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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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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01:09:24
第一百二十章:附身

傍晚時分,暮色四合,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風,呼呼的吹著,刮在臉上,隱隱有一種刀削的寒意。,,。

但比這更寒的,卻是內心的驚悸——

一頭貌似普通的豺狼,居然能口吐人言,說出這一番話來:“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從此路過,留下命與財!”

如此應景的話語如果從一群山賊口中說出,那是威風凜凜,大殺四方,但從狼吻中吐出,卻能讓人油然從尾椎骨里生出一道寒氣,寒氣直沖上頂,彌漫全身,再渾身打個冷戰,只覺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哐當!

本來拿著刀去驅狼的護院莫名地感到刺骨的懼意,五指一松,兵刃落地:“妖怪呀!”他肝膽俱裂地一干嚎,下意識就轉身飛奔而去。

——到底只是一個小小的護院,縱然身懷功夫,但不曾經過什么實戰,一旦遇到某些詭異之事,膽氣神立刻亂了。

他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大官人也顧不上了,倉皇地往山下逃竄。

有其帶頭,另兩個抬轎子的護院也有些心慌了,也要逃跑——

“不許走!”

關鍵時候,李逸風一聲大喝。他雖然只是個讀書人,腹中詩書多于雙臂力氣,但臨陣不懼的功夫卻比那些武夫好得多。

他從轎子里鉆出來,一把抓住邊上的張天師:“我們有天師坐鎮,豈怕一頭狼怪!”

果然,這句話一出,兩名護院的心定了許多,要知道張天師擅長飛劍之術,能于百里之外斬殺百年大蛇的,有他在,就算豺狼成妖也不怕。

“嘻嘻!什么狗屁張天師,欺世盜名一神棍而已。”

此時那豺狼再度發話,然后用兩條后肢做腿,大搖大擺就走了過來。

李逸風等人大吃一驚,立刻躲在張天師身后,道:“天師快出飛劍!”

張自然額頭汗水潸潸,背部早被冷汗所打濕,心里不禁痛罵:我有個屁飛劍出,尿倒嚇出了一泡……

其雖然為招搖撞騙的神棍,但畢竟在龍虎山打坐過一段時間,耳濡目染地對于道法一途有些粗淺的見識。所以張自然能看得出來,眼前這一頭豺狼并非成妖了的,而是被某修士陰神附體,奪舍傳神了。

之所以能得出如此結論,皆因張自然觀察到這頭會說人話的豺狼在言行舉止上根本不符合一頭狼妖的習慣,聲音也不像,更可能是被某位女修士的陰神上了身,操縱者它做怪異嚇人——

也不說它只會嚇人,一頭豺狼咬起人來也不是吃素的。

陰神附體,奪舍傳神……

擁有如此功力者讀書定凝練出了金丹,或者以上修為。假如普通修為,僅僅只得陰神出竅的話根本不敢輕易奪舍附體,因為陰神不穩,很容易就會遭到奪舍對象的反噬,稍有不慎,反而被沖得魂飛魄散,化為灰灰。

相比起人,奪舍禽獸類更容易些,但一樣也要金丹修為——這是一道重要的門檻。

然而不管如何,這頭豺狼后面的人物都不是張天師所能得罪得起,對付得了的,哪怕被對方罵做神棍,他也不敢吭聲。

“天師,快出飛劍呀!”

“咳……這個大官人我上次作法,損耗法力太多,如今出不了飛劍……”

“什么?”

李逸風頓時慌了神,平時的雍容,平時的頤指氣使,平時的家大業大,乃至于能讓萬千百姓畏懼如虎的舉人功名身份,現在卻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的意義,輕飄飄的,一點重量作用也沒有。

——在一頭狼妖面前,對方豈會因他的身份地位而有所忌憚?

妖人殊途,分屬兩個世界,人世間的規則在妖魔眼中,并沒有太多的約束限制力量。

原來,這世上竟真得存在妖怪……

“那怎么辦?你是天師,一定有辦法的。”

兔子急了會咬人,李大官人急了只好劈胸把張天師抓住,一定要他想辦法。

張天師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將心一橫,當即道:“大官人,我有辦法了。其實這頭豺狼并沒有成妖,它是被人附身奪舍,借身傳神的。”

當下立刻把心中所想仔細道出。

豺狼此時已走得近了,聽得清清楚楚,嘿嘿冷笑道:“原來你這神棍還是有幾分見識的嘛!”

李逸風聽完,倒吸口冷氣,不過既然知道對方不是妖,而是人類修士,倒覺得沒有那么心慌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裝神弄鬼來嚇人!”

豺狼冷哼一聲:“告訴你,我可不是來嚇人的,我是來吃人的。”

吃字出口,目露兇光,驟然騰身而起,惡狠狠地一嘴朝李逸風咬來。

“哎喲……”

李大官人反應得快,一個驢打滾使出——只可惜他經常性地流連于風花雪月之中,身體早被折騰得差不多了,這一招只使出了“驢”,“滾”卻沒有滾出來,干脆一坐到地上,尖聲叫道:“狄梓、莫千楓,誰能殺此狼,上錢一千貫!”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加上之前兩名護院也聽說了,這狼并不是妖,而是被人附身上來作怪的,膽氣更壯了幾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大喊一聲,拿著刀刃沖了上來。

只有張天師心中明白,如果幕后附身奪舍的高人出手,他們幾個當炮灰都不夠資格,于是他眼睛碌碌轉,尋了個時機,轉身就往山下跑去。

李逸風看見,驚怒交集,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端倪,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跟著就跑。

“桀桀,你們的主人都逃了,你們兩個莫非就想當替死鬼!”

豺狼敏捷地在刀光中騰挪閃避,并沒有進行兇猛的進攻,好像嬉耍一般。

那狄梓和莫千楓回頭一看,不但大官人跑了,張天師似乎跑得更快,他們頓時心生膽寒,馬上耍個破綻,什么也不管了,轉身就跑。

于是乎,彎曲的羊腸小道之上出現了詭異而略顯滑稽的一幕——最前頭,一名道士跑得飛快,頭也不敢回望;在道士身后,則是一個身穿華麗,腳踏粉底鞋的大官人,他跑得氣喘吁吁的;再后面,則是兩名矯健的漢子,大步如飛。

很快,兩漢子就超越了李逸風。

李逸風看見,幾乎眼前一黑,一咬牙,喊道:“你們快停下來背一背我,我跑不動。”

熟料兩漢子對視一眼,有些猶豫,后面卻傳來了豺狼有條不紊的聲音:“不怕死的,你們就留下來背他!”

回頭一看,就見到那豺狼已經追到李逸風身后三步了。

如此情形,兩名護院哪里還敢停留,跑得更快了,那莫千楓邊跑便留話道:“大官人,我們下山去喊人來幫忙!”。

“混蛋!你們兩個混蛋,快滾回來!”

李逸風竭力大喊著,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而平時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手下再沒有回頭。

“嘻嘻……”

豺狼發出的笑聲已近至耳邊,充滿了一種戲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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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01:10:03
第一百二十一章:惡報

聽到耳邊傳來懾人的笑聲,李逸風雙腿一軟就摔倒在地,坐在地上雙股戰戰:“你,你到底是誰,想干什么?”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無緣無故會遭遇上對方,也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豺狼就人立在他身前三步處,一雙眼睛放出藍幽幽的光:“不想多受折磨的,就乖乖跟我走!”

說完,率先回頭,沿著山道往上方走去。

李逸風眼眸忽而掠過一抹狠色,在爬起身的同時,手底在身上一摸,瞬間摸出一把三指寬的匕首,悄悄隱藏袖中。

“快跟上!”

豺狼見他沒有舉步,有些不耐煩了,掉回頭,要用嘴巴去咬李逸風的衣襟。

李逸風猛地暴動,手起刀落,一刀刺向豺狼的頸脖。

刀鋒如電,很是兇厲,幾乎完全刺入了豺狼的頸中。

嗷……

豺狼痛苦地發出一聲嗥叫,還想用爪子拍打過去,卻被李逸風飛起一腳踢中下巴處,一個翻滾,倒在了地上,掙扎不起了。

李大官人氣喘吁吁,顯然體力耗費了不少,臉色一片潮紅,面現猙獰地道:“你個白癡,想要我跟你走,我呸!”

他不敢多做廢話,此地不宜久留,至于山上流馬賊他們出了什么事故都管不著了,保住自己性命要緊,于是掉頭三步并作兩步,狂奔下山。

此時天色已晚,幸好天空上有不少星子,加上一彎明月,借著星月的光芒可以看見山路,不致于兩眼一抹黑,被石頭等物絆倒。

桀桀桀!

猛地林子里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啞笑聲,隨即撲騰騰的一只大鳥飛了出來,在李逸風頭頂上空盤旋,原來是一只貓頭鷹!

這只貓頭鷹兩只眼睛又大又圓,正緊緊地盯著下方飛奔的李逸風,張嘴忽然道:“你以為這樣你就能跑得掉嗎?”

李逸風聽見,一顆心頓時掉落到冰谷去,哇涼哇涼的。對于未知的恐懼就像一只大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心。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何曾得罪過如斯人物?

桀桀!

李逸風還來不及說什么,那貓頭鷹就俯沖而下,一雙爪子狠狠地抓向他面門,劃出了數道血痕。

大官人吃痛入心,揮著匕首胡亂揮舞著。

桀桀!

貓頭鷹從一個巧妙的角度撲下,狠狠往他手腕里一啄,登時啄出一個血淋淋的小洞來。李逸風的匕首再也把握不問,哐當一下掉落在地。

武器失手,李逸風再無依仗,忽而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求饒:“神仙饒命!哪位大仙饒命呀!”

關于什么奪舍附身,他幾乎一竅不知,完全等于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物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根本沒有絲毫的抗爭之力。不能抗爭,就只能跪地求饒了。只希望這只是無妄之災,希望是因為己方上山,而在無意中招惹到了哪位厲害的修士人物,對方要對他略施懲戒而已。

“卑鄙之徒,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被人欺騙的孩子在表達惱怒,但貓頭鷹的動作毫不含糊,俯沖下來,鋒銳的爪子在李大官人的另一邊臉頰留下一排血痕

李逸風捂面痛號,相貌堂堂變成了“相貌傷傷”,連三縷飄逸的胡須都被抓掉了一半,面目之上,鮮血于眼淚齊飛。看上去,平時一副不怒自威的梟雄之態宛然變成了狗熊之態,狼狽得不得了。

——凡人畢竟是凡人,哪怕當今皇帝,如果失去了保護,在修士面前都是渣。皆因俗世的權力威懾,對于真正的修士而言,并沒有太多的影響作用。

李逸風之所以敢于對魯惜約下手,只因他覺得魯惜約無依無靠,區區兩個江州生員根本沒有被李大官人放在眼里,而皇甫員外他僅是有所顧慮而已,遠談不上畏懼。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并不簡單。

一個有妖魔鬼怪的世界,怎么會簡單呢?

更不簡單的是,皇甫員外父女都是修煉成人的狐貍精,大隱隱于紅塵——此事實,本來就是極其荒誕而且匪夷所思的事情。狐貍精不躲在深山里修煉,無緣無故化身商賈做買賣,跑東跑西,斤斤計較的,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所以就算李大官人心存志遠,在仕途上表現出極高的手段智慧,可這些東西在超越了現實的力量面前,其實和小孩子的勾心斗角差不多,一場兒戲罷了。

貓頭鷹不斷地俯沖下來,爪子利嘴不斷地在李逸風身上增添傷口,李大官人簡直無能為力,最后被折騰得奄奄一息,躺在山道之上只有動彈不得——難道自己要喪身于一頭貓頭鷹的之爪?真是荒天下之大謬呀!

