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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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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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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13 00:4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集龍蛇 第一六九章 圓錦兒

河漾起稀薄的霧氣,天才濛濛亮,抵達那有著暖黃燈火的小樓時,只見兩道身影正在那門口說著話,雲竹轉身的姿勢像是要關門,隨後隱約聽得錦兒的聲音傳來:“啊,他來了來了……”

以往就算兩人鬥嘴也算是鬥出了一番革命友誼,但往往寧毅過來,錦兒都是一臉不爽的樣子,這次難得她會這麼興奮,儼然是想要炫耀些什麼東西。

方才兩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門口幹嘛,此時看著雲竹的樣子,卻似乎有些為難,她伸手哭笑不得地將錦兒往房門裡推,目光朝寧毅這邊望望,原本打算關門的動作也有些停了。寧毅走到近處,才聞到廚房那邊一陣藥味傳出來,大概不是雲竹的,因為此時站在門裡的錦兒穿得嚴嚴實實,兩層風衣將自己裹得像隻熊貓,大有恨不得將被子都裹身的架勢,半個身體倚在雲竹肩膀,目光裡有著短暫的得意,光榮地向寧毅宣布:“我生病了。”

“呃……”寧毅愣了愣,“那幹嘛站在這裡……”

“才不站在這裡,我就是來拉雲竹姐進去的。”裹在棉衣裡的小手拉住雲竹的衣服。

過得片刻,寧毅才弄清楚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往雲竹每天早上都在門外等著寧毅過來,這事情讓錦兒覺得頗為不爽,覺得美麗大方高雅的雲竹姐像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她也抗議過幾次,但是毫無效果。

今天早雲竹照顧一會兒錦兒的病情,估摸著昨天發生了那樣重大的事情,寧毅今早肯定會過來,於是出來看了看,誰知道病中的錦兒便穿了衣服像個不倒翁一般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此時晨風寒冷,錦兒這樣本身就已經感冒的人那裡還能受得了寒,雲竹一見,便推了她準備回去。

錦兒道:“那雲竹姐也要進去陪我。”她此時本身怕冷,穿著衣服將自己裹得幾乎肥大了一倍,苗條的身軀就快變成圓形,但口頭卻自然是一副你不答應我就讓自己在外面生生凍死的氣勢,雲竹哭笑不得地點頭應承,兩人正回頭走,卻見寧毅從那邊過來了,錦兒便在門口停下來,要跟寧毅炫耀一番。

經過了長期的抗戰之後,到了這次,雲竹姐終於是我的了哦!

以往兩人趁著雲竹不在的時候彼此鬥嘴,向來都是情敵一般的立場,此時寧毅哪裡會看不出對方的意思,一時間倒也有些哭笑不得。錦兒今天是從床上直接起來,未有絲毫打扮,雖然平日裡就算未曾打扮也是青春靚麗的美女,但這次畢竟還要加上生病的因素,面容中還是有著掩不住的憔悴,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惡形惡狀地向寧毅表現著自己的得意,瘋婆子也似。

雲竹也是起床不久,一身樸素修長的衣裙,一頭長髮還未有挽起來,就那樣在腦後流瀉而下。她這時主要還是擔心錦兒,推了她試圖往裡走,口中哭笑不得地說道:“好啦好啦,回去啦。”錦兒搖搖晃晃幾下,終於也開始轉身往裡走,但她發著燒,腳下平衡能力不足,這一轉身,左腳往右腳一絆,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

“錦兒你沒事!”

雲竹被這番狀況嚇了一跳,寧毅也有些被嚇到,但隨即只見錦兒躺在地上揮起手來:“沒、沒事……”厚厚的棉襖與一層層的衣物看起來像是粗大的砲管,裡面伸出兩隻小手,看起來簡直像是搖籃裡的嬰兒。

雲竹俯下身去試圖扶她,錦兒也在地上扭動幾下,將身體往左邊側了側,隨後又往右邊側了側,短手短腳在地晃動著簡直像是一隻肚皮朝天的烏龜。掙扎一番,竟然爬不起來。

事實,也是因為她身在病中根本沒什麼力氣,雲竹昨天肩膀受了些傷,這時候也使不多少勁。此時在這小樓中的還有雲竹與錦兒的兩名丫鬟——胡桃在年前已經成了親,但因為昨天的事情,晚上還是趕了回來照顧小姐——只是通常寧毅過來與雲竹碰面的時候兩名丫鬟都不怎麼出現幾乎成了慣例,一時間她們也沒能趕過來幫忙。待到錦兒如烏龜一般的在地掙扎了幾次沒能爬起來,她與雲竹一時間都變得有些尷尬,寧毅則是愕然半晌,隨後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雲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笑什麼呢,還不來幫忙。”

“這個,男女授受不親……”

“不要他幫,死也不要他幫!”錦兒此時看來短短的四肢在地上一攤,腦袋一偏,氣憤地說道。她的腦袋也是裹在斗篷裡,此時露出一張氣憤的小臉,看來像個賭氣的小女孩。

寧毅笑著將話語繼續下去:“不過,看她這麼抗拒的樣子,我忽然就覺得有了幫的價值了……”

“少瞎說了,快點來幫忙啦,我沒什麼力氣。”

“不許碰我、不許碰我,我就不起來,我就喜歡躺著……”

“別胡鬧,地上涼,快點起來回房。”

“不要他碰,我元錦兒清白之軀……”

“清白你妹啊,你現在就是個圓的,這麼厚的衣服,什麼都碰不到,都不知道你到底穿了多少……”

寧毅笑著試圖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若在平素,元錦兒與寧毅之間其實也比較懂得點到為止,大概也就順著起來了。這時候人在病中,心情自是不同,想著方才像是烏龜一樣倒在地上起不來被他看到,這時候堵著氣掙扎一番,就是不肯站直,寧毅肩一聳,順手將她打橫了抱起來。

以錦兒如今的裝扮,抱得比較困難,原因在於對方不怎麼配合,不過寧毅此時力氣大,倒也是一力降十會,無論如何總不至於讓對方摔下去。錦兒衣服穿得這麼厚,腰啊屁股啊大腿啊基本都沒什麼分別,寧毅基本感受不出來,錦兒自己估計也感受不到,她伸手往寧毅臉上揮了一下,最終那只顯得很笨拙又很短的手只碰到了寧毅的肩膀。

“再不放開我,我抓瞎你的眼睛哦。”

“有種就抓過來啊。”

“錦兒你別鬧了。”

如此折騰一番,一路將錦兒送回臥室——原本錦兒是與雲竹同床睡的,但昨天感冒,此時便被安排在了客房裡。進門之後,雲竹回頭去拿熱水,寧毅將她放在床上,順手拉張被子將她蓋住,雖然腳還穿著鞋子,但寧毅終究是不方便替她脫掉了。躺在那裡的錦兒儼然被強暴過了一遍,目光不爽:“我穿這麼多你還給我蓋被子,你想要熱死我啊!我動不了你就想謀殺我對不對?”

“剛蓋上有什麼熱的,懶得理你,雲竹馬上就過來,到時候讓她幫你脫掉衣服。真不知道你幹嘛要穿這麼多……”

“那要是風寒加重怎麼辦……”

錦兒嘟囔一聲,此時醫療條件比較也是有限,雖然風寒感冒這些病還算是有了比較靠譜的治療方法,但往往因為這種病情死掉的人也不是沒有,她的心中畢竟還是害怕的。

這片刻間,雲竹還在外面沒有進來,卻見錦兒說完話,臉色微微變了變,臃腫的身體又開始試圖往旁邊翻滾,只是側一子又倒回去。寧毅皺起眉頭,走過去將她的半身往床沿拉出來:“怎麼了?”

錦兒“唔”的伸手摀住了嘴,寧毅這才明白,將放在一旁應該是用作痰盂的陶罐拿了過來,讓她哇啦哇啦地往裡吐,大概因為昨天已經吐過,此時能吐出來的東西倒也不多了。寧毅伸手在她背後拍了拍,此時為了讓她趴在床沿,寧毅也是側身坐在了那兒,笑道:“幾個月了?”

錦兒這才稍稍吐完緩過神來,聽他這樣說,臉一翻:“走開,不許碰我!”

“不拉著你你就直接栽下去了。”寧毅沒好氣地將她拉回床,隨後去一旁臉盆架邊擰了臉帕替她擦了擦嘴角,待到雲竹過來,才將錦兒交給了她,轉身出門。關門時看見錦兒對這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大抵又是在雲竹面前告他的黑狀。

過了許久,雲竹方才從房間裡出來,打開門時,只見錦兒躺在床讓被褥蒙得嚴嚴實實的,雲竹替她脫了衣服,那身體便褪去了方才的臃腫,小臉自被褥裡露出來,雲竹應該是方才替她擦洗過,紅撲撲的,看來已經睡著了。

“每次過來,就知道跟錦兒鬥嘴,她像個孩子,你也像啊……”此時天色已然大亮,雲竹端了茶水過來,語氣微嗔。

寧毅笑道:“有童心是好事……對了,你的肩膀怎麼樣了?”

“使不大力,不過沒事了,你呢?”

“都好。對了,你跟錦兒,最近一段時間,最好還是不要出門去竹記,那幾個跑掉的刺客會回來找你們的可能性不大,但終究還是小心些才好,或者今天下午我與陸阿貴他們商量一下,另外給你們找個地方住住。”

雲竹喝一口茶,望著他點了點頭:“嗯。”

大概又聊了一陣昨天的事情,聊了聊秦老,寧毅方才從小樓離開,東方天際,陽光已經出來了,晨曦萬丈。

寧毅沒有注意到的是,自他從小樓進去、出來的這個過程裡,一直有兩雙眼睛,在朝著小樓的方向望過來。不遠處的樹林裡,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裡,有兩名捕頭一直在這裡守著,兩人一人姓陳、一人姓徐,他們是衙門裡的正副捕頭,這次正好碰了遼人刺殺的案子,任務壓下來,幾個班子如今都在江寧城裡忙碌。

這裡不算是他們重點蹲守的地區,畢竟遼人會報復這兩個據說參與到了昨天打鬥中的姑娘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但她們應該也有些背景,上面安排下來任務,要求一定保護她們周全。昨晚這裡原本是由陳、徐二人的手下在守著,他們到了早才過來算是替手下稍微代個班,不過,在這片刻的時間裡,倒也是發現了這等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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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13 00:4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零章 弟子


“大清早的,登堂入室,這書生是誰,看起來可不像是普通來往那般簡單。”

“去年調查的時候,不曾有過這等信息吧?”

“那聶雲竹從良之後,甚少與陌生男子來往,便是以往熟悉的,也都是乾淨利落,斷了關係,確實未曾查到有這書生的存在。”

晨光之中,兩名捕快望著那書生的背影,彼此小聲地交換著心中的疑惑。事實上,早在去年,他們便曾與聶雲竹有過一次的交集,當時的暗中調查並沒有查出太多有意義的訊息,後來也由於上面要結案,不支持等各種各樣的事情,關於當時那案子的行動暫時的停了下來。這時候姓徐的中年副捕頭笑了笑。

“兩名花魁行首般的女子,從良之後竟只與這書生一人有密切來往,事情若是傳出去,怕是不少自詡風流的男子得要氣死吧,至少那顧燕楨……”

“老徐,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顧燕楨?”

“當時不就有個這樣的猜測麼……”

“也好……我跟上去查查。”

當初關於顧燕楨的死因,陳徐二人有著好幾個方面的猜測,但其實說起來都沒有太過具體的事實依據,比較空泛,也是因此到最後才沒能查下去。這時候說起來,那副捕頭點了點頭,朝著書生遠去的背影一路跟上。陳姓捕快在這裡思考著斷線已有半年多,上面也早早結了的案子,感覺上這次能找出線索的可能性也是不大,又過了一陣,那徐捕頭便返了回來。

“怎麼樣?”

“差點被發現,沒辦法再跟下去,那個書生……警惕性很高。”

“嗯?”徐捕頭愣了愣,“倒是看不出來。”

“還記得當時的推測嗎?”

“什麼?”

“當時幹掉楊翼楊橫兩兄弟以及後來過去的顧燕楨的,可是真正的狠人哪,武藝上或許比不過楊氏兄弟,但心性上,那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的傢伙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這人又跟那呂梁山的女刺客有關係。當初隨意調查找不到他也就沒什麼說的,事情隔了這麼久,若真找到了這傢伙……陳頭,你真的想清楚了?”

