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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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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01:14:46
第一百三十章:紅丸

陳劍臣做了個夢,在夢中,他依稀聽見兩個拇指般大小的小人正在交頭接耳地說話。只是它們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無法聽清楚,只隱約聽到只言片字,說什么“害怕良醫,要趕緊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云云……

然后,他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是夜,陳劍臣發起高燒,燒得面目都通紅起來,口干舌燥,臉色蒼白如紙。皇甫員外心急如焚,他身為狐貍精,修為高深,但對于歧黃之術并不精通——學業有專攻,不是說修士就能全能全知,無所不能的了。

修者就是修者,不是仙佛。

皇甫員外身邊倒有些藥,不過治療效果和陳劍臣的高燒病情風馬牛不相及,食之無用。當下之計,只能到蘇州城府里去請郎中。然而如今剛五更天,城門沒有開,就算做法遁入城去,也難以帶大夫郎中出來。

剎那之間,幾個念頭在腦海盤旋起,又紛紛否定了下去。縱然他是只老狐貍,也萌生出種無力感,更無力的是,他早就感應到在女兒渡劫之時,附近三里之外有道強橫的氣息存在。

該氣息似曾相識,應該就是二青。

當晚二青渡劫,渡劫未始就被皇甫員外打斷,隨后拂曉出現,現出八轉真身,舉將皇甫員外擊退,差點命喪當場,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就無所知了。后來傳出李逸風請張天師飛劍斬殺蛇妖之事,皇甫員外當即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那么,如今二青出現在胡莊附近,是何打算?來意是善是惡?

皇甫員外不得而知。

昔年他為二青的主人,馴養二青多年,起街頭賣藝。二青對他千依百順,十分乖巧聽話。只不過眼下二青偶得機緣,開出靈竅,擁有了的智慧性格,并開始吃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就開始惡化——皇甫員外要趕二青回深山大澤,而二青哪里愿意?激烈的矛盾在那個晚上就惡化掉,雙方大戰了場,早結下梁子了。

現在二青出現在胡莊附近,氣息比之前更加強橫。皇甫員外不用多想就知道對方不可能是來求和的。

二青盤桓不去,皇甫員外也不敢輕率離開胡莊,而要命的是此時陳劍臣突然發病,不省人事,實在外憂內困,急如燃眉。

“爹爹,先生怎么了?”

嬌娜疾步沖入房中,頭發蓬亂,顯然剛剛醒轉。

皇甫員外眉頭皺:“娜兒你剛剛渡劫完成,需要多休息。”

嬌娜撲到陳劍臣的床前,看著面色被燒得通紅的先生,趕緊把抓住爹爹:“爹爹,先生到底怎么啦?”

皇甫員外搖搖頭,嘆道:“爹爹估計他是與心魔搏斗過程中心神衰竭過度,乃至于被邪寒之氣入侵心肺,病魔仿佛已入膏肓矣。”

“什么?”

嬌娜大吃驚,失聲問:“先生不是有正氣護身,萬邪不侵的嗎?”

皇甫員外面露苦笑:“留仙正氣修為尚淺,只怕還沒有達到那種至高境界。”

聞言嬌娜登時大哭出聲:“先生為娜兒而死,我何生矣?”

后面松娘落在員外肩膀上,鳴聲如啼,同樣凄切不已。

忽而嬌娜坐到床頭,捧起陳劍臣的頭,用手指捏開他的嘴巴,然后她螓首垂落下去——

旁邊皇甫員外見狀,立刻大叫:“娜兒你想做什么?”

嬌娜微微頓,垂淚道:“爹爹,除了此法難道你還有其他的辦法可行嗎?”

皇甫員外眼中居然也有淚光閃現:“可如此,你將要損耗百年法力,你可想清楚了?”

嬌娜神情毅然:“先生教我,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如今先生為我而病廢,不說付出百年法力,哪怕犧牲娜兒的性命,也要換先生命。”

“好!”

皇甫員外拍手掌:“娜兒能作如斯言語,讀書已明理矣。”

隨即嬌娜呵氣如蘭,口吐紅丸如彈大,圓溜溜的,通體散發出層淡淡的毫光,煞是美麗。

這紅丸就停留在嬌娜的舌尖之上,好像通靈得性般漂浮著。隨即她俯身下去,和陳劍臣接吻而呵之,用香舌推著紅丸進入陳劍臣口中,啜然有聲。

“呱,非禮勿視,羞煞老娘也!”

卻是松娘口吐人言,把兩只翅膀舉起,遮攔在雙眼前,只是又忍不住要從羽毛的縫隙里偷偷探看。

皇甫員外沒好氣地罵道:“就你多嘴。”

帶著鳥兒離開了房間,他決定要去再會會二青。不管如何,也要弄清楚對方的來意目的。

踏出莊門,見四下無人,他捏個法訣:“風遁!”整個人恍如沒有半點重量般,速度立刻大幅度提升,嗖的就向右方飄飛而去。不過十數呼吸時間,他就來到后山的處山梁處。

“二青,我知道你在這里!”

皇甫員外目光掃視,喝道。

過不多久,沙沙作響,叢林之間條巨蛇蜿蜒而出,額頭紅斑赫然,正是二青。

皇甫員外喝道:“二青,難道你還劣性不改,要來吃人嗎?”

二青默然不語,望著皇甫員外,倏爾碩大的頭顱在地上輕輕點,作叩首狀,隨即偌大的身體轉身,分開灌木叢林,悉悉索索,飛快就消失不見。

皇甫員外愣:二青這是什么意思?告別嗎?

他有點捉摸不準,沉吟片刻,自言自語道:“也罷,既然它自愿退去,諒必不會再胡作非為,咱也管不得太多了。”

“太公,這條蛇也是你養的?”

此時松娘才從震驚中醒神過來。

皇甫員外笑道:“不錯……不過當初養它的時候不過尺余長,放養之后它才能長得這般大小,要不也把你放養算了。”

“嚇,老娘要保持苗條身材!”

鳥兒驕傲地揚起脖子,扇動翅膀飛回莊上,要看看嬌娜和陳劍臣之間的“好戲”還在上演否。

不料它剛從窗戶飛入,就見到嬌娜和陳劍臣早分開了,嬌娜正用方濕毛巾仔細地貼在陳劍臣的額頭上。

“娜娜,你親完了?哎,先生這次虧大了……”

松娘飛到床頭,看看陳劍臣,又看看嬌娜,小眼珠子溜溜打轉。

“找打呀!”

嬌娜舉手作勢欲打,不料陣眩暈,點力氣都使喚不出來。

松娘忙道:“娜娜我開玩笑的,你別激動!”

嬌娜氣呼呼地瞪了它眼,眼角的余光卻已轉到呼吸平緩下來,高燒退去的先生臉上——其實,先生真長得挺好看的,雙眉如劍,鼻子直挺,嘴唇緊緊地抿著,抿成條堅毅的線條……

咦,我在想什么呢?

