數十萬大軍相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慶忌聽得滿腦袋漿糊,奈何從這些逃難的庶民口中也打探不出進一步的消息,因為這些逃難地百姓還沒有見著吳軍的人影,完全是口口相傳,從楚國腹地逃來的難民那兒聽說了吳人攻進楚國,大肆燒殺搶掠、**婦女的消息,便心生恐懼,逃離了家鄉。

慶忌迎著逃難的人群繼續前行,到了中午時分,前方出現一座小城,城門口站著十餘名士卒,前邊一名佩著長劍的高冠博帶寬袍男子,正聲嘶力竭地安撫從城門中蜂擁而出的百姓:「父老鄉親們,吳人兵力有限,就算攻進了郢都,也無法分兵襲擾整個吳國,朝廷正在調集大軍反攻,大家不必如此驚慌,都留下來吧,一俟有了消息,我會引領大家避到附近山上,不會受到吳人殘害地。」

可惜他喊得聲嘶力竭,卻沒人理會他,難民們反加快了腳步。慶忌瞧這男子,大約二十四五歲年紀,身材勻稱,目光明亮、鼻如懸膽,頜下一部微鬚,衣冠楚楚,相貌清矍,像是個有官職在身的人,便下車上前問詢。

那人聽說他是晉國商人,苦笑道:「原來是遠方來的商旅,本人姓范名蠡,字少伯,乃是本地縣大夫,吳人犯境。百姓倉惶,若說具體情形,其實本大夫也還沒有瞭解得太清楚。客人不妨先在本縣住下,待有了確切消息,再定行止。」

「如此,多謝范大夫!」慶忌一揖到地,身子尚未抬起,忽然全身一震,霍地抬頭。失聲叫道:「你……你方才說,你叫甚麼?」

那位大夫有些茫然,抬起雙手看看自己上下並無不妥之處,這才答道:「本大夫叫范蠡,怎麼,這位客人識得我嗎?」

慶忌一臉愕然:「范蠡,你居然是范蠡?」

「正是本大夫,有什麼不對?」

慶忌長長吸了口氣。*****極力壓抑住心中的驚訝。在他所知的歷史中,范蠡登上歷史舞台是在越國,至於他在楚國做大夫的歷史卻不盡詳細,他還以為現在范蠡已經到了越國,卻不知范蠡正是在吳國大破楚國郢都之後,朝廷**,君主無為,心灰意冷之下才投靠了越國,而且到了越國又坐了二十多年的冷板凳,直到越王勾踐要入質於吳為奴時才得到重用。只是他不知這個范蠡是不是同名同姓地另一個人。為防認錯了人,慶忌忙問道:「那麼,有位文種大夫你可認得?」

范蠡一聽。臉上些許警覺頓時消失,和顏說道:「原來你是子禽的朋友,是他對你提起過我麼,子禽是范蠡好友,本在郢都為官……」

說到這兒,他面露憂慮之色,輕歎道:「如今謠言漫天,本大夫派出的人還沒有回來。我也不知郢都如今情形如何,子禽是否安然無恙。」

慶忌此來楚國,是為了同楚君接觸,如今楚國這樣混亂,恐怕不能從容到達郢都,直接請見楚王了。既有這位楚國大夫,慶忌自然不會再隱瞞自己身份,慶忌忙肅然道:「實不相瞞。本公子並不認識文種大夫。只是兩位都是楚國地青年俊彥,本公子遠在他國。也已久仰大名了。」

楚國之大,還遠輪不到范蠡、文種這樣的小官出人頭地,至於名望,兩人也是藉藉無名,既非二人友人,卻說什麼遠在晉國便久聞大名,那便是不實之言了。而且他自稱本公子,更令范蠡驚訝莫名,他訝然問道:「不知閣下……到底是什麼身份?」

慶忌看看左右都被自己和范蠡手下士卒環繞,不虞被人聽到,這才肅然答道:「本公子乃先吳王之子慶忌,此來楚國,欲求見楚王殿下,共商討伐姬光大計。」

「喂喂,對我客氣點兒,不要推推搡搡的。」

「少廢話,荊將軍、艾將軍都吩咐過,軍營重地,一切閒雜人等不得靠近,你鬼鬼祟祟地來幹什麼,有什麼話,待見了我家將軍再說吧。」

叔孫搖光氣極:「什麼荊將軍,艾將軍,你叫慶忌來見我,哼哼,他見了自然知道我是誰。」

叔孫搖光剛剛驕傲地揚起頭,肩頭就被一名戰士粗暴地推了一把,弄得她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慶忌手下的兵丁能如此忠於職守,她心中其實頗有些歡喜。

季孫小蠻離家出走後,姬宋惱羞成怒,此事給他衝擊很大,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個國君是如何的名不符實。季孫意如也頗為惱火,便想在家族中另尋一個女子與國君結親,以確保和國君保持較密切地關係。

孔丘如今是姬宋身邊最為信任的人,他最為謹守周禮,怎會坐視國君與同姓成親,做出有失禮儀的事,但是他看準了三桓的心態,所以表面上做出一副要在魯國公卿中為國君聘選夫人的模樣,私下裡卻派出使節與各異姓諸侯國進行聯絡,希望國君能聘選他國公室之女為夫人,這樣可以大大壯大國君地實力,在與三桓的勢力角逐中取得更大地優勢。

三桓卻沒有察覺他的用心,叔孫玉聽了孟孫子淵相勸,也覺得女兒做魯國夫人,無論對她自己還是對整個家族來說都更合適,何況慶忌能否復國還在兩可之間。不料他剛剛對女兒透露了他的意思,就遭到了叔孫搖光的強烈反對,父女二人爭執不下,叔孫玉氣惱之下,把女兒禁在府邸中本想耐心說服,誰料她卻效仿季孫小蠻,也來了個一走了之。

「喂,你別那麼粗魯,說不定真是公子的什麼人呢?」

叔孫搖光在前邊走著,身後傳來幾名艾城守軍的竊竊私語。

「我看倒想是個探子。」

「嘿嘿,那可不一定,我剛剛注意到,這個人可沒有喉結,他呀,哼哼,應該是個女地。」

「我就說呢,哪兒來了那麼多地美男子。女人……會不會是公子在外邊惹了什麼風流債,人家找上門來了?」

其中一個低聲道:「若是被艾將軍看到那就慘啦,嘖嘖嘖,兩個人都是公子的人,這爭風吃醋起來……」幾個兵卒吃吃直笑,叔孫搖光聽了心中一沉:「女人?才離開幾個月,他就耐不住寂寞,找起別地女人了?」

雖然早知慶忌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一想起來,叔孫搖光心中還是有些吃味兒。尤其是……艾將軍?難道還是個男人?魯人好男風地極少,叔孫搖光想想他和一個男人恩愛的模樣,就覺得十分彆扭。

沿著艾城大道正往前走,前方一名佩劍的將軍在兩名扈兵隨從下迎面走來,一見幾名士卒押著一個便袍少年走來,那位將軍站住腳步,問道:「他是什麼人?」

叔孫搖光身旁一位伍長連忙上前施禮:「回稟艾將軍,遵將軍指示,艾城外圍全面加強了戒備。這個人在艾城附近鬼鬼祟祟,被我們發現後又不肯表明真實身份,只是口口聲聲要見公子,行跡十分可疑,所以拿來請將軍審訊。」

「喔?」季孫小蠻上下打量叔孫搖光一番,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她按著劍,上上下下打量起來。叔孫搖光聽說他就是艾將軍,一瞧他模樣,果然十分地俊俏,若換上女裝,比許多女子都要嫵媚,恐怕他和慶忌真的是……,一股怒火也自心頭油然升起。

「他是女人!」季孫小蠻只見過叔孫搖光幾面,而且都是遠遠看過,當時還是著女裝,因此雖覺面熟,一時卻未想到她就是叔孫搖光,但是叔孫搖光的打扮卻逃不過她的眼睛,只看了幾眼,她已認出叔孫搖光必是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姿色十分出眾的女子。

一股莫名的妒火在她胸口騰地一下燃燒起來,而叔孫搖光看著這個比女人還女人的俊俏小將軍,一股比她更強烈十倍的妒怒之火更是在她眸中熊熊燃燒……

一陣風來,那名離她們最近地伍長不由打個冷戰,急急地退了幾步。

「有殺氣!沖宵的殺氣!」眾武士有志一同,心頭升起一種危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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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2:52 |只看該作者
第183章   有志一同


此刻,慶忌還不知道後院起火,兩個刁蠻少女會面,醋罈子倒了一片,他只道後方有梁虎子、荊林、孫武、英淘這一干忠勇之士,如今仍是波瀾不經穩如泰山呢。此刻的慶忌非常開心,因為他遇到了范蠡。

范蠡和文種現在是楚國官場上的兩個年輕人,職位只是下大夫,治國能力也未必如如他們在越國時那般老辣,畢竟,政治能力也是一點點錘煉出來的。可是他們兩個的資質在那兒擺著,絕對是兩隻趁級績優潛力股,只要假以時日磨礪,他們就會成為星光璀璨的政界明星。

慶忌現在最缺的人才,見了這樣傑出的人士,如何不心嚮往之。然而,招攬人才,自己也得有一定的實力,人家不圖你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也是圖在你手下能大展拳腳,一抒平生報負,以慶忌如今的條件,還不具備到楚國挖牆角的條件。

不過,在他想來,歷史上的范蠡和文種在楚國放著好好的大夫不做,卻跑到越國去輔佐一個幾近於亡國的勾踐,必然有其不得不離開楚國的原因。自己如今既然有幸遇到他們,不妨與之好好交往一番,彼此套一套交情,那麼來日他們在楚國混不下去,準備跳槽的時候,自己這個好朋友就必然成為他們的第一選擇,是以慶忌對范蠡禮敬有加,反倒范蠡弄得受寵若驚。

要知慶忌可是王子,而范蠡現在的職位只不過相當於後來的縣令,而且還是流官,並非子承父職,代代傳承的勳卿,慶忌如今雖然落魄,以一個王子之尊對他一個小小的縣大夫如此禮敬,也足以令他惶恐了。

知道了慶忌的來意,范蠡十分歡喜,楚越兩國因為邊界不清。年年征戰,就在前年,慶忌、掩余、燭庸還領三路大軍伐楚,彼此雙方乃是仇敵。然而如今姬光發兵伐楚,燒殺搶掠、**擄掠,卻成了雙方共同的敵人,共同的利害關係使曾經的敵人變成了如今的戰友。

慶忌可是吳國名正言順地繼承人,如果楚國與吳國做戰時,有一個吳國法理上最正宗的繼承人站在他們一邊,那麼從道義上。他們就是正義之師,是為吳人主持正義。從實質上,既可以增加一支生力軍以解楚國之圍,同時又可以最大限度的影響吳人的戰鬥力。

只要打起扶保慶忌復國的旗幟,對吳國的軍心士氣必有重大影響。一旦慶忌復國,楚國與吳國有恩,雙方就可以盡量通過談判和平解決邊界問題。這樣楚國就可以抽調出大量軍隊應付來自北方強晉等國的威脅。至少,與吳國的休戰,對楚國的休養生息是大為有力的。因此,范蠡對慶忌也十分禮遇,將他請進縣大夫府,以上賓之禮款待,由夫人親自照料安排飲食住宿,同時分派幾路探馬,打聽郢都消息,以便護送慶忌去見楚王。

一連三日。慶忌便住在范蠡府上,兩人閒暇攀談,論起天下大勢,治國方略,各抒見己,各出機杼,彼此對對方地能力、見識都十分欽佩。兩人年齡相仿,本就談得來,慶忌又是有意結交,三兩日下來,兩人已成了無話不談的極要好的朋友。

這天下午。范蠡急急來請慶忌,慶忌隨他來到前廳坐定,只見廳前已經站著兩名葛袍漢子,一個瘦削矮小,面色黎黑,頜下微鬚,形貌有些猥瑣,另一個看來魁梧高壯。方臉膛、一字弔客眉。兩人往那兒一站,形容各異。偏偏還是一個白袍一個黑袍,看著就像黑白無常,慶忌不禁注意地多看了兩眼。

「哦,這兩個人,是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剛剛得到郢都的消息,所以我特意請殿下來,一同聽聽他們的消息。」

范蠡愁眉淡鎖,顯然已經從這兩個探子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請慶忌上座,憂心忡忡地對那黑袍瘦削的漢子吩咐道:「把你地消息說與殿下聽,要盡量詳盡一些。」

「是,大人!」那漢子連忙抱拳答應,然後把他所知的見聞一一說了出來。

二十多天前,吳國掩余、燭庸兵敗逃走,隨後吳國相國伍子胥率兵五千趕到前沿與伯合兵一處追殺掩余,燭庸,沿途攻破幾座小城,因為那些城池都是附庸於楚國的小國,並非楚國本土,楚人只做壁上觀,並未發兵抵抗。

幾天後,吳王姬光突率大軍三萬來到楚國,與伍子胥、伯合兵一處,兵員共計五萬五千人,除了必要的留守軍隊,這已是吳國舉國之兵,這支軍隊不再搜尋掩余、燭庸下落,突然下落不明。當楚國得到消息時,吳**隊如同神兵天降,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柏舉。

消息傳到郢都,楚人大驚,立即下令,使頓、胡、陳、沈、許、蔡六個附庸國發兵助戰,並調楚軍主力增援柏舉,六國還未發兵,楚軍主力還未趕到柏舉,吳人經一日兩夜血戰,已拿下伯舉,兵發雲夢澤,兵鋒所指,正是郢都。

吳人進軍如此神速,而且對楚人各處駐紮軍隊的地點、兵力的多寡瞭如指掌,把楚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向慣於外線作戰的楚人從戰略上從未設想過會有人打擊他們的家門,出現在他們的都城,一時驚慌失措,調度失靈,空有數十萬大軍守在外圍,卻被吳人鑽進腹中,鬧了個天翻地覆。

直到此時,楚人才知道一向臣服於他們唐國和蔡國居然投靠了吳國,反過來同楚國作戰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楚國令尹囊瓦,唐、蔡兩國國君到楚都郢城朝供時,囊瓦向唐、蔡兩國國君索賄過重,兩個小國國君無法滿足囊瓦的貪慾,被他囚禁達三年之久,直至兩國送來厚禮,才被釋放回去。

表面上,兩個小國君主仍對楚國附首聽命,但是他們回國後對天盟誓,普天之下。不管是誰,只要出兵伐楚,他們一定追隨。這個消息早已被耳目令通地吳國相國伍子胥所掌握,當姬光聽說他們拿到了楚國地理兵力分佈圖時,自身也通曉軍事的姬光自然深深明白它所代表的重大意義,不禁欣喜若狂。

地理不會改變,但是如果時日過久,難保楚**隊地駐防和兵力的多寡不會有所變化,所以他當機立斷,決定立刻出兵伐楚。一舉拿下楚都,威懾天下諸侯,建立不世霸業。

然而吳都姑蘇距楚都郢城過於遙遠,吳師最大的困難就是軍需補給,吳軍雖驍勇善戰,可是兵員數量遠遜於楚人,因此要想攻佔郢都。只有閃電出兵,直插要害,這樣補給就成了問題,因此早就立誓要向楚人報復的唐、蔡兩**主成了他們的堅定盟友,負責為他們提供軍需補給。

即便如此,蔡、唐兩國要馬上運送大量糧草也追不上吳軍地進攻速度,同時也為了不斷鼓舞軍心士兵,所以吳王姬光下了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命令,這一路打下來。吳**隊吃楚人的,穿楚人地,用楚人的。連女人都睡楚人的,這一來整個楚國誰人不怕?

