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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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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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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26 18:03:17
第四〇八章 惡念東昇(二)
   
  聲音與血腥氣淡淡的迴盪在空氣裡,從那自稱雷鋒的富家公子開口,到拿來弩弓、扣動扳機,沒有多少人能有心理準備,因為那個動作真的是太順手了一點。幾乎是在那人嗤笑表情剛剛浮起的下一刻,箭矢就指到了他的眼前,然後口中只來得及發出半聲的嗤笑成為了他這一輩子發出的最後聲響。

  屍體倒下去,富家公子面色平淡地說了「下一個」,有人過來將屍體扔開,另外兩人到人群揪起一名梁山兵卒,將他推在椅子這,人群中才終於有了反應,眾人激憤難言,被推在椅子上的這人雙手其實已經被縛起,此時站起來,吼道:「你們要殺要剮……」

  話還沒說完,肩上猛然一沉,卻是那富家公子陡然跨過來,雙手砰的將他按會椅子上坐下,那凶戾而又漠然的眼神近在咫尺,令得這人忍不住愣了愣。人群的目光也被這下忽然的大動作吸引,稍稍安靜,富家公子盯著他,在他終於反應過來,想要用頭撞回去的上一刻,放開了手,直起身子,目光掃過人群。

  「出於為你們生命負責的態度,那句話我還是希望你聽完。」他冷冷地開口,「我要滅梁山,你可以不可以……把你知道的梁山情報都告訴我?」

  同樣冷漠與直率的問題,場地上幾乎比前次還安靜,眾人要看這公子哥的反應,其實也是在看椅子上這人的反應,那兵卒咬著牙關。傲然而緩慢地抬起頭,眼神與那冷漠的目光對上。

  噗。

  箭矢穿過腦門。屍體倒下去。

  「我操——」

  小廣場上陡然有人喊了起來,隨後眾聲嘩然。

  「他媽的……」

  「你敢殺人……」

  「待老子出去……」

  聲音洶湧沸騰起來,如同炸開了鍋,這樣的舉動在眼下會引起劇烈反抗是肯定的,就連側面一間房間裡正在看著的祝龍,都忍不住想衝出來:「豈能如此殺人,會出事的。」只是被祝朝奉按住了肩膀。

  場面激烈,從一開始將他們押到這邊來集中。那富家公子進來,變故幾乎應接不暇,此時接連如同踩死螞蟻般的殺死兩人,沸騰而起的人聲中,卻也夾雜著一句冰冷的:「準備。」場地中央和邊緣已經有幾人第一時間站起來:「有種殺了老子啊!」

  中間一個人站起來喊:「各位兄弟們,他是想讓我們……」噗的一下,弩箭穿過喉嚨。廣場周圍旗桿上燈籠隨夜風飄蕩。灑下光芒,前方的富家公子單手持弩射出了那一箭,右手還沒有放下,左手的手指已經伸起在空中,劃過前方的視野。場地邊緣有人在喊:「眾兄弟們,咱們……」

  「他。」手指點一下。弩箭射過去,然後是:「他、他、那邊、成全他……」

  弩弦的響起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鮮血、碎肉、箭矢在人群裡開花,眾人最前方的一名漢子陡然站起來,衝向寧毅。雙手竟已解開了繩索:「啊啊啊啊,雷鋒。我去你……」

  「雷鋒你都敢罵——」

  怒喝如雷霆,將對方話語淹沒下去。明明暗暗的燈火裡,那富家公子已經朝後方扔飛了弩弓,順手往右手套上鐵製的指套,吼聲中跨步,直拳呼嘯而出,那人臉上中了一拳,皮肉盡飛,身體飛旋在空中,摔回眾俘虜之中,半張臉都被打爛了,身體抽搐著吐出鮮血。

  此時眾人的嘩怒,只是恐懼和慌張陡然間爆發的結果,然而在有人真正喊出煽動的話語之前,六七具的屍體就已經倒在了眾人當中,血腥氣瀰漫開來,說話聲頓時便降了下去,倒是在人群後方,秦明幾人暴喝了幾句,此時仍在大罵:「若我家兄弟打進莊來,定不饒你!」云云,這中間罵得最凶的是那身材壯碩的「操刀鬼」曹正,他本事屠戶出身,脾氣火爆,這時候猶在吼罵不停:「有種過來殺了爺爺!爺爺跟你們拚命!」

  而在這吼罵聲中,那富家公子在一拳打倒衝來的兵卒之後,也已經拔下指虎,朝著後方繞行過去,走到房屋邊,順手撿起了砌房剩下的一塊青磚,逕直朝曹正走過去,走到他面前,一磚砸在他腦門上,然後又是一下。

  秦明等人呀呲欲裂,暴喝道:「你敢傷我兄弟……」「你算得什麼英雄行徑……」「有種放了爺爺,與你單挑……」

  曹正身材壯碩,腦袋上挨了幾磚,鮮血迸射出來,身體還只是搖晃,他雙手被縛在身後,奮力掙扎。寧毅就那樣一磚一磚的砸下去,其餘四人暴喝,曹正身體萎靡在地,不多時,那曹正猛然一聲大喝,雙手竟解脫束縛,朝這邊撲來。夜風中又是砰的一聲響,兩人像是狠狠對撞了一下,石屑與灰塵揚起老高,青磚被拍成了兩半,飛舞起來,曹正被一腳踢回原地。

  寧毅將半截斷磚扔掉,轉身又找來另外一塊,朝著地上的曹正繼續打,他俯下身子,曹正舉起手來抓住了他的衣襟,卻已經無力在做其他事情,寧毅抓起那手的手指,嘩的掰斷一根,然後按在地上照砸了二三十下。場地上漸至無聲,那邊秦明等人也不再說話的時候,寧毅看了他們一眼,扔掉磚頭。

  秦明等人原本便是在說絕不放過他之類的話,寧毅走過去,目光溫和起來,拍了拍秦明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活著再說。」

  然後,他掉頭回到前方場地上,此時半身是血,揉動著手指,他在人群前站了片刻,略想了想,拉來面對人群的那張椅子,坐下了。

  「大家看到了。」他看著眾人,語調不高,平鋪直述的。「出了一點小意外,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緊張。當然,如果我溫和的語氣給大家留下了什麼錯誤的印象,給大家道個歉。現在大家都明白了,事情很簡單,我們繼續吧……來,下一個。」

  第三個人渾身發抖地被拖到椅子上,他不時看看後方的同伴,看看這邊。寧毅過去,俯下身子拍拍他的肩:「沒事的,我們總是要面對問題,才能走向美好的將來。我問你,你願不願意把你知道的梁山機密都告訴我?」

  「我、我……」那人發抖,遲疑著,將目光朝後方人群看。腦袋還沒轉過來,刷的一刀,血光灑出去。

  「下一個。」

  有人將屍體拋開,第四個人被拉過來,這人想要吐口水,被旁邊的王山月一刀殺了。如此到第五個人上來,坐下之後,卻已經是在拚命點頭,廣場之上富家公子跳起來,親手給他解開了繩索。然後握著他的雙手:「好兄弟!義氣相挺的好兄弟!快帶他到旁邊去吃飯喝酒!好東西都有!」

  他說的旁邊,便是旁邊不遠處扎的幾個棚子。兩邊的人都能看到,點頭的這人一坐下,便有好酒好肉奉上,這邊兩百多人都拿眼睛盯著他。

  第六個人便又沒有點頭,口中想要喊話:「十八年後……」沒喊完就被殺了,屍體扔到一邊。

  第七個人也在猶豫,寧毅正要下手,旁邊一人陡然開口:「等等。」那人卻是狼盜中的二頭領,一名臉上滿是疤痕的中年漢子,據說還是王山月的武術師父,見多識廣,寧毅看了他一眼:「什麼?」

  「這人我認識,山西雙刀門出來的,名字叫劉富,有點名氣。」

  「那就是可以找到他家人嘍?」

  寧毅笑起來,朝旁邊揮揮手:「哎那個誰,記下來記下來,雙刀門劉富,這個名字以後叫官府查。」他笑著看向那劉富:「今天你死了,我保證海捕文書會發放天下,一定會替你全家辦了這場葬禮。來,殺他。」

  旁邊的人舉起弩弓,那劉富大喊道:「不!等等,我幫你!我幫你!我幫你!」

  寧毅雙手拍在一起,弩弓放下,那人去往一旁的時候,寧毅摟著他的肩膀,拍了拍他胸口,陳懇說道:「就是該珍惜家人嘛……下一個。」

  如鉤的月色之中,風吹過了院子的上空,燈籠在旗桿上晃,落下橙黃色的、有些陳舊的光芒,那機械、冰冷而又簡單的詢問仍在繼續,一具具的屍體就那樣堆積在廣場的前方,開始堆高,血腥氣瀰漫開去。之後又陸續有人投降。

  如此問到二十幾個人時,旁邊的棚子裡已經坐了八九個人,本是一個一個問下去的寧毅才拍了拍手:「好了,示範做得差不多,大家都是聰明人,也該明白了。我還有事,沒空跟你們在這裡玩,接下來進後面房間,然後把該說的都說出來,這邊會替你們做好記錄,然後做對照對質。瞎扯也沒關係,只要你們夠高明,接下來……」

  他揮了揮手:「麻煩一下,祝家莊的兄弟,把他們分割打散,不許說話,有交頭接耳串供傳信息的,當場殺了……事情慢慢來,你們打個盹也沒關係,今天晚上……」

  眾人眼前,寧毅笑了笑:「……還長得很呢。」

  夜注定還長。

  走出這邊院落,寧毅深吸了一口氣,扭頭望向莊外的方向,視野看不到的那頭,戰鬥還在激烈地進行。

  對於梁山眾人來說,一切或許都如同按部就班,乘大勢而來,逐漸的碾壓過去,獨龍崗的抵擋原本也造成了對方的許多麻煩,但現在看來,就像是滾石前方的些許木刺,稍稍阻擋後,便被巨石撞斷,如今那些許優勢已經被消耗殆盡,縱然欒廷玉等人奮戰廝殺,也終於掩不住那傷疲之態。

  只是在那無形的棋盤上,看來已經無力回天的此刻,那個微不足道的新參與者的第一子,才終於悄無聲息地落下。

  光芒照在他臉上,混亂而晦暗,如吞噬一切的深淵。扭過頭時,祝朝奉等人正在朝這邊過來,他才轉了轉手中的扳指,迎了上去……

  「你若想要梁山情報,早將他們分開審了,說的更多,何必如此殺人。」一照面,祝龍便質問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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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27 19:38:58
第四〇九章 惡念東昇(三)

    “你若想要梁山情報,早將他們分開審了,說的更多,何必如此殺人。”

    夜風拂過屋簷下,遠遠的還有血腥氣飄出來,這邊看完了之前事情的祝朝奉等人面色並不見得熱情。先前寧毅對祝朝奉表示身份,然後要求配合,祝朝奉答應下來是一回事,畢竟祝家莊此時已經無路可退,多個幫手總是好點。

    然而當事情有了開端,許多東西就可以靜下心來想、以及商量了。祝龍過來的問題不無理由,說起來,梁山眾匪在這邊雖然稱得上硬漢,但要說他們全不惜命,是不可能的。如果此時真要什麼情報,只要分開來一個個的審問,對方只會有什麼說什麼,就連幾個頭領,也未必會選擇死撐。寧毅將他們集合在廣場上一個個的問,才是這些人死撐的理由,梁山造反,憑的就是一個義字,當場叛變這種事,誰都怕被同伴看到。

    不過,他的質問直接,寧毅那邊的回答倒也簡單。

    “情報……誰要他們情報。祝兄誤會了。”寧毅笑了笑,然後向祝朝奉拱了拱手,“夜晚還長,祝老闆,麻煩你將莊中能寫字能見血的先生們召集起來,過來看看,跟他們學一下,如何審問整理歸檔,以後會有用得著的地方。”

    他此時身上染血,面容也還帶著方才殺人時的幾分冷撤,雖然笑得溫和,也沒有任何人敢輕視於他,祝朝奉點了點頭。只是過得片刻。才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寧毅

    “雷公子。你以這等方法讓他們兩百多人離心,老朽很佩服,但就算如此,對我祝家戰事又能如何?你既是官府中人,到得此時才表明身份,分明是想將我獨龍崗當槍使,此事老朽說得可有錯嗎!”

    這便是真正的質問了。

    作為官府的人,在這裡潛伏了這麼久才露面。分明是要等到戰事不可開交,讓獨龍崗損耗梁山戰力,官府再坐收漁利。只是在對方質問的眼神下,身上還染著鮮血的寧毅笑著拱了拱手,語氣淡然:

    “祝老闆心裡清楚,這就最好了!”

    祝朝奉陡然揮了揮手:“爾等官府之人若真有心除賊,為何不出大軍前來!他打我獨龍崗。你以軍隊前後夾攻,定可重創這幫梁山匪人!如今武瑞營的軍隊在哪裡!”

    祝朝奉的質問之中,祝龍也已經滿身殺氣地盯住了寧毅。寧毅看著他笑了笑:“祝老闆你在開玩笑?剛才還說你心裡清楚,現在卻說出這種話來?武瑞營能有什麼戰力,你應該比我清楚,兩面夾攻?要是被各個擊破。我覺得倒是有可能……或者退一步,咱們真的退了這次梁山來襲,祝老闆你覺得三個月、或者半年以後,他不會再來?”

    “若是合力都要被各個擊破,如今我祝家莊又能再支撐多久!你就算想讓我獨龍崗出力。至少得先為我退去這次禍事,否則再過幾日我祝家莊被破。你又能幹出些什麼事來,以我三莊性命損耗掉梁山的些許實力麼!?”

    兩人一番對話,旁邊祝龍倒是想到了什麼,陡然抬頭:“莫非你們以我獨龍崗、萬家嶺為餌,實則讓武瑞營偷襲梁山?抄他家底?若真是圍魏救趙之計,這信息也該傳到了吧,還是你們真將我祝家莊當棄子用。”

    祝家莊難撐太久,這種感覺雖然還沒有大規模傳開,但至少祝家眾人,都已經心中有數,現在是使勁渾身解數也想保全下自己來。若是軍隊趁機跑去梁山撈便宜,而將他們作為棄子用,這等事情前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但老實說,類似的事情武瑞營真不是做不出來。不過,他這樣問完,寧毅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又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誰會去做這種事……”他伸手捏了捏額頭,“呵呵……正面打都打不過,就跑去抄人家底,把人逼成哀兵。人家造反,也是有家人的,一旦出這種事情,外面這兩萬多人不說比得過北方的那幫女真漢子,至少正面殺進去武瑞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半年以內,他也許就可以橫掃半個山東。到時候,宋江要當皇帝,這會是他手下最能打的一批人,他會握著我們的手來感謝我們的……”

    他低頭笑著,說完這些,再抬起頭時,面色完全地冷了下來。

    “我便不拐彎抹角了,祝老闆,接下來我誠心誠意地給你交個底。武瑞營我是可以調動,但大戰頂多打一次,他們的戰力,你是清楚的。不管是去梁山抄底,還是兩面夾攻解你祝家莊之圍,問題都解決不了。梁山再來,你們就死定了。”

    “可軍隊不來,我祝家莊現在就可能會死!”祝朝奉看著他。

    “至少我陪你們一起死。”寧毅淡然地回答一句,“他們不死,我們就死,那就只有一個辦法,這一次就讓梁山人都死在這裡,一次性就把他們打散、掃平。”

    祝龍喝道:“你說什麼夢話!”

    “確實是夢話!”寧毅單手一揮,祝龍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退了半步,以為剛才院子裡的這瘋子又要暴起傷人,“武瑞營貪生怕死,你們何嘗不是!你要說打梁山這是官府的責任,沒錯,你罵他們啊!又有什麼用!但現在……祝老闆,你知道該明白,梁山不死,死的一定是你們,我現在想問一句,假如獨龍崗之圍解了,而真能置梁山於死地的時候,你們願不願意出兵,真的打一次……”

    寧毅看著他,隨後道:“武瑞營那幫兵我是治不了了,只能靠你們。”

    祝朝奉道:“你莫非……真的有辦法?”