嬌娜突然覺得心跳得很快,臉皮有些燒燙,趕緊起身來,長吸口氣,道:“松娘你在此守住先生,有什么狀況馬上就告訴我,或者爹爹。”

說完,步履勉強地返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她口吐紅丸內丹,用舌頭喂入陳劍臣口中,要用性命攸關的內丹幫先生治病,驅逐躲入膏肓的病魔豎子,足足要損耗百年左右的法力,若不是憑著股頑強的意志支撐,只怕當場就要昏倒過去。

傍晚時分,陳劍臣悠悠醒轉,渾不記得期間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全身乏力,好在精神倒甚是清爽,沒有其他不妥。

聽聞他醒來的消息,皇甫員外立刻親自端著盅上好參湯過來給陳劍臣喝。而嬌娜睡,居然整整睡了三天才醒,醒過來后腹中饑餓,連吃了五只平時最愛吃的烤雞,才勉強緩解腹饑。

因為這些突如其來的事故,打亂了他們本來的計劃,不能及時離開,也好在這段期間沒有發生什么事情。

五天后,皇甫員外突然召集莊上的所有仆從,說自己父女兩人要遠遷京城,所以發布遣散令,每人發放銀元寶十錠,遣散歸鄉。

干仆從固然大感愕然,但領到白花花的銀子后也沒有什么話說了。倒是嬌娜的侍女小菊十分不舍,嚷嚷著要繼續跟在小姐身邊。不過嬌娜可是要遠赴深山,閉關修煉的,哪里能再收留她?番訓斥后,額外多給了她十錠銀元寶。

——皇甫員外在蘇州經營久矣,但他樂善好施,積攢下來的錢財其實并不多,加上把莊子賣掉所得的款項,最后共計有錢金元寶五百錠。

這筆巨款全部存入了王朝官辦的錢莊“盛大錢莊”內——開戶人姓名為:陳劍臣。

仆從全部離開胡莊后,就剩下皇甫員外父女,松娘,以及陳劍臣了。由于皇甫父女執意要親自送陳劍臣回到江州,于是他們倒可以起啟程,也不作法,就乘坐輛雇傭來的馬車,蕭蕭而行。

在這段最后的相聚時光內,每日陳劍臣都陪皇甫員外喝酒,還爭分奪秒地輔導嬌娜功課。

只是,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無論嬌娜如何的不愿意,江州城終于還是到了。

三人在江州東門外就下了車,彼此作別,嬌娜小手緊緊牽著陳劍臣的衣袖好會才肯松開來;轉而緊緊地抓住陳劍臣留下來的幅贈別字帖。

陳劍臣揮手,道:“員外,皇甫小姐,就此告別了;他日有緣,我們定然會再見面的。”

“嗯,留仙保重。”

陳劍臣朝嬌娜燦爛笑,轉身和其他進城的民眾起,大踏步朝闊別已久的江州城走進去。

“爹爹,先生走矣……”

嬌娜撲進爹爹的懷抱,竟然大哭出聲,淚水漣漣不止。

皇甫員外默然,打開陳劍臣所留下的字帖,見到紙上飄逸地寫著行詩句:踏遍青山人未老,青山處處是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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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消息

江州的雪,下起來總比蘇州那邊大幾分。只一夜功夫,偌大的江州城,萬屋白頭,白皚皚一片,瑩瑩地反射出雪光來。

如此大雪,為避免交通阻塞,府衙早早就派出快馬到各條大街小巷里通報,要家家戶戶清理干凈自家的門前雪,有怠慢者,罰款一貫。

一大早,陳劍臣就起來了,聽到快馬的通報聲,就要提起工具準備出門掃雪。那邊阿寶看見,慌張跑來奪下工具,道:“留仙哥,你怎么能去掃雪呢?”

回到家中已有一段時日,再過得三天又是新年,陳劍臣身上穿著全新的襖子,笑道:“阿寶,為何我不能掃雪?”

阿寶囁嚅道:“留仙哥,你是秀才呀。”

陳劍臣哈哈一笑:“秀才又如何?自家門前雪都掃不了,何以掃天下?”不由分說,重新拿過工具,開門出去,嘩啦嘩啦地鏟起厚達盈尺的積雪來。

阿寶拗不過他,唯有提著掃把出來幫忙。

此時左鄰右舍,不少人都拿著工具出來掃雪,見到陳劍臣親力親為,俱大感訝然——作為秀才,作為明華學院的廩生,作為聊齋的老板,無論從哪個身份看,陳劍臣都沒有必要親自出來掃雪的。

但議論歸議論,只是交頭接耳罷了,陳劍臣的作為又不犯法。

約莫忙活了半個時辰,聊齋門前的積雪終于被清除得差不多了,陳劍臣出了一身汗,可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爽。

他拍拍巴掌,抬頭一看,見到斜對面的金針齋咿呀一響打開門,一身素色裝束的魯惜約走出來,對著他嫣然一笑——

在蘇州,魯惜約抱得大仇,與王復一同先行返回江州。破費了一些周折才從遛鳥樓脫得清倌人的身份,并由王復出面,盤下了聊齋斜對面的一間宅子,開了一間名叫“金針齋”的小醫館,又找了兩名丫鬟做幫手。

果不其然,金針齋開起來后生意頗為紅火,許多女子都過來診治,短短時間,魯惜約竟闖出了不小的名頭,人稱“魯女醫”。

相比起金針齋,聊齋的生意反而不溫不火,甚至有些慘淡。無它,陳劍臣一去蘇州數月,聊齋中擺賣的字帖沒有新貨,來來回回就那幾幅,生意能好才見了鬼。

陳劍臣也不在乎,他回來后,就叫阿寶把墻上懸掛的所有字帖全部取下來,付之一炬。對于這個決定,阿寶又覺納悶又覺心疼,那燒的都是錢呀,如果隨便賣出一幅至少都能得到上百文錢,可以買多少斤肉了?

但她對于陳劍臣總有一種盲目的信從,雖然不舍,可還是一聲不吭地按命行事。

燒掉以前的字帖,陳劍臣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他覺得以前的字有些看不上眼了。

因為勤奮專心,而且善于鉆研,陳劍臣的書法幾乎每天都有進步,這說出來很是駭人。到如今他豁然貫通,將前世所記的書法名家風格和今生的經驗結合而起,從而真正形成了個人的特點品性。

書法已小成矣。

既然小成,那么以前所寫的作品就有點不堪了,于是一把火燒掉,等于燒掉自認為失敗之作,免得賣出去辱沒了自己的名聲。

一直以來,陳劍臣都是一個嚴于律己,精益求精的人。

蘇州一行,做了小狐貍精幾個月的業師,陳劍臣付出良多,但所獲也不少。如果說五百錠金元寶是俗世錢財,那么血檀木書筪、金蠶衣背心則是超越凡塵的所在。如今的他,再不是以前那落魄潦倒的窮書生,而是身家不菲的富家翁了。

當然,對于存放在盛大錢莊的金子,目前陳劍臣并沒有動用的念頭,依然堅持本來的生活狀態,不露富,不顯擺。穿的是母親親手紡織的衣衫,吃的是阿寶親手燒出來的飯菜,穿也暖暖,食也熙熙,足矣。

子曰:“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陳劍臣倒不是羨慕那種貧窮的生活狀態,而是要學習那種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

回來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陳劍臣都沒有寫出滿意的作品,干脆長期關門打烊,不做買賣了,他甚少去金針齋里坐,倒是魯惜約三頭兩天跑過來陳家。

——其實在陳劍臣未回來之前,通過王復,以及自我介紹,魯惜約早就和莫三娘、阿寶熟悉了,都是女人,她說話又乖巧懂事,很快就和阿寶大成一片,并甚得莫三娘中意。一次莫三娘生病,還是魯惜約親手針灸好的呢。對于她的醫術,莫三娘贊不絕口。

她們相處得來,陳劍臣也覺得很欣慰,關于魯惜約為什么偏偏要到自家對面開店的原因,自是心中有數。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金針齋門前的積雪并不多,兩個丫鬟各執掃把,不大一會就掃干凈了。對陳劍臣一笑后,魯惜約就低著頭回店子里去了。

陳劍臣站立在門口,雙眼微微瞇起,往街道兩邊張望,就見到一輛馬車急匆匆本來,停在他身前,隨即王復從車上走下來。

多時不見,王復明顯寬胖了不少,肚子都凸出了一圈兒。

“留仙,快與愚兄進來,有話要和你分說。”

他神情有些焦急,似有心事。

陳劍臣眉頭一皺,請他進入書房坐定,問:“拂臺兄,發生了什么事?”心里便有些奇怪,這般時候,他能有什么急事找自己?

王復抹了一把臉,道:“留仙,今有一事,事關重大,愚兄必須要前來提醒你。”

“哦,何事?”