是以除了站著一根、躺下一條,地無一壟、房無片瓦的乞兒,無論公卿大夫,還是楚國庶民百姓,但聞吳人之名,莫不望風而遁,這才出現在整個楚國百姓大逃難的場面。實際上楚國地域太過寬廣。吳國幾萬軍隊根本不可能拉開那麼長的戰線,他們所攻的只是楚都郢城一線而已。

當然,楚人並不知道吳人如此利害,是已經得到了一份詳盡地楚國地理軍事地圖,還以為吳國相國、大將軍分別是伍子胥和伯,這兩人本是楚人,離開楚國一共也沒幾年,對楚國地理過於瞭解地緣故。

慶忌聽得屏息,半晌才問起他最關心地事情:「姬光可曾攻下郢都?」

那白袍弔客眉的漢子說道:「吳軍進兵神速。聽說他們已攻佔柏舉。令尹囊瓦大人立即回師,在雲夢澤設下防線。這時候,頓、胡,沈、陳、許五國也已各自派來了人馬,與囊瓦大人合兵一處,總兵力猶在吳師之上。吳師由吳國大王姬光任主帥,伍子胥為右軍主將、伯為左軍主將,三路齊發,兵進雲夢澤,結果……」

「結果如何?」

慶忌一問,范蠡眼中痛苦地眼神一閃,黯然搖頭道:「結果……,如此危急時刻,囊瓦居然猶抱私心,使五國聯軍為先鋒,自率楚國精銳主力避於後陣,希冀雙方先拚個兩敗俱傷。」

說至此處,他痛心地一捶桌案,說道:「國難當頭,卻使外人主戰,自己督戰,同戰而不同心,縱然十倍於敵,又如何勝之?」

那白袍信使尷尬地一笑,舔舔嘴唇道:「大夫說的是,吳師以囚徒和新兵為前鋒,故意兵敗,引五國聯軍追殺入伏,然後三路大軍並起,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五國聯軍一逢敗仗,立即潰不成軍,返身逃命,吳師隨即自後掩殺,五國聯軍的逃兵衝垮了我楚軍地陣營,以致無法抵擋吳師的進攻,三軍各自逃散,陷入泥沼、自相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小人返回報訊時,吳師馬不停蹄,已直撲郢都去了。」

慶忌一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他還不知道吳軍如此戰果,竟是他一封書信提醒了掩余、燭庸,兩人為洩私憤,炮製出一張楚**力分佈圖來借吳師之手報仇導致的結果,心中只是大罵這楚軍忒也無能。楚人被打得這麼狠,倒是有利於說服他們與自己聯手,問題是……如果郢都被攻破,楚王被殺掉那可怎麼辦?

復仇男神伍子胥,那可是性如烈火的人物,而且他恨楚王已到了極點,楚平王雖然已經去世,可要讓他逮住了楚平王的兒子,那個才十一歲的小楚王,恐怕就是姬光攔著,他也得先一劍砍了那娃娃的人頭再說,如果楚王一死,楚人群龍無首,眾王子爭奪王位,那時他發兵伐吳,正好解了楚國之圍,恐怕根基未穩的楚國新君對此正是求之不得,他是絕不會剛剛登基立足未穩就派遣大軍去與他伐吳的。

「殿下如今做何打算?」范蠡目光炯炯地問道。

慶忌深深吸了口氣,面色凝重地道:「事不宜遲,慶忌立即趕往郢都,郢都城高牆險,姬光未必便攻得進去,即便攻得進去,想必楚王殿下也有充分的時間可以離開。楚國國力雄厚,兵強馬壯,一時地勝敗並不能決定什麼,我相信,我們的合作仍然可以繼續。」

范蠡眼中露出欽佩之色,歎道:「在下還以為殿下會心灰意冷,返回衛國。殿下意志果敢堅決,輕一身之重敢蹈險地,令在下欽佩不已。好,本大夫與殿下同去郢都。」

慶忌一愣道:「大夫也要去?」

范蠡揚眉道:「既為楚國大夫,當為楚國效力。如今郢都有難,我王危急,范蠡雖是一介小吏,兵卒不過數百,既聞消息,也當披甲勤王,以盡忠誠。「如果楚國臣子都像范大夫一般忠義,楚國必成天下第一大國。」慶忌欣然讚道:「來日慶忌如能伐吳復國成功,但願那時也有象范大夫這樣忠心耿耿、才智雙絕的臣子輔佐,如果我能一位象大夫這般傑出地人才,便心滿意足,必拜為相國,共謀大業!」

范蠡目光一閃,謙笑道:「殿下謬讚了,范蠡不過是一縣牧守,一方小吏,哪當得起殿下如此看重。」

慶忌微笑道:「少伯不必妄自菲薄,高居上位者,吳、魯、衛三國,慶忌也見過許多,在我眼中,那些公卿大夫們全捆在一塊兒,也不及一個范蠡。」

范蠡得他如此讚許,頓生知己之感,他神色激動得脹紅起來,目光瑩然地一看慶忌,暗暗吁一口氣,才能保持神色的從容:「殿下如此看重,實令范蠡汗顏。事不宜遲,范蠡這便去召集人馬,與殿下即刻啟程,趕赴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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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3:28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 兵破郢都


郢都,硝煙瀰漫,城門洞開,殺氣騰騰的吳國士兵簇擁著三輛戰車馳入城門。

中間一輛戰車停下,全身披甲,手按寶劍的吳王闔閭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像瓦剌太師也先以三萬對五十萬,意外地抓住大明正統皇帝時那種做夢般的感覺一樣,闔閭現在也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連他自己也未想到,自己能如此快速地打進郢都,原來看似強大的楚國竟是如此外強中乾。

「楚王現在何處?」伍子胥渾身披甲,手持大戟,鬚髮皆張,雙瞳赤紅地喝問。那殺氣凜人的模樣令人望而生寒。

被士卒押到面前的一位城守官原本還峙立不動,一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不由恐懼,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懼然道:「城……城破之時,太子少傅費無極大夫搶了大王倉惶逃出城去了,如今……如今不知逃向何處。」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天空的晚霞血一樣紅,這個時辰,已不能發兵漫無目的的四處追索了,伍子胥聽了回答不禁悵然若失。

伯善解人意,瞧見伍子胥模樣,他自己也身負血海深仇,自然瞭解伍子胥的心情,便道:「相國大人,如今我們打進郢都,破其宮城,囊瓦奸賊也在大人戟下授首,也算是報了滅門之仇了。如今楚王不過是一個任人擺佈的稚子,理他作甚,大王的大業要緊,在郢都站穩腳跟才是正理,只要咱們牢牢控制住楚國,將來要收拾那個逃亡的小楚王。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錯,子胥啊,如今破了郢都,你也算是報了大仇了,寡人實踐了對你的承喏,哈哈哈哈……」

年近四旬地姬光看著雖在戰火硝煙之中,仍顯巍峨壯觀的楚國都城。眼中露出貪婪之色。撚鬚鄙夷地笑道:「楚國數百年積蓄,舉國之財富,盡集於郢都,楚王未曾料到寡人能如此迅速地破城,四方勤王之師都不曾及時趕到,倉惶逃去,怕是什麼都不曾攜走。如今,這一切都是寡人的了。即日起。派兵搜刮郢都一切財富,全部起運我吳國。為我吳國所用!」

「諾!」手下領兵大將抱拳應命。

就在這時。一戶人家門扉破開,一個女子倉惶逃出,後邊搶出一名衣衫半袒的壯漢,半片甲冑還披在肩上,分明就是吳國士兵,攔腰一抱,便要把她搶回府去,一見大王車駕正在門前,他不由一呆。連忙向吳王和兩位大夫施禮。

這士卒施禮之時。手還攬著那楚女的腰肢。楚女好細腰,那楚女年方二八。姿容姣好,纖纖柳腰迎風欲折,看著果然嫵媚多嬌,尤其滿臉淚痕,更是楚楚可憐。

姬光向他一指,問道:「這是何人家的女子,你是哪一部的士卒?」

那人忙答道:「回大王,這女子是這座城門城守官地女兒,小人是先鋒營地士兵,第一批破城而入的,就是我們這隊隸屬於伍相國指揮的先鋒營。」

姬光哈哈大笑:「既是有功之士,理應給予犒賞,嗯……這女孩兒果然別有風韻。」

那士卒甚是機靈,連忙一推那少女,幾乎將她推倒在地,大聲喝道:「還不跪拜我家大王!」然後陪笑道:「大王若是屬意於她,那是她的榮幸。」

姬光大笑道:「一個城守官的女兒罷了,你要享用儘管拿去!」

他高聲吩咐道:「今日三軍入城,可盡情享用郢都一切,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三日之後,方罷刀兵!」

那士卒大喜,連連向姬光謝恩,拖起那少女便進了門。一進門扉,那少女掙脫了他手便要逃走,那士卒一掌把她打翻在地,揪住衣領一扯,內外衣裳便被一起扯了下來,露出赤條條白羊兒似的身子。

姬光身邊衛士瞧了人人眼熱不已,只是限於衛護大王的職責,他們不敢擅自行動。姬光看見他們羨慕的神色,呵呵笑道:「沒出息,小小民女有何可愛?來啊,隨寡人入楚宮,楚王妃嬪如今就是寡人地妃嬪,妃嬪以下各階級的宮女,盡由爾等享用。」

眾侍衛一聽欣喜若狂,揮舞劍戟狂呼不已。

姬光對伍員、伯笑道:「寡人享用楚王妃嬪,相國便可享用楚國令尹夫人。伯是我吳國司馬,便可入駐楚國大司馬府,享用楚國上卿地夫人侍妾,哈哈,今日我吳國君臣上下,各依秩序,入駐楚國君臣家中,盡情開懷。」

「謝大王!」伯拱手一揖,隨即扯了扯伍子胥地袖子,伍子胥猶自氣憤難平地直著腰桿兒拱了一拱:「謝過大王。」

姬光瞧他模樣,不以為忤,微微一笑,擺手道:「郁大夫,率兵分駐整個郢都,鎮壓一切敢予反抗者,哈哈,你們各自散去吧,起駕,入楚宮!」

大隊巴望著楚宮中財帛美女的侍衛如一群饞涎欲滴的野狼,拱衛著姬光向楚國宮城走去。

郁平然郁大夫隱隱覺得有些不妥,自來但凡能破一國都城者,少有能佔有其國的。楚王昏庸,奸臣當道,楚國百姓庶民對楚王早就已經失望,而且楚王集權甚重,國家以縣治為主,公卿大夫們所得的利益也有限。

如果闔閭入城能秋毫無犯,再盡量拉攏楚國的公卿世族,許以高官厚祿,以分封之制相誘,苦心經營一番,未必不能就此佔有整個楚國,把吳國疆域擴大無數倍,可是姬光的志向似乎……

他這道命令一下,便把楚人推到了誓死反抗的境地,郁平然有心相勸,可是看姬光兩眼放光,色慾攻心的模樣。便知自己人微言輕,恐難勸阻成功。再看伍子胥和伯,這兩位在闔閭眼中重量級地人物,對楚國地仇恨之意尤勝,一副恨不得把整個郢都燒成白地地模樣,恐怕也是……

郁平然輕輕歎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領著士卒按闔閭吩咐分守四城去了。

城中到處一片哭喊之聲。街頭橫屍無數,許多人家大門洞開,得了吳王命令地士兵肆意劫掠,姦淫婦女,郢都已變成了地獄一般的存在。

伍子胥帶著自己的侍衛,策馬驅車直奔他伍家府邸,一路上火光處處,死屍片片。無數人家傳出女子受凌辱時的哭喊聲,聽得他心中恨意稍減。待他趕到自家府門前。只見當初偌大一片府宅。已被夷為平地,殘垣斷壁,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當中。

伍子胥心頭的怒火騰地一下又熾烈燃燒起來,他跳下戰車,向前幾步,翻身撲倒在地,悲涼地哭叫一聲:「父親……」,便以額觸地,哽咽著不能言語。那雙青筋暴起的手緊緊地抓著地上兩坯泥土。身軀微微顫抖。

「囊瓦奸賊,已被兒子剁為肉醬。還有那楚王老賊……」,伍子胥咬牙切齒,在夜色火把照耀下面色猙獰如同厲鬼:「那老賊雖已身死,我也決不會放過他,明日……明日我便去他墳上,戳屍戮骨,報此血海深仇。」

古人敬天命畏鬼神,對死者極為尊重,伍子胥身旁將士聽說他竟要刨墳開棺,羞辱楚王骨骸,不禁為之駭然。

伍子胥灑淚祭罷自己家門,長身而起,厲顏喝道:「去楚國令尹府!」

楚國令尹如今是頭號大奸臣囊瓦,囊瓦在雲夢澤一戰中,因為錯用五國聯軍為先鋒,以致大戰方始,便被他們地潰軍衝垮了自己地軍陣,倉惶逃竄間他的戰車陷進泥澤不能出來。方才伯說他死在伍子胥戟下,只是拍拍他的馬屁,實際上亂軍之中,但見敵人,便有將士上前廝殺,誰還計較對方官職大小,要留給何人動手。所以那囊瓦到底是被吳國勇士所殺,還是死在恨他入骨的楚國將士手中,誰也無法分清。伍子胥趕去時,只能將他屍首剁個稀爛,然後拋屍荒野餵了野狗禿鷲以雪仇恨罷了。

囊瓦身為楚國第一權臣,府邸十分豪綽,被他搜刮來的絕色美女更是不計其數。伍子胥端坐在囊瓦專用的白虎皮上,看著滿堂站立,花容失色的無數美人,想起囊瓦領兵屠滅伍家的血海深仇,心中快意無比。「令尹夫人何在?」

囊瓦地正夫人是他元配,如今也有四十多歲了,論姿色遠不及這些侍妾,但伍子胥志在復仇洩恨,讓他九泉之下也不能閉眼,想要玩弄的就是他地夫人,哪計較她地美醜。內中一個侍妾戰戰兢兢地道:「夫人……夫人聞聽城破,令尹戰死沙場,已然……已然自縊而死。」

伍子胥聽了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他目光一轉,又喝問道:「那狗賊的側夫人何在?」