事實上,雖然他們這樣的捕快總是與各種犯人打交道,心性鍛煉出來,不會為一般的犯罪所動,然而當面臨的對手真瘋到某種程度,如果能不去碰,一般人終究還是會選擇避開的。例如當初的楊氏兄弟算是這樣,當初滅楊氏滿門的那人,在大概推導一番後來,也是擺明了的不好惹。他們對此調查,若是猜得錯了,自是另當別論,若是真找到了,卻總是要與那人對上的。

那陳捕頭想了想,隨後將一根草莖叼在嘴裡,搖了搖頭:“當初也只是隨意的推測,人海茫茫,哪有那麼容易便撞見……類似聶雲竹、元錦兒這等女子,從良之後,若說真沒有任何男子與她們有關係,恐怕那才是笑話,只是這事終得保密,那書生警惕心重,大概也是由此而來吧。沒那麼容易真對上號的,不過,就算真對上了……”

他笑了笑:“亡命之徒,我陳峰又怕過誰來了……”

*************

寧毅並沒有真正發現有人跟在他的後方,只是在某個街口心有所感,觀察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便只當是自己太過多心,並未再做追查了。

這天上午自然還是去到學堂上課,昨日目睹了那場廝殺全過程的周佩看見寧毅過來,一臉驚愕的樣子,課間抽了個空問道:“師、師父,你昨天受了傷,沒事了吧?”待寧毅回答沒事,她才放下心來。

昨天下午發生那事,她在心中震撼得無以復加,那乾脆利落的開槍,驚人的廝殺,面對著那等凶悍之人也沒有絲毫退避的態度。周佩以前幾乎不知道有什麼書生可以在倉促之間幹出這種事情,遇大事臨危不亂,面對生死毫不畏懼的讀書人她倒是聽說過,但那也僅僅是引頸就戮的勇氣而已,可是一方面讀著聖賢​​書教著學生,一方面能與人廝殺到這種程度的人,她卻未曾聽過。

書生的儒雅與胸有成竹,以及那武人的凶悍,其實最令周佩震撼的,還是後來寧毅扔出的那支火槍,最危急的關頭火槍被那最為凶猛的大漢抓在手中,一時間幾乎令她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然而下一刻火槍發射,卻著實令得大部分人腦內都是一片空白。周佩當時根本反應不過來那一幕是為什麼,之後到了後來心情稍稍定下,也去見了秦家爺爺,聽著他們的說話逐步推導,才大概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裡,一個個的參與者到底是怎樣的鬥智鬥勇。

師父的不露聲色、後來的出手,那把早就安排好的炸膛火槍,包括秦爺爺在門外喊的那句“就是他們,給我拿下”。這中間包含的臨危不亂與機智應變,都是令一般人瞠目其後的素質,小姑娘以前也自詡聰明人,因此想著將來要做些什麼大事,但直到昨天,她才第一次看見,真正厲害的人該是什麼樣子。

駙馬爺爺應該是知道這些的,因此才讓我和君武拜了師父吧,或許相處了這麼多年的駙馬爺爺也是這麼厲害的人,只是在自己這些小孩子面前,從來不表現出來而已。

以為已經長大了的自己,果然還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抱著這樣的心情,今天早上見到師父時,感覺變得有些奇怪,她自己也鬧不太清楚。其實對於昨天上午的丟面子和後來哭泣被看到的事情還是有些介意的,只是覺得“這蠻子師父確實是很厲害的人呢”,也就在意得少了一些些,變得可以忍受了。

至於昨天那張瑞、李桐兩位夫子,原本打算與師父辯一辯的,他們在見到事情發生,後來又看見秦家爺爺對師父的態度之後,便只是客套的打了些招呼,趕緊走掉了。

小姑娘被昨天的事情衝擊到,心情有些不同,對於將要選郡馬而引起的煩惱,也放鬆了一些,感覺這世上有師父、秦爺爺、駙馬爺爺這類人,自己也不該為了這些小事煩來煩去才是,只要自己變得厲害,什麼事情總是可以應付的。寧毅若能知道這小郡主今天的想法,將這心情放在了婚姻之上,大抵得為她將來的郡馬默哀一番了。

事情昨天才發生,到得下午時分,寧毅也就一路去往秦府看看情況。才只到秦府所在的街道轉角,便見前方車馬轎乘停了一路,秦嗣源原本定居江寧,默默無聞,但到得今年也有了不少人過來拜訪,昨天又出了那事,涉及遼人,到得今天,便是各路人物一齊湧了過來。寧毅看了幾眼,轉身便要離開,決定風頭過了再來,誰知才一轉身,便被人擋住了。

“立恆若是就這樣走了,怕是老爺夫人,都得責怪妾身了呢。”

此時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秦嗣源的小妾芸娘,此時這名知書達禮的女子戴著面紗,身後跟著一名丫鬟,朝他微微一福,寧毅連忙行禮:“呵,芸夫人,從外面回來麼?”

“妾身是專程來等公子的。”芸娘笑了起來,“夫人知道公子今天會過來,方才在家中說,待會必定要好好謝過公子對老爺的救命之恩,其時康老也在旁邊,笑著說道若公子見了門口的架勢,必定掉頭就走,要過好些日子才來,姐姐便吩咐妾身過來街口等著。公子的反應,倒果真是與康老所料的無差呢,呵。”

芸娘說完這些,微微斂去了笑容,稍稍嚴肅起來:“公子昨日救了老爺性命,對秦家闔府上下都是大恩,請公子受芸娘一拜。”

她與身後的丫鬟這次屈下身去,極為鄭重地行了一禮,寧毅也只好鄭重還禮。

話說到這裡,一時間倒也沒辦法抽身走人了。隨著芸娘進了秦府,果然此時的秦家聚集了不少人,或是官員,或是大儒,只有少數幾人是寧毅認識的,大抵也曾經是秦嗣源的棋友,見寧毅過來,紛紛詢問起他是否受傷,其餘人則互相詢問著這年輕人是誰,略問出個輪廓之後,大贊其英雄出少年,也有知道他贅婿身份的,不禁惋惜一番,倒是“十步一算”的外號,卻沒什麼人介意,只當他在做生意上有些小門道,少年英雄卻是個商人,這實在是讓人惋惜的事情。

其後大家在客廳之中一番閒談,免不了聊聊遼國刺客,聊聊遼國,隨後又聊到秦嗣源的身上,此時要說他的昔日的“功業”還有些早,畢竟金遼兩國關係還難說,秦嗣源也不願在此時談這些。說話之間,眾人的注意力不免往寧毅這邊過來,寧毅如今雖然已經不熱衷於應酬,但在這方面的修養卻是深厚無比,雲淡風輕的談笑一番,偶爾甚至引導一下氣氛,駕輕就熟。

此時滿屋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官員大儒,一般的年輕人在這等場合若是應對得好了,或者可以稱得上應對得體,不卑不亢。但即便不卑不亢,總是也有個身份地位的落差在。寧毅的表現卻有些不同,他平素便與秦嗣源等人是平輩論交,這時候倒是沒有因此表現得張揚,只在旁人與他說話時才回答兩句,他的氣質中本就有著如上位者一般自然而然的態度,有時候說幾句有趣的話題,大家都笑起來,卻也沒人覺得他在長輩面前亂開口,過於狂悖張揚什麼的,再加上秦嗣源、康賢對他態度的重視也增加了寧毅本身的融入感。

當時覺得自然而然,只有在這個下午散去之後,其中一些人想起來,才察覺到這年輕人的不簡單,這種姿態幾乎不是如今江寧年輕一輩可以及得上的,大概了解了寧毅以往便與秦嗣源、康賢有來往之後,便大概猜測,這或許是秦嗣源在這幾年裡培養的弟子,顯然,駙馬康賢也有參與其中。

這個厲害的老頭子,若真是有大功,他日或許還是要復起的,或許也只有他才能在這幾年裡,培養出一個這樣厲害的弟子來吧。

只不過這弟子既是贅婿,又是個商人,倒也真是……令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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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14 16:2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一章李師師

農曆二月,春色漸濃,秦淮河畔,紛揚的柳絮夾在兩岸的笙歌之中,也在盎然的春意裡飛舞起來。

清晨時分坐在鬧市街頭的酒樓上,常常可以看見不遠處吉祥街口來去的行人。這吉祥街是江寧一處有名的青樓雲集之地。這個時間段上,可以看見不少夜宿的男子從那邊出來,有的在路上還在整理衣冠,也有神色比較倉皇的,大概有事,披著衣服一路飛奔,當然,這樣的倒也不算多。

這年月裡,狎妓畢竟是件挺正常的事情,有的書生學子神清氣爽地在街頭與認識的朋友打招呼,隨後勾肩搭背地議論一番昨夜又在哪位姑娘那登堂入室了,也有一臉正派如同正人君子的,儒雅風流的模樣,看不出太多的端倪來。

“喔,小嬋,你看那傢伙,還買了肉粥提著,這傢伙是打算拿回去給老婆孩子吃的……倒還挺顧家。”

“那位公子嗎?看來不像啊,姑爺你也不能因為人家從那邊過來就這樣說人家。”

“你不懂,表面上看起來雖然都差不多,但晚上在自家睡的男人跟在外面睡的男​​人在神情氣色上還是有一定差別的。”寧毅坐在二樓窗前,將一隻銀絲卷扔進自己嘴裡。

“姑爺就懂看嗎?那也教教小嬋好不好。”

“你想幹嘛。”

“以後姑爺留在青樓不回家,小嬋就能看出來了。”

“呵。”

這兩天之所以非常無聊地跑到酒樓上來觀察誰夜不歸宿,主要因為發現這家酒樓的早點味道不錯,小嬋今日無事,便也跟了一同出來。這時候兩人坐在這二樓窗前指指點點,時有驚人發現。

“姑爺姑爺,你看那個老公公也是從青樓裡面出來的哎。”

“你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側面那棟小樓窗戶裡的姑娘還在跟他招手啊……”

“老當益壯,真是太令人……羨慕了……”

“姑爺才不羨慕呢,這種地方從來都不去的。”

主僕兩人如此說笑一番,這時候酒樓之上也有了不少的人。幾名書生打扮,在寧毅的辨認下,正是夜不歸宿的男人便在左邊的一張桌前坐著,衣冠倒是整齊,精神也好,口中拿詩文形容著昨夜的情景,偶爾也是一陣哈哈大笑。小嬋聽得那些詩詞,往往小心地回頭看一眼,臉紅紅地又轉過頭來。

此時這幫學人才子說起些風流韻事,每多輕狂之態,過得片刻,才有人做出壓低聲音的姿態:“喂,你們說,那師師姑娘這次過來,咱們幾人,可有機會見上一見啊?”

“聽說這李師師只是訪友,並不待客,恐怕是難得一見吧。”

“說是這樣說。”

“怕是見的也是那些大人物。”

“那倒是,不過,似曹冠、柳青狄等人,怕是總能見上一見吧。”

“籍昌兄家學淵源,族叔又在府衙為官,恐怕也是能見到的。”

“哈哈,說笑說笑,倒是去年那顧燕楨回來,說是在東京之時,也見過這李師師,我可是沒這個福氣了。”

“倒不知那李師師被譽為京師第一名妓,與我江寧的綺蘭、駱渺渺等人相比如何……”

“綺蘭等人,怕是有所不及的。而且,在下覺得李師師此次訪友,也真是選對了時間,你們想想,如今那花魁綺蘭乃是濮陽家蓄意捧出來的,雖然藝業也是驚人,但畢竟太多銅臭。

駱渺渺絢麗有餘,實際上不夠大氣。以往那馮小靜被稱為空谷幽蘭,但……唉,被那陳勇匹夫逼得自樓上跳下,如今也已沉寂,而那活潑清純的元錦兒據說又已從良,青樓行首四去其二,如今綺蘭與駱渺渺若對上李師師這等大家,根本鎮不住場嘛。你們說,會不會是那李師師刻意挑了這時間過來,雖然口頭上說只是訪友,實際上,卻行挑釁之實呢?”

“……若真是如此,我等江寧士人可得齊心,不能讓她得逞了。”

“許是你們想得太多了吧……”

那邊一番說話,雖然語氣之中用的都是說著頗為機密的事件的態度,但實際上語聲卻未有減低,寧毅聽得李師師、顧燕楨這些名字,便也有些感興趣起來。小嬋見他的神情,便也聽了一會兒:“姑爺,姑爺,那李師師過來,你若想見,能夠見得到吧?”

寧毅愣了愣:“我又不認識她,呃……你聽說過她要過來的事情了?”

“嗯,早幾日就聽說了啊。”小嬋點頭,“說是這李師師姑娘過來訪友散心,本是秘密行動,但不知怎的,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小姐也知道的呢,昨日與興慶坊的掌櫃夫人聊天時就說起這些,小姐說:'若是拙夫想見,大抵是見得到的,只是您也知道,小妹那夫君性情與旁人不同,於這等為了揚名而去接近花魁之事,興趣不大,他常說,這風流才子,也不過是炒出來的,哦,那所謂炒出來便是瞎起哄的意思。'”

她模仿著蘇檀兒的語氣,說話間自豪之情卻是溢於言​​表,咱家姑爺可不是不能去,而是不在乎罷了。寧毅笑起來,小嬋想了想,又道:“其實姑爺如果想去的話,小嬋覺得,有時候去參與一下這些事情也好啦,小姐也是這樣說過的。”

寧毅笑道:“這是口不對心吧?我要是點頭一定會很慘。”

“沒有啊,真的。”小嬋用力搖著頭,“姑爺平時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女人嘛。姑爺出了名以後,小姐和小嬋也都很高興啊,雖然姑爺說起來這些聚會就是瞎起哄,互相吹捧,但大家在一起互相吹捧一下也會很開心的,姑爺去參加一下,寫一兩首詞嚇倒那些人,然後開心一下子,也挺有趣嘛。其實小嬋也是這樣子啦,如果有人誇小嬋很厲害,小嬋也會很開心的。”

小嬋的這番話卻並非偽飾了,雖然說作為家中的女人肯定不會很愉快地看到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勾勾搭搭,但時代如此,那也是一個度的問題。平日裡這幫才子佳人聚會在一起,也算是一種被社會提倡的娛樂活動,如小嬋說的,大家互相吹捧一番,作為當事人也會覺得開心。

這種事情若參與太多,真心地熱衷起那些名妓大家來,蘇檀兒、小嬋等人當然會不爽,但如果寧毅一點都不去參加,到得此時,類似蘇檀兒反倒會覺得自己似乎影響到了寧毅的開心途徑一般,甚至覺得似乎寧毅偶爾去參與個一兩次,大展詩才令得眾人側目、花魁傾心才是真正健康的生活方式,總之她們明白寧毅與那等花魁沒什麼關係便好,寧毅若揚了名氣,家裡人其實也蠻虛榮的。

寧毅在心中想了一陣,也笑了好一會兒,隨後道:“小嬋真的很厲害。”伸手摸摸她的頭,小嬋便“嘿嘿”的笑了出來。

“這樣的話,姑爺真不想見那個李師師姑娘嗎?”