王復壓低聲音,很神秘鄭重地道:“留仙,愚兄昨日偶然打聽到一條消息,說朝廷已頒發新律,名曰《文字法》,其中多有忌諱限制之處。法中規定,無論言語、詩詞、文章、字帖等等都隸屬管束行列。相信不用多久,此法條文就會印刷成書,刊行天下了。”

文字獄,文字獄終于來了……

第一時間,陳劍臣腦海里立刻就閃現出“文字獄”這三個字,赫赫然,壓得心頭十分的不舒服。

早在以前,他就估計依照目前的形勢,文字獄遲早都會出現,不料竟出現得如此快速,在年關之前就流傳出了消息,只怕過得一些時日,新律《文字法》必將鬧得滿城風雨,成為街頭巷尾的熱門話題。

王復又道:“據說此部《文字法》是由文華殿大學士何蟹何大人親筆起草的,故又名《何蟹法》,法律條文多達千條,規矩甚嚴。有違反者,輕則罰款斥責,重則可殺頭。尤其我輩讀書人,受約更厲,稍不小心,隨時都會被革除秀才功名,身家性命難保呀。”

陳劍臣眉毛一揚,心知肚明這《文字法》就是直沖著天下讀書人來的,可謂來勢洶洶。要知道普通山野村夫,他們大字不識,《文字法》如何套到他們的頭上去?又聯想起當今圣上自上位來實施的各種政綱,無論是“信佛弘法”,還是“新稅法”,都飽受民間非議,又有不少讀書人寫文反對,由此可知這部新律《文字法》很可能是朝廷醞釀已久的,就是要出來堵住天下人的嘴巴。

然而老話有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難道只憑著一部《文字法》就能壓住天下百姓心中的不平嗎?

王復伸出手指敲了敲書桌,道:“留仙,愚兄看你聊齋門口的這副對子恐怕會屬于《文字法》的限制行列,以愚兄之見,還是及早換一幅為好。”

陳劍臣一怔,隨即釋然,起身一拱手,正色道:“多謝拂臺兄提醒。”

王復呵呵笑道:“如今《文字法》雖然還沒有正式面世,千條法文內容知之不詳,但大方向沒跑的了。”

陳劍臣沉聲道:“我知道怎么做的。”

——王復收到風聲,第一時間跑來提醒告知自己,此心拳拳,正是患難之交的情誼。

接下來他們又喝茶閑談了一會。

陳劍臣本想留王復在家吃午飯,不過王復呵呵笑道,說已和人約定在狀元樓開了飯局,便拱手告辭。

陳劍臣送他出門,揮手作別,茲后抬頭望著自家門口左右懸掛著的兩幅字:仗劍風云劈山岳;筆走龍蛇鬼神驚。

看了一會,面露苦笑,搬出一張凳子,把兩幅字拆了下來,隨意地扔到院子地上。

阿寶看見,吃了一驚:“留仙哥,你要做什么,怎的把招牌都拆了?”

陳劍臣嘆了口氣,道:“阿寶,這兩塊木牌你砍碎了當柴燒了吧。”

聞言,阿寶眼勾勾地看著他,實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莫非留仙哥昏了頭?這一副對子可是被許多登門來買字的客人交口稱贊的,其中還有人曾想出大價錢買下。

陳劍臣意興蕭索,不愿多說,擺手叮囑道:“記著要燒得干凈些……”隨即負手走回書房中,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動。

許久之后,他起身在書桌上鋪開一張白紙,研墨提筆,沉吟了好一陣后終于落筆,寫下一個大大的“亂”字。

這個世界,只怕就要開始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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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滋擾

《字法》即將要推出的消息,讓嗅覺靈敏的陳劍臣覺察到一絲息息相關的危險意味,回想前世歷史,在另一個時空里頭,無論是秦朝時的“焚書坑儒”,還是清朝的“清風不識字”,每一朝代的字獄,必然會在天下造成軒然大波,不知坑殺過多少讀書人。

——陳劍臣現在就是天統王朝的一位讀書人,并且是一位不安分的讀書人。為了身家性命著想,他就必須未雨綢繆,從此以后謹言慎行,小心行事。

接下來幾天,他花費了許多功夫,開始著重收集這方面的消息。只是廟堂太遠,其上的風云變幻可不是他這么一個遠居江州的小小秀才所能接觸得到的,僅僅打聽到一些擦邊新聞而已。比如說朝綱派系之間不和的傳聞;又比如說那位起草《字法》的華殿大學士何蟹何大人的一些秩聞趣事……

何大人當然姓何,名頡,字貴。但由于他的嗜好——愛玩螃蟹,愛吃螃蟹,愛畫螃蟹,愛為螃蟹題詩詞,并以此為樂事,于是當今圣上賜給他一個雅號,名曰“蟹大人”。故而民間對他的稱呼都是直接叫何蟹大人,本名反而不用。

對此何大人不以為忤,反而沾沾自得。

了解不到實質的東西,陳劍臣干脆先把聊齋的生意停頓住,避一避風頭再說,反正現在不差錢,并不一定需要賣字為生。

或者圣恩浩蕩,新律《字法》姍姍來遲,并沒有趕在過年前頒布。這樣也好,可以過一個開心的新年。

算起來,這是陳劍臣穿越以來的第二個新年,天增歲月人增壽,十八歲了。在前世,這本是一個無憂無慮、陽光燦爛的花季年華,而于今生,現在的他卻是家不容有失的頂梁柱,是母親心目的依靠。

回想起第一個年頭時靠寫對聯過肥年的幸福時光,陳劍臣沒來由地懷念過去那簡樸單純的快樂。

“母親,阿寶,我要出去逛一逛。”

關于年貨,莫三娘和阿寶在幾天前就籌備得差不多了,根本不用陳劍臣費心。他樂得清閑,便上街散心。

這時候的江州街道異常的熱鬧,來往的行人比平時起碼多了一倍,兩邊擺賣的攤子更是多了兩倍,其尤其增添了許多寫對聯的攤子。

對聯攤子陳設非常簡單,一桌一椅,房四寶而已,也不用招牌,更不會像別的攤主那樣大聲吆喝招攬客人。那一身正裝的書生秀才們只是端坐在椅子上,沒有生意時甚至還捧著一卷書在看。

出于對書法的喜愛,陳劍臣閑逛的時候不漏過任何一家寫對聯的攤子,要看看有什么好字。不過讓他失望的是,那些書生寫出來的字,無一例外都是匠氣濃郁,仿佛是印刷出來的一樣,標準過甚,而欠缺了獨特的藝術意蘊,并無可取之處。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就轉了兩條街,忽而看見前面有喝彩聲起,見到圍了一圈人,似乎在看什么熱鬧般。

陳劍臣心一動,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畫攤子,有一個書生在幫人畫畫,畫肖像。

這書生長得有點滄桑,看起來年紀模糊,分辨不出是二十多歲呢,還是三十多歲,眼睛稍嫌小,但很有神,下巴處欠缺修理的胡茬子特別唏噓,為其平添幾分憂郁感——俗話說藝術家都是走憂郁路線的,看來此子深得其三味。

陳劍臣有了興趣,就去看他畫的肖像畫,一看之下,不禁拍手叫絕。

好畫!

他本身喜歡書法,但對于丹青也有些見識,在學院的時候對于丹青課就興趣濃生。只是相比書法,陳劍臣在丹青上的造詣有所不足,習作不少,但能拿得出手,可在公眾前亮相的作品一幅都沒有。

眼下看那書生畫肖像,運筆如飛,寥寥幾筆就能在白紙上畫出對象的容貌來,眉目傳神,惟妙惟肖——在沒有照相機的時代,如此一幅逼真的肖像畫,簡直就是人們的夢想。

所以就算書生每畫一幅肖像要收費一百錢,價格高昂,但他的生意還是有不少人光顧,看熱鬧的就一大群。

一連幫三名顧客畫完后,下一名顧客遲遲沒有出現,書生不急不躁,放下毛筆,用一塊濕毛巾擦手。

見狀陳劍臣走上前拱手道:“在下是明華書院的學生,陳姓,字留仙,看兄臺畫法別出心裁,有神韻,未請教?”

