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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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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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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7 21:24:11
第三八八章 叮囑與猜度
        
  「……對不起,老師,又給你添了麻煩了……」

  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地面,就算林葉蔥翠,置身其間也有幾分炎熱了。不同於院落之中的嘩然與混亂,此時在這林蔭之下的,只是看來普通的師生交流。

  周佩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與寧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隨後有些慚愧地跟寧毅道了歉:「若非是我亂說話,他們今日也不會慫恿了這些人來與老師為難,就不會……」

  「有什麼關係,他們弱爆了。」

  對於周佩表現出來的內疚,寧毅搖頭笑了笑了,表示妨,隨後道:「幾句話之間,起了嫉妒之情,原本也沒那麼嚴重,只不過他們手裡有家世、影響,隨便弄一下,就成了這樣的聲勢,小佩你也不必將他們想得太壞了,究其本心,他們未必是想要跟你撕破臉,頂多也就是同齡人之間嫉妒一下,這些事情不久之後,就會煙消云散的。至於我跟那幾個文人之間,是另外的爭鬥了,像我說的,他們弱爆了,也不用理會太多。」

  周佩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寧毅說的:「可是……」

  寧毅笑著揮了揮手:「今天來的那些年輕人中間,應該也有不少對小佩你有好感吧?」

  周佩低下頭:「我……不知道……」

  「他們對你感興趣,所以過來看看熱鬧。我這樣跟你說,是不希望你把這件事情看得太大,當然,你是王府中長大的,這些事情,應該比我明白。你們以後,大部分人還是要有來往的。不要像今天一樣,看起來好像就要跟他們掀桌子一樣。一個人對一群,最好的辦法永遠還是分割一部分,孤立一部分,打擊最小的一部分。檯面下分的勝負,永遠別拿到檯面上來。你以後要成家了,這些很重要。」他笑著拍了拍周佩的頭,「你其實有些清高,這樣不太好。」

  周佩原本一直低著頭在點頭。這時候倒抬起頭來,情緒之中微微有些迷惑,不知道老師為什麼忽然說她這個。

  事實上,跟著寧毅從那別苑中出來,周佩的心裡。一直都是懵懵的,雖然也在說著話,講述事情的經過,聽著老師的話做出應答。實際上她的心中就只有砰砰砰、砰砰砰的在跳的聲音。

  她甚至於連那首詩都沒有仔細看過,如今也不知道老師寫了些什麼。

  如果是以往,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過來的路上,她的心中也一直在跳。不知道會遇上怎樣的事態,老師會如何應對。剛剛趕到時,她站在那邊看情況,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麼。但老師不願意寫詩向這幫人「證明」,她是看了出來的。這樣的情緒,直到寧毅說出那句「原來如此」,老師喚她過去。然後道:「之前不是說在這邊過得很好的嗎……」

  當她在吶吶言中看見寧毅拿起筆來,少女的心中忽然明白過來。老師的這首詩,是因為這件事而寫的。

  他是因為自己的這件事,決定寫下一首詩給那幫人好看的。她想到這件事,心裡如打鼓一般的跳,情緒都有些懵了,對於老師寫了些什麼,反倒沒有去看,就算看了也未必進了腦海。此後一路出來,多的情緒也只是砰砰砰、砰砰砰的簡單應答。只是到得此時,才有些遲疑地抬起頭,日光灑下樹隙,照進她的眼裡,耳中聽見的是寧毅有些柔和的聲音。

  「才學高的,被人賞識,這沒什麼不好,但說到詩詞歌賦做學問,也只是生活裡的調劑而已。小佩你自幼聰明,學什麼都不錯,你也願意跟這類人往來,但你以後生活的圈子,並不全是這種人,或者說,他們聰明的地方,跟你認可的,也許不一樣……」

  寧毅一面走,一面說著:「這些事情說出來你就能明白,但以往也許沒有什麼人正式地跟你說。原本該是你父王……或者是康明允跟你說的,不太該由我來說,但康明允本身也是個清高之人……小女孩啊,真是長得太了,也許大家也沒怎麼做好準備吧……」

  寧毅看著她,笑了笑,伸手在空中比了幾下,大概是周佩以前的身高:「你就成家了,成家之後,與他們的來往,與皇親貴胄之間的來往,不是開個詩會那麼簡單。絕不會沒有來往的,文人可以清高些,但在你們這個圈子裡,沒有多少你們自己選朋友的自由。我務實一點,只希望你成親以後過得開心一些,容易一些。在這之前,總得有個人正式地跟你提一提的,你很聰明,提一提你也就懂了,還是那句話,檯面下的勝負,永遠別拿到檯面上去,這是你們皇族的遊戲規矩……當然,你今天這樣子趕過來,我是很感激的。」

  周佩很聰明,寧毅這樣說一說,她也就明白了。她心中原本砰砰砰的跳,這時候卻如同被潑了一盆溫水,很溫暖,但還是忍不住的感到狼狽。

  她忽然明白過來,老師為什麼要說這些,當然不是因為她的清高給自己帶來了麻煩,而是因為,老師也將她要嫁人的這回事,真正提到檯面上來了。因而,本著作為師長的態度,對她做出了最後的提醒。

  她當然明白王族的規則,但她當然也明白自己是清高的,在這樣那樣的場合裡,當別人讚她有學問,讚她是才女的時候,她心中自然也會感到高興,在擇友之時,也會因為這樣的標準高看或者低看誰一眼。

  哪怕平日裡也都克制著自己,但例如來到京城,在一干親戚姐妹中間大出了風頭,她作為一個外來者,也會油然生出飄飄然的感覺,對所有人保持著良好的禮貌和態度,不代表這種骨子裡的清高不會露出來。若非如此,想必也不會令旁人嫉妒,給老師帶來今天的麻煩。

  老師說起這個,當然不是因為麻煩。而是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要嫁人了,即將進入另一種生活裡。才忽然對這件事做出提點的吧。駙馬爺爺是不會說這種事的,而老師,接下來他就要去山東了,回來之後,他可能要在京城長居,而自己回去江寧成親,此後甚至可能連見都見不到了。也是因此,他才在這可能是最後的幾次見面裡,對自己這個未必是多麼正式的弟子。做出有關以後生活上的這次提點。

  意識到這一點,她鼻頭一酸,忽然間就想哭。日光耀眼,眼淚就掉下來了。

  風過林間,木葉沙沙如逝水。

  還未真正品嚐到青春的甜美。晚鐘就已經在山間敲響了……

  同一時刻,那邊的別苑之中,另一個小插曲,正在發生。

  *****************

  在姬晚晴的面前說著有關寧毅的褒美之詞,甚至不惜以周邦彥來做出襯托,輕聲嘲笑,但是當陳思豐與於和中過來詢問有關寧毅的情況時。師師還是搖了搖頭。

  對於寧毅的印象,她的這邊,也一直在變化,法弄得清楚。

  初時的舊友相識。後來覺得他才華橫溢,到汴河相遇,一路同行北上時,多少也曾料到過寧毅有謀劃之才。只不過後來才發現,當時的她還是小看了這位兒時的舊友。她回到京城之後。著重打聽了一下有關寧毅、江寧的情況,礬樓的消息何其靈通,當她想要打聽,瑣瑣碎碎的不少事情便反映過來,一步步修正著她對寧毅的印象。

  梁山賊寇入江寧劫獄時,曾殺入布商蘇家,將蘇家上下兩百多口人屠戮近半,最後竟是一蘇家贅婿奮力廝殺,正面將窮凶極惡的梁山兇徒逼退。她法打聽到這事的細緻過來,就算有,也多半添油加醋的不真實。但這樣的消息也足夠讓她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初隨船一路北上,寧毅曾隨口提過他將會在北上之後去一趟山東,自己當時的猜測太過溫和了,只以為他要去經商或者辦什麼小事,與人詢問山東那邊的事情。那個人……是什麼浪子燕青吧,跟自己說了一些梁山人的好處,自己還什麼事都不明白的與人宣傳梁山俠盜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不過心情歸心情,他當時也已經在佈局了。後來的那天晚上,那位錦兒姑娘在自己面前看起來是大發脾氣的樣子,或許也是因為自己在說什麼梁山俠義。能夠在江寧那樣的情況下一己之力逼退梁山兇徒,後來在汴河行程中幾乎全殲對方的人會有怎樣的份量,師師還是清楚的,特別是透過渠道還直接詢問了路途之上隨行偏將陳金規,確定了寧毅當時竟然是行動的主腦,她就知道,自己原本對他的推測,有些幼稚了。

  由此一路拼湊,情況就變得很明白,一般人家若是被匪人洗劫,頂多也就是報官。而立恆這邊,看起來竟然是要一路追殺,到了京城之後轉山東,是要殺到對方家裡去報仇的!陳金規不好說出寧毅如今的背景到底為何,但師師還是明白過來,寧毅背後,還是有著他的背景,這次上京,也就是要統和力量,東行報仇之用。

  事情只能組成這樣的輪廓,再詳細的,便沒有辦法了,師師當然也不至於非要查個究竟,這次見面,她也隨口詢問了幾句,叮囑寧毅東行小心。對方顯然也並不奇怪自己能猜到這些事,隨口回答。

  師師在青樓中這麼多年,一顆心思靈巧剔透,說起來,與於和中、陳思豐這些中上之姿的人來往時,心思還得有所保留。但寧毅這個舊時好友卻顯然與她有著相同甚至高的段數,不得不說,有時候隨口說出一句話來,對方便知道背後的所指,小心思、幽默感,能夠準確把握到背後的意圖,這種感覺,又因為兒時好友的身份不需要太過設防,其實挺好的。

  但她還是錯估了一些東西。

  當忽然發現姬晚晴等人竟然將目標放在了寧毅身上的時候,她心中錯愕的同時,確實是非常好笑,也有著莫大的期待。在整個過程裡,她在好奇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說的幾句話也都是有著試探的心思。立恆那邊,顯然也有這樣的目的。確定這件事後,整個過程裡,她都是一邊懷著期待的心情,一邊在嘲笑姬晚晴等人的愚蠢,挑了個不該挑的對手。

  她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有關立恆到最後舌戰群儒,或是一個一個地破解掉對方的刁難,以一首一首的佳作比過在場所有書生的情景。心中在考慮的,僅僅是自己要不要將《浣溪沙》說出來。給其錦上添花。但連她也沒想到的是,事情的最後竟然是如此收場,以一首詩砸翻全場,揚長而去。竟然會隨手寫出……這樣的一首詩。

  對於立恆,自己的心中。竟然還是低估了的,想到這裡,她的心情都有些複雜難言。

  如果說上次在江寧的詩會所見,看見寧毅與云竹的感情之後,她心中覺得這位朋友果然是風流才子,才華橫溢,那到得這次。她將寧毅看在眼中就真覺得有一種驚人的大才子的氣勢與威壓,比自己曾經所想的,要加厲害,加驚人。轟然間迫至所有人的眼前的那種感覺。

  他在這方面也許真的是……可以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了……

  另外那句載妓隨波任去留,也讓她反覆咀嚼了數次,但事實上,這句話讓人產生的不是親切感。而是稍許的疏離。她也不知道這句之中是否有在指代自己,但論怎樣。妓這個字真要往深處追究,是有著些許貶義的,在此時或許不多,也含著某些高雅的感覺,但終究是有貶義或者稍低一等的涵義在其中。

  師師並不介意於和中陳思豐這類朋友以她來成名,但在眼下,這句話將她與寧毅的距離還是稍稍拉開了一點,當初自己或許遷就、低就的朋友忽然間在這句話裡高出了自己一些,隱約間甚至有一種凌駕於自己之上的感覺,她並不覺得生氣,只是在心中,還是感受到了極為複雜的,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歸納的心緒。

  有些奇,但似乎並不討厭……

  她在歸納自己心情的同時,聚會之中,也已經有些人反應過來,終究因為不服氣,在尋找各種理由想要說寧毅這樣那樣的話了。詩作不好沒有多少人說,但片刻之後,倒是有一個人說起這寧毅為什麼一開始不肯作詩,現在又肯了,這首詩說不定是小郡主從哪裡拿來的。這樣的推測得到了幾個人的附和,但幾位老者還沒有說話。

  師師並不在意這些,眼下吵得再厲害,到今天晚上事情傳出去,誰是小丑誰沒面子大家就都看得清楚了,他們或許可以雞蛋挑骨頭裡找些牽強的辯解,自己這邊礬樓散播消息的速度莫非就是做假的麼?姬晚晴在這樣的場合下想要公然下自己面子,媽媽知道了,不知道會氣成怎樣呢。被叫過來的唐月和符秋霜顯然不知情,但之後肯定也要被媽媽罵一頓了,真是一舉幾得。

  心中有些隨意地想著,目光之中,卻陡然注意到了一道朝這邊過來的身影。她正遲疑著要站起來打招呼,那位神情矍鑠氣度雍容的老者已經走了過來,拱了拱手,在這邊嚴令中等人反應過來,要起身之前,對方的話語也已經傳遍全場。

  「有關此事,老夫可為立恆作保。」

  針對的,顯然就是那些說詩詞未必是寧毅所寫之人。他這話一出,那邊還在議論的眾人回頭看看,也就都愕然了。

  呃,原來是這樣……

  師師心裡想著,有關寧毅的拼圖,才再拼上了一小塊。

  立恆到京城來,身後的背景,是這位老人家?

  還是說……是他背後、那地位高的另一位?