    “只是有可能,我已經在做了。”寧毅示意了一下那邊的院子。“有沒有可能,祝老闆你可以自己看。三天之內沒有效果……反正我也是跟你們一起死在這了。我殺了他們這些人,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祝家也一樣,你們就算善待他們,他們也一定會殺盡祝家……事情兩位自己想,我先回去洗一下。”

    寧毅說著,走過祝家父子身邊,祝龍想了想。回過頭忍不住道:“你真覺得這事有用?就算你問出所有的事情,就算你能把他們全弄到我們這邊又能怎樣,頂多一百多人吧!你以為梁山那邊會沒辦法?我告訴你,他們要是說些假話,你三兩天也不一定能查出來!”

    燈光之中,寧毅回過頭來笑了笑。

    “老實說,祝兄你想岔了。他們說不說真話,來不來我們這邊,呵……”他攤開手,目光冷然,一字一頓,“我全都。無所謂。”

    ****************

    夜漸深了。戰場之上瀰漫著血腥氣、屍氣、燒焦的氣息。

    夏日氣溫高,連日征戰以來殘留下的氣息,在這如蒸籠般的天氣裡,已經變得很難聞了,祝家莊扈家莊附近的小道上。一隊隊的人悄然無聲地行進,視野的盡處。是梁山軍營那邊慶祝的火光。

    隊伍里偶爾傳出哭聲。

    白日裡的征戰,比不上大規模的陣地戰那般死傷慘重,但來去之間,就會留下不及收拾的屍體,到了夜間,梁山人不再來襲時,莊子裡的人就會出來儘量將屍體運回去,同時也趁著這黑夜,繼續鋪設竹籤、陷阱、鐵蒺藜,以期待在明天的戰鬥中,有更多的騰挪空間。

    當然,這樣的事情,在夜間不見得就真沒有半分阻礙,梁山那邊人手充足,偶爾會有將領領了三五百人趁夜襲來,就算不占地利,憑著高昂的士氣,也能將莊中兵丁殺得四散。早幾夜,晚上出來收屍的還有不少婦人,但幾次衝擊之下,有的被殺人,有人當場被俘虜,抓回梁山那邊軍營,若是晚上靠近一些,有時隱約還能聽見婦人女子的哭號聲,幾個莊中漢子不堪這等恥辱,趁夜往梁山軍營沖,還未到達,便悉數被射殺。

    這幾夜裡,欒廷玉等人便規定了莊戶就算出去設陷阱,也不許半夜亂跑,出去撿屍體的,也儘量是男子或者老嫗。不過這幾日裡,那邊就沒有了哭喊聲。據說梁山的關勝、李逵等頭領巡查軍營,認為這等女子禍亂軍營,欺凌婦孺也壞了梁山好漢的名聲,將那些抓來的婦人女子一刀一個全殺了,屍體扔出軍營去,也免了她們再受辱。

    戰爭進行這數日,就連這夜間出來的莊戶,有些也是受了傷的,遠遠望著梁山軍營的景象。人群之中,有的倒是還會開上一句幾句玩笑,但多數已經沉默下來,咬著牙關在道路上設下絆馬索、插上一根根的竹籤,期待來日能派上用處。地方大,人手不夠,這些事情做起來也是聊勝於無,他們能夠做的,也就是這麼多了。

    淒涼的風裡,有時候會迴蕩起女子的哭聲,那是家人都死了的女子,出來連屍體也找不到的,精神上多半也已經崩潰,半瘋掉了。這樣的女子一定要出來,莊人也擋不住,孤單的身影在田野、樹林間晃,著人儘量看著,希望她們能在找不到屍體後死心。若是設完陷阱後還有餘裕的,便將她們帶回莊裡,若是跑掉了,則只能期待她們落個好死。

    生逢這樣的世道,對這類事情就算惻隱,也是惻隱不過來的,瘋了的人,沒了家人,也就等於是死了。而在那頭的梁山軍營裡,也沒有多少人會對此有所動容,或有些許觸動,但見得多了,心中便看得正常起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劫富濟貧、對兄弟講義氣、替天行道,如此做了莫非還不能算是好漢麼。

    有人有野心,有人及時行樂,有人享受著殺人的快感,擁有力量的榮耀,有人則在感受著將敵人一點點逼向懸崖的這一刻的愉悅,連日的戰鬥,縱然也有損傷,梁山這邊的氣勢與士氣,卻已然如日中天。趁著夜色,便又有一名將領領著麾下士兵大笑著出去,去給那些布陷阱的螻蟻些許驚喜。

    被打散的莊戶混亂地逃回了祝家莊,祝龍便又帶人出去接應其它未回的。黑暗裡有笑聲與梁山兵卒的齊聲吶喊聲。這樣的混亂與夜色當中,院落的小廣場中。梁山的兩百多人已經減少了一半,偶爾也會有人屍體從小屋裡被拖出來扔掉,但比例已經減少了非常多,一百名被審問的人,只是被殺了八九人。

    這樣的審問,時間就變得比較漫長,問完之後的俘虜讓人自後門帶走,隨機關入一間一間的小房間裡。每一間房頂多是三五人,給予吃的東西,並且不許說話,這個夜晚針對兩百來人的審問,其實還不止這一次。

    王山月走過房間,聽著裡面傳出來的提問與回答,他此時也已經明白了整個事情的大概輪廓。最初的問題基本上是名字、籍貫、怎麼來到梁山的、屬於梁山的哪一名頭目麾下、認識一些什麼人。然後是諸多關於梁山情報的基本問題,以及讓他們自己交代有什麼機密。

    這中間,有人會願意回答,有人說謊,有人則是梁山的死硬派,選擇閉口不言。但即便是這樣的,在進入審問的小屋之後,這邊也並不強求,慢慢地把時間磨完,將他帶入後方關進三五人聚集的小牢房內。而在這樣的人中。僅有少數的幾名,被隨手殺掉。將屍體扔出去。

    一份一份的“答卷”被交出來,送往院落邊二樓的一個小房間,自換了新衣服過來以後,寧毅便一直呆在這房間裡,歸檔這一份又一份的答案,做思考、對比,再整理出針對某個人的新的問題。這整個工作量非常大,原本王山月、齊新翰等人也曾問過需不需要幫忙,但得到的是搖頭的答案。

    “第一次做這個事,恐怕還有些麻煩,我先做完這一次,以後還得請大家幫忙的……”

    在這些問題與答案裡,王山月其實也已經看出一些來。例如提問之中或許會有一些虛構的問題,詢問梁山的東門那邊是否有一條小路,可否用來行軍偷襲。這問題本身是不存在的,但根據對方的回答,卻可以看出這人的心思,有的坦白說不知道,有的說沒有,有的說有,而且編得繪聲繪色。

    如此兩百多份的東西,一份份的看過去,又來回的交叉比對,接下來,是第二次的審問與第二次的答卷比對,一些人撒謊的事情被指出來,有一些則沒有,問完之後,已是眾人多已睡下的凌晨,寧毅開始三五人一批的召集俘虜,在小房間裡跟他們說話。

    這次的話語,倒是差不多了。

    “……你們這次造反,選的時間倒是不錯,但朝廷已經容不了你們這樣的事……此次過來,我是先鋒,武瑞營已經出動……信與不信都隨便你們,但接下來會怎樣,你自己可以去看……我給你們一條生路,是要你們幫我做一些事,事情做了,你們會被赦免……你們的資料都在這裡,我奉當今右相的命令而來,這些,是你們做事後的賞格……當然如果不做也可以,但你們兵敗如山的時候,會出什麼事情,我就說不準了……”

    這些話語,在王山月看來,多是虛言恫嚇,但寧毅的表情理所當然,說完之後,再對每一個人私下裡發佈任務,有些就算是死硬派,什麼都不說的,也被他留下來關上片刻,之後再將人拉回去。

    事實上,祝朝奉也在觀望著這邊的情況。

    一整個夜裡的事情發展,名叫雷鋒的公子哥這邊燈火徹夜不眠,事實上自第二次審問完畢之後,所有的事,幾乎就都是這個年輕人一個人在做了。對於整個事情的流程,祝朝奉像是看懂了什麼,卻又無法完全理解。然而在後來三五人一撥的面見當中,他所驚訝的,卻是這位冷酷的年輕人幾乎記住了每一個人的信息,只要是他們給出的答案上有的,隨口就能說出來。

    他也不知道這樣子折騰這兩百多人能有些什麼用處。但一整夜的流程一環扣一環,絲毫不停,簡直像是一個奇異而巨大的水力作坊一般,昏暗中的幾個院落,又如同雌伏的巨獸,它在吞噬些什麼,咀嚼、消化,然後……正要將某些奇怪的東西吐出來。

    第二天早晨,漾起晨霧,外面戰爭再起時,這幾個院落間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寧毅走出房間,用冷水敷了敷臉,他整個夜裡就是在不斷的歸納、思考、書寫,到後來則是不斷地說話,但在此時,他的臉上也沒有顯出多少疲態來,些許的憔悴反倒令得那雙眼睛更加鋭利深邃了。

    出去見了祝朝奉、欒廷玉、祝龍祝虎祝彪等人,將該說的說完以後,關在小牢房裡的梁山兵卒開始被叫出來,勒令穿上之前的梁山兵服,有的被裝進麻袋裏,有的被押往祝家莊的莊門處。

    六月初五,清晨,梁山兵將再次過來叫陣,隨後,殺聲四起,這一天裡,已經無力回天的祝家莊人做出了詭異的動作,知道中午,才引起吳用等人的注意,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在商量著攻打鄆州以及打下獨龍崗後如何慶祝的問題了。

    祝家莊一側的道路上,晨霧之中,三個人被倒出麻袋,扔進田裡。

    祝家莊東門,劉富以及旁邊兩名並不認識的梁山兵卒被推搡過來,有人拿泥巴扔他們,在前方,有人打開了寨門。

    “滾吧!”

    有人在他們屁股後面踢了幾腳,他們朝前方走去,砰的一聲,三人回頭時,祝家莊的大門在他們身後轟然關上,三把兵器被人從寨門上扔下來。抬起頭,前方霧氣轉薄,自由近在眼前了。

    “你們……想要離間老子……”不知哪裡有人在罵,但戰陣上殺伐聲響起,最終,他們也只能朝著梁山那邊過去。

    莊子的外牆上,祝朝奉等人看著外面的戰局,旁邊,名叫雷鋒的年輕人在晨風中揉了揉臉。

    “呼……惡意的種子放出去了,等發芽吧……祝老闆,我先去打個盹……”

    眾人看著他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轉身走遠,有古怪低吟的歌聲從風裡傳過來。

    “在那……左腿的右邊……右腿的左邊……黑色的大森林……他們調皮又聰明,他們活潑又機靈,他們自由自在生活在那黑色的大森林……噠噠噠噠忘記怎麼唱了……”

    風中戰事不休、廝殺滿地,煙塵與鮮血還在升起來。

    “……這他娘……什麼人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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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28 12:09:3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9-28 12:26 編輯

第四一〇章 惡念東昇(四)
   
  景翰十年六月初五,山東,獨龍崗,戰爭之中,尋常的一天。

  由五月二十八開始的這場戰鬥,進入到第八天,祝家莊的形勢猶如繃緊的弓弦,進入強弩之末的階段,梁山的營帳之中,一條一條的信息被傳進來,就在今天上午的時候,林沖等人帶隊直接封鎖了扈家莊前的道路,甚至初步設立起了帳篷和工事,準備分割祝、扈兩莊。

  一旦兩個莊子真正被分割開來,獨龍崗一帶盤陀路的優勢就會完全失去,兩個莊子都會丟掉騰挪的空間,到時候梁山完全可以主攻一莊,戰事就基本上進入收尾。或許也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祝家莊的攻擊,在這個上午顯得格外激烈,而梁山這邊也在不斷的派出隊伍和將領,要將防線鞏固起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這邊的道路都是寬寬窄窄的盤陀路,令得每一次戰鬥都像是幾十人的火拚,梁山的優勢早已施展開來。雙方的傷亡,恐怕也要比現在大得多,那樣一來,戰事早也能定下了。

  「按照那個李應的說法,若真是打到被圍那一步,扈家可能會降。」

  站在這邊的陣前,席君煜看著遠處的祝家莊輪廓,正在與相熟的「飛天大聖」李袞說話,李袞笑道:「那扈家莊的人殺傷咱們這麼多弟兄,現在想降,給不給他們降還難說呢!」

  「還是不要逼到他們死戰為好,我覺得軍師那邊應當會接受……」他看著那邊。「那這一戰,頂多也就是兩三天的樣子了。」

  「差不多。」李袞點點頭。過得片刻,笑著偏頭道,「對了,席兄弟,出了件怪事。」

  「嗯?」

  「自上午開始,好像咱們這邊陸續有幾個被俘的弟兄回來,我手下回來了兩個人,說得很奇怪。祝家莊那邊逼供了一些咱們這邊的情報,然後把他們放回來,說是讓他們當奸細……」

  李袞說著便笑了起來,席君煜猶豫了一下,也覺得有些荒謬:「逼供?呵……然後就把他們放回來了?」

  「以祝家莊此時形勢,人放回來誰還會聽他們的。逼供我是信的,可如今這戰場瞬息萬變。些許情報能抵啥用?」李袞搖了搖頭,「大局都定了,他們真是昏招迭出。」

  「……那倒也難說。」席君煜想了想,「若真是直接將人放回來,說不定是想的離間計。如今這局勢,咱們每日打過去。也不過三兩日就能底定,他們就算真的混入幾個奸細又能如何?只是不好讓他們離間了兄弟感情。」

  李袞點頭:「我方纔已與戴院長說過此事,手下那兩人也已叫人看好了,總之回來便好。暫時也沒時間處理,到晚上再問問。」

  李袞口中的戴院長。便是負責梁山情報、哨探的「神行太保」戴宗,他是宋江嫡系。如今軍營中的諸多情報安防事物也由他總管。而且如今梁山的隊伍中雖然算不得鐵板一塊,但一個個的小頭目麾下,彼此都是認識的,對方真想要進來什麼奸細也不容易,何況如今這等情況,那邊掙扎一下,又能掙扎出什麼名堂。

  席君煜想了想:「倒是說不定他們異想天開,想要刺殺宋大哥……」又想想這事情既然已經有戴宗去做,多半便沒什麼手尾。帶著這份疑慮,先去處理其它的事情了。走過一個小營地時,卻聽得有人在喊:「我要見大頭領,他們想要離間我等,我沒有做叛徒!」旁邊有人不耐煩地說:「回來就回來了,知道你不會做叛徒,先在營帳裡呆著……大頭領哪裡有空見你……」

  這樣的事情,同時發生在營地中的,還有好幾起。戰陣之上殺伐混亂,有的人是在亂戰中便找到了自己的兄弟、同鄉,就那樣歸隊,有的則走到了梁山大營的門口,被集中起來,待到有中小頭目聽到消息過來領人,才回歸本隊。

  今天外面戰事焦灼,一隊隊的兵馬來去,暫時也沒有什麼人能處理這些事。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梁山以義氣為重,上山之人也多半有朋友、兄弟引薦,不少人認識些中小頭目,對方便過來領人:「老子手下的兄弟,還會有問題不成!有什麼事待會自會往上頭稟報!」營門這邊的兵將也是認同此理的,有人來領,自然便讓對方走了,有的不認識,便連名字都未曾記下。梁山此時如日中天,軍紀還是好的,自也不會有什麼人就此倒戈,那根本不合理。

  這些「小事」彙集到戴宗這邊,再往宋江、吳用那邊報告時,已經過了午時,乍然聽到這些小插曲,吳用也有些奇怪:「照理說他們應該跟我們換人啊,放回來是怎麼回事……」

  略想了想,隨後也察覺到了第一個可能性:「這麼些人,先逼供,然後打散了放回來,分明是想……令兄弟離心,但現在這種情況,意義不大,我看他們想要渾水摸魚,如今想要翻盤,唯一的機會怕是想要謀刺公明哥哥……嘿,真是異想天開……」

  梁山之上好手如雲,只要稍有警惕,祝家莊就算是欒廷玉等人親至,也不可能拿下宋江。吳用等人先做了防範,又與戴宗道:「麻煩戴院長將這些弟兄集合起來,好酒好飯吃著,具體事情再細細問清。敵人狡詐,真要逼供,他們必有人說了梁山狀況的,這些全都既往不咎,不必放在心上,再有三兩日,祝家莊破了,此事自然煙消雲散。」

