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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君王社稷》第六三五章 凌空半步 刀向何方(上)
長街之上的吵嚷還在繼續,成舟海以及秦紹俞等秦家子弟擋住了過來的捕快,柱著枴杖的老太太則更是顫巍巍的擋在門口。有成舟海帶著傷痛一陣阻攔,鐵天鷹一時間也不好用強,但他是帶著刑部手令來拿人的,天生便帶有正義性,話語之中以退為進,說得也是慷慨激昂。
「……我知你在太原英勇,我也知秦紹和秦大人在太原殉國。然而,兄長殉國,家人便能罔顧國法了?爾等便是這樣擋著,他遲早也得出來!秦紹謙,我敬你是英雄,你既是男兒,心懷坦蕩,便該自己從裡面走出來,咱們到刑部去一一分說」
這番話帶動了不少圍觀之人的應和,他手下的一眾捕快也在添油加醋,人群中便聽得有人喊:「是啊。」
「有罪無罪,去刑部怕什麼!」
「是清白的就當去說清楚……」
這些說話之人多是百姓,女真圍城之後,眾人家中、身邊多有去世者,性情也大都變得激憤起來,此時見秦紹謙連刑部都不敢去,這哪裡還不是枉法的證據,分明心虛。過得片刻,竟有人指著秦家老夫人罵起來。
「……老虔婆,以為家中當官便可一手遮天麼,擋著公人不許進出,死了也好!」
「是啊是啊,當京城是她家開的了……」
「秦家本就跋扈慣了……」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不一會兒,就變得群情洶湧起來。那老婦人站在相府門口,手柱著枴杖一言不發。但手上明顯是在顫抖。但聽秦府門後傳出男子的聲音來:「母親!我便遂了他們……」
隨著那聲音,秦紹謙便要走出來。他身材魁梧結實,雖然瞎了一隻眼睛,以牛皮罩住,只更顯身上沉穩煞氣。然而他的腳步才要往外跨。老婦人便回頭拿枴杖打過去:「你不許出來」
鐵天鷹在外面喊:「好,秦紹謙你是條漢子!」
成舟海回過頭來咳了兩句:「回去!回去!」
前幾次秦紹謙見母親情緒激動,總被打回去。此時他只是受著那棍子,口中喝道:「我去了刑部他們一時也不能拿我如何!能說清的,自能說清!若說不清,我遲早是死!母親」
「你回去!」
「我不可丟了秦家聲名」
人群中有人喊:「你秦家還有聲名。有聲名的大公子已經死了,他跟你們不是一路人!」
秦紹謙虎目圓睜,往這邊人群裡掃過來,他僅剩的那隻眼睛已經充血赤紅,沉聲道:「我在城外拚命。救下一城……」他或許想說一城畜生,但終於沒有出口。老夫人在前方攔住他:「你回去,你不回去我死在你面前」
「娘」秦紹謙看著母親,大喊了句。
「他們總得留我秦家一人活命」
到得此時,秦紹謙站在那裡沒法回去,老夫人也只是擋住他,柱著枴杖。其實秦嗣源雖已下獄,極刑不過流三千里。但以秦嗣源的年紀,流放與死何異,秦紹謙卻只是武人。進去刑部,事情可以小可以大,他在外面跟在裡面的周旋難度,委實天淵之別。
這些日子裡,要說真正難受的人,非秦紹謙莫屬。
他先前掌管軍隊。直來直往,就算有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手上一把刀,也大可斬殺過去。這一次的風聲急轉。父親秦嗣源召他回來,軍隊與他無緣了。不光離了軍隊,相府之中,他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事。首先,為了自證清白,他不能動,文人動是小事,武人動就犯大忌諱了。其次,家中有父母在,他更不能拿捏做主。小門小戶,別人欺上來了,他可以出去打拳,大門大戶,他的爪牙,就全無用了。