眾女子面色惶惶,眼光悄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衣,清減如菊,纖纖細腰,裊裊動人。她臉色蒼白地趨前拜倒,低首輕聲道:「妾身……妾身見過伍將軍。」

伍子胥目光一凝,看她不過二十出頭,明眸皓齒,千嬌百媚,不由冷笑一聲:「囊瓦倒是艷福不淺……,過來,你叫甚麼?」

「妾身玉落。」

「玉落,好,哈哈哈,今夜,便由你侍奉本相國……」伍子胥伸手一帶,便把那美人兒拉坐在自己腿上,大手探進她的懷裡,放聲大笑起來。

廳中春意融融,廳外寒風嗚咽,捲來無數啼聲悲咽……

滿木山下谷中,一隊人馬沿著險峻的山道逶迤而入,山谷中迎出一位身穿白袍,披著半身甲的年青人,遠遠便高聲叫道:「少伯在哪裡?」

聽見呼喚,披甲持戈的范蠡快步迎了上去:「是子禽嗎?少伯在這裡。」

「果然是你!」那白袍甲士急步上前,與他相擁在一起,慶忌快步跟上,站在旁邊細細打量著。這白袍半甲的年青人與范蠡年紀相仿。身材比范蠡高出半頭,面容俊秀,雖是披甲帶劍,卻仍充滿儒雅的氣質。

「原來此人便是文種,老天讓我在此遇見他們,莫非也是天意?」慶忌暗暗忖度著。

此時,文種已得范蠡介紹。一臉驚訝地向他迎過來。施禮道:「楚國下將軍文種,見過慶忌王子!」

慶忌是吳王之子,按理本稱王子,但是長江以北中原諸國仍奉周天子為正朔,不承認除周天子之外地諸侯所僭稱地王號,因此見了他只稱公子,不稱王子。不過長江以南楚、越、吳三國都是擅稱王號的,彼此自然沒有自貶地道理。

「文將軍不必多禮!」慶忌連忙上前攙扶。說道:「文將軍,慶忌此來的用意。想必少伯已經說與你聽了。不知如今郢都情形如何?楚王現在何處?」

「殿下,少伯,請倒前方洞中說話。」文種一雙丹鳳眼露出黯然神色,搖頭肅手道。引了二人到了一處燃著火堆的乾燥山洞中擇地坐下,文種歎息道:「文種料想會有忠義之士聞聽郢都有難,必然發兵勤王,所以派人在要道上攔截,不想……這第一個等來的,就是少伯。」

他與范蠡相視一笑。大有知己之感。這才繼續道:「郢都不必去了,如今郢都……已然被吳師佔領。」

這話一說。范蠡與慶忌同時一驚,脫口問道:「那大王(楚王)如今安在?」

文種忙道:「殿下與少伯不必過於驚慌,大王已經離開郢都,據我瞭解的情況,應該是被費無極護送著往隨國去了,當時兵慌馬亂,待到文種得到消息,率領本部人馬想趕去追隨時,道路已被吳師截斷,無奈,只得逃到此處,再圖後計。」

范蠡和慶忌聽了不禁長吁一口氣,文種轉而憤懣地道:「吳師在我郢都,得闔閭縱容,燒殺搶掠,姦淫婦人,無惡不做。伍子胥、伯等吳師將領,都住進了我楚國職秩相當地公卿家中,以其夫人侍妾侍寢,極盡羞辱之事,更將我楚國財富,盡數擄往吳國,身為楚國大夫、大好男兒,文種每每想起,都覺羞慚得難以自容。」

那行惡地雖是姬光和伍子胥等人,可他慶忌畢竟也是吳人,聽了這話頗為不安,范蠡瞟他一眼,忙岔開話題道:「如今吳師已入郢都幾天了?」

「三天!」文種痛心地道:「闔閭住進了大王的宮殿,將宮中妃嬪可意的留下自己享用,其他的都賞賜給了有戰功的將士。他還想凌辱王后,王后緊閉宮門,持劍自衛,將他一番責罵,總算這賊子還知羞慚,終於不再侵犯。唉!我楚宮中,如今也只有王后一人得保清白了。

這位楚王后名叫孟贏,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她是秦國公主,秦國當今國君的長妹,當初本來是要嫁給楚國太子熊建的,楚王熊居把這位聘來的兒媳迎到郢都後,見這位孟贏姑娘美麗無雙,一身風流,乃是一個絕色美人兒,不禁動了色心,轉而將她納為自己地夫人,與她生了一個兒子,就是當今的楚王。

後來費無極、囊瓦等人能成功陷害伍家,理由之由就是伍家與心懷怨尤地太子建謀反,因此伍家被滅亡,伍子胥和太子建先後逃到鄭國,為求鄭國出兵報仇,蠱惑鄭國權臣造國君地反,太子建被殺,伍子胥又逃到吳國,害死了收容他的吳王姬僚,與野心勃勃的姬光結成了同盟。

姬光久聞這美人艷名,既入楚王宮,便想嘗嘗她的滋味,不想這少婦卻是十分貞烈,她使宮人閉緊了門扉,持劍立於內,厲聲斥罵姬光:「妾聞天子者,天下之表也;公侯者,一國之儀也。是以明王之制,使男女不親授受,坐不同席,食不共器,異巾櫛,所以遠之也。今君王棄儀表之行,縱亂亡之欲,犯誅絕之事,何以行令訓民?大王若欲闖我宮門,辱我名節,妾唯有一死而已!」

闔廬倒未必是被這位貞烈的楚王后孟贏給罵出了良知,只不過孟贏是當今秦國國君的胞妹,姬光不想逼死了她,再與秦國結下不解之仇,反正楚王宮中儘是絕色,犯不著為了一個婦人另樹強敵,這才放過了她。這些事發生在郢都內,文種等人打聽到的消息自然不太詳盡。

「既如此,我們只有去隨國尋訪大王了,范蠡熟悉隨國地理,願意護送慶忌王子前往,不知殿下心意如何?」范蠡聽罷文種的介紹立即對慶忌道。

楚王逃往楚國附庸隨國,而護送他的大臣是費無極,這是楚國第二號大奸臣,有他挾持楚王,把持權力,年紀幼小地楚王能否號召各路勤王之師打回郢都仍是很難預料地事。慶忌本來是有求於楚王,現在范蠡倒把慶忌看成了楚國的強大助力,希望他地出現能給楚王一點信心,也能讓那膽怯畏死的費無極鼓起勇氣,同意與他一同打回郢都,。

慶忌聽了楚國如今情形,不禁心中大喜,他來楚國借兵,本來必定要做出些犧牲的,兩國有爭議的邊界地區,恐怕要劃割出來做為楚國的酬勞才成,如今楚國被姬光打成了這副模樣,與他正是同仇敵愾,對他的到來,絕大多數楚人都只有歡欣鼓舞。雙方正是一拍即合,倒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了。

只可惜,如今這個時代訊息傳遞實在糟糕之極,如果有電報一類的通訊工具,他大可借吳楚打得不可開交的機會馬上領兵殺回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奪取吳國都城。但是現在這想法卻不可行,自己的兩路大軍一在衛國,一在魯國,命令傳回去再約定時日同時發兵,前後不知又要耗費多少時光,誰知道這段時間楚國之戰會發生什麼變化,吳師會不會已撤回國內。一旦妄動而不得時機,自己苦心準備的伐吳計劃就要付諸流水了。

何況,慶忌知道姬光的底細,慶忌雖把手下最得力的兩名重臣伍子胥和伯都帶到了楚國,似乎吳國已傾全國之力伐楚,但是慶忌知道,吳國北有自己這個大難不死的慶忌,南有野心勃勃的越國,國內絕不可能一片空虛。

姬光的胞弟夫概,武勇之力僅次於自己,這次就沒有隨兄出征,而是留守吳越邊界。還有姬光的兒子夫差,僅比自己小了一歲,此次姬光伐楚,他也以太子之尊鎮守姑蘇,這兩人必與姬光有著密切聯繫,對自己所處的衛國方面也必然高度戒備,如果自己真要偷襲的話,數萬大軍一動,姬光這裡必然先行得到消息撤返吳國。所以,楚國之力還是要借助的,而且因著姬光攻陷郢都所犯下的重重罪行,合盟成功的把握更是為之大增。

想至此處,慶忌微微露出笑意道:「少伯,隨國慶忌是一定會去的,但是姬光一舉攻克郢都,令得楚國軍心士氣盡喪,楚王年幼,恐難號召足夠的公卿趕來勤王護駕。愚意以為,隨國之行勢在必行,但是打回郢都,卻需多方用力,二位身為楚國大夫,難道就只知靠著身邊數百兵丁,逞匹夫之勇嗎?」

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范蠡與文種二人有心報國,奈何職位卑微,威望不足以號召庶民,官職不足以統領公卿,除了帶著身幾百兵丁浴血沙場,還能怎麼辦?

他們面面相覷,不明慶忌的心意,還是范蠡反應快些,目光微微一閃,開口問道:「那麼,殿下有何高見,還望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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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4:05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 說服


隨國本是姬姓諸侯國,自牧野之戰武王滅商,西周王朝為了鎮守遼闊的疆土,控制殷商後裔,便把親族大封天下,當時受封到淮水上游和漢水中游地帶的姬姓諸侯國有十餘個,組成一個龐大的姬姓封國集團,互為犄角之勢,負責監視並阻斷荊楚和淮夷、百越結盟。

隨國原本封邑廣闊,國力強盛,曾屢屢與楚國爭鋒而毫不遜色,但是許多年下來,當年受封於此,負責監視荊楚的姬姓諸國越來越弱,原本負有監視之權的諸侯們反成了楚國的附庸。隨國也不例外,如今已完全受到楚國控制。

小楚王逃到隨國,因來得倉惶,身邊只帶了不過兩千甲士,但是隨國卻不敢對他稍有不敬,在隨國人看來,吳師即便攻入了郢都,也佔領不了楚國廣闊的疆域,用不了多久,他們還得退回吳國去,郢都雖破,但是楚國國力卻未受到根本的損耗,到時控制這片大地的仍是楚王。

所以不管心中怎樣想法,表面上他們對楚王仍依臣禮相待,為了楚王的安全,還把他們藏進了一處臨河高山的隱秘峽谷之中。若非文種是駐守郢都的一位下將軍,楚王和費無極從他駐守的城門撤走時他又打聽到楚王是要撤往隨國,他也不能如此準確地打聽到楚王的下落。

這處山谷叫九鳳谷,位於一條大江之畔,群山環抱,險峻雄奇。碧綠的江水從山腳下蜿蜒而過,疊翠的山麓倒影江心,風景秀美,完全看不到一絲戰爭的緊張氣氛。

慶忌和范蠡帶著幾百兵丁,避開吳軍沿郢都呈輻射狀布下的警戒人馬,繞道趕到隨國,然後在隨人帶領下趕到九鳳谷。在山腳下還能看到蹲在清澈的河水邊談笑衣的三苗少女。她們世居此地,似乎一輩子也沒看到過數百人這麼多的大軍,看到他們經過時。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們。

她們的目光是那麼無邪質樸。毫無心機,看到這些陌生地軍隊,看到這麼多的男人,全然沒有一點戒備和害怕的意思。就像古老山林中從不曾見過人類地鳥兒那般毫無防人之心。令得慶忌看了,心中大為感觸,他不希望戰火蔓延到這兒來,傷害了這些和這裡地空氣一樣純淨、和這裡的泉水一樣清澈的人們。

眾人來到草木蔥蔥鬱郁的大峽谷外,山口便出現了神色緊張警惕地士卒攔住問路。雖然看到這路人馬都穿著楚國的軍服。但是現在如驚弓之鳥的他們卻是絲毫不敢大意。直到范蠡亮出自己的印信,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士兵這才放鬆了警惕,但仍勒令范蠡帶來勤王地數百士卒就在山口等待,只許范蠡等數人入山。

慶忌一直沒有表明自己身份,只隨在范蠡身後跟他入山,他們前後有十餘名楚王地侍衛押送。一進山口,慶忌便發現谷中地形比外邊還要險峻,眾人只能排成一字長蛇。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攀爬。那山谷後面又是莽莽叢山,藏在此處的確要安全得多。即便吳師得到消息派大軍來攻,恐怕也未必攻得上去,即便攻得上去,楚王照樣可以繼續遁入叢林,讓人無從找起。

山勢跌宕,絕壁高聳,峰林重疊,懸崖如削,兩邊石壁上攀爬著許多盤根錯節的古籐。鳥兒清鳴,草叢中不時有野兔、錦雞驚慌地掠過,不時還有幾條毒蛇昂首纏在樹上,向他們嘶嘶地吐著信子。

眾人小心翼翼,直過了大半個時辰,才行過山谷,爬到了較平緩的半山腰上,前方有人趕來相迎,問明身份迅即趕回報信,不一會兒,一位佩著長劍,年約五旬的大夫領著幾名士兵匆匆趕來,見到范蠡,倨傲地站定,說道:「卜尹觀從在此,何人趕來勤王?」

卜尹,是掌管占卜吉凶的官員,職階在范蠡之上,范蠡連忙趨前拜見:「縣司馬范蠡,拜見卜尹大人。官聞聽吳師攻破郢都,大王移駕於此,特率本部三百壯士趕來勤王護駕。」

「才只三百人嗎?」觀從聽說只是一位縣司馬,比縣尹還低了一級,而且只帶了三百人,不禁大失所望,擺手道:「知道了,大王路上受了驚嚇,身子不適,便不見你了,可帶你本部人馬駐守與山口,回頭子西將軍會接見你,安排你的防務。咱們來的匆忙,隨人拿得出地糧食又有限,你本部地軍需,可得自己想些法子了,好在這山上野菜野果、飛禽走獸……」

范蠡神情有些木然和無奈:「卜尹大夫不必掛懷,給養之事下官自會料理。下官此來,還帶來一位重要人物,當須大王親自接見。」

「哦?是什麼重要人物,還需要大王親自接見啊?」那位觀大夫陰陽怪氣地問,彷彿他此刻不是站在倉惶逃難至此的深山野嶺上,腳下仍是踩地楚王宮的御階。

「回卜尹大人,此人是……吳國王子……慶忌。」

「甚麼?」卜伊觀從大吃一驚,臉上倨傲神色一掃而空:「吳國慶忌,他來做甚麼?呃……他在哪裡?」

慶忌心中暗歎,楚王身邊近臣身在逃難之中,對勤王之師仍是這般倨傲,絲毫不知招攬,楚國臣下豈能不心生怨尤?他自范蠡身後踏前一步,微微拱手道:「觀大夫,慶忌在此。」

「啊……,慶……慶忌……,觀某不知殿下駕到,失禮、失禮了,殿下快快有請。」觀從語無倫次地說著,同時藉著大袖的掩護做著手勢,他手下有機靈的侍衛見了返身便走,急急趕回去報訊了。觀從對這個曾經的敵人、敵國的王子、如今卻有著共同敵人的慶忌也不知該以什麼態度相見,因此客氣幾句,便引著他往山坡上的那個洞穴處走。