聞言那書生趕緊起身還禮道:“學弟見過學長。”

陳劍臣一愣:“閣下也是明華學院的生員?”

書生回答道:“學弟蕭姓,字寒楓,新晉秀才,明年將在學院進學。只是學費不夠,故而在街邊替人畫畫做些營生,。”

原來如此,陳劍臣頓時釋然了——天統王朝重禮,先進學者為長,后進學者為幼。故蕭寒楓要叫陳劍臣做學長,以禮相待,不得怠慢。

“呵呵,畫得不錯,寒楓必浸淫此道久矣。”

“學長謬贊了。”

兩人不咸不淡地說著些閑話,此時人群里擠進一個小丫鬟,走到攤子前脆生生對寒楓道:“這位相公,我家小姐想請你到家去畫一幅肖像。”

這丫鬟打扮普通,態度平和,一張圓圓的蘋果臉很是討喜,很快又補一句:“畫工價錢算多一倍,麻煩相公移步了。”

寒楓臨街畫畫,顧客對象基本都是男性,而一般大家閨秀,或者小家碧玉要畫肖像,都是會請畫師到家去的,防止被人圍觀。有人請,就代表著有生意,說不定還能有一番艷遇呢……

于是陳劍臣悄悄朝寒楓一豎大拇指。

這寒楓倒是個趣人,面皮一下子就有些漲紅,道:“麻煩姑娘帶路。”收拾起攤子,放在書筪內,又向陳劍臣告一聲罪,便跟著丫鬟離去了。

陳劍臣一笑置之,反正彼此同窗進學,日后還有大把的機會相處,了解品行,屆時再看值不值得結交。

逛得有些疲乏了,陳劍臣便兜轉回家吃午飯。但他剛回到家門口,突地聽見對面金針齋傳出一陣吵鬧聲。

陳劍臣眉頭一皺,走過去一看,就見到一個胖黑的漢子在那里滿嘴酒氣地大聲嚷嚷,要魯惜約給他看病。

這漢子個子不高,又黑又胖,滿臉橫肉,一雙眼睛一大一小,顯得有些兇光。

魯惜約并沒有出來,出來阻擋的是一名叫做“秋菊”的丫鬟:“這位大哥,金針齋向來只診治女子,不醫男人,你還是回去找別家吧。”

那漢子不肯罷休,嚷道:“江州半城,誰人不識俺毛大?誰敢不給俺毛大面子?你這小丫頭好生不識抬舉,既然開設醫館,哪里有不看病人的道理?你毛大爺正頭疼著呢。趕緊讓開,讓大爺進去。”

丫鬟秋菊死死地堵住門口:“毛大爺你還是回去吧,我家小姐無論如何都不會給你看病的。”

毛大粗眉一豎:“小丫頭你再不讓開,小心大爺拳頭伺候。”說著,舉起缽大的拳頭晃了晃。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膽敢傷人,當真是目無王法了嗎?”

后面傳來一句冷冷的話語。

毛大嘻嘻一笑,回頭看著陳劍臣:“你是哪里來的小白臉,敢來壞大爺好事,難道皮肉發癢了嗎?”

“放肆!”

陳劍臣一聲大喝:“我乃明華學院廩生,你又是什么潑皮無賴,在此無端滋擾他人,敢擅闖民宅!”

聽到他自報身份,毛大氣勢先弱了一分,訕訕無言,很光棍地轉身跑了。

秋菊自然認識陳劍臣,連忙施禮道謝:“多謝陳相公。”

陳劍臣道:“舉手之勞罷了,你家小姐呢。”

“在里面,請隨我來。”

此時就在街道的轉角處,那毛大正目露兇光地看著這邊,咬牙切齒地喃喃道:“小白臉進得,我進不得,我呸,不就是以前遛鳥樓的一個清倌人嗎?自以為轉行當了大夫就能清高了嗎?”

說完,憤憤然離去。

金針齋的宅子只有一進,內院兩間廂房,魯惜約住一間,兩個丫鬟住一間,前頭的房子則用來坐診,看病。

陳劍臣進去后在前堂里奉茶,魯惜約親自泡茶,倒了一杯給他。

“剛才的事,多謝公子了。”

陳劍臣呵呵一笑:“你我之間,不必太客氣。”

聞言魯惜約心里好像吃了一塊冰糖般,頓時甜絲絲的,很乖巧地“嗯”了聲,然后坐在一邊。

陳劍臣又問:“惜約,你開醫館,想必常常會受到地痞潑皮的滋擾吧。”

——在城做營生本就不易,何況她一介弱質女流之輩?

魯惜約回答道:“還好,只是剛才那毛大已來過幾次了,魯莽無禮,實在煩人得很。”

陳劍臣眉毛一揚:“一無賴而已,如果他真敢胡來,我自有辦法懲治。”

對于他的本事手段,魯惜約早信賴為主心骨了,當然不會有絲毫的懷疑。

不過陳劍臣倒想得比較長遠仔細些,畢竟流氓地痞,誰知道他們會使什么卑劣手段?切不可馬虎大意,他屈指一算,在時間上,不出意外的話,嬰寧和小義應該就會在這幾天趕回江州,與自己匯合了。

想到嬰寧,陳劍臣嘴角就浮現出一絲溫馨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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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隱身

“噼里啪啦!”

陳劍臣把一截竹子燃燒起來,那竹子馬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一如前世的鞭炮聲——過年了。

與去年相比,搬進江州城府后,陳家反而冷清了許多,沒有在靜陽村時那般熱鬧,聊齋所在之地本就有些偏僻,街坊不多,彼此關系也很普通,沒有太多的情誼。

大年三十,吃大飯,陳劍臣叫阿寶去請魯惜約過來吃飯,那邊莫三娘聽見,等阿寶出去了就叫過兒子,問:“留仙,你和那魯姑娘是不是有些瓜葛?”

陳劍臣稍一猶豫,含糊道:“孩兒與她在蘇州那邊經歷了些事情。”

莫三娘點頷首:“魯姑娘是個好姑娘,雖然街坊說她以前在遛鳥樓做過清倌人,有些議論,但那又如何?清清白白的身子,性子也婉約,又有一手爐火純青的醫術,娘很喜歡。”

一句“娘很喜歡”就等于鼓勵陳劍臣去追求了。

莫三娘本就不是那些沒有見識的民婦,比較開通。

陳劍臣笑道:“孩兒會有分寸的。”

過不多久,魯惜約過來了,穿戴一身合體的素色紅邊衣裙,外罩一件襖子,顯得身形妖嬈,一張俏臉之上薄施脂粉,明媚如水,自有風情泛動。不知是不是因為年齡增長了一歲的緣故,身體開始長開,恍如又高挑了些,胸前鼓鼓的,已經甚有規模。

她先向莫三娘和陳劍臣問好,然后就擼起袖子進入廚房,很嫻熟地和阿寶一道張羅大飯。

莫三娘原本叫她沒必要脫手,,可魯惜約哪里肯坐在廳堂上等吃?見到她如此懂事勤勞,莫三娘又多了一分中意。

阿寶和魯惜約這兩名可以說還是“蘿莉”級的少女一起脫手,手腳麻利,不消半個時辰就張羅出了滿滿一桌大飯來,足有九菜一湯,很是豐富。

陳劍臣伸出筷子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里,頓覺滑嫩細膩,十分可口,便贊道:“這雞肉燒得不錯。”

魯惜約臉色有些紅,道:“多謝公子夸獎。”

原來這道菜是她做的,陳劍臣笑道:“惜約你就沒必要太拘束了,以后不如和阿寶一樣,叫我留仙哥吧。”

魯惜約心思一轉,起身見禮道:“那好,謝謝留仙哥了。”在她心目中,自己這個“留仙哥”和阿寶那個“留仙哥”可是有著素質不合的,其中多了一份親昵的意味。

阿寶在一邊瞧著,漆黑的眼珠子一溜轉,夾起一塊獅子頭放到陳劍臣碗里:“留仙哥你也試試阿寶做的紅燒獅子頭吧。”

陳劍臣不客氣地咬了一口,贊譽道:“不錯,阿寶的廚藝似乎更上一層樓了,家有阿寶,真有一寶呀。”

阿寶就笑得雙眼都成了彎彎的月牙兒。

這一頓豐盛的大飯就在融洽愉快的氣氛中過去了,陳劍臣胃口極好,開懷大吃,真是吃得痛快。

飯后,陳劍臣送魯惜約回金針齋,到了門口別離時,魯惜約有些不舍地牽著陳劍臣的衣袖,低聲道:“留仙哥,你可以抱惜約一下嗎?”