而這些事情,發生在他父親下獄,長兄慘死的時候。他竟什麼都不能做。這些時日他困在府中,所能有的,唯有悲憤。可即便寧毅、聞人等人過來,又能勸他些什麼,他先前的身份是武瑞營的掌舵,只要敢動,別人會以雷霆萬鈞之勢殺到秦府。到時旁人還要攀扯到他身上來,他恨不能一怒拔刀、血濺五步,可是面前還有自己的母親。
眼前這生養他的女人,剛剛經歷了失去一個兒子的痛苦,老伴又已進入大牢,她倒下了又站起來,蒼蒼白髮,身體佝僂而單薄。他就算想要豁了自己的這條命,眼下又哪裡豁得出去。
周圍的喊聲、罵聲,都在傳來,在城外豁出命去與女真人、與怨軍對陣的大英雄,此時前後都無路了。
他只能握著拳站在那裡、目光充血、身體顫抖。
人群中又有人喊出來:「哈哈,看他,出來了,又怕了,孬種啊……」
便在此時,有幾輛馬車從一旁過來,馬車上下來了人,先是一些鐵血錚然的士兵,隨後卻是兩個老人,他們分開人群,去到那秦府前方,一名老人道:「要抓秦紹謙,便先將我等也抓了吧。」卻是堯祖年,他這架勢顯然也是來拖時間的。另一名老人首先去到秦家老夫人那邊,其餘士兵都在堯祖年身後排成一線,大有哪個捕快敢過來就直接砍人的架勢。
鐵天鷹愣了片刻,後方的那些分明是西軍士兵。汴梁解圍之後,這些士兵在京城一帶還有不少,都在等著種師道帶回去,全是刺頭,不講道理真敢殺人的那種。他武藝雖高,但就憑眼前這十幾個西軍士兵,他手下這幫捕快也拿不了人。
當然,這倒不在他的考慮中。若是真的能用強,秦紹謙眼下就能召集一幫秦府家將現在衝出來,一條街的人都得死完。而真正麻煩的,是後頭那個老頭的身份。
人群中此時也亂了一陣,有人道:「又來了什麼官……」
「倚老賣老徇私枉法的……」
「武朝便毀在這些人手裡……」
「秦家可是七虎之一……」
幾人說話間,那老人已經過來了。目光掃過前方眾人,開口說話:「老夫種師道,來保秦紹謙。」
眾人沉默下來,老種相公,這是真正的大英雄啊。
那鐵天鷹朝種師道恭敬地行了禮:「在下素來敬佩老種相公。只是老種相公雖是英雄,也不能罔顧國法,在下有刑部手令在此,只是讓秦將軍回去問個話而已。」
「問個話,哪有如此簡單!問個話用得著這樣大張旗鼓?你當老夫是傻子不成!」
「種相公,此乃刑部手令……」
種師道乃是天下聞名之人。雖已年邁,更顯威嚴。他不跟鐵天鷹說道理,只是說常理,幾句話擠兌下來,弄得鐵天鷹更是無奈。但他倒也不至於害怕。反正有刑部的命令,有國法在身,今天秦紹謙非得給拿走不可,若是順便逼死了老太太,逼瘋了秦紹謙,秦家倒得只有更快。
人群之中的師師卻知道,對於這些大人物來說,很多事情都是背後的交易。秦紹謙的事情發生。相府的人必然是四處求援。堯祖年去請種師道,種師道若非是沒有找到辦法,也不至於親自跑過來拖延這時間。她又朝人群中看過去。此時裡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怕不聚集了好幾百人,原本幾個喊話喊得厲害的傢伙似乎又收到了指示,有人開始喊起來:「種相公,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莫要受了奸人蠱惑」
「他們若是清白。豈會害怕去官府說清楚……」
「是啊是啊,又不是立刻問罪……」
「老種相公。你一世英名……」
人群因此喧鬧起來,師師正想著要不要挺身說點什麼打亂他們。陡然見那邊有人喊起來:「他們是有人指使的,我在那邊見人教他們說話……」