“你家姑爺魅力太大,要是她見了以後就愛上我,哭著、喊著不肯離開江寧怎麼辦……”

“那……”小嬋低下頭,臉色通紅,“那、那等到姑爺納了嬋兒以後才讓她進門……”她這聲音細若蚊蠅。一般人若聽得寧毅的這番自吹,少不得笑著奚落一番,說他自我感覺良好,小嬋的反應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寧毅愣了愣,隨後也只得搖頭一笑,心中卻不由得想著這李師師與雲竹錦兒比起來到底孰高孰低。

他這番比較倒並非是因著名妓的成分,實在是因為這李師師名氣太大,想必本身歌舞詞曲功底也深,寧毅原本對古代歌舞曲藝不怎麼感興趣,但自從聽了雲竹的彈唱後,便大為改觀,知道厲害的人終究是厲害的。當然,這也是因為雲竹聽了他教的曲風之後,對自己的唱曲表現也有改變,曲意逢迎所致。

元錦兒不願在他面前表演舞蹈,畢竟從了良,覺得沒有太多值得的觀眾,這種事情未免有討好他這個臭男人的感覺,但只從見過的幾次歌舞來說,終究還是賞心悅目的。據說寧毅不在時她便會在雲竹面前蹦蹦跳跳的自娛自樂,由於心情開朗,靈感迸發,還不時排出新的舞蹈來給雲竹看,有時錦兒離開,雲竹便笑著說起來,並且模仿一番。

兩人功力倒是相若,雲竹極擅樂器彈唱,但在舞蹈上與元錦兒倒也差不了太多,只是她舞蹈之時便無人奏樂,只能讓寧毅看看肢體韻律的優美,若再多表演一點,往往元錦兒便已經跑了回來,大聲地打岔起來,抗議雲竹拿她的舞蹈來討好情郎,屬於重色輕友的可恥行徑。其實雲竹溫雅嫻靜,錦兒則是活潑好動,便是一樣的舞蹈表現起來,其實也是有些不同的。

這邊桌子的幾名書生還在說著有關那李師師的事情,另一邊,卻又有三名男子自樓梯口上來,在小二的引導下,在旁邊坐下。這三人皆是一身短打,各自帶著兵器,其中一人身上竟還有傷,看來都是江湖人士,坐下之後,叫上餐點。

“媽的,昨日幾十人設伏,竟還是讓那幾名遼人跑了,真是晦氣!”

“跑不了,百刀盟的程老爺子已經親自帶人去追,布下天羅地網,官府也在配合。這幫遼狗入我中原腹地殺人行刺,若還能全身而退,那就真是欺我中原無人了。”

“不過為首那遼人倒也真是厲害,竟能在那許多好手的包圍下殺出去……”

聽得這邊說話,寧毅皺了皺眉,關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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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二章 疑惑、秘聞

遼狗欺武朝無人,潛入中原腹地殺人行刺。如今江寧能與這話對得上號的,大概也只是與前幾日竹記發生的刺殺有關,寧毅為了竹記二店的聲譽,這幾天通過陸阿貴那邊的關係,將事情宣傳得沸沸揚揚,稱得上煽動,他本身也一直在關注跑掉了的那兩人下落,如今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只是聽這三人的說法,在昨日夜間,倒像是有了什麼新的發展。

此時坐在這邊耐心聽了一會兒,三人說的基本都是那為首遼人多麼厲害,那一刀劈來太快,該如何躲閃之類。小嬋也聽了幾句,小聲問寧毅道:“姑爺,他們說的難道是秦家老爺爺的那件事麼?”寧毅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朝著那邊桌子走了過去: “幾位請了。”

那三人見過來的是一名文弱書生,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聽寧毅說道:“方才聽幾位說起遼人之事,似與幾日前刺殺事件有關,對此事在下也有耳聞,只是不知道昨日又發生了何事,幾位壯士顯然也有參與,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在下對幾位壯士這等英雄豪傑向來是佩服的,因此想要聽聽昨夜的事情,還望幾位指教一二。”

他說完這幾句,又補充道:“哦,在下寧立恆,也曾習過些功夫拳腳,江湖人送匪號血手人屠,幸會了。”

寧毅方才一番江湖話說下來,自然流暢,跟在後方的小嬋佩服不已,待他說道血手人屠,表情才變得微微有些抽搐了。小丫鬟一向以為這是姑爺給自己臉上貼金,無賴自吹的稱號,在家中炫耀一番倒沒什麼人在意,甚至大家都還跟著配合一下,待看見他這麼“厚顏無恥”地忽悠幾名江湖人,頓時就有些崩潰。

那三名江湖人也是類似的情緒,先聽寧毅說得恭謹,以為是個愛國的熱血才子,待他一轉口說人送匪號血手人屠,這才一陣錯愕的對望,隨後也只好回答“久仰久仰”“幸會幸會”之類的回答。

“在下熊默。”

“在下林金泉。”

“在下趙興。”

幾個人倒是沒有報什麼拉風的外號,也不知是不是覺得與“血手人屠”這種龍套外號擺在一起會降低自己的格調。

除了外號比較突兀,其餘的方面寧毅其實還是挺上道的,叫上了這店裡最好最貴的一桌早點,讓小嬋去包了費用,隨後聽那三人說起來,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有關遼人在江寧行刺的事情,如今已經被寧毅宣傳得頗廣,除了提升了錦兒店的知名度,另一方面其實也大大煽動了一幫江湖人的愛國心。這幾日官府在城中搜索那兩名跑掉的遼國刺客,同時也發布了近千兩紋銀的賞格,一幫江湖人士也互相聯繫了起來,為錢、為名,同時自然也是為一腔熱血,想要將那兩名遼人抓住,這事情寧毅也是知道的。

眾人大索全城的同時,那被兇殘的錦兒用髮簪幾乎將下半身紮成篩子的悲催貴公子,也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這也是因為錦兒畢竟不敢殺人,扎得差不多的時候,下意識的也不敢再亂來了。

也不知這江寧府衙佈置的到底是怎樣的關押措施,到得昨晚,那關押點竟然被人潛了進去,這次來的也不止是跑掉的兩人,一共四個人將那貴公子給救了出來,中途發生了一陣廝殺,但終於沒能擋住這四名厲害的傢伙。

寧毅並不清楚這事情,但一直關注著的江湖人,卻是第一時間得到了風聲,出了城去一路截殺,同時還有官兵的配合。但那幾名遼人奔行甚快,武藝也是極高,這些烏合之眾組成的武林人以及衙門捕快無法準確形成合圍,在江寧附近的山林間一路追踪,途中發生了幾次大小規模的打鬥,但最終也只留下了其中一人,讓另外三人帶著那半死的貴公子給逃掉了。

在江寧自己的地盤上居然也能發生這種事情,寧毅也覺得有些錯愕,但據這三人講,逃脫的幾人中,武藝最高的倒並非是那瘦高個與似乎瞎了一隻眼一直用繃帶纏著半邊臉的魁梧大漢,另外還有一人,身手委實高強可怖,這人身體結實黝黑,滿身滿臉都是疤痕,看來簡直如凶悍的魔神一般,主要也是因為這人殺出一條血路,他們才有了逃離的可能。當然,那瘦高個與瞎眼大漢的身手也是不可小覷,這幫人一接觸,便知道他們可能是遼國在戰陣廝殺中活下來的最精銳的一類士兵。

“往日鍛煉武學身手,也以為自己有了些藝業,不過那渾身疤痕的漢子真令人想起來都是心有餘悸。昨晚他一刀劈下,我已是全力格擋,便被人一擊打出了幾米之外,這只右手肩膀拉得開了裂,大概許久都要拿不起東西,脊背撞了一下,到現在都還是痛的。也是因為他們要急著​​逃走,否則只要給我再來一下,我這條命怕是就要交待在那了。

那受了傷的趙興如此說著,一旁的熊默想了想道:“恐怕這人也是練了真正的上乘玄功的。 ”趙金泉也是點頭,寧毅也是跟著附和一番:“無論如何,幾位俠義行為,終是令人欽佩的。”

這番交談之後,寧毅大概也知道了整件事的輪廓,原來除卻五名行刺者,另外竟還有兩名高手沒有跟著。而更堪慮的是,這些外來者竟然能夠潛入那貴公子的看押地點,恐怕還不止是這一點點的勢力。這三人估計還算不得什麼真正厲害的武林人士,若在陸紅提看起來,估計只能算是一般的嘍囉龍套,然而他們口中那全身都是傷疤的黑魔神,就該是真正的高手了,一刀能將一名武林人士劈成這樣,分明只有上乘的內功發力可以做得到,只是不知道與陸紅提比起來孰高孰低。

他心中此時也有些疑問在盤旋,待到這幾名江湖人離開,才讓小嬋追上去送上一些食盒及銀票為禮物,雖然說起來窮文富武,但真正到江湖上刀口舔血混生活的人,恐怕也不​​會過得太好,如今大家算是偶然站在了一條船上一次,寧毅倒也很願意給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小嬋言辭得體,說了好久,才讓三名江湖人將東西收下。

到了這天下午,寧毅放了學,預備去找陸阿貴詢問一下昨晚的事情。他對於愛國倒不是真的那麼熱衷,只是要行刺秦老那刺客終究是被自己所阻止,縱然被報復的可能性不大,終究是沾上了,能了解一些還是盡量了解到比較好。不過下午去到駙馬府,陸阿貴倒也正好不在,康賢也不在府中,於是便只好折回去,過幾天再行詢問,事情倒也不算急。

這樣走過幾條回蘇府的街道,他並沒有發現的是,一道身影倒也是遠遠地吊在了他的身後。這是江寧府衙的捕頭陳峰,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看駙馬府的方向,隨後又跟了上去。

再轉過了兩條街,陡然間,進行跟踪的陳峰也感到一絲被窺探的目光,陡然反應過來,一隻手卻也啪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陳峰揮手一格,兩人在街角小小的交了幾手,隨後定睛一看,倒是放鬆下來,這人對陳峰來說,倒也是認識的。

這在街頭抓住了陳峰的男子,正是如今駙馬府中的管事陸阿貴,寧毅是從駙馬府折回,他則是準備回去駙馬府,無意間看見寧毅,原本就想打招呼,誰知便發現了跟在寧毅身後的尾巴,恰好這尾巴他也認識,當下放棄了打招呼的想法,將尾巴截下。

“陳捕頭,你最近挺閒嘛,不去抓那些窮凶極惡的大盜,倒是玩起這種跟踪遊戲來了。據我所知,前面那位公子可是守法良民,前幾天還阻止了一場遼人的刺殺,他犯什麼事了麼?”

陳峰皺了皺眉:“有沒有犯事,是由衙門決定,不是你我決定。我知道他似乎與你們有些關係,陸阿​​貴,你要插手?”

“談不上插手,只不過明公與他相交莫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麻煩? ”

“……這麼久的時間,你倒還真成了那位駙馬爺的走狗了”

“明公救我一命,我本該為他效死,以前你可以說我為個毫無建樹的駙馬做事不值,現在總不該這麼覺得了。這位寧公子不是那麼簡單,他在最近予這天下人的恩惠,不是你可以想像的,最近又救了秦嗣源,若有什麼麻煩,有人是要下死力去保他的。而且我保證他是個好人。怎麼樣,有什麼麻煩,我們到附近聊聊?也看看駙馬府能不能替他接下來? ”

“天下人?恩惠?”那陳峰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我知道他在江寧有些才名而已,年紀輕輕,當不起你這等捧殺吧? ”

陸阿貴想了想,隨後也有些古怪地笑起來:“不是你可以想像的……怎麼樣?找個地方喝杯茶,敘敘舊?”

沉默許久,陳峰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好。”

***************

天色暗下來,隨後,升起明亮的上弦月。

駙馬府。

周佩已經吃過了晚飯,才從皇姑奶奶那邊出來,穿行在燈火通明的庭院當中,準備如往常一樣去到駙馬爺爺那邊請教一些學問。

她一半以上的生活時間基本是在這駙馬府中,不論去哪,家丁護衛等人自然不攔她,這時候去到駙馬爺爺的書房外,聽得裡面傳出說話聲來。

“捕快?捕快為何盯上立恆?”這是駙馬爺爺的聲音,“莫非出什麼事了?”

偶爾也能在這裡聽見駙馬爺爺說一些比較大的事情,或許也是機密,偶爾周佩會聽一聽,偶爾本著偷聽不好的理念轉身走掉,不過今天這事,她還是打算多聽上一會兒,於是在屋簷下蹲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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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三章 前事

……捕快為何盯上立恆?莫非出什麼事了? ”

月明星稀,康賢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周佩躲在窗下凝神聽著,如今對這位年輕的師父,小郡主心中已經愈發的好奇起來。

她心中猜想著可能是因為前幾天的刺殺案發生了什麼變化,但隨後聽來,卻並非是那樣的一回事。

“據說是為了去年的一個案子,與宋憲被刺殺的案件有一定關聯,似乎還牽涉了另一名官員的失踪案與滅門案……”

房間裡開口回答的是一向為駙馬爺爺所倚重的阿貴叔,聽他口中說起,周佩在外面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愣了愣。房間裡,康賢大概也已經皺起了眉頭。

“怎麼弄得這麼嚴重?”

“事情倒是並不確定,未有實質上的證據,但陳峰此人,我以往也是認識的,破案方面,能力很強。他如今調查到的倒也不算多,但我倒是想起另外的一些事情來。 ”

“嗯?”