  會到梁山上當土匪的,此時多數都不算是腦袋清晰之輩。至少戴宗短短時間詢問幾個人,一時間還沒有人將事情說得明白,有人說晚上審問殺人的事情,有人說了有朝廷的人牽扯進來。也有人向上方報告,說是祝家莊的那幫人讓他過來放毒的。他自然不會去做。

  「放毒?」

  「一包瀉藥。」戴宗將一個紙包拿出來,紙包上一個八角的紅色紙片,居然還寫著個「祝」字,「那位兄弟說,祝家莊的那人威脅他將一包瀉藥放進井水裡,再回去報告,朝廷便能將他犯的事情一筆勾銷,還有賞賜。」

  吳用啞然失笑:「開玩笑。這周圍皆是活水,外面幾口井咱們為了防止被下藥,都未曾使用,為何讓人在井水裡下藥,還是瀉藥……果真是渾水摸魚之策……」

  這果真是窮途末路,昏招迭出了,吳用與宋江說笑一番。道三兩日裡破莊,要好好嘲笑一番對方這跳樑小丑做派,又喚了花榮等人過來護衛。戴宗這才出去,對坦誠的十幾人做進一步的詢問。

  然後諸多的消息一步步的彙集過來,不光是出現在營地門口隨後被戴宗召集的這十多人,營地中諸多將領頭目的麾下陸續有人出來坦誠。報告昨天晚上在祝家莊發生的事情,有些頭領還在詢問,有些頭領則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開始往吳用這邊報告過來。原本也是小事,但超過十個以上的頭目都在說這件事。就顯得有點規模了。此時擔心的人倒是不多,只是覺得可能有祝家莊的刺客混了進來。吳用想了一陣。出去戴宗那邊,被戴宗這裡聚集起來的已經有二三十人,還有二十餘人仍在原頭目的麾下。

  此時已是下午,信息才一塊一塊的被拼湊了起來,昨天晚上的兩次審問,那個心狠手辣的朝廷人……過來坦白的人有一些倒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供出任何情報,對方分明的挑撥離間,一部分人則略顯慚愧地做了坦白,而比較重要的是,在最後,那貴公子幾乎給每個人都下了任務,先前的幾人認為自己一定不會去做,說重點時也就沒有提起,只有那揣了瀉藥包的將事情告訴了戴宗。

  那人安排下來的事情眾多,幾乎千奇百怪,有給井裡下瀉藥,有在草料場放一把火,有在眾人吃的飯食裡放進去寫有「祝」字的小紙條,還有在戰場上或者營地裡殺一個自己身邊的同伴,帶著人頭去領賞云云,事情只要做了,立刻就能獲得赦免,甚至還有一個人,被安排的任務格外直接。

  「那人說……讓我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將這信息給上頭上報,直到告訴宋頭領、吳軍師這幾位哥哥,他說如此就當我的事情做完了,可獲赦免,只是……只是他還說,報告以後,再留在營地裡,或許就有些危險了,說我若是想活命,最好在接下來找個理由出去,趕快到祝家莊,或可留得性命……」

  軍營中陸陸續續地,將事情坦白的人還在增加,戴宗回來說道:「有一位兄弟接到的任務,說是回來以後,必定有不少坦白或是告密之人,那傢伙讓他隨便殺一個,拿了人頭回去,便能認賞……」

  吳用的臉上陰晴不定,這些命令看來各種各樣,只有少數人收到的是重複的命令,若論難易程度,有的要殺人逃走,固然不容易,但另外一些若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卻是好做得很,若真出問題,難免有人被煽動去嘗試。他正在想著,陡然間被旁邊一人說的話給吸引,喝道:「你方才說的是什麼,再說一遍!」

  旁邊那被放回來的兵丁有些口拙,說話自然先說覺得重要的,然後再補充昨晚的各個細節,這時候說的是那貴公子用來威脅他們的話,這些空口白話暫時沒多少人信,他放在了最後,這時候被嚇了一跳。看著吳用,有些忐忑地複述一遍。

  「那、那個人之前說……咱們梁山看起來兵強馬壯,實際上問題很大,一堆山頭,幫親不幫理,他說……朝廷對咱們天生就有什麼……什麼壓制,有的人家人都還沒來梁山,一定會反水,他說他要做的,我們今天就知道,他還說……他還說……」

  這人猶豫一下,擦了擦汗:「他說這是什麼陽謀,咱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吳用聽完這句,皺了皺眉:「陽謀……」

  「他若有本事,困在祝家莊,早就該出手,故弄玄虛,陽謀,說什麼大話……」他權衡著事態,諷刺地笑了一笑,但還是朝戴宗說道,「麻煩戴院長,立刻將命令下下去,將自那邊逃回來的,還沒有說的人,全部找出來,只要出來的,既往不咎!還有……這什麼混元霹靂手雷鋒,到底是什麼來頭,戴院長可曾聽過?」

  這話說完,戴宗搖了搖頭,還未開口,忽然便有人來報:「軍師,出事了,宋頭領讓你趕快過去。」

  「嗯,馬上去,這邊勞煩戴院長了。」

  吳用皺眉往外走:「怎麼了?」

  「祝莊使詐,將索超哥哥的隊伍引入包圍了,如今就要支撐不住,聽說隊裡有人向祝莊的人發信號。」

  「……」聽得最後一句,吳用站在那兒,目光望了望這通報之人,又看了看這邊營帳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不可能。」他搖了搖頭,朝大帳那邊趕過去。

  走出營帳,武松正帶了一隊兵從營門呼嘯而出,遠處烽煙升起,夕陽漸頹,同樣尋常的戰場,梁山眾人一如往日的摧枯拉朽中,感覺被什麼東西稍稍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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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28 18:16:18
第四一一章 惡念東升(五)

喊殺嘶啞,烽煙瀟瀟,獨龍崗的這場戰斗,仿佛就在這個誰也沒想到的下午,毫無征兆地攀向了激烈的高點。[

戰場之上情況混亂,吳用匆忙到了大帳,才知道宋江已經著令幾名頭領去救援。奔行而去,聲勢浩大。

稍一詢問,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欒廷玉故意佯敗引誘索超,周圍祝家莊的幾支隊伍則依靠熟悉的地形將幾支梁山隊伍引開,然后他們打了個時間差,以最優勢的兵力合圍過來,堵住了道路,中間有四十余把弩弓輪番射擊,在獨龍崗的盤陀路上,這種弩弓猝然出現,最占便宜,祝家莊也算是精銳盡出。林沖等人隨后過去救援,已經在路上打成一片了。

這邊事態還未說完,新的消息就再度傳了過來,欒廷玉鐵了心將林沖等人截在路上,那邊上千人合圍索超,已經抓住了他以及麾下三百余人,此時往祝家莊轉移。這樣的戰斗,要抓人要轉移,祝家莊就算占了便宜,損耗也是極大,幾日以來,他們從不敢死磕,但此時這樣抓人,吳用皺起眉頭,心知不妥。

這場變故來得迅速,若在平時,就算也是索超失陷被抓,至少在吳用這邊看來,也是常事。寧毅那邊所謂“有名字的”,只是后世水滸傳造成的印象,真要說兩邊打起來,祝家莊那邊除了欒廷玉,祝家兄弟之外,自然也有其它武藝高強些的莊戶、教頭,有來有往的戰斗里,只要這邊也傷了對方的力量,有人被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而自今天下午起的這些古怪事情加在一起,仿佛有什么東西顯出了端倪。吳用是不相信還有什么東西可以撼動此次戰局的形勢的。但下午聽了的各種說法在他心頭浮現上來,祝家莊里的兩次審問,任務的交代,俘虜被放回,再加上此時索超被圍事件里有人報信,不管那邊做了什么,事情不可能這么快奏效。

但如果對方不是病急亂投醫的被沖昏了頭,而是有條不紊地在做些什么,情況就未必一樣了……有些東西的可能性。開始撩撥他腦海里那條危險的線。

“混元霹靂手雷鋒……”他低聲念了一次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名字,陡然下了決定。

“公明哥哥,叫諸位兄弟準備,從此時開始,強攻祝家莊!”

因為他的這個命令。陡然間,整個獨龍崗的戰情,拔上七天以來從未有過的巔峰!

隱約間,他想起那個人在說:“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如果真是你做的,我看你怎么接……

兵鋒如潮。

梁山一邊吳用在陡然間所做的果決判斷后洶涌而來,也造成了祝家莊一邊的驚悚與混亂。

欒廷玉、祝彪等人退回莊內之后。那邊梁山眾頭領的群聚而來,做出要搶占陣地的姿態,委實將莊內眾人嚇了一跳。獨龍崗這邊各種工事、陷阱已經被毀得差不多,唯有莊子附近還有些殘留。梁山之所謂還未強攻,便是因為強攻的損失還太大。但在此時看來,多抓了一個頭領,竟然令得對方陡然間像是炸了毛一樣。所有人都被嚇得懵了懵。

就連此時站在莊子外墻上做運籌帷幄狀的寧毅,都瞇著眼睛看著這一幕。有些疑惑:“他們怎么了?”

只片刻,莊戶們朝著圍墻洶涌而上,已經是在祝龍等人的吆喝下準備正式防御。欒廷玉、祝彪才從外面打了回來,身上帶傷,這時候沖上莊子的圍墻,也有些驚異。假如梁山真的不要命的亂來,祝、扈二莊到最后也肯定是撐不下去,他們方才還為著抓了三百人而高興,此時祝彪手持鋼槍,看著寧毅這邊:“你做的好事,他們要強攻了!”

“三少,不要亂說!”欒廷玉看了寧毅一眼,“咱們才抓了人,對方反應就這么大,說明雷公子的計策有效,他們害怕了!這是好事!”

“好事便是讓莊子早兩日破嗎!”

“比之前那樣等死好!”欒廷玉笑起來,朝寧毅拱了拱手,“雷公子,你可還有其它計策?若沒有,欒某便按照一般狀況來防守了。”

寧毅還在那邊探頭探腦地看梁山人的集結,這時候望了望欒廷玉:“若沒有計策,欒教頭還能守多久?”

“扈家莊若愿意出力,守到后天當無問題,他們想要破莊,也要付出幾倍的代價。我們只能硬抗,讓梁山人受不了這損失,或許會退走。”

欒廷玉一開始打的便是這主意,獨龍崗若奮力抵擋,當梁山不愿意承受損失,就有可能保全。可惜連日的奮戰并未令對方望而卻步。他之前對寧毅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但這時候看見梁山的變化,卻明顯親切了許多。寧毅笑道:“那我還是有些想法的。”

他將方法告訴欒廷玉與祝彪二人,二人離開之后,祝朝奉與祝龍等人過來,他才請祝龍準備將索超、秦明等梁山頭領帶來:“若事不可為,對方非得強攻,便請祝兄將這些頭領推到陣前,他們若要強攻,就挨個砍了。”

將事態的轉變寄托在對方的義氣上,這樣的事情未必能成,祝龍下去時,祝朝奉道:“雷公子莫非早也預料到了他們會強攻?”

寧毅卻是搖頭一笑:“這哪里猜得到,我還未與那吳用對壘過,這幾天看他風格穩健,顯然也是用正之人。這一下倒確實沒料到。”他躲在大盾牌后朝外看,“接下來的,慢慢看吧……”

夕陽如火,鼓聲擂起。

吳用方才那決定做下,不可謂不果決,此時的如火夕陽當中,軍營這邊便已經準備傾巢而出。吳用與宋江在營帳外看著那邊的前線之地,事實上,在吳用心中。也在等待著更新的情報到來。

方才的命令之后,他便在心中一直權衡事態的得失,不過是今天出現的這些雜事,值不值得這樣去做。但命令還沒有必要修改,這邊軍隊還未準備好,祝家莊那邊,殺聲響起來,對方先動了!吳用的目光盯著那邊,過得片刻。有人便來報告情況。

“欒廷玉、祝彪等人,帶隊襲擾,然后他們……他們好像在放人……”

“什么?”宋江問了一問,那探子只好再說一遍,對方一面打一面跑。偶爾放出三兩名自己這邊被俘的兄弟,弄得前方的頭領有些猶豫,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好回來詢問一下。

宋江望向吳用,吳用張了張嘴,片刻,臉上露出復雜的笑容。咬牙道:“陽謀……雷鋒?”

轟!轟!轟!

如火的夕陽中,擂響了鼓聲,梁山的兵丁蔓延、匯集,祝家莊上人頭涌涌。遠處欒廷玉等人的襲擾還在持續,廝殺聲傳來。在這個傍晚,對峙的氣氛終于拔升上去。所有人都心弦緊繃,戰陣兩邊。都是肅殺的等待。

距離祝家莊一箭距離之外的道路、山坡上,一撥撥的士兵匯集在那兒。將領騎著戰馬,氣氛蕭殺森然。戰事的主導權顯然在他們。莊院的圍墻上架起弓弩,人們咬緊牙關,心頭忐忑。這一刻,沒有人能夠預料到事情發展的方向,甚至于作為事件主導一方的主事人心中,都在天人交戰。

沉悶的對峙前后大概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

鼓聲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

在梁山后方遠處的營地內,名叫吳用的男子放下了手:“今日……暫且收兵。”

“他們……收兵了?”城墻之上,聽著梁山軍陣之中吹起的收兵號聲,隨后眾梁山將領逐漸蔓延歸去,都有些傻眼,但隨后才有些驚疑地歡呼起來。

就連已經戰得疲憊不堪的欒廷玉等人,陡然見到這一幕,先是錯愕,隨后也眨著眼睛,呆呆的、感到松了一口氣。

誰也沒有料到,獨龍崗鏖戰的第八日,當梁山軍隊擺開強攻的架勢之后,成為了他們第一個在深夜到來之前就撤兵的日子。

這樣詭異的一幕,沒有多少人能夠明白其中的所有緣由。

“便讓他們多茍延殘喘一日……”梁山的軍營當中,吳用對著眾人,如此說道,就戰局來說,梁山強勢依舊,幾乎沒有改變。

而在這邊,寧毅呼出一口氣,望望天空,也笑了起來:“恭喜大家,又多活了一天……”隨后又跟身邊的人感嘆,“有沒有看到,真是厲害,梁山軍隊來來去去,令行禁止。雖然我不太懂打仗,但是下了強攻命令以后還能這樣把人全撤回去,說明宋老大他們對手下人掌控很強,這種朝氣,真是如日中天……”

旁邊的王山月看了他好一陣:“其實……你在那邊有奸細……”

“噓。”王山月聲音既低,依舊望向莊外的寧毅卻也輕輕豎起了手指,低聲肅容道,“當然是有的,那才是真正可控的布置。”

“放出了這么多煙幕,若是控制得好,倒是真可以考慮干掉宋江……”王山月輕聲低喃。寧毅看了他一眼。

“為什么要干掉宋江?”

他笑了起來,這句話倒是令得王山月皺起了眉頭:“那你要干什么?”

寧毅指向莊外,夕陽之中是梁山兵馬退去的身影:“你看,他們兵強馬壯,令行禁止,說來就來說退就退,是因為宋江夠仁義還是黑得夠帥氣?”