想到其中的荒誕意味,李大官人幾乎要放聲苦笑。

可就在這時候,撲騰騰的,貓頭鷹飛走了。

李逸風大感驚詫,難道真如先前所想,對方只是想來懲戒自己一番?他掙扎著要爬起來,無奈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稍一動彈就痛楚入心。他一向養尊處優,如何承受經歷過這些?唯有繼續躺著,心想如果對方要置他于死地,他想跑也跑不了,不如就這般躺著,等到援兵到來。

——張自然或許已經跑了,但那兩護院肯定會叫人來的。

嗒嗒嗒……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空曠的山道上驀然想起一陣腳步聲,從上而下的。

啊,難道是山上的流馬賊下來了?不對,腳步聲只有兩個人的,并且比較輕盈……

李逸風很快就分辨出其中的差別問題,但不管如何,正所謂“空谷足音”,只要聽到了人的腳步聲,事情就會出現新的轉機。于是他雙手奮力撐地,不顧疼痛地勉強坐起,抬頭看去——

首先他看到的是一張婉約凄美的容貌,以及另一張韶秀狡黠的面龐。兩位各有特色的美少女,就像山中的精靈,又像天上的女仙似的,出現在身前。

“你,你們!”

李大官人驚疑不定,實在有點把握不準——他之前可沒有看見過魯惜約的真容的。

“我姓魯,家父魯西平。”

這個名字一出,李逸風的頭腦頓時嗡的一下,成了漿糊,無數紛亂的念頭紛沓而至,亂成一團,久久無法得出一個清晰的結論。

很多事情,哪怕當事人都云里霧里,何況他這么一個外人?糊里糊涂的,只知道肯定發生了某些脫離控制的事情。

“賢侄女……”

李大官人干澀地吐出這三個字后,下一句卻不知該怎么說了。

“哈哈哈!”

魯惜約忽然大笑,笑得如此蒼涼,笑聲如雪——很多年以前,李逸風和魯西平本為摯友,那時候李逸風還抱過幼年的魯惜約呢。

不過,那的確是很多年前了,年代久遠得,早不可記起,也不可能再記起。魯西平和李逸風結交,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正應了那句顛撲不破的老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或者說,人心最難測地也,皆因人心似云,它是經常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難以捉摸。

“嘖嘖,枉你還是個舉人,讀得滿肚子圣賢書都讓狗給吃了,臉皮竟厚到如斯地步。本小姐就奇怪了,你臉皮那么厚,怎么長得出胡須來?”

嬌娜冷嘲一句,心里卻后悔剛才為什么不把對方的嘴巴給撕了——不用說,之前的豺狼當道,貓頭鷹,都是嬌娜的拿手好戲。她是為了不讓魯惜約看見,感到驚世駭俗,便先打坐,悄悄陰神出竅,附身上豺狼以及貓頭鷹身上,先把李逸風狠狠收拾了一頓。然后才帶著魯惜約下來,讓她親手報仇。

聽到“舉人”二字,李逸風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大叫道:“我是舉人,有官身,你們敢冒犯于我,就不怕朝廷怪罪下來,誅你們九族嗎?”

嬌娜冷笑一聲:“朝廷?哼,朝廷于我如狗屎,如果不是嫌臭嫌臟,本小姐早上去踩幾腳了。”

李逸風大吃一驚,指著嬌娜:“你,你是誰家的姑娘,竟敢口出狂言,如此大逆不道。”

嬌娜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白癡一樣,懶得廢話:“魯姐姐,時候不早了,動手吧,先生還在等著我們回去呢。”

魯惜約面色一緊,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反而有點下不了手了,緩步走上前去,有些猶豫不定。

“你們都給我去死吧!”

地上的李逸風猛地一聲大喊,奮力跳起,滿臉血污,披頭散發,手中不知何時撿拾到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手抓石頭,狀如惡鬼般朝著魯惜約的頭部砸過去——他積蓄了許久的力量,如今又只看見兩個小姑娘家來到,一股求生的希望油然而生,心想對付兩個小姑娘那不是小菜一碟?一石頭一個,統統砸倒了再說。

“小心!”

這句話卻是松娘說出來的。

“手里抓塊破石頭就了不起嗎?,吃本小姐一腳!”

有前車之鑒,嬌娜早有防備,裙底飛出一腳,正踢中李大官人的屁股——這一腳勁道非常,嗖,李逸風竟被踢得橫飛而去,飛出兩丈余遠。蓬的,恰好撞在一棵大樹干上,撞得腦袋劈裂,頸骨斷折,一命嗚呼。

“哎喲,踢大力了些,魯姐姐,你看……”

嬌娜本想讓魯惜約親刃仇人的,不料被自己一腳結果了對方。

“嬌娜妹妹,姐姐謝謝你!”

魯惜約淚珠漣漣,忽地撲到嬌娜的懷里來——親眼看見仇人橫尸于眼前,大仇得報,魯惜約的心里百感交集,又是辛酸又是欣慰。至于是不是親身殺掉李逸風,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逸風死了,父母之仇報了,那就足矣。

關于復仇之事,多年以來,此念頭就像一條毒蛇般常常盤踞在魯惜約的心頭,讓她不得安寢。而辛辛苦苦籌備了許久,如今一朝成功,并且是以這么一種峰回路轉的方式取得的,直如一場夢一般。

莫非,正像老話常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非如此,又怎么會讓李逸風鬼迷心竅地對自己下手,擄自己上山,并最終引得嬌娜出手?

只可憐香兒香消玉損了。

想到親如姐妹的香兒,魯惜約又不禁悲從心來。但很快,她就抹掉眼淚,撲通一下跪倒在山道上,朝著西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那邊,正是她父母安葬的方向。

“爹,娘,惜約替你們報仇了,你們安息吧!”

嬌娜和松娘看見,唏噓不已。

等待心情慢慢平復下來,魯惜約站起身子,問:“嬌娜妹子,接下來該怎么辦?”李逸風畢竟身份不同尋常,他的死,肯定會引起官府的高度重視的。

嬌娜毫不在乎回答:“魯姐姐,你不用擔心。上面石洞里不是還有十幾具山賊的尸首嘛,把這的尸體扔上去,放在一塊,等官府的人馬來到,就有得頭疼了。”

一個舉人在夜里偷偷上山,又和流馬賊死在一塊。這本身就十分值得懷疑,能很好地起到混繞視聽的效果。官府查起來,李家人該如何解釋都很成問題。

況且,整件事情,因為嬌娜狐貍精的身份,她是主角,早已超越了尋常的案情,一般的捕快衙役根本查不出個頭緒來。

于是,接下來嬌娜把李逸風的尸體提到山洞離去,隨便往地上一扔了事。反而是松娘靈機一動,在李逸風的轎子里找到一包銀子,叫嬌娜把包袱打開,將銀子撒滿山洞,又算制造了另一個假象。

做完這一切,嬌娜把魯惜約背起,叫她閉上眼睛,說要施展輕功帶她回胡莊。但其實哪里是尋常的輕功?而是道門里的道術,施展開來,仿佛騰云駕霧,一路不留痕跡。以她的本事,要是想去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俠女,那是綽綽有余。

魯惜約緊閉雙眼,感受到速度的飛快,心里對嬌娜更加佩服,不過她并沒有想太多。她這一天飽受驚嚇苦累,早疲倦得不得了,不知不覺趴在嬌娜背上就睡覺了——

她做了個夢,夢見陳劍臣正背著她,健步如飛,邁跨深不見底的溝壑,穿越莽莽如海的山林呢。

以夢為馬,無拘無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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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01:10:34
第一百二十二章:金山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先生,作為修道者,我們是不能隨便認師傅的!”

課堂上,嬌娜一本正經地提出異議。

陳劍臣微微一笑:“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并不一定要三拜九叩后方能成師,此話講述的是一種不恥下問的學習態度,而非要你見人就得拜師,不可一概而論……”

“故天之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先生,這是什么大任啊?也太嚇人了吧,簡直比做苦力還慘……哎喲,先生你又打人家屁股了。”

不得不說,嬌娜確實聰慧過人,許多文章道理,一教就會。只是她天生頑皮,時不時會冒出些古靈精怪的念頭來,令人哭笑不得。

現在,已是十二月中旬,時光荏苒,距離魯惜約返回江州,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關于魯惜約被擄的案子,在陳劍臣的授意下,王復花錢在官府里悄悄銷了案。

李逸風被殺,和流馬賊死在一塊,消息傳出后成為軒然大波,產生了許多話題,一時間蘇州城府滿城風雨,什么流言都有。

不過這一些,陳劍臣并未刻意地去打聽了解,反而一心留在胡莊,專心致志地教導嬌娜。畢竟年關快到,不用多久,他就得啟程回江州,并繼續在明華書院里讀書的了。

而皇甫員外也早有了決定,等陳劍臣離開后,他們父女倆也將離開胡莊,換到另一個地方去。至于具體地方還沒有決定,以嬌娜的意思,她卻是希望能搬到江州。但皇甫員外給予了否定,皆因他在紅塵打滾的時間不短了,淬煉道心已有成果,正需要隱居深山老林,消化這一切,并提高修為。

況且,嬌娜需要渡劫,渡劫就必須要找一處幽靜無人的地方。

所以,在短期時間內,他們父女將告別紅塵鬧市,遠遁深山閉關。

黯然者,唯別而已。

對于不久就要到來的分別,其實陳劍臣也有些不舍。和皇甫父女相處的這一段經歷,彼此之間已經有了不淺的情感付出。

嬌娜同樣不舍,現在的她,再不是以前沒心沒肺的那個她了……

“先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強自施加到別人身上,否則很容易讓人反感。”

嬌娜睜大了眼睛:“不對呀,我不喜歡吃雞屁股,但每次給小菊吃,她都吃得很開心呢。”

后面侍立著的小菊登時鼓起眼睛:小姐你如此野蠻地把雞屁股塞進我嘴巴里,我能不假裝吃得香香的嗎?

這句話,可也是不敢說出來的。

這一天,天空下起了雪,溫度嚴寒,就連屋檐下面都結成了一條條冰凌子,一根根晶瑩剔透,看上去煞是好看。

房間中生著火爐,一塊塊規格統一,拳頭大小的炭正燒得通紅,散發出溫煦的熱量——這些炭可不是尋常木炭,而是名貴的“雷窯炭”,一斤賣一貫錢,燒起來,不生絲毫火煙味,熱量豐富。但如此昂貴的價格,非富貴之家根本燒不起。

圍著火爐,聽完今天陳劍臣講的故事,嬌娜忽然問:“先生,為什么你講故事,最后都只是說到王子和公主結婚,故事就結束了呢?不是應該接著往下講嗎?”