“老爺還記得,寧公子在去年的那段時間,對於武學很感興趣吧。”

“呵,自是記得。”裡面康賢笑了笑,“只是他對於這些事情的了解,多有不實,也不知是看了怎樣的傳奇故事。我當時倒跟秦公說,看他在許多事情上老成的樣子,倒是在這事上,卻也是頗有朝氣的,不過以他的手腕,此後真要找些門道學習一番”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眼下看來是真的學到一些了,但總的來說,我聽了前幾日那刺殺的詳情,立恆最讓人佩服的,怕還是那果決的心性。 ”

“便是如此。不過,老爺應該還記得,當時他也曾經問過有關那宋憲以及刺殺者的情況……”

“要說他與此車有關,我是不信的。 ”

“屬下也難以相信,不過,這也是屬下今日聽了陳峰說話之後才產生的聯想。陳峰是不知道的,他在當時調查的,也並非是那宋憲的刺殺案件,而是一位名叫顧燕楨的官員的失踪案。 ”

康賢想了想:“顧燕楨……這人我倒是見過幾次,頗有才學,他高中了?”

“去年補了實缺,三月四月間回江寧訪友,預定時七月任樂平縣令,但六月間離開江寧後便失去了蹤跡,後來再城外發現他與僕人的屍體,也有一戶姓楊的人家滿門被殺,這件事發生的同時,這顧燕楨家中有幾名僕人也被殺了,似乎是因為知道一些事情而滅口,出手的,卻是那刺殺了宋憲的女刺客,當時便認為顧燕楨的死,也與那女刺客有關聯。當時陳峰查到了一些可疑的東西,但上面抓不到刺客,只得倉促定案,由於線索不多,當時也未能繼續查下去。 ”

“這事情如何牽涉到立恆的?”

“當時與顧燕禎死在一起的一家人並非善類。這楊翼楊橫兩兄弟是江寧有名的強人,出了名的凶狠,一般的中小幫派都不敢輕易去惹這兩人,他們一家人,楊翼還有兩個兒子,也都已經長大成人,據說也有著不錯的身手,另外有個老婆,一共是五口人。這一家人平素倒不小打小鬧,但據說每隔一段時間會接下一些綁票勒索的生意,官府未能將其定罪,手上大概是有不少命案的,那時比較可能的推測是,這一家人,接下了顧燕楨的一筆單子,在城內,將某人綁架了……”

陸阿貴說到這裡,房間裡康賢陡然哼了一聲:“既是朝廷命官,竟與此等匪人同流合污! ”

“……他們到底綁架了誰,如今已是難以查知,最可能的一人,老爺卻也是認識的,便是那竹記的聶雲竹聶姑娘。”

房間裡沉默了一陣,康賢大概是在消化著這個訊息,也將事情與寧毅稍稍聯繫起來。隨後陸阿貴方才繼續開口說下去。

“據說那顧燕楨往年在江寧,與仍在金風樓中的聶姑娘有些關係,他高中之後返回江寧,對聶姑娘也是念念不忘,只是聶姑娘此時已經從良……”

“哼,那顧鴻才子之名我也是知道,青樓之中,與他關係匪淺的,想是不少,不過他看上聶雲竹,倒也是有點眼光,雲竹這女子,雖是青樓出身,心性品行卻是委實不錯的。 ”

“便是如此,據屬下知道的,當時聶姑娘與寧公子的關係已經不淺,但即便是這樣,恐怕顧燕楨還是對聶姑娘有些念念不捨,據說還有過當街求親,被扇了一記耳光的事情。陳峰當時結合這顧燕楨以往所做的事情風格推測了一番,覺得當時顧燕楨請楊氏兄弟幫忙綁架的,或許便是聶姑娘了,只是後來調查,聶姑娘當時卻並未失踪,於是他也調查了一番與聶姑娘有關係的男子,但當時並無收穫。”

“……那楊氏兄弟,綁架了立恆?”不用說太多,康賢對這推測,也已經了然起來,“接下來如何,你說那楊氏兄弟,被滅子滿門?”

“全家五口,無一倖免。”

“……此事發生在去年幾月?”

“六月。”

“這不可能。”康賢搖了搖頭,“五月間立恆也還問起過武功之事,他當時明明還是文弱書生一名,有關宋憲的刺殺案也在五月。就算他當時真找到什麼武林高手,甚至直接拜那女刺客為師,身手也到不了多好的地步,哪裡會有一個月便能修成的武功……哦,若是那女刺客去滅了對方滿門,隨後再殺掉顧燕楨,倒是有些可能……”

康賢的這番猜測自是靠譜的,不過隨後,陸阿貴卻做出了否認:“但奇怪的在於,楊氏兄弟一家的死與顧燕楨的死,很可能都並非出自什麼武林高手的手筆,按照陳峰當時勘察的結果,很可能是一個處於劣勢的人,殺死了楊氏一家,同時也在當晚殺死了顧燕楨與他的一名護衛……一共七人。””

窗外的周佩已經瞪大了眼睛,她躲在這兒,便是想聽這些東西,根本想不到師父還能牽涉到這類事情裡來。果然不久之後,房間裡的兩人也大概做出了推測。

“下手的是立恆?”

“屬下覺得棄可能,只是事情的經過,如今倒是很難還原了……”

“那陳峰到想法呢?””

“當日有一人被楊氏兄弟綁架,這一家人本就是出了名的兇徒,四男一女,被那屈居劣勢的人全部殺死,若被綁架的是寧公子,他當時甚至還不會武功。陳峰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推測,是因為殺死楊氏一家之後,這人也已經受了重傷,然而對方在當時做了一個選擇,他留在楊氏兄弟的住所附近,並未離開,而是做了一些陷阱,花了不知多少的時間,等著幕後買兇的顧燕禎到來……””

康賢點了點頭:“……心狠手辣,斬草除根。”

“現場留有一部分的痕跡,表明那人留在附近樹林的時候,於同一地點嘔吐過兩次,並且咀嚼了大量的苦味樹葉。這說明他當時受傷嚴重,身上可能持續疼痛,導致嘔吐,而他為了堅持看到幕後買兇者的到來,以咀嚼樹葉保持清醒,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出來的,屬下自問若在那種情況下,也是難以辦到,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經殺了楊氏一家,又身受重傷,普通人所能選擇的,自是首先離開為上……””

陸阿貴說出這番話來,窗外的周佩早已微微張開了嘴,被這話中的意思衝擊得一塌糊塗,被亡命兇徒綁架,反過來殺死了對方一家,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坐在樹林裡嚼樹葉止痛,配合著腦海中那年輕師父的形象,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怎樣震撼的感覺。師父真做過這樣的事情麼,其實現在想來,她覺得,是很可能的,那個師父,或許真的做得出來。

“背後被人盯上的那種感覺很難受啊,這種心性方是做大事之人的基礎……”康賢說著,隨後,話語中湧起一股明悟,“哦,是了……他手上被燒傷,骨頭也斷了,只是當時他倒並未多說……””

陸阿貴大概是點了點頭:“寧公子在當時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幾日,回來後說是替朋友辦事受了些傷,此後手上一直纏著繃帶,直到年前才好。此事陳峰並不知曉,屬下也是聽他說起才想起來。如此一來,事情也就對上了。””

“自是不能讓那陳峰知道。”康賢說了一句,隨後頓了頓,“此事……沒有證據? ”

“其實屬下也只是瞎猜,或許是巧合也說不定。那陳峰也是在這幾日發現了寧公子與聶姑娘的關係,因此動了心又來查探一番,真要提出來,怕是不容易的。 ”

“容不容易,是不是真的,也不能讓事情被提出來,朝廷命官,買兇綁架,那顧燕楨,本身也是該死,這楊氏一家,自然也是死有餘辜,只是……”康賢說了一句,隨後又停下來,“呵,這幾日我便在奇怪,刺殺當日,立恆出手雖是機智居多,但身手居然也變得矯捷厲害了,不負那'血手人屠'之名嘛。真是厲害……做得漂亮啊。阿貴,這事你便去處理一下,那個陳峰……能說得通嗎?”

“他一直追查,倒也只是捕快習慣,為人並不迂腐,而且,只要將寧公子當初賑災獻策之事給他說上一說,他是知道該怎麼做的。””

“這樣就好,我聽你說起他的推測,此人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你既與他相熟,看看他為官有些怎樣的抱負,既是能人,便想辦法在江寧府中找個更好點的位置,想辦法騰上一騰。反正如今上位的大多也是屍位素餐之輩,不要埋沒了人才。”

聽得這人夠上道,可以溝通,康賢倒也是說得和氣,若陸阿貴口中說的是這人夠迂腐,為求正義不顧一切,此時這位老人家準備做的,估計大抵就不會是什麼好事了。只聽陸阿貴說了一聲“是”,點頭答應,隨後,便聽得門響了起來。

周佩聽過這些話語,心中想來想去,猶在震撼,此時連忙爬起來想要跑掉,然而畢竟蹲得太久,身體一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連忙手足並用地往一邊爬,隨後,聽得陸阿貴口中“小郡主”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姑娘頭一耷,知道走也沒用了,隨後,房間裡響起康賢的聲音,到沒有太多的驚奇,只是說道:“小佩,進來吧。 ”

“嗚……”小姑娘捏了捏耳朵,悻悻地往裡走,“我不會當叛徒的,駙馬爺爺不要滅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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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四章春雨時節

時間過了二月中旬,下起雨來。

距離清明還有一小段的時間,春日的冷雨將這世界洗得明淨清澈,發芽的草木、含苞的,一點一滴的將這世界點綴得豐繁。

如今在這年月,清明算是個大日子,隔了還有十餘天,蘇家便已經在為祭祖做準備了。如同去年一般,到得這等時節,寧毅反倒比較閒,入贅之人若不改姓氏,則入不得祠堂,到得那天,他便也算不得多要緊的參與者。有的蘇家女子還是要為祭祖做些幫忙的準備的,寧毅自然連這些也不用理,當然他平日裡也是比較閒的,這時候倒也顯不出更特殊的地方來。

不入祠堂,不要緊,便也意味著不被重視。這樣一來,按照普遍的觀念,男人便會顯得沒有面子,畢竟世人皆言“大丈夫”當如何如何。只是在寧毅這裡,去年的時候照這樣過了,今年卻弄得蘇家人有些為難,據小嬋說家中幾位老爺爺在找蘇伯庸討論,商量要不要找個辦法,令得寧毅能夠參與到這次的祭祖裡,不要讓他感到受了冷落,然後商量不出什麼結果來,於是大家苦惱不已。

畢竟寧毅如今在蘇家的重要性已經凸顯出來,雖然是贅婿身份,但在實績上卻不由得旁人對他不尊敬。入贅的身份在蘇家來說是需要的,改不掉,可是不讓他入祠堂,往後受不了後人香火,如今大家都在乎這個,反倒怕寧毅心中有什麼芥蒂。大家商量一番,還把蘇檀兒找過去問了問,蘇檀兒也是頭疼,跑回來旁敲側擊地提起幾句,寧毅就想了想。

“蘇毅蘇立恆就不怎麼好聽了……”

“妾身也覺得是。”

“那就不改了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至於那些老人家,就隨他們去吧,擔一下心也是無所謂的……”

人心人性,規規條條,寧毅稍微想想也就清清楚楚。他明白對方的煩惱其來有自,但即便對許多事情都不怎麼在乎,要他改個姓他也是不會願意的,對方大抵也明白這些事,這也是他們苦惱的來源。

當然,猜忌和擔心這些東西從蘇愈蘇老太公公佈出皇商實情的那一晚就已經無可避免,這些人肯定會擔心他會不會有野心,擔心他的能力會不會太大,或者擔心他會有這樣那樣的不滿,這些也是無所謂的。他們要做什麼束縛、打壓或者限制都隨得他們,畢竟從一開始,寧毅對於蘇家的財富權力就沒有任何的想法。

雖然如今與妻子的感情很好,但在祭祖之類的事情上,蘇檀兒說起來,也是會有些欲言又止,但這些也無所謂,總有一天,她會大概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哪怕她會覺得奇怪,時間長了,也就都會變得明白起來。

這或許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慢慢磨合下去,也就是了。

每日在書院上課,一幫弟子之中,有關於周佩最近的情緒問題,寧毅覺得有些奇怪。之前他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在為了家中選郡馬的風聲而苦惱著,平素還算堅強的小姑娘甚至偷偷地哭了,最近發現她又古怪了許多,因為前兩天看見她鬼鬼祟祟地摘了些樹葉洗乾淨,然後躲在一邊嚼。那種樹葉苦死了,寧毅想想都覺得皺眉,不知道這位身份尊貴的小郡主幹嘛忽然想不開。

作為老師,他對於班上的幾個女弟子還算是比較關注的,這只是因為物以稀為貴,這些女弟子在經過他的啟蒙之後,便沒機會再往後學了,畢竟她們此後面臨的,只是嫁人和相夫教子兩件​​事。

但這事也僅止於關注而已,要做開導那也是徒勞,畢竟她們就算有什麼心理問題,那也是社會的問題,改不掉社會,越是想得多對她們越是壞事,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在眼下的社會其實還是極其正確的。因此對於這個忽然變得古古怪怪的小郡主,寧毅仍舊只是教她些算術上的東西,其餘的並不過問。

在蘇家以外,有關竹記的刺殺事件,既然幾名刺客已經逃掉,如今也就算是告一段落。這事情來得突兀,去得也快,只是其中隱隱透出的那些不尋常的含義,足夠引起有心人的關注。遼人、金國、武朝……某些複雜的角力只是在這裡稍稍露出一些端倪。

這事情對寧毅來說畢竟是有些大了,而身處其間,秦嗣源的生活還是壓抑在那復雜的安靜之中,沒有多少變化。寧毅偶爾過去,也只是聊聊書中的說法,下下圍棋,或者說說家中瑣事,寧毅說起最近蘇家的煩惱,對方便笑上一番,說他太低調也是給人添麻煩。只是有關國家大事,則絕口不談。