  **************

  哈哈,十九名了,謝謝大家。起點普通本,nb奶騎、猥瑣獵人已到位,二等三!^_^

  最近老有人發帖說李白的事情,本來這個沒什麼好說的,但類似的帖子有幾個,我還是ps一下:麻煩大家尊重一下歷史好不好!有關於李白跟武朝的關係,我在第一章就已經高屋建瓴地做出了論述,我知道設定沒多少人喜歡看,但這個很重要啊同學們。

  好吧,這是個冷笑話,但放在第一章的設定如果都沒有人注意,我會很為難的,另外西瓜抄《俠客行》的時候為什麼沒人覺得奇怪……

  再:很想調查一下,我在章尾說這些會不會沖淡章節的觀感,例如沖淡大家對章節情節的回味,如果會沖淡,今後這類釋疑就只做單章發了。

  任何東西都不該影響到書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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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9 07:50:51
第三八九章 北望山丘一幢幢
        
  「有關此事,老夫可為立恆作保。」

  臨近正午,隨著這個聲音響起來,眾人紛紛回頭,只見出現在那長亭邊的老人一襲灰袍、神情矍鑠,在場的小部分人認不出他來,但嚴令中與潘宏達等人已經站起來,有著些許疑惑:「年公?」

  眾人也是紛紛拱手行禮,有幾位行的還是弟子禮。此時出現在這裡的,自然便是秦府幕僚堯祖年,他在壇地位身就高,真要說起來,比之秦嗣源、康賢等人也不見得遜色了,只是出身較低,早些年為秦嗣源當幕僚。後來秦嗣源罷官之後,他已經有莫大的名聲,就算自己要出仕,也是很簡單的,只是因為秦嗣源的事情,他身也就些心灰意冷,留在汴梁當了個清散閒人。

  而在這幾年裡,由於沒有出仕,他在壇上儒生間的名氣也越高,直到秦嗣源再度出仕,他去右相府中任幕僚,才漸漸淡出眼前這類閒散的會。但真要說起來,類似秦墨、薛公遠這些人都未必比得過他的名聲,雋社眾人平日裡固然可以與他平輩論交,但還是得以上禮待之。嚴令中雖然有大學士之名,學問上也不見得真能比過堯祖年。

  這時候見他出現,聽他說出這第一句話,嚴令中等人就已經明白這次弄錯事情了,只是一時間還猜不到堯祖年與那寧毅之間的關係,于少元初至京城不久,向旁邊的人詢問著這老者身份,姬晚晴那邊看看于少元,也已經有了些許慌張,青樓中人,對這些人中間的關係最為敏感。她原是聽說有人要給李師師這邊好看。請于少元出一出手,又有幾個天家子弟的參與,因此覺得是個好機會。就算方才,她心中懊惱疑惑,也不至於慌張,但堯祖年的出現,終於讓她感到不小心踢到了鐵板。

  只有李師師,這時候或許在心中拼出了些許端倪。秦嗣源致仕之後隱居江寧,立恆那邊的背景。不見得是這堯祖年,甚至可能是那位強勢鐵腕的當朝右相。

  她只是有此猜想,當然無法確定。那邊堯祖年已經一團和氣地過來,與嚴令中等人打過了招呼,薛公遠已經老了。方才那一下震驚,雖然沒有令他就此出什麼意外,但此時看來也有些精神萎靡。脾氣暴躁之人,心性也多半耿直,他先前斥責寧毅,發自真心,也是因為如此。後來看見那首詩,他也沒辦法自欺欺人,這時候與堯祖年互相拱手打了招呼,堯祖年也拍拍他的肩膀。著他寬心。

  嚴令中是究竟官場之人,這時候知道該如何解開尷尬,直接問了出來:「年公,這位小朋友到底是何背景。你也該說一說了吧。」

  「老夫正是為此而來。」堯祖年坐下,笑著點了點頭。也不避諱在場眾人,「先前聽說此事,便知道可能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立恆小友乃是相府客卿,他的學問,秦公也是很讚賞的。」

  先前說寧毅是王府客卿,眾人一陣興奮,覺得是抓住了把柄。但這時候堯祖年說他是相府客卿,周圍便有些說不出話了,一個騙子也許騙得了不學無術的王爺,哪裡有可能騙得了堯祖年、秦嗣源這類人物,堯祖年稱其為小友,那是真正認同對方才會說出的稱呼了。

  眾人還沒能說出話來,堯祖年又笑了笑:「此事純屬誤會,相信立恆小友不會太過介意,大家也不用將之放在心上。其實大家對此事有所懷疑也是難怪,立恆之前一年,都未曾再有任何詩詞傳出。這固然因為他身不愛招搖,另外也是因為自去年至今年年初,他都在杭州,經歷戰亂風波,脫身不得。」

  堯祖年頓了頓:「這期間九死一生,老夫也不好一一細述。但後來杭州淪陷,方匪肆虐,立恆曾出手救下不少人,杭州城得以在年初解圍,也是因為立恆從中幫忙,至少令杭州城內提前一個月被打開。當時他身處杭州城內,周旋於方臘以及一干匪首之間,生死艱難,才做出如此事蹟。葉堪,據我所知,你的舅父一家,後來之所以得保性命,也是因為立恆在匪營之中的保全,此事你大可修書一封,回去求證。」

  自從堯祖年過來、坐下,對於這件事便是笑著侃侃而談,絲毫不賣關子,但說到這時,眾人已經不清楚自己臉色複雜到了怎樣的程度。那名為葉堪的年輕人原就曾聽過堯祖年的教導,這時候臉色白了白:「這下子……舅父可不會放過我了……」對於舅父一家被圍杭州到後來脫困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這年月天高路遠,詳細情況,當然不可能知道得清清楚楚,想不到自己竟得罪了舅父的救命恩人,就算舅父不知道這邊的事情,自己那嚴厲的母親知道了,想必也會讓自己跑去罰跪閉門好些天。

  「沒事的,此等誤會,你舅父一家想必也能理解。至於詩詞……」堯祖年笑了笑,在那兒斟酌著什麼事情,「詩詞一事,立恆困於杭州一年,確實未有作品傳出,不過……要說他寫的東西,其實是有的……」

  他說到這裡,神色之間已經頗為斟酌,似乎還在思考該不該說出接下來的話,但終於,從袖間緩緩拿出了一個小冊子。

  「在過來此間的路上,老夫曾想過,這些詩作,要不要公佈出來……立恆性情淡泊,好做事實,不喜空談,這些名聲,也不知他會不會覺得麻煩。當初他在杭州,這些東西傳來,我與秦相曾經想過,暫時就壓上一壓,待他正式首肯,再做處理。但見了今日之事,這些事情若是再有,也是麻煩……」

  他嘆了口氣:「當初立恆在逃難之中一身傷病,落於匪營,這些東西,說來曲折,也並不全是立恆想寫的,他是為一位女匪代筆。隨手所做,但零零總總傳出來的有十多首。我與秦相看過之後,驚疑皆有,此後每看一次,便為其采所攝,這等才學,不該由我等就此壓住,或者藏於暗處,待其發霉積灰。來到還想留一段時間。但看起來……呵……」

  堯祖年站起來,鄭重地拿著那冊子,望向一旁:「這零零總總十餘首,加上立恆於杭州淪陷前所作一首望海潮,皆收於此冊。為免此後再有今日之事,也該拿出來了……師師姑娘,今日這裡,只有你是立恆好友,這詩詞冊子由你收取,代為傳播,想必立恆也不至於生氣。這冊子上的內容傳開之後。應該無人再質疑立恆才氣,詩詞一事,對他來說不過信手拈來,閒時小道……當然。師師姑娘日後也當正式就此事知會立恆才好。」

  他笑著將冊子交給李師師,李師師神態微微愕然,隨後也是驚疑不定的雙手接過。事實上,詩人花魁揚名。花魁又如何不需要詩人的襯托,若這冊子裡的東西真如堯祖年說的那樣厲害。此後無人再敢質疑立恆的名氣,自己這邊又何嘗不是大佔便宜,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裡,姬晚晴等人加起來都不會有自己的名氣大。她能夠知道這東西的份量,只是一時間沒有料到堯祖年會出現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堯祖年笑道:「此事已畢,相府之中尚有事情要處理,老夫喝完這碗紅豆羹,便該離開了。諸位若還有什麼疑惑的,都可向老夫詢問。哦,師師姑娘,這冊子中的詩詞,首首皆是佳作,往日裡讀來,令人忍不住擊節以和,但總是沒有絲竹之聲,讓人有些遺憾。師師姑娘曲藝絕佳,今日又正好在此,不如現在就表演一首,老夫也好聽過了再走,如何?」

  他這話說完,師師那邊連忙點了點頭,讓丫鬟去拿自己的琴來,然後吸了一口氣,在座位上坐下,有些小心地翻開第一頁。風吹過來,那冊子上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個字……《俠客行》,然後……

  「趙客……縵胡纓——」

  時間稍稍退回去一點點,別院外的道路上,寧毅與周佩,暫時地分開了。

  有關於就要成親的十五歲少女的惆悵,寧毅難以感同身受,但多少能夠猜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這個年月已成慣例,不是說有多麼的不好,只要人安分些,期待和少些,這樣的婚姻也能出現不少的恩愛夫妻。但對於真正的聰明人而言,這樣的事情,未必是幸福的。

  周佩的苦惱,源自於她的聰明,以至於寧毅也覺得逼著一個十五歲上,剛剛認識到青春的少女就此成親,是有些可憐的。但他不打算勸其做出反抗,又或者給她什麼新奇的希望,那樣的事情,沒有出路可言。

  因此,當週佩在他面前默默地流出眼淚,他也想不出多少有用的勸慰之詞,到最後,反倒顯得有些尷尬。眼下周圍人雖然不多,但他們畢竟是師生,被看到了這一幕,誤會了,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在周佩流了片刻眼淚,稍稍好轉之後,他首先還是將周佩支開了,讓她先坐馬車回去秦府,自己則在這裡等待著先前看到的堯祖年與成舟海出來。

  領著周佩出來時,寧毅就看到了他們。這是因為卓云楓咋咋呼呼地將事情說給周佩聽時,雖然說了城外,卻沒有弄清楚地址,周佩是跑到秦相府找了人,然後再與堯祖年、成舟海過來的。

  寧毅目送著周佩去到馬車那邊上了車,旁邊有王府的家丁護衛守著,便沒事了,想了一想,掉頭去往別苑的門口,準備等待堯、成二人出來,說一說事況。然後就在這樣的散步間,陡然,有人過來了,那人在他身邊哈哈大笑起來,不是成舟海。

  只聽得那聲音惡形惡狀地想著,頗為開心。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寧、立、恆!對不對,是不是這個名字!我在裡面不小心就認出你來了……好有趣啊!你不是叫做那個什麼,那個什麼什麼鋒的嘛……記起來了吧!記起來了吧!哈哈哈哈……我跟你說,我最討厭別人耍我了,我爹是高俅!你他媽居然耍我……哼哼哼哼哼哼哈哈……你好厲害啊,弄得他們都沒法出聲了,可你為什麼要耍我呢……」

  人群從一旁過來,隨從、跟班,領頭的正是那虞候裝神情嚴肅的陸謙,寧毅身邊的男子拍著他的肩膀,一時間,笑得惡形惡狀、前仰後合,儼然發生了什麼普天同慶的趣事一般……

  他抱著寧毅的手,笑臉湊過來:「我。抓。住。你。了!這下你能怎麼辦……」

  寧毅就那樣表情淡然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起點普通,三等二了,順便來個強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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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0 07:22:10
第三九〇章 神經病
               
  黃土的道路穿過林間,轉入那邊的別苑當中,別苑前頭,栓了大大小小的幾輛馬車,日光穿過樹隙,遠遠的帶來夏日的蟬鳴。惡形惡狀的笑聲和在了這蟬鳴裡。

  目光看著抱住自己手臂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猥瑣男子好一陣子,寧毅的臉上才有了些許笑容,旁邊,陸謙按刀,與太尉府隨從們不動聲色地走近。高沐恩還在笑:「你能怎麼辦……」

  一干人盯著寧毅的反應,過得片刻,寧毅方才動了,他抬了抬手,最後竟握住了高衙內的手背,點頭微笑。

  「說得有道理,又見面了,這位兄台,咱們還真是真是有緣。」

  他話語之中也有幾分唏噓感慨,話語不快,高衙內笑著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掙了幾下方才掙開,他退後一步笑著站直,一隻手提著自己袍子的下擺,一隻手指向寧毅。

  「你別給我來這一套,我告訴你!我花花太歲不會再被你耍了!你真有種!但我今天跟你說清楚,你敢耍我!被我知道了,今天我嚥不下這口氣!」

  高沐恩說得興奮燦爛,身子都下意識的一跳一跳的,寧毅被他掙開了手,那手掌遺憾地在空中停了停,臉上的微笑卻沒有變:「明白,你不會再被我耍了。」點頭同意之後,那和煦的微笑轉向一旁的陸謙,「不過,陸虞侯已經查過我的身份了?」

  陸謙單手按刀,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瞇著眼看著寧毅:「一介書生,還是入贅的,有什麼身份。」

  一切的事情來得突兀,或許這兩人的對話才是中心點,陸謙與高衙內這次過來,原本是聽說有熱鬧可看,對於寧毅的身份。其實是所知不多的。但當高衙內意識到自己上次被耍,陸謙當然是首先要站在他的這邊,先在氣勢上壓倒這個不知死活的書生。這兩句話說的實話,那邊高沐恩還在興奮地跳著說話。

  「我嚥不下這口氣,你就得給我個交代!我告訴你,我爹是高俅,我高沐恩在汴梁城當然誰都怕我啦!你上次耍我。就證明你怕我,你說是不是——」

  「衙內明察秋毫。」寧毅笑著看他,「在下刮目相看。」

  「你怕我,說明你鬥不過我!我現在當場抓住你啦!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跑不掉的!我要報復你……嘿嘿,不過我高沐恩對男人沒興趣。我只對三件事感興趣,美女!美女——還有美女!」他興奮地淫笑,「上次看見那幾個女人,那幾個美女,是你的人吧,除非你肯帶她們來見我,介紹我……」

  花花太歲這一行在汴梁城中橫行多年。類似的戲碼早已不是第一次玩,無理的時候尚不饒人,此時得理就更加不可能饒人了。旁邊的家衛都已經笑了起來,日光灑下來,林蔭晃動,他們也在等著看眼前的書生會有什麼反應,會說點什麼話,高衙內沒有笑完。那邊書生搖了搖頭,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你們都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像是在說你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就來惹我。

  但這樣的話當然無法令人退讓,高沐恩笑道:「我管你是什麼人!我說了,我爹是高俅!你敢在汴梁城裡……」

  這話也沒說完,高沐恩的眼前,寧毅點頭,抬起了目光:「知道了。」然後舉步前行。一名家衛橫過來:「你要幹什麼!」他也是這樣順勢一擋,因為眼下的靠近,與方才高沐恩主動靠近他有些不同。然而接下來,就是令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的一幕。至少在汴梁,已經好久沒發生過這樣的事了。

  詩會、正午、日光、蟬鳴,別院外的林間空地,被堵在路上的書生跨出了一步,家衛湊上來,然後,書生的手陡然間抓住了他的衣服,下一刻將他的身體拉了過去,噗的一下,鮮血與牙齒飛上天空,日光下,一切都在轉。朴刀發出鏘的一聲長鳴,飛出刀鞘,刀鋒匹練而下。陸謙目光一厲,也陡然跨了過來!

  那一瞬間,寧毅抓住那家衛的衣襟,右手手掌砰的推在了他的下頜上,隨後帶起他的腰刀順手就朝著陸謙的方向斬了出去,陸謙擎刀由下而上地揮出,手中寶刀刀光猶如一泓清水,啪的一下,斷刃就飛起在天空中。下一刻,有什麼東西在陽光裡爆開,順著揮刀之勢從衣袖裡飛出的石灰粉包被他一刀斬開,撲面而來!