陳劍臣淡然回答道:“也許是因為結婚后就沒故事了。”

“怎么會沒故事,可以講生孩子呀,一胎二胎,能講得東西還多著呢。”

陳劍臣暴汗無語——小狐貍精的腦袋思維,果然是和常人不同的。

——這段時間,課堂之余,嬌娜和松娘她們就纏著陳劍臣講故事,于是,作為一名穿越眾,陳劍臣終于又發揮出了一個特長,做起了“故事大王”。從古到今,無論中外,從三國水滸到《安徒生童話》,能記得的都講了出來。

嬌娜等自是聽得津津有味,還打趣道:陳劍臣可以把這些故事寫成書來賣,可以賺大錢……

其實這條門路陳劍臣以前還住在景陽村、貧困潦倒的時候就曾想過了,不過后來一打聽,才知道事不可為。

要知道天統王朝對于書籍印刷實行嚴厲的管制制度,不經批準是不可能出書的,而陳劍臣的這些前世故事,許多內容都屬于行列,看諸葛臥龍就知道了:寫歷史,當局會說你“借古諷今”;寫狐妖鬼怪,會說你傳揚迷信,妖言惑眾;寫兵書,更會說你圖謀造反,大逆不道……就連單純的情愛故事都不能光明正大出書,因為那涉及男女私情,有違圣賢書《德書》、《禮書》上的條文規定。

故而,想靠賣點子寫書來謀利根本不可行,只能像諸葛臥龍那樣,通過手抄本來傳播。但手抄本對于作者而言,能有什么收益?

虛名而已。

就連這虛名,都會被人刻意地菲薄踩低。

諸葛臥龍一生落魄,四海無家,不是偶然。他的文章思想,本就不相容于當今主流,只能靠怪異之言,露骨的情、色描寫來吸引讀者。怪不得他精于八股結構體式而不能中舉,只因他不懂得揣測主考官的意思,主旨相左,文章做得花團錦簇的,但也是一朵落花。

“橫豎點撇千千筆,墨水無多淚水多。”

那是何等的悲苦無奈?

嚴格的出版制度等于一把“文字鎖”,只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整出個“文字獄”來。可陳劍臣心知肚明,諸如王朝的統治理念,有文字獄實屬正常。事實上王朝的過去歷史,就曾多次施行了嚴酷的文字獄,不知燒了多少書,斬下了多少的人頭,

歷史的篇章筆墨,無論再恢宏輝煌,卻都是醮著淋淋鮮血寫就的。

白天講課晚上講故事,另外還有兩個時辰獨自的讀書練筆,就是陳劍臣每天的生活主要內容,自然純粹,而簡單充實。如此逍遙的日子并不好得到,人生若等閑,只可惜往往都是等到白發蒼蒼都閑不下來。有時候人閑了,但一顆心總閑不住。

隨著告別的日子臨近,皇甫員外又送了一件珍貴的禮物給陳劍臣,是一件金蠶絲編織而成的背心。

這件背心,柔軟如水,輕輕一揉,握在手中,便如彈丸大小,松開一抖,又恢復成一件規格整齊的背心。極輕,穿在身上,一點重量都感覺不到,可紋路之間,細致得好像天衣,天衣而無縫。

“此衣乃采自百年金蠶之絲,共用了九百九十九萬根金絲才制造而成的,雖然不是法器法寶,但堅韌無匹,水火不進,刀槍不入。”

皇甫員外如斯道。

加上上一次贈送的血檀木書筪,他已送了兩件重寶給陳劍臣。這兩樣東西不是凡物,在俗世中幾乎是不可能得到的。

“員外……”

有莫名的感動在心頭蕩漾,陳劍臣感觸良多。

皇甫員外呵呵一笑:“留仙,比起你為我們父女倆所做的一切,這些東西又算得什么?老夫本想送你萬貫家財,但黃白之物多戾氣,得之非祥,不如盡皆散去,積攢功德。故而只好送這么一件金蠶背心了。”

陳劍臣道:“員外言重了,此禮之重,豈非那萬貫財物所能比擬的?”

皇甫員外正色道:“留仙,恕老夫直言,我曾夜觀天象,算得一卦。略略知道些天機,數年之后,必有天狗食月,兇星入主之相。天變則地變,地變則人變。故世途兇惡,刀兵亂起……”

陳劍臣眉頭一皺:皇甫員外的這番話倒和慶云道長那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隱隱有互相扣合的意味。

皇甫員外又道:“留仙,你身懷正氣,乃是儒家異數。反正老夫入世多年,走南闖北,眼中只見斯文掃地,不聞有圣賢。雖然我也不清楚你的正氣到底是如何修養出來的,以及威力如何。但有此依仗,就不怕邪魅侵害,可護得神魂周全。只是你肉身有弱點,老夫特意送金蠶衣給你護身,或可避免某些血光之災。”

聞言陳劍臣一躬身,作揖道:“多謝員外贈寶。”

皇甫員外把他扶起,嘆道:“自古以來,人就是人,妖就是妖,留仙豁達開通,不以異類視我等,實在非常難得。此番一別,但愿他日我們還有相聚之時。”

陳劍臣微笑道:“一定會有的。”

皇甫員外又問:“那這幾天留仙還想去蘇州什么地方賞玩?蘇州十景,景景如畫,不去走一遭,可惜了。”

陳劍臣道:“嗯,小生正想去一個地方走一次呢,也是蘇州十景之一。”

“哦,是哪里?不會是蘇州河吧……”

說著,老狐貍朝他別有意味地眨眨眼睛。

陳劍臣呵呵一笑:“蘇州河上春水流,天上有人間。不過我要去的卻不是那里,而是金山寺!”

金山寺?

這三個字仿佛有魔力般,皇甫員外一聽之下,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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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見佛

金山寺,蘇州十景之一,一年四季,都有許多香客坐船漂流而下,前往金山寺燒香拜神。據說寺裡的菩薩十分靈驗,心誠磕拜,往往有回應。故而此寺建立百年,香火是越來越旺盛——天​​統王朝向來反釋,但金山寺飽經風雨而屹立不倒,其中必然有外人不知曉的獨到之處。

陳劍臣要去金山寺的原因,緣於和拂曉和尚的見面,故而想過去走一趟,說不定會有收穫。眼下看皇甫員外的反應,心裡一動,覺得皇甫員外可能對金山寺有所了解,就問:“員外,莫非你去過金山寺?”

皇甫員外卻搖搖頭,面露苦笑:“老夫哪裡敢去?”

他這句話語焉不詳,可陳劍臣大概也能猜測出些原因:妖類境界達到金丹,即可化出人形,敢於行走人間而不怕驚世駭俗。不過他們化出的人形,在沒有真正達到至境之前,始終存在這樣那樣的弱點。

首先怕接觸到和本體犯沖的事物——這一點蛇類最明顯,它們化出人身後如果接觸到雄​​黃等物,大受刺激後便會原形畢露;

其次人間太大,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去得的。比如血氣極其旺盛之地,諸如軍營,等閒妖物化出的人形就去不得。皆因那裡的血氣太過於旺盛,連接成片,旺盛如雲,被成千上萬的剛陽血氣一沖,妖物的人形就會受不了,同樣會被打回原形來。而道門釋家的修士修煉之地,一般妖物更不敢去了,過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至於普通的城府鄉鎮,人口固然密集,但血氣多而不夠凝聚,妖類變作人身從城門進去,一般都沒有什麼問題。

這是妖比鬼魔精怪所勝出的優勢。

皇甫員外接著解釋道:“老夫雖然略有修為,卻也不敢去金山寺,必繞道而行。實不相瞞,金山寺中有兩件威能無窮的法寶,一為黎明塔,一為飛來鐘。別的不說,光是飛來鐘的鐘聲,老夫就听不得,一聽必原形畢露,魂神受傷不可。”

陳劍臣哦了聲,看來這金山寺果然非同尋常,光是這兩件法寶,就足以用來鎮寺了,難道朝廷不向其下手,是有所顧忌?

“員外,你清楚金山寺的來歷?”

皇甫員外手撫長須:“八百年前,度印囯釋家開始內傳入中原。第一批進入王朝傳教的苦行僧,個個心志堅定,都曾在他們的佛祖面前立下宏願,要將釋家發揚光大。為表決心,他們進入中原後往往都是到最偏僻,最險峻的地方建立寺廟,而且都是靠自己的力量,一磚一瓦地把寺廟建立起來…… ”

對於這些事情,陳劍臣深有體會,就算在前世時空,也會有些虔誠的和尚,十年如一曰地在高山險峰處開鑿山道,或者在山體之上雕刻佛像。

如此浩大的工程,如此繁重的工作量,獨立完成,令人不得不佩服這些僧侶的頑強意志,以及信仰的純粹乾淨。

陳劍臣沒有出聲打斷皇甫員外的話,聽他繼續往下說:

“釋家內傳,大開方便之門,並沒有耗費多少歲月就讓許多百姓信奉。相反本生本土的道門,因為講究逍遙無為,遊戲人間,反而得不到百姓的尊奉……隻數十年間,王朝各州地界,許許多多的寺廟猶如雨後春筍般林立而去——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深居高山的僧侶傳道未成而被豺狼虎豹吃掉的。也就是那個時候,當朝皇帝見釋家勢力擴張厲害,便有意識地屢屢頒下反釋令,限制釋家寺廟的建立,以及限制百姓出家的行為……”

“在中原,釋家最鼎盛的時期寺廟總數達萬座,其中最出名的有三間,第一是北方的小雷音寺;第二是浙州金華的蘭若寺;第三,就是蘇州的金山寺……”

聽到蘭若寺之名,陳劍臣霍然一驚,隱隱想到了某些能拉動神經的事情來。

“只是後來經過朝廷的屢次打壓清洗,釋家的昌盛jú面很快又衰落下來了,大部分寺廟裡面的和尚被抓的被抓,被逐的被逐,其中寺廟自然而然就荒廢掉。這就是現在許多山脈之中,總是能看見破落的寺廟的緣故。小寺廟基本喪失了生存的條件,而大寺廟也難以為繼,小雷音寺和蘭若寺都相繼破敗,唯獨金山寺堅持了下來,至於到底為什麼,其中深層次的原因老朽也是不知道的。”

皇甫員外修煉數百年,又愛好在人間走動,聽聞見識就像一座歷史博物館一樣,知道許多歷史大事。現在他娓娓道來,將釋家在天統王朝的發展歷程概括性地說了出來,令得陳劍臣大長見識——要知道很多內幕性的東西,史書上的記載往往是以春秋筆法而裝飾過的,根本不可能是真實的真相。

陳劍臣一皺眉,忽然問:“員外,那當今聖上為何又要重新從度印囯請來僧侶,大開弘法大會呢。”

皇甫員外搖搖頭:“這個老夫我也不清楚,人心難測,更何況一位皇帝的心思?老夫只聽說京城弘法大會召開之時,天下道門都派了代表出山前往京城的。而那時候的京城風雲變化,可惜我無法見到。”

這個情況陳劍臣是知道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結識到慶雲、廣寒兩位道長,以及蜀山劍修燕赤俠。

京城盛會,饒是皇甫員外修為高深也不敢去看,別說那些道門釋家的修士高手,光是鎮守京城的數万黑衫衛,他就為之頭疼,不敢輕舉妄動了。作為京都,皇帝所在的地方,京城戒備豈是普通府城所能比擬的?皇帝居住辦公的紫禁城內更是高手如雲,藏龍臥虎。據說,紫禁城中有厲害法寶鎮守著呢。

一代王朝,立囯近千年,底蘊不知道深厚到了什麼地步。關於皇室的各類傳聞也是甚囂塵上,千奇百怪,什麼樣都有,其中甚至有皇室血統非人的流言——

既然非人,那又會是什麼?難道真是所謂的龍?

真龍天子?