“……”王山月還不夠適應寧毅這種現代化的調侃,一時不好回答。

“他們想要造反,他們夠強大,他們可以搶更多的東西,他們心里明明白白,我們已經打不過他,所以他們不計較一時得失。整個軍隊,都霸氣外露,武瑞營跟他們在外面遇上,恐怕都是一波平推。弄死宋江,小范圍的爭斗之后,新頭領上去。至少在他們大概滿足,擴大到方臘去年那個程度之前,他們都不會停下。”

寧毅目光嚴肅:“就算是最好的結果,宋江一死。大家分贓不均一拍兩散,已經嘗到過甜頭的人不會再甘心做以前的小山賊。山東之患一時可解,但過一段時間,恐怕就是流寇四起,到時候變得更麻煩。而且,總會有人嘗試整合這股力量……事情要解決,他們大部分都要死,而且我也有私人上的理由做這件事。”

“……做得到才行啊。”

“想起來是有點難,但事在人為。”寧毅笑了笑。眼見著祝朝奉與祝龍祝彪欒廷玉等人都走過來,依舊低著聲音,卻沒有避開眾人。

“現在的梁山,對外正是最強大的時候,但在內部。他們山頭無數,義氣跟自覺,比軍紀更嚴格,而人心隔肚皮,三個人之間就會出現猜疑,要不要將事情上報,要不要先上報。要不要觀望,什么想法都會有。有想法就有差別。兩百人放回去,三分之一會被隔離,三分之一會跟著自己原來的頭領。就算有事,頭領也會罩著,另外三分之一,會被真正的包庇起來。”

“哪里都不缺聰明人。特別是能當老大的。我兄弟被放回來了,我知道他的清白。要不要去坦白,坦白了以后,哪怕上面豁達,這一次也肯定被防備。只要看到這一點,猶豫了,或者覺得不去坦白也無所謂,以后就都要把人藏起來。為了眼前一點點的好處,認為我是在大勢之中,怎么做也無所謂的,這就是所謂的鄉愿,德之賊也。”

“出去坦白了的,沒有招供的固然可以豁達,但你坦白說出來,上面信不信?招供了的,小房子里,沒人看到,他是會說自己是硬漢呢,還是把自己招了的內容說出來,堅持自己是硬漢的,心里有秘密,完全坦白的,心里有慚愧和芥蒂。再接下來,出來坦白了的,看見那些沒坦白,卻不愿意出來的人,認出來了,怎么辦。再再接下來,沒有被抓的人,如何看待這些回來的人,特別是我給他們的任務里還有在睡覺的時候砍下同伴腦袋這種事情,傳開以后,就算上面不追究,大家會怎么想……心里有鬼,就能做文章……”

“放回去兩百個人,真正被隱藏下來的也許到最后就是三四十個,因為身份被認出來,愿意幫我們做點小事的,或許還要更少,絕大部分人也會選擇觀望。這些人是誰,誰做事誰不做,連我都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只要或多或少的有,就可以了。”

“十幾個人或許幾個人潛伏進去,還不算大,今天晚上……或許現在,那邊就已經完全弄明白我做了些什么,事情我不介意他們知道,原原本本地攤開給他們看。第一道題已經出了,接下來,就看看那位加亮先生怎么解吧,說不定真有人中龍鳳,不過……在最好的時機上,他們或許已經慢了一步了……”

此時祝家的幾人都在旁邊聽著,寧毅笑起來,隨后拍了拍手:“不過他們怎么做,是他們的事情了,王兄,新翰兄弟,事情還沒完,兩百人走了,這邊又多了三百,工作量太大,我一個人是做不來了,今夜還得請兩位幫一幫忙。另外,希望祝家幾位兄長與扈家莊交涉一下,將他們那邊抓來的兵將也一并押來這里,兩百多人的題目如果不夠,咱們再加幾百,也請莊子里派出一些見多識廣的,可靠的,來認一認人,只要名字記上去,這些人全家就都拴在繩子上了。”

這話說完,祝龍等人便是興奮地應了,這等復雜的計策,他們就算聽不懂,也覺得實在是太狡猾了,太一肚子壞水了。祝朝奉、欒廷玉、王山月等人則還在咀嚼其中的道理,寧毅回過頭去,望向梁山軍營的方向。

他現在能夠想到,事實上,或許有那么一刻,那個叫吳用的是隱約察覺到了這個局里的危機的。那是屬于聰明人的預感,或許也是因此,那一刻,他會忽然選擇讓梁山全軍準備強攻祝家莊。那一瞬間,是連寧毅都有些意外的。

假如這樣的想法真能剽悍地貫徹下來,寧毅能夠騰挪的空間,就真的不多,或許接下來,只能選擇說服祝、扈二莊全力突圍,以保存實力。若到了這一步,自己就真是狼狽了。

可惜,聰明人總是聰明人,當時間過去,他能夠冷靜下來,就能理智地判斷全局的狀況。比之之前幾倍的損失,加上被放回來的人可能在最混亂的戰局上造成變故,將損失進一步加大,再加上自己頂的朝廷的名頭應該也提醒了他武瑞營漁翁得利的可能。他還是理智地選擇了退兵。

只要整肅軍紀,將這些許隱患除掉,梁山的優勢依舊,反正祝家莊已經是囊中之物了……他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可惜啊,外傷易除,癌細胞卻是會迅速擴散的……

聰明人總是比笨蛋好猜的地方,就在這了。

他搖了搖頭,揮去心頭些許余悸,祝家已是疲兵了,事情才剛剛開始,梁山兵強馬壯,時間也未必充裕,事情還算不得樂觀。他從不在戰術上小覷旁人,假如那邊還有怎樣的天才,或者說出了怎樣的意外,能夠破局,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心理壓力總是一分一分地加上去的,在崩斷最后的那一根信任之弦以前,自己還是要按部就班地做下去。

接下來,便看那邊怎樣解題吧……

夜風吹過。

如同寧毅所說,題目已經出了,到得夜間,梁山營地中幾乎所有的將領便都知道了出現的事態,情況明明白白地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這真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的陽謀。而“混元霹靂手”雷鋒這個名字,也已經在不長的時間內就傳遍了營地,讓所有人疑惑著這到底是個什么人。

篝火燃燒,明明暗暗的光芒中,一向形象端正的關勝都將酒碗拍在了桌子上。

“沖出來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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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29 10:26:22
第四一二章 惡念東昇(六)
               
  對於此時的梁山眾將來說,為著下午發生的事情感到生氣,確實是一種相對普遍的情緒。

  梁山之前準備一年之久,對這次的獨龍崗之戰,也是勢在必得。先前幾天的戰鬥裡,縱然獨龍崗這邊反抗激烈,但梁山眾人已經對雙方的實力有了權衡,氣勢也因此達到了巔峰。誰知道到得這快要結尾的第八天上,就像是忽然遇上了一個小人,拿了根棒子敲在眾人腿上,令得眾人禁不住停了停。

  雖然今天傍晚準備強攻又被全部召回的事情說起來有些不太舒服,但聽說了整個事態以後,沒有什麼人認為這件事真能在這裡傷到梁山根基。只是整個情況……讓人覺得有些糾結。

  近兩百人被放回來,繁瑣的陰謀,古古怪怪的說法……梁山之中不乏心思縝密之輩,但多數頭領還是老粗一個,當大概弄清楚整個事情的問題所在,都是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整個事態,確實如那個雷鋒所說,陽謀擺在面前,每個人若要細想下去,確實得承認這事情接近無解。誰也保不住隊伍裡沒人心懷鬼胎,可是……

  「那又如何!」楊志皺眉道,「此事莫非還真能動搖大局不成!」

  「只是這人又確實令得咱們晚攻了一天……」入云龍公孫勝在那兒捋著鬍子搖頭笑著,他暫時未曾參與戰鬥,因此倒是有興趣慢慢去研究。

  「不過是苟延殘喘了一日半日的,有什麼用!」

  對眼下的眾人來說。這確實是個從未見過的奇特計謀,但沒有多少人真的表示佩服。

  連日以來,祝家莊那邊會想出各種辦法來試圖翻盤,大家是有心理準備的,但這個陰謀……它無解,提出的質問、有關梁山的問題,沒有人能夠直接反駁,可它也沒有威力,假如事情簡單些,大家會真心覺得祝家莊那邊努力的不容易。可眼下這計謀裡的彎彎道道看起來真是讓人眼花繚亂。給人的感覺就更像是一個跳樑小丑,在那邊絞盡腦汁地做出各種惡形惡狀的樣子,令人難受。

  沒有人能無視這件事,但正視以後。卻又讓人覺得自己有點傻。彷彿這事情最大的價值就是膈應人。就像關勝說的:「衝出來個鬼!」

  當然。誰也不能肯定對方就是傻子。接下來沒有後著。不過梁山此時大的方向還是有吳用在綢繆,大夥兒顧著議論罵人也就是了。那邊吳用與宋江低語一陣,便站起來。朝眾人拱了拱手。

  「眾位兄弟說得其實沒錯。今日不得不收兵,是不想出現太多不必要的損傷,可這件事,回來之後小弟已經仔細想過。要說後續,最起碼的,估計明後兩日,他們會將索超兄弟麾下的人手都放出來,以此擾亂咱們的步調,此事簡單直接,未必沒用,大家應該都能想到。」

  吳用說著冷冷笑了笑:「但世上之事,唯有手中實力最為簡單直接。這人費盡心機,今夜確實能奏效一次。但用奇不過是窮途末路之舉,他若真覺得能一直用下去,那邊大錯特錯了。他用奇,我們用正。按照之前想好的,五日之內,破獨龍崗,他這計謀的破法說起來,其實簡單,今天夜裡開始,嚴肅軍紀!諸位兄弟下去,與麾下弟兄將事情說明白些,誰還未出來的,速速站出來,戰陣之上,大夥兒注意些,設好軍法官,最重要的是,遇上被放回來的,記錄下來,集中起來。」

  他原本一介書生,但由於下午的事情讓他有些糗,此時言辭也嚴厲起來:「五日之內,這人想要挑撥離間,又能翻了天不成!最遲五日之後,獨龍崗破,一切都煙消云散,到時候我倒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吳用此時說的,恰是正理,那邊使出的計策是針對這邊的軍紀問題而來,而真正最根本的解決辦法,便是嚴肅軍紀。就算一時半會無法從根本上將事情解決,只要眾頭領有意識地去做,將問題壓下五天又能有什麼難度?

  他作出決定,眾人自然點頭應下,這天夜裡,各自回去找麾下小頭領鞏固了軍心。吳用又找來戴宗,讓他注意營地之中的許多情況。

  梁山作此應對之時,扈三娘也正將扈家莊抓來的幾十名兵卒與梁山頭領王英押到祝家莊。

  今日扈家莊本已被困,已經準備選擇閉莊固守,但後來梁山那邊的狀況委實奇怪,到得夜間,才聽祝家莊的來人隱約說起。對於兩百多梁山俘虜為何能讓對方退兵之事,多數人都是疑惑不解的,但說在口中,只知道那計謀極複雜,極高明,一般人推敲不懂。扈三娘與王山月做了交接之後,去看了那院落間小廣場上正在進行的審訊,然後再去找祝朝奉等人稍稍詢問了一下,走的時候,卻也沒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只知道這幫朝廷中人出了手,暫時嚇退了梁山的強匪。

  小廣場那邊正在進行的事情,與前一夜發生的,並沒有太多不同,只是祝家莊這邊也出動了兩名見多識廣的總管在認人而已。

  隔離審訊陸陸續續的進行中,一邊的小樓裡,寧毅也正在與王山月、齊新翰一同歸納那些「答卷」,這些「答卷」中如果要得到確切的情報,需要細緻的對比,但同時,它提供的其實是每一個人到底是堅定還是油滑還是軟弱的信息。然而要從中歸納個輪廓出來,需要審閱的人有著不淺的閱歷和辨別能力。

  王山月是秦嗣源的弟子,聰明還是聰明的,齊家三兄弟中,便只有最小的齊新翰悟性和天分最高,因此寧毅才找了兩人過來幫忙。

  這一次聚集的俘虜有四百多人,不過仍只是選了兩百餘人先進行審問。寧毅這邊。王山月與齊新翰雖然也有些天賦和經驗,但很多方面畢竟遠比不了寧毅的老辣,要將兩人帶出個樣子來,寧毅也會對兩人進行詳細的講解,詳述衡量和分析的原則。

  他雖然說對於誰叛變誰不叛變都無所謂,但要做事,自然還是要讓可能叛變的人儘量多些,不能馬馬虎虎,事情反倒因此做得比昨晚更慢了些。到得凌晨,三人吃了個宵夜繼續工作。王山月與齊新翰也會說起心中的疑惑。有關於接下來的各種推測。齊新翰是在戰陣上呆過一些時間的,便也說起了對方堂堂之兵碾壓過來的後果。

  「……事情照現在這樣,雖然可以讓他們心中有根刺,但終究拖不了太久。四五天的時間。只要他們保守些。就算由著立恆你用上後手。他們也不可能因為些許流言而撤兵吧?」

  「是啊,時間確實不怎麼寬裕。」對於齊新翰的疑問,正在看著答卷的寧毅也是點了點頭。「他們不會跟我們玩什麼小手段小心眼,實力懸殊的情況下這才是正途。但我們原本就是過來耍陰謀的,辦法只有這一個,要麼成功要麼失敗,也是很簡單的事情。他們幾天之內要攻破祝家莊,我們在這之前要讓他們的信任鏈條斷掉,單純的角力,不管誰看起來,我們這邊都不怎麼佔便宜,我也只能盡力去做,唯一的優勢是,至少一開始,他們應該還看不到後果……」

  「信任……鏈條?」

  「呵,我舉個例子吧。」寧毅看完一份答卷,抬頭笑了笑,又去看下一份,「某個地方有個衙內,被官府抓了,罪名是他跟同伴**了一個女孩子,二世祖嘛,無惡不作,這種事情沒什麼奇怪的,大家相信了。」

  他頓了頓:「不久之後,傳出消息,二世祖說,不是**,他當時睡著了根本什麼也沒做,然後又說,其實是通姦。你想想嘛,人家有錢有勢長得又不難看,何必跑去玩什麼強姦……再接下來,他說,其實他什麼也沒幹,不過是被衙門的人誣陷的,之前是屈打成招,再接下來,又說因為有人故意要弄他,擺了他一道……有趣的是,每一種說法說出來,都有人信。」

  「自然有人信。」王山月原本冷漠的臉笑了笑,「那真相呢,到底是什麼?」

  「真相是……我也不知道,因為重要的根本就不是真相。」寧毅笑道,「一起強姦案,或者哪怕是殺人案,判了也就判了。如果說事情的教訓最重要的是到自己身上,其實我們可以看見,有一個很重要的鏈條已經出問題了,證據呢?有多少人真心在乎證據?又有幾個人真心在乎事情的公正性?每一種說法……都有人信。」

  王山月想了想,有些疑惑:「你說的這件事……一個衙內被官府抓住,本身事有蹊蹺啊,證據自然可以捏造,要說公正……我在密偵司裡這些時日了,要說這類事情沒內幕,恐怕你也不信吧?」

  「王兄說得對,其實我確實不信。」寧毅笑著,「這就是所謂的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摩世人吧,就我等來說,身邊的人壞到什麼樣子,黑幕大到什麼樣子,你只要能說出來,我都會覺得確有其事。梁山人也是如此……這其實就是問題所在。」

  寧毅翻過一張紙:「我朝與遼人打仗,要說真正的精兵,不是沒有,一百人對一百人,或許能互有勝負,十萬人對一萬,被打得落花流水。其實是因為他們覺得身邊的人一定會貪生怕死地逃跑……誰心裡都知道,如果硬抗,一定能打敗遼人,但事到臨頭,所有人還是跑掉了。重要的不是事實是什麼,而是大家覺得事實是什麼。兩次的審問,乃至於之後下達的任務,其實都是給笨人看的,笨人決定氛圍,而影響戰局的,是那邊的聰明人……我要傳過去的最重要的東西,是給聰明人的,如果事情順利,應該已經在那邊發芽了……」

  齊新翰想了想,低聲道:「那是什麼?」

  「呵,我正要跟你們說,這是最重要的東西,暫時應該沒多少人能發現,你們待會做的時候。記住千萬不要刻意……」

  燈盞的黃光映照在窗戶上,房間裡的身影交頭接耳,隱約響起的,像是惡魔的囈語。

  夜還深,戰局兩邊的人們都在為天亮後的戰局做著準備。前一天傍晚的事態,對於祝家莊這邊的人們來說,多少算是一針不錯的強心劑,早起的莊戶交頭接耳地敘說他們並不太懂的事情,欒廷玉等人與寧毅碰了碰頭,詢問需要注意的事項。

  「打仗我不懂。不過接下來幾天。大家打的恐怕是一場惡仗,欒教習、幾位祝兄還是要保全自己,越能拖得久越好,往外面放人的辦法不一定還能對他們造成大的影響。不過有一點要注意。」

  寧毅道:「他們也許會玩什麼將計就計的花樣。這是最直接的思維方式。如果沒人對這邊發信號。那是最正常的情況,但若有人往這邊給什麼約定的信號,就請千萬不要相信。一定是陷阱,我發這類任務的時候,選的都是死硬派……欒教習如果能把握好,說不定倒是可以反過來再將他們陰上一次,不過見好就收,也就行了,沒有其它的……」