范蠡職位低微,未奉命令不便追隨,只得站在原地等候。慶忌隨著觀從向前走出一段,還沒走到那蝙蝠狀的山洞洞口,裡邊已迎出兩位將軍來。這兩人都是四十歲上下,身材高瘦,臉容狹長。粗短的眉毛,身披皮甲,肋下佩劍。一臉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

觀從一見。連忙迎上去道:「子西將軍、子期將軍,這位就是吳國慶忌王子。」

那二人把眉一揚,炯炯有神的雙眼同時投注到慶忌身上,向他微微拱起雙手。

這兩位都是楚國王室子孫。素來擔任宮、城兩衛兵馬地將領,費無極見囊瓦兵敗,搶回城去劫了楚王便走,這兩位忠心耿耿的將軍便領著親兵護送他們一路殺出重圍到了這裡。

慶忌聽說過這兩位將軍的名字,雙方寒暄幾句。待知道了慶忌地來意。兩人臉上方現出幾分笑意,神情也柔和了些。慶忌隨著兩位將軍進了山洞,只見四壁插著幾支火把,洞中一方突起地石頭,上邊鋪著些綾羅,一位頭戴王冠的少年端坐在上面,正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他。在那少年左右,站著兩人,左邊一人是一位年約五旬的大夫。博帶高冠。身材高大,面色陰沉。唇上兩撇短鬚,正用一雙陰冷地眼睛打量著他。

慶忌看了他一眼,心道:楚人以左為尊,如今囊瓦已死,站在楚王左側的這位當是楚二第二大奸臣費無極了。**至於右邊那位……必是楚國第三號大奸臣鄢將師無疑。慶忌眼神飛快地一掃,見右邊這人身著鮮亮的甲冑,年近四十,皮膚略顯蒼白,眉目倒還俊朗,只是細長的雙眼半開半合,似乎喜歡從眼縫裡窺視他人動靜,令人有些不舒服。

「吳國慶忌參見大王!」慶忌只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向那少年施了一禮。

小楚王好奇地看著他,白的臉蛋上微微浮起一抹激動地紅暈,問道:「你就是那位力擒犀牛、手接飛鳥地吳國第一勇士慶忌王子嗎?」

「嗯……咳!」旁邊費無極微微咳了一聲,楚王神色一悚,忙道:「慶忌王子請平身。」他年紀雖幼,這套禮法用得倒熟練,只是臉上神情氣質,分明卻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童模樣。

「殿下遠來見寡人,不知有何用意?」楚王問著,情不自禁又向面色古井無波的費無極看了一眼,費無極嘴角一牽,似帶讚許地微微點頭。

慶忌道:「吳國姬光,弒君自立,乃逆臣也。慶忌於衛國招兵買馬,矢志除姬光而報父仇。今姬光發兵征楚,破郢都,毀社稷,大肆燒殺搶掠,迫使楚王殿下棄宮避難至此,大王與慶忌正是同仇敵愾。慶忌此來,欲與楚王殿下共商抵抗姬光大計。」

「哦,慶忌王子要與寡人共同抵抗吳師?」

小孩子對英雄人物都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和信任,楚王聽說慶忌是來幫他對抗姬光的,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不禁為之大喜,他立即抬頭看向費無極,嘴唇翕動,若非還要看他臉色,馬上便要應承下來。

費無極目光一壓,止住楚王動作,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楚國雄師數十萬,地域數千里,小小吳國,雖使詭計攻入郢都,又豈能長久,早晚必被我們趕回吳國去,本不需借助外人之力。慶忌王子去年還曾領兵伐我楚地,姬光如今是我楚國大敵,殿下又何嘗不是呢?殿下如今與姬光為了王位之爭反目為仇,欲借我楚國之力伐吳復國,可是殿下神勇尤在姬光之上,他日一旦復國,我楚國不是親手樹立了一個更為強大的敵人嗎?」

洞穴中陰冷空蕩,費無極聲音尤顯洪亮,他一番話,在洞穴中回音裊蕩,聽來鏗鏘有力,旁邊子西、子期、觀從等幾位大夫聽了不由都把目光投向了慶忌。

慶忌曬然一笑,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太子少傅費無極費大夫了,楚國實力雄厚,傲踞荊楚,諸國莫不側目,慶忌也相信,憑姬光的實力,吞不下楚國的江山,他早晚必會退回吳國去。然而,憑楚國自己的力量,何時才能迫姬光退兵呢?

不錯。楚國有雄師數十萬,但是你們可以把這些兵力全部投入戰鬥嗎?與吳師正面對戰地數萬大軍傷亡慘戰,損失過大。如今已潰不成軍。需要補允兵員,重新整編,再次整軍投入戰鬥恐需數月之久。

南面,近七萬大軍。鎮守著南方蠻夷小國,那些國家向來民風剽悍,不甘馴服,楚王年幼,主少國疑。他們早已蠢蠢欲動。近聞楚國大敗,焉能不野心滋生?如果楚軍撤離用來驅逐吳師,只怕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南方蠻夷各族都要豎起反旗,來日不知要耗費多少兵馬錢糧,耗費多少時光才能平息。

再說北面,楚國西北邊界有十萬大軍,卻更加不能調動。南方蠻夷。希圖自立。憑楚國雄厚地力量早晚可以征服;吳國姬光,其行徑不過是一個燒殺搶掠的強盜。早晚會退回吳國去,也不成心腹大患然而楚國北方……卻是虎視天下、野心勃勃地晉國,晉國所圖,是江山萬里,整個天下。而且,一旦給它機會,晉國也完全有能力把楚國佔有己有,邊防一撤,晉國趁虛而入,便連江山也不保了,費少傅不會不知其中利害。至於慶忌,當初乃是奉命行事,今若與楚國結盟,彼此乃是盟友,邊界之事,大可放下兵戈,磋商解決……」

費無極嗤地一聲冷笑,打斷他的話,說道:「慶忌王子何必危言聳聽?你也說姬光不是我吳國心腹大患,姬光身為吳國一國之君,豈能久離中樞?就算我們不發一兵一卒,姬光自然也會退去……」

「哈哈哈哈……」慶忌爆笑出聲,他的聲音比費無極更加宏亮,在洞穴中久久迴盪,因洞穴深邃,他地笑聲隆隆綿綿彼此相接,猶如一陣滾雷響起,費無極變色大喝道:「你笑甚麼?」

慶忌鄙夷地道:「我笑你們,龜縮於此,原來打得是這樣的主意。不錯,姬光早晚是會走的,等他搶光了郢都地財寶,玩夠了郢都地女人,就會離開那裡,把一片廢墟留給你們,你們就可以風風光光地趕回去,繼續榮耀地做你們的大王、做你們的公卿大夫,真是何等光彩!」

「大膽!」子西、子期聽的大怒,一把握住了劍柄,嗔目怒視著他:「你竟敢如此辱我君臣!」鄢將師目中凜凜,也泛起一片殺氣。

慶忌大笑道:「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罷了,何來污辱之說?縱然慶忌不說,難道姬光加諸於你們頭上地種種羞辱,便能不被天下人知曉麼?」

子西驚疑不定地道:「你到底在說甚麼?」

慶忌冷哼一聲,厲聲說道:「你們可知,姬光進入郢都,令手下眾將領大夫,各依職位高低尊卑,入住楚國公卿府邸,將諸位公卿大夫的嬌妻美妾,都做了自家的玩物?你等可知,姬光正將郢都數百年積累的財富,盡數運回吳國?你等可知,楚國宗廟、社稷已盡數被他搗毀,使楚人之神靈、楚王之祖宗,不能得饗血食?你等可知,伍子胥已掘開楚國先王墳煢,將平王屍身鞭笞三百,抽得支離破碎,曝於陽光之下?你等可知戰死的楚國將士,盡皆拋屍荒野不得收斂,盡被野狗兀鷹啄食?

如果楚王殿下駐蹕於此,就在此徵召國內各路勤王之師以伐姬光,曠日持久,何時可以成功?身為一國君王,就當庇佑一國子民,難道大王能好整以暇地在這九鳳谷中,無視姬光正在郢都所犯地暴行?若不發兵驅逐姬光,楚國從此威風掃地,普天之下,還有哪個諸侯會把你們放在眼裡?附庸於楚國地數十諸侯,怕都要投靠姬光去了。」

慶忌一番話,聽得洞中所有人呆若木雞,就連費無極都臉色蒼白,子期目眥欲裂地道:「你……你說甚麼?你說的這些事,可……可是真的?」

這些事,有些是慶忌在文種他們藏身的那個山谷中時便聽說的,有些是一路繞向隨國尋訪楚王時在路上聽說的,再結合他所知道的歷史,當然知道這些傳言都是真的。慶忌重重地一點頭,朗聲道:「當然,陪我前來的,有貴國一位縣司馬范蠡大夫,他也可以證實慶忌此言。」

子期雙眼赤紅,顫聲叫道:「闔閭……闔閭拆我宗廟、毀我社稷、辱我先王、欺我家室,此仇不報。不共戴天!大王,大王,我們要殺回郢都去。報此奇恥大辱啊。否則我等還有何臉面活在這天地之間?」

子期卟嗵一聲跪倒在楚王面前,子西、觀從等一干將領盡皆跪倒,神色悲憤激昂,楚王雖年幼。也知自己受了怎樣地奇恥大辱,他眼中含淚,泣聲說道:「慶忌王子,寡人母后……母后可還安好?」

慶忌向他抱拳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孟贏王后貞烈自守。持劍閉宮以死相挾。姬光憚於結怨秦國,不敢入宮強迫,所以王后安然無恙。」

他眼角微微一瞟那些下跪地楚國群臣,輕輕一歎道:「郢都上下,也只有王后一人保住了清白……」

眾人一聽,心如刀絞。楚人文化,篤信人死為鬼,屍骸當入土為安,羞辱屍體。乃是大不敬之罪。而姬光等人各依王侯公卿職階。入住楚國君臣府邸,登堂入室。寢其妻妾,這些倉惶逃離不曾攜帶家眷的公卿大夫們想起郢都家中情形,無不怒發沖

「大王,速召勤王之師,殺回郢都去啊,若任由吳師自行退去,我等君臣還有何臉面重回郢都?」

楚王被群臣一叫,頓時沒了主意,眼巴巴看向費無極,旁邊鄢將師輕咳一聲,拱手說道:「大王,吳人毀我社稷宗廟,此仇不共戴天,大王應派出信使,召集各路勤王之師前來共商大計。至於與慶忌王子結盟一事,臣以為大王可命太子少傅費大夫與慶忌王子磋商細節,再稟奏大王定奪。」

楚王一聽忙道:「不錯,慶忌王子,郢都,寡人是一定要打回去地,不雪此恥,寡人愧對天下。至於你我雙方結盟一事,王子可與費少傅商議出個詳細地章程來,再交寡人與君臣議論。」

「慶忌遵命!」慶忌長長一揖,抬眼望向費無極……

山坡上,慶忌與費無極並肩而立,山谷中隱見旗旛飄動,那是楚軍駐紮的地方。

「費少傅,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這裡只有你我,慶忌坦誠相待,有一番心裡話要說與少傅知道。」

「殿下請講。」費無極面色陰沉,喜怒始終不形於色,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

「費少傅,我們有一個共同地敵人,慶忌手中現在有三萬精兵,而且若與吳師對敵,憑著慶忌地身份和以往在吳師中的威望,少傅該知道慶忌會起多麼大的作用,楚國如今真的不需要與慶忌合作嗎?

費少傅,囊瓦把持楚國軍政十餘年,結下許多仇怨,如今吳師攻入郢都,楚軍大敗,竟連楚王都要逃到隨國避難,縱觀天下大國,還不曾有任何一國出現過國都告破,國君外逃地慘事,且不提楚國今後如何自處於天下諸侯,就是楚國內部群臣何嘗不是群情激憤?這一切罪過,此刻無暇顧及,等姬光退兵之後,卻是必然清算的。

囊瓦已死,少傅以為可以把所有罪責盡付於囊瓦嗎?別忘了,少傅與鄢將師,往日與囊瓦過從甚密,同進同退,楚國上下誰人不知?若是少傅與驅吳還都之戰中寸功不立,少傅以為回到郢都後,您的地位還能像今天這般穩當?然而少傅若是在此戰中立下大功,那時眾望所歸,便是取囊瓦而代之,成為楚國令尹,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慶忌欲與楚王結盟,固然出於私心,於楚國、於少傅您,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費無極目光閃爍,久久方道:「欲要結盟,未嘗不可。老夫有五個問題,若是殿下能令老夫滿意,老夫便一力促成楚國與殿下結盟,共戰吳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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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4: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86章 天下洶洶

   費無極道︰「姬光在我郢都作惡多端,但凡楚人,莫不切齒痛恨,各地勤王之師正陸續趕來,待大軍雲集,必誓死一戰,驅逐吳寇。殿下與我楚人同仇敵愾,皆與闔閭有大仇恨,有些事,我也不必瞞你了。我楚國王太后乃秦國長公主,老夫護侍大王避至九鳳谷前,已遣大夫申包胥赴秦國求援,若秦國肯出兵相助,合我楚軍之力,亦足以驅逐吳師,今有公子結盟,更是得道多助,只是不知公子的大軍何時可到楚國?」

    慶忌心道,費無極把遣使赴秦求取救兵的消息說與我聽,那是要加重砝碼,想多爭些好處了,只是不知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囊瓦、費無極、鄢將師三人,那是出名的貪得無厭,若是個人索取好處倒無所謂,只怕於國土有所要求,那可大大的為難了。

    慶忌提起精神,暗自小心地說道︰「不瞞費少傅,慶忌來此之前,亦已有所準備,原定不管有無楚國相助,都要於明年三月初時出兵伐吳,今既與楚國結盟,出兵之日自然越快越好,只要與楚王簽訂正式盟約,用過了楚王印璽,慶忌立即遣人調兵,二十天內,我的先鋒大軍便會出現在少傅面前。」

    「好!」費無極目光一亮,秦人肯不肯出兵,他心中實無把握,如今有慶忌自己送上門來,他也不願把這個強大地幫手給拒之門外。兩人正是各懷鬼胎,他又問道︰「兩軍結盟,並肩作戰,總要有個統一的號令,共同進退,統一調度。否則各有統屬,無異於一盤散沙。介時……你我雙方大軍匯合,何人為主帥統領全軍?」

    慶忌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慶忌武勇之名,不過是身為吳國王子時。手下們有意吹捧奉迎出來的,再者,個人武勇並不見得便能統帥三軍,既在楚國作戰,自然以楚師為主。至於這三軍統帥的人選,慶忌聽從楚王殿下安排。」