當然,這些流言極為滑稽,虛無縹緲,也不敢多作討論。禍從口出,非議皇室,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朝廷命令,每一項推出後面都隱藏著十分複雜的東西,縱然陳劍臣絞盡腦汁也無法看透。皆因他現在一介秀才,沒有參與到廟堂裡去,又怎麼能看透其中的奧妙?

思索無果,不如拋之腦後。

此時皇甫員外沉聲道:“留仙去金山寺,莫非是為了會一會那拂曉和尚嗎?他可是金山寺禪院首座,修煉出了八轉真身的高僧。”

那一個風雨之夜,在東山南嶺發生的事情,皇甫員外都沒有隱瞞地對陳劍臣說了。

釋家的八轉真身,等於道門的法相之境,能變化出一尊法身來,奧妙無窮,靈用無比。這一些,就不是陳劍臣所能理解的。具體情況,哪怕皇甫員外也了解不多。他只知道拂曉真身一出,他就顫顫抖抖,心頭萌生不出絲毫的抗爭念頭,逃跑是第一本能。

無它,只因皇甫員外所修煉的道門法訣裡面曾融合了某些釋家的理念進去,並不純粹。

他心中有佛!

既然有佛,面對拂曉強大的真身,自是一敗塗地。

皇甫員外家傳法訣名曰《陰陽玄海訣》,是其最核心的秘密,並沒有和陳劍臣分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秘密,何況他是隻老狐狸?

這就像陳劍臣身懷《三立真章》的秘密,不會輕易告訴別人一樣。

陳劍臣點點頭:“那時候,拂曉和尚曾邀我去金山寺一敘。”

皇甫員外喃喃道:“他知道你身懷正氣,應該是請你去講禪的。”

“也許吧。小生覺得,去一趟見識一番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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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心門

鐘聲悠悠,從遠方響起,越過漫漫山水,直送到陳劍臣的耳邊,魂神為之一顫。嗡,浩然養吾劍應時而現,仿佛受到了外界敵人的撩圌撥一樣,非常興圌奮,游走不定,似乎隨時可出鞘而來。

但陳劍臣心知肚明,在劍鞘的包裹之下,現階段養吾劍根本出不了。如果它能出鞘現世,就等于修圌煉到正氣外放的境界修為——立功之境了!

過不了多久,又是一聲鐘聲傳來。

這一次鐘聲響得更加宏大,陳劍臣霍然色變,面色剎那間變得極其蒼白,蒼白如紙,一雙拳頭不由自主緊緊地握了起來,指甲掐進掌心處,深深地掐出紅痕……

隨著第三聲鐘聲揚起,就直如在陳劍臣的耳邊敲打著,砰,魂神中的養吾劍如中錘擊,驟然被擊圌打得支離破碎——

陳劍臣心頭大震,一響之下,竟然一口鮮血噴圌出來,濺在地上,觸目驚心。

不好!

他心里大叫著,趕緊定坐凝神,從血檀木書筪內取出文房四寶,就地鋪紙磨墨,刷刷刷,不停地寫起字來。寫得都是同一個字:

“定”字。

他一連寫了足足十八個“定”字,才緩緩把心頭的悸圌動壓抑下來,內心漸漸恢復清明,重新閉目,乍見泥丸宮灰蒙蒙的世界,驀然一道圌人形浮現:

“……念頭執定,一一而生,為信;信念高大穩固,可得意志形象,昂立,正面,不朽如玉,有聲……”

似曾聽聞的聲音再度在心中響起,就見到那道圌人影慢慢穩定清晰起來,輪廓依稀,可見高冠長袍,衣袖飛舞,很是飄逸,只不過依然背立,見不到他的相貌如何。

此人像一出,陳劍臣心神鎮定,再不受那鐘聲的敲打——

鐺鐺鐺!

后面一連幾道鐘聲響起,卻再也無法侵入到陳劍臣的魂神世界里頭,俱從耳邊飄蕩滑過,消失于無形之中。

“這道圌人身難道是圣賢的映像?有他鎮壓住自己的心門,即可抗拒外力的侵入……”

陳劍臣疑圌云大起。

百圌姓家宅,都會貼上圌門神畫像,以守家門;而富貴人家,除了門神像外,還會高價買來石獅子,石辟邪等擺放在門口兩旁,增加氣勢威嚴,對于鬼魂有一定的威懾效果。

家有門,城有門,國亦有門。

當然,作為基本個體單位,人身更是有門。

心門!

心門因人而異,尋常百圌姓,心門破綻自是隨處可見;尤其老弱病殘,他們的心門破綻更是大而空虛,所以極易受到外界鬼魔侵害,容易產生各種幻覺魔怔;不說普通人,就算修士們都有心門弱點,所謂道心,所謂佛意,道圌門修仙,釋家修佛,都是要修圌煉出一尊仙佛形象來鎮壓住心門,謹防心魔滋生。

陳劍臣修圌習《三立真章》,鎮壓心門的卻是這么一尊儒巾青衫的人物形象,正貼近讀書人的理念。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艄公的叫喚:“公子,金山寺到了。”

陳劍臣緩緩睜開眼睛,但身圌子并沒有挪動——原來金山寺的鐘聲,并不是人人都能聽得的。怪不得皇甫員外根本不敢靠近,只怕他來到,鐘聲一起,他就要原形畢露,避之不及的話甚至會魂圌飛圌魄圌散。

好厲害的鐘聲,飛來鐘的鐘聲,這才是真正圌法寶的厲害之處嗎?

而尋常的釋家信圌徒,他們來金山寺燒香拜佛,聽那鐘聲一點事兒都沒有,反而有益,能洗滌身心,迷圌途圌知圌返,心曠神怡,是謂“晨鐘暮鼓”的真正含義所在。但對于異端,對于異道,這鐘聲卻存在致命的殺傷力。

陳劍臣修儒家之道,心中無佛,不信圌仰,不敬奉,對于釋家而言,便屬于異道者。

道釋儒三家,各有理念觀點,體圌系原則更是存在迥異,其中不乏沖圌突之處,至激烈時,乃至于不共戴天。

有時候,觀念之爭,并不亞于殺圌戮之仇。黨同伐異,本為常態。立場決定態度,而態度決定行圌事方式。

想到這一層,陳劍臣茅塞頓開,之前諸多不連貫處盡皆連成一片,霍然明達,開始擁有了獨自獨圌立的個人認識架構。

“子曰: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腦海傳出一聲長嘆,那尊儒巾青衫的磊落人物形象終于完全的分明起來,身形偉岸,衣衫獵獵,他雖然仍是背立,可能看見其右手握住一支筆。

辟邪筆!

陳劍臣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原來辟邪筆就在此人的手里。

問題是,他到底是誰?是哪一位古代的圣賢?而或其就是《三立真章》的創立締造者?

許多問號在心頭盤旋不散,他如今雖然摸清了凝練正氣的竅門,方法,但對于《三立真章》本身的奧秘,始終還隔著一層濃濃的迷霧,無法看清楚。

這一切,絕非偶然……

陳劍臣如斯想著。

“公子,金山寺到了。”

艄公見陳劍臣久久沒有出來,有些不耐了,又叫了一聲。

“我不下船了,你再送我回蘇州吧。”

陳劍臣的回話讓艄公一愣,不禁問:“公子你不是要到金山寺燒香拜佛的嗎?”

“我早說過,我不是來燒香拜佛,而是來見佛的。”

艄公搞不清楚拜佛和見佛的區別,懶得分辨,就道:“嗯,那你不見佛了?”

陳劍臣淡然道:“興致已盡,不見了……”

——古有雅士三更半夜突然興致大發,冒著大雪乘舟到百里之外的地方拜訪好友;然而好不容易等船到好友的家門口了,雅士卻又命令舟子劃船回來,解釋道:“興起而來,興盡而返而已。”

這種行為說好是“雅士風范”,往壞方面說卻是“犯抽圌了”。

現在陳劍臣來這一套,但其實,他是見不得。

或者對于天統王朝的其他許多讀書人,書生秀才而言,他們能夠毫無阻滯地進入金山寺里燒香,在佛前許愿。但陳劍臣不能,飛來鐘的鐘聲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他了,他不能——也許其他普通寺圌廟陳劍臣可進入無阻,然而不是金山寺。

也罷,見與不見,陳劍臣并不在乎,他雖然沒有見到拂曉和尚,但聽到了飛來鐘的鐘聲。和拂曉見禪和聽飛來鐘的鐘聲,其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既定目標已然達到。

所以,他沒有走出烏篷,沒有看一眼聞名天下的金山寺——哪怕,近在眼前。直接就見艄公回航,返回蘇州去。

那艄公走這條航線久矣,一年到頭不知送過多少人來金山寺燒香拜佛,可沒見過諸如陳劍臣這樣的,這不折騰人嗎?

準確地說,是折騰自己。

不過艄公倒沒有多說什么,反正只要陳劍臣付足船費,他也沒有什么可不滿的。于是劃著船槳,開始掉頭,悠悠地又劃回去了。

北風呼呼,吹動了滔滔江水,吹寒了姑娘們的俏圌臉。但哪怕嚴寒之時,前來金山寺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也不少,偌大威嚴的金山寺山門前,千級石階之上,一看看去,都是人。有的人,還一步一叩首地跪拜前行著,要用最虔誠的態度期盼佛祖保佑。

金山寺建筑輝煌,廟圌宇重重,除了正中的主廟堂外,周邊庭院層層,佛塔成林。其中一塔,有百層之高,高高而起,簡直就像一片灌木叢中的一株巨大喬木,木秀于林,遠遠一望,就能看見這一座八角高塔直刺入云霄般,非常的雄偉高峻。

黎明塔!

這就是金山寺最出名的一座建筑物:黎明塔。該塔不知在風雨中屹立了多少的歲月,飽經滄桑,看上去,自有一股悠遠的古樸氣息撲面而來。

塔名“黎明”,源自其高,登高可觀黎明日出。

塔頂之上懸掛一口大鐘,通體金黃,沉甸甸不知多少斤重;而鐘身之上密密麻麻銘刻著無數的梵文,以及各種各樣的影像,非常的繁瑣精密,別有圌意蘊在其中。

此時,塔頂之上,不勝寒的高處,拂曉和尚就立在上面,絲毫不以凜冽的寒風為意,居高而望遠,他的目光,恰好就落在蘇州河上。

蘇州河上,各色舟船來往漂流,一如岸上的馬車。

拂曉和尚的目光就落在其中一艘烏篷船上,仿若能穿越時空的障礙,能把那艘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了……”

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另一個和尚說話。

那和尚垂垂老矣,一張老樹皮般的臉面,皺紋折折疊疊的,形成無數的溝壑——溝壑深不見底。他實在老得不成樣子,胡須稀稀疏疏幾根,雙眼昏花渾濁,竟如失去了視力,已看不見這世界萬象。

拂曉言語,老和尚依然一動不動,如同連耳朵都失去了聽力,成為聾子,只茫然地坐在塔頂上,一如老僧入定。

拂曉繼續道:“是個聰明人呢,知道進退取舍……嘿嘿,身懷正氣,卻不知是禍是福。”

老和尚仍然不動,本來還開一條縫的眼睛此時完全扣合起來了,渾然欲睡。

拂曉終于把視線收回,落在老和尚的臉龐上,打量一番:“大師圌兄,你的苦禪功夫越來越到家了,心門如死。只是,師圌弟還是當年那句話,你走的路,是錯的……”

說完,并沒有等老和尚回答就飄然離開了塔頂,下塔而去:“那里還有兩個狐貍精呢,其中一個小的被壓住了天劫,但是,有些事情是壓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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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儒像

上得岸來,陳劍臣換乘馬車,直返胡莊。坐在車上,他凝神靜氣,一直在感應泥丸宮里的魂神世界——那尊儒生形象自從在鐘聲的敲打之下浮現,就一直站立在那里,恍如靜止,凜然不動。雖然只是背面,但也能領略到個中風采,不像那些道祖的飄然出塵,不沾絲毫煙火味;也不像佛祖的滿面安詳,慈悲都堆積在臉上;而是青衫磊落,蕭然獨立,背立望遠方,心有憂患,留給陳劍臣一個瘦削而堅挺的背影……

有儒像的存在,先前被鐘聲敲碎的浩然養吾劍很快就又恢復成原貌,漂浮在虛空內,不過顏色有了幾分黯然。

陳劍臣深信,如果那儒生形象沒有及時出現的話,自己絕對會在飛來鐘的鐘聲中大受創傷,浩然養吾劍想要恢復過來,起碼得三月之久。

自己的心門,被一位儒生形象鎮守著……感覺非常玄妙,有一種相伴之感,再不復昔日的孤寂無助。

對于《三立真章》,陳劍臣的理解認識更加深入一層。先前之時,嗤嗤嗤,文章之上一排列的字體依次點亮,看上去,巨大的篇幅之上,已有不小的篇幅字樣全部發亮起來。

一百一十五字!