  高衙內站在那兒,話根本還沒有說清楚,他看到了對方抬頭間那陡然變得陰沉的眼神,與之前的插科打諢完全判若兩人,家衛的鮮血、牙齒、身體飛起在空中,摔下地面,那一邊陸謙在接觸之後便刷刷刷的將寶刀舞成了光團,飛退而出,空氣中滿是石灰粉的氣味,日光耀眼,在他的眼前,那書生的身影放大、逼近,張開了雙手,一時間讓他感覺幾乎遮蔽了天光,然後砰的一下,結結實實的將他給抱住了!

  陸虞侯退出幾步,便已站住,當他揮開擋在眼前的手,那邊書生與高衙內竟然是抱在了那兒,高衙內根本不敢動彈,周圍的家衛也拔出了佩刀,不敢再上前。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擁抱,平日看起來或許噁心可笑,此時卻怎麼看這麼詭異,而且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

  陸虞侯絕不是什麼弱者,能夠與林沖對戰的人,在江湖上都排得上一流高手的級別,而且一路從底層上來,他的警惕性強,要說耍陰謀手段,也絕不比別人差。但即便是這樣,交手的第一下,他終究還是防不住那一包石灰粉。

  一來是這樣的環境,那書生在裡面參加詩會,一副文采風流大義凜然的樣子,令陸謙根本沒想過他武藝高強,也沒想過對方竟會在此時陡然就出手,更別說一個書生出手打人,首先扔出來的是一包石灰粉了,二來這樣陰人的手段幾乎已經千錘百煉,他也無法想像江湖上會有什麼人專門挖空心思地煉這個。他手中寶刀鋒利,眼睛裡固然只進了一點點石灰,但反應過來時。抱著高沐恩的書生的眼神,已經變得……深邃難言。

  寧毅雙手擁著眼前的花花太歲,有些用力,令得他的骨頭都在輕輕的響,高沐恩根本不敢動,不明白這到底他媽的是個什麼人。他感到那書生的腦袋在他腦袋邊緩緩地動著,有時候臉還貼在了他的頭髮上。令他雞皮疙瘩都起來,過得片刻,書生舒了一口氣:「你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話語低緩,像是在他耳邊的喃喃自語,高沐恩感到背後的一隻手挪上來,捏住了他的頸項後方。甚至讓兩人靠的更緊了一些:「你們都不知道,為什麼就要這樣做呢,我知道有個詞叫坑爹,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寧毅的目光冷冷地看著前方的家衛與陸謙,在高衙內的耳邊輕聲說話,高衙內那邊一時間沒有反應,但片刻之後。已經不見那種神經質的歇斯底里:「你你你、你要幹什麼……」

  「沒有啊。」寧毅低聲說話,另一手拍拍他的後背,「我很喜歡你這種人,又天真又可愛又坑爹。不過……你說要我介紹她們給你,不要了好不好?」

  他的頭靠著高沐恩的頭髮,握住他頸項的手已經繞過去,按在他的臉上,讓兩人貼得更近。頓了一頓,輕言細語:「我很喜歡她們的,你看,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萬一我是個神經病怎麼辦。你做了什麼事情,弄得我不得不跑到街上去殺你,這樣你殺我我殺你的。那樣就不好了嘛,對不對,別說傷到你,傷到小貓小狗也不好啊。你還有這麼多女人要玩……」

  「哦,當然,我肯定不是神經病了,令尊是高俅,我一向是很佩服的。我早就說過,相見就是有緣,你這麼可愛,我很喜歡你的,你不要跟我吵架,好不好?」

  他稍稍放開高沐恩,雙手捧著他的腦袋,目光對望著,額頭抵在了一起,露出一個笑容:「嗯?」

  高沐恩看著他:「……好。」

  「太好了。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可以做朋友……」寧毅捧著他的頭,在他頭上親了一下,「好朋友。」

  放開高沐恩,寧毅臉上的笑容才斂去了,看著那邊的陸謙,開口道:「一場誤會,陸虞侯,怎麼搞成這樣?」

  高沐恩在這片刻間連忙推開,後方那被打脫牙齒的家衛已經起來,被寧毅再度抓住衣服,順手掄向前方,在場眾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動手。高衙內在那兒擦了擦額頭,想要說點什麼或是跳腳大罵,但他一向是頗為神經質的風格,此時遇上看起來更加神經病的人,竟不知道該怎麼亂喊,口中罵了一句:「神、神經病,陸謙!」

  他本來或許是想要叫陸謙動手殺人,但偏過頭看看陸謙滿頭滿身的石灰,眼前這書生又確實不知道什麼來頭,看起來很可怕,終於道:「我、我們先走……他娘的,神經病……你等著……」

  若是一擁而上,陸謙當然知道應該是可以殺掉這書生的,但是橫行霸道是一回事,在這種別苑外,殺掉這個今天出了風頭的書生,這事情高衙內也未必扛得起來。高俅的太尉之職雖然位高權重,但畢竟只是天子寵臣,未必能得到朝廷文武的擁護。何況剛才那一下的失誤,他知道自己保護的高沐恩已經死了一次,如果這書生還有類似亂七八糟的手段,在眼下拚個你死我活的話,若他真殺了衙內,自己這麼也不可能扛得起來。

  事實上,事情的發展,從忽然動手的那一刻,就真的是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了,意識到自己這邊被耍,出來抓人,擺明的上風,料到對方怎麼也不敢開罪太尉府,但隨著那陡然的態度轉變,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對上的到底是什麼。

  一般來說,一個人面對別人的態度,總是有跡可循,上一次的滿臉燦爛,是為了不開罪他們而讓人離開。他害怕太尉府,這一次被揭穿,頂多也就是插科打諢,或者說說同樣的笑話試圖矇混過關,但誰也想不到,對方的態度和決定會變得那麼快,幾句話之間,就直接掀了桌子。

  寧毅站在那兒冷冷地看著他們,手指輕輕地摩挲自己的手掌,看著一行人終於遠去,目光才再度回歸陰沉。

  不遠的地方,還有兩雙眼睛在看著這一幕,望著高沐恩一行人的遠去。近一點的是一輛馬車後的周佩,她隱匿著身體,看這這一幕的發生與結束,終於沒有跳出去。而在更遠一點的地方,院門附近的陰影裡,名叫成舟海的男子在那兒看著周佩在整個過程裡的神態,再看著那邊的寧毅,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不多時,那笑容轉到遠去的高沐恩一行人身上時,化作了一色的森冷。

  刷起點普通副本,來個強力MT,四等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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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0 14:37:38
第三九一章 緣起、殺念

  陽光普照,棉雲朵朵。車行數里之後,進入汴梁城內,喧鬧的節前景象中,周佩一人坐著王府的馬車在前,寧毅、堯祖年、成舟海三人坐在後方東柱趕的馬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路過來,寧毅一直是雙手交握,左手手指看似無意地按在右手虎口上,經過一家酒樓時,方才放開,笑道:「正好是午膳時間,兩位若是無事,不如一同去吃過午飯,喝杯茶再做閒聊,在下做東,如何?」

  先前與陸謙拼上那一刀中引起的虎口疼痛,到得此時,方才完全消去。

  此時的許多寶刀寶劍,事實上未必比得上後世以優質鋼材著稱的砍刀,鋒利或許鋒利,要說削鐵如泥,必然是誇大的。寧毅與陸謙來往一刀間將那家衛的朴刀劈斷,彼此用的都是大力,說起武藝,寧毅自然是不如陸謙的,交手之中還要順勢帶出石灰包,刀斷之後,虎口也被稍稍拉傷,傷倒是尋常,只是也過了這麼久才完全恢復。

  與高沐恩的這第二次碰撞來的突兀,一觸即分,卻並不在寧毅之前的任何預期裡。一路之上他也在想著這件事,但並沒有在堯祖年與成舟海兩人面前表現出來。

  隨後這邊叫停小郡主的馬車,一行四人到得旁邊酒樓之上用膳,周佩也在時,堯祖年才詳細地將後來發生在那別苑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說起來此事也該經由立恆同意,不過當時時機太好,老夫與秦相也商量過,立恆的這些詩作,不該蒙塵於室,該拿的名氣。還是要拿的。此次事情過後,相信這些詩作傳開,該不會再有多少人敢質疑立恆才學了,也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倒是希望立恆不要怪罪老夫才是。」

  秦府裡幾位幕僚當中,成舟海三十多歲,是可以與寧毅平輩相稱的。五十多歲的堯祖年,在這個年月已經算是老人,說是在學問上與寧毅平輩論交,對方也並不擺架子。但實際上的來往,寧毅還是要保持尊敬的。這年月類似堯祖年、秦嗣源這種學儒的老人,對於自己認可的晚輩的栽培、提攜、幫助,都是真心誠意,寧毅不是什麼中二少年。當然能夠看得清楚。當下拱手以謝。

  「如此少了許多麻煩,此次若非年公出面,真說出來想必他們也是不會信的。」

  「哈哈,舉手小事,以立恆之才,老夫也是錦上添花而已。倒是立恆離開之後,未能聽到師師姑娘試唱那望海潮。有些可惜了……」

  見獲得寧毅首肯,堯祖年轉開話題,笑著說起李師師的唱功。寧毅在那邊聽著,實際上。倒也能夠想到另一層意思。

  公佈這些詩詞的想法,堯祖年這邊這邊,肯定是與秦嗣源商議過的。他們是正直文人,固然有不希望年輕人才名被埋沒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是因為霸刀營的緣故。

  寧毅當初寫這些詩詞。為的是想要出風頭的劉西瓜,此後沒有再拿回來的心思,但後來杭州城破,霸刀營的轉移,寧毅參與其中,藕斷絲連,這些事情聞人不二知道,秦嗣源這邊肯定也知道。方臘已敗,十幾幾十萬人逃散,對於一個山寨被放跑,他們這邊未必真的在乎。但知道、默許不代表支持,公佈這些詩詞,一來定性,二來劃清,這其中有保護也有提醒的意思。

  就算後來有人查到什麼,寧毅與那山寨的事,上面也是知道的。而些許提醒與劃清便是指:你的東西,不該給她們了。

  這些東西,彼此多少能夠讀懂,確定善意,便無所謂了。此後堯祖年說起與會眾人的錯愕表情,寧毅等人聽得也是有趣,或許到得明天,事情便要傳遍汴梁,說不定還會有人到文匯樓登門拜訪,寧毅想想倒有些頭疼。

  幾人之中,原本是堯祖年性格沉穩,成舟海性子稍微憤青,但這次顯得高興的反倒是堯祖年,成舟海則只是面帶笑容,偶爾附和,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許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密偵司中不好說的事情許許多多,眾人便也不奇怪。

  周佩的神情到此時也不怎麼傷感了,想對寧毅說些什麼,但堯、成二人在旁,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但對於寧毅又要揚名的這件事終究是感興趣的,沖堯祖年問這問那。不久之後,寧毅笑著問起晴郡主等人的事情,她才詳詳細細地將王府中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同樣的時間裡,寧毅等人已經在這邊酒樓上吃過午飯,喝茶聊天。汴梁城中另一處酒樓房間中,有人在酒足飯飽之後,正在把盤子摔在地上。

  「陸謙——我忍不下這口氣!那個傢伙……那個傢伙他媽的是什麼人啊!他威脅我!他居然敢威脅我!我爹是高俅哎——你們這些傢伙也一樣,一點都不爭氣——」

  吃了東西的高衙內一邊罵著,一邊將自己身邊的盤子掃到地上,然後拿起碗筷砸向周圍的家衛。

  「打不過人家也就算了!沒有出手也就算了!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們他媽的沒有撂話哎!你們為什麼不說話,我們走的時候連句狠話都沒有撂!你們這些人,還是壞人嗎,我的面子都給你們丟光了!陸謙,你死到哪去了——」

  當時發生在那別苑前的衝突,老實說,在當時真的把他給嚇到了,對方要是個亡命徒要拚命他都不至於有這種心情,但當時對方的反應,根本就是個無法理解的神經病,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寒意從尾椎湧上去,當被放開之後,腦子裡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當時那些家衛多半也有這樣的心情,他們是在等高沐恩下明確一點的命令,結果衙內反應過來只是叫走,一行人也就只好走了,到得此時想起沒有丟下什麼狠話,委實懊惱不已。這些家衛也就倒了霉。

  大罵只見,方才離開一陣的陸謙此時也已經進來,他跑到陸謙面前攤開手。

  「你終於肯過來了!我告訴你,現在我面子丟光了,活不下去了!陸謙你說,你是不是幹不過那傢伙!」

  陸謙低著頭:「回衙內,不是打不過,只是這人手段詭異,當時打起來。衙內又在場,怕會防不勝防……」

  「我!就!知!道!我已經死過一次啦!」高沐恩回身,跳上一張椅子,「當時他那樣子過來,抱著我。我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啦,他在那裡說什麼說什麼……陸謙,他就是在跟我說。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陸謙,你聽不懂嗎。他這樣子威脅我,太過分了,我不過是想認識他的那些朋友——女朋友!跟她們做朋友而已嘛,我又沒做錯什麼事……陸謙。你告訴我,他不是真的很難搞啊!」

  陸謙沉默片刻:「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全部背景。但看他的行事路數,老實說,很扎手。」

  「連你也這麼說。」高衙內哭喪著臉看他。

  「屬下實話實說。」

  「那就快點去查他的背景啊!先看看我們惹不惹得起啊!然後再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要是他裝腔作勢,我就要弄死他啊。啊,我不爽啊!我要女人——」

  回想起自己在當時的糾結與膽怯,落荒而逃的醜態。高沐恩受不了地吵嚷起來,那邊陸謙點了點頭。轉身再度出去了。

  *****************

  在酒樓上喝茶聊天,消磨著下午的時光,未時過後,天氣陰涼起來。四人去茶樓下,彼此告辭。

  堯祖年與成舟海首先離開,然後寧毅送周佩上馬車,對於今天的事情,周佩心情複雜,但也沒有更多的要說了:「老師,明天會去看龍舟嗎?」

  「應該是會去看看的。」事情越來越多,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做完,但小嬋雲竹錦兒都在,端午節的龍舟賽,寧毅還是會抽出時間陪著大家一起出去看看。

  「那……我會在前面搭的觀禮台上……老師記得叫我……」她不無靦腆地笑了笑,馬車過來時,告辭上車,然後,又因為有件事,忍不住回頭:「老師?」

  「嗯?」

  「呃……」周佩想了想,好一陣子,終於還是搖頭,「沒事了,我走了……老師明天見。」

  輕聲說完,她進入馬車之中,放下簾子。

  寧毅目送車駕遠去,目光才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高沐恩的事情,他沒有在堯、成二人面前說起。