竹記的那場刺殺之中,雲竹時受了傷的,錦兒也制服了其中一人,也算是對秦嗣源有了救命之恩。許久以前寧毅打過讓秦嗣源收雲竹為義女的主意,後來由於雲竹在燕翠樓的表演而不了了之,但雲竹與秦家還是有了關係,偶爾會過來拜訪一下這位秦爺爺,出了這件事後,有一天秦嗣源便又將收女的事情提了起來。

上次由寧毅提起這件事,意義原本就是很不一般的。要一名曾經的官員收一位青樓中的姑娘為義女,傳出去之後,於秦老的名譽畢竟有損,但當時寧毅的考慮是因為他明白對方的情誼,決心要給雲竹一個好的靠山,至於秦老這邊,一來是互相有些了解,二來寧毅也決心為這事情付出一些東西,只要老人家答應,他自然有這種能力,出手幾次,不讓對方吃虧。後來也是因為雲竹為了自己而再度出面,再讓對方答應,就有些得寸進尺,寧毅這才做了罷。

但這一次由秦老提出來,意義未免更加特殊了一些。當初秦老只能算是一個被罷免的官員,如今外面各種各樣的呼聲高漲,又被遼人刺殺了一次,他若是複起,轉眼間便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竟又提出這等事情,寧毅也是不由得一愣。

答應是不可能代雲竹答應的,拒絕倒也無需開口。這時由於秦老家中常有大人物來拜訪,雲竹倒也不好過來,隨後由寧毅帶著雲竹、錦兒來拜訪了一次,由老人家謝過了她們的出手。

這天下午在院子裡端出茶水,幾人說了些話,對寧毅與雲竹之間的關係,秦嗣源也是清楚的:“你們兩人之間這到底算是什麼,我可也真是有些難說了,以往可從未見過啊……”兩人之間早已是可以在一起的聯繫,只是看起來由於錦兒的阻撓未有突破最後一步,寧毅沒辦法帶對方回家,但這時候領著雲竹過來拜訪,或者由寧毅為她決定一些人生上的大事也是自然而然得很,甚至在感覺上有些像是丈夫帶著妻子回到岳父家探訪一般自然。對這種事情,偶爾秦嗣源跟康賢說起,也是大感無奈的。

錦兒此時跟秦老一家也算是認識,聽他這樣說,便興奮地大告寧毅的狀。寧毅和雲竹倒也只能聽著,有時候喝著茶苦笑一番,對於他們這種態度,在錦兒眼中自然變成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畏縮,對於雲竹姐的執迷不悟和聽之任之也是大為不爽:“秦爺爺,你要好好罵罵他們啦。”

秦嗣源笑起來:“你也說了他們執迷不悟了,罵是罵不醒的。其實人生之中,若真能執迷一番,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且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兒一聲冷哼,“不給。”

話是這樣說,錦兒對此倒也沒什麼辦法,事實上,整個事情當中,她倒也未必沒有樂在其中的成分。她病好之後,每天裡依舊跟寧毅鬥鬥嘴,或是說些錦兒店的事情,習慣性的過著悠閒的日子。這幾天的時間裡,倒是那京城的李師師過來訪友的事情在江寧變得愈發熱鬧起來,也不知道誰在炒作,將整件事情變成了東京對江寧的一次挑戰,諸多江寧才子已經行動起來,慫恿著綺蘭、駱渺渺等人,預備在那幾天做一個演出,邀請李姑娘過來,較量一番。那邊人未至,這邊已經炒得很熱鬧了。

“那個李師師的名氣很大呢,聽說東京很多厲害的才子都為她寫詩,有個叫周邦彥的名氣也很大,我看過他的詞作,寫得很好呢。”這天下午來到小樓這邊,元錦兒也在關注著李師師的事情,“最近江寧好多才子都寫了新作出來,寧大才子你要不要寫一首新詞出來,打壓一下東京那邊的囂張氣焰?”

“寫詩?好啊,最近正好有靈感。”寧毅提筆就寫,錦兒嘴一張,連忙從桌子那邊趴過來,一旁走過的雲竹也好奇地探過頭來。

“鍺钚鈾氯釷砷銫,佔盡風情向小園。鉀鈉鈣鎂鋰鈹鈁,暗香浮動月黃昏……這是什麼詩……”

寧毅最近在回憶元素週期表,可惜總是回憶不到位,此時拿著宣紙看看,自得其樂地搖了搖頭:“好詩啊好詩……不過還有四句,接下來是鉛鋁鎢鈀氟碳癢……嗯,聽起來有點像不太癢……”

“嘁,不寫就不寫。老是這樣……”這首《山園小梅》似乎也未傳至武朝,錦兒探頭看著那佔盡風情向小園與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幾句,“白白的糟蹋了好句子,大才子了不起啊……”

她想了想,又笑道:“哼,對了,今天上午有個公子來拜訪雲竹姐哦,人長得又好​​看又穩重,知書達禮而且還是個官,寫詩肯定比你寫得好,雲竹姐跟他聊得很開心呢。”

“呃?”寧毅笑起來,“不信,他怎麼可能寫出這麼好的詩作來……”

“是秦老的大公子。”雲竹在後方笑道,“因為秦老遇刺的事情,又逢清明,因此自江州趕了回來,今天是特地過來道謝的。他說昨日曾到立恆家中拜訪,只是去得倉促,未曾見到,立恆還不知道嗎?”

“秦紹和……昨日確實有人過去,只是沒留下名字,倒是說了還會過來……”

寧毅想了想,倒也明白過來,秦嗣源的兩個兒子他已經聽過好多次了,秦紹和秦紹謙這兩人一文一武,由於秦嗣源的關係,在政壇和軍隊中都頗受重用,去年由於賑災得力,秦紹和已經被升為江州知州,大概由於事情繁忙,年關時兩兄弟都未回來江寧,這次該是聽到了父親被刺殺的事情,方才匆匆趕回。

他向雲竹問了問這秦紹和的情況,作為秦嗣源的長子,這人其實也已經年近四十,錦兒說的英俊穩重知書達禮倒是沒什麼錯的。按照以前在秦嗣源那邊聽來的事情看來,這秦紹和為人謙衝穩重,頗有乃父之風,在學問上倒算是真正繼承秦嗣源衣缽之人。只是他並不張揚,在秦嗣源的影響下,重實務,不好浮誇,詩詞功底雖然也很不錯,但寫得少,因此才名不彰,於官場之上也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前些年終究是受了父親的拖累,最近才有升遷。

三人說了一陣這秦家的兩兄弟,寧毅也將那《山園小梅》折騰了一番,隨後才將真正的寫出來讓元錦兒拿去看,元錦兒看了一遍,嗤之以鼻:“也不過如此嘛。”但看來還是喜歡的。

寧毅叮囑了一番不要拿出去現,自己看看也就行了,要現也別扯到他身上來。這天回去,路過秦府的時候進去拜訪了一次,果然知道那秦家大公子已經回來,只不過這個下午也是出去拜訪其他人去了,他回到家中,也正好有人過來,卻不是秦紹和,而是濮陽家的濮陽逸,寧毅未回家便是蘇檀兒與蘇伯庸在接待。

“……近些時日,東京的師師姑娘將要過來的傳聞想必寧兄也有知曉了,如今江寧城中群情洶湧,大家都期待著讓綺蘭與師師姑娘切磋一番……呵,有關此事雖然對方的意圖還未知曉,但畢竟還是有碰面的可能。小弟覺得,畢竟是關係著江寧的聲譽,因此想讓寧兄破例出一次手,為了江寧士林聲譽,為綺蘭寫上一首新詞,如此,也好有備無患……”

以往大家相交來往,濮陽逸總是將姿態放得很低,卻並未提出過什麼非分的要求。這一次寧毅倒是明白,對方也是經營許久,打算收穫一次長期善意下的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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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五章舊時院


寧毅——以前的那個寧毅所居住的房子,位於江寧城北的一處胡同里,小小的院落佔地不大,也稱不得是寧家的祖宅。蓋因寧氏一族在寧毅父輩的一代便已中落,曾經的大宅子早已賣了,隨後又被拆掉,新建了房舍,到寧毅的父親便遷來了這胡同里住著,生活一直也比較拮据窘困。

寧毅的爺爺往上,一家人大蓋還算是日子不錯的讀書人,據說也有過小小的功名,也是因此,蘇愈才能與其結交,在當時恐怕作為商人的蘇愈才是高攀的那一位。寧毅的父親大概是享受過幾天闊氣的日子的,為人也相對驕傲,放在文人身上,便稱得上是有風骨了。

自從穿越過來,寧毅大概也聽過幾次有關寧父在世時的風評,據蘇檀兒說來,尊敬的公公在世時待人豪爽,交遊廣闊,只可惜未逢其時,運氣不行,因此未能考取功名等等。寧毅聽過幾次,大概就明白,對方生性紈絝,志大才疏,沒有學問花錢卻大手大腳,原本家中有一點根底,也就這樣被敗光了。年輕時花天酒地的玩鬧無節制,後來家中窘困,又是鬱鬱寡歡,偏偏又讀過些書,自視甚高,身體與精神兩方面的煎熬下,終於落了個早逝的下場。

曾經的寧毅並不像父親那樣有過幾天風光或者是逍遙的日子。自懂事起家中便已經過得不好,人不聰明,父親逼著他讀書,卻也沒什麼成績,是個一直被生活壓抑著的苦B孩子,但也因此,並沒有養成什麼傲然的風骨,若非如此,後來大概也不至於選擇入贅蘇家,大抵也沒有了接下來的許多事情。

如今的寧毅對於曾經那人的生活軌跡沒有太大的興趣,成親之後,也只往這宅子回來過不多的幾次。他入贅蘇家之後,以蘇家的財力,對這樣的一個小院自然也看不上眼,因此說起來,這還是屬於寧毅的財產,偶爾嬋兒或娟兒還會安排下面丫鬟過來打掃一番。這天下午過來,則是因為小嬋在檀兒的吩咐下要來打掃一番,寧毅原也無事,便也一塊來了。

距離清明還有幾天的時間,昨天晚上檀兒跟他說,可以在清明之時過來這邊一趟,一塊給公公婆婆燒些紙。寧毅對這身體的血親固然沒有記憶,但對祭祖敬先的意義終是重視的,檀兒能夠考慮這些,終究是對他的一份情誼,他便點頭應了。

這事情的背後,自然也有蘇愈蘇伯庸等人的商量,一般入贅之人哪能有這等待遇,如同嫁出去的女人,若是往娘家拿東西,那都是一種不本分。家天下的時代,對於家的這個圈子,終究是看得嚴格。不過寧家這邊已然沒有了什麼來往親族,蘇愈也表了若寧毅與檀兒生下的第二個兒子可以讓其姓寧的態度,這一點點的讓步,也就不會成為太大的問題了。

當然在這邊的時間,終究還是要與蘇家的祭祖錯開,一切以蘇家的為主。由於檀兒有心在清明之前陪著他回來住上一天,此時小嬋便在裡裡外外地收拾著房間,寧毅也幫著搬動一下桌椅,由於平日裡沒人住,這邊的房間裡也僅僅是有些桌椅木櫃等物仍舊在放著,至於被褥鋪蓋、布料衣物等可能回潮的東西,則一概沒有準備,小嬋今天過來,也只是準備先看看大致情況,要到能住人​​的程度,明天肯定還得喚些丫鬟家丁來幫忙。

“姑爺啊,你別幫忙了啦,那些桌子放得久了,全是灰,你搬一下,身上就髒了……”

拿著新掃帚打掃著老舊的床鋪,頭上裹了一條頭巾,處於工作中的小嬋偶爾便回過頭來抗議一番。因為寧毅在這個時間裡已經把原本擱在這間臥室裡的幾個箱子搬了出去,順便選了些椅子搬進來,隨後又開始搬來原本擱在另一間房裡的檀香木桌,由於放得太久,桌子也有些髒了,寧毅此時力氣大,搬起東西來並不吃力,不過小嬋看了便會生氣。

哪有主人做下人的事情的,雖然相處久了也知道寧毅沒什麼架子,偶爾燒水洗臉之類舉手之勞不用旁人伺候,但眼下這些髒亂的力氣活也出手,就太過分了。

“回去以後看見姑爺身上弄髒了,小姐又要罵我了……”

小嬋畢竟是做慣事情的,此時拿著掃帚拍拍打打,將房間裡弄得乾淨,手腳飛快,但身上竟然沒有沾上太多的灰塵,寧毅搬些東西身上倒是碰了好些灰。小嬋抗議時,他便笑著將沾了灰塵的手指往小嬋的臉上劃一道,兩人在這小院裡忙碌一番,原本幾乎已經整理成倉庫的房間也就漸漸有了個雛形。大樣件的東西搬好之後,小地方的整理與打掃終究還是得小嬋來,他在院子裡看那些箱子裡放著的瑣碎物件,偶爾聽小嬋說些話。

“姑爺,你幹嘛不答應那個濮陽家的少爺幫忙寫詩啊?”