仔細數落下來,數量已達一百一十五字,字字珠璣,熠熠有光,遠遠一望,璀璨耀目,好像天上的星辰。

——突破神速,這速度之快就連陳劍臣自己都大感意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釋然了。不管修道或修佛,他們境界的提升絕非單靠打坐冥想就能夠達到的,更需要一定的實戰,或者特殊情形下的催生,才能突破瓶頸。

《三立真章》應該也如此。

被飛來鐘的鐘聲重擊,神魂受傷,甚至嘔吐出一口鮮血來。可也正因為如此,鐘聲驚動了隱藏在泥丸宮世界的儒生形象,得以現身出來。

儒像現,正氣生!

直接凝練出六十五道正氣,如今之下,那浩然養吾劍的形體已然粗若嬰兒手指了。

“公子,胡莊到了!”

車夫在外面提醒道。

陳劍臣從冥想中脫身出來,付了車費,下車入莊——

“先生,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見到陳劍臣,胡莊的仆從都驚訝地問道。

陳劍臣道:“沒了興致,就回來了。”

聽到消息,皇甫員外和嬌娜都相繼走出來,嬌娜好奇地問:“先生,莫非你吃了閉門羹?為何短短時間就回莊了?”

陳劍臣一笑置之,忽道:“員外,小生有事和你商量。”

皇甫員外老成持重,立刻知道事非尋常,請陳劍臣入自己的書房里去,嬌娜當然也跟了進去。

“員外,小生并沒有進入金山寺,只聽了幾聲金山寺的鐘聲就回來了。”

皇甫員外眉毛一揚:“感覺如何?”

“很聒噪,令人討厭!”

聞言,皇甫員外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陳劍臣將金山寺飛來鐘的鐘聲定義為令人討厭的噪音,實在妙不可言,從他的立場看來,當浮一大白,大快人心。

陳劍臣又道:“員外,拂曉禪師讀書定早已知曉你們的身份,雖然不知道為何他沒有找上門來,但此地不宜久留。”

皇甫員外擼一擼胡須,沉聲道:“老夫知道,所以早打定搬家的主意,相信留仙你前腳走,我們后腳就要離開。”

陳劍臣微一沉吟,忽道:“小生決定明天就回江州。”

皇甫員外眼睛一亮,隨即如常,心里卻明白了他的心意,緩緩道:“既然如此,明天老夫和娜兒也離開此地吧。”

嬌娜問:“先生,爹爹,為什么要那么急呢。”

皇甫員外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娜兒,世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嬌娜側著腦袋想了想:“爹爹你是怕那和尚會打上門來?”

皇甫員外道:“這是其一;其二,爹爹近日總有些心神不寧,覺得會有什么大事發生。我認真想過,如果還有什么大事發生,那定然就是你的應劫之事了。”

妖類修煉到金丹之境,要變化出人形時就會產生天劫,受雷霆之威的洗禮。但昔日因為擔心女兒修為淺薄,又不曾讀書識字,不懂理則,所以皇甫員外不惜犧牲修為,用秘法封印住嬌娜身上的氣息,藉此拖延天劫降臨的時間。

這個時間并無準數,如果受到天地靈氣的左右,或者嬌娜本身的原因,天劫到來的時間隨時都會發生不可測的變化。

當下皇甫員外再無隱瞞,把此事原原本本告訴了陳劍臣。

關于天劫,陳劍臣自是門外漢,好在皇甫員外講述的比較仔細,他才得以初窺門徑——所謂天劫,本質上說白了就是一項天地法則。這法則屬于雙刃劍,如果應劫者安然度過,本體陰神即可獲得充沛的雷霆剛陽之氣,壯大起來,就像小孩子吸取到了特殊的營養補品,能在短時間內茁壯成長,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但若是渡劫失敗,自是魂飛魄散,化為灰灰了。

需要注意的是,天劫僅針對于道門修煉陰神的法門,而釋家所講的“無量劫”卻屬于另一種概念范疇,和天劫無關。而陳劍臣修習的《三立真章》里也隱晦點到,儒修亦有劫,謂“人劫”。

人有三衰,分別為“身衰”、“家衰”、“運衰”,正從反面印證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一句名言。這三衰,融合起來講,就是“人劫”。

聽完皇甫員外的講述,陳劍臣也從側面了解到一些情況——皇甫員外的修為本來比現在是勝出許多的,只是對女兒實施過醍醐灌頂,又耗費巨力替她壓住氣息,以爭取充足渡劫的時間,這才導致修為大幅度倒退,法力衰減,元氣大傷,哪怕修養多年也沒有恢復到巔峰狀態。

天劫,那一天的冬雷風雨,陳劍臣就隱隱感受到天劫之威。如果嬌娜的天劫到來,發生地點在胡莊的話,那事情真得一發不可收拾。

商議完畢,雙方都決定明天就離開胡莊,各奔東西。

晚飯十分豐富,因此很可能這一頓飯后,他們就將遠離而去了。至于善后之事,皇甫員外也早就交代清楚,而陳劍臣本就屬于客居之人,更沒有絲毫問題了。

推杯換盞,敬酒高歌,嬌娜也一反常例,同桌吃飯,飲的酒反比陳劍臣多。

轟隆!

就在三人不亦樂乎之際,天空一聲霹靂,震耳欲聾。皇甫員外手中筷子居然被震得落地,面色大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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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辦法

夜色蒼茫,極冷,倏爾有雪花飄落,只轉眼間,便見無窮無盡的鵝毛大雪一片一片地飄落下來,飄到蘇州河上。

偌大的長河,如今早一片靜寂,就連那些夜夜笙歌的畫舫都不見了蹤影,卻都是系綁到了岸邊的柳樹之下,不敢飄蕩出去。

金山寺外的河段兩邊,同樣種著許多柳樹,其中一棵的樹樁之上正系著一葉扁舟。扁舟不大,半圈烏篷,船上沒有艄公,只坐著一個身材挺拔的和尚,一身潔白的僧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不過飄落的雪花落到距離其三尺外,就像碰到一層無形的力量,濺彈紛飛開來,煞是好看。

拂曉坐在船頭,手里很寫意地拿著一桿魚竿,魚竿頂端絲線長垂,垂入嘩然流動的冰冷河水里頭。

他一個和尚,現在居然在垂釣——或者,并非釣魚,而是獨釣寒江雪!

片刻之后,拂曉仰天望望高空,喃喃道:“這天劫,來得正是時候。莫非,那就是天意嗎?天意之下,不分大象螻蟻,不分貧賤高低……阿尼陀佛,我佛慈悲,正有一無量劫將來,故而要賣給那書生一個面子,結個善緣。只是天意不可違,有些事情根本閃避不過,壓制不住的。越是壓抑,爆發的能量反而越大,那小狐貍精此劫,絕不好過。只是,真想看看書生會作何選擇……”

嘩啦嘩啦……

此時本來相對寂靜的蘇州河河水驀然翻出一陣洶涌的波浪,雪花之下,浪濤之中,就見到一條長長的猙獰影子在河水中閃現,過不多久,汩汩聲響,一只龐大如磨盤的巨大蛇頭從水中緩緩升起,出現在拂曉和尚身前。

這條巨蛇,長不知多少丈的身軀俱隱在水下,只露出小半截的上半身,盡顯崢嶸,額頭處一塊梭形紅斑,似是一只豎立起來的眼睛。

“師尊召喚二青來,有何吩咐?”

碩大的蛇頭猛然張嘴說話,信子吞吐不定,如果普通人見到,那不得被嚇得肝膽俱碎,魂飛魄散?

眼下這蛇所說的話語,雖然還有些生澀,語調轉換間頗為僵硬,但分明是一把嬌嫩的女聲。

拂曉淡然道:“現出人形來。”

“遵命!”

大蛇搖頭擺尾,嘩啦一下變化出一個人形摸樣,跳出水面,落在扁舟之上——這是一個美人兒,身材高挑,長發如瀑,長長的直拖到了腳下,仿佛一匹漆黑柔滑的緞子;她五官精致,紅唇隆準,一對水汪汪的桃花眼流露出風情萬種,輕輕一轉,便能把人的魂魄給勾引去了。

更要命的是她現在身無寸縷,蛇腰巨峰,兩點嫣紅,下面溝壑深深,幽林曲徑,顯露出足令天下男子血脈噴張的無限美好風光。

再往后一看,竟是一截丈余長的蛇尾還拖在身后,正在頑皮地輕輕晃動著,說不出的妖魅詭異——她的人身,屬于不完全的形態,還有一節尾巴無法蛻變。

拂曉平靜地看著她,忽道:“你想勾引為師,亂吾禪心?”

二青螓首連忙一低:“不敢。”

拂曉道:“下次如果你再敢在為師面前光著身子,為師并不介意讓你進去黎明塔第十八層里住上一段日子。”

二青渾身一顫,輕輕往身上吹一口氣,登時便有一件紅裙套在身上,遮掩住了那引人入勝的身體風光。

拂曉道:“今晚有天劫來臨,你也去接受了些雷霆剛陽之氣吧,此事之后,應該能把尾巴完全變化掉了。嗯,只準你距離三里之外,不準接近過去。”

二青一愣,問:“師傅,為何不讓二青直接出手呢。”

拂曉一擺手,臉色肅然:“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二青,為師再重申一次,如果你敢違背師命,恣意妄為,那你的歸宿就不可能是黎明塔第一十八層,而是第一層。”

“是!”

二青恭敬應命,朝拂曉做個禮后,輕輕一躍,跳入了河中,轉瞬不知所蹤。

拂曉望著水波粼粼的河面,神情有些奇怪:“收此蛇妖為徒,難道我做錯了嗎?不可能,我是不會做錯的……”

轟隆!

天際飛雪,此時又有霹靂雷霆之聲傳下。

“留仙,請留仙救救娜兒!”