  汴梁城中,小嬋也好,雲竹錦兒那邊也罷,就算自己離開,也可以拜託相府、密偵司照顧,理論上來說,安全是沒問題的。他不會因為今天高沐恩說了那些話就過分擔心,對方有些亂來,但未必是個真正的狠人,雙方擺開背景,至少陸謙那邊,會知道不能動手。相府幕僚的家眷,跟一個沒有背景的禁軍教頭家眷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但即便明白這些,衝突已起,他也不會毫無防備之心,如果能做點什麼,他就會考慮做點什麼。縱然並不清楚此時城內具體的哪裡高沐恩正在考慮弄死自己,但類似的情景,肯定是會發生的,之後才會是調查背景的時候,如果有可能,他還是願意讓事情更保險一點,譬如根除病灶。

  如果真能找到好辦法,就幹掉這傢伙,他心中這樣想著。當然,他目前在京城並沒有太多可利用的勢力,這事情暫時也不好通過密偵司,有沒有可行性,還得先搜集情報,然後看可不可以找到漏洞,這些事情……恐怕也只能找一找李師師了。

  會得到怎樣的消息,有沒有可能,還得看運氣,但最起碼,這種事也該未雨綢繆,多做準備。只是如此一來,堆在手上的事情,確實越來越多,這樣想想,也不得不在心頭歎一口氣。

  只不過還在此時,連他都不曾想到過,這場突如其來又一觸即收的小小衝突,會在此後帶來的怎樣的動靜和變化,其引起的波瀾,有形或無形的影響,因此事而萌芽,直接或間接影響到無數的人生。長達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之久。這些事情,當他在許多年後想起,追溯到其不經意間的小小由頭時,也只能是輕輕歎息,唏噓一笑。

  而在此時,棉雲遮擋,天光未覺。畫面轉向的另一邊上,堯祖年與成舟海的車駕正穿過了街巷,返回相府。成舟海坐在那兒低頭想事。臉上帶著笑容,某一刻,掀開簾子叫停了馬車。

  「忽然想起,尚有些事情要辦,年公先行回相府。弟子可能要走走,處理完事情再回去。」

  堯祖年點了點頭,他並不清楚成舟海這一路在想什麼,但當然不會是忽然想起,不過也沒有興趣深究,點頭笑笑,與對方告辭。

  馬車駛遠。成舟海看著街道上的行人,然後選了個方向,悠然步行前去,穿過了城市街道……

  ***************

  天氣陰著。周佩回到王府房間裡,屏退丫鬟,關上了門,她噗通一下趴到床上。將腦袋在被子裡放了片刻,然後抱起圓圓長長的枕頭。跪坐了起來。

  她神情嚴肅地看著那枕頭,然後雙手抱住,腦袋挪了一下,靠在枕頭側面,如果此時有人看到,或許會覺得,她表情跟眼神都怪怪的。

  「你們都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知道我們可以當朋友……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語氣低沉緩慢又神經質地說完,抬著下巴,目光冷漠睥睨。過得片刻,又小小地換個姿勢和神態,說自己聽過的或者腦補的狠話。抱著枕頭,想著,老師真是太厲害了。

  她趴倒在床上,然後翻過身來,張著嘴目光感歎地望著天花板,過得好一陣,在床上滾來滾去。

  那可愛的滾動終於停下來時,她仰躺著,舉起手中的枕頭,看著它,目光冷下來,看了好一會兒。

  「你真是該死……」她偏了偏頭,口中低喃,然後又將枕頭抱著,開始回憶看到的事情。一直到……丫鬟過來敲門。

  「郡主殿下。」

  「什麼事?」

  「有位成先生求見。」

  「啊?成先生?」

  「是個三十多歲的書生,他說他叫成舟海,說郡主殿下認識他。」

  「呃……」周佩愣了愣,先前不久大家才分開,這位成舟海她先前就是認識了的,今天一路之上話不多,除了趕去別苑的路上說聊過幾句,兩人也沒怎麼交談,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單獨來王府拜訪自己。心中疑惑,但嘴上自然叫丫鬟領了人進來,然後奉上茶點。見禮坐下之後,周佩詢問起對方的來意,成舟海喝了一口茶,然後微笑地看著房間裡的丫鬟。

  「你們先下去,我與成先生有話要說。」周佩屏退丫鬟,房門關上之後片刻,成舟海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由於明白他相府幕僚的身份,周佩對他也沒什麼惡感,只見成舟海走到門邊,打開門再度看了外面一眼,確定無人之後方才關上:「在下這次過來,實是有要事與郡主殿下商量,當然,若在下說錯了,還請郡主殿下當做沒有聽過。」

  「成先生但說無妨,周佩知道利害。」十五歲的少女笑著答道。

  成舟海回過頭來看著她,看了好片刻:「郡主殿下,可是想要對那高衙內動手麼?」

  「啊?」周佩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成先生……何出此言。」

  仔細看著她表情的成舟海再度笑了起來:「今日郡主躲在馬車後看見那件事時,成某也正好在後面,看見了事態的全過程。」

  周佩神情波動,臉色漸漸紅了,好在成舟海此時倒並沒有看她,只是微微躬身:「成某只是想說,某在密偵司多年,於汴梁之事,那花花太歲劣跡頗有所知,郡主殿下若是想要對那花花太歲動手,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下手,成某可助殿下一臂之力,為汴梁城……除此一害!」

  到了,應該可以刷一刷起點普通本了。

  嗯,求月票,我們先看能不能到前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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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以來的第一個正式拉票單章,請大家看看。

  之前說過,如果能確定更新,我會開始求月票。目前看來,更新的調整是有效果的,接下來,該也沒有太多的問題,然後……

  呵,好久沒拉票了,有些忘記了該說些什麼比較能煽動人。

  但是,該說的之前其實已經說過,贅婿這本書的成績,在外人來說,一直都有很多的質疑,只有我明白,有多少人留在這裡,曾有多少人支持過這本書。

  上架時的二十四小時八千訂閱,在我沒有斷更的時間裡,一直升到二十四小時一萬一,如果當時能持續,這個成績還在一直往上升,後來斷更,二十四小時訂閱也能維持在五千,而無論是否有推薦,這本書的收藏每天都會漲一百左右,有人惋惜,但我並不後悔。起點沒有幾個人能夠在這樣的更新下,保持這樣的訂閱。

  另一方面,我在做的是書的結構,這個,其實是文章或者說網文的最終進階,最終要挑戰的地方。一本書,它為什麼是一本書,為什麼這些內容,會放在一本書的裡面,在文學的結構裡,起承轉合有其重要的意義,不是說來好看,而是當整本書的起承轉合做好以後,當你感受到懷念、回憶、滄海桑田這類東西的時候,你所看過的劇情,你會回憶起來,他們會像潮水一般壓過來,形成重量,而前期的劇情,你會回頭看,前期的爽點,甚至會翻番、翻幾番。

  網文是日更的節奏,快速的劇情,常常也導致一本書寫到哪就算哪,控制力差一點的,扔下的線頭都撿不起來,沒有多少人真正去做起承轉合,因為前期全都是無用功,唯有將所有線索的收放都擺好,到最後形成整個大的節奏,再回頭時,作用才可能出來,這個過程,可能持續幾百萬字,到最後才會見效。

  動輒幾百萬字的網文在其低門檻和廉價性上佔了便宜的同時,沒有多少人看到這個最難的關卡,傳統文學一本書幾十萬字頂多百萬,真正能做好整個結構的有多少。網文幾百萬字的篇幅,做這個,誰壓得住?

  一個作者一輩子,只能有區區幾次這樣的挑戰機會,每一次,持續數年,我想試試看做這個,跟一些作者朋友說起的時候,我是這樣說的。

  我的《隱殺》裡,我曾勉強做到過一次起承轉合,兩百萬字,差一點我就撐不住了,但後來勉強做到,它曾經在前期並沒有多高的評價,頂多是一本不錯的輕鬆的yy文,但是寫好整個第七八九集之後,有許多人不止是看了一次,他們還會回頭看,到現在,仍舊有許多人記得它,給人推薦它,而我能看到,評價遠比最初好得多。

  我想寫能讓人看很多次的書。

  為了這個理由,我可以讓一萬一甚至可能更高的二十四小時訂閱掉到五千,為了這個,前不久有幾方跟我談買斷的事,給我很好的價格,但不論哪邊,條件都是讓我開新書,我做出了拒絕,為了這個,我放掉很多的機會……我只是希望大家能知道我為什麼寫得這麼慢,我從未偷懶或者選擇任何讓我更輕鬆的路。

  但我也想要加快速度,有人若找我抱怨,我也只能無奈地說:「養吧。」速度不至於加到更別人拼更新的份上,但是我確實很希望稍微能夠快一點,一直做調整,找方法,在不至於影響質量的前提下,多少快到大家能覺得一般般的程度,目前看來,終於有其效果。目前幾天,在我發出上一個預熱單章一來,二十四小時訂閱已經上漲了六百到八百的幅度,歡迎回來。

  我不知道這樣的拉票能不能有效果,或許說得太多,但畢竟是第一個正式的拉票單章,我只能相信,從頭到尾,到現在,之於書的本身,我未曾讓人失望過。

  我從不知道到現在我們開始放手拉票最後會到什麼位置,沒有試過,也許是個笑話,但或許會有驚喜。請大家幫助我。

  我們先看看能不能先把十名到二十名的起點普通難度副本刷掉吧,然後再嘗試能不能進十名以內的英雄難度。

  嗯,就這樣,放低期待,做做努力,拜託大家了^_^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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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1 22:02:38
第三九二章 情之一字(一)

  天陰了一陣,然後那片大大的白雲飄走之後,又晴了起來,下午的陽光照下半個汴梁城。.雲竹拿著收起的衣服經過院落時,看見錦兒正坐在屋頂邊緣的一個角上。身下墊的是瓦片,併攏雙膝,托著下巴望向院外,身體微微晃動。看來有些怡然自得,卻不知實際上在想什麼。

  「喂。」雲竹輕輕喚她一聲,「當心跌下來啊。」

  「……雲竹姐,不會的。」錦兒扭頭看清楚來人,隨後才笑了起來,事實上問題也不大,她身材靈巧,以往的舞蹈技巧中也摻入了一些雜耍的元素,於舒展和協調身肢,掌握平衡上頗為厲害,能夠輕巧地爬上去,便不至於狼狽地摔下來。

  「這裡看得很遠呢。」

  錦兒笑著說一句,然後在那兒站了起來,看著遠遠的地方,街道、周圍的幾個院子,然後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揚起了頭。少女的身形極好,雙腿本就修長,此時張開雙手站在那兒,曰光從簷角斜斜地照射下來,風吹動鵝黃的衣袂,也將單薄的衣裙吹得貼在她的身上,一時間看來,曰光之中,猶如凌風欲去的仙子。

  「當心,我替你找個梯子?」

  「不~用~。」

  雲竹搖頭笑笑,進去房間裡,過得片刻,錦兒便也下來了,蹦蹦跳跳地進來,幫雲竹疊好了幾件衣物。這次北上,連錦兒的丫鬟扣兒都沒有跟來,因為可用的人不多,不久之後竹記的人員北上,是要留下扣兒帶隊的,不過身邊的些許事情,雲竹自己也是能夠一一做好的了。

  她外表雖然柔弱些,但自青樓出來之後,許多東西都慢慢的學起來,寧毅與她初見時,她連雞都不會殺,但後來這樣那樣的也就會做了,到竹記開得大了,就算已經沒什麼需要她動手,但自己能做的些許小事遇上了,也就不使喚丫鬟。在她而言,已經不是什麼官家小姐了,也就無所謂留著那些做派,許多小事,都該自己學著做一做。

  當然,有時候寧毅看見這些,知道那堅韌與自覺的心姓早已留在了她的身上,而曾經的淡泊的心姓與清雅的氣質也早已鐫刻在她的身心之上,不管去學著旁人做點什麼,她怕是也變不成一個村姑的了。

  錦兒則會得少些,只是雲竹做時,她便跟在後頭打打下手。在江寧城時,身邊的胡桃夫婦也好,扣兒也好,往往都被安排了事情。有時候寧毅過去,只有雲竹錦兒在一起,雲竹燒菜做飯,錦兒會來炫耀她幫忙劈了很多柴。寧毅也是很無奈的,把一根木頭劈成同樣大小的等份,也不知道是在劈柴還是在做木工,勻稱好看但又不見得好燒,幫忙燒火往往還把自己的臉給燻黑掉。

  有一次丫鬟出去了,兩人在家中殺雞,雲竹已經熟練了,錦兒在旁邊打下手,結果雞血把兩人都給噴了半身,雞飛狗跳狼狽不堪。寧毅恰巧路過時,錦兒的臉上還沾了半臉雞血雞毛,那只原本死到一半因為活力爆發的可憐的雞還在混亂中讓錦兒拿棒子打扁了,慘不堪言。最後不敢吃,只得讓寧毅將那只腸穿肚爛的雞給收拾起來,河邊挖了個坑埋了。還用木頭立了塊小碑,兩個女人在旁邊跪著拜那隻雞,讓它不要回來報仇。

  當然,兩人並不知道的是,寧毅是從來不信鬼神的那種人,從兩人家中離開之時,在路邊看著那個小墳忍不住站了片刻,然後忍不住踢了一腳,把木頭碑踢到了河裡,揚長而去。只是走出幾步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好,回頭到河邊把木頭撈起來順手插回去。覺得自己也染上了元錦兒的蠢病。

  離開江寧時,那個小墳還埋在小樓旁的河邊,不知道兩人有沒有跟它告別了才走。

  但不管怎麼樣,兩名有著類似生活軌跡的從青樓之中出來的女子,還是那樣相依為命地生活下來了,有時候有些糗,有時候有些好笑,有時候則開心到旁人羨慕的程度,或許也是因此,寧毅才會跟錦兒說「我們倆跟雲竹,很難說誰更親密些」。

  但無論如何,此時情同姐妹,或許比姐妹更親的兩人,還是有了些許的芥蒂。這芥蒂的主因來自錦兒,她有點心虛,有些事情,不敢跟雲竹提起來,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收好衣服之後,兩人無聊地去到文匯樓前方二樓大廳喝茶,要了個屏風隔開的、靠窗戶的小隔間,吃點點心,說點小話,雲竹坐在窗戶邊往外面的街道上看,有一次探出頭去,因為看到了一輛可能是這邊趕出去的馬車,後來發現趕車的並非東柱。

  「不是啊……」

  「他去看那個李師師了啊,這個時候還沒回來,雲竹姐你也不說他。」

  「李師師與他小時候就認識啊……」

  「嘁,他也說了,住一個巷子裡,恐怕連話都沒說過的那種,這也叫認識……那個女人是京師第一名妓啊,雲竹姐。這種女人最喜歡什麼才子佳人的事了……」

  既然已經提起來,兩人才對此說了幾句,對於寧毅跟李師師,錦兒覺得有問題。當然這兩天只要涉及寧毅的事情,她都覺得有問題。而且寧毅早上走的時候好像跟小嬋說了,中午就會回來,結果這個時候了都不見人影,這個事情,她不知道該不該向雲竹姐打小報告。

  當然,就算她說起,雲竹姐恐怕也會說:「男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嘛。」男人有女人就沒有嗎?氣死了。

  說起寧毅,雲竹姐偶爾會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看看她,讓她覺得自己很糗,所以片刻之後,話題也就停了下來,錦兒坐不住,跑到旁邊看價值不菲的屏風,無意間,卻聽得外面那桌上的人正在說話,說的是什麼詩會的事情,神神秘秘的,然後又開始念詩。

  「……便是這首了……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尊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唷,詩還過得去嘛,汴梁這些無聊的傢伙整天就知道開詩會,不過玉簫金管……嘖,真輕浮。噁心!肯定是在含沙射影,寫詩的是個淫賊……她心中想著,那邊又是一陣嘰裡呱啦,然後道:「吶,來看看……看看這首的成色,真是厲害……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

  呀?這不是……那傢伙寫的詞麼?