“划不來嘛,我跟那個綺蘭又不是很熟,寫一首詩也佔不到什麼便宜,而且對方可是李師師,我要是形勢都不看就幫著這邊寫詩,人家肯定要討厭我了對不對。這邊佔不到便宜又被那邊討厭,作為生意人來說實在是太划不來了對不對……”

前天下午濮陽逸過來找他求詩詞,寧毅的回答大概也就是這樣。當然,玩笑是半真半假,歸根結底寧毅也未有第一時間給出詩作。濮陽逸一貫以來都還不錯,是個聰明人,一首詩詞,其實給了也就給了,只不過在寧毅看來眼下的整個事情恐怕都有些不靠譜,綺蘭就是濮陽家捧起來的,事情後面的炒作,濮陽家肯定是大頭,眼下那李師師會不會與人爭鋒還沒有苗頭,自己沒必要熱心地參與進去,畢竟錦上添花遠不如雪中送炭來得有意思。

寧毅在當時或許不至於復雜的想一遍,只不過在他來說,各種事情怎樣做比較好一眼看去也是清清楚楚。當時濮陽逸拜託過來,寧毅開幾個玩笑,隨後表態若事情真需要自己出手,有能幫的,自然是義不容辭,現在嘛,作為聰明人,就沒必要在這種美女爭鋒的尷尬局面裡太早表明立場了。

他說得風趣,濮陽逸卻是知道他少近青樓的作風,但既然得了承諾,當時也就高興地離去了。只是聽說他返回之後將寧毅原話向綺蘭復述了一遍,將對方弄得委屈不已:“妾身早就不知遞了多少帖子給寧公子了,寧公子從不將綺蘭當一回事,這時卻說與綺蘭不熟,真是欺負人哩。”

這番說話看似委屈,實則表現得親暱,與濮陽逸算是配合默契,寧毅聽說,也只得搖頭笑笑。生意人是這樣,只要有分寸,大家藉著炒作一下下,並不是什麼大事,他自也不會為此而太過在意。

下午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氣氛裡漸漸過去,小嬋偶爾說說關於那李師師的八卦,偶爾又在打掃間說起蘇家之中對他這姑爺的重視,有關於將來誕下的二公子將會讓其姓寧的傳聞此時也有了些端倪。在這個年月,又是入贅的情況下,的確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小嬋也是真心為他而高興,寧毅在外面坐坐,笑著說道:

“那……小嬋,將來你嫁給我了,你生下的孩子就姓寧,檀兒生下的孩子就姓蘇,怎麼樣?”

小嬋在這種看來光天化日的情況下畢竟開不得有關“嫁娶”之類的玩笑,臉上紅彤彤的,隨後卻是神色複雜:“姑爺,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小嬋就要被打死了……”

這話果然是不好說的,寧毅本是隨口,此時想想,倒也明白過來,笑著安慰幾句。過得片刻,小嬋拿著抹布坐到寧毅身邊,低著頭道:

“嬋儿知道姑爺的好,不過呢……別老說這些讓嬋兒想很多的話啦……嬋兒是小姐的通房丫頭,一輩子都會跟小姐站在一起的,比如說……比如說啊……姑爺將來娶了小的了,嬋兒就會跟小姐一起整死她的,如果姑爺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嬋兒也會跟小姐一起找上門去鬧……其實嬋兒很厲害的,我是小姐教出來的,一般的狐媚子在家裡肯定鬥不過嬋兒……姑爺、姑爺得小心些的……”

小丫鬟儼然有些自傲又有些畏縮地示威,寧毅在一旁笑了出來。家中三個丫鬟的能力他哪裡不明白,放在現代無論如何也是高層管理人員的素質,只不過在這裡身份是丫鬟,表像上自然顯得乖巧,但實際上運籌與協調各種事物的能力都已經非常出色。如同她說的,若這家中真進來其他的小妾什麼的,她與蘇檀兒結合起來,對方還真是難有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不用整死這麼殘忍吧……”

“看在姑爺的份上,小嬋會求小姐給她留半條命的……”

“嘖……”

兩人在院子裡說了一會兒話。打掃完畢之後,小嬋買了些熏香在裡面薰,寧毅便在院子裡整理那些木箱中的東西,其中倒也沒什麼真正有趣的事物,有些小玩意或許包含了寧毅往年的生活軌跡,但大多都已成了廢品,寧毅看了一會兒,隨後將箱子裡已然碎掉的一些瓶瓶罐罐或是發霉散亂的竹簡書冊拿出去扔掉,扔的時候又發現一卷千字文還是好的,裡面各種筆跡註解,大概是以前的寧毅在小時候寫下,有些紀念價值,於是又拿了回來。

這個下午的陽光不錯,暖洋洋的灑在這片青石的巷子裡。寧毅回來時,在門口的青石凳上坐了坐,小巷深幽,一個個的院落、屋門鱗次櫛​​比,幾棵老樹點綴在黑瓦青牆間,偶爾有行人過去,對他善意的一點頭,寧毅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認識的,於是也點頭回禮。遠遠的,行人車馬的聲音自巷口外的街道上傳過來。

這巷子裡的居民有些是認識他的,也有些甚至知道他最近有了不小的名氣,只不過寧毅對這巷子沒什麼印象而已,只是坐在這石凳之上,倒還是感覺到了一股安寧的氛圍。他坐在那兒拿著那破舊的《千字文》翻了翻,有些書頁已經破了,掉下來,也只得放進去夾住,就在這個過程裡,發現有人在朝這邊看。

那是一名穿白色儒衣的女子——雖然做了男裝打扮,但還是可以輕易看出來對方的女子身份。其實從寧毅在這裡坐下的時候這人已經出現在巷口了,普通人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足夠在巷子裡來回遍,她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這時候近了,寧毅才注意到她。女子瓜子臉,下巴尖尖的,嘴唇​​也小,扮成男子的時候未免顯得有些消瘦,目光朝寧毅這邊看,也偏了偏頭朝打開的院門裡望望。

寧毅一隻手拿了那本破爛的《千字文》,一隻手拿​​著張掉落的書頁,便也朝她望過去。女子這才點了點頭,低頭轉身要走,隨後又停了停,再點頭行禮,開口道:“呃……請問公子,以前住在這裡的人,不在了嗎?”

“……多久前?”

“也有……七八年了吧……”

寧毅回頭看了看:“在下以及家中父母,應該是一直住在這裡的沒錯……你是……”

對方的年紀不大,雖然打扮看起來成熟,但估計比小嬋也大不了多少,說不定與以前的自己認識。他微微蹙眉,那女子端詳了他幾眼,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啊,你是小寧……”

“我們認識?”

“倒也……算是認識吧……”這女子其實也不是很確定的樣子,指了指巷子另一端一個相對漂亮的院子,“我在那邊住過兩年,呃……我姓王,大概沒說過太多話……”

女子指著那邊院子的時候,隱隱低了低頭,目光之中似乎有些不想說的東西。不過以整體看來,雙方大概只是以前在一個巷子裡住過,或許還說過話,不過,估計也談不上太多的交情。寧毅等了等,果然見她笑道:“那時候你常常在這裡讀書的,我還記得,有一次到你家來借過醬油呢。”

“哦,原來是這樣……”寧毅附和地笑笑,反正不是太熟的舊識,對方興沖沖地說這些,他倒也不願意太過掃興,略敷衍兩句,又有一道人影小跑而來,卻是認識這女子的:“王……兄,你果然來這裡了……”

“回來看看,地方其實倒也沒太變……”

“我家在那邊,王兄還記得嗎?只是賣掉了,現在也沒辦法回去看。”

新來的這人是一名青袍書生,以前竟也是住在這巷子裡的,那王姓女子看了看:“對了,和中你還認識這位公子嗎?”

兩人看來並非夫妻,但因為同鄉的關係,倒也顯得親切。名叫和中的男子過來時便朝寧毅看了幾眼,只是故作不注意,寧毅倒是能輕易察覺他對這女子的在乎,這時候又看幾眼,還朝後方院子裡看了看:“莫非是……傻書呆?啊,不對,那個時候是叫,是叫什麼……”

王姓女子微微蹙眉:“小寧。”

“哦,對了,小寧。是我啊,和中,于和中,我以前住在那邊,小時候咱們常在一塊玩的,可惜我後來隨父母去了汴京。那時候我們叫你出來玩,你常常被罰抄書背書。怎麼樣?還在看書呢,小時候就你最用功,現在……該有功名了吧?”

名叫于和中的男子顯得熱絡,還往寧毅手臂上親熱地拍了一下,實際上眼中的含義卻是明顯。寧毅此時手上一本破書,身上的衣袍雖然拿出去賣是價格昂貴,但畢竟搬了些東西,弄出幾塊污漬來,一眼看去,便像是一名長期落魄的傻書呆一般,以至於衣冠也不見整潔乾淨。於和中的那一拍,也正好將這形像給突出來,儼然地提醒一般。

寧毅一時間倒也感到好笑,低頭看看:“倒是未取什麼功名。”

“呵,無妨、無妨,似寧兄這般努力,必有得中的一天的……”

那于和中原本看見兩人在這裡交談,又注意到那王姑娘對這小寧似乎有些興趣的樣子,本是有些在意,這時候細細看了這舊友的情況,一時間便也高興起來。日光灑下,原本大概沒多少交情,此時卻算是久別重逢的三人在這小巷之中交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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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六章 萍水、故交


陽光從樹的枝葉間射過來,照在巷子裡的青石上,也將三人的身姿與笑容撤上金黃色,遠遠看去,儼然便是春意盎然的二月裡,舊友重逢的可喜景象。

“……因為當年升遷,在下也隨著家父去了汴京……家父如今在戶部任主事之職……當時初至汴京,人生地不熟,小弟也是懵懵懂懂地鬧了不少笑話,不過話說回來,京城氣象,果然也與江寧不同,此時倒也難說得清楚,寧兄他日有暇,務必要抽空去汴京一遊,到時候,也好由小弟做個東道,盡盡地主之誼……”

“其實去了汴京,最為驚喜的一件事,倒是與……王兄的重逢。其實寧兄或許不知道,王……王兄兒時便是在汴京長大,他才是真正的東道主,小弟當時過去,也得了王兄不少的照顧,呵呵……哦,看寧兄的樣子,似對往年在此的事情,記憶不多……”

嘰嘰喳喳,一番交談,說話的倒一直是那表現得熱情的于和中。話語之中多少也自豪地表示了自己父親的官員身份,那戶部主事乃是從六品的官銜,說起來不大,但對於普通小民來說,也已經是高山仰止的大官了。似寧毅這等書呆腐儒,怕是讀書一輩子也難以企及,而因為父親在戶部任官,只要長袖善舞一點,有經營些關係,這于和中將來能弄個職銜,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大家交談一陣,于和中倒也察覺出來,寧毅對於以往的事情似乎已經沒有太多的記憶,否則對於這王姓姑娘,恐怕多少還是會有些印象的。他對此說了幾句,又隨口問起附近某某最近的下落,寧毅自然沒什麼頭緒,他倒是笑道:“陳思豐還記得嗎?去年高中了,如今也是分在戶部任職,寧兄到時候去汴京,咱們也可以找他一聚。 ”想來那陳思豐也是以前寧毅認識的人。

三人之間言笑晏晏,于和中大抵認為寧毅科舉不第、生活落魄,又是在那王姓女子的面前,話語之中偶爾表現一些優越感,其實這倒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人皆有炫耀之心,若是一見面就盡給別人做面子的,除非​​是萬中無一的君子人物,否則大抵就是類似濮陽逸那種信奉商人家學的人。當然,老實說來,濮陽逸這種人面前,只要你對自己的定位準備,那就很容易相處,寧毅也是喜歡的,但于和中顯然也只是個普通人,偶爾炫耀幾句並不出奇,寧毅倒也只是看著有趣。

不過,比較令人注意的,反倒是那個一直話語都不多的王姓女子。整個過程裡她基本一直都是微笑在旁,對於周圍這個小胡同,于和中偶爾說起的一些事情,也有些懷念的感覺。于和中說起過往的事情的時,她偶爾會附和一兩句,其餘時間往往便安靜地聽著,這樣的應對中規中矩,並不出奇。但令寧毅感到注意的是,于和中每每炫耀起來,若只關自己,她便微笑著點頭,錦上添花,但若附帶著突出或是暗中奚落一下寧毅,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處,略略表現出心不在焉的樣子,從不會做出任何附和的暗示。

這一點很有意思。

一般的宴席或聚會之上總會有個主家,或者總有受人重視的存在。某個人炫耀一番表現一下自己,主人家附和一番,對方很有面子。但若是兩個客人的態度對立起來,如何保持持平的態度,表現公允或是和稀泥,不讓某個人討厭,這都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這女子並不在意舊友的吹擂,還會展現出與有榮焉的態度來為對方誇讚一番。但如果于和中要在她面前以暗示手法來貶低一下寧毅時,她卻會以這種微妙的手法來保持獨立,並不參與其中。當然,由於終究與于和中更相熟一些,她倒也不會胡亂的干涉對方,好惡、親疏拿捏得很有分寸。

若只是一兩次的表現出這種微妙的拿捏,那是普通人都能有修養,若是每一次都能這樣到位,那就顯得很耐人尋味了。

這個女人,應該有著很好的教養,應該也有著……一個足夠讓這些教養得到鍛煉,發揮出來的圈子。老實說,這年月女人拋頭露面的機會終究不多,類似自己的妻子,蘇檀兒這樣的,教養也是相當不錯,在某個圈子裡可以長袖善舞,對人心的拿捏還算準確,但與眼前的這個女子比起來,蘇檀兒似乎也顯得有些尖銳了,在某些方面還是不夠圓滑。

自己認識的女子中,錦兒與雲竹以前在青樓,也有過這方面的鍛煉,都有處理他人關係的方法,但錦兒相對活潑,往往以自己的活力將別人心中的芥蒂推得煙消雲散,雲竹溫雅,但內裡高潔孤傲,相處久了難免會感受到內裡的堅韌與棱角。這個女子簡單的一些笑容,倒是令寧毅感受到了與濮陽逸類似的氣質。

只是類似,但未必就能說她有那麼高桿。要在見面交談的幾句話中就了解一個人,當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寧毅與兩名“舊友”交談了好一陣,待到他們轉身要離開,後方稍顯破舊的院門裡才走出一道身影來:“啊,姑爺,你在這裡啊。 ”