    費無極暗暗鬆了口氣,慶忌武勇之名傳遍天下,自己素來不以軍事見長,若慶忌要擔當全軍統帥,那正是眾望所歸,自己的功勞可是要被分去大半了。他既聽從楚王安排。嘿嘿……。楚王那裡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想至此處,費無極面上露出一絲欣然之色,先解決了個人利益,他才開始考慮楚國的好處,沉吟片刻又問道︰「既是結盟,自然同進同退,互相扶助。只是……一旦驅逐吳師出境,是否我楚軍還要擔負幫助殿下復國地義務呢?」

    慶忌慨然道︰「這卻不必,能挫敗吳師。令得姬光聲望大挫。軍威喪失,對慶忌來說。已是莫大幫助。若有楚國仁義之師相助復國,固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慶忌心中也明白,吳楚之間往年因爭桑田,彼此之間多有糾葛,戰陣廝殺,士卒之間難免結怨,強要楚軍助我伐吳,恐怕將士也不肯用命。再者,楚者受此大創,國內各附庸小國必然蠢蠢欲動,也需大軍彈壓,借楚軍而復吳國……慶忌不會提此過份要求。」

    「唔……」一旦驅逐姬光離境,費無極在意的是迅速擁楚王歸郢都,借楚王之名大肆封賞,將自己的親信盡數取代囊瓦一系的人,從老二一躍成為老大,嘗嘗風光無限地味道。助慶忌伐吳,並無什麼好處,他可不想被這件事約束住,一旦伐吳之戰曠日持久,豈不是把自己拖死在那兒了。既然慶忌只要他在楚國境內狠狠打擊姬光的力量,這便容易接受了。

    費無極嘴角露出一絲狡詐的笑意,說道︰「殿下這四個答案,深合費某之意。最後還有一事,要與殿下詳談。吳楚兩國,各據一方,本來相安無事。只是隨著人口增加,城廓擴展,地畝桑田的需要也隨之擴大,原本兩國間無人問津的莽莽荒野,如今便成了彼此爭奪之地,時常因此惹起爭端,吳楚兩國地戰事,便因此而來。殿下若復吳國,做了吳國君主,今後兩國庶民百姓再起爭端,身為吳國大王,殿下自然要為吳人作主,說不得吳楚之間便要再起紛爭。如今殿下既要與我楚國結盟,咱們是否應該趁此機會,把兩國糾纏不清的邊界地域劃分清楚呢?從此兩國友好,相安無事,豈不是好?」

    慶忌略一沉吟,問道︰「少傅所言甚是,只是……兩國邊界紛爭由來已久,是是非非實難分辨,不知以少傅之見,兩國原本歸屬不清的那些桑田山林,應當如何劃分呢?」

    費無極笑道︰「正要與殿下商量。」

    他拔出劍來,劍鋒拄地,微微思索片刻,便在地上匆匆劃出犬牙交錯的一副地圖來,慶忌見了那地圖,不由暗吃一驚,他印象中一直以為費無極這個大奸臣全靠拍先楚王和令尹囊瓦的馬屁才能擁有今日的權位,想不到此人倒並非全是一個阿諛之臣,他若非胸懷大志,決不會把吳楚邊界如此複雜的地形都詳詳細細地記在心裡,這個費無極,胸中自有丘壑啊。

    「殿下請看,荷田、桃花沖、婺源、萍鄉……,這些地區,早在我楚國武王殿下稱王之前,熊姓先祖仍為子爵地時候,就有我楚國先民在那裡開荒種田,建立城鎮,距今已有近五百年歷史。這些地方,自古就有我楚人生活,居住,是我楚國疆土不可分割地一部分,我楚國對這些區域擁有無可爭辯的主權。希望殿下復國以後,能夠把這些現被吳國佔有的領土歸還我國,解決了這些紛爭,吳楚兩國方能成為兄弟之邦,千秋萬代,永結友好。」

    別地事都能答應。唯有這劃地裂土,不管理由多麼冠冕堂皇,那絕對是祖宗眼裡的敗家子,時人眼中的窩囊廢,慶忌若剛一復國便把這些沃土盡數劃與楚國,在吳人眼中無異就是個出賣祖宗江山。換取一己榮華的無恥小人,他豈肯答應費無極的要求。

    時勢比人強,慶忌來楚爭取結盟時,倒也不例外是沒有想過做出些犧牲和讓步,因為有些地區。原本確實無法說清本來是誰的疆土,不管考據地多麼充份,頂多在道義上佔個好名聲,它地實際擁有權,永遠都是靠軍事實力說話的。

    那些地區隨著這些年來雙方地爭奪。你來我走,我進你退,漸漸形成犬牙交錯的勢力分佈,許多地區原本就由楚人掌握著,慶忌如今沒有寸土屬於自己,實力有限,更得考慮實際情況。要成為一個成熟地政治家。就要考慮與對手真正實力的較量。考慮的是彼此長遠的、全面的利益得失,而不會因為民眾地幾句口號或者口碑來決定他政治上的決定。那些小民站在他們的角度,並不瞭解幕後的真相,只會憑著一腔意氣說些天花亂墜的話來,並不具備實際操作的可能。然而如今楚國郢都已被吳師佔領,姬光在郢都的所在所為,已與楚人結下不解之仇,楚人是必須要同姬光一戰地,這種情形下。慶忌自然不會再做出過份地讓步。

    慶忌立即指著地圖上那些彼此交錯的地帶道︰「費少傅此言差矣。早在商朝時候。西岐周太王有長子泰伯,次子仲雍和三子季歷。季歷之子姬昌。也就是後來的周文王,聰明早慧,深受太王寵愛。周太王想傳位於昌,但是按禮法應傳位於長子,太王因此鬱鬱寡歡。泰伯明白父親的意思後,就和二弟仲雍借為父採藥的機會一起來到現今的吳國,自創基業,建立勾吳古國。商朝滅亡後,周朝建立,武王封泰伯第三世孫周章為侯,遂改國號為吳。

    而楚國先君熊繹,卻是周朝天下建立後,武王之子成王繼位後,才以子爵身份受封於荊楚立國,最初所擁有的土地不過百里,及至後來,才漸行壯大,擁有如今廣闊的國土。我吳國比周朝建立時間還早,吳人足跡更是早已涉足費少傅所說的這些地區,若追本溯源,這些地方本應為我吳國所有。」

    費無極不悅道︰「殿下此言未免強辭奪理,吳國立國雖早,然當時吳國人煙稀少,便連大城也無一座,所謂國家,其大小在當時不過是聚居平原地幾個大部落罷了。如今這些繁華邊城,萬畝良田,成片地桑林,當時還是一片蛇蟲盤踞的無主荒林,現有證據證明,是我楚國先民先行在那裡生活,開闢,怎能因吳國立國早,便認定它們屬於吳國呢?」

    「費少傅此言大謬,既然時間先後做不得準,那這三苗古地也是一片蠻荒而未經開發地地方,是不是慶忌帶兵在此開幾畝山田,種幾棵桑樹,就可以把它劃歸吳國名下呢?」

    兩個人唇槍舌劍,爭來爭去,各自抽劍在那副地圖上指指劃劃,等到那地圖被劃得支離破碎再難分辨,二人便換個地方,由費無極再繪出一副圖來,兩人就每一處桑林、每一塊良田、每一座城鎮進行激辯爭奪。

    夕陽西下,火紅的雲彩飄在天邊,淡淡的夕陽照著山坡上的兩人,在地上拖出兩條長長的影子,兩人仍在寸土必爭地激辯著,只是彼此的聲音都有些嘶

    翌日,旭日高昇,鳥語欣鳴的時候,楚王再次接見慶忌,與他正式簽訂了結盟書。盟書一式兩位,以素帛寫成,由兩人親筆答名,並加蓋了楚王的印璽。盟書寫得非常詳盡,密密匝匝的小字不但寫明了雙方合兵伐吳時的權利、義務、統屬,最後還詳細寫明了慶忌一旦復國,將要與楚國交割劃分的領土。

    昨日,慶忌和費無極兩人從兩國有爭議地區的發展淵源、地方文化、人口構成、歷史背景、地理環境等諸多方面逐一爭辯反駁,直說到喉嚨冒煙,總算達成了一致意見。對這些地區進行了明確,從兩國對爭議地區的劃分來看,彼此所得地地域面積基本上是對半平分。而實際上楚國所得的桑林和農田區域更多,做為補償,費無極則把西南方向原與越國接壤的一塊條狀領土割讓給了吳國。

    這塊區域未經開發,尚是一片原始森林,而雙方劃分的桑林、良田地段,彼此的分割線也將大量熟田和桑林劃給了楚國。因此儘管雙方所得的地域面積平分秋色。但是慶忌一方所得地不是高山便是平湖,新接手的西南地段更是層巒疊嶂的未經開發的山林,顯然是吃了大虧,所以費無極得意洋洋,已將此事列為驅逐姬光之後向楚王請功的一樁大功勞。

    雙方締結盟約之後。慶忌立即派人飛馬趕回衛國調兵,同時決定與楚王制定詳細地軍事計劃後,就返回楚國邊界接應自己的人馬,楚王也隨即頒下十餘道詔書,派秘使分赴各地調兵。

    慶忌並未因與楚國上層取得了聯繫而冷落了范蠡。這兩日但有餘暇都與他在一起,雙方盟約的簡陋宴會之後,慶忌返回范蠡營中,與他談起今日與楚國結盟事宜。率兵趕來勤王,迄今卻未得楚王宣詔接見的范蠡連參加這樣重要會議的資格都沒有,直到聽慶忌說起,范蠡才知道楚王已與慶忌結盟。不禁為之歡欣鼓舞。但是待慶忌說起盟約地細節。范蠡卻心中一沉,若有所思起來。

    對於前邊的合兵盟約,范蠡並無意見,但是對最後一段,雙方對邊界的詳細劃分,卻令范蠡暗暗警醒。吳國接手的地段,都是水陸要隘,固然在農耕上未見佔什麼便宜,但是在軍事上。一旦兩國發生衝突。卻是一千兵足可抵擋一萬兵的險要之處。

    而楚國劃給吳國的那片不毛之地看似偏僻,並無多少耕種開發價值。但那片地段卻正是楚越之間聯繫的重要通道,在軍事上具有重大意義,吳國勢力一旦擴展至此,就把整個越國半攬於它地懷中,前方雖仍留給楚越之間相連地一片狹窄地段,卻隨時可以派兵封死。

    慶忌只是迫於費無極的要脅才被迫接受,還是別有用意?如是別有用意,其意在吳國還是楚國?如今他仍是一個流亡公子,吳國能否掌握在他手中,還在兩可之間,他會有那樣長遠的打算嗎?

    范蠡越想越是心驚,直到慶忌說著說著酒意不勝,倒在他用松枝鋪成的床榻上,微微發出了鼾聲,范蠡才怵然清醒,拳掌微微一擊,拔腿走出了他用草木樹枝搭成的帳蓬,向山坡高處走去。

    慶忌的鼾聲微微一頓,一隻眼楮輕輕張開,微微閃爍了一下,然後鼾聲更加響亮了起來。

    「是慶忌親口說與你聽的?」

    「是!」

    「老夫聽說,慶忌在遇到文種之後,論及我楚國如今形勢,曾建議你等往他國借兵,文種已赴宋國借兵去了?」

    「是!」

    「嘿。范蠡啊,慶忌雖貴為王子,老夫看他對你卻是另眼相待,絲毫不因你職位低微而有所輕慢,你與他相處得很是融洽啊。」

    「是,然臣畢竟是楚國之臣,彼此私交雖篤,涉及楚國大事,下官但有所思,不敢不言。」

    「哈哈哈哈……」費無極仰天大笑︰「范蠡啊范蠡,文種此去宋國,若能求得救兵,便是一件天大的功勞。你本先遇到慶忌,可是怨恨他將這大功勞給了文種,卻讓你一無所獲麼?」

    范蠡一怔,隨即滿面怒容︰「少傅大人何出此言,范蠡一片公心,慶忌雖未必有對我楚國不利之念,但不可不防啊。」

    費無極冷笑一聲,捻著鬍鬚斥道︰「那麼依你之見,老夫該把那桑林良田都劃給慶忌,留給我楚國一片荒山僻嶺不成?真是荒謬!吳越縱然真的發生戰事又如何?嘿,他們彼此征戰,消耗國力,與我楚國正是大大有利,那些險要之地又搬不走,吳國縱然倚作憑仗,也只是用來防守,與我楚國又有什麼妨礙?君子胸懷坦蕩,年輕人,你如此長於心計,恐怕並不是什麼好事。」

    范蠡被他一番話只氣得臉色鐵青。他拱了拱手方欲再言,費無極已拂袖道︰「好了,你退下吧,此事老夫已然知曉,老夫心中自有定計,勿需多言。」

    范蠡一句話又被噎了回去。他忍恨應了一聲,拱手退出帳去,站在帳外癡癡站立半晌,幽幽一歎,這才舉步離去。

    此時。郢都城內地吳王闔閭情形也不好過。姬光對楚國從心底裡就沒有產生過據而有之地野心,他只想在郢都作威作福一番,以此舉震懾天下諸侯,為他爭霸奠定基礎。而他身邊兩大重臣伍子胥和伯,都和楚王有毀門滅家之仇。伍子胥一心報仇。幾乎成了報仇偏執狂,平常很精明的一個人,一旦言及報仇,便喪失理智,如癡如狂。伯比他理智些,伯是太理智了些,一切行為都以個人利益為出發點。只知討好、順從闔閭。更不會提出違逆他地看法,所以這君臣三人,在郢都所做所為,絲毫不得人心。

    當初他們攻入郢都時,一路勢如破竹,楚國軍隊懈怠,平民袖手旁觀,但是他們在郢都僅僅半個月,所作所為就給自己樹立了無數的敵人。整個郢都全民皆兵。吳師陷進了楚國人民戰的汪洋大海之中。

    吳師地行為愈殘暴,楚人的反抗就愈強烈。甚至有楚國勇士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尋找闔閭住處,欲行刺闔閭,以致有一天晚間闔閭幾次受到刺客襲擾,一夜之間換了五個住處方保安全。次日天明,闔閭派人把他認為可疑的楚人都抓起來處死了一批,血腥的鎮壓引起了楚人更加慘烈地報復。

    楚人群起與吳師鬥爭,沒有將領指揮,就由當過兵的人負責操練和指揮,在郢都周圍組建了一支支小規模的民兵武裝,聲稱「各致其死,卻吳兵,復楚地」。以致吳人小股人馬,不敢外出行動。

    恰在此時,吳人佈防於郢都周圍關隘的一處哨卡,又抓到一個楚王派出召集勤王之師的秘使,獲悉了楚王召集勤王之師地舉動,以及慶忌與楚人結盟、楚王使人赴秦國、宋國借兵的消息,伍子胥馬上意識到其中的危機,立即匆匆入宮去見闔閭。

    闔閭正在楚王宮擁著細腰楚女欣賞歌舞,原本富麗堂皇的楚王宮如今一片狼籍,楚王宮中的金器、銀器、銅器乃到精美的綾羅綢緞,以至公卿大夫、富商豪紳家的一切財物,甚至做箭地棘枝,能搶地都搶了,能砍的都砍了,盡數被闔閭裝車打包運往吳國。