  她微微一愣,然後回頭道:「雲竹姐雲竹姐你快來,有人抄寧毅的詞,不要臉……」她將雲竹叫過來,兩人站在屏風這邊,聽著那詞作被人搖頭晃腦地說完,然後又是一陣嘰裡呱啦的議論。

  「……諸位,我也是消息靈通,才剛剛拿到這兩首。聽說那時候師師姑娘也在,那人不止兩首,十幾首的詩詞砸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說不出話來了。此時還是中午在那翠微別苑剛剛發生,還沒有傳開,但到了晚上,估計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到了明天,嘖,那就是……整個端午的風頭啊,恐怕都要被壓下去嘍……」

  錦兒與雲竹對望一眼:「那傢伙……不是只是去看看李師師嗎,又弄出什麼事情來了?」

  雲竹想了一陣,搖頭,隨後噗的笑了出來。此時在這邊也聽不出些什麼來,兩人回到窗邊坐下,錦兒心中疑惑,像是被人撓癢癢一般:「明明不是說,就幾個人一起聚嗎……怎麼又弄出這種事了,他到底在幹嘛啊?砸了十多首?我的天吶……雲竹姐,你聽聽這首哦,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只是這一首,就能把人嚇死了吧……」

  她仰著頭,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的天哪,十多首,他在江寧都從沒這麼幹過……一下子全砸出來的話,那會變成什麼樣子啊……」對於寧毅的才學她是知道的,但一次砸出十多首詩詞,要是首首都有這麼誇張,那就不止是一個詩會的樣子了,想到這裡,她坐都有點坐不住,心中真想到場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副情景。

  「明天端午節啊,這傢伙做起事來……豈不是要把那些汴梁文人全都踩到腳下去嗎……誰惹得他這麼生氣啊……」如此說著,也有些興奮。

  雲竹顯然也在想那十多首詩詞一次出來的情景,不久之後,托著下巴笑了出來,看著錦兒。錦兒也偏頭看她,片刻之後,臉色微紅:「雲竹姐,你看我幹嘛……」

  「想起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了。」

  「嗯?」

  「我記得那次之前,他從河裡救了我,還幫我殺雞,跟錦兒你說過的了吧……」雲竹笑著回憶,頓了頓,「後來……那天我去金風樓教琴曲,錦兒你還拿了錢給我,我也是那天聽說了明月幾時有,當時正是中秋過後,傳得沸沸揚揚的,我當時心裡就想,這是個什麼人啊……後來我從金風樓裡出去,路上遇見了救我的人,過去向他道謝,他在買木炭做炭筆。走在路上以後,我才知道,他不叫呼延雷鋒,就叫做寧立恆……」

  有關雲竹與寧毅的認識,錦兒聽說過一些,也有些沒聽過。此時靜靜地聽雲竹姐說起,過得片刻,覺得雲竹姐以前也是聽說寧立恆寫詩,自己今天聽說了,這些興奮,好像的感覺,臉頓時紅了起來:「我、我……我,沒有啦,雲竹姐……」

  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不過在視野當中,東柱駕著馬車,已經從道路那邊回來了。

  寧毅從側門進了文匯樓,看來有些心情在考慮,直接進去院子。雲竹與錦兒走到二樓靠裡的走廊上,看見他跟小嬋說了幾句什麼,順便也到自己那邊院落看了一眼,大概是見自己兩人沒有在,便回去房間了。

  雲竹與錦兒下去之後,經過那邊院落的廊道,往門裡望去,只見寧毅正坐在書桌前寫東西,神情認真。這幾曰以來,兩人都知道他有許多事情要做,也常在書桌前認真地思考和工作,這是在江寧時,她們沒有聽說,也沒有見過的一面。

  方才在大廳間聽說的這事,顯然是他上午在那別院中做出來的,恐怕明天便要驚動整個汴梁。但這時看來,恐怕在他心中,根本也沒有佔據太多的位置,回來之後,他也就這樣的沉入工作和思考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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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三章 情之一字(二)

  寧毅這些天來的忙碌,是全都落在了身邊人的眼睛裡的。不過,下午聽說了那些事情之後,錦兒多少也有點心癢癢,如果是在江寧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寧毅多半是會過來跟她和雲竹姐說的,但是此時他忙起來,很顯然也沒有將此事掛在心頭。當然,就算他真過來說,錦兒也不太知道該如何與他交流。

  如此這般,吃過晚飯之後,錦兒與雲竹在院子裡玩繡球,拋來擋去,一次錦兒正挺起胸脯停住繡球,卻見寧毅出現在了那邊門口,她連忙將繡球抱住。雲竹也望過去時,寧毅在門口揮手笑了笑:「這兩天一直沒什麼空,明天端午節了,大家出去逛一逛,看看龍舟賽吧。」

  「好啊。」雲竹點頭道。

  「早些睡……還有你一起去哦,元寶兒。」

  「哼!」

  錦兒扭頭,寧毅笑了笑,轉身走了。眼見他這樣,錦兒有些生氣:「什麼叫還有我一起去,說得我好像會耍什麼小孩子脾氣一樣!」

  她跟雲竹投訴,雲竹笑道:「哦,原來不會嗎?」

  「當然不會……」錦兒扭頭咕噥。

  不過……那個寧毅還是沒有留下來跟她們說起白天的事情。

  錦兒有些失望,去到前方二樓大廳裡找了個有屏風的桌子喝茶,想要繼續聽白天裡的新聞,可惜汴梁之大,就算事情真的傳到了那些書生口中的「人盡皆知」,也不見得能在這嘈雜的夜晚茶樓間隨意聽到。她喝了一肚子水,回去時夜風輕撫。緩緩走過寧毅這邊院子時,一個個的燈籠正灑下馨黃色的光芒,院子裡月季花開了,在光芒裡像個病了的美人兒,她踱著步子,有些沒有精神,慢慢經過那房門時,偏過頭望進去,只見寧毅仍在那邊的書桌邊書寫。偶爾翻開旁邊寫好的看看,蹙著眉頭。

  可能這就是男人在做大事時專注的樣子吧……

  她心中這樣想著,沒有了之前的想要找茬抬槓的心情,甚至還不自覺地微微笑了笑。當然,不久之後。她走過房門後,心情還是低落的,因為這些事情,她有些不好面對雲竹姐,甚至於連面對著小嬋的時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她還想要教小嬋壓腿。將小丫鬟教成一個狐狸精後讓他家宅不寧的呢……

  如此過得不久,她在那邊院門經過時,無意間卻見到寧毅已經從房裡出來,似乎還換了一身衣服。正在跟小嬋說話,準備出門。

  「有些事情,今晚還要去一趟礬樓。」

  「哦……相公去見那位師師姑娘嗎?晚上回來嗎?」

  「當然回來的。」

  寧毅笑了笑,朝門外去了。

  自己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大事呢。哼!

  他今天白天寫了那麼多好詩給那狐媚子,這麼晚上過去。一準沒好事!就算他不想,那個李師師也不會放過他的……

  錦兒在那兒想來想去,頗為不爽,這天晚上到得快睡覺時,寧毅都還沒回來。她洗完澡,吹熄燈火與雲竹睡在床上,側身抱住身邊的雲竹,將手放在了雲竹的胸口上。雲竹只以為她是隨手摟著自己,抱錯了地方,輕輕地將她的手往下挪了挪,但是錦兒又挪了回去,隔著肚兜覆住雲竹的右邊胸部,還輕輕捏了捏,不肯放開了。雲竹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麼,笑了笑,將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就這樣睡了過去。

  錦兒卻沒能睡著,到得午夜時分,隔壁院子裡寧毅方才回來,她聽見那動靜,心裡想著寧毅跟李師師也許做了什麼壞事。當然,這種想法她自己也不怎麼信,不久之後才漸漸睡去,這天晚上輾轉反側,做了很多古怪的夢,第二天端午,起床時頂了黑眼圈,頗為憔悴。

  端午節從這天早上開始,就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寧毅抽了大半天的時間出來,一家人出去逛街、看龍舟賽、湊各種熱鬧,上午不久,郡主周佩也參與其中,到茶樓吃東西、聊天、猜謎語等等等等,到得下午,又去秦相府上登門拜訪。寧毅也大概說了說昨天在翠微別院那邊的來龍去脈,到得今日,其實已經能從別人口中聽說關於寧毅的隻言片語了。

  熱鬧總是一樣的熱鬧,對於端午節的慶祝,官府組織,皇室參與,也有各種花魁表演,晚上回到文匯樓,大夥兒聚在一塊吃了粽子。

  端午節過後,時間又回到平靜的線上了。這種平靜只是透在時間與日光裡的感覺,作為眾人主心骨的寧毅正在埋頭工作,於是對大伙來說,或許也有些沉悶。往日裡寧毅曾說過,邀人去不同的茶樓青樓,這些日子也停下來了。

  他的時間,顯得很趕,書寫著那些稿件,有時候會在院子裡思考半天,雲竹錦兒等人過來時,固然也會笑著聊幾句,但她們都能感覺到寧毅這段時間的忙碌,在這樣的忙碌與投入中,他顯然是想盡量分出時間來與她們閒聊,這也是一種關心吧,就連小嬋,最近也克制著不與寧毅閒聊太多。有時候雲竹或者錦兒半夜醒來,會看見這邊院子房間裡還亮著油燈的光芒,有時候是清晨,寧毅出來打拳,卻有些分不清他是起床了還是沒有睡。

  好在他練過武功,精神看來還是不錯。

  雲竹也會問他,是不是很忙,他則只是笑著說,快搞定了。

  外界的事情,被寧毅擋在了門外,詩會的事情傳出之後,文匯樓的老闆曾經特地登門拜訪,寧毅見了一面,此後據說什麼詩會上的幾個老頭要登門致歉,寧毅也見了一面,時間並不長。再接下來的,就全都拒之門外了。

  但汴梁城內,他的名氣終究還是漸漸傳開了。寧毅沒有時間事事親力親為的時候,家中的眾人。其實也在做著各自的事情。小嬋與蘇文昱蘇燕平他們得將新買下來的院子佈置起來。雲竹與錦兒這邊,也得去整理相府附近的那個要住的小院,有時候出門,能聽見有關端午節前那次詩會的事情。

  縱然端午節的表演上一眾花魁也表演出不少好的詩詞,但這一次汴梁的端午詩,終究還是被節前那次詩會的風采稍稍蓋了過去,十幾首風格各異的詩詞,加上那詩會上曲折的故事,在青樓茶肆間流傳著。說者、聽者,無不津津有味。回顧江寧時的情況,一首明月幾時有,一首青玉案後的節日情景,恍然間有異曲同工之感。即便來到汴梁,寧毅還是將那種一首壓全城的氣魄帶來了。

  這樣喧囂熱鬧的情景裡,作為詩作的作者,卻一直在客棧的院子裡處於閉關狀態,完全未與外界同步,想起來真是一件頗為複雜有趣的事情。而由於他的閉關,錦兒也有點陷入了這種情緒。

  當然。這時日裡有些讓錦兒覺得氣悶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寧毅偶爾也會出去,快去快回,目的地卻總是礬樓。顯然他與李師師聯繫不少。

  偶爾與雲竹出門,看東西,佈置院落。心中想的,是有些話沒跟寧毅說。她也不清楚自己具體想說什麼,但眼下的情景中。似乎就更加沒有說的機會了。

  晚上老有些睡不著,這天早晨醒來,又有些沒精神,雲竹姐今天與相府的芸娘約好了要出去,錦兒決定在家休息一天。早晨吃過早餐後,雲竹姐、小嬋、蘇文昱那些人先後出去了,她坐在簷下,看著漸烈的陽光將簷下的亮線朝這邊推過來,天光明媚而寧靜,蝴蝶飛過遠遠的簷角,蟬鳴聲響起來。她穿著模仿雲竹姐的白色的衣裙,走了一陣,又坐下來,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想起江寧的詩會、汴梁的詩會,她曾經聽過的,關於寧毅的一個個的傳說。嗯,一開始她也是聽說的,那個名字,可不像個傳說一樣麼,那時候她還在金風樓,還給雲竹姐送錢,當時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在這裡過這麼寧靜的一個上午吧。這樣想著,倒是忍不住哼了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手中做著手勢,輕輕地跳舞,不自覺的,歌聲就是寧毅曾經唱過的那個調子了,雲竹姐也唱過這歌,表演過,雲竹姐的性格與氣質最適合這首歌了,她的性子就有些跳,不太適合這些慢慢悠悠的,倒是沒想過,今天哼起來唱起來,仿著雲竹姐的舞,就覺得很投入……

  上午的時光悠然逝去。

  寧毅便在隔壁的院落房間裡寫東西,她是知道的。這兩個院子,就剩下他們兩人了,不自覺的,她端了茶水過去。客棧的小二雖然也可以使喚,但估計他會忘記喊。如此去到那邊,寧毅大概是暫時地離開了一下,她推開虛掩的門,過去那邊書桌上換茶水,果然,壺已經空了。她將茶壺換好,看看房間窗戶關著,光便有些暗,過去將窗戶打開,想看看狀況,風便吹了進來。

  寧毅放在桌上的一小疊稿紙,嘩啦就吹起來了。

  錦兒連忙關上窗戶,看著那些稿紙翩然落了半屋,連忙去撿起來,她知道寧毅這些天是很忙很忙地在寫這些東西的,這下可糟糕了。房間裡的撿起來後,還有幾張被吹到了屋外,她跑到院子裡將幾張收起,還有一張在空中被風吹著去往那邊的廊道,她連忙追過去,跨上廊道邊的矮欄杆往另一邊一躍。但不知道為什麼,腳上有些酸軟,輕輕躍起來,抓住了那張紙,身體卻摔了下去,腦袋碰在對面欄杆的木頭上,砰的響了一下。

  有點痛,還好不重。她心中想著,耳聽得寧毅的聲音陡然響起來:「怎麼了?」出現在那邊的寧毅飛快跑過來。

  錦兒從地上爬起來,舉著手上的稿紙,向他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我想給你換茶,但是不小心讓它們被吹飛了,我都撿回來了,你不要罵我。」

  身體爬到一半,半跪著想用力的時候,使不上力氣,眼睛裡的畫面晃了晃,不知道怎麼了,但在身體完全軟倒下去之前,寧毅過來抱住了她:「你搞什麼……」她聽見他有點凶。

  「我說了對不起了……你不要罵我了……」她想著,要說這句話……

  ****************

  之前倒是沒想過這首明月幾時有居然會適合錦兒,不過今天碼字的時候想起寧毅跟錦兒以前的一些劇情,不自覺地在哼,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穿著古裝白裙的女孩子在前面的屋簷下輕輕哼唱跳舞一樣,希望那種孤單清冷的感覺還是寫出來了。

  情之一字,最易傷人了,這句話應該還適合檀兒跟西瓜。

  ——最愛虐女角的香蕉大魔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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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四章 元寶兒,元錦兒。

    恍然間,回到那個雪夜了。

    周身的寒氣一波一波的,風吼過來,鵝毛大的雪花,冷到極處了,身體反而會熱起來,她擠在柴堆裡不肯出來,看見娘娘走過來了,嚎啕大哭:“為什麼是我啊?為什麼不是姐姐?為什麼是我啊?”