中堂之上,屏退了下人后,皇甫員外忽然對著陳劍臣雙膝跪倒,隨即又側頭,對嬌娜道:“娜兒,還不速速向先生跪拜!”

嬌娜未曾見過爹爹如此鄭重之色,態度表現得毋容置疑,她欲言又止,但還是聽話地立刻跪倒在陳劍臣面前,和爹爹并排在一起。

見狀,陳劍臣大吃一驚,連忙避開:“員外,皇甫小姐,你們這是為何?快快起來吧。”

皇甫員外泣然道:“留仙,娜兒天劫將至,只是毫無準備,心境不穩,定然難逃此劫,故老朽斗膽請留仙施以援手,救救娜兒。”

陳劍臣眉頭一皺:“小生能做什么?若力所能及,必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皇甫員外正要分說,陳劍臣又道:“你們還是先起來吧,如此大禮,小生愧不敢受。”

皇甫員外這才和嬌娜一起起身,道:“老朽與小女,狐也。對此留仙是早就知道的,也知道天劫之事。我等渡劫,最難的其實并不是修為境界不夠,而是心境不穩,容易遭受邪魔外道侵入心門,造成致命的破綻。”

陳劍臣搖搖頭:“小生還是不懂……天劫,外人豈能幫得上手?”

皇甫員外卻很認真地道:“也許一般人不能,但留仙你呢。皆因你身懷正氣,正氣,正是誅殺邪魅的不二神通。”

陳劍臣道:“請員外明示。”

皇甫員外道:“渡劫之時,娜兒將魂神出竅,直上云霄,受那雷霆剛陽之氣洗禮。陰陽薄動,合而為雷,代表著生與死的至高奧義。她出竅之后,身體空虛,必然會出現心魔。這心魔最為厲害難纏,可讓渡劫者產生諸種幻覺幻象,從而導致心神失防,空門大開,最后被雷劫轟死……”

聽到這里,陳劍臣隱約明白幾分,道:“員外之意,是想讓小生驅動正氣,替皇甫小姐護法,誅殺入侵的心魔嗎?”

皇甫員外一拍大腿:“正是!心魔之存在,無形無質,最是虛無縹緲,雜念、執念、怨念、貪念……無數念頭,只需一念即可形成心魔,實在防不勝防。歷來都是修士畏之如虎的存在,但不管用何種辦法,本心如何堅固,始終無法徹底祛除。”

陳劍臣提醒道:“員外,實不相瞞,小生的正氣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外放的地步。”

皇甫員外激動地道:“無妨,留仙心中有正氣,那肯定筆下也有正氣,寫一幅字帖,自可定住心魔滋生。”

陳劍臣謂然一嘆:“可皇甫小姐既為妖身,只怕小生的字帖連她的魂神都會產生影響。”

皇甫員外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欣喜之下卻漏掉了最為重要一個基礎條件:陳劍臣的正氣,對于嬌娜也是極具殺傷力的——這就是當日嬌娜會迅速被陳劍臣降服的主要原因,嬌娜可作怪異嚇唬其他先生,但這一招對陳劍臣卻絲毫作用都沒有,反而會受到反噬。

那該如何是好?

從天堂跌落地獄,皇甫員外恍若被一桶冰水當頭潑下,頓時手腳無措,不知該如何處之。他修煉多年,又在紅塵奔走磨礪,本是老謀深算的一個老狐貍。然而關心則亂,事關女兒生死,他心生慌亂,無法再保持冷靜。

“爹爹,你不用擔心,娜兒會應付得來的。”

此時嬌娜插口道。

不料立刻招致皇甫員外的訓斥:“你懂什么,那是天劫,不是下雨天打雷,雷霆之威,何其強橫!爹爹當年渡劫都差點化為灰灰,更何況你現在的情況……哎!”

一聲長嘆,無盡擔憂。

陳劍臣沉聲問:“員外,除此之外,就別無他法了嗎?”

皇甫員外搖頭苦笑,隨即似想起什么,又道:“辦法倒另外有一個,只是……哎,不說也罷。”

“嗯,既然別的辦法,為何員外吞吞吐吐?”

皇甫員外謂然道:“只因那個方法會讓留仙置身險地,老夫又如何能做惡人?”

陳劍臣眉毛一揚:“員外明言即可,小生自有抉擇。”

皇甫員外一咬牙:“此法可請留仙站于娜兒身側,持一獨門符劍,不管雷霆如何轟擊,身子不可動,等心魔出現,自可引其入體,只是……”

他所說的辦法,說白了就是“李代桃僵”,通過特殊法門,從而讓嬌娜的心魔進入陳劍臣的魂神內,最終達到禍水東流的效果。

這個辦法,換了他人都是可以的,只是一般人難以承受,哪怕現階段的皇甫員外都無法做到。心魔入體,如果沒有對應的克制法門,簡直就等于引火燒身,更會引起本身的心魔,加倍壯大,成大勢,一發不可收拾。不但幫不了嬌娜,甚至還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唯有陳劍臣身懷正氣,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心魔進入他魂神后,難免會有一番搏殺爭斗,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某些不可逆的后果。

所以皇甫員外根本開不了口。

熟料聽完之后,陳劍臣哈哈一笑:“小事耳,就這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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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天劫

小事耳……

陳劍臣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引心魔入體這樣非同小可的事情在他看來簡直等同于喝水吃飯般,,而且似乎還很美味。

皇甫員外和嬌娜對視一眼,俱大感驚訝——要知道對于他們修者,最頭痛的便是心魔,最難對付的亦是心魔。修為越高,心魔越厲害,屬于正比規律。換句話說嬌娜渡劫時所會產生的心魔將會非常強大,如果其進入普通人的魂神中,那人的魂神可能瞬間就會崩潰,人隨即會走了魂,變成瘋子、白癡、傻瓜……甚至直接死掉!

心魔無形無質,不同于外界邪魔,它由當事人本心產生。這就是其極難被完全消滅的主要原因,只要本心在,心魔就會一直存在。

心魔入體,并不僅是外侵那般簡單,其侵入后,能在剎那間的時間引起對象心底的各種邪念歪念,產生共振,進而融合成一個整體,眨眨眼就蛻變成了承載者本身的心魔……

陳劍臣身懷正氣,念頭堅定,恰恰表明被他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心魔也是十分強大的存在,如果強強聯合,那將會變成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實在無法想象。

“先生,你……”

嬌娜接下來的話語卻一下子被陳劍臣打斷:“先生決定的事情,就不會再改變了。”

皇甫員外定眼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回想起過去他表現的種種,無一處能和稍顯稚嫩的年齡對號入座,只是想到其能凝練出傳聞中的正氣,其他事情反而都覺得很合理,能夠接受了。當下一拱手:“留仙……”

下面的話不需要陳劍臣打斷,自己都不知該說什么好。

——大恩不言謝,只因任何言語上,以及物質上的謝答都無法匹配,不再是能用外物所能來衡量的了。陳劍臣與他們非親非故,還不同種類,能平等平和對待已是非常難得,更何況三番幾次的出手救助?

所以最后皇甫員外的話語就變成了深深一鞠躬。

陳劍臣笑道:“既然皇甫小姐要渡劫,我們還是及早做好準備吧。”

當年皇甫員外用秘法,不惜耗費莫力遮掩住女兒的氣息,就是想拖延時間,好有個完全的準備,從而提高渡劫的成功率。時至今日,盡管已延后了差不多五年,但天劫在今晚降臨還是始料不及的事情,很多東西都沒有準備好,尤其是心理準備。聽到陳劍臣的話后,皇甫員外父女立刻付諸行動——

首先為避免驚世駭俗,皇甫員外先施展一個法術,讓莊上十余個仆從下人陷入深度的睡眠中,不到明天早晨都醒不來;然后他再從書房里拿出一劍交給陳劍臣。

此劍長約三尺,三指寬,足有三寸厚,屬于重劍一類。劍身之上,有著很規格的條紋,劍脊正中,一道紅線筆直而下,雖然纖細,但清晰可見,仿佛一道血槽,微微的凹下去一條紋路。

劍柄黑黝黝,不知用什么材質打造而成,上面銘刻有“引魔”二字,應該是這把劍的名字:引魔劍!

這劍,當為法器。

陳劍臣拿在手里,覺得頗有些沉重,只怕不下二、三十斤的重量。

嬌娜正式渡劫的地方安排在了陳劍臣所在的庭院,竹叢中間的一塊空地上。搬來一塊磨盤大小的石頭,坐上去就可以了。而陳劍臣就手仗引魔劍,端端正正地站立在她身后。

雪依然在下,雷依然間或一響。

所有的注意事項,皇甫員外早和女兒以及陳劍臣說了,接下來的事情只能依靠他們兩個,而他自己則負責警戒,以免被外人無端闖入來,干擾嬌娜的渡劫過程。

嬌娜忽而轉面,目光盈盈地看著陳劍臣,好一會才吐出一句:“先生,你小心。”

陳劍臣還給她一個溫和的微笑:“你陰神出竅后,更加要小心。”

嬌娜重重一點頭,“嗯”了聲,正襟危坐,雙目一閉,開始醞釀陰神出竅了——

噼啪!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過,劃亮了陳劍臣和嬌娜的發眉——陳劍臣第一次做這事,心中未免有幾分忐忑,但他仗劍而立,穩定得如磐石般,大有“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變”的風范。

在東南邊的角落處,皇甫員外正一臉擔憂地密切注視著,只要場中情形稍有不妥,他就會奮不顧身沖過去……

風,在不知不覺間大了;雪,一片片下得更重。高空之上彤云滾滾,絞著擰著堆著,蜂擁成一大片,層層疊疊地壓了下來,仿佛就像一口巨大的黑鍋要把偌大的胡莊給扣起來。黑鍋正中,風云變幻,形成了一個無底的漩渦,令人一看,頭暈目弦。

哧哧!

漩渦中電蛇飛舞,猛地其中一道飛劈下來,正打中院子的一叢竹子,登時把蒼翠的竹枝劈成焦炭,并傳出陣陣焦臭味。

見狀陳大秀才不禁心里隱隱打鼓,如斯天地之威,大自然的霸道,不管誰面對之,都該懷有敬畏之心。

但敬畏并不等于害怕。

陳劍臣長吸口氣,心想此時嬌娜的魂神該已出竅,迎向上空的雷霆了吧!

本來普通陰神,剛剛凝聚出來的時候,別說敢接受雷霆的洗禮,就算聽一聽雷鳴都不可以。雷聲一響,只怕立刻就要被震得魂飛魄散了。故而陰神境界根本不敢在打雷天氣出竅,那等于自尋死路。只有把境界修為提升上去,陰神壯大,結出了金丹,穩住了魂神才敢日游,以及驅物,甚至經受雷劫,吸收雷霆中的陽剛之氣,感受陰陽之奧妙。

以陰神之體,毫無遮掩地直面雷霆之威。

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氣和膽量,修道修道,固然講究逍遙,但更需要那一份斬荊披棘的信念和決心。

道路漫長而崎嶇,吾將上下而求索。

此時眼前又掠過一道電光。

這道電光是如此耀眼,閃耀得不可直視,下意識地陳劍臣就閉上了眼睛——

啪啦!