  而也在差不多的時間裡,吳用走出營帳,看著隨戴宗過來的幾個兵卒。

  「他們既然想玩手段,咱們不妨也順水推舟,借花獻佛。入戰場之後,讓他們跟隨林兄弟、花榮兄弟等幾個頭領,適當的時候依計行事,發出信號,請君入甕。」

  戴宗笑道:「軍師此計,要讓他們吃個大虧。」

  吳用笑著搖了搖頭:「咱們正面打過去,本就勝券在握,我這也只是牛刀小試而已,奇謀終難撐大局啊。」

  他說完這個,有兵卒朝這邊過來,道是營中出事了,有人半夜被殺。吳用等人連忙趕過去,死的卻是那名接受了「向高層報告坦白一切後趕快跑掉」任務的兵丁,昨夜戴宗等人已經下令對這些回來的將士加強守護,但半夜時分,這人獨自一人被殺死在營帳裡,讓人割掉了腦袋。

  這事情一時間在周圍幾個營帳間引起了議論,戴宗讓人壓下這言論。再過來時,吳用站在這帳篷前,看著裡面的屍體,握拳在嘴邊,一直都在沉默。

  戴宗低聲道:「還是有人受了那邊的挾持。」

  吳用皺著眉頭,同樣壓低聲音:「有肯定是有的,那些家人還未到梁山上的,若是被認出身份,說不定就會被威脅。」

  「暫時只知道有那雙刀門的劉富……只是對下頭兵將的統計昨夜雖然說了,此時肯定未曾做完,是否有人在殺人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現在也難查得清楚。」

  「那劉富接的是什麼任務?」

  「他說他沒有任務。」

  「……此事勞煩戴院長嚴查了。」吳用咬了咬牙關,隨後又伸手按了按戴宗的肩膀,「不要動那劉富,只監視住就好。擺明的離間之計,對面那傢伙在小事上,還真是每一環每一環都能扣死,他明知這劉富身份已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乾脆留下最大的破綻,這擺明的……是讓我們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可惜格局太小!」

  地上那無頭的屍身猶如一個對面發來的巨大嘲弄,吳用雖然口中說那人格局太小,但此時在這兒想著,還是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然後又有消息報來。

  軍營之中用來煮早餐溪水上游飄來帶有「祝」字的小紅布,有人往水裡扔了幾包東西,可能是毒藥或蒙汗藥。雖然溪水一直在流,但若是將東西裝在布包之中,一定時間內藥力還是會不停散發到水中,那邊只好叫上一小隊兵丁往上游去找,同時讓軍醫檢查溪水。

  檢查的結果是,一切正常。一個早上,也就是詭異地發生了這兩件事,但因為第二件,令得全軍的早膳推遲了半個時辰。

  晨曦露出之後,吳用陰沉著臉走進打仗,然後抬頭露出一個笑容,語氣冰冷嚇人,極有氣勢。

  他環顧四周:「打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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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正文 第四一三章 惡念東升(七)

六月初六,獨龍崗。   

火焰呼嘯,煙柱如龍,沖向天空。   

莊外七歪八拐的道路間,一撥一撥的廝殺。

為了最大限度的阻止梁山軍隊的衝擊,獨龍崗一方點燃了林木,雖然附近一帶水源充足,樹木豐茂,火焰沒有大規模的傳開,但升起的黑煙還是給眾人衝鋒來去造成了影響,這幾天以來,都是獨龍崗的阻敵利器。   

或許是被寧毅的手段給激怒,這一天從上午開始,梁山進攻的勢頭就份外激烈,勢若泰山,雷霆萬鈞地壓過來。

獨龍崗這邊抵擋得格外艱難,但好在昨天傍晚梁山的那次退兵,也給獨龍崗這邊及時加上了一點士氣,同時依靠著地利,莊內的人還可以一撥一撥的出去對敵人做牽制,同時三三兩兩地放出俘虜。   

時間到得下午,莊外的廝殺聲還在傳來,梁山將領甚至幾度往莊園外牆逼近。

他們沒有打算強攻,但已經頻繁的做出佯攻姿態,這是要給莊子裡的人不斷施加壓力。如果說早些天梁山出動的是三到五成的人,今天同時出動的就幾乎到了六七成,獨龍崗附近的盤陀路有大有小,但真要打起來,總有個飽和度,多了也沒有意義,但空餘下來的,就過來給這邊增添壓力,試圖使莊內人的神經始終繃在一根弦上。   

莊內莊戶休息的院落邊,寧毅將手中的傷藥扔給祝彪身邊的大夫,看著大夫將血淋淋的傷口清洗上藥後包紮起來,祝彪握著手中的鋼槍,喋喋不休地跟寧毅說著方才在外面對梁山人打了個“反埋伏”的情景。他平日廝殺,憑著一身悍勇與對地形的熟悉屢敗強手,但要說計謀,頂多是做些簡單的攻其不備。

哪有今天與師父聯手耍了梁山好幾隊人這麼有技術含量,興奮不已。    “哥!我祝彪今天服你,你好樣的。梁山那邊……今天就跟瘋了一樣……還有你這傷藥也不錯。”     

“呂梁山傳過來的方子,很難配,我也不多,都拿出來了。

寧毅笑著,“他們打得越來越厲害,你不怕莊子更早被破啊。”     

“哥,你說笑了。我祝彪脾氣是差點,但不是笨蛋,昨天師父一說,我就反應過來了。梁山越反常,說明雷大哥你的計策越有用。他們越這樣。我打得越開心。”     

祝彪此時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脾氣是傲了些,桀驁難馴,但性子還算爽利。年輕人一開始是因為一身武藝,為了榮譽而打,但梁山過來,其實也多了一份保家的責任。這幾日他廝殺得厲害,梁山好些人也在他手下吃了虧。但這樣的豪勇背後,看見局勢的傾斜,他常常殺得滿眼血紅。手中卻未必沒有發抖的時候。

此時見了寧毅的綢繆手段,便也坦率地表現了自己的佩服。   

“不過這事情接下來,雷大哥應該還有後手吧?”     

“當然要有。”寧毅笑道,“放俘虜的情況怎麼樣?”     

“像雷大哥這邊說的一樣。他們安排了人專門接應、應付這些事,我們便漫山遍野地跑。不過看起來給他們添的麻煩不 ​​大了,剩下的那些要不然就不放了?咱們留著當人質?”     

“麻煩還是會有的,只是沒那麼明顯,我們暫時看不到了而已,人還是得繼續放,這個很重要,而且在他們完全圍困住莊子之前,要把人放完。

不過把他們擾亂得越多、越焦躁,打得就越厲害,這方面,祝兄弟還是要有心理準備。”     “為莊子打仗,自家事。

”祝彪點頭,大夫已經替他包紮完畢,他坐在那兒動著傷了的手臂,想了想,“其實啊,這種把謀劃完全說出來對面都沒辦法的事情,還真是第一見,雷大哥,真沒解法啊?要是你你怎麼辦?”     

“有啊,很簡單啊。”     

“什麼?”     

“跟對面一樣,嚴肅軍紀,然後硬打。

如果可能的話,把放回來的人送到別的地方去。

但是他們昨天反應遲了一點,有些人已經藏起來了。

再加上我們接下來還在一直往外放人,他 ​​們要送人走,也不可能一個一個一批一批的送,所以第一時間應該不會這樣做,不切實際。但等到出問題的時候,也就晚了……其實這些人也未必想走,畢竟是出山的第一戰,很重要的,谁愿意自己被分割開?”     

寧毅想了想,隨後,倒也有幾分感嘆:“梁山現在是剛剛開始準備大展拳腳,用不完的勁,這種情況下,很多東西都可以被壓住,什麼問題在血氣上來的時候都不是問題,我也是針對這個動手……但這一戰若是他們真熬過去了,再進行一次整肅,汲取了教訓的話,恐怕整個山東就沒人能擋得住他們了。”     

寧毅的這番感嘆倒是沒有在祝彪這裡形成太大的共鳴,他正在仰頭想事:“這樣一來,倒像是那些說書的先生說得一樣了,他們那邊什麼吳用,咱們這邊是雷鋒雷大哥你,兩邊交手……”     

這時候的說書,自然也有軍師交鋒,你一計我一謀的來來去去,祝彪算不得聰明人,但當然聽過這類故事。寧毅卻笑起來:“說得誇張了,那邊確實是被擺了一道,不過暫時說起來,他們還不會把我放在眼裡,只有等到問題擴大的時候……哦,到時候還得請三公子幫個忙,讓他們吃個暗虧。”     

聽說能讓梁山眾人吃個暗虧,祝彪眼中一亮:“哥,你說,什麼都行。”     

嘰里呱啦嘰里呱啦的,兩人說得一陣,祝彪先是肅容,隨後下午的陽光裡,露出奸詐的笑容……     祝家莊這邊還在持續的放人,縱然一時間在這邊已經看不到梁山一方的麻煩,關於人陸陸續續被放回來造成的影響,梁山內部還是冷暖自知的。   

被祝家莊放回來的俘虜,大部分確實被梁山各個隊伍的軍法官集合起來,預備集中管制,但仍然有小部分。是通過各種渠道,悄悄回歸隊伍的。

對於許多自覺“精明”的人來說,梁山擴大之後的第一戰,對於他們以後的晉身,是至關重要的,如果可能,他們也不希望自己身上染上這類的污點,真正有關係的,便盡量選擇了隱藏。   

這類人只是小部分。也未必真會動手做出損害梁山的事情來。

而與此同時,眾多麻煩而又瑣碎的情況,也正在出現。   

第一、此時過來梁山聚義的,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江湖綠林上的好漢。並非林沖魯達這樣的才能稱得上好漢,此時梁山軍中,真正混江湖的,接近一半。   

這些混江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兩下子,其中的一些甚至在某地可能是人見人怕的潑皮惡漢,又或是某地的拳師惡霸。

他們未必是硬漢。

在祝莊的刀槍下,他們會背縛雙手蹲著,但是回到梁山這邊,他們卻並不願意受辱。我聽聞梁山聚義。所以千里迢迢前來助拳,你懷疑我?   

當軍法官警惕措施做多一點,這些人當場就會鬧起來。

這中間其實也有心虛、權衡的心思在,他們心知自己已經被懷疑。

在這個全是“好漢”的軍陣中,若還想往上走。是不能就這樣忍氣吞聲的,好漢要的就是一口氣,哪怕跟人對打一頓,然後惺惺相惜,都比旁人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好。

跑過江湖混過綠林的,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   

第二、索超麾下隊伍是整支被俘,當俘虜被陸陸續續地放回來,人數未齊之前,有些人沒法找到能為自己證明身份的頭領,軍法官只能將他們聚集,嚴密看管起來,而據說針對這個情況,對面那個名叫“混元霹靂手”雷鋒的官府惡賊,安排了一些祝家莊的人手混入其中,刺殺了臨時的軍法官後逃跑掉。   

這樣的情況,對於真正知悉全盤情況的梁山上層眾人來說,也確實接到發生了一起的情報,幾萬人的軍陣當中,有一個人在戰場上被對方派來的奸細刺殺了逃走,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但落到底層,卻是迅速傳開,特別是在那些軍法官之間,令得他們更加警惕被放回來的這些人,有的因為防範過度,起了幾次小的摩擦。   

第三、下午的時候,有人點燃了軍營附近的一垛乾草,煙塵升起來的時候,看起來簡直像是軍營遇襲,遠遠看到的人心中都忍不住疑惑了一陣。而在戰場之上的時候,確實有人趁亂殺掉了一名同伴,拿著人頭逃去祝家莊。

戰場上太過混亂,這件事情未曾得到證實,只是據說那人的家庭情報被朝廷知曉,不得已只能這樣去做,消息小範圍地傳了一陣。   

樁樁件件,大小摩擦,以往的軍營之中,也並非沒有。

吳用昨夜做了決定之後,眾頭領也都對下面下達了命令,一時間,所有的東西處於被壓住的狀態,只是相熟友人間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這樣的事情並不影響戰力,也未曾驚動高層。對於吳用來說,這一天裡,真正讓他感到難堪的,是林沖等人設伏之後,被人 ​​反過來利用的事情。   

這天午時過後,林沖等頭領按照吳用的計劃,朝祝莊那邊的人發信號,他們聚集周圍準備合圍。

然而人沒有等過來,欒廷玉、祝彪等人趁著他們在一邊集中,反倒在附近咬住了兵力薄弱的“赤髮鬼”劉唐。

劉唐武藝高強,麾下兒郎也是勇猛,抵擋了好一陣子,然而欒廷玉出手老辣,在林沖等人趕過來之前,還是給了劉唐一棒,打得他肩膀血肉模糊,傷勢頗重。以後怎樣還難說,至少這場戰鬥中,是再難拿刀參戰了。   

這場變故,誰都知道是因為軍師吳用的計策,雖然眾人不說,吳用也過去誠懇地向劉唐等人道了歉。

但轉過頭來,委實像是被人在臉上甩了一個耳光。事情傳開之後,眾將領對那邊名叫雷鋒的官府惡賊的認知也深了一層,如同祝彪所說,竟真有些像是戲文裡的軍師之間互相拆招了。   

當然,這也只是私底下的說法,六月初六這天,梁山攻勢直到深夜才歇,戰陣上的事情畢竟才是真正的重點,就算對方私下里用的小陰謀確實給這邊帶來了麻煩,無法真正擴大到戰場上,終究還是沒有意義的。   

這天夜裡,祝家莊扈家莊那邊,說著新“軍師”的事情,說著他的佈置,吳用的吃癟,給莊戶們打氣。而在梁山軍營當中,摩擦也在擴大,被隔離的兩百多名兵卒已經與其他人起了多次沖突,人們在竊竊私語間說著事態,說著那邊有個叫雷鋒的傢伙策劃了這一切。

這天夜裡,又發生了幾起引起騷動的小事情,甚至於又有人被殺,一名兵卒拿著人頭試圖逃出軍營,被人 ​​發現,歇斯底里地傷了兩人,最終被團團包圍。   

“我家娘子、孩子和家中老母還沒來得及上山!我的身份已經被他們認出來了!我只能這麼做啊!”被圍住之後,那兵卒大喊,然後掉轉刀鋒對準了自己:“我叫耿安!我叫耿安!你們告訴他事情我已經做了!你們記得告訴他啊!我叫耿安!”     

然後這個名叫耿安的兵卒就在眾人面前自殺了。   

被抓了幾百人,總有些人會被認出來,也總有些人家人還未上山,會有人鋌而走險做事,是之前就 ​​預料到的。    這件事情,其實也並不影響第二天的戰力,吳用穩守大帳,有條不紊地監督作戰,不再讓自己被任何東西分心,只要平推過去,對方一切手段都將化作煙塵。   

而有關雷鋒,有關對方使出來手段的消息,在六月初七這天,其實就已經浮動得幾乎整個梁山底層都在議論了,畢竟事態所有人都是能看到的。底層的議論 ​​其實還算不上太大的軍心浮動,有各種各樣小的摩擦,也不至於改變整個戰局狀況。

這消息膨脹得很快,就連吳用等人,都無法想通它們為何膨脹如此之快。   

當然,戰局仍是戰局,眼下底層的議論 ​​雖然多,但真要擴張到影響和扭轉整個獨龍崗戰事的程度,幾乎不可能。戰局之外的這件事情,一時間變成所有將領都忍不住關注的趣事,他們確實未曾見過或是聽說過這樣的作戰方法,對方彷彿將一切出招手段都透明地傳了過來,所有人都知道、看到,但就是沒有人有辦法阻止事態的逐漸惡化。   

若是真給他大量的時間,說不定梁山真的因此受個大挫。眾人心中這樣想著,手下自然想要以更快的方式結束戰鬥。   

只是,掩藏在那片透明表像下的,真正散發著巨大惡意的催化劑,直到六月初八這日,才終於浮出水面。而只在初七這天,其實已經有人隱隱察覺到了端倪,這人並非吳用,而是此時在軍中負責後勤的席君煜,可惜該傳開與不該傳開的東西此時都已經播遍整個軍營,到得初八這日,真正透明的陽謀,才終於……現出它猙獰的形態。   

有時候,感到了惡意,卻終於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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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四章惡念東昇(八)

七月初七,下午。  

席君煜從軍營中走過去,看著軍營中的情況時,歐鵬與蔣敬從前方走過來,三人聊了幾句,分開之後又遇上飛天大聖李袞正在營中暫時休息。  

席君煜來到梁山,主要的引薦人還是歐鵬蔣敬等人,大夥兒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他又與李袞走得比較近,這是自江寧回來以後有的交情。  

“我看見下面的人一直在談論那個雷鋒,議論他下一次會出什麼招,沒關係嗎?”   