    那一年她五歲,但那個問題,確實是她該問的。

    她長在江南的小漁村邊,卻並非打漁為生,家裡有個姐姐,下面有個弟弟,她是姐姐的妹妹,弟弟的姐姐,排行第二。但不知道為什麼,地的收成還好,爹爹還在財主老爺的作坊裡幫工,家裡卻越來越窮了,只有五歲的她當時並不明白這些。只是那個人牙子第二次來到家裡的時候,便是那個大雪夜,她跑了出去,躲在房子外面的柴垛裡不敢回家,直到娘娘過來要將她找回去。

    “為什麼是我啊?”

    她哭著問,家裡人沒有說,可她就是知道一些什麼。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自己……要被送出去。雖然家裡很多東西都沒有,很窮,可她還是知道,只有呆在家裡是最好的,比外面都好。

    她知道送的不會是弟弟,可她不明白為什麼不是姐姐,雖然她也並不想姐姐離開……娘娘抱著她哭著說:“因為你聰明,你比姐姐聰明,你聰明,出去了,比姐姐有活路。你別怪你爹爹,你怪娘……”

    她一直記得母親哭著說的那句她比較聰明。她被賣掉了,幾次轉手,賣到青樓裡,訓練、打罵,飽一頓饑一頓,餓肚子。過了幾年,她長開了身條,樣貌清秀,也因為聰明,被好吃好喝地養起來了,還有老師來教她們儀態教養,教她們唸書,琴棋書畫。

    她一直記得爹爹和娘娘,記得那個大雪時的夜晚。那句你比較聰明,比姐姐有活路。她真正理解這些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要恨爹爹和娘娘,快到十三歲的時候,她在青樓中第一次作為清倌人露面待客。快到十五歲時。她身邊攢下的銅錢和碎銀子,終於換成了一個大大的銀元寶,也終於能夠得到妓院媽媽的正眼相待,給她一次回去省親的機會。

    她記得當時的楊媽媽對她說這件事時臉上只有睥睨和諷刺的表情,對於沒有價值的女子,楊媽媽一向是冷漠的,她心中也只有害怕而已。不能明白對方那一眼中的含義。她雙手裡握著、捧著那個元寶,甚至拜託金風樓的龜奴叔叔替她租了一輛小馬車,一路回去,那時候她沒有想好到底怎麼面對爹爹和娘娘。是恨他們還是原諒他們,她想著到了地方她就能想明白,她可以憑著那時候的心情,罵完他們掉頭離開一輩子也不再理會他們。又或者是將元寶兒留下,掉頭離開。從此一輩子也不理會他們。一隻元寶,五十兩銀子,夠一家人用很久了。

    可她沒能得到憎恨或是諒解的機會。

    爹爹去到山上砍柴,摔死了,弟弟生了場病,跟財主老爺家借了錢,病卻仍舊沒有治好,弟弟死後,娘娘也死了。她想起娘娘說的,你聰明,也許有一條活路。

    不過姐姐嫁給了財主老爺家的兒子當小妾,如今也還活著。

    於是她換了一身村人的衣裳,過去找姐姐,她沒有跟姐姐說她做了妓女的事情,財主老爺家的後院裡,姐姐沒有問她這麼些年來的經歷,一直說的,是她如今跟其它幾個小妾如何爭寵,看對方不順眼的事情,她受的欺負,讀了些書的丈夫還整天在鎮裡的窯子花錢,這類那類的事情。她沒有呆到中午就走了,因為財主老爺的兒子回來,看見了她,然後眼神就有些變了,之後姐姐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變化,開始遲疑和提防起來。

    她後來能夠在金風樓裡成為花魁,姐姐的樣貌也不差的,但是十年來的教養成了差異,她雖然穿著打補丁的衣服,比起姐姐來,也太惹眼了,姐姐……甚至有些怕自己留下來跟她爭寵。她捧著那只元寶兒,跟隨行的龜奴叔叔一道回金風樓,那個小漁村,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過。

    她是聰明人,能有一條活路。從那以後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要沿著這條活路開開心心地走下去,自己……至少比爹爹跟娘娘的一輩子過得好多了,她不再多想,開心起來,也許以後還會有個很厲害很厲害,家世又好的大才子把自己娶回家去,當個小妾,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當然,也有些東西,是她一直都有些憧憬的。

    那個叫雲竹的小姐姐,在她跟著老師唸書時就見到了,脾氣好,也肯幫助人,聽說她以前是官家的小姐,也許她身上帶著的,就是官家小姐的氣質吧,她沒有那樣的氣質,只是覺得……有些羨慕。

    當然,彼此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後來都在金風樓中當了清倌人,互相也只是點頭之交。錦兒覺得自己對她是有些憧憬,那種憧憬難以說得清楚。當然,金風樓中並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慣聶雲竹的做派,有的姑娘很敵視她,看不慣她的出身,看不慣她清高的做派,看不慣她不肯開心的樣子,看不慣她那樣不開心就能有比肩最紅花魁的名氣,就連媽媽楊秀紅,看起來對聶雲竹都是不滿意的,偶爾罵她一頓。

    解開心結、看清前路的元錦兒過得很快樂,身邊很快就有了更多更多的元寶兒,她只是看著這一切,放出心中一點點角落來憧憬那個叫聶雲竹的女人,然後與她保持淡然的點頭之交。後來聶雲竹果然離開金風樓了,楊媽媽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她的善心當然不會隨便亂髮,但對樓中這些有本領的女子是關心的。她曾經說過,在那樣的環境裡,如果自己還不爭氣,是不配活著的,而假如長得實在不漂亮,那也是老天爺不給飯吃。這樣的世間,莫怨莫尤了。

    她那樣罵來罵去,是想讓雲竹姐姐認清現實,選條容易的路走,可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即便如此,她還是給了雲竹來樓裡教琴的機會。

    不過,自己是不會走那條路的,雖然漸漸長大。能夠認清楚心裡憧憬的到底是些什麼,但那都是不必要的非分之想。自己很聰明,會一直從這條活路上走下去,或者,說自己是個功利的人也好。有時候覺得,爹爹跟娘娘將自己送出來,就是想讓自己活著,活著就好了……只是看見那聶雲竹過得窘迫時,又忍不住想要送些錢去……

    自己是功利之人,她這樣說服自己,可到得最後。聰明人還是忍不住多想。從金風樓裡出來,楊媽媽那個刀子嘴到底是高興還是失望呢?可能兩者皆有吧。在天上的爹爹和娘娘是怎樣想的呢?覺得自己做對了,還是會覺得自己放棄了活路?她不知道。

    但她過得很開心。能夠從那個環境裡一道出來的人,很容易變成親密的姐妹。相濡以沫,她從此將雲竹姐當成了最親的人。此後,還有那個會忽然出現或者消失的古古怪怪的男人,成為了她與雲竹姐之間的隔閡。可是也帶她看到了以前從未曾想過的風景。

    漸漸的……

    喜歡跟他鬥嘴。看他說笑話的樣子。沒有正經的樣子。喜歡看他因為自己佔據了雲竹姐而無奈的神情。喜歡看他因為自己的不注意占了雲竹姐便宜後得意的樣子。他知不知道那是自己故意的呢?

    喜歡看他在自己和雲竹姐面前從容的樣子。在別人面前從容的樣子。喜歡聽人說起他的新聞,聽人誇獎他的。喜歡他認真時的樣子。喜歡他在蘇家人面前保護自己和雲竹姐的樣子。喜歡又不喜歡他染著血時的樣子。他會不會知道自己喜歡他這麼多……

    也是因為他和雲竹姐。她漸漸地看見,原來在自己心裡,在那片風雪中站著的那個小女孩,她捧著她的元寶兒,一直在哭,她在自己的心裡,自己也許是很痛的。可惜,這小女孩自己看不到,這痛楚自己也感受不到。直到如今,才能夠漸漸地看見她,也是因為看見了她,她覺得,已經不再痛了。

    ***************

    “……沒什麼問題,是病也不是病。心情鬱結,氣血有點亂,有心事了,憋在心裡出不來,這幾天睡眠和飲食大概都有些影響,但看身體狀況還好,時間也不怎麼久。隨便開點藥,喝了就是騙一騙她……之前性格應該是比較活潑吧?”

    屋簷下,金光灑下來,背著藥箱的中年大夫如此說著,寧毅聽完,回頭望向房間裡,隨後點了點頭:“嗯,比較活潑……真沒事?”

    “這樣的心病,說大不大,不過要說小,有些其實也不小的,有的女子住在深宅大院的,心情鬱結,解不了,長久下去,也就是十年八年的命。”中年大夫八卦了一下,隨後笑著搖頭,“不過我看這位姑娘,應該沒這種事,你找到癥結,開導一下,飯吃得香,睡得香也就自然好了……藥方我待會讓人送來,先告辭了。”

    “這是診金……謝了。慢走。”寧毅從衣袖裡拿出銀子,隨後拱手目送那大夫遠去,他站在那屋簷下望著房間裡床上還在昏睡的女子,片刻,抬了抬頭,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地呼出來,舉步朝裡面走去。

    “真是的……”

    ***************

    醒來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做了那個長長的夢。睜開眼睛,明朗的日光照在門口,光的粉末在空氣裡打著旋兒,另一邊的窗戶也開了,風吹進來,涼爽而明亮的感覺,拂動書本和紙張,嘩啦啦的輕響。

    然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睡的,是寧毅這邊房間的床上,額頭上似乎還蓋了一塊濕毛巾,微涼的感覺,很舒服,不過之前撞到的地方,依舊還有些痛感,恐怕起了個包了。

    偏過頭去,寧毅正坐在桌邊整理他的稿子。錦兒回想起自己弄亂對方書稿的事情,有點心虛,於是她不敢亂動,悄悄地閉上眼睛,裝作自己沒有醒來。

    也不純是因為稿子的事情而覺得無法面對他,既然這樣,先把頭紮到土裡裝作天下太平就好了……

    她心中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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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4 22:17:32
第三九五章 笨拙(上)

    蟬鳴隨著風聲自遠處傳來,房間裡有些安靜,能夠聽到的,是寧毅坐在那兒翻動稿紙的聲音,偶爾聽見墨塊在硯台裡不急不緩地磨了幾下,但她沒怎麼聽見動筆的聲音。

    腳步聲漸漸地過來,她躺在那兒,感到男人在旁邊坐下了,拿起她額上的毛巾,探了探額頭,然後用毛巾隨意擦了擦她臉上,起身離開。

    水盆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錦兒只好繼續裝睡。房間裡,男人洗乾淨毛巾,大概還在那站了一會兒,隨後來回踱步。

    此時房間只有兩人,她沒有醒來,他也就只好清閒一下,或者做自己的事。偶爾聽見男子低哼的歌聲,像是搖籃曲一般,隨意的詞曲,歌詞有的她倒是聽過,有的則沒有。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這麼慷慨的句子,被他哼得像是睡前兒歌一般,倒也真是有些古怪。不過,房間裡的時間,就在這樣清閒的氛圍下一點一滴的過去。有時候錦兒心想,乾脆就這樣睡過去算了,然而此時心裡雖然平靜,卻也睡不過去,周圍空蕩蕩的,房間裡的一靜一動,他的一靜一動,都能夠聽得仔細,如此一來,他哼出的歌兒,走下的步子,都像是有回音了一般。

    好奇怪的夏天啊……

    她在心裡想,過得一陣,便聽得他在她身邊坐下,大概在側著臉看她:“怎麼……”他咕噥了一些什麼,只是聽不清楚,走開時。又聽得他道:“庸醫……”

    水聲又響起來,毛巾回來了,擦她額頭上臉上微微滲出的汗珠。先前倒並不覺得有什麼,這時候確實有點熱,要保持身體一直不動,身上還被他蓋了床毯子,她感到寧毅在為她擦汗,然後將毛巾蓋在額頭上,清涼的感覺傳來。身上卻愈發熱了。好在寧毅隨後替她掀開了毯子。

    風吹過窗戶,穿過房間,帶來涼爽。寧毅坐在她旁邊沒有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先前蓋在身上的毯子一旦被掀走。立刻感到的反倒是身體上衣物的單薄,她忽然間甚至有種衣服被扒光的感覺,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一絲不掛地躺在他旁邊。

    但當然,衣服還在,只是片刻之後,聽得寧毅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她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寧毅發現什麼,不久,寧毅的手伸過來,落的位置是……她的衣領。

    咚咚咚……他要幹什麼……

    她心中忐忑。但隨即,寧毅已經解開了她上身第一個衣鈕,然後將領子拉開了一點。反應過來寧毅是察覺到她呼吸的急促時,那隻手的動作又停了停。然後挪開了。

    衣領只敞開了一點點,應該是看不見肚兜的。她心中第一個閃過的是這個念頭,隨即而來的是:假如他剛才不是為了給自己鬆開衣領,而真是要脫掉自己的衣服,不論是為著怎樣的想法,自己會不會繼續裝下去呢。這個問題心頭只能提出來,實際上是不好去想的。也在此時,寧毅坐在那邊嘆了口氣,似乎……這樣照顧一個女孩子,也讓他有些悶了。