另一邊又有人道:「沒錯,我也見到了!」
「你們含血噴人」
「沒有,不信你們看街角那人」
「有什麼好吵的,有王法在,秦府想要阻撓王法,是要造反了麼……」
「誰說造反的,把他看住了,別讓他走」
周圍頓時一片混亂,這下話題反被扯開了。師師左右環顧,那混亂之中的一人竟是在竹記中依稀見到過的面孔。
相府前方,種師道與鐵天鷹之間的對峙還在繼續。老人一世英名,在這裡做這等事情,一是與秦嗣源在守城時的交情,二是他確實無法從官面上解決這件事這段時間,他與李綱雖然各種褒獎封賞無數,但他已經心灰意冷,向周喆提了摺子,這幾天便要離開京城返回西北了,他甚至還未能將種師中的骨灰帶回去。
便在此時,陡然聽得一句:「母親!」秦紹謙的身前,秦老夫人搖搖晃晃的便要倒在地上,秦紹謙抱住她,後方的門裡,也有丫鬟家人慌忙跑出來了。秦紹謙一將老人放穩,便已陡然起身:「鐵天鷹!我要你狗命」
被人抱住的老夫人揚了揚手,沒能抓住他,秦紹謙已經幾步跨了出去,刷的便是一抹刀光擎出。他先前雖然憋屈無奈,然而真到要殺人的程度,身上鐵血之氣凶戾驚人,拔得也是前方一名西軍精銳的腰刀。鐵天鷹不懼反喜,當先一步便要攔開種師道:「來得好!種相公小心,莫讓他傷了你!」
作為刑部總捕,鐵天鷹武藝高強,當年圍殺劉大彪,他便是其中之一,武藝與當初的劉西瓜、陳凡對拼也未必處於下風。秦紹謙雖然經歷過戰陣搏命,真要放對,他哪會害怕。只是他伸手一格種師道,本已年邁的種師道虎目一睜,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邊成舟海猛地擋在秦紹謙身前:「小不忍而亂大謀,不可動刀」
如此拖延了片刻,人群外又有人喊:「住手!都住手!」
這邊的師師心中一喜,那卻是寧毅的聲音。對面街道上有一幫人分開人群衝進來,寧毅手中拿著一份手令:「全都住手,鐵天鷹,此為左相手令,令爾等詳查證據,不可攀誣搆陷,胡亂查案……」
那邊人正在湧進來。鐵天鷹一聲冷哼:「我有刑部公文,刑部的案子,左相豈能一言而決……」
「刑部耿大人手書在此……」
「只是手書,抵不得公文,我帶他回去,你再開公文要人!」
這說話之間,雙方已經湧到一起,寧毅擋在鐵天鷹身前,伸手擋了擋他,鐵天鷹卻是武林人,反手格擋擒拿,寧毅手臂一翻,退後半步,雙手一舉,鐵天鷹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砰的一聲,讓寧毅踏踏踏的退了三步。
相府出問題的這段時日,竹記當中也是麻煩不斷,甚至有說書人被抓緊開封府,有幕僚被攀扯,而寧毅去將人全力救出來的情況。日子不好過,但早在他的預料當中,因此這些天裡,他也不想惹事,方才舉手退後就是以示誠意,卻不想鐵天鷹一拳已經印了過來,他的武藝本就不如鐵天鷹這等一流高手,哪裡躲得過去。退後三步,嘴角已經溢出鮮血,然而也是在這一拳之後,情況也陡然變了。
四周殺氣陡然爆開,沸騰洶湧而來,鐵天鷹眉心刺痛,跟在寧毅身邊的人陡然拔刀,便要斬殺過來,先前隨著寧毅奔跑過來的跟班此時散佈各方,一瞬間,鏘鏘鏘的十餘道刀光升起,凜然的殺氣令得鐵天鷹一時間都沒動彈。
前方那一排西軍精銳也被這殺氣引動,下意識的拔出鋼刀,頓時間,隨著寧毅的大喊:「住手」整個秦府前方的街道上,都是明晃晃的刀光。
下一刻,喧嚷與混亂爆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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