這是已然將房間打掃完畢的小嬋,一面擦著額角上的汗珠一面出來。她今天一身花衣小襖,看來頗有小家碧玉的氣質,待見到門口跟姑爺說話的兩人,才“呃”的一下,站到寧毅身體側後方的位置。小嬋本也長得美麗,兩人看了,都是微微愣了愣,隨後那于和中笑道:“哦”這是弟妹? ”

王姓的女子​​還是男裝打扮,於是先行了個禮:“這是嫂子嗎? ”

弟妹與嫂子的稱呼大概令得小嬋很有虛榮心,眼睛轉了轉,微微驚訝當中也有些高興,隨後看了看寧毅,往他身邊靠了靠:“呃”不是啦,我是姑爺的丫鬟,我叫嬋兒,兩位……公子是? ”

“我們是寧公子的舊識,我以前住在那邊……”知道是丫鬟,也就沒有鄭重通名的必要了,小嬋見了禮之後便不多說話,幾人又聊得幾句,王、于二人終究還是轉身離去了。寧毅與小嬋在這邊看著他們的背影,小嬋道:“姑爺記起以前的事情啦?哦,對了,那個王公子是個女的。 ”

“傻瓜也看出來了。”,寧毅笑著拍拍她的頭,“倒是不認識,只是他們以前住在這裡,記起我了,所以過來打招呼,他們大概是記得這個院子,”

這院子此時看起來實在寒酸,破舊的門楣,年關過去才兩個月,卻沒有掛上任何的喜畫春聯,與周圍的房屋院落格格不入,寧毅看看自己,身上灰塵污跡,又是一本破書,不由得搖頭笑笑。小嬋往周圍看了看,倒也想到了一些事情,道:“小嬋明天叫人來把院子翻新一下。 ”她想了想,又笑道:“真想知道姑爺以前在這裡是個什麼樣子……”

“聽說是個傻書呆……”寧毅笑笑,又看看小嬋,“別說你不知道,比我還清楚,檀兒不就是因為這樣才選我的麼,現在貨不對板,後悔了吧……嘖,可憐的席君煜……”

“嘻,那是小姐有眼光……而且嬋兒當時可不敢說話,那時小姐可嚴肅了……”

小丫鬟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起成親前的趣事,兩人轉身往院子裡走去。

另一邊,王、于兩人一個個的院子過去。其實昔日離開江寧,兩人都還年幼,如今雖然有些記憶,但記得的也只是這邊的一些孩童夥伴。于和中相對熟悉一點,中途又離開了一陣,按照印象敲了幾扇門問了問,跑回來時,王姓女子正在她曾經住過的院外往裡面看,只是那院子也早已換了人家居住了。于和中笑道:“我倒也記不得太多以前的人了,方才問問,竟有一個是認識的,稍稍聊了一陣,倒也問了問那小寧的事情,你猜怎麼著?”

他賣個關子,王姓女子卻沒有直接詢問,只是低頭想想:“他那個丫鬟很漂亮呀,身上的衣服也挺好的,這幾年怕是不住那個院子了吧? ”

“嗯,我方才認識那人在這邊住得不多,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指了那個院子才記起來,說那房子的主人是入贅了,女方是一戶賣布的商戶,聽說很有錢,當初鬧得挺熱鬧的……”

王姓女子朝那邊望了望:“那也挺不錯的啊……”

“咳,我方才說得倒也是有些忘形了,不該問他科舉之類事情的情況的,他既是贅婿,想來也是無法應試了……只是實在難以想像他竟會去入贅,唉……”於和中嘆了口氣。

“人生在世,總也有些身不由己的情況的……”

“呃,過幾天我再回來,問問堂兄以前那些人的情況。哦,師師,你看要不要過幾天我們再找他出來聚一聚,只以好友身份見見,說不定對他也有些好處? ”

于和中口中說著這話,目光則一直望著那名叫師師的女子,卻見對方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若是你和陳思豐找他出來聚聚,當是有好處的,我這等身份,他又是入贅,還是不用給人添麻煩了吧。何況我也只是順道,興之所至回來看看,沒打什麼衣錦榮歸的主意,當初……與他也沒說過多少話,其實本身也是不熟的……”

這話一說,于和中笑了起來:“也是,那……就這樣吧……”

兩人一面說著,一面轉身,片刻後,身影消失在巷道那邊的街口。

這場偶然的邂逅並未在寧毅心中停留太長時間,他倒也未曾想過,就在不久之後,三人就有了另一次碰面的機會。這天下午回到家,他便見到了在蘇家等待已久的秦嗣源的長子秦紹和,他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通名拜訪,而並非是以官身,否則不知道蘇家​​會熱鬧成什麼樣子。

這幾天回到江寧,這位已然官居知州的中年男子也有著自己的許多事情要處理,許多人要拜訪,前幾天與寧毅錯過了一次。直到今天才終於又抽出了時間,一直在蘇家等到了寧毅回來,方才與寧毅見了面,向他道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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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七章勾勒(上)


桃發春蕾,楊柳低垂。位於秦淮河畔,烏衣巷邊的這處小院這幾日迎來了新的住客。

秦淮烏衣巷,向來是江寧城中的一處標誌性地段,巷子不算寬,比不得朱雀街、夫子廟等地的寬敞闊氣,但也因此少了許多銅臭俗世的氣息,多了許多的文墨氣息,千百年來向為諸多文人墨客所喜,“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東晉風流,千年追思,實際上,當它成為像徵之後,每日裡過來游覽追憶的人也已經不少,要說真如想像中的那般清幽,自然也是不可能了。

如詩句所言,當今這烏衣巷早已不算是王謝那等大家才能居住的富貴之地,但實際上由於一貫以來的名氣,這裡的地段要說寸土寸金也仍舊不為過。如今能在這裡佔一塊地方的,也往往是有背景的豪門大戶才有資格,若只是一般的暴發戶,有錢了便想沾點文墨氣息買個院落的,若沒有官場背景,那也是極難。因此眼下這個院落雖然看來其貌不揚,實際上能夠住進來的,自然也是有一定背景的人。

這庭院看來古拙,但只是外表內斂,實際上是內秀的格局,庭院間佈局精巧,明豔的色彩不多,卻是充滿了文章氣,生活氣息,後方臨著河,風景看來一般,實際上視野卻好,一眼望出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院子裡還有人在將東西搬來搬去,穿一身灰藍布裙的中年女子​​走過時皺著眉頭呼喝一番,進到最裡間臨河的房間時,才隔著窗戶朝裡面看了一眼。坐在銅鏡前的女子才卸了男裝,將髮鬢散下來,自顧自地做著打扮。

中年女子敲了門進去,努力做出很不高興的樣子——實際上她也的確挺不高興的:“春梅呢?怎麼不在?”

“方才洗臉,我叫她出去倒水了,然後讓她拿些紙墨進來。東西堆得深,大概她此時還在找吧。”女子衝著銅鏡裡笑了笑,“媽媽今天出去玩得好麼?”

“不好!我跟你說過別老是一個人女扮男裝出去,你又去,你又去,春梅這死丫頭也是的,叫她跟著你不跟著,待會過來了看我罵她……”

“不關春梅的事,是我撇開了她的,回來的時候她正哭呢,許是怕媽媽你罵她……而且我也不算是一個人去,今日遇上於大哥,他是跟了去的。”

“正哭呢……”中年女子學著她的話,嗤之以鼻,“最初一兩次大概是哭了的,你每次都這樣說,她哪裡還有哭過……那個于和中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見了你就像只想偷腥的狗,點頭哈腰的……”

“于大哥其實還是挺好的,哪有像媽媽說的那樣。而且想偷腥的是貓,狗是不偷腥的,狗只……”女子說到這裡,自己笑了出來,自是不想將那些污穢的詞彙說出口來。

“對,像只偷腥的貓,點頭哈腰……要不是念在他與你算是舊識,便是這門我也不讓他進來。唉,其實媽媽我也不是不講人情的人,只是這于和中配不上你,你顧念舊情無妨,邀他參加幾個聚會也無妨,只是他才學家世都比不上那些人,沒得丟了面子,你又要維護他,你維護他他又想要得寸進尺,還以為師師你真的喜歡他。”

中年女子碎碎念:“人哪,這非分之想一起,最後得不到,總是痛苦,其實他痛苦也無妨,京城那些公子哥都喜歡你,師師你卻只有一個,總是要心碎的,媽媽我才不在乎那些人要死要活呢,男兒不思報國,就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死了乾淨!可師師你卻心軟,這于和中將來若是心痛了,你又得內疚,媽媽這總是為你想。當斷則斷,趁早讓他死了這心,斷了這念頭正好,你看你這次出來散心,他又巴巴地跟了過來,你還獨自一人跟他出去,豈不是羊入虎口麼……”

“于大哥家在這裡,有了閒暇一同過來,也是尋常……何況女兒只是做男裝打扮,看起來其實挺礙眼的,于大哥若這也下得手去,也真是太不挑了……”

笑語之間,女子已經放下了長髮,大概的卸妝打扮完畢。她做男裝打扮時看來下巴有些尖,額頭稍稍顯得高,若真是男子,看來便略嫌乾瘦。其實這也是她刻意為之,原本額頭就稍高一點,女子打扮其實是看不出來的,男裝也可稍微擦點粉遮去,但她故意將高額頭小下巴突出來,雖然還是美女,看來卻顯得有些突兀起來。

這時候她將裝扮復原,放下頭髮,便回復了溫婉靈秀的美女形象,與媽媽開起玩笑,笑容之中顯得慵懶慧黠。房門在這時打開了一次,大概是名梅的丫鬟拿了筆墨紙硯進來,看見中年女子便低下了頭,她在一邊的小桌上放下那文房四寶,原本想要幫著磨墨,李師師在說話間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丫鬟便退著出去了,同時舒了一口氣。不用被媽媽罵了。

這中年媽媽姓李,名叫李蘊,自李師師五歲時便收留了她,哪裡不明白這女兒的性格,李師師說那于和中的話自是玩笑,沒幾句正經的,這時候的小小動作自然也是落在眼裡。不由得撇了撇嘴,她現在可沒心思來罵這小丫鬟,只搖了搖頭:

“沒一句正經的,于和中是沒這個膽子……你看,他詩文一般、品性平平,現在連膽子也沒有,師師你接觸的是些什麼人,又何苦理他……而且男人,很難說什麼時候忽然吃了雄心豹子膽,豁出去了……”

女子坐到小桌旁,此時將茶水倒進硯台裡,正在磨墨,卻是撲哧一聲笑出來:“若他有這膽子,女兒便從了他又能如何?”

“師師你如今聲望,那便是害死他了……”

“做鬼也風流嘛。”

夕陽從窗外射進來,一襲粉色長裙的女子坐在那小桌前,拿起一旁的羊毫筆看了看,隨後卻是伸出舌尖來,將那筆尖輕輕地舔了舔,那動作看來簡單清雅,期間卻也有著難言的嫵媚氣息。只是一旁的媽媽微微皺了皺眉頭:“不要舔來舔去,早說過你這毛病……”卻見女子拿著那毛筆放進墨汁裡,隨後在白紙之上描畫起來。

“……世道艱難,為人不易,媽媽,我也知道于大哥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可我們這莫非便真是什麼金貴行當不成……”

中年女子眉頭一擰:“便是金貴行當!師師,你現在便是金貴之人,問誰都是這樣!”

“我不覺得啊。”背對著她,陽光從女子的正面窗口射進來,“只是……只是一個行當罷了,媽媽,于大哥他們要追過來,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他覺得開心,他覺得有趣,將來的事情,也得他自己去背,我如他所願了,將他當成朋友、大哥,他當然要感激我的。若真像媽媽你說的那樣,斷了關係對他好,他記得的便都是我的壞事,也不可能高興得起來,到底是不是好,也難以說得清楚的……”

她想了想:“別人都將這人間世事分成三六九等,如同媽媽你說的,我現在便是金貴之人,便是上等,他們來了我們礬樓,若見了我,與我聊天說話,便覺得自己也做了上等的事情,我與周大哥那等才子往來,便被人視為是上等之事,與于大哥這樣的人來往,便覺得是中等下等。媽媽,我總是很少這樣覺得,我覺得大家都該是一樣的,可是大家都這樣認為,我也改不了,于大哥覺得與我往來很有面子,覺得自己做了上等的事情,我便也覺得開心,因為我,讓他在​​這一生之中做了這些上等的事。”

“他做了上等的事情,有了他覺得上等的開心,便該有上等的煩惱和辛苦,若他一輩子都在中等,成親娶妻,將來當個小官,做些平平常常的事情,到青樓之中也見不到花魁,那麼他自然也會有中等的歡喜和煩惱。師師長這麼大,也不知道是上等、中等、還是下等,也總是有自己的煩惱,若仔細找找,便也有自己的歡喜,我讓于大哥他們覺得自己成了上等之人,我給了他人歡喜和滿足,我便也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媽媽你說我該斷了這些事,我也知道于大哥在你們眼中比不得那些大才子,我當然也喜歡周大哥他們的詩文談吐,文采見地。可我喜歡于大哥的卻不是這些,我與他來往,因為于大哥是兒時舊相識。舊相識不就應該是這樣嗎?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中人之姿,再努力也不過真正的大天才,誰能從小就跟周大哥、季大哥、陶大哥他們這樣的天才相識呢。我小時候,不也是被人叫做蘿蔔頭,嘻,王家的蘿蔔頭……李家的蘿蔔頭……”

李媽媽皺起眉頭:“那時候你便很漂亮了,蘿蔔頭可不是指你長得醜……”

李師師畫著畫,不做回答:“我與于大哥認識,與他有來往,有時候便也覺得自己有了高潔的品行,於這樣的舊相識,也能不離不棄。他們說起來,也會這樣說:'呀,你看那個李師師為什麼會對于和中青眼相加呢?''不知道吧,因為于和中跟她是兒時的相識,所以雖然人差一點,李師師卻對他很好哦。'他們總覺得我很好,我也總會覺得有點開心的……”

她說著笑起來:“媽媽你也知道,從小時候學琴開始,我便總是很喜歡這些表揚的,我是個挺虛榮的人呢……”

“一番大道理,卻還是敷衍……”李媽媽揉著額頭,嘆了口氣,“不說這個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嗯,你們今天是去老巷子那邊吧,見到些什麼了嗎?”