    “病嬌……”錦兒聽他輕輕說了一句,聽來是自言自語,“還說要跟我搶女人……”

    錦兒也對自己今天一下子撞暈掉覺得有點糗,但此時聽他這樣說,卻不免在心中腹誹一下,想著自己努了努嘴對他不屑的樣子。過得片刻,身邊的寧毅站起來了。

    “平時裡活潑成那樣,這種事情,說完以後就跟個鴕鳥一樣……”他走去書桌邊,絮絮叨叨的,錦兒彷彿能看見他的搖頭和臉上的無奈,“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不擅長啊……私下裡都被蘇文昱那幫傢伙笑了,現在都還不知道怎麼對雲竹交代……”

    那我也不知道怎麼對雲竹姐交代啊……她心中委屈。

    “汴梁的事情,我也很麻煩啊,過幾天也許就要走了,有些事情還沒完全理出頭緒來,你還一天到晚給我板著個臉……那個什麼就了不起啊,我又沒欠你的……唉……”

    錦兒覺得有點不對,寧毅自言自語地,又過來了,拿走她額頭上的毛巾,放到不遠處的臉盆裡。

    “現在還動不動就暈過去,不醒來,害我以為剛才那個庸醫嚇我,解你衣鈕時你手上動了一下,被我看到了啊……你要是還裝,待會我過來就真的把你脫光……”

    寧毅在那兒洗著毛巾,錦兒一個激靈,在床上睜開了眼睛,她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但隨後坐了起來,低著頭手指捏在一起,寧毅端著水盆要出去的時候,她猛地咬了咬下唇,跳下床來,鞋都沒穿好,低頭朝門外衝去。這個反應寧毅也嚇了一跳,連忙將水盆放下,衝過去抓她:“喂。”

    他一把抓住錦兒的右手:“喂,我想的不是這個反應啊……你幹嘛……”錦兒掙扎幾下,回過頭來,左手手背遮著口鼻,眼裡已經有眼淚流出來,委屈極了,手上也晃得激烈,哽咽地說:“反正就是我的錯了!反正就是我的錯了!你放開我,我不要在這裡,放開啊……”

    她不是大喊,但哽咽的聲音哭得卻極是淒然,右手猛晃,不顧一切地想要抽出去,寧毅抓住了哪裡會放,兩人的力氣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喂,我……說錯話了好不好……”

    “放開我,你沒說錯……你放開我……”

    “呃,我只是想說點有道理的話讓你不再裝睡,肯跟我談而已啊,怎麼變成這樣……喂……”

    “反正是我說喜歡你的,才變成這樣,都是我任性,我不喜歡了好不好,你放開……”

    寧毅一陣頭痛,看來自己在泡妞上確實天賦不夠。又或者跟錦兒這邊范沖?原本想說點顯得自己很有風度內涵的話,調侃一下她又讓她肯跟自己聊,卻不想此時錦兒掙扎激烈,根本不肯停下。

    她原本也是挺有氣質,此時卻甚至背過身去,跨著步子要拔河一樣的往前逃,腳下匆匆套上的綉鞋都被踢飛了,砰的趴倒在地上,流著眼淚繼續掙扎。寧毅有些無奈,放開她的手讓她爬起來:“你聽我說。”

    “我不聽。”

    她滿臉眼淚,回答得乾脆,起身便跑,出了門在廊道上跑出幾步。陡然間,身子被後方過來的寧毅攔腰抱起,這一次,寧毅沒有說話,就那樣將她抱了回去。

    “我要跟你說!”

    “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

    抗議聲中,錦兒被扔到床上,寧毅陰沉了臉。對於這個都把自己憋出病來卻還要這樣的少女頗為頭疼,雖然也是自己沒找到更好的辦法:“我說了……不要鬧了!”“就要鬧!”少女扭來扭去中,啪的一聲響起在她的屁股上。

    她趴在那兒愣了愣,大概沒想過寧毅會對她這樣。第二下、第三下之後,客棧的房間裡,少女“哇——”的哭了出來。

    “我不說我不說……”

    她哭鬧著,想要伸手到背後擋住寧毅。哪裡擋得住,屁股上還是被啪啪啪的打。

    “哇。你打我……”

    “我不喜歡你了你放開我……”

    抵抗一陣,毫無效果之後,錦兒就只是趴在那兒哭喊了:“我不喜歡你了,我不喜歡你了,你放開我,我不說了,哇……你別打我了……”

    寧毅下手當然不會重,但這種事情給人的衝擊或許不在痛感上,他此時臉色也有些不好,打了幾下之後,錦兒完全放棄反抗,就那樣哭著挨揍,他便也吸了一口氣,坐到旁邊,聽著錦兒喊已經不喜歡他的話:“哦,不喜歡了啊……”

    錦兒趴在那兒哭了片刻,寧毅的手還停在她的屁股上,她哽咽抽泣一陣,開口繼續哭,說的卻是:“喜歡……我喜歡你……”

    寧毅偏了偏頭,此時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首先還是將手掌挪開了:“我不想再鬧來鬧去了,你總得跟我談談……”

    “我不想談……”錦兒哭著低聲說,眼見寧毅偏著頭將目光望過來,她猛地一縮頭,哭道:“談啊、談啊……嗚……”吸著鼻子,看見寧毅一副頭痛的樣子,咽聲道:“痛……”

    “呃……那……”寧毅坐在旁邊皺著眉頭,無奈得一塌糊塗,片刻,用手撐了撐額頭,“那……現在到底談些什麼……”錦兒趴在那兒還在哭,偏頭看著他,哭一陣子,將手附在嘴邊,似乎又有點笑的樣子,維持一陣又哭又笑的情緒,隨後又是捂著嘴真心的哇哇哭出來,寧毅都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在傷心還是已經肯跟自己和好。如此哭了一陣,她兩隻手用手肘撐著,要往床上爬上去,寧毅看著:“等等。”

    錦兒:“嗯。”趴在那兒不再動了,鼻尖抽泣。

    “翻過來啊。”

    錦兒聽話地將身子坐起來,大概臀部有些痛,她將雙腿伸直了承受一點點力量。她方才跳下床就跑,後來又掙扎得厲害,綉鞋都給踢掉,此時赤足之上全是泥灰,黑一塊灰一塊的。

    她也不清楚寧毅要幹嘛,直到寧毅將桌上的水盆拿了過來放在床邊,然後蹲在那兒。她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手伸上來,握住了她的足踝,讓她浸近水裡,少女的身子縮了縮。

    “女孩子的腳,是不能亂碰的……”

    她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寧毅抬頭看她一眼。

    “金風樓裡……梳攏了的女子,也是不太給人碰的……”

    雖然低聲說著這樣的話,她此時坐在床邊,雙足被眼前的男人握在手中,沒有絲毫的反抗。

    “幫你拖鞋的時候就已經碰過了。”直到這句沒什麼人情味的話傳過來,錦兒嘴巴一扁,浸在水中的雙足才掙了一掙,然而被寧毅雙手按住以後,便沒有再掙扎了。

    她看著寧毅低頭為她清洗雙足的動作,雙手撐在身後,眼淚又流出來了。

    就那樣一邊流著眼淚一邊靜靜地看著這件讓她感到有些溫暖的,又等同於正在強暴著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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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2:09:13
第三九六章 笨拙(下)
               
  不久之後,出去倒了水的寧毅拿著另一塊毛巾從門口進來,看見錦兒正趴在床邊,努力地朝著一個方向伸手。見他進來了,才又往後退了退,屈著膝在床上坐起來,雙手抱著膝蓋,白裙的掩蓋下,纖秀的赤足露出一小截來。寧毅將她伸手方向的繡鞋踢過去,走到床邊,將毛巾覆到她的臉上,另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用力地給她擦臉。

  方才哭成淚人,臉上也顯得有些悽慘,此時被寧毅用力擦了一會兒,再放開時才顯出清秀細緻的臉蛋,甚至變得紅撲撲的,只有那鼓起的腮幫在無聲地說著這一下有點痛。

  寧毅不理她,出去,再進來,少女正滾到床鋪的裡側,眼睛看看牆壁,看看天花板,然後看著寧毅進來,眼裡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吸了吸鼻子。

  寧毅還在心頭想著該說些什麼,錦兒也就開了口:「我把你的那些稿紙弄亂了,會不會有事啊?」

  「嗯?」寧毅偏過頭看書桌上的那些東西,隨後搖頭,「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弄亂了也整理得起來的。」

  「但是你這些天都在寫,肯定很重要……」

  「看什麼概念吧。」寧毅笑了笑,「真的沒事,雖然以後作用也許很大,不過……」這些東西在以後的事情裡作用當然很大,但在他而言,卻絕對是不可能比過身邊這些人重要的。這話說起來有些肉麻,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表達。

  錦兒卻顯然是能夠明白的。此時蜷著雙腿微微側著身子坐起來:「我以前聽說,真正做事的時候,寫在紙上的東西沒什麼用的……」

  「呵。」寧毅笑了起來,「有些事情確實是要先做過再說,但如果真是很大的一個構架,又有些能參考的標準的話,先期計劃還是很重要的。」

  說起來,雖然他用近乎蠻橫的態度逼著錦兒要跟他談,錦兒也答應了,但真在此時。他還是有些尷尬的。不太確定能談些什麼。感情上、家庭上的事,是他想要真誠對待的,不過與蘇檀兒是先有了夫妻名分,然後有的感情。與云竹是久而久之的水到渠成。與小嬋之間就更加是不需要太多正式的討論。此時對錦兒能說些什麼,兩個人如果要這樣正式確定一段感情,應該說點什麼。他有點為難。

  總不成是說些以後生活的展望,喜歡上以後陪她多久這類事情。在現代或許有點靠譜,目前就有些不倫不類。而且他不能確定這樣是否就算是解決了問題。

  云竹那邊也好,檀兒小嬋那邊也罷,說起來,自己如果真的要留錦兒在身邊,哪一邊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她們不會太過阻礙此事是她們諒解的權力,自己這邊卻不能將其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來處理,這是自己該有的自知和對她們的尊敬。畢竟世界上的事,他人願意給予的善意,是一種人情,感恩也好慚愧也罷,都是該有的自覺,假如接受人情的人將之當成了理所當然,甚至於認為自己可以主動伸手時,總是會被人厭惡的,寧毅若那樣做,也就近乎無恥了。

  如何交代這件事,這幾天他就連在最柔婉的云竹那邊,都不太好主動提起。或許云竹那邊,也正是以一種善意的心態在看他和錦兒的笑話吧。這樣的尷尬,錦兒多半也有。就稿紙的事情說了兩句,寧毅終於笑道:「喂,你說的事情……等我從山東回來,再解決吧。」

  時間已經快到午間,遠處傳來蟬鳴,也有人聲,他聲音不高,錦兒還沒有說話,寧毅又笑著看她:「反正……你也是不打算離開你云竹姐了是吧。」

  「我又……不要你花錢養。」寧毅那邊說的第二句話,終於算是主動認可了兩人的關係,錦兒便也點頭,隨後出口的,倒也有幾分傲嬌。寧毅那邊笑了笑,待到房間裡安靜下來,這段對話,就像是一家人在商量簡單事情的口吻了。

  往日裡與云竹、與錦兒來往,雖然偶爾因為云竹,兩人會有些抬槓拌嘴,但真要說起來,彼此相處,也就是眼前這樣說話的感覺而已。寧毅的心思或許複雜,但是在云竹與錦兒這些人的面前,說起話來是單純坦誠的。因此彼此來往也犯不著猜來猜去那樣麻煩。

  這幾天裡的事情,寧毅與錦兒彼此之間都有些尷尬,但主要卻是在別人身上,寧毅不知道該如何跟小嬋、云竹交代,錦兒在面對云竹時,心底也多少有些為難。錦兒心中的事情解決不了,便只好沖寧毅撒氣,當然,她多少也是有些忐忑於寧毅的回答的。但只要寧毅這邊願意做回答,又或者是強勢些,像今天一樣將她抓過來打一頓,她對寧毅,終究是沒那麼抗拒的。

  之前就算要談,家中其餘人都在,兩人為此多少也有些內疚,這也是為什麼錦兒看到他多少要跑掉的原因。今天大夥兒都出去了,私下裡才能真正變得坦率些。寧毅坐在椅子上,看著床上蜷腿坐著的錦兒,安靜片刻之後,又覺得自己方才那樣模棱兩可地做表示,未免有些不地道。

  他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用自己比較擅長的方式來確定一次:「其實……我是有點尷尬,所以說你是不打算離開云竹。事實上……真像是以前那樣的三個人相處,我是很高興的。」

  四目相對,錦兒看著他微微有些認真的眼神,有點奇怪,然後點頭:「嗯。」

  寧毅倒是覺得自己有點詞不達意,他想了想,站起來:「我是說……也不是因為三個人在一起習慣了,我今天才說這個……當然我也沒說從山東回來要怎麼樣,但事情到時候肯定會想辦法解決。至於你說的喜歡的事情。不是因為云竹我才說這些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你覺得跟云竹有什麼關係……呃,你聽不懂吧?」

  錦兒坐在那兒看著他,眨著眼睛,過得好半晌,有些遲疑的緩緩搖頭:「嗯……不……嗯,不……懂。」搖到半半,神色複雜地變成點頭,「懂……嗯。懂啊。」她確定一下。繼續望向寧毅。寧毅愣了愣。

  「……懂?」他頗為奇怪,「我說的那個……應該沒說清楚……你……真的聽懂了?」

  「懂……」錦兒點頭,目光沒有離開他,過得片刻。嘴唇動了動。「……吧。」

  「……」寧毅站在那兒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實際上他想要說的也就是一句「我喜歡你是因為我確實喜歡你這個人,不是因為任何其他原因要把你留下。」作為一個現代人,他覺得這一點對女孩子來說好像很重要。只不過。真要放到嘴裡,實在是有些肉麻。

  另一方面,眼下也還沒有取得檀兒、云竹兩邊的諒解,開口就跟錦兒說,到時候要把你娶進門當小妾什麼的,也是有點不好的。所以他跟錦兒說的是山東回來以後解決這件事,雖然問題應該不大,但到時候會是個什麼狀態,終究是那時候的事了。

  寧毅希望錦兒能夠明白自己願意對她做出承諾的心思,另一方面,表白太過肉麻,在他這種狀態下又覺得輕浮。乾脆想要弄清條理,一五一十地簡直是想要做成商業談判,最後倒是連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表達了一些什麼。好在錦兒此時坐在那兒望著他,也沒有笑出來,寧毅吐出一口氣,再度坐下,看著錦兒自嘲地笑了笑。