只一瞬間,他就感覺一道電流從引魔劍的劍尖上導入,直鉆入掌心處,麻麻的,酥酥的。他還來不及反應,眼前景象突然發生巨變,再不是那個滿院翠竹的庭院,而發生了某些玄妙的顛覆變化——

烏云四合,昏黑如墨,放目一看,密密麻麻,數不清的都是一座座墳塋,散亂地建立著,直如一座座蒙古包。

陳劍臣就被這么一大片墳塋包圍著,四面八方都找不到出路;周圍傳出陣陣鬼哭狼嚎,直嚎得人心慌亂,惶惶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如此之境,似曾相識……

霹靂一聲,地動山搖,急雨狂風驟至,本來生長在墳塋間的幾株老樹居然被連根拔起,轟然倒地。

鬼哭四起,噼里啪啦,座座墳塋不約而同地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隨即泥土裂開,無數的鮮血噴涌而出,溢流下來成為溝流,紅得滲人,紅得能讓人發狂。隨著鮮血的噴薄,一只只骷髏爪子從里面攀爬而出。

——這不是夢境,這是魂神之境,難道嬌娜的心魔,便是這數以千記的墳塋,流不盡的鮮血,白慘慘的骷髏嗎?

陳劍臣立在風雨之中,頓然有豪氣自心間萌生,大喝一聲:“劍來!”

于是,他的手中就多了一把三尺鋒銳,鋒銳如水,精光流溢,正是放大版的浩然養吾劍。

手執長劍,昂然踏步,不禁引吭高歌:“自尋道,向前找,自由人間道;山和水,走了多少不可數……”

隨著他的歌聲,隨著他的前進,那無數可怖的骷髏已經紛紛從墳塋中爬了出來,張牙舞爪地往陳劍臣圍過。

陳劍臣心無畏懼,歌聲依然:“……風疾雷暴,天地鬼哭神嚎;大地舊日江山,怎會變成血海滔滔,故園路,竟是不歸路,敢問世間,為何盡是無道……”

咿呀呀!

面目可怖的骷髏們已經圍到了身前——

嗤嗤嗤!

陳劍臣舞起手中劍,劍光繚繞,無需講章法,無需講套路,只是手起劍落罷了。劍光之下,數以千計的骷髏無一能靠近者。稍一接觸,登時被劍芒所絞殺得支離破碎,化為一根根白骨,掉落在地上。

劍光如電,歌聲似雷,陳劍臣竟仿佛永不知疲倦,在他的身后,一條白骨鋪成的道路赫然可見,潔白如雪,依稀像是熒幕上聶小倩拋出來引導寧采臣離開蘭若寺的那根白帶子。

只是,為什么我會想起小倩呢?

一個念頭從腦海里一劃而過,陳劍臣心志卻更加堅定,腳步更加穩定,就從最開始認定的方向,一路揮劍斬直直地殺出去,任何想要擋住他去路的骷髏,都在劍刃之下變成了白骨根兒。

轟隆!

又一聲霹靂,震得整個魂神世界都要晃動起來,陳劍臣的身前之地突然崩潰,形成一口巨大深幽的地穴,陰風呼嘯涌出。

地穴出現,不但骷髏們,就連散落的骨頭都一根根地自動飛起來,投入到似無底部的地面去。

“鬼哭神嚎,盡是無道;養吾劍下,全數斬之。”

陳劍臣凜然而立,立在地穴邊緣上,要看里面會蹦跶出什么東西。

啪啦!

怪響之下,就見到一鬼物轟然從地穴撲出,其大若虎,利喙長爪,張牙舞爪地直向陳劍臣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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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心魔

這一隻從地穴裡轟然扑出的鬼物,鳥頭獸身,通體暗紅,肢體指甲長達四、五寸,尖嘴利牙,形貌十分猙獰。咿呀大叫著,直撲陳劍臣,雙爪往他心口處一掏,就要掏出陳劍臣的心肝來。

陳劍臣不懂劍法,先前擊殺骷髏基本憑藉信手一擊,就能將動作緩慢的骷髏擊殺。但現在面對來勢洶洶的鬼物,未免吃虧,再不復先前的瀟灑自若。

鏗!

鬼物勢大力猛,利爪一把抓住浩然養吾劍的刃身,滋滋滋,頓時它就像抓到一塊滾燙的烙鐵之上,掌心冒出陣陣青煙,有惡臭味傳出來。

哇!

鬼物吃痛大叫,機警敏捷地退後幾步,兩隻鼓起來的大眼睛透著紅光,甚是忌憚地盯住陳劍臣手中的養吾劍。

——浩然正氣,萬邪不侵。

此要訣正在“浩然”二字,唯浩然,方能勢大,才能誅殺一切妖邪。而陳劍臣現在凝練出的正氣不過一百一十五道而已,遠稱不上浩然,遇到強大的邪魅,未免吃力,甚至會出現“正不勝邪”的情況。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嬌娜的心魔闖入了陳劍臣的魂神世界,很輕易地挑起陳劍臣潛伏於心底的心魔,兩者結合,就形成這麼一個鳥頭獸身的鬼物來。

呱!

鬼物倘然作勢,兩條後肢猛地在地上一撐,整副身子高高飛起,從上而下,爪子如電,直撓陳劍臣天靈蓋。

勁風嗚嗚,陳劍臣沉著應對,養吾劍直直往上一捅——這並非什麼精妙劍法,簡簡單單,他所依仗的便是鬼物畏懼正氣所化的養吾劍。不管是直捅,還是橫插,或是挑刺,只要不讓對方靠身,任憑心魔鬼物再厲害也拿自己沒辦法。

如此,即可防守反擊,尋覓到對方破綻,再取而勝之。

嗤!

果不其然,見到森森劍芒掠到,鬼物怪叫一聲,根本不敢正面相碰,生生止住衝勢,啪得重重跳到地上,因為動作扭曲,差點摔一跤。它雙眼紅芒更盛,溜溜打轉,死死地盯住陳劍臣全身。

陳劍臣仗劍不動,心裡其實已打鼓:看來自己以前還是太順了些,遇到的敵人對手太弱,往往不需要什麼動作,單憑正氣沖擊就能將目標擊殺掉。久而久之,雖然不會驕傲自大,但難免會產生一些怠慢的心理……

是時候去尋找別的一些手段本事來武裝自己了,或者可以找人學一套劍法。其實蜀山劍修燕赤俠是最佳人選,只是對方乃世外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己能去哪裡找人去?

一些念頭在腦海快速閃過……

呱呱!

鬼物怪叫幾聲,似乎想到了突破陳劍臣防禦的好辦法,四肢著地,開始繞著陳劍臣快速繞圈子。

不好!

陳劍臣心生警惕,但無論如何自己的速度都跟不上對方,十數個圈子之後頭便有些暈乎。

呼!

鬼物乘其不備,嘩然出擊,非常迅猛,一下子就衝到陳劍臣面前,尖嘴一張,露出森然如鋸的兩排利齒,一口咬中陳劍臣左肩,深入血肉。

痛!

一陣入骨的的痛楚痛入心扉,感覺全身都在發麻。陳劍臣一咬牙,狠狠地揮劍直斬而下。

吼!

鬼物早有防備,一個獅子搖頭把陳劍臣的身軀甩起,撲通一下摔到三丈餘外,正撞在傍邊一座毀壞了的墳塋之上。

幸虧不是掉到地穴裡去了。

陳劍臣奮力掙紮起身,靠著後面的土壁,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伸手往臉上一抹,殷紅一片,竟全是血,他口鼻之中已流血……

……

雪花片片,落在站立的陳劍臣頭臉,肩膀之上,其中數片飄落到他的面龐上,陳劍臣鼻子口中正流出血來,濡染了潔白的雪花,紅白分明,十分刺眼。

不好!

邊上掠陣的皇甫員外看見,大吃一驚,一箭步衝上來,但並不敢觸摸陳劍臣僵立的身體——現在的陳劍臣,他正在魂神世界裡與心魔搏殺,這樣的戰爭外人根本無法插手,只能站在一邊乾著急。

見到陳劍臣肉、身受傷流血,皇甫員外就猜測到他很可能處於下風,被心魔所創傷到了。

皇甫員外眉頭緊鎖,如果陳劍臣支撐不住,不說心魔會再跑出來重新進入嬌娜的身體內,就說陳劍臣本身都會受創嚴重,結果難料。

如果陳劍臣真出了什麼事,他怎生過意得去?在此事中,陳劍臣本可以完全置身事外的,卻十分仗義地挺身而出,幫女兒斬殺心魔,如此道義,高風亮節,其若有損傷,皇甫員外定然會愧疚不已。

……

魂神的世界裡頭,手持養吾劍的陳劍臣就等於本身的魂魄形象——魂魄受損,人身則受損,魂飛魄散則人失魂落魄。兩者息息相關,屬於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簡單地說,魂神的戰場同樣能決定他的生死。

現在,心魔鬼物已經佔據到了上風,它看破了陳劍臣的破綻,只需再進攻幾個回合就能將他擊殺。

呱!

鬼物仰天尖叫,伸出一條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邊的鮮血,變得更加興奮,嘩啦飛身撲來。

“著!”

陳劍臣大叫一聲,蓄力已久的一劍從肋下穿去,直點鬼物頭顱。

這一劍,蘊含了他太多的祈望,只盼求一劍建功,將鬼物斬殺。否則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

桀桀桀!

鬼物怪笑刺耳,它本來衝勢十足,猶如烈馬奔騰,根本無法及時停住,看起來就像愚蠢地將自己的頭顱送到陳劍臣的劍尖上一樣,但就在間不容髮之際,其發出怪笑,脊背暗紅的皮膚之上猛然蠕動,轉眼間增生出兩片肉膜,舒展打開,竟是一對肉翅。

扑騰騰!

肉翅扇動,藉著衝勢一下子就掠飛而起,堪堪避過陳劍臣的當頭一劍,一對強勁的後肢轉化為爪子,一邊一個,擒拿住陳劍臣的雙肩,大力一提,將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什麼東西?

陳劍臣不禁心頭一慌,雙肩被對方爪子擒拿住琵琶骨,居然生不出半分力氣,雖然養吾劍還抓在手裡,但硬是無法出手。

呼!

妖物把陳劍臣拎到地穴的上空,爪子一鬆,將他從半空中扔下去。

耳邊風聲呼呼,眼前一片漆黑,彷彿置身於一個完全黑暗的未知世界,並且此世界沒有盡頭,沒有終點,掉落進去,只會陷入無盡的沉淪之中,再也無法脫身出來。

這,就是生命的歸宿?

人在其中,只覺得身邊鬼哭神嚎,陰風淒淒,說不出的壓迫擠壓,簡直要把人的一顆心給擠爆了去……

砰砰砰!

猛烈的心跳聲恍若就在耳邊。

身處險境,但陳劍臣依然沉著,神明竟然出奇的空明澄淨,彷彿只是一剎那,彷彿已是多時,只是心中無法明確時間的流逝程度:

“誅心魔,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一行字,字字珠璣,突然就出現心頭之上,大放光明。

這光明是如此浩然耀眼,直至透身而出,從陳劍臣的全身散發出來,變成一個光人,把周圍照亮。如此情形,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內突然燃起了一束光,一點烈焰,一根火把。讓人可以看見身邊的情形。

陳劍臣的身邊,本來正密密麻麻地圍聚著無數的骷髏頭,一個個沒有身子的頭顱緊緊地聚合在一起,可怖的大嘴巴一張一合,正慢慢地靠攏過來,要撕咬陳劍臣,把他分食掉。最近的幾個骷髏頭已靠近陳劍臣三尺處了。

它們,要吃人!