    那搬運楚國財富的車隊絡繹不絕,十餘日來一天不停,已把郢都所有人家的車馬全被徵用了,還是運送不完。尚未及運送的,也都拆得拆,包的包,全都堆放在一處著人看管,等待押送入吳。

    一見伍子胥入宮,闔閭大笑道︰「相國來得正好,楚姬嬌嬈多姿,嬌美者莫過於楚王宮。這幾名美姬舞姿曼妙,寡人將她們賜予相國,一會兒可攜回府中盡情享用。」

    伍子胥肅然道︰「臣有要事稟奏,請大王屏退左右。」

    闔閭微微一怔,見他神色嚴肅,便依言擺擺手,摒退了宮女、樂師,大殿上頓時肅靜下來,已被搶掠一空的楚王宮殿內立時顯得空曠一片。

    伍子胥把他得到的情報匆匆說與闔閭,闔閭聽了也不禁變色,驚道︰「想不到楚人反應如此迅速,慶忌又來趁虛而入,此子,實是寡人心頭大患,伍相國,以你之見,寡人如今應該怎麼做?」

    伍子胥肅然道︰「來時路上,伍員已仔細考慮過,以臣之見,有兩個選擇。」

    「快講。」

    「一,我吳師立即退守國內,則秦斷然不會發兵,而楚國與慶忌之盟十有八九也會落空。楚國新敗,縱恨我吳國入骨,也不會貿然發兵伐吳。二,我吳國也派出信使,聯絡利益相同的友好國家,以克制楚人援兵。」

    闔閭沉吟道︰「第一個法子雖然穩妥,然甫聞楚人求了救兵,我吳師立即退回國去,好不容易創下地威名便要付諸流水,來日如何與諸侯爭雄?若依第二個辦法……若秦人、宋人,再加上慶忌與楚人締結聯盟,又有哪個國家有能力與其抗衡?」

    伍子胥淡淡一笑︰「這卻不難,秦人欲出關爭霸天下,卻被晉人阻住去路,晉人欲東進爭奪中原,卻憚於秦人在其腹背不敢妄動。如今秦人欲助楚人,一旦成功,就沿大江流域開闢出了第二條道路,且與楚結盟,締結友好,此舉對晉國大大不利。若遣一能言善辯之士赴晉國說明利害,晉人必然答應出兵助戰。晉國乃西方大國,附庸小國無數,一旦參戰,其助力非同小可。

    此外,便是東方大國齊國,齊人野心勃勃,亦有擴張之心,然其北進乃荒蕪邊地,西進中間隔著小小衛國,之後便是晉國,彼此忌憚,以衛國為緩衝,都不願發生衝突。若要南進方有機會。齊國南方與我吳國之間,便是東夷諸部落,這些部落並未立國,地域廣闊,一直是齊人眼中地一塊肥肉,只是齊人怕齊軍南下,迫使旁邊的魯、徐、和我吳國結盟反抗,所以遲遲不敢有所動作。如果我們答應協助齊國獲取東夷這些土地,齊人貪利,亦可出兵。齊國乃東方大國,如此一來,有齊晉兩國攘助,足以抵消楚人盟國地力量。」

    闔閭雙眉挑動,說道︰「齊晉皆是大國,皆有附庸小國無數,他們一旦參戰,整個天下怕都要戰火熊熊了。」

    伍子胥微笑道︰「那又如何?我吳國偏居東南,天下諸侯爭的都是中原沃土,不會把我吳國做為目標。我吳國如今尚無問鼎天下的實力,中原不亂,大王要謀天下霸主,還需數十年休養生息。不過,若中原諸侯混戰不休,那正是我吳國機會到了。」

    闔閭雙眉一擰,隨即展顏大笑︰「相國妙計,天下戰火熊熊,正是我吳國機會,哈哈……。好!就依相國之言,立即遣使,與齊晉結盟,請其發兵助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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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5:30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 戰鼓初擂

    柏城城頭,慶忌昂然而立,眯起雙眼望著遠方。風自北方來,卷著漫天雪花,掀起他的大氅,獵獵生響。按照路程計算,他的人馬應該就在這幾日趕到了。

    “秦國應該會出兵的……”凜冽的寒風刮在臉上,慶忌卻渾不在意,站在城頭,他的思緒已經飄浮到天空之中,從最高處俯瞰著整個春秋大地的政局變化,做出了如上判斷。

    自犬戎攻破鎬京,周幽王姬宮被殺,周平王姬宜臼遷都洛邑以來,原本由周天子控制整個天下的局勢慢慢開始發生變化,兩百多年後的今天,漸漸形成兩大勢力集團︰長江集團和黃河集團。

    長江集團以楚國為首,黃河集團以晉國為首,楚國擅稱王號,蔑視周天子的統制,楚莊王更曾向周天子問過九鼎,其野心昭然若揭。而晉國雖有稱霸之心,作為姬姓諸侯,表面上還能維持周朝正統,同時,由于地域岐視和彼此切身利益的沖突,他們更是扛起了維護王權的大旗,以周天下的衛護者自居。

    其實早在齊桓公九合諸侯,尊王攘夷,為諸侯伯長的時候,以楚國為首的南方諸國就已經同維護周氏天下的北方諸國開始了不斷的爭伐,如今只不過是由晉替代了齊而已。

    在天下人都注意著他們之間的戰爭的時候,關中的秦國正在漸漸壯大。秦國成立的時間很晚,他們的第一任國君原本只是一個小部落地首領,因護送周平王遷都有功。受封為諸侯,統治了原本周室王都所在的關中大片沃土,迄今立國不過兩百多年。

    然而兩百多年下來。秦國由于地理上的先天優勢,中原地戰爭幾乎從未損及秦國實力,他們漸漸成長為一支不容忽視的強大力量。只不過,現在這支力量還不足以挑戰晉齊這樣的大國,所以,他們需要維持南北勢力的平衡,那樣秦國才能從中取利,繼續積蓄力量。

    慶忌有限的歷史知識中,並不知道吳國伐楚時秦國是否曾出兵相助。他只是結合了自己所擁有的兩個人的意識和知識,依據如今天下的形勢做出了判斷。他相信,這其中的利害得失,秦人中不會沒有一個有識之士看得出來。所以秦人最終出兵也將成為必然。

    秦國雍城,宮城門口,大夫們正魚貫而入。

    他們經過宮門時,眼角都會不由自主地向旁邊宮牆上輕輕 上一眼,那里倚牆站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地中年人,他的頭頂還系著代表士大夫的冠,但是那冠也已殘破不堪。

    他身形搖搖欲墜,臉色憔悴,黃中泛黑,雙唇皸裂。微微泛著血絲。那雙眼楮也已黯淡無光,但他仍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地訴說著什麼,只是聲音嘶啞低微,已經沒有人聽得清了。

    看到他地人,都不禁心生惻隱。秦君宮牆下自然不許乞丐站立,然而這個乞丐卻有些不同,他乞求的不是米糧,而是政治援助、軍事援助,那又自然不同。這個人。就是奉命來秦國討取救兵的申包胥。

    初來秦國時。他本以為必能討得秦兵相助,一上秦宮大殿。當著滿朝公卿向秦君匆匆說明來意,言道︰“吳國闔閭兵破郢都,楚王避難于隨國。秦楚本姻親之好,當今楚太後乃秦君胞妹,當今楚王是秦君外甥。秦楚本是一家人,如今楚國有難,特來秦國搬取救兵,乞請秦國救楚于危難之中。”

    孰料秦君自有他的野心,暗忖以吳國之力,縱然滅了楚國,也沒有足夠的兵力佔領地域廣闊的楚國,那時再發兵為胞妹報仇,正好趁機東擴,佔領楚國大好河山,區區一個女子,縱是胞妹,為整個秦國利益有所犧牲也是應當的,是以秦君不為所動,搪塞著要申包胥且去館驛歇息,容秦國君臣商議一番再說。

    申包胥再三懇請,秦國君只是搪塞,申包胥無奈,不肯自去館驛住下,便在秦宮殿外倚著宮牆,不飲不食,絕食以萌其志,自早至晚終日大聲哭求,那時諸侯朝議用的宮殿並不甚大,申包胥在宮牆外又哭又又喊,在大殿上聽得清清楚楚,吵得人人不得安寧。

    申包胥與伍子胥同為楚臣時本是知交好友,兩人都有一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堅韌性格。如是者三日,申包胥不飲不食,已聲嘶力竭,卻仍立在宮牆下,竟似要絕食而死,這番作態,令得秦國許多大夫都為之側目,暗暗心生同情。

    秦君見他這般不知趣,心中好生不耐煩,當時公卿每十天免上朝一日,秦君為避申包胥,讓眾臣連放三天大假,巴望著申包胥死在宮外才好。不想這申包胥生命力卻出奇地旺盛,今天,三天假期已過,群臣上朝,至此那申包胥已在秦宮外站了七天七夜,不飲不食,不眠不休,竟然還沒有死,所有秦國臣子莫不為之動容。許多大臣已暗暗決定今日上朝,為申包胥說項,乞請秦國出兵助楚。

    不料,眾臣入殿,秦君入座,開口便道︰“吳王伐楚,本非義戰。秦楚有姻親之好,理當救援。寡人為申包胥忠義所感,決意發兵援楚,發兵車五百乘,精兵四萬人,以子蒲、子虎為帥,出武關,赴楚國,討伐吳師!”

    群臣訝然四顧,齊齊上前長揖,高聲贊道︰“國君仁德,臣等擁戴!”

    秦君與大將子蒲對視一眼,捻須微笑不已。秦君終于決定出兵,自然不是因為被申包胥所表現地忠義所感動,而是秦君與幾名心腹重臣計議數日,權衡利弊地結果。

    三十多年前。晉楚兩國和其他幾個諸侯國在宋國舉行了“弭兵會盟”。晉楚分別代表南北兩大勢力集團訂立盟約,規定除齊、秦兩個大國之外,天下各國都要向晉楚同時朝貢。

    這一來。便把晉楚兩國抬到了天下諸侯之巔,並立為天下霸主。秦國和齊國實力僅略遜于晉楚,沒有這些虛名所累,這三十年來閉關發展,國家太平,國力日漸強大。秦國君臣已經嘗到了其中的甜頭。

    經過再三權衡,秦中朝中幾位重臣認為,吳師雖強,但國力終究不夠雄厚。吳楚並存比起吳存楚亡對制橫北方晉國勢力南下更加有利。如果由于楚國滅亡而造成南北力量失橫,那麼晉國必然作大。這對需要以南北力量均衡而求得發展機會地秦國來說顯然是極為不利的。

    目前如果佔有一部分楚人領土,結果卻要獨力承擔來自北方強晉的壓迫,那對秦國地長遠利益來說。遠不如仍把楚國抬到幕前,自己照舊閉關自守,休養生息,積蓄國力。秦君從善如流,聽了幾位重臣的分析,深以為然,于是終于做出了發兵援楚的命令。

    奄奄待斃的申包胥被架進秦宮,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喜出望外。當時重禮,叩首三次,申包胥忘形之下。掙扎跪地。叩首九次以謝秦君之恩,然後心神一懈,暈將過去,被急急送入館驛休息。

    秦國雍城子蒲、子虎兩位大將軍開始調撥糧草,征召軍士,準備出兵援楚。如此大地舉動自然難以遮人耳目,雍城這邊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晉人安插在秦都的奸細已然得到消息,探子日夜兼程趕往晉國翼城。迎著漫天風雪把這個消息送到了晉侯姬棄疾地手中……

    天下。將要大亂了。

    寒風卷著雪花,卷得城頭的大旗不斷地抖動著。慶忌向西北方向望去,自此往西北,綿延千里,駐扎著楚國地十余萬大軍,這些軍隊是用來防備晉國入侵的,可是晉人南下,卻未必只有這一條路,只是若擇道路而行,勢必要穿過許多諸侯國,那麼這些諸侯國就必然得做出選擇,立場,最終把越來越多的國家都卷進這場戰局。

    想至此處,慶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為了鼓舞軍心士氣,費無極把遣使赴秦國求取救兵的事公布了出來,當然,還有文種赴宋國求援地事,只是他毫不羞慚地把這也說成了出自于他的主意,以此為表明他的洞察先機。

    這便給了慶忌機會,他的一名心腹手下尾隨著一名楚人信使,又冒充告密領賞的樵夫,告發了那名信使,使他被楚人捉到,從而讓伍子胥掌握了這個消息,使姬光預先有了防備。

    慶忌了解自己這位王叔的脾氣,更明白伍子胥在楚人面前絕不願意示弱的心態,姬光和伍子胥的選擇便只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向其他諸侯借兵,唯其如此,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否則,待楚國勤王之師匯合,浩浩蕩蕩殺向郢都,姬光驚聞他地兩三萬精兵也參與了楚師,而且秦國也發兵相助,倉促之下無法抵擋,迫于形勢唯有退回吳國,那樣一來,楚人固然達成了目地,對他來說,卻毫無助益。他必須把姬光、把吳師拖住,死死地拖在楚國,這樣,他在齊國的那支奇兵才能發揮作用。

    伍子胥……

    慶忌冷冷一笑︰“這千古名人,還不是一樣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

    “春秋無義戰”,當慶忌從一個靈魂穿越的普通劇務,漸漸成長為一個政治團體的領袖時,他越來越深刻的理解了這句話。何止春秋無義戰,自古至今,哪一場打著冠冕堂皇漂亮旗號的戰爭,包裹著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利益?

    不管打著什麼旗號,終其目的就是一個“利”字。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地友誼,只有永恆地利益。一個團體、一個階級的利益,必然是以損害另一個團體、另一個階級地利益為前提。哪怕使些手段,只要能讓自己的人少一些流血犧牲,少一些付出地代價。慶忌如今使來,也是安之若素了。他已不再是當初誇誇其談的那個幼稚少年。

    風小了,雪卻更加的細密了。慶忌一天幾次登上城頭眺望,等候著他地大軍趕來。此時已是下午第三次登上城頭了,然而遠處仍是一片平靜的白色。他抖一抖肩上的雪花,搓搓凍僵的雙手,正想返回城下,目力極處,忽地看到遠處白茫茫的雪野中一條黑線蜿蜒出現。

    慶忌神色一動,連忙手搭涼蓬向遠處看去,那條移動著的黑線明顯是一支隊伍。他們漸漸地走近了,風雪中高擎的那面旗幟有兩個大字。遠遠的,加上雪花密密遮擋視線,還不能看清旗幟上的大字。但是看到那面熟悉地旗幟,慶忌已經認出那是自己的隊伍。

    他欣喜地叫了一聲,返向便向城樓下跑去。片刻的功夫,楚人士卒推開了城門,慶忌駕著一輛戰車飛奔出去,車輪在皚皚無痕的白雪大地上輾出兩道筆直地車轍印跡。

    “公子!”