“說得是很厲害,不過擋也擋不住,那個雷鋒,做得確實是很漂亮。”李袞笑起來,“不過,大家都能看出來,已經晚了,與其不許他們說,不如讓他們知道這點,祝莊哪裡還夠時間讓軍心動搖……那些被放回來的,有些人首鼠兩端,但再笨的人如今也知道站在哪邊,哪裡動得了大局……”   

李袞說的也是正理,底層的議論 ​​,不代表他們已經變心,中層私下里說起這個,還都是嗤之以鼻。對方雖然在自己這邊七寸上打了一下,但力度不夠,雖然令人讚嘆,但回天乏術了。  

“不過,此次收兵回去,便要厲行整肅了,今天軍師他們、公明哥哥都在說這個。獨龍崗此戰,要按部就班地打完,然後嚴肅軍紀……此事可一不可再啊。”   

兩人說著這事,也知道凡成大事者,每多艱難磨礪。

這一次打獨龍崗,遇上這樣一件事,給眾人一個當頭棒喝,反倒是好事,畢竟事情已近收尾,此後想起來。

也會有種披荊斬棘才建立起大事業的感覺,這雷鋒是上天給的考驗,但此後自然會被掃到一邊去了。  

“此時還不可輕敵,這人小手段頻出,咱們便不做太多花俏,直接壓過去就行!”   

這也是梁山眾人的共識了,正議論著,一旁酒氣傳來,扭頭一看。提著一隻酒壇的燕青正自旁邊走過,看見兩人坐在這裡,便也過來,在大石頭上坐下了。  

自運河一戰受挫,盧俊義被官府殺死之後。

回到梁山的燕青便時常喝酒。

以往他在山上無爭無求,性格爽朗,幾乎所有人都跟他關係不錯,見他如此,便也都開導他,異日必有為盧員外報仇的一天。他頹廢一段時間便已想通,但對容貌不再像以前那般在意。

平日里喝酒,頜下蓄了短鬚也不再理會,但山上武藝高強之人都能看出來,燕青偶爾雖然酒醉。但目中精光未息,一直都將自己保持在巔峰狀態,而且因為盧員外的仇,他身上殺氣已出。

幾次李逵與他相撲,空手之下被打得比以前還慘。  

燕青此時也只是聽著兩人說話。席君煜與李袞聊得幾句,李袞拍拍燕青肩膀,以示友好和安慰,燕青笑起來:“別這樣,我沒事。李兄弟,若是你我放對,結果還未可知呢。 ”   

李袞便也笑:“連鐵牛那憨人都在燕兄弟手下東倒西歪,我哪裡是燕兄弟的對手。”   

又聊了一陣,方才分開。席君煜回去處理軍務,到得入夜,腦子裡想的,倒還是有關梁山切身利益之事。他此時已經放眼天下,當然,中間會回去殺掉那對狗男女,不過那不重要了。

此時雖然被吳用忌憚了一點,但梁山大勢方成,來日方長呢,有的是自己發揮的地方,腦子裡想的,也是梁山今後的發展路線。  

這期間,又不自覺地想到“狗男女”,想到狗男女,忍不住想起寧毅,這傢伙確實是個厲害的對手,心狠手辣又能運籌帷幄,不過當初自己跟他的接觸不多,依稀記得,當初蘇家皇商的事件中,他說過一句話,似乎是:“事情要從前往後想,也要從後往前想。

”陡然間,腦子裡似乎閃過了一些什麼,但隨後細想,又難想得明白。  

此時梁山軍營裡燃起篝火,外面仗還在打,營地裡的氣氛也還不錯,梁山行軍之時,並未完全禁止飲酒,但對每人發下的量有限。外面的仗還在打,一撥撥的出去又回來,如此漸至深夜,席君煜睡下了,到得凌晨又因為睡不著而醒過來。走出營帳,夜風微涼,他整理著腦子裡的東西,看著軍營中的狀況。  

大家都在議論著一些什麼……底層的議論 ​​動搖不了整個士氣,但離開底層呢,中層、高層,交頭接耳的時候,大家在議論些什麼……   

不對,事情想得太多,我已經被他得逞了,只有聰明人會多想,這樣一想,反倒令軍心動搖,這些事情,我提都不該提起來……   

他走回帳篷,然後又走出來,拍了拍頭。  

在那些交頭接耳的時間裡,大家說的是……說的是那些看起來被人嗤之以鼻的言論,看起來太幼稚,太虛張聲勢,沒人會信,大家聽到以後,第一時間就能找出來當中錯的一部分,而且跟手下說,安撫軍心……但若是這樣……   

他環顧軍營中延綿的篝火,若是這樣想,真正被感染的,不止是底層。

消息為什麼會傳得這麼快,膨脹得這麼厲害,兩天的時間,對這些消息最為上心的,是軍營中的中高層。

他們在說話,在交頭接耳間反駁,卻沒有任何人將事情拿到檯面上來說,因為那些信息在第一時間進入腦子裡就顯得太幼稚了。

那麼繁瑣的陰謀,大家注意到的,都是陰謀本身的惡毒,但是,只要嚴肅軍紀,在戰場上多注意一些,在底層之間,動搖不了士氣……   

那真正會動搖士氣的是什麼……是哪些人……   

他看著這軍營,想起自己在想的東西,每一個目力所及的瞬間同伴在低聲議論和嘲笑的東西。再映入眼簾的,就像是一個隱而未發的巨大火藥庫,如果真有可能點燃,假如這從一開始就是對方的謀算……   不對,這是我倒果為因的想法,我已經讓他得逞了,我不該想這些……   **************   
砰。  
椅子反著放在牢房前方的地面上。

拿著一隻饅頭的富家公子坐下了,燈火明亮、澄黃。  

“早上好,現在天還沒亮,我又來打擾大家了。”   

這是祝家莊,前方牢房房間裡,關押的是索超、秦明、黃信等幾名梁山頭領,由於寧毅也已經不是第一次過來,他們也已經習慣,只是惡狠狠地瞪他。  

“饅頭要不要?要也不給你們。這是我的。你們有好酒好菜可以吃……我是故意的,給你們吃好酒好菜,讓你們不想死,所以饅頭這種可以讓你們視死如歸的好東西,我才不讓你們沾呢。

”寧毅跨坐在椅子上。

用力咬了那饅頭一口,然後順手扔到牢房牆角,嫌惡地咀嚼著,“——真他媽太難吃了!”   那邊黃信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他娘到底想幹什麼,每日里來這裡聒噪……”   

“你想要跟我交流。”寧毅指了他一下,笑起來,露出了牙齒。

“不用再掩飾了,你看,你想跟我交流,要么是試探自己活下來的機會。

要么是色厲內荏,想要讓自己心裡不那麼害怕……因為我早就說過了,只是跟大家匯報一下情報。”   

他手掌拍在一起:“今天是六月初八,大家都知道。

局面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話說那祝家莊外所有的陷阱工事都被破壞。騰挪的空間已經不多,頂多支撐半日,梁山賊寇……對不起,照顧一下你們的心情,梁山好漢,就要攻城,你們覺得我這樣想不想說書先生的口吻。”   秦明看過來:“差多了。”   

“你也想交流。”寧毅笑著點了他一下,無聲地動了動嘴巴,然後站起來張了張雙手,“就好像每一個惡劣的陰謀都希望有人能夠看懂!而在陰謀實施的過程裡,陰謀家最希望的是能夠直接看到事情的進展。

諸位都是梁山之上的精英,對山上的情況都清清楚楚,所以我說給你們聽,也邀請你們參觀了我做事的辦法,到底有沒有用,你們心裡有一桿稱,所以如果你們心裡真心覺得梁山要出事,那我就贏了……然後各位也許還會因此放棄梁山,跟小弟合作,讓那幫賤狗輸得更慘一點……”   

他一面說,一面提著一把弩弓,走到牢房前方,指向隔間裡的一個人:“矮腳虎王英!”   

“你、你要幹什麼……”牢房之中的矮胖子在裡面坐起來,“我、我願降……”   

“啊?這麼乾脆?”寧毅眨了眨眼睛,片刻,“對不起,我對你有點……偏見。”   

他扣動扳機,旁邊隔間裡陡然響起來:“王兄弟!”幾個聲音響成一片。  

寧毅正拿著弩弓往回走:“因為你每次看我身邊那位王兄弟都色瞇瞇的……你們叫這麼大聲幹嘛!我確實對他有偏見啊!他每次啊,看我身邊那個王兄弟,都色瞇瞇的像只烏龜!你看他,又矮又銼,那我身邊那位王兄弟他是個男人嘛!長得漂亮又不是錯!而且他們都姓王,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啊!”   

寧毅咬牙切齒,那邊也是瞪大了眼睛:“他說降了,你還殺他……”   

“降了?你們以為誰都能降了不成?

”寧毅面色冰冷地笑起來,“降了就沒事了?

欠下的債呢!哦,想升官,殺人放火受招安!你們讓好人怎麼活!想死?有機會的,這兩天時候到了,就會來問問你們,到時候,你們搖頭就可以死了,人生自古誰無死,不用看得太重要了,很簡單的。

現在我們還是回到陰謀的問題上來,這兩天的事情,大家也已經看到了,今天上午,我們就會放出最後一批人……”   

索超冷笑起來:“你當你那點亂七八糟的小謀算真能動搖梁山根本不成?”   

“我就喜歡有人問出聰明的問題。

”寧毅笑著搖頭,“還不行吧,你們看,你們都知道不行,雖然放出去很多人,造成了很多麻煩,但是大家都知道,撐過去,事情就完了,所以對打仗的影響,還不是太大。所以今天帶回去的,是一些很重要的消息,畢竟今天過後,我們就沒法用這樣的陰謀了。

所以我會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戳破。”   

他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人的說話,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看起來作用不大。但就像是我在這裡說,你們可以裝作無所謂,但我說的,你們都能聽到,聽到。

就會進入腦子,進入腦子,就一定會開始想點什麼。把握住這一層,就能選擇進入對方心裡的東西,所以……我們現在已經是這樣的狀況了。我給你們好酒好菜,最後也許還會給你們一個選擇,你們既然只能坐在那裡面,就不妨也坦白一點,仔細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因為這場戰鬥的勝敗,不是一個人的意願可以左右的。”   

牢房了沉默了片刻:“從一開始。人被放回去,那邊就接到了最複雜的信息,梁山那邊的人手,不會完全放在調查這件事情上。一百多人聽到的東西,零零碎碎的,恐怕到現在他們都歸納不清楚。

正面強攻,是對的。換成我我也只能這樣做。”   

“對於那邊軍隊來說,底層的議論 ​​。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對回來的人已經盡量做了隔離,他們上不了戰場,就算有些隱藏起來的,戰場上他們也不敢亂來,他們還想觀望。

這個時候,真正會動手的,也是少數幾個被認出來了,而且家人還未上山的,再剔除不敢動手、找不到機會動手的……剩下的影響,對整個戰局來說,無傷大雅了,也遠遠到不了讓人草木皆兵的地步。”   

“但是,真正能影響大局的,是什麼人?”   

寧毅笑了起來,微微頓了頓:“每一個團體,都會有一個聰明人,有一根主心骨,聰明人告訴下面的,我們不會輸!士氣就不會真正散掉,他們在軍隊裡,組成整個中層,你們梁山的中小頭目。

戰場之上大的消息他們都知道,也會跟下面商量……別說不是。你們都清清楚楚。

事實上,從那天晚上當眾退兵開始,你們就一直在幫我做宣傳。”   

“做一件事情,每一環都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一環扣一環之後,他們能夠起到的……呃,化學連鎖反應,也就是一加一等於三。

我將他們放回去,真正要等著擴大的,不是那些人被我威脅做出什麼事情,或者不是你們底下的那些人互相猜忌,引發以前的矛盾,只有這點麻煩,事情太小了。

我在等的,是所有的聰明人心裡都接收到我給他們的煽動,這個煽動,不在兩次的審問裡,不在最後的任務裡,最講究的,是跟那些放回去的人說任務之前……說的那些話。”   

寧毅看著眾人:“當朝右相要滅梁山,你們影響武朝北伐,動搖國本!皇上都大怒了。武瑞營被下了死命令……你們梁山上山頭林立,就不怕身邊的人反水?不怕身邊的人在戰場上抽冷子給你來一下?不怕有人倒戈?你們老大想招安,宋江跟林沖、武松這些人不合,那些被逼上山的朝廷降將心懷怨念……等等等等,我說得是不是有點幼稚?有點虛張聲勢?”   

寧毅笑著:“你們一聽,馬上就能聽出來,心裡冷笑,這傢伙在發任務之前還虛言恫嚇。

你們第一時間就看出來,我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們互相猜忌,所以你們就不猜忌!還會跟下面的人說,雖然我們梁山有些問題,但這個人就是負隅頑抗而已,照啊,誰都看出來了,對不對,我只是把事情用幼稚一點的辦法點破了而已……人心啊人心。”   

“一開始,你們想的是,梁山怎樣也不會敗。

然後你們想,雖然梁山有問題,但這次不會敗,我說的那些,自己都沒有底氣……從這個'怎樣都不會',到雖然,這就是我要遞過去的最重要的暗示,一百多人,口中的說法首先是跟他親近的人說,吳用壓不住,軍中的將領和中層都會盯著,會不會有什麼人真的被煽動,然後他們互相議論,給自己打氣,過了這次就天下太平,越打氣,他們就想得越多。

恭喜,兩三天的時間,軍營裡的聰明人,應該都商量過很多遍了,我要傳過去的話,那些沒人會信的謠言,已經壓到他們心裡了……”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說得有那麼一點點的道理了?”寧毅笑望著牢房裡的人,“那如果我告訴你,今天早上要放過去的人,每一個……都聽我說過這些了呢。”   

“最後的這些人,每一個都多少有點背景,我只是跟他們說,告訴他們老大,現在是什麼情況,方便想想,站隊。他們或許對梁山忠心,但傳個話還是會傳的,畢竟決定由上頭拿,我覺得就算吳用察覺到,應該也封鎖不完……今天上午,當這些聰明人環顧四周,察覺到周圍每一個人心裡的想法,然後再跟我說的做對照,你們說……他們會是什麼感覺?”   

“火已經在點了。

”寧毅偏過頭,看了看外面的黑暗,“哦,還有一點,今天這些人,還帶了些謠言去,聽起來也很幼稚的,像什麼宋江想招安,早就跟官府接洽了,其實宋江不想招,但是下面的人覺得他想招……呃,呼延灼早就不滿了、吳用是個蠢貨,他每一步都被我算中,還排斥其它的聰明人,二龍山的那些頭領覺得,宋江根本不該當這個老大,所以跟官府勾結想要推翻他,曾頭市其實是宋江害死了晁蓋,所以當朝晁蓋手下的一些人也跟官府接頭了,還有朱武比較喜歡史進……”   

“梁山的大頭領裡,早就有些人想要棄暗投明,我們受右相的命令,做事滴水不漏,你們以為我們是今天才打的梁山的主意嗎?現在打祝家莊,他們會在關鍵的時候出力,陰死大家……”寧毅絮絮叨叨的說著話,這時候,外面有敲門聲響了起來,寧毅走到門邊,聽人說了片刻,露出笑容,接過一個小木箱子,他捧著箱子過來,放在木桌上,打開。  

“噹噹噹噹!驚喜!”   那是一顆人頭,所有人都認識的人頭,寧毅放下木盒的蓋子,趴在桌子上,雙手撐著下巴忘情地端詳:“這樣說起來,那些暗中投靠了朝廷,準備陰死大家的傢伙……到底是哪幾位呢?嘖,真是太壞了……”   如此說完,看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來,然後捧著人頭笑瞇瞇地出去了:“啊……還要拿去給那些要被放走的人看看,拜拜……”出去之後,又探頭進來。  

“哎,對了,你們到底怎麼想的?今天人家就要逼到莊子外面來合圍了,士氣如虹,實力相差還很懸殊呢。我為了把實力扳平,還準備了一些事情,譬如我準備了一些大喇叭,讓人在攻城的時候對著外面喊話,呵呵,聽起來是挺異想天開的,那你們覺得……我是有機會了呢?還是依然徒勞無功……呃,我待會過來聽你們的意見。”   牢房內,秦明等人坐在那兒,面容肅穆。  

不久之後,天就要亮了,梁山軍營之中,有一個人,少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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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30 19:12:39
贅婿‧正文 第四一五章 惡念東升(九)

赤發鬼劉唐死了。

    接近天明的時候,巡邏的士兵發現了劉唐營帳內的不妥。前日在對陣獨龍崗的攻伐之中,劉唐陷入欒廷玉、祝彪合圍,肩上中了欒廷玉一棒,這兩日皆在營帳之中休息。凌晨時分巡邏過來的士兵發現應該守衛在營帳外的兵卒不見了——這樣的事情在梁山之中倒也不是多麼奇怪的事,但他還是朝營帳里看了看,然後就聞到了血腥氣。

    正在養傷的劉唐被砍去了腦袋,連同看護他的士兵,守帳篷的士兵,一同死在了營帳里。

    這兩天夜里梁山軍營之中並不安寧,臨時的整頓軍紀難以立竿見影,但中小頭目對下面的掌控還是抓得更緊了些,因此盡管氣氛緊張,一般人還是比較自覺。然而誰也沒想到,區區兩天多的時間,對方放出的騷動,就已直接蔓延到軍中頭領一級人物的身上來。

    赤發鬼劉唐武藝高強,在梁山之上,是跟隨晁蓋起事的元老級人物,就算後來換了宋江,也是絲毫不敢怠慢。當得知這消息,吳用等人趕過來時,宋江已經在劉唐的尸身前哭了出來。

    “誰干的、誰干的,我劉唐兄弟……我劉唐兄弟的頭一定要找回來!找出干這件事的人,我宋江要將他千刀萬剮!”