嘴巴一張一合,還發出不明意義的磨牙聲音,聽得人心驚膽顫,只怕當場就要嚇死。

就在此時,陳劍臣全身大放光明,無數的光線噴薄而出。光線之中,隱隱約約,是一個個的字符。

字符飄渺流轉,猶如水波蕩漾,根本無法明確看清楚那些到底是什麼字。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字符恍若有自主意識般嗖嗖的就沒入了周圍無數的骷髏頭中。

啊!

成千上萬的骷髏頭異口同聲發出沒有意義的慘叫,只一瞬間,俱化為齏粉,消失得無影無踪。

環境煥然一變,哪裡還有什麼深不可測的地穴?分明便是一個淺淺的坑洼之地。

陳劍臣拿著劍,站起來,重新面對心魔鬼物。所不同的是,他身上依然有光,光內依然有許許多多的字符在流轉移動。

最後,光芒盡斂,字符皆收,凝聚出一幅真實的捲軸來,捲軸端端正正地就懸立在陳劍臣的身後,看上去,彷彿一面特殊的旗幟!

一幅寫滿字的旗幟。

《三立真章》!

陳劍臣持劍前行,《三立真章》捲軸就自主地跟在後面,迎著風飄蕩。

那鬼物面對他,猙獰的面孔忽然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它渾身微微顫抖,不由自主地步步後退著。也許,它真正害怕的是那幅神奇的捲軸。

劍臣口中吐出二字,嗤的,身後的捲軸之上驟然飛出一個字符,依稀可見是個“定”字。

這“定”字光​​芒如團,不可抵擋地就沒入到鬼物的體內,隨即鬼物四肢一軟,趴伏在地上,以頭伏地,溫順得像一頭家裡豢養的豬。

接下來就十分簡單了,陳劍臣手持養吾劍大步上前,不費吹之力就一劍斬下了鬼物的頭顱。

當真小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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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心鬼

陳劍臣一劍斬下鬼物之首,變化倏然,鬼物全身頓時化成一道青煙漂浮在虛空里,飄曳扭曲,最后凝聚成一個人形摸樣。這人形依稀可見面貌,甚是奇異,他的面龐一時是男人,一時卻是女人,面目仿佛為陳劍臣本身,以及嬌娜的嬌容,在兩者之間輪流轉換著,非常詭異。

陳劍臣眉毛一揚,正待再度驅使身后的《三立真章》,要將青煙人形徹底毀滅,但只眨眼間功夫,青煙人形極其人性化地咧嘴一笑,有飄渺的聲音傳出:“心無常形,人無常態,一念之間,生死有命……”

隨即隨風飄散,再無跡可尋。

心魔,有心即有魔,極難做到完全徹底的驅除。畢竟哪怕修為高深的修士,就算擁有超凡的力量,但其本身到底還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圣人,不是仙佛。

有情有欲就有魔!

陳劍臣心中默然,知道自己和心魔之間的斗爭其實不過剛剛開始而已。現在的心魔形式,雖然和嬌娜的心魔結合在一起,但仍屬于一種低級形態。

“可以見否?”

就在此時,他耳中忽然傳來一聲細若蠅鳴的聲響,似乎有個小人躲在他耳朵里一樣,正悄悄地出聲發問。

陳劍臣心一動,張口回答:“可以見矣。”

須臾之間,就感到左邊耳朵癢癢的,很快就爬出一個東西來,輕輕跳到地上。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三寸高的小人,形體就像人的一根手指大小,容貌兇惡,仿佛一只夜叉鬼。

小鬼跳到地上,抬頭望見陳劍臣手中的養吾劍,以及身后大放光明的《三立真章》,大吃一驚,如同老鼠見了貓,現出驚慌失措的神色,撒腿就想跑。

嗯,這是什么東西?

陳劍臣心生訝然,不假思索,一劍拍下。

“主人饒命!”

劍光如電,映照出小鬼駭然之色,只見它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兩只青色小手趴在地上,砰然磕頭不已。

陳劍臣把養吾劍定住,喝道:“你是何方小鬼,竟敢藏在我的魂神之內?”

小鬼磕頭如搗蒜,聲淚俱下:“小人乃是主人的心鬼,主人誅殺心魔,小人才能凝出體形出現。”

心鬼?

人人皆心中有鬼……

陳劍臣對此聞所未聞,知道可能是一個全新的概念范疇,自己不曾有所了解,略一沉吟,也不怕它逃遁了去,從魂神世界里脫身出來,張開眼睛。

他一張開眼睛就見到皇甫員外和嬌娜父女正一左一右地神情緊張地盯著自己看——咦,這么說嬌娜已經渡劫成功了?

“爹爹,先生醒了!”

嬌娜最先叫起來,欣喜若狂。她面有疲倦之態,顯然是渡劫后的狀態不佳,但仍堅持守在陳劍臣身邊。

皇甫員外見陳劍臣醒來,亦是高興非常:“留仙你終于醒了,可急煞老朽矣。”

陳劍臣露出一個微笑,這才覺得渾身疼痛,口鼻為甚,那流出來的鮮血被雪花凍住,煞是難受。

“恭喜皇甫小姐渡劫成功!”

嬌娜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難得見到先生“斯文掃地”的情形,有些滑稽,本來想笑,不料最后竟嘩啦啦地流出了淚水,哽咽道:“先生……”

陳劍臣將她的心魔引渡入體,不惜以身犯險,為她分擔了巨大的壓力。如此恩義,絕不亞于救命之恩,她心情激蕩之下,居然噼啪一下昏倒在地。

“娜娜你怎么啦?”

急切地呼喚聲,原來是松娘急促地振動著翅膀撲到嬌娜身上,用小嘴去探她的呼吸,還很人性化地用翅膀做手去摸嬌娜的額頭。

皇甫員外倒算沉著,道:“松娘不必慌張,娜兒是心神耗損過度,體力耗盡才暈倒的,休息幾天就好了。”

嬌娜渡天劫成功,但此過程等若是與人大戰了一場,身心俱疲,本該馬上就躺倒床上休息。只是她擔憂陳劍臣出事,一直堅持不肯回房。如今見到先生安然醒轉,她繃緊的心弦一松,人就昏迷了過去。

當下皇甫員外抱起嬌娜,就近抱進本來魯惜約所住的西廂,將女兒放在床上躺好,蓋好被子,又喂了一枚丹藥,然后叫松娘守在一邊,自己再疾步出來看陳劍臣。

此時陳劍臣已掙扎著緩慢移動,離開積雪盈尺的庭院。

“留仙小心,不可妄動。”

皇甫員外趕緊沖過來將他扶住,扶攜著送回東廂房間床上躺好。

陳劍臣道:“員外,小生有一事請教。”

“留仙請講。”

于是陳劍臣把心鬼一事說了出來。

皇甫員外一愣,隨即笑道:“留仙此為因禍得福呀,把心鬼驅除出了魂神之內,可謂消除了一心頭之患。”

“此話怎講?”陳劍臣問道。

皇甫員外道:“人皆心中有鬼,謂‘心鬼’。此鬼可作祟,迷惑心神意志,亂人作為,從而做出許多昏聵之事,招惹殺身之禍……”

這個說法,陳劍臣倒好理解,現實中有些人有時候會無緣無故做出一些糊里糊涂、大違原則的事情,其中一些事情簡直可以用“不可理喻”來形容,俗稱“昏了頭”。比如說一個平時很是穩重的人突然發狂,手提殺豬刀沖到街頭上亂殺人;又比如一個本來十分實誠的人卻見寶起心,做起了盜賊行徑……原來這些,都是因為有心鬼作祟,以致一時間蒙昧了心性。

皇甫員外又道:“人有心鬼,更有病魔,名:豎子;可禍害人的本身……一鬼一魔,合稱‘身衰’,乃人劫之一。”

人劫有三者:身衰、家衰、運衰,但身衰又分為心鬼病魔兩部分……這一些,都是很重要的世界認識,陳劍臣聽得津津有味,又問:“員外,既然小生驅逐出了心鬼,那該如何處置之?”

皇甫員外呵呵一笑:“宜駕馭不宜誅殺!”

陳劍臣忙問:“如何駕馭?”如果能駕馭心鬼,為自己所用,不失為一種巨大的臂助力量。

皇甫員外撫須道:“如果尋常修士,就算逼使心鬼現形但也很難將其誅殺,徹底消滅,更遑論驅使所用了。然而留仙與眾不同,身懷正氣,乃是役使心鬼的不二手段,老夫正有一門《役鬼術》,能役使百鬼,心鬼亦為其中之一,可傳于留仙。”

陳劍臣一聽,大喜過望,忙道:“多謝員外了。”

皇甫員外正色道:“留仙大義,皇甫家銘記不忘,區區《役鬼術》又算得什么?”

說完,凝神靜氣,忽然伸出右手大拇指一點,正點中陳劍臣的額頭正中,一股意念傳承剎那間進入了他的魂神世界內。

——陳劍臣修《三立真章》,本與道門釋家的理念不同,格格不入,互相有沖突。只是《役鬼術》屬于術,不屬于大道法門。只要有師傅點化傳授的話,還是可以學會的。然而點化傳授,會讓傳授者永久性地損失一部分法力,若是普通關系,誰愿意犧牲自己成全他人?更何況修道中人,不知經歷多少磨難,一身修為得之不易,珍之若寶,更不會輕易付出了。

意念入腦,對于那門《役鬼術》陳劍臣輕而易舉就掌握到手,心中暗道:原來如此……略一調整,念一句口訣,《三立真章》卷軸之上立刻飛出兩粒大字,卻是“意志”二字。

兩個大字飛出來后,發生一陣扭曲變化,字體轉散,化為兩道白氣,白氣合一,正凝結成一個白晃晃的小圓圈模樣,恰恰套在心鬼的額頭之上。

心鬼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動彈,被白光箍住腦門,更是整個小小的身子癱軟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陳劍臣喝道:“此謂‘鎮鬼圈’,我且饒你一命,但你從此以后不得有二心,否則我念頭一動,定教你灰飛煙滅。”

心鬼哪里敢吱聲,磕頭拜謝不已。

降服了心鬼,了卻一樁心事,陳劍臣脫身出來,對皇甫員外道:“員外之術,果然奧妙,小生已將心鬼馴服了。”

皇甫員外嘆道:“留仙非常人也。”心中不免有些羨慕——

心鬼雖然沒有什么厲害手段,不是強橫的鬼物,但其由心生,和心魔本質有得一比。心魔幻生幻滅,無窮無盡;心鬼則千變萬化,精于藏匿,難以捉摸。而如今陳劍臣不但成功逼出心鬼原形,還輕而易舉地把它馴服,為己所用,這番手段如果沒有正氣依仗,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皇甫員外雖然是一只老狐貍,修煉數百年,但其一樣有心鬼,只是暫時被鎮壓住了,難以跳出來作祟罷了。

當下道:“留仙稍等,我去弄一盆熱水過來給你洗臉。”

舉步走出過,過不多久就打來一大盆熱火要給陳劍臣洗臉擦身換衣服。但當他回到房間時卻發現陳劍臣已靠著枕頭睡著,他的兩邊臉頰涌起異樣的殷紅,仿佛著了火一般。

“不好!”

皇甫員外連忙放下大盆,去摸陳劍臣的額頭,頓覺滾燙如炭火,伸手把脈之后,臉色凝重,狠狠一跺足,道:“心鬼剛除,病魔又來,豎子為虐,實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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