    當慶忌趨車馳近時,那支隊伍便已停了下來。等到慶忌奔到面前,隊伍最前面一輛戰車上立即跳下一人,歡喜地迎上前來。

    他頭頂的纓盔上積滿了雪花,高大的身軀。滿臉的虯髯。一只空袖在風雪中揮舞,正是一直追隨于他左右的梁虎子。

    “拜見公子!”隊伍前方的士卒們紛紛向慶忌施以軍禮,消息迅速向後陣傳去,整支隊伍微微騷動起來。

    “將士們一路風雪兼程,辛苦了!”慶忌向大家團團一揖,然後親熱地與梁虎子擁抱了一下︰“梁將軍,我猜以你的急性子,便一定是前軍先鋒,哈哈……坐鎮中軍的必是荊將軍了。”

    梁虎子滿臉風霜。卻一片喜色。聽到慶忌這麼說,不禁哈哈大笑道︰“公子這一回可猜錯了。坐鎮中軍的是掩余公子,荊林那小子這一次是押後陣呢。”

    慶忌聽了一呆︰“掩余王叔?我不是讓王叔坐鎮艾城嗎?怎麼他也來了?”

    梁虎子苦笑道︰“掩余公子是您的王叔,他一定要來,屬下也沒有辦法。屬下可是拿了公子您地將令阻攔過地,可掩余公子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說︰什麼坐鎮艾城,三軍盡出,都去討伐姬光了,讓我守著一座空城有什麼用?慶忌那混小子,不過是防著他萬一失敗,甚至身死沙場,留我給他報仇罷了。他如今經營下如此場面,若還打不敗姬光,就算我苟延殘喘留了一條性命,又拿什麼去給他報仇,要不一起去,大不了我們叔佷並肩戰死在沙場上罷了。”

    慶忌聽了頓足道︰“唉!如此說來,燭庸王叔此去費城飛狐谷,必然也要隨軍出征了。”

    梁虎子嘿嘿一笑︰“公子猜著了,燭庸公子去魯國前,確是這麼說的。他說,勝敗榮辱,盡皆在此一舉了,公子您的大軍,已是復國的最後希望,若是再敗了,唯有一死而死。他堂堂吳國公子,大好男兒,哪有讓別人陣前效命,自己坐守空營苟且偷生的道理。”

    慶忌聽了也不禁苦笑,梁虎子回頭掃視了一眼那些雖經長途跋涉,卻精神飽滿、斗志旺盛的士兵,對慶忌沉聲說道︰“公子也不必懊悔了,兩位公子是這樣想,咱們三軍士卒人人都是這樣想,姬光竊據吳國大王之位已經一年有余,再拖下去,我們再無機會趕他下台,勝敗榮辱,真的是在此一舉了。就連伙夫都算上,肯追隨公子的,每人都發了武器隨軍前來,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們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了公子赴生蹈死,血濺沙場!公子就是我們的軍魂將心,無論任何危險,無論什麼敵人,我們三軍將士,都與公子並肩而戰,永不言退!”

    這番話擲地有聲,在風雪地咆哮中聽來尤其慷慨激昂,慶忌聽得心中感動,忍不住握住了他地一只大手,鐵血男兒,彼此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他深深地吁了口氣,迎著撲面打來的雪花,向他這支釘子般佇立風雪中地鋼鐵隊伍望去。雙眼從一張張熟悉地、不熟悉的,年輕的亦或滄桑地面孔上掠過,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矮小的戰士身上。

    他披著半身甲,甲內是一套武服,一口長劍背在肩頭,劍穗被風吹起,穗絲時而會拂到他的臉上,那張素面如桃花。俊俏的一塌糊塗,赫然竟是季孫小蠻。她站在一輛戰車旁,正微笑著凝睇自己。

    慶忌不禁向她走去,梁虎子在身後叫道︰“公子。屬下有件事……公子……”

    慶忌充耳不聞,徑直走到季孫小蠻身旁,訝然道︰“你……戰場凶地,你跟來做什麼,我不是說,你可以留在艾城嗎?”

    季孫小蠻白了他一眼,嗔道︰“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留在那兒做什麼?既然無處可去,只好跟來啦。”

    慶忌知道她這只是遮羞的話,天下之大。她哪里不能去?當初自己想把她留在身邊照顧她還不肯呢。如今肯不辭辛苦跟來楚國,少女情懷他如何不知?

    激動之下,慶忌一下子握住了她的雙手,一雙小手握在他的大手里,涼涼的,慶忌見她臉色有些發青,小手凍得通紅,不禁有些惱怒︰“艾城這一年來積蓄了許多軍需,難道就不能給你準備一套暖和厚重地衣服嗎。你身子這麼單薄。還這麼凍著,若是生了病怎生是好?梁虎子!”

    季孫小蠻眼波中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聲音也柔和下來︰“不怪梁將軍,是人家不願意穿,那些軍衣穿在身上太過臃腫,難看死了。”

    慶忌聽了啼笑皆非︰“這還真是美麗凍人,要美不要命了是吧?”

    季孫小蠻翻翻眼楮︰“那有甚麼呀,反正越往南走越暖和,等過了大江,連雪花都看不到了。”

    慶忌搖搖頭,解下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說給她披在肩上,為她系著絲絛,說道︰“真是搞不懂你,算了,先披上我的大氅,等到了柏城……”

    梁虎子趕過來,說道︰“公子,屬下有……”

    慶忌扭過頭去,哼了一聲道︰“我吩咐你地事,就沒一件能辦好,還要……嗯?”

    他見梁虎子沖著他擠眉弄眼,神情十分詭異,不由為之一怔,他順著梁虎子示意的方向微微輕動眼楮,用眼角向那里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嚇得魂飛天外,再一看,果不其然,那人雖然一身甲骨,身高也與普通士卒相仿,可那臉蛋,分明便是叔孫搖光。

    一時間慶忌幾疑身在夢中︰“搖光……她怎麼會出現在這

    然後,他的目光微微垂下,那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壞了,他的雙手還停在季孫小蠻的胸前,手指輕輕貼著她涼滑秀氣的下巴,那大氅的領口絲帶只系了一半,這動作,怎麼看都有些暖昧。

    好象風雪有點冷,因為慶忌發現自己的面皮也有些發僵。他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迎上季孫小蠻的一雙眼楮,那雙大眼楮里仍然帶著一絲淺淺地笑意,只是……後知後覺地慶忌忽然發覺那眼神里帶著些挪揄和得意。

    慶忌忽然大恨,這假小子似的小姑娘何時有過女人味兒了,她方才怎會是因為自己的關懷才露出那樣的表情?自己這番動作,正常情況下她的反應該是羞澀不安,覺得很不自在才是。她……分明就是故意在看我的笑話。

    慶忌狠狠瞪了她一眼,季孫小蠻回了個滿不在乎的眼神,那臉上惡作劇似的笑容更加得意洋洋起來。

    “你既然來了,我也不能再趕你回去!”

    慶忌的眼珠再不向叔孫搖光那里瞄上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曾看到叔孫搖光,嗓門卻突然拔高了八度,神態嚴肅,大義凜然地對季孫小蠻道︰“我與三桓世家關系非淺,叔孫氏、孟孫氏,都與我有莫大淵源,你是季孫世家地人,一個女子獨自流落在外,我既然見到了怎能置之不理呢?這才把你收留下來,若是你在我這里生了病,豈不顯得我照顧不周嗎?等進了柏城,立即換上御寒地厚衣。哼,什麼穿上厚重軍服臃腫不堪,你才幾歲年紀,根本還是個未長大的小孩子,誰去注意你地美丑?”

    季孫小蠻背對著叔孫搖光,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微微皺起鼻子,嬌俏得意地道︰“嘖嘖嘖,反應真快啊慶忌公子,沒少這麼騙人家姑娘吧?嘻嘻……”

    慶忌大汗,天很冷,風很大,他卻忽然覺得很熱很熱。自己該怎麼“意外而自然”地忽然發現搖光在隊伍中呢,還要做出一臉驚訝、欣喜的表情,否則方才一番作做全白費了……

    她那兩道殺人的目光……該死的,梁虎子呢?他方才見了自己,怎麼不說搖光也在這里……

    慶忌求救似的回頭去找梁虎子,卻見梁虎子原本站立的地方空無一人。遠處,傳來打雷似的一通大嗓門,好象生怕他聽不到似的。慶忌循聲望去,只見方才還說要為他赴生蹈死,浴血沙場,無論何時永不言退的梁虎子獨臂甩動,大袖飄飄,一路扯著嗓子興高采烈地大喊︰“兄弟們,公子來接我們了,兄弟們,已經見到咱家公子啦!”

    只是,他腳步飛快,好象屁股後面有條狗正追著他咬似的,那情形一定都不象是正在鼓舞全軍士氣,倒像是……逃之夭夭。

    耳邊傳來季孫小蠻“吃吃”的低笑聲,慶忌惡狠狠地瞪著不講義氣的梁虎子背影,已經氣到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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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6:13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那處戰火

  漢水渡口要塞魚阪,殺聲震天。

    吳師正在搶攻魚阪渡口,這里,目前仍是楚軍把守。

    吳師大將王孫雄拄矛立于陣前,漠然看著面前的那座營寨,他的士兵正象一群舍生忘死的螞蟻似的,向那座營寨發起沖鋒。營寨的箭樓、城壘都朝向外面,本來是防御外敵的,如今敵人自後方來,能夠倚仗的地利有限。再加上整座營寨主要是木制結構,在火箭攻擊下,現在有幾處已經燃起了烈火,失守已是必然之事。

    楚人的機弩犀利狠辣,然而現在箭矢已經耗盡,雙方開始短兵相接展開肉搏,這時候,吳人的劍盾手開始發揮了威力。劍光閃爍,比那風更加令人刺骨生寒,無數的短劍敲擊著皮盾,發出排山倒海的“砰砰”聲,吳人的戰車象一片烏雲,向楚人的陣地傾壓下去。亢奮的嘶吼聲震耳欲聾。

    楚大夫屈無塵持劍立在處處火起的城寨上,高瘦的身影就象風中一截孤獨的樹干。他一身白衣,腰束麻帶,頭纏白巾,一副披麻帶孝的打扮。

    這身孝,他是為自己而戴,為自己的家人而戴,為他的營寨中數千士卒而戴。當吳師發兵奇襲魚阪時,他就知道這座營寨一定守不住,當他打退敵人第四次沖鋒後,利用雙方調整戰陣的間隙,返回家門。勒令妻妾老小一家十七口全部上吊殉國,然後披麻帶孝趕回陣地。他已決意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與魚阪要塞共存亡。

    一片營柵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塌了。這營寨雖是木制,但是用地都是合抱粗的巨木半埋入土中築成,吳人攻營時曾以繩索馬拉牛拽都不曾拉倒,但是在火攻之下幾處營柵被燒成一片焦木,如今終于完成了它們的使命。

    王孫雄嘴角露出一片冷酷的笑意,他的手掌漸漸握緊矛桿,把它慢慢舉到空中。鋒利的矛尖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它在空中凝止了片刻,然後隨著王孫雄披甲的有力手臂向前狠狠一揮。

    “殺!”王孫雄身後的預備隊把長矛齊齊舉起,就象一片鋼鐵的森林。齊刷刷向前一指。整片長矛地森林浪潮般向前湧去,整個隊伍排成楔形,飛快地沖向那剛剛被打開的營寨缺口。

    屈無塵雙眸赤紅。把長劍舉起,嘶聲高喝︰“全軍向前。與敵偕亡!”

    “全軍向前,與敵偕亡!”殺紅了眼的楚軍紛紛撤離營寨上地箭垛口,沖到營寨下加入了與吳師肉搏地陣營。劍盾手、長矛手一旦匯合,就形成了遠近搭配,合作作戰的一個個完美小隊,楚人遠非慣于這種短兵交接的吳師對手,鮮血和死亡,無時無刻不在上演。

    矢志一死地屈無塵像瘋了一樣,手持楚人的長劍沖入吳人地戰陣。拼命地搏殺著。那口劍。劈撥開一桿桿攢刺而來的長矛,奮盡全身氣力。卻只能徒勞地劈在一面面防守嚴密的盾牌上。

    “啊”屈無塵仰天長嘯,忽然屈膝揮劍一掄,終于趁吳人盾牌下落遲滯的剎那,將一名士卒的腳自足踝處一劍削斷,然後他一腳踹在那面盾牌上,將單腿站立正在慘呼的士卒踢倒,借著這難得露出的缺口向前沖去。

    “當!”面前突兀出現一桿長矛,矛刃與他的長劍鏗然交擊,原本傷痕累累的長劍上立時又出現一道缺口,屈無塵踉蹌退了一步,面前傲立著一位年輕地將軍。

    輕甲、長矛,昂然而立,凌厲地殺意凝聚在他的眼中。

    “楚人屈無塵在此,你是何人?”

    那人輕輕一振長矛,傲然道︰“吳人王孫雄。”

    “好!”屈無塵悲然一笑,長劍一橫,一舉,赤紅地雙眸盯緊了他。

    王孫雄側身而立,單臂挾矛,另一只手微微一揮,四下里吳人士卒立即向後退開,形成了一個人牆的圓形,圓形外,是持矛舉劍的屈無塵和王孫雄,圓形外,是不斷倒下,越來越少的楚人士兵和如狼似虎的吳國將士。
    “將軍請進招!”王孫雄另一只手一握矛柄,矛鋒前指,凜然喝道。

    “呀!”屈無塵旋身而進,借著快速移動的步伐和腰力,一連十余劍,如劈風一般斬向王孫雄。

    王孫雄持著長矛,撥打劈撩,步步後退,雙方兵刃交接,鏗鏗作響,一連十余擊,“當”地一聲,屈無塵掌中長劍不堪如此重擊,自半截而斷,王孫雄的長矛抵在了他的胸口,一尺長的鋒利長刃微陷袍中,牢牢抵在他的胸膛上,王孫雄微微一笑,喝道︰“降,或死?”

    “當”的一聲,半截斷刃掉落塵埃,屈無塵淒然一笑,手中半截斷劍回轉,在自己的喉頭決然地一劃。鮮血噴湧,白袍上如處處梅花綻放。王孫雄輕輕一嘆︰“明知不敵,這又何必?”

    他手腕一擰,長矛回轉,屈無塵身形微微晃了一晃,眼中慢慢失去了神采,他的唇角牽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然而一口氣吸進去,他便一頭僕倒在地。

    四下圍觀的士兵高高舉起手中的兵器,歡呼起來,有人已高聲叫道︰“魚阪守將屈無塵已死!魚阪守將屈無塵已死!”