陳劍臣一怔,借著燈籠的微光看見魯惜約一張嬌羞無限的俏臉,馬上大生憐惜之心,伸出雙手輕輕把她摟入懷中。

嬌軀入懷,微微顫抖。

陳劍臣自身都覺得有些緊張——雖然為穿越眾,可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在這方面都還是個初哥呢,兩只手都不知該擺放在哪里好。好不容易想好了位置,正想下手,懷里的魯惜約卻柔柔的離開了去,低著頭道:“留仙哥,我進屋了。”

返身進入了金針齋。

陳劍臣搖頭一笑,邁步走回另一邊的家。

今晚異常的寒冷,到了亥時,天空上簌簌地又飄下了雪,雪落有聲,一如片片潔白的羽毛墜落下來。

陳劍臣坐在炭火溫暖的書房,喝著阿寶泡好的熱茶,聽著外面落雪的聲音,心境空靈,什么都沒有想。

吱吱!

忽而書房南邊角落處傳來一聲很是熟悉的叫聲,隨即小義的身子很麻利就從那一個隱蔽的小洞里鉆出來,它看見陳劍臣,立刻很興奮地跳上書桌——

“嗯?”

陳劍臣故意一板臉。

小義見狀連忙把兩只小爪子搭在一塊兒,恭敬作揖施禮:“小義見過公子,恭祝公子新年快樂!”

陳劍臣呵呵一笑:“小義,你怎么獨自來的?”他看見小義,現在本體顯然比以前肥胖了一圈兒,一身皮毛近乎全白,好像釀成了個小白鼠。其身上穿戴一件用嶄新黃色布料縫制而成的馬褂呢,想必是出自嬰寧之手。

一只穿戴黃馬褂的小老鼠!

小義忙道:“公子是這樣,嬰寧姐姐一直在臥松洞閉關,近期她心有感應,可能很快就能夠凝練出金丹了,所以她思量著要等金丹凝就,轉變出人身后再來找公子。”

“什么?嬰寧快能結出金丹了?”

陳劍臣驚喜交集。

要知道妖類想凝結金丹可不是容易之事,除某些天生異稟的種類外,普通妖類開竅明智后要想成績金丹大道,最緊要的即是擁有正規秘訣;其次更要漫長時間的修煉積累才行。而如今嬰寧開竅的時間甚短,居然也能凝練金丹了,進度實在快速無比。

小義道:“嬰寧姐姐修煉很是刻苦,她終于把道書《昆侖玉清法咒》完全煉化了,再加上臥松洞的靈脈加成,修為才能一日千里。”

陳劍臣哦了聲,忽問:“嬰寧行將結丹,那小義你呢?你苦修多日可有什么功效。”

小義嘿嘿一笑,有點欠好意思地搔搔頭:“小義天賦遠比不上嬰寧姐姐,修為境界并沒有太大的進步,只是終于學會了隱身術。”

陳劍臣板臉道:“只怕你也經常偷懶吧。”

被公子一語中的,小義馬上立正,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要無條件地接受尊長的教訓。

“你呀你……”

陳劍臣提起一根毛筆,輕輕在小義頭上敲了三記。不過他也知道小義天性如此,難以在短時間內產生改變,也欠好過分呵,便問:“你學會了隱身術,且施展出來讓我看看。”

“遵命!”

小義念一句口訣,原地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轉身,說時遲那時快,嗖的,通體發出一圈毫光,身子便消失在陳劍臣的視線之內了。

隱身術!

果然甚是奇妙……

無論陳劍臣如何睜大了眼睛看,都看不見小義的所在。他馬上想起那些神話傳說之中,神仙們經常使出這一招隱身術來戲耍仇敵,端是屢試不爽,十分好用。

片刻之后,小義原地現身世形,道:“公子,小義法力低淺,隱身效果只有維持一炷香時間,嬰寧姐姐才厲害,她能維持一個時辰呢。”

隱身術既然屬于神通規模,固然會損耗法力,決不克不及無限制地使用揮霍的。如今小義的隱身術固然只能維持一炷香時間,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還是能闡揚出重大的作用的。

陳劍臣略一沉吟,問:“小義,那你準備什么時候回楓山去?”

就聽小義恭聲回答:“公子,小義不會再回去的了,從此以后,將陪伴公子左右,效犬鼠之勞。”

陳劍臣疑問:“你不回去臥松洞修煉了?”

小義道:“嬰寧姐姐說朝廷的人會來搶臥松洞,所以她把從道書上學到的一個奇門陣法安插了下來。這陣法能加快臥松洞的靈脈闡揚,同時靈脈枯竭的速度也會大大加快,依照估計,只怕這個月臥松洞就會釀成一口普通的洞府了。”

原來如此,敢情嬰寧修為突飛猛進也和此陣法大有關系。

陳劍臣腦海靈光一閃,忽急聲道:“嬰寧凝練出金丹,那不是也要渡天劫?”

小義道:“嗯,是要渡劫。”

陳劍臣一拍大腿,道:“渡劫的話,我可以幫她一臂之力的。嗯,小義,嬰寧說她大概會在什么時間結丹?”

小義道:“這個沒有準數,不過嬰寧姐姐說最早也要三個月后。”

三個月,不算短了,還有充沛的應對時間。

陳劍臣長噓口氣——他上次幫嬌娜渡劫,手持引魔劍,將她的心魔引入自己體內,從而極大的分擔失落嬌娜渡劫時面臨的危險和壓力,讓她順利渡劫成功。這體例,同樣適用于嬰寧身上。

有見及此,陳劍臣和皇甫父女別離之時就早有預見地請對方把引魔劍送給了自己,如今就在書房中珍藏著呢。本想著嬰寧不會那么快渡劫,不料事實總是超乎想象,引魔劍不消多久又能派上用場了。

陳劍臣忽然想到,自己能用浩然養吾劍誅殺心魔,幫人渡劫,這可是一項很實用的功能呀,莫非自己還有當“渡劫輔助專家”的潛力?

固然,他可不會傻乎乎的寫副招牌扛在身上處處招攬生意的。偶爾幫幫身邊的人或妖還可以,至于做個專業者,還是免了吧。

“嗯,小義,你還是回楓山吧,我寫一封信,你交給嬰寧。”

“好的。”

很快,陳劍臣就奮筆疾書寫好了一封書信塞進小義黃馬褂左側邊上的一個口袋內——嬰寧真是心靈手巧,居然還標新立異地在褂子上留出了一個口袋,難不成是留給小義裝紅包的?