“還是老樣子呢,跟以前差不多,可惜以前教琴的老公公不在了……”女子手中筆鋒走動,說話的時間裡,一副關於那巷子的丹青已經躍然紙上,她想了想,在上面點下幾道人影來,“嗯,只見到一個以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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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17 19:5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集龍蛇 第一七八章勾勒(下)


“嗯,只見到一個以前認識的人……”

夕陽降下,臨河的房間裡,女子手中的畫筆微微停了停,隨後便又走起來。

早些年的時候,將手下養著的一些孩子放在那巷子裡學習琴曲歌藝,寄養了兩年的時間,因此李蘊對那邊也有些印象,此時聽她說起舊識,又聯想到于和中,皺眉道:“以前認識的?誰啊?”

“以前住在巷子中間,整天只會讀書的孩子。他父親是個酸儒,常常便與家裡人吵架的,現在記起來是姓寧……”

媽媽聽了便記起來,“那孩子也不是什麼讀書的料,整日裡挨罵,罵傻了去,我們走的時候,記得他父親好像也去世了。他還住在那邊?你怎麼認出他的?”

“認不出了,他跟以前很不一樣,但我看見他坐在那院門口,手裡拿了本書,就上去問了問,然後才知道是他。”女子看著紙上的畫,筆點勾勒,已然將今日過去那巷子完全描繪出來,她的畫風秀麗,意境清新之餘卻也偏向寫實的一面,於偏於意境的國畫風格來說,這畫技大概稱不得登堂入室,許是未有過大家傳授,更多的是靠著自己的天分慢慢領悟。

但能夠清楚到這種程度,也足夠證明她天賦不錯。

只是那巷子雖然清新井然,說話的三人中,其中一道人影卻有些模糊,最後也只是隨意勾了幾筆,看不出是大人還是孩子了:“看他說話,跟以前那個只會坐在門前看書的孩子全不一樣了,可我想在想想,又想不到到底是哪裡不一樣,許是我看錯了。今日在那,全是于大哥在說話,他倒也沒說幾句……”

李媽媽聽得有些心驚:“師師,你不會是又……顧念什麼舊日情誼吧……”

女子笑著搖頭:“兒時認識的人那麼多,其實哪有那麼多情誼,異地相逢,以前認識的,也是緣分,犯不著自己巴巴的去找……而且聽說他是入贅了,說是本地的一戶商賈人家。我與于大哥來往,于大哥也是高興,若與他有來往,倒是無端地給人添了麻煩,今日見了一面,往後大概是見不著了。”

“這便好……”李媽媽拍拍心口,“別與那些攀不上你的人老有關係,那于和中,既然已經碰上了,媽媽便自認倒霉,平日裡不給他白眼看,若老是找來,咱們礬樓不成了做善事的了麼……那寧家小子入贅了……嘿,以前便知道這小子是個沒出息的,他叫什麼來著?”

“不知道,今日遇上,我只說了自己姓王,又不好真通姓名,他便也沒說,後來于大哥過來,大家就未有介紹了。”

“不知道也好。對了,最近一段時間,你過來江寧的消息傳出來,這邊鬧得沸沸揚揚的,背後肯定有人在推波助瀾,不過也總有些人,拒不了推不掉的。我看也就定一兩個時間,做一次宴請,也讓他們見識一下京城風貌,其餘的時間,你便也可以空出來,媽媽陪你走一走,散散心。”李媽媽笑著,隨後又擰了擰眉頭,“哼,要是真有那些不長眼想要藉你成名的,也不用跟她們客氣,讓她們好看就是。”

“會得罪人呢,到時候她們要說我傲慢了……”李師師偏著頭想了想,“而且江寧也是大地方,說不定是比不過她們的。”

“你就是什麼事情都想做好,明明的比試的事情,卻還想四面討好……”

“在汴京也是這樣呢。”

“她們是知道比不過你,所以你對她們好點她們也對你賣個好,江寧的這幫女人可不領情。我今天去見了楊秀紅,她說今年江寧的四大行首去了一半,是最差的一年,什麼綺蘭、駱渺渺根本不行。嘖,楊秀紅也難,去年吧,她手下的紅牌姑娘居然跑掉了,要說給自己贖身嫁人了吧,倒還沒什麼,卻被人拉著去開酒館去了,之前也有個曲藝才學都是極高的女人,也是這樣贖了身就走,現在兩個人在一起開了酒樓,把她氣得啊。這兩個女子也是不知生活艱難,有風流公子陪著哄著要娶回家當少奶奶卻不肯去,只是跑出來拋頭露面……”

今天在金風樓見了自家姐妹,被楊秀紅一說,李蘊立刻也想到自己的這些女兒身上,如今趕緊嘮叨一番,避免師師有一天也這麼走掉了,還沒有個好的歸宿……一旁的師師聽得倒是有趣:“這兩個姐姐倒是很令人欽佩呢。”

“有什麼欽佩的,師師你千萬不能這樣……”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師師點點頭,道:“嗯,我不會這樣的。”

“媽媽也是知道你的啦,哦,對了,聽說今天你那周大哥過來找了你,可惜你不在,要不然明天如果心情好,陪他一塊出去走走?順便看看你那周大哥有沒有什麼新的詩作,也好……讓他力壓群雄,把江寧這些妄自尊大的才子全都打下去!”

聽起來語氣挺怨的,師師笑了笑:“媽媽怎麼了?這么生氣。”

“沒有生氣,只是明明師師你就是過來休息一段時間散散心。那些殺千刀的就把消息放出去,江寧的這幫讀書人也是什麼事情都不會想。說師師你過來要給江寧的這些人示威的,還說什麼若是你來了,絕不理會你,只給那些什麼綺蘭、駱渺渺等人寫詩詞,嘁,以為誰稀罕麼。要不是周大才子也跟了來,師師你還真會被欺負了去,那邊還在傳什麼第一才子也會為綺蘭寫詩,好讓綺蘭大大蓋掉你的風頭,這次咱們雖然只見一兩次人,先不存爭勝之心,但也得好好準備才行。”

“第一才子到底是誰啊?”

“文無第一,怎麼說的都有,有人說是曹冠,有個李頻寫詩也很好,現在倒是不在江寧了,以前有個叫顧燕楨的你倒是見過一面的,也不在江寧了……”

女子點了點頭:“似是見過的,兩年前了,那時我還小呢。”

李媽媽想了想:“也有、也有說是那寫出水調歌頭、青玉案的寧立恆,不過我今天倒問了楊秀紅,他於江海文壇寫詞不多,平日裡文會什麼的也不去參加,神神秘秘的,會不會出手很難說……”

江寧與汴京相距畢竟有些遠,水調歌頭、青玉案以及定風波這幾首詞也是傳到過汴京去的,只是其餘的信息則經由口耳,變得模模糊糊了,李師師唱過這些詞,也聽過一些傳言,但對這人具體如何終究還不能形成立體的映像。這時候微微仰起頭想了想,露出一個笑容:“聽說他平素都不動筆寫詞,也不參加什麼文會,若他能因為師師新寫上一首,讓大家都能看見好詩詞,倒也是一件喜事了呢……”

她先前於那些比斗說的淡然,這時說起那幾首詞的作者,微笑的言語之中方才露出一股些微的驕傲與自信來,隨即,就彷佛只剩下對詩詞的期待了。

李媽媽倒是知道這女兒的性格的,她平日裡看得淡,一方面是真有這種心性,另一方面卻也是有著長期以來培養出來的理所當然的傲氣的,心中便期待著那寧立恆不要出手參合,口頭上自然只是叮囑女兒多與那周邦彥周大才子接觸一下,弄一首好詩詞來,讓這次的旅行有些保障。

她知道這女兒的本領,真到臨場發揮的時候,清純、秀麗、端方、可愛怎麼行,對上再難纏的客人也不至於搞砸鍋。但她本身的性子卻有些溫溫吞吞的,譬如明日讓她找周邦彥要詩作,她心中覺得沒什麼必要,或許周邦彥過來找她,她就只是接待一下,自己就得一直跟她嘮叨一直跟她嘮叨一直跟她嘮叨,嘮叨的次數多了,她覺得無所謂的事情也會去做。

這女兒從小就是這樣,只要是身邊人真心為她好而要她去做的事,她就算覺得無所謂,也都會去做的。

所以雖然偶爾她的一些說話會顯得有些奇怪,李媽媽還是非常喜歡這個女兒的。這就叫乖巧……

李媽媽的嘮叨之中,小院房間裡、附近的街道間也就已經掌起燈來,河面上的小船帶著馨黃的燈點自窗外劃過去。城市另一邊的蘇家宅院之中,寧毅所在的院子裡也就辦起了小小的家宴,主要還是為了招待過來探訪寧毅的秦紹和。

秦家的這位大公子已經年近四十,一張國字臉看來俊逸端方,實際上倒也不失溫和風趣的一面,但主要還是以端正的君子之風為主,頗似乃父。秦嗣源是因為已入耳順之年,又經歷了一些變故,不在官場,與寧毅來往時以風趣居多,但若在二十年前,恐怕秦嗣源也是這種的樣貌與風格。

秦紹和早在父親的信中知道了這個小兄弟的本領,後來水患興起,他也是頗有才學之人,首先拿到了父親給他寄來的賑災方略,做了一點因地制宜的修改後,成果斐然,在去年的賑災當中做出了最亮眼的成績。他與兄弟秦紹謙原本就因為父親的連累,升遷一直比別人艱難,但這次成績出來,上面也不得不給他升了知州。他心感寧毅的幫忙,這次又對父親有救命之恩,問過父親一些事情之後,兩次來蘇府拜訪,都未表示自己的知州身份,只以平輩身份對待,一見到寧毅,首先便道了感謝。

此時兩人在廳堂裡吃著晚飯,蘇檀兒只出來打過幾次招呼,隨即又進去了里間,只由嬋兒在旁邊伺候著。她是多少知道這秦紹和的身份的,下午寧毅未回,對方又只是私人性質的過來拜訪,她也沒辦法叫父親或者爺爺等家裡人來接待,打了招呼之後讓杏兒伺候著,娟兒出去找人,心中卻也是有些忐忑,後來寧毅回來,她才又露面與對方說了會兒話,這才正常許多,此時在房裡鎮定地看賬本,聽著那邊聊天說笑的聲音隱約傳來,微感激動之餘,便有些虛榮。

那可是一個知州呢!

蘇家以往接觸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州了,每年宋茂過來,家裡都是重視得不得了,但她也知道宋茂是親近二房的,雖然生意上也會有照顧,但自己能指望的卻不多。但現在,因為相公的原因,她背後也有個知州了。

呃,應該算是她……她與相公背後的了吧。

雖然前幾天相公跟她提起的時候,只是說了一句:“聽說也是一只知州。”語氣中倒是隨意,她那時也只是愣了愣,以往她便知道拜訪過的秦老是個厲害人物,過年時去過,那時候覺得相公很厲害,與這位老人家算是以文會友,沒什麼太大的實感,那時候又覺得相公能有這樣的關係不易,自己不該想太多,讓這等君子之交沾了銅臭。但今天下午對方真到自己家裡來拜訪的時候,那才真的讓她感受到了整件事的意義。

蘇檀兒平素也是見慣世面的,真的與大官打交道的機會也不是沒有,但那終究只是純利益的交換,談不上多親切。一般人終究很難理解蘇家人對於官啊、權力之類事情的嚮往與渴望,這世道上商人終究不入流,蘇愈費了那麼大的力氣辦豫山書院,終究也是這種渴望下的產物。往日裡蘇檀兒對宋茂是指望不上的,於是也只覺得是個稍微親近點的整個蘇家的保護傘,但今天下午秦紹和過來拜訪的態度,卻讓她知道,這與一般的利益交換,是大大不同了。

他今天雖然未拿官身出來,但反而是這種態度,加上那救命之恩,這就代表以後要成為朋友了,若是處得好,說不定子子孫孫輩也能有聯繫呢。

以往不論商場如何,或者打通了哪個關係,認識了哪個大官,也只覺得自己是個商人,頂多自己能帶著蘇家變成大商人,現在這心中的感覺,卻頓時不同起來。她鎮定地坐在桌前看賬本,心中卻不能鎮定,旁邊的娟兒、杏兒也隱約知道對方的身份,這時候小聲道:“小姐,那個秦老爺,是江州的知州啊,姑爺跟他聊得很開心呢。”

檀兒淡淡地點點頭。

“要是讓別人知道了知州老爺這樣子來咱們家拜訪,姑爺還對他家裡有救命之恩,別人還不羨慕死啊,最起碼二房那邊的……”

“不許亂嚼舌根。”蘇檀兒淡淡地橫了她們一眼,“大驚小怪,相公與秦知州乃是君子論交,不涉利益,你們若是在外面招搖,反倒污了他們的交情,知道了嗎?”

“知道了。”

“不過。”蘇檀兒將毛筆的一端點在唇邊,想了想,“跟二房那邊透露一點,倒也無妨,只是得有分寸,不能讓人說咱們招搖了。”

“知道!”兩個丫鬟相視一笑,有分寸地炫耀嘛,這事情她們最拿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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