  「那我……就當明白了?」

  「嗯。」錦兒點頭。事實上,對於寧毅的意思,她多少還是能夠明白的,只不過就是不太理解此時寧毅為什麼花這麼大的力氣來解釋這個。

  她自小居於青樓,才子佳人之間的事情,雖然一開始也是彼此試探猜測,你進我就退,但只要進入到真正表白的階段,接下來其實是挺簡單的。這年代的女子,已經喜歡了一個人,哪裡還有那麼多二次選擇的機會,那怕青樓女子也是如此。一旦確定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接下來,直接把人帶走也就成了,只要有行動,哪裡用得著說那麼清楚。

  錦兒性子直爽一點,但絕不是什麼大大咧咧的人,蘇文昱對她有意思,她立刻就能不傷人地做出拒絕。今天會被寧毅這樣子抱過來扔在床上打一頓,然後由他擺佈自己,她沒有拚死反抗,就已經是一種態度了。事實上,從一開始錦兒雖然是跟寧毅賭氣,但她心中何嘗不明白事情不在寧毅身上,寧毅表現得這麼強勢的時候,她這氣自然就賭不下去了。當然,寧毅會對她做那些事情,她終究還是很害羞的。

  對這年代的女子,喜歡的理由大可不必那麼清晰,只要喜歡的不是你的錢。我喜歡你才學,喜歡你氣質,喜歡你漂亮,哪怕我喜歡你在床上的樣子,都可以。至於我喜歡的是真實的你這類充滿西方哲學思辨,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個體類型的理由,錦兒多少會明白,只是未必會理解寧毅把這件事單獨出來說的意義。

  在她而言,寧毅點頭說過那幾句話以後,就已經包含了幾層意思:從山東回來,大家就不糾結了,自己跟云竹姐會在一起,不管是以他的女人的身份還是怎樣的關係,這層關係既然有了,其餘的事情也就方便得多,自己不用避開他跟云竹姐的親密了,三個人都可以開開心心地過下去。至於其它的一些自己的身體是他的了這類瑣事,當然是毋庸置疑沒必要多想的,隨他喜歡怎樣自己就怎樣,用不著討論,天經地義。

  說完這些,房間裡便再度安靜下來,這場比較拙劣的表白剛剛進行完,氣氛也是有些曖昧的。錦兒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再說話,挪到床邊在他的注視下開始穿起鞋襪,寧毅見她側著身子的樣子,皺了皺眉:「剛才那個……還痛嗎?」

  錦兒低著頭,動作停了停,片刻後輕聲道:「其實……我也知道這幾天讓你很煩……」

  「呃?」

  「……也不是你的錯,你最近事情這麼多,我還一直跟你賭氣。剛才你發現我裝暈,我不好意思,所以才想跑的,我也知道有點無理取鬧……」

  「不管怎麼樣,那樣總是……」寧毅搖了搖頭,想要道歉,本來是件尷尬的事情,如果能這樣自然地道歉,是件好事,只是錦兒那邊,話也沒有說完。

  「其實以前在金風樓,我知道有些客人,也喜歡打人,有些還會把人綁起來。他們平日裡都是因為事情多,心情煩悶,立恆你……喜歡這個……」她聲音減低,咬著嘴唇,「……也沒什麼奇怪的……」

  「……啊?」寧毅微微愣了愣,「什麼叫我喜歡這個……我剛才不是……」

  錦兒看他一眼:「但是……你最近事情都這麼多,也許是心情不好,想要……打人……」

  寧毅的手在空中停了停,看著錦兒臉色緋紅的樣子,片刻,又看看自己的手,回憶了一下,神情複雜,摸了摸下巴:「呃……如果是……也說不定……」

  說起這樣的事情來,兩人多少也有些尷尬,錦兒坐在床邊俯著身子低著頭,挪動手指將繡鞋給自己穿上,垂下的發絲遮擋的臉蛋,紅得像西紅柿一樣。

  「我、我在金風樓,知道很多這些事的……」低頭間,那話語細若蚊蠅,她一面說,一面在床邊站起身來了,手指在身前絞著,背對這邊,「立恆你……要是想的話,我會忍著的,你不要去打云竹姐……還有我會很多姿勢……可以……做給你看……我、我先過去了啊……」

  這話說完,錦兒離開房間,寧毅坐在那兒愣了半晌,臉色複雜,隨後「哈哈」一聲笑了出來,他伸手摀住額頭,像是經歷了最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的笑。

  真是一場……拙劣的表白,堪稱代表作了。

  哪怕到很多年後,自己也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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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6 21:28:04
第三九七章 郭藥師


錦兒快步走出了房間,轉到走廊上,周圍沒人了,臉上的滾燙漸褪,她忍不住捂著嘴抬頭笑,陽光明媚,自視野上方落下來。

雖然知道在立恒去山東之前,對這件事多少還是得談一次,此時提前取得了諒解,還是讓她感到高興。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回那邊院落,自己與雲竹姐的房間裡。進門之後,才忍不住握起拳頭在身前,跳了起來,像小僵屍一樣興奮的跳了幾下,腳底陡然踩在裙擺上。

“啊……”呼——嘩——砰——“什麼事?”

甯毅疑惑的聲音傳來。

“沒、沒事!”

房間的床上,錦兒翻過身來,躺在那兒,陽光從門外、窗外照射進來,房間裡凳子倒了,蚊帳被拉塌,在床上倒了半邊。陽光照在這個平素活潑爽朗的少女晶瑩的臉上,照在她白色的衣裙與身體上。她微微張開嘴,看著天花板,就那樣躺了好一陣,然後有些遲疑地將雙手合十,舉在唇邊,閉上眼睛。

“爹爹、娘娘……你們看到了嗎……錦兒有人要了……你們在天之靈……要保佑他……”

她喃喃說著話,一滴眼淚自眼角沁出來,劃過側臉,輕柔地滴落……窗外,正是一片陽光明媚。

而我們的目光,轉向北地。

武朝,景翰帝十年五月初八這個汴梁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我們的視線穿過荒原大河、崇山峻嶺,一路向北,燕雲十六州,恩州境內,烏雲聚集在我們視野下方那片灰濛濛的天空上,穿過烏雲,天空之下,是一片大雨。

山林、城市、蜿蜒的道路、分佈在雨幕中的破舊村莊,以及流過前方山野的河流。位於一座小城南面,鉛青色的軍營裡正是一片肅殺森嚴之色,士兵巡邏、車馬來去,帶起水花與泥濘,這樣的天氣裡,大部分的士兵還是在營帳裡呆著,等待雨停,再行操練。臨近正午,軍營當中的大帳賬簾陡然被掀開,一名身材高大的遼東漢子帶著渾身的雨水大步進來。

大帳中央,那明顯是軍隊首領,身挎長刀的將領正在桌邊看一張地圖,他身上此時寶刀甲胄,華麗森然,但看起來,卻似乎因為穿的時間還不長,有幾分不太融洽的氣質。但若只說這中年將領,樣貌端方、身形魁梧、目光穩重,便知其領軍有年,頗有氣勢,只是雖然如此,卻還沒有養成暴發戶的氣質而已。

他此時正在跟周圍幾名將領朝地圖上指指點點,佈置軍務。從門口進來那漢子想是這軍隊的核心之人,身上帶著雨水哈哈大笑:“大哥!蕭幹那廝又遣人送東西來了,還讓信使送來一封信。照你說的,東西留下,信使讓老子給打發走了。信在這裡……”他將一封信函扔在桌上,隨後看那地圖,“怎麼樣,這事情商量好了?照我說,遼人如此境況,哪用商量,直接打過去就行了!武人二十萬大軍呢!”

“哈哈,你就知道說蠢話!”

那將領一笑,拿起桌上信函,回身幾步,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方才將信函撕開。那方才進來的漢子笑道:“大哥,我說得不對嗎,要不是遼人兵敗如山,他們何必這樣給咱們送東西,大哥,信裡說什麼呢?”

“文縐縐的……”將領看了幾眼,順手將信函扔掉,“你們自己看啊。”

“我又不怎麼識字……”旁邊的漢子撿起那信,卻沒什麼人看,大抵知道上方的大哥會說出來。

上方將領搖了搖頭,冷笑道:“遼人,向武朝、金朝上表稱臣了。”

“啊?”幾名將領愣了愣,“武朝會答應嗎?”“難說。”“他們可要面子。”

幾人議論中,上方那大將站了起來:“答應了也會打!”他揮了揮手,“遼人已經被金人打得沒有辦法了,這次童樞密率軍北上,此地軍隊已有二十余萬,豈會一箭不射就走?肖婆典聰明,諸方稱降想要拖延時間,給我們東西,信裡便是說,我等歸附武朝之事,絕不追究。武、遼二朝乃兄弟之邦,我等便是去了武朝,也只是去了兄長那邊,信裡還說,只要我等這次肯坐望其變,不參與其中,來日必有重謝……”

脫離遼國,降于武朝,這將領便是常勝軍的郭藥師,他此時笑了笑,吐出一口口水,走到桌邊:“當我是傻子麼,東西我要,武朝的功名,我們也要!此時既已投靠武朝,首先我便要拿下燕京!這件事,當今聖上那邊,也想很久了……對了,今晚宴席準備好了嗎?前幾天來的那位文官,咱們得伺候好了。”

“準備了。”其中一名將領點頭道,“歌姬、吃的、表演,都準備好了。不過那傢伙文縐縐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對咱們還唯唯諾諾,不明白大哥你幹嘛這麼看重他,每次見他都自貶身價……”

“你們知道什麼。”郭藥師笑了笑,“人家官大著呢,你看他現在敬咱們,那是因為咱們炙手可熱,要是這熱乎勁過去了,我告訴你們,南邊,文官比武官大!人家過來,是來節制我們的,不要沒有自知之明……”

他說著,低頭將一面小旗子放到地圖上去,自言自語道,“反正……那也是有大學問的人,敬著點總沒壞處。今晚把蕭幹送來的東西送一半給他……另外一半給童樞密、劉統制他們送過去,順便我們自己貼點土產……哎,你們說這些讀書人送禮,會不會有點什麼講究啊……咱們北方人,別讓人說成是土包子……”

他說著這話,其餘幾人面面相覷,自然不知道讀書人該怎麼送禮才好。有人遲疑道:“既然這樣,大哥,咱們幹嗎選武朝啊……”

其餘人附和:“對啊。”

郭藥師抬起頭來看他們一眼:“一點點的麻煩而已,哪裡沒有。我問你們,錦上添花好呢?還是雪中送炭能被人記著?”

他頓了頓:“金人現在都快把遼國打下一半了,女真那幫人,誰他媽不是瘋子?我們過去,你能幹過他們,能幹過幾個也不會被他們重視?武朝就不同了,燕雲十六州,他們想收回去想了兩百年了,咱們一去,他們立刻收回兩個,誰敢不重視咱們。接下來,咱們首先就攻燕京,蕭幹腹背受敵,根本來不及回援,燕雲十六州,幫著掃一片。武朝人,會記得咱們的。”

“叫我們過去的人,早就來了。知道為什麼是這個時候?武朝之前大敗,十萬人輸給一萬人,這種事情,不會太多了,可是他們那邊人的信心還是已經被打掉,童樞密率軍北上,沒取得勝仗之前,咱們就是雪中送炭。這之後,借這二十萬人的勢,掃蕩整個北方,收燕雲十六州。就算功勞大部分給童樞密,告訴你們,名氣大部分可是我們的!”

他笑著,將旗子一堆堆地撥在地圖上:“以後的事情,我也替大家想好了。二十萬人壓過來,遼人目前是擋不住的,可他們肯定沒有咱們能打。伐遼之後,女真人有多凶你們不是不知道,他們人少,打不到南邊去,可是想要守住燕雲十六州,一定要有能打的人。各位兄弟,你們負責打仗,有什麼壓力我替你們頂住,但咱們常勝軍,要打成武朝軍隊裡最能打的一支,以後在這裡開牙建府,擋住女真人!大家都能光宗耀祖,只要咱們一直有用,那些文臣就節制不了咱們,也沒人能給你們氣受……遼東男兒,富貴刀上取。”

他這樣一番說辭,眾人都興奮起來。常勝軍前身怨軍,本來是遼東饑民中選拔組建出來,建成之後,雖然能打,但一直受遼人忌憚,過得也並不是很舒心的。倒是在投降武朝之後的這段時間裡,真正享受到了香饃饃的待遇,這時候想不到老大已經為他們想得如此之遠,開牙建府?光宗耀祖?

一群人議論紛紛之中,郭藥師又笑著擺了擺手:“還有、還有,之所以投武朝呢,因為咱們在這邊,對於南方繁華,早就聽說過了,一直羡慕,也沒怎麼看到過。咱們之前遼國五京,說是什麼花花世界,告訴你們,差遠了!南朝那才是真正的繁華,什麼汴梁、江甯、姑蘇、杭州……那邊的地方啊,東西漂亮得……還有姑娘,身子都跟水一樣滑……”

對男人終究說起這個最有共鳴,眾人哈哈大笑,一陣猥瑣。郭藥師正了正容色。

“到時候有機會,大傢伙兄弟,都到南邊娶個姑娘成個家,生出來孩子,便不在這邊餓肚子了。從小啊,讀點聖賢書什麼的……老了呢,打不動了,到南邊宅子裡養養,算是像讀書人嘴巴裡說的頤養天年,那這輩子,真的就值了……”

他說著這些,低頭笑了笑,然後砰的一拳轟在桌子上,抬起頭時,目光凶戾:“那在這之前!打仗!打勝仗!最能打!這就是咱們要做的事情!我也已經跟燕京城裡幾個幫主老大聯繫了。接下來只要能說服童樞密和劉統制,立刻可以出兵,先以輕騎破城!肖婆典反應過來時,城已經是我們的!拿下燕京,就是我們的進身之階!今晚我宴請那位大人,說服童樞密他們,也得他幫忙。他不敢辱你們,你們也不要給他臉色看,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了老大。”

“我們把他當親爹一樣。”

“哈哈哈哈……”

眾人笑著打鬧,口中還在說以後的遠景。郭藥師隨手拿了個東西往他們扔,笑駡道:“滾!心裡多想想燕京的事情,多練兵!打仗大家上,雜七雜八的事情,我這個當老大的自然會擺平!走吧!”

將一幫小弟從營帳裡趕了出去,大帳之中便安靜下來了。郭藥師站在那裡,想著這整件事,右手握起拳頭,砸在了左手手心上,微微抬起了頭,目光傲岸。片刻,拳頭又砸了一下。他們降武還未久,常勝軍進入順境之中也還不久,無論如何,做出這樣大的決定之後,作為最高將領,帶著這麼一大群人吃飯,也並不安穩。但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他如此想著,點了點頭,躊躇滿志。

砰!

拳頭握在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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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5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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