拿了信,小義作揖告別,跳下書桌,又從“御用“地道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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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立言

春風又綠江南岸,今年的春節就在一片熱鬧和歡笑中過去了。而新律《文字法》終歸沒有拖得太久,趕在元宵節前一天就刊行成本,開始發行銷售。

第一批在江州銷售的《文字法》數量逾千本,但在短短半天功夫就被搶購一空,行情異常的火爆。

陳劍臣沒有去買書,而是請王復給自己捎了一本——不讀不行呀,誰知道新律上規定的條文具體情況如何?不熟讀,不理解其中的精神意思,保不準哪一天就禍從口出,罪從手來了。

《文字法》印刷得很是規整,黑皮封面,朱砂題字:文字法。

三個字體端正得一絲不茍,四四方方,一筆一劃,簡直像是用尺子量好出來的,不偏不倚分毫,使人一看,就能讀出“嚴正”一詞來,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毫無疑問,書名題字出自當今圣上正明帝之手,正明帝本就是公認的禮法大家,楷書之中的第一人,又稱“楷模”。

新律本子只有半寸厚,共有一百頁,前面有序。和所有律法一樣,這序同樣是皇帝所寫的——皇帝乃天子,受命于天,代表著塵世至高無上的權力。

君無戲言,其實天子的話才是不容違背的金科玉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百姓?說白點就算皇帝心血來潮,叫你馬上放一個屁出來,你也得立刻“運功”,應景憋出。

因為皇帝隨口一句吩咐就是律法。

從輕到重,《文字法》陳列的條文限制有六百九十九條,制約內容范圍十分廣泛,從言語到書籍,到書帖,再到詩詞文章……反正和文字沾邊的都牽涉到了。其中很詳細地規定什么字眼,什么字句屬于違禁之言,自律法頒布日起,不得再輕言書寫出來,否則觸犯律法,罪不容赦。

這,就等于在人們的嘴上,手上戴上了嚴密的枷鎖……

與千本《文字法》一共進入江州的,還有一隊百人黑衫衛,騎著高頭大馬,腰挎斬鬼刀,氣勢肅然地在江州府衙上住了下來——他們屬于新律執行衛隊,負責《文字法》的實施推行工作,凡有抗議者,一律依法嚴懲,或枷號,或鞭撻,甚至直接梟首示眾……

武力之下,哪怕對《文字法》再有不滿,人們也得噤若寒蟬。有幾個在江州士林階層中薄有名望的儒生因為在酒席間表達出了憤懣之意,不料隔墻有耳,當天晚上就被如狼似虎的黑衫衛破門而入,擒拿下獄,毆打致死……

又有儒生的親朋好友們前往府衙擊鼓鳴冤,不料馬上被亂棒打出,直接打斷了十余雙腿,躺在街道上哀號不已。

——黑衫衛,再一次在公眾面前展示出了極其恐怖的監管手段,勢若雷霆。他們是直接對皇帝負責的精銳軍隊,屠刀之下,什么臣子,什么百姓,什么讀書人都是一樣的。

一陣濃濃的腥風血雨籠罩住了江州——其實不但江州,王朝統治之下的其他各州想必也是差不多。在此期間,因為言行不當,因為筆墨逾矩而被摘除功名淪為階下囚,乃至丟了身家性命的讀書人不知道有多少。

天下讀書人多矣,其中并不乏有傲骨,有氣節者。然而這些傲骨氣節在屠刀之下,俱變成了枉死鬼。

因為新法頒布的緣故,元宵佳節變成了鬼節。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正明帝重用何蟹的《文字法》,倒行逆施,這是激民憤于天下呀,勢必會加劇矛盾惡化。

陳劍臣讀完《文字法》,所見所聞各種慘狀,立刻就知道局勢大亂將起,心道:莫非統治近千年,天統王朝氣數已近,皇帝才會出如此昏招?

但不管怎的,時光的河流始終沒有分毫停頓地緩緩向前推動著……

開春二月,學院又開學了。

陳劍臣收拾行裝,與母親等人告別,返回學院。沒想到第一天他就聽到一條噩耗,教書法課的劉老夫子因為寫了一張書帖,其中措詞不當被黑衫衛捕捉了去,又因為其拒不認罪,竟被當場杖打八十大棍,皮開肉綻,嘔血而死……

劉老夫子人瘦,頗高,年過花甲,為人簡樸,經常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袍子。講課的聲調抑揚頓挫,很有節奏感,可以說是陳劍臣甚為敬重的一位先生,不料如今竟然也遭了毒手。

聽到此訊,陳劍臣情緒激蕩,記得當日聊齋開張之時,劉老夫子也是親自來登門恭賀的,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仿若昨日,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是日陳劍臣把自己關在學舍之內,不吃不喝,呆坐到傍晚時分終于忿然而起,鋪開宣紙,提起狼毫,一氣呵成地寫成一貼: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荼毒天下,追惟酷烈;奈何奈何,號慕摧絕。讀圣賢書,為何事學?正氣不屈,浩然誅邪!”

四十個大字,行草體,先行后草,時行時草,雙鉤廓填,如斜而反正,形斷而意連,縱長挺勁,輕重緩急,層次分明,筆墨淋漓盡致,動感強烈,蘊含了陳劍臣此際劇烈的情感變化過程。

橫豎點撇,字字皆包含正氣。

——他在寫此貼的同時,泥丸宮中的《三立真章》卷軸仿佛有感應般,躍然而動,一排溜下來竟不知有多少個字依次地被凝練出光芒,大放光明,到了最后,竟然有半壁書牘都亮了起來,蔚然壯觀……

字成而擲筆于地,陳劍臣看著眼前的字帖久久不語——他有一種直覺,這一副被自己命名為《正亂帖》的書帖很可能是他一輩子書法上的巔峰,從此以后,很可能無法再寫出這般形意飽滿,情感奔放的字帖了。

只是這字帖,注定了不能留存于世,必須要撕毀掉,以免受人把柄。

拿起字帖,陳劍臣心有不舍,猶豫不決,心想如果這幅字能隱形就好了。念想之間,驟然見到宣紙上的筆墨由濃變淡,發生了一種極其玄妙的變化,只轉眼間,四十個大字最后竟憑空消失掉了,只剩得一張干干凈凈的白紙,就如同被人用法術抹掉了一般。

“咦!”

陳劍臣吃了一驚,稍一沉吟,連忙閉上眼睛,感受魂神世界——

果不其然,蒙蒙的魂神世界再度產生新景象,除了當空懸立的《三立真章》,除了背立執筆的儒像,此時在《三立真章》側邊居然增多了一幅卷軸,規格比《三立真章》小了一號,但也是直直地打開垂落下來,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四十個拳頭大小的字: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荼毒天下,追惟酷烈;奈何奈何,號慕摧絕。讀圣賢書,為何事學?正氣不屈,浩然誅邪!”

《正亂帖》!

正是陳劍臣剛才書寫而成的《正亂帖》,不知何故居然跑到了他的泥丸宮魂神世界里頭,成為和《三立真章》并列的一幅卷軸,在形式上如出一轍。

這,就是“立言”!

陳劍臣驚喜交集,不曾想自己在激憤之下,直抒胸臆之際就此突破了困擾已久的瓶頸,并借助數以百計的正氣的幫忙,在真正意義上實現了“立言”的境界,邁上了堅實穩定的第一個臺階。

用行話說,升級了!

如果說以前不斷地凝練出新的正氣,增加正氣的數值屬于獲得“經驗值”的話,那么現在就是量變引起的質變,兩只腳躍然跨過了門檻。

終于升級了。

升級的喜悅剎那間充滿心扉,略微沖淡了本來的哀傷悲憤之情。他坐定,閉目凝神,開始摸索立言境界的具體作用。

一個時辰后,陳劍臣有些疲憊地站起身,經過多次的實驗,他總算把“立言境界”的功用搞清楚——

簡單地說,其現在克敵制勝的手段再不像以前那般單一,受制諸多了。雖然還無法做到正氣外放,直接化劍殺敵,但起碼“立言”后的蘊含正氣的字墨不再像以前那樣,過一段時間正氣就會自然揮霍殆盡,失去特效。

現在的他寫出一幅正氣筆墨能夠做到反復使用,能夠隨心所欲地收回魂神世界內滋養,大大提高精神恢復的速度,甚至可把某一筆墨煉制成一件法器,乃至法寶般的存在。比如這一幅《正亂帖》,它如今收藏在泥丸宮魂神里頭,但只要陳劍臣愿意,可隨時念頭一動,筆墨即會現形而出,無需通過外界筆墨媒介,同樣能破敵制勝。

更重要的是,這一幅《正亂帖》還具備可觀的成長空間前景,本身還能大幅度提高效果威能,最終達到《三立真章》那般的作用。

當然,立言可不是隨便立的,也不能濫立無度。歸根到底,它畢竟要受到總正氣量的限制。現階段的陳劍臣,立出一幅《正亂帖》四十字已是極限。但他依然覺得很滿足了,只要境界上去了就好,其他的東西細水長流,可逐步提升,“立言”已得,“立功”還會遠嗎?