    話可以說得很重,但在事實層面,听說了這件事的頭領一時間就都有些茫然和遲疑。

    誰干的?人頭已經到哪了?

    前者追索起來肯定相當復雜,而後者。一時間只能當做人頭還在營地當中的可能性去推測,但如果大規模搜營。引起的波動太大。戴宗第一時間安排手下嚴查,同時詢問周圍營帳中劉唐的直屬兵將昨夜的狀況。然而劉唐受傷以來,需要安靜,大家收斂著要麼早睡,要麼去了其它的營帳,這些直屬親兵地位都不低,軍法難管,詢問之後。也沒能發現可用的情報。

    事情神不知鬼不覺,追查起來如此麻煩,對方在軍營中的地位肯定通了天。但這個想法一時間沒人敢說,大家都只能壓在心里,畢竟可能性雖然不低,但也只是可能性,說出來徒然動亂軍心。對面那惡賊說不定就要捧腹大笑。

    到了大帳之中,眾人暫時只能將這件事壓下來。由于消息管制及時,劉唐的死訊在中層頭目中也未曾傳開太廣,知道的大頭領基本都對屬下下了禁口令,至少暫時得把事情壓住。

    有關此事暫時只能內部做調查。祝家莊眼見便沒有了騰挪的空間,估計小半日便能開始準備進攻莊子。天亮之後,梁山兵將便開始大規模出動,預備清除攻擊莊子的最後一些張開,以其軍隊能在莊子附近完全展開,同樣的清晨。欒廷玉等人還在一撥一撥的放人。

    上午時分,吳用與宋江在大帳外看著戰況。等著消息一**的傳來,一些回來歇息的將領也聚在附近。戴宗忽然領了人過來,看看周圍,神色有些嚴肅地要與吳用宋江說話,宋江卻以為是帶來了劉唐的消息,主動贏了上來︰“戴院長,可是抓住凶手了。”

    “尚未……有些事情,要跟哥哥說說。此人是被那邊放回來的兄弟……”

    “哦。”宋江點了點頭,努力地保持和顏悅色,“那……”

    他原本的意思是既然放回來了,按以往那樣做就好,但戴宗神色猶豫,他或是不想讓周圍的頭領參與進來,但事實上,大家都已經注意到了他。宋江道︰“到底是什麼事,戴院長你便說出來。”

    戴宗咬了咬牙︰“劉唐兄弟的頭……在祝莊……”

    宋江愣在了那兒,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面部表情還是扭曲了起來,還未說話,戴宗又道︰“那雷鋒……讓他帶話,動手的是營中的一位大頭領……”

    梁山之中首領眾多,雖然此時還未明確排什麼天罡地煞,但要說大小,總還是有個概念的。宋江听了,氣得吼道︰“這等**裸的挑撥離間之詞、這等**裸的挑撥離間之詞……我豈會信他!他擺明想離心我與眾位兄弟,我進了祝家莊,必定要活剮此人!”

    听說了劉唐的事情,在場眾人都是勃然大怒,有的當場在沖出去帶兵要繼續攻打。眾人心中其實也有些疑惑戴宗此時的表現,他一貫精明,此時竟然會將這種話當眾說出,然而在戴宗那邊,卻意識到這類話語恐怕已經在營內傳開,他在那邊站了片刻,終于又道︰“這人……還帶了一些話,我覺得,公明哥哥、軍師恐怕還是要听一听,這些話語極其惡毒,但恐怕……壓不住……”

    宋江看了看那俘虜,轉身走向大帳︰“那便都進來听听,我梁山營內,豈有事情要瞞著眾兄弟!”

    在場眾人有的便表示听不听都無所謂,有的則跟著宋江進了大帳,各自驚疑。眾人才進來剛剛坐下,陡然有人來報,道祝莊已經將劉唐首級掛在了莊子外牆上,里面還叫了人一齊大喊,倒是有人投誠,送了劉唐首級過去。宋江等人沉默半晌,向那回來的俘虜說道︰“他讓你帶什麼話,說!”

    那俘虜一臉苦澀,看看眾人,片刻後,終于還是說了起來,不片刻,營內的氣氛就已經變了。

    “……那個人說,營內反應的每一步,他都已經算好了,讓大家自己去看,是不是這個樣子……所有人都心里有數了,還說,只是兩三天的時間,營地里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為什麼,因為咱們這邊覺得幼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故意埋的陷阱,他選了個地方,挖坑的是我們自己……他說,這事情完全說明白了,咱們也沒辦法。投誠的人已經有了,只會越來越多……還有。說軍師是……是……”

    “住口!”

    那邊說得一陣,宋江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眾人情知對面說的必然不是什麼好話。然而稍稍印證,從六月初五開始的三天里,對方一步一步的設下陷阱,如今梁山軍營的整個中下層頭目恐怕都已經被那些看似幼稚的說法感染到,只要讓他們自己意識到這一點,環顧四周的時候……對方這番言論連營帳里的頭領都覺得無法辯駁。何況是那些人,他們心中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這等大逆之言,可曾、可曾在營地里……”

    宋江咬牙切齒地想要詢問,但看看戴宗的表情,就已經明白了,正因為戴宗意識到事情已經在擴散。控制也已經是徒勞,才可能允許出現現在的事情︰“這次他們放回的大概是最後三十余人,但只有十余人……被控制住,大多數……都是中小頭領手下的親信……”

    能夠讓營帳中眾人無法辯駁的言論,這些人听了,必然也會覺得“可能”有道理。哪怕是這個可能,就算他們心中未曾背叛梁山,也會為了給自己和兄弟留條路,選擇傳個話讓上頭自己判斷。哪怕他們知道這樣不好,也會想著別人會這樣做。在場的人堆這點都清楚。事情根本不可能壓住,甚至于外面的、里面的一些頭領。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只是誰也不會說出來而已。

    吳用坐在那邊,臉色鐵青的沒有開口說話,但若是坐在側面的,就能看見他的一只手一直在抖。確實,誰遇上這種事情都憋屈,憋屈得難受,從六月初五開始,每一步都走在對方的陷阱里,這一邊原本是自詡掌握大局,對方就算用些謀略,也無法翻盤,然而到了今天這一步,當對方的設局真正打擊到自己這邊的根本,意識到那危險時,一切的感覺就都不一樣了。

    這樣的陽謀,把所有的事情都攤開給你听。甚至于在今天這一輪到達了極點,對方就是坐在那邊擺明了說,我就是在挑撥離間你,我就是這麼挑撥的,我說的話,可能全都是假的,可你還是得信,你不信,肯定有人信,肯定有人出賣你,因為人家也許就是這樣看你的,因為此時的梁山軍隊跟人是個什麼樣子,你們自己清楚,越清楚,越完蛋。

    只要能想的人,就落入圈套,而落進去以後,想與不想,就都沒有區別了。

    那是無限的死循環。

    劉唐的死應該已經傳開,軍營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議論,對方的這些話此時恐怕還沒有大範圍的傳開,但不少的頭領恐怕都已經心中有數。吳用按了按額頭,想要說點什麼,陡然間,听見營帳外傳來喝罵與爭吵聲,但隨後倒是沒有吵得太久,有人勸架,雙方大概也保持了克制。這之後,在外面廝殺了一陣的李逵與武松掀開營帳門進來,李逵猶是一身戾氣。宋江按捺住情緒︰“怎麼了?”

    李逵放下板斧不說話,嘴巴動著,武松在旁邊遲疑了片刻︰“是樊瑞與項充,他們在找李袞李兄弟……”

    吳用稍有些呆滯的目光轉了轉︰“李兄弟怎麼了?”

    “現在還不見他,他們找李兄弟身邊的親兵詢問,親兵說……昨晚最後見到李兄弟,是李兄弟深夜去探劉唐哥哥的傷,然後就沒回去過,鐵牛他因此……罵了兩句……”

    那“混世魔王”樊瑞與“八臂哪吒”項充本就是與“飛天大聖”李袞在芒碭山聚義的兄弟,後來一同上了梁山,雖然地位不是非常高,也是頗為抱團的。李逵性子火爆,才從戰場上下來,看了劉唐的腦袋,也是生氣,正遇上這事情,當時忍不住隨口罵了一句,樊瑞便與他爭吵起來︰“你罵我兄弟,你敢罵我兄弟,我兄弟說不定此時也已遇害了!”

    當時武松插手,雙方都克制了一下,此時李逵生著悶氣開口道︰“這賊廝鳥,若是……”

    宋江轟的一拍桌子︰“你閉嘴——”這一聲震徹整個營帳。一時間,連李逵都被嚇到了。吳用牙關抖了抖,低喃道︰“離間計、離間計……”

    坐在一旁听了許久的魯智深道︰“這樣下去怕是不好再打了……”

    他這話語中已有退兵之意,環顧四周,眾人一時間也不好說話。吳用站起來︰“不行。”

    他此時身體都有些抖︰“強攻、此時只能強攻,公明哥哥,眾位兄弟,此局不下,梁山便毀……梁山便毀了啊。”

    這句話猶如放出去的夢魘,在營帳內傳開,眾人臉色各異,都是驚疑不定,互相對望。營帳外,也有許多人已然了解了事態的發展,席君煜本是想來大帳之中的,他看見了李逵與樊瑞等人的沖突,又在帳外听了一陣,此時抬起頭,六月初的天光明媚而絢爛,但此時,卻儼然有寒氣籠罩了下來,附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令人脊背發寒。從六月初五到現在,每一項事情,大家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可為什麼會變成這一步的,在眾人眼里,確實既清晰透明,又詭異得令人無法理解,他們……從見過這樣的事情,甚至于連听說,都未曾听說過。

    “三天……才三天……”席君煜輕聲低喃。

    從六月初五的下午到六月初八的上午,剛剛好三天,與其說是打仗,更像是有人在對面放出了一場最惡毒詭異的夢魘。陽光下,幾乎每一個得知事態的人,都忍不住勒馬橫刀望向祝家莊的方向,感受著寒氣的降臨,心頭空白了一瞬,然後,難知何去何從。

    “怎麼會……這樣……”

    事情荒謬得令人幾乎要笑出來,沒有人願意相信,可是夢魘正在從人的心中逃出來,侵佔身軀,具現出它的形態,只要再往前一步,誰都能看到,這一切就將變為張牙舞爪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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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 18:44:31
第四一六章 日光傾城(上)

日光傾瀉。

六月初八,獨龍崗,接近正午時分,戰場之上出現一片短暫的真空期。

梁山眾將的圍攻之下,莊外的地利,已經再難維持,欒廷玉等人在最后完全撤回了莊子里,梁山的幾支隊伍守住四門,但后續部隊卻來得緩慢。梁山軍營那邊肅殺安靜,猶如在暗暗的蓄力。祝家莊內眾人便趁著這點時間,在莊子的石墻后休息整備,不少人到石墻上看看,然后又下來。

“那邊要攻過來了吧?”

“不是說那邊內訌了……”

“內訌了……他們也還有一萬多人啊……”

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總是免不了的,也有些人在議論這邊這位雷公子的計策是否奏效。連日以來,寧毅刻意向祝莊眾人放出的輿論確實有著振奮士氣的作用,包括吳用的吃癟,自己這邊不斷放出俘虜,給那邊造成麻煩之類的事情,今天上午掛出的劉唐人頭,也確實給祝家莊一邊打下了一針興奮劑。

但數日以來的交戰,陸續的死傷確實給祝家莊的莊戶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他們并非正規軍隊,就算平日里民風彪悍,在這樣嚴重的死亡陰影下,內心的壓力也是極大的,有關于這位雷公子的宣傳,起到的或許是一線希望的效果,而作為大家抵抗的內心基礎的,其實還是梁山人早些時日的兇悍。

在這之前,梁山幾乎從未想過獨龍崗會有打不下的情況。這樣的心理影響下,將整個戰局當成練兵,眾人都打得極為酣暢。

梁山那邊的酣暢淋漓,對于祝家莊與扈家莊來說,對方就是毫不留情的放手殺戮。不管你這邊怎樣反抗,對方總是以泰山壓頂的氣勢打過來。這就好像是一個武林高手在殺人之前戲耍對手,你拼命也好,歇斯底里也好,反正我無所謂,我也不著急,你生你的氣,接下來我就打死你。

一方的態度,另一方總是能感受到的。當自家親人朋友被殺戮。對方不留余地的時候,獨龍崗一方最后被逼成的其實不是殘兵,而是哀兵,這是整個獨龍崗能支撐至今的主因。

當然,生死之間。不是說哀兵就能夠克服一切。有關于梁山軍營內的狀況,獨龍崗這頭并不能直觀地看見,就算那邊真有頭領投靠了朝廷,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這邊還是存疑的。

另一方面,既然朝廷的官員在此,為何軍隊還沒有出現。對方是不是在將自己這邊當槍使。這些想法理所當然的也有浮動。只是整個祝家莊終究還是能夠抱成一團,并不至于引起大的波瀾而已。

也是因此,寧毅對于整個事態,也只是覺得到這時才將局勢真正扳平。就算梁山日后因此而內訌分裂。在眼下,這邊可能還將面臨一場惡戰。

“……他們那邊,已經慌神了,要下這個決定。也很難啊,說不定有些頭領已經準備拉著手下走人了吧……老實說。真的要大規模的分裂,現在還是不可能的,現在那邊的人,大部分家人家當還都在梁山之上,要打,他們一定可以打,但是一只隨時猜測提防著身邊人倒戈的軍隊,現在的梁山,已經不是三天前的梁山了,這支軍隊,不會再有那種如日中天的氣勢,其實到現在,他們跟武朝的任何一支軍隊,都已經沒有差別。而且,戰陣之上大家就能看出來,你們每撐過一刻,他們就要更弱一分。從現在開始,其實你們才是梁山附近最能打的一支部隊……”

蝴蝶飛過陽光下的石墻,石墻后方,名叫寧毅的年輕人正坐在那兒跟周圍的人說話。原本是梁山的人動作放緩,旁人過來找他詢問局勢,他隨口說了一些,然后周圍的人就開始聚集起來了。

這兩天的時間里,寧毅與周圍的人說起來,多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的話語之中頗有道理,但對于相對樸素或者相對暴躁的鄉民來說,真正能夠理解他話語中涵義的并不多。但是寧毅說起來時,自有一股能夠輕易折服他人的氣勢。對于這些莊民來說,聽到一些新的名詞,或是將一些能夠理解的情況與對面對照,看起來似乎是那么一回事。內心中對這雷少爺的觀感,便儼然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言語有暴力,言語也有說服力,這樣的人物放在后世,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政委。寧毅這樣一說,周圍的人想起來,便有人道,方才在莊外打到最后,撤回來時,已經覺得梁山人不像之前打得那么猛了,可能是彼此之間已經在猜忌。

“他們自然要猜忌,要當心……大家知道,武朝十萬人為何會敗給遼人一萬人,就是因為……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軍隊打仗,靠的最重要的就是士氣!從一開始,我們打的就是他們的士氣,他們那邊鼠目寸光,以為我們是耍小手段,現在他們發現了,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而且越意識到這點,崩潰得越快,這些你們待會就能看到……各位兄弟,這場仗他們要是敢打,今天晚上就能打完,他們死定了……”

他坐在墻下,神色從容地兜售著自己的言論。不遠處,祝龍正在石墻之上巡邏警惕,一邊的大石頭上,祝彪手中捧著一只海碗正在呼嚕呼嚕地吃面,吃完之后,拿起鋼槍來揮了幾下,虎虎生風。

更遠處的臺階上,欒廷玉靜靜地坐在那兒的陽光中,看著一個渾身臟兮兮的小姑娘捧了水過來,給他擦拭八角混銅棒上的血漬與碎肉,小姑娘走開時,蝴蝶從陽光里降下來,停在那根經歷百戰的銅棒上……

然后他回頭看去,后方的遠處,梁山的軍營里傳來三聲鋪天蓋地的喊聲。“殺!”“殺!”“殺!”