    喊聲在戰火熊熊的營寨中傳開,所余不多的楚軍將士三五成群地被吳人分割開來,一伙伙長矛手和劍盾手把這些楚國的劍士圍在中央,他們就象風浪中的一片敗葉,被洶湧澎湃的浪潮拍打著,時而沉沒,時而浮起。盡管他們已經抱了必死之心,聽聞這個消息,誓死地決心還是為之大亂,這片“落葉”已經快被風浪拍碎了。

    王孫雄踏著遍地的死屍和鮮血大步前行,于廝殺吶喊中高聲宣布︰“有不降者,盡數剪滅,迅速打掃戰場,收繳一切大小船只,留下三十艘備用,余者聚而焚之!”

    郢都。長隊一眼望不到邊。那些從楚國公卿家中、富紳家中繳來的馬車自成一隊,由精銳甲士護送,直接駛往吳國。另一隊臨時制作的簡陋車輛和人力擔荷的隊伍則奔向魚阪。把搶劫的物資經水路運送回國。

    闔閭似乎想要把整個楚國搬空似的。一切戰略物資、生活物資,金銀財寶、銅鐵兵器,用得上用不上的。都在竭盡起運。現在他不是愁車馬不敷使用,而是派不出足夠的護送隊伍。楚國積聚了五百多年的豐厚財富,快要被闔閭全部囊為己有了。

    “閃開!閃開!”騎著快馬,肩頭插著小旗,標準是軍中信使身份地十余名大漢一邊策馬揚鞭,一邊向運輸財富的車隊大聲呵斥,讓他們歪歪扭扭的車隊讓出一條道路,急如星火地沖了出去。

    他們是姬光派回吳中地信使,姬光決意在郢都拖延一段時間,抵住楚人與慶忌聯軍地攻勢。等候齊晉做出反應。以俟天下大勢扭轉,但他實實放心不下吳國本土。是以派人快馬趕回,對胞弟夫概和太子夫差授以機宜。

    姬光令胞弟夫概嚴密戒備素來與楚國狼狽為奸的越國趁火打劫,令太子夫差派出探馬,與自己派出的斥侯嚴密監視水旱兩路通往吳國地交通要道,以防慶忌指南打北,假意與楚會盟實則暗襲吳國。

    與此同時,他派出幾路大軍,分別佔據郢都周圍軍事要隘,欲趁楚人勤王之師未匯合之前搶佔一切戰略要地,佔據地理優勢。

    郢都周圍,一切水陸要隘,吳鉤到處,戰火熊熊……

    “兩山之間,那處城壘是什麼地方”慶忌隱在林間,縱目觀望了一陣,向一名楚人向導問道。

    “哦,將軍,那座小城,就是那處。”

    “不錯,就是那處,它叫什麼?”

    “呃……將軍,那座小城,城池的名字就叫那處”

    “甚麼?”慶忌一呆,隨即啞然一笑︰“這名字倒是奇特”。

    他抬頭看看天色,夕陽已經落下,天際還微微泛著暈紅,但是冷意已經降臨。雖然地處江南,冬季也不算十分寒冷,但是大地地顏色,還是能看出黯淡了許多。

    “吩咐三軍將士盡數隱在林中歇息,不得生火,不得喧嘩,看顧好馬匹。”

    “諾,”阿仇一報拳,匆匆退了下去。

    “搖光……”,看看向導也隨著退了下去,慶忌向旁邊一身甲冑的叔孫搖光溫和地一笑︰“今晚對那處城發動突襲時,你只可留在後陣,切不可沖鋒在前讓我分心。”

    “嗯!知道啦,打仗,是男人的事嘛……”叔孫搖光甜甜一笑,態度十分溫馴︰“可是……你……你要小心,若是你受了一丁點兒傷,下一次,便不許不允我守在你身邊。”

    “好,”慶忌微微一笑。

    那日發現叔孫搖光在軍中時,盡管他“意外”發現她時所表現出的“驚喜”表演著實有些拙劣,可是叔孫搖光似乎信以為真了,她自始至終沒有質疑過一句,也沒有一句埋怨的話,這種態度令本想看出好戲的季孫小蠻頗為失望。

    而慶忌對叔孫搖光的表現心知肚明,她不是沒有看出什麼端倪,而是現在正值慶忌領兵要伐吳復國的關鍵時刻,她即便滿腹疑竇,也不願節外生枝,在這種關鍵時刻提出來分慶忌的神。

    叔孫搖光地善解人意和識大體知大情地風度,令慶忌對她既敬又愛。兩個人這些日子並肩行軍,商談軍事,雖少了些當初在費城時的風流韻事,但是彼此地感情反而培養的更加深厚雋永。

    只是……。大戰之後呢?慶忌可沒忘記,有一晚他送搖光回帳,本想趁機蹭進去揩揩油,這個丫頭突然醋意發作對他說地話︰“去去去,人家現在在幫你打仗好不好?要找女人啊,找你的小艾將軍去。什麼?還要狡辯,你敢說那日雪中解衣相贈,沒有半分男女之情,只是關心下屬?哼!等你做完大事,我再跟你算帳!”

    別看她現在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她的的潑辣勁兒可比小艾的刁蠻還要更勝一籌,現在她藏起了鋒利的爪牙,等到大局已定時再發作起來。恐怕更加的令人吃不消。“走一步,看一步啦,這兩個丫頭目前明爭暗斗。彼此較勁的功夫全用在了戰事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慶忌偷偷瞄了眼她姣美的容顏。心中暗暗忖道。

    金黃色地夕陽,為叔孫搖光美麗的容顏染上了一層金邊。似乎發覺慶忌的窺視,她地雙眸忽地瞟來,慶忌立即收回目光,正視前行,兩人漫步走下草坡,正要跨過一道溪流,慶忌腳下一亂,險些一腳便踩進水里。

    “這座那處城地地形非常好。”慶忌低聲言道。掩余、梁虎子、荊林、還有阿仇再仇等一干將領和他在林中圍坐一圈。沒有燃起篝火。夜色昏沉,月光黯淡。看不清眾人的面貌,只能借著依稀的星光月色,從各人地身形體態和聲音來分辨他們的身份。

    黑暗中,慶忌五官難辨,只有一雙眼楮閃著熠熠地光芒

    “從我們一路趕來察探的情形看,那處城的地理環境對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十分有利,因此,我想奪取此城,以此城做為我們的大本營。”

    掩余公子發話道︰“這座那處城並不算大,駐扎我們近三萬大軍可是擁擠了些,至于地理優勢……,慶忌,你且說說選擇此地的理由和你的打算,讓大家計議一下。”

    “我的打算,大家都清楚。姬光伐楚,帶出了吳國大部分精銳部隊,我們的目地,就是要把他拖住,困在楚國戰場,趁其國內空虛,奪回吳國地控制權。現在,從吳國到楚國郢都的交通線,掌握在姬光手中。我數萬大軍調動,也絕對瞞不過他地耳目,因此,東向吳國的水陸交道要道,必然早已布滿了姬光的密探,如果我們棄姬光于不顧,直接出兵奔襲吳國,那麼姬光絕對可以比我們先一步趕回國去。

    即便我們能和他同時回到吳國,亦或先他一步,也必然受到姬光留守國內的軍隊全力抵抗,不等我們攻城破寨,姬光的主力大軍就會返回了,那樣一來,我們的大計勢必功敗垂成。因此,我們要做出一副在楚國與姬光決一死戰的模糊,給他一個錯誤印象。利用與楚結盟的機會,把他困在楚國,至不濟,也要盡量消耗他的兵力,為來日在吳國國土上的大決戰創造對我們有利的條件。我真正用來主攻吳國的力量,在魯國,在那支現由燭庸王叔、孫武和英淘率領的隊伍,那是我們伐吳復國的一支奇兵。

    這個那處城地勢險要,是姬光選擇陸路退卻的三條主要道路之一,而且是最便捷的一條路,乃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是我選擇此處的一個重要原因。第二,此處往南,可攻郢都,一旦楚國勤王之師聚集,我們可以憑此地與楚軍對姬光造成合圍之勢;此處往北,只要二十里,便是漢水,我們守在此處,憑借地利,時機到時,隨時可以退出戰團,沿漢水東行,從長江水路殺回吳國,又或走陸路,這也是最快的一條道路。”

    “嗯……,”掩余沉思片刻,頷首道︰“不錯,你思慮很是周詳,我同意你的決定,不過,我還有些想法。近三萬大軍,全部駐扎在此處是不行的,況且此地雖是險地,同時也是絕地,目前楚人勤王之師正陸續趕往隨國,一時半刻不能趕到,我們現在佔據那處城,姬光必派重兵反撲,如果被他們反堵在險城中,我們這支孤軍便弄巧成拙了。

    我在楚國征戰一年之久,對楚國地理有些了解。我記得此處往西北去,大約三十里,依山有一大湖,叫做百津湖,百津湖通漢水,連漳水,方圓數百里,依山傍湖,易守難攻。以我之見,我們打下那處城後。可分兵駐扎于百津湖,與那處城互為犄角,守望相助。這樣就免去了孤軍被困地危險。”

    荊林贊道︰“掩余公子所言有理。兵事不可不慎,此用萬全之計。而且,我們伐吳既然也有可能選擇水路。這一路從衛國來,我們卻是沒有一條船的。百津湖方圓數百里。且貫通漢水,我們駐扎在百津湖的人馬,可以就近搜羅各種船只備用,一旦有所需要,便可付諸使用。”

    眾人七嘴八舌,各自發表著補充意見,直到月亮高高升起,把他們的影子都投射到自己面前,眾人才結束了討論。一致決定。先取那處城,扼住姬光退兵的陸路最主要通道。然後分兵百津湖,既為奧援,同時籌措船只為返吳作戰備用。夜色下,那處城一片寂靜,大隊人馬隱在後面的山林中,慶忌只率三千名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兵,蛇附前行,向那處城悄然靠近。一處山坡上,慶忌止住軍隊,探頭向那處城細細打量,夜色下的那處城在夜色中就象一片陰影中的怪獸,靜靜地伺伏在那兒。

    側耳聽聽小城中的動靜,慶忌默默站起,握緊了手中地長矛︰“沖陣奪城!先登城頭者,晉一級,弒敵酋者,晉兩級,出發!”

    寂靜的夜色中,傳出“鏗”然一聲響,那是整齊劃一的隊伍同時站起衣甲摩擦發出地聲音。山坡上陡然高出一片,鋒利地劍戟鋒刃在月色下閃耀著寒冷的光芒。簡易的沖城工具被武士們抬起,他們象潮水似地向山坡下沖去,腳步聲漸起,如巨象跺地,大地轟隆。

    “殺”當他們奔到城下時,有人發出了一聲怒吼,好象洪水找到了渲洩的口子,三千士卒同聲吶喊,在夜色中掀起一片可怖地聲浪,席卷向那座小小的城池。

    戰劍揮舞,粗大尖頭的沖城工具撞擊著薄薄的城門,夜空中一片片火箭像流星雨似的向城中傾瀉,鮮血和火光沖天而起。

    在持續不斷地攻擊之下,那道並不厚重的城門已被撞擊的七零八落,城內城外火光四起,先頭部隊與守城的吳軍已在城門洞中展開了肉搏,百余架簡易的木梯架到了低矮地城牆上,士兵們蟻行而行,不斷有人慘呼落下,不斷有人繼續沖上去,倉促應戰地守城官兵很快就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

    “來敵不是楚人!”有人借著火光,發出了這樣地驚呼。

    “吳國慶忌,討伐逆賊姬光,降者生,抗者死!”慶忌的人馬趁機大聲呼喊。

    慶忌離國才只一年有余,在吳人士兵中仍有著不可抵抗的威名,一聽是慶忌的人馬,本就措手不及的吳國官兵頓時一陣慌亂。

    慶忌傲立本陣,微微蹙眉,掩余持矛站在一旁,問道︰“在想什麼?”

    慶忌微微搖頭,低聲道︰“吳人的反抗,比我預計的還要頑強。”

    掩余輕輕點頭︰“是的,這一年多來,吳師與我在楚國幾番大戰,愚叔無能,屢屢敗北,吳師的畏懼之心已經小了。”

    慶忌搖頭道︰“王叔在楚國固然戰敗,慶忌前次伐吳鎩羽而歸,也令許多吳國士卒怯意盡去了。況且,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一年多的時間,姬光怕是把軍中將領盡數更換了。”

    他默然片刻,忽地一笑道︰“姬光換得了軍中將領,但是才一年光景,吳國的孩童尚未長大,他總不成把軍中的士卒也盡數更換了。吳國士兵既已忘記了你我的武勇,那咱們就用事實,讓他們重新怕起來!”

    慶忌的話,燃起了掩余心中的斗志,他握緊長矛,朗聲一笑︰“不錯,咱們就用血的事實,讓他們重新怕起來!”

    叔佷二人相視大笑,震撼人心的戰鼓聲轟隆隆地響起,滌蕩著戰場上的其他一切聲音。

    “隨本公子攻城,三柱香的時間內,務必拿下全城!”

    慶忌和掩余舉矛向前,身後八百人的劍盾手緊隨其後,他們一步步向前踏進,每走一步,便用劍脊在皮盾上重重一擊,發出“蓬”的一聲悶響。八百個人同時敲打劍盾,那悶響變成了比戰鼓聲更加可怖的咆哮。

    “蓬!蓬!蓬!”

    慶忌和掩余率預備隊,親自沖了上去。

    雙方已經進入巷戰,令慶忌奇怪的是,吳人士兵盡然竭盡所能的抵抗著,誓死不退。他的心情焦燥起來,殺意陡生。死在他長矛下的吳人士兵已不計其數,那一身戰袍盡被血染。整個城中已談不上有效的指揮,所有人都在各自為戰。一路扈兵簇擁著慶忌轉進一條小巷,黑暗的小巷中忽然傳出一陣聲音。

    “小心戒備!”慶忌大喊,同時棄了巷中狹窄不易施展的長矛,抽出了他的承影劍。他已意識到陷入了一隊敵兵的伏擊。面前一道黑影帶著一股勁風疾撲而至,慶忌側身一閃,輕靈的承影劍劃出一道半圓,準確在斬斷了他的頭顱,隨即劍鋒前指,在第二個敵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一劍刺入他的胸膛。

    “鏗鏗鏗”,身後腳步異常,慶忌想也不想,一擰身,劍光劈落,“當”地一聲,雙劍交接,那人的短劍被他一劍劈斷,慶忌的劍刃自他眉心劃落,自鼻至喉,豎著劈出一道血線,卡在兩道鎖骨之間,慶忌抽劍,身旁傳出幾聲肉體墜地的沉悶響聲,這一隊巷戰的吳人士卒已全軍覆沒。

    “砰!”一枝火把燃起,慶忌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持著承影劍,滿臉殺氣地照向那名向他背後偷襲的吳人。他倒在血泊之中,但是還沒有死。

    火光一映,隱約有些面熟,只是鮮血滿臉,有些不敢相認,慶忌心中一沉,喝道︰“我是王子慶忌,你是何人?”

    那人一呆,然後淒然笑道︰“慶忌?原來是你……”

    慶忌聽他聲音,身子不由一震,失聲叫道︰“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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