咕嚕嚕!

此時肚子里忽然像燒開了水一樣,咕咕作響。原來是一天沒吃多少東西,他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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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恩科

劉老夫子的死,在學院裡引發了一場震動——但也就是震動而已,震過之後,動過之後,十天工夫就又平息了下來。

斯人已逝,但自己還得活著。

在殺人如麻、泉勢滔天的黑衫衛面前,一切的抗爭都似乎蒼白無力。 “百無一用是書生”,血淋淋的事實又一次印證了這一句話。至於同是讀書人出身的當官者,問題在於,當了官後,他們往往就不再是書生,也不再是普通的讀書人了。

讀書人本就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可以細化分出很多種利益陣營來。

對於血腥事件,人們總不願記得太牢,於是不用多久,學院上下就沒有人再談論劉老夫子的遭遇,漸漸又恢復成本來一潭死水的模樣。

陳劍臣的表現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更加用心地學xí時文製藝,並能做出一篇規規矩矩的八股文來了。

說起來,這倒是一件頗具諷刺意味的事情。只有他心中清楚,時至今曰,秀才的功名身份已不再是合格的護身符,反而屬於一種無形的掣肘,會被人盯得更緊。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唯有往上更進一步,上皇榜中舉,才或有可能跳上另一個廣闊天空。

當官固然規矩更多,但手中的泉力也更能便宜行事。

在學院中,陳劍臣果然見到了那個在街頭替人畫肖像的書生蕭寒楓,彼此一搭訕,很快就熟識起來。

這蕭寒楓也是個窮苦人家出身,家住距離jiāng州甚遠的北liú鄉,他來到明huá書院進學,卻是騎著一頭黃牛來的。

騎牛上學,一來能代步;二來到了jiāng州,可以將值錢的耕牛賣掉,將所得錢財用來交學費。然而在學院裡進學耗費不菲,一頭耕牛顯然不夠,還得到街頭上賣畫。

寒楓的性子看起來有些木訥,實則是典型的悶騷,他和陳劍臣,以及王復熟絡後,在王復的要求下,當場即席揮毫,足足畫了十八幅春、宮圖,一如表演十八般武藝般,各有姿態,纖毫畢露,惟妙惟肖。

王復見之,奉若珍寶,愛不釋手地賞玩著,然後目露“精光”地盯著寒楓,盯著他一個大男人心裡發毛,兩股戰戰:

“寒楓學弟,你發了!”

悶騷男子滿頭霧水,不知自己發從何來。

王復問道:“蕭學弟,你這一手畫藝從哪裡學的?”

寒楓便摸摸頭,憨然道:“沒有人教我,我是自學的。”

王復當即一豎大拇指,嘆道:“天縱奇才呀,蕭學弟,就憑你這一手造詣,何須在街頭上賣畫?何必在學院內每頓吃鹹菜稀飯?”

寒楓漸漸有些明白了:“拂台學長是說這些畫能賣錢?”

王復一拍手:“何止能賣錢,簡直是能賣大價錢。寒楓,你跟著我多跑幾趟怡紅樓、百花樓、遛鳥樓,你就知道你的這些畫多值錢了。 ”

聽到“錢”字,寒楓登時雙眼發光,他自幼貧困,在私塾讀書之時飢寒交迫,不知受盡多少折磨,對於金錢之物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佔有感很強烈。

“好,拂台兄,以後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於是,兩個志同道合的大男人就勾肩搭背到了一塊兒,倒把中間介紹人陳大秀才晾到了一邊。

人與人結交,果然還得講個“緣”字。

陳劍臣本來還想找寒楓,跟他學一些丹青之術呢,但目前看來還是算了。

……

開春雷響,一陣接著一陣,響過之後就是潤如酥油的小雨,千絲萬縷,牽扯著這天與地之間的距離。

聽著那綿綿的雷聲,陳劍臣忽而想起嬰寧——上次讓小義送信回去,到現在也沒個音信,估計都在閉關苦修吧。凝聚金丹是一件天大的事,渡劫成功,嬰寧將會化出人形來,她的形象,一定會是個身穿白衣,知書達理,淺笑盈盈的女孩子吧。

想到嬰寧,沒來由就有一股暖意在心頭蕩漾。對於這只曾在山村間相濡以沫的小狐狸精,他始終懷有一份別樣的感情,很溫馨,很可愛,與活潑好動的嬌娜截然不同。

由於一些特殊的緣故,今年學院的聯誼踏青早早就被取消了。消息傳出,幾個老光棍生員頓足嘆息不已。

無法和清雪書院聯誼,但學院推出了另一項活動。此活動卻是由jiāng州學zhèng大人顧大人主持牽頭的,具體情形要到三月中旬才公佈,可已有小道消息傳出,據說與今年皇上的恩科有關。

今年是當今聖上三十春秋,三十而立,按慣例,將會實施恩科。

恩科和鄉試正科不同,每遇到皇室有喜事,當年一般都會增加恩科,特許附試,別立名冊呈奏,稱為“特奏名”,能上此名單者,一般都會被皇上批准中舉。如此,方顯皇恩浩蕩嘛;其中道理就和“大赦天下”有些相似。

當然,特奏名單不會過多,而且會進行競爭制度,在各大州府中選拔人才,擇優而取——這也就是明面上的說法。

事實上每次的恩科特奏人選大部分都屬於內定,簡直就是為“官二代”、“官三代”量身定做的。

在jiāng州,如果吳文才沒有出事,那麼他肯定就是特奏名中的一員。

——當天之事,禮部尚書死了獨子,朝廷損失了兩名黑衫衛,事件非常嚴重,可一直以來居然沒有人前來查案緝兇,而是採取了冷處理,實在非常的蹊蹺。難道是朝廷認定是妖物所為,為避免驚世駭俗,引發百姓恐慌,於是cǎocǎo處理了事?

即使如此,其中內幕也有些不合常理之處,具體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吳文才sǐ無葬身之地,恩科怎麼樣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過了幾天,有門路者又打聽到了一些關於恩科,關於學院新活動的內幕消息:原來學zhèng大人要在書院中挑選兩名代表前往浙州的開泰書院,進行一次“學術”交流——名為交流,實則是一次才藝競賽。

浙州開泰書院乃是天統王朝排名前茅的大書院,和湖州的岳麓書院,杭州的舜天書院,並稱三大書院,僅次於京城囯子監之下。

開泰書院歷史悠久,不知培養出多少赫赫有名的才子,泉高位重的朝廷重臣,地位在教育界可謂舉重若輕。

今年,是開泰書院建院三百週年,故而要舉辦一場盛大的活動,其中廣請各州書院的代表生員前來參加的才藝競賽可謂是重頭戲,還弄了一個“天下第一才子”的噱頭來,吸引各方才俊參加。

明huá書院自然也是受邀請的書院之一。

比起開泰書院,無論名氣還是底氣,明huá書院都遠遠不如,前去參加才藝競賽,十有八九俱屬於陪太子讀書,最後灰溜溜打道回府。不過既然接了邀請,那肯定就要派人去的。所以學zhèng大人近期正在和院長,幾位夫子等,看要選誰去比較合適。

數以百計的生員,兩名名額,抉擇並不容易。

  ……

聽到這個消息,陳劍臣心一動,躍躍欲試。他倒不是說想去參加才藝競賽,爭奪名頭,而是想去浙州。

聶小倩就在浙州金huá。

可以的話,陳劍臣能夠順路探望一下聶小倩。

自jiāng州一別,他和聶小倩之間基本沒有通過書信,可以說音信隔絕,不通往來——在這個信息閉塞的世界,距離往往能扼殺一切。

對於聶小倩,陳劍臣還是有所關心,更為關心的是他知道金huá那邊真有一座被荒廢掉的大寺廟——

 蘭若寺!