此戰不下,梁山便將面臨崩潰,到得此時,他們終于還是做出了決定。從那邊過來了。

旗幟招展。領頭的是宋江,到得此時,也只有他,能夠再度以名聲重振起梁山的士氣,先前的沉默,顯然就是這位大名鼎鼎的“呼保義”在軍營中對全軍說話。

跟隨他的是軍師吳用,后方梁山頭領隨行而來,“小李廣”花榮、“黑旋風”李逵領軍拱衛兩側,緊跟著的是“神行太保”戴宗。“病關索”楊雄,“混江龍”李俊。

西側面的道路上,“豹子頭”林沖領軍在前,“青面獸”楊志、“雙槍將”董平、“沒羽箭”張清在側。

東面,“大刀”關勝領頭。“浪子”燕青、“花和尚”魯智深、“拼命三郎”石秀隨行而來。

獨龍崗附近一條條蜿蜒的道路上,梁山精銳密密麻麻的已經齊集過來。病癥已經在他們內部劇烈的發作,但一如寧毅所說,這些人的家屬家當,還都在梁山,他們仍舊能夠組織起這樣的一場戰爭。一部分中小頭領還在附近的道路上設防,準備隔離扈家莊。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辦法選擇各個擊破,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待扈家莊破后再攻祝莊。

祝家莊前方地勢崎嶇不平,能夠方便進攻的地方是一處一處的。縱然如此,當梁山的隊伍聚集過來,密密麻麻的士卒還是在陽光下的山坡低地間連成一大片,各種旗幟舒展。一名名的武將齊聚。一萬多人的陣容,比之祝家莊中拼拼湊湊尚且能戰的三千莊戶。這一戰他們的兵力在祝家莊的五倍左右,到得此時,單單是形成的壓迫感,就令人窒息。

不論之前祝家莊中是一種怎樣的氣氛,到得此刻,所有人還是屏住了呼吸,石墻上的莊戶拿起弓弩,握緊刀槍,一片肅穆。

寧毅的周圍,以王山月、齊家兄弟為首的四十余人聚集了起來,拿著弩弓,備齊刀兵鎧甲,有的人手上舉著一只大盾牌,多數人腰間,都掛了一只木制或是紙質的喇叭。祝彪揮舞鋼槍,從不遠處從容走來。

“雷大哥,此戰若勝,我祝彪出去跟你打天下。”

“呵,不是說,家里打完之后要先給你完婚?”

“完婚是小事,男兒志在四方,總要出去做些大事!”祝彪湊過來,“其實,三娘那性子,有點鬧,從小打來打去的,跟男人一樣,我喜歡青樓里那種溫柔一點的姑娘……”

“呵,女人會在成親以后便溫柔的。”

“真的?”

“當然。”

“哦。”

欒廷玉也已經過來:“此戰不易,雷公子你如今已與吳用正面對上,切記保護好自己。”

“當然。”寧毅指了指周圍的盾牌,“我很怕死的。”

欒廷玉不再多說,拍了拍祝彪的肩膀,走上石墻。

沉甸甸的壓力降臨在每一個人的肩膀上,這一刻,寧毅也在屏息等待。石墻外軍陣的那一頭,擂起一通鼓聲。從石墻上往外望去,宋江與吳用騎馬立于替天行道的大旗之下,朝這邊望來,正午的陽光下,遮蓋了吳用蒼白的面色與緊繃的神經,為了說服眾人出兵強攻,營造起這樣的氣勢,他已經耗盡心力,但盡管看來強大,梁山此刻,已經無路可退。就在之前,他已經派人押走了所有的被這邊放回去的俘虜,而在此時,他們抓下的祝、扈二莊的俘虜也正被帶上來。

“……我軍如今內患重重,祝家莊的情況,也絕不可觀,他們的壓力,絕不比我們少多少。吳用自知先前輕視了那邊那雷鋒惡賊,接下來,不會再輕敵了,事實上,我也早已準備了對付那邊的對策,只待在戰陣之上爆發。而如今既然開始進攻,我等也可多管齊下,軍心民心,他們能用,我們也能用……”

鼓聲停下來,吳用抬起頭,目光冷峻地望向那邊的石墻,尋找著他的對手,宋江策馬,跨出一步,將緊張的氣氛拉至高點:“我等梁山英杰……”

戰至最緊張的階段,一方面說話警告、打氣又或是虛偽地勸降,是彼此攻伐的慣用套路。能到這個位置,宋江的說話也自有其氣勢。當洪亮而堂皇,擲地有聲的話語回蕩在戰場兩邊,所有人也都在聽著這策反莊內眾人、盡誅惡首的檄文。而只是在石墻之內,原本安安靜靜等待著事態變化的寧毅在聽到第一個詞響起時,陡然垮下肩膀,抬起了頭,雙手一拍,轉身就走。

“……怎么能說話呢,愚蠢。”

片刻,祝家莊的石墻之上,傳來祝彪的喊聲:“你們怕了!”

獨龍崗,祝家莊最后攻堅戰的第一陣,卻是以喊話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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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 15:16:04
第四一七章 日光傾城(下)
   
  正午的日光之下,雙方遙遙地喊話,迴盪在陣前。

  替天行道,只誅惡首,降者不殺,當梁山五倍以上的人數圍困住祝家莊的時候,這樣的陣前說話,並不是沒有威懾力。

  而當石牆那邊陡然升起祝彪的一句:「你們怕了!」這樣的回應,也並非不在宋江與吳用的意料之中,然而對於吳用而言,堅持在陣前說出這些話語,並非沒有道理。

  要說攻心,對方短短三日之間,已經在梁山的軍陣之中攻了個遍,陣前喊話,對方說出些什麼來,自己這邊受到影響也在所難免。然而眼下自己這邊已經是這樣,接下來的仗,基本上是以人數和一干頭領的手腕來彈壓住下面翻滾的人心,無論如何,大部分人的家人還在梁山的時候,戰鬥力他們還是會有的,只是看到一個怎樣的地步而已。

  而反過來說,祝家莊那邊三千多人,自己這邊,卻從未用過攻心之策,話語喊出來,人數壓上去,哪怕動搖的人不多,程度不深,對於祝家莊來說,也是一個可觀的比例。眼下的情況,等若是換血互刺,吳用相信,自己這邊可以佔到便宜。

  吳用的想法,其實是有道理的,即便將寧毅拉過來,首先他恐怕也只會說上一聲「跟我學做菜吧」。不過,假如他能夠看到方才宋江說話的那一刻還在石牆下後祝彪的欣喜若狂,然後衝上去把自己大哥祝龍拉到一邊連說:「該我了該我了。」的興奮神情,也許他就會後悔得早一點。

  「你們怕了!」

  氣沉丹田。沉聲暴喝,祝彪的聲音一時間響徹全場。

  「宋江你在怕什麼!你們之前。不是要屠盡我獨龍崗的嗎!」

  而宋江的聲音,也在從那邊傳來:「強弩之末,猶不知自量,看看你前面有多少人!今日我等前來,只為替天行道!只誅首惡!這祝家眾人,祝朝奉、祝龍……」

  「……現在變成只誅惡首了,為什麼!看看你們梁山,看看赤髮鬼劉唐的人頭!你們已經在內訌了。以為下面不知道嗎!爾等殺了我獨龍崗如此多的人,親人兄弟妻兒!你們現在害怕了!」

  「……傷我兄弟性命的混元霹靂手雷鋒,只要獻上這些人的人頭,即可為我梁山頭領!」

  「……哈哈,你怕的是我們的軍師!看一看,三天的時間!你們變成什麼樣子了!看看你們周圍的人……吳用,我們軍師讓我跟你說句話。他說,教書先生就該回家帶孩子!現在怎麼能說話呢!愚蠢——」

  坐在旁邊馬上的吳用青筋暴起,然而這話本就是喊給祝家莊中心意不定,可能被實力對比嚇到的人聽的,宋江攤開雙手。

  「我等兩萬兄弟,爾等三千老弱!我『呼保義』宋江心念仁慈。只給爾等最後一個機會,這是爾等的家人!來看吧!」

  祝家莊、扈家莊的幾百俘虜已經被押到陣地一側。上方祝彪大笑:「你們殺進來,我們哪有活路,但你們有人質,我便沒有嗎?來看看。這是你們的兄弟!『霹靂火』秦明先帶上來,你們敢殺我親人。我便也將你們兄弟一個個殺下去!」

  視野前方,那被縛了繩子,堵了嘴巴帶上來的,正是秦明。宋江勒馬冷笑:「我宋江仁義,天下皆知,你去問問,我豈是濫殺之人!爾等親族盡皆在此,願降我梁山,一同聚義的,親人皆可免死。否則待我兩萬兄弟今日踏平祝家莊,無人認領的,便只好殺了!言盡於此——」

  他說到這裡,抽出腰間寶刀,指向天空,正要說話,石牆上,陡然有變故發生,將眾人的衝陣準備阻了一阻。

  那石牆上,原本被捆縛押來的秦明陡然奮身而起,砰的掙斷了身上的繩索,猛地一拳將旁邊一名莊戶砸進了莊裡,其餘人奮然衝上,然而秦明武藝何等高強,三兩莊戶被他一發力便打開,搶過一把鋼刀,便要衝出石牆。

  祝家的石牆在附近算是頗為牢固的壁壘,但高度也只是兩丈左右,武藝高強者跳下去根本不會有問題。然而他掙扎時祝彪便在旁邊,一槍便將他攔下,那邊欒廷玉也已衝過來。秦明剛剛脫困身手不便,立時便吃了一棒,這時候花榮張弓搭箭便要衝鋒,其餘人也正要呼喝著衝鋒去救秦明,也就在此時,秦明拉下了堵在口中的布團。

  「呼延灼——」

  這個名字響徹戰場,然而呼延灼去的乃是萬家嶺戰場,誰也不知道這個名字在這裡有什麼意義,但緊接著,他的話語令得許多人毛骨悚然。

  「……關勝!我做鬼也不會放過——」

  血線灑上天空,欒廷玉一棒,祝彪一槍,將秦明打死在了石牆上,屍體飛回祝莊裡。祝彪轉過身來,臉上已經被血噴到,他舉著槍野蠻地大喊:「來啊——」

  沒人搭理他。

  眾人原本已經拔出刀兵就要衝鋒,但這一刻,卻不由得望向了東面的那個山丘,日光之下,那裡也聚集了軍隊、旗幟招搖著,陣前是幾名領頭的將領,而最上方的那一名,是「大刀」關勝。

  在他身側的戰馬上,騎的便是燕青,這位在梁山上與誰都相熟的浪子是過來找他閒聊的,正好與他策馬並立在那兒。

  沒有多少人可以形容此時軍陣中將領的感覺,事實上大多數的人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又中了對方的計策,有的人想著關勝慘了,也有少部分想著莫非這真是事實?軍陣之中的聰明人也已經搞不懂此時什麼會是真什麼會是假,士兵被這變故弄得茫然。在宋江身旁的吳用此時也是嘴唇顫抖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有些陰慘慘的東西,從天空中降下來了。令得尾椎都生出寒氣來,在對面無形間傳過來的,是惡魔的獰笑。

  眾人之中,神色最為複雜的,恐怕還是山丘之上的關勝,就在方纔,他已經舉起手中的青龍長刀,然後也被這一幕弄得愣住了。他一向以關羽之後自稱。背著仁義之名,但這個時候,能夠說的,已經跟想法無關,秦明死了,所有人都會看過來。他的嘴巴張了張,然後下意識的偏過頭。望向身側的燕青。

  旁邊的戰馬上,燕青似乎也愣住了,然後緩緩地偏過頭來,兩人的目光,複雜地對望在一起,燕青用餘光望向他已經舉起的長刀。

  兩軍陣前。眾人的注視當中,時間停止了一秒。然後乒的一聲,燕青抽刀,關勝揮斬,兩人交換了一招。關勝馬站最強。燕青武藝雖高,卻終究不在這個上頭。身下戰馬嚶的一聲朝側面踉蹌走出幾步,燕青甚至已經翻下馬來,站在草坡上,橫刀。就那樣由下而上地望向了關勝。

  當猜疑形成,兩個人之間觸手可及的距離,真的是太近了。

  「不是我啊——」

  山坡上終於傳出關勝憋屈而切齒的吼聲。

  「不是他、不是他、挑撥離間、挑撥離間……」吳用喃喃地說著,額上血管賁張,幾乎控制不住身上的馬兒,他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又中套了。這時候他終於能夠感覺到,對方幾乎推算了所有的步驟,從三天前開始,自己每走一步,就踏進了一個陷阱,每多走一步,就越多踏一個,這是真正的連消帶打,身旁泥濘,猶如沼澤,自己的表現……真是拙劣得跟個孩子一樣了。

  ……怎麼能說話呢,愚蠢……

  他努力靠近宋江,抓了抓他的衣袖。

  「是陷阱,不是關兄弟,強攻、強攻……他們三千,我們兩萬,他們三千,我們兩萬……」

  「他們三千,我們兩萬。」這是他之前一直要宋江在眾人面前強調的東西。

  不過這一次,宋江還沒有開口,西側的土坡上,林沖舉起了長槍,聲音響徹:「秦兄弟被蒙蔽,我等豈能受此挑撥離間之計!諸位兄弟,我等兩萬人,對面三千老弱,他們已經怕了,與我踏平此地!」他說完這話,一聲暴喝,帶領麾下士兵衝將出去。

  「我殺了你們這些奸人——」而在東面山丘上,關勝羞憤難堪,舉刀策馬便沖,然而在他後方的士兵卻猶豫了片刻才終於跟上。這時候,那石牆之上傳出喊聲:「關巡檢!速來莊門!關巡檢!速來莊門!」眾人一看他一人策馬狂奔在前,後方士兵都被他甩開,一時間也有些沉默。但這樣的情景只是片刻,隨後梁山眾兵將還是朝著祝家莊洶湧著推過去了……

  第一波箭矢呼嘯著掠過天空,在兩端的人群中濺起了血花,石牆外洶湧的梁山兵卒舉著一架架就地伐木製成的簡陋梯子,推著架上牆面。開水、沾了油後被點燃的籐球開始從牆裡扔出來,火焰滾動的同時,也瀰漫起滾滾黑煙,廝殺終於開始,已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挽回。

  戰陣這邊的陽光下,吳用看著這洶湧的一幕,覺得光芒稍稍有些刺眼,他在馬上微微晃了晃,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中,墜下馬去。

  宋江等人連忙將他扶到不遠處的樹下躺好,掐了一陣人中,他又悠悠醒了過來,眼神充血,目光望向那看來龐大的戰場,有聲音遠遠的傳過來,是祝家莊中一面在打,一面在拚命喊話了,喊的是朝廷軍隊將至,喊的是梁山已然離心,喊的是已有大頭領投誠,然後喊的是殺死梁山士卒便能洗白,喊的是每一層級人頭的價碼……

  「公明哥哥,咳……吳用無能,沒有猜中……什麼也沒有猜中……」他倚靠在樹幹上,目光中是無數衝過去的人影,「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仗……」

  不盡的廝殺聲,將他的說話掩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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