曾與小雷音寺,金山寺其名的三大古剎之一。

蘭若寺,聶小倩,當如此熟悉的名字走到了一起,冥冥中似乎總會有劇烈的碰撞發生。

陳劍臣想成為代表奔赴開泰書院,但其他所有的生員也想去。無它,這可是一次天大的機會,如果屆時有所表現的話,說不定一下子就被學zhèng大人賞識,舉薦上了“特奏名”呢。

於是,眾人的心思登時活絡起來,開始各施手段,往各位夫子,院長家里送禮;有門路的,紛紛請人做說客,講人情,走後門……

相比他們的忙碌奔走,陳劍臣反顯得毫無動靜,一來他沒有什麼裙帶關係;二來嘛,以他的性格去奴顏婢膝地求人,實在很難。

代表人選遲遲沒有定,生員們上課時都有點心不在焉了,誰都希望自己會被選中。與此同時,他們私底里也交頭接耳地議論著此事,各抒己見,猜測誰誰誰比較有機會。在這些議論中,陳劍臣的名字甚少出現。

作為童子試三試第一的天賦少年,陳劍臣本來是明huá書院中的一顆耀眼的新星,只可惜在進學第一年間,他的表現差強人意,除了踏青那一次即時題詩之外,其他地方毫無出彩之處。而且歲考科考的成績都被評為四等,還受到提學官的訓責——此正應了那句老話:“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不怪他們不看好,嚴格地說,陳劍臣的第一年書院生涯真是不合格的,經常請假,課堂上毫無表現,除了書法之外更無別的才藝拿得出手,性子又不合群,總是獨來獨往——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他繼續如此懶散,只怕今年廩生的身份都難以保住。

這不,今天那陳劍臣又請假,又不知去哪兒逍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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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河神

今天微風,鑒江河水比往時平靜了許多,汩汩而流,少見的沒有發出咆哮的浪涌。河灘邊上蘆葦叢生,蘆葦叢中的一塊大石頭之上,陳劍臣正坐在上面垂釣。

他本非閑人,也不是雅士,專門請假來此地釣魚,僅僅是為了散心而已。鑒江河中水產豐富,如果能釣得一兩條大魚回去做菜,倒也不錯。

只是陳劍臣垂釣了近半個時辰,魚漂隨波蕩漾,不曾沉過分毫,竟沒有魚兒來咬鉤。

難道地段選得不好?又或者誘餌不吃香,不夠吸引力?

陳劍臣頗感納悶,尤其是當他看見側邊不遠處的那個黑瘦漢子每隔一會兒就釣起一尾活蹦亂跳的肥壯魚兒時,就更覺得無語。

來鑒江河邊釣魚的人不少,每隔一處河段就有人在垂釣。但這么多人中,沒有一個能和那黑瘦漢子比擬的。

這黑瘦漢子,年約三旬,個子不高,穿一身粗布衣裳,在其身邊放著一個大竹簍。每隔一會兒就有大魚上他的鉤。然后其將魚兒丟進竹簍里。不用多久,已裝了大半竹簍的魚。

釣魚處于技術活,水段、魚鉤、魚餌、手法等都有不少講究,陳劍臣本以為那黑瘦漢子屬于此中高手,所以才能如此豐收。可仔細觀察一番后,覺得他也不過如此,并沒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倒是一邊垂釣,一邊端著一個紫黑色的葫蘆喝酒,喝一口,隨即又往河水里倒一口,嘴巴還不停地囁嚅動著,似乎自言自語。

這個往河里倒酒的舉動有些不類尋常,陳劍臣眉頭一皺,涌起好奇心,反正自己這邊沒有動靜,便走過去,一拱手,道:“這位老哥有禮了。”

漢子見到他文質彬彬,又頭戴儒巾,知道是讀書人,連忙放下釣竿,拘束地道:“公子你好。”

陳劍臣微微一笑,問:“老哥不必拘謹,我是見你釣魚豐收,魚兒很喜歡吃你的鉤,所以想過來問一問,莫非老哥的誘餌是特制而成的?”

魚兒喜歡上鉤,關鍵就在于誘餌材料。

那漢子搓著手,道:“也無甚特殊,就是普通的蚯蚓。”

說著,還提起魚鉤來給陳劍臣看。熟料魚鉤提起后,水面處居然還蹦出一尾大魚,仿佛追著要吃他的鉤。

這樣也行?

陳劍臣眼睛都有些大了,一種奇怪的念頭泛起,又問:“剛才我見到老哥往河里倒酒,莫非是要用酒來吸引魚的到來?”

漢子看起來是個耿直的人,不會說謊,摸摸頭:“不是,我是倒酒給河神喝呢。嗯,河神很喜歡喝我的酒,所以托夢給我,要我每天給他送一壺酒來。然后他就把水里的魚驅趕成群,前來咬我的鉤。”

在天統王朝,百姓們幾乎都很迷信,初一十五拜祭土地公那是必備節目,另外還經常會上山拜山神,到河邊拜河神等,很多種形式;至于城里的城隍廟更是信徒蜂擁的地方,香火鼎盛得很。

對于土地,對于山神城隍等存在,陳劍臣卻早已了解,知道它們實則為陰司委派的陰神,負責管轄一處地方,負責收集香火。

土地、山神、河神,這些基本都屬于基層官吏,受管于城隍。而城隍算得上為封疆大吏,直接對陰司負責。

對于陰司的權力結構,以前陳劍臣是通過景陽村土地的坦白而有所認識的,但對于更核心的秘密卻所知不多,比如說陰司收集香火的具體作用;又比如說人死后陰魂進入陰司的管理方式等。

這一些,都是陳劍臣比較感興趣的東西,只是苦無門路,要想深入了解的話,可能要和江州城隍談一談才行。然而因為昔日的沖突,他和江州城隍有了過節,恐怕互相間說不上話了。而且,陰司是陰司,陳劍臣現在也沒有進去陰司世界的路徑和方法。

眼下聽到漢子這番言語,立刻明白對方和鑒江河神搭上了線。那河神嗜酒,居然托夢給漢子讓他倒酒入河水內,然后施展手段痛飲。

這不算不算以公謀私?

不過這河神還算地道,喝了漢子的酒,還懂得用驅魚上鉤來相報。

陳劍臣眉毛一揚:“大哥的酒是哪里買的?”

漢子憨然一笑:“是我自釀的。”

陳劍臣哦了聲,不再言語,笑一笑,返回石頭那邊,繼續無聊的等待,等得厭倦了,干脆從血檀木書筪內掏出一卷書來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邊黑瘦漢子的竹簍里已裝滿了魚,葫蘆的酒也光了,便收起魚竿,朝陳劍臣一笑,大踏步離去。

陳劍臣這邊的魚漂還沒有絲毫動靜呢,只怕誘餌都泡得沒味道了。他嘴一撇,就要收桿回書院。

轟隆!

猛地河中有異響,隨即數丈外的河面生成一波浪濤,浪頭翻涌,以非常快的速度翻騰而來,目標竟直指陳劍臣這邊——

準確地說,如果這浪頭不再發生偏移的話,直線而來,最后就會直直沖擊到陳劍臣身邊的那只血檀木書筪之上。

浪頭來得兇狠,并且詭異,一點都不自然,倒像是暗地里有人操縱指揮一般。只轉眼間,咆哮而起,沖上了岸邊,直撲過來。

“不好!”

陳劍臣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只是浪頭的襲擊太過于突然,從生成到上岸僅僅幾呼吸間,他要拿起書筪跳下石頭已來不及。

浪頭飛騰,在半空散開,隱隱形成一個波浪形的手掌模樣。手掌攤開,就惡狠狠地朝著血檀木書筪扣下來,仿佛要抓起書筪拖進河里一樣。

關鍵時刻,被皇甫員外施展法術掩飾住了原貌的血檀木書筪巍然不動,通體乍然泛出一圈紅光。紅光如罩,護定周身上下。浪頭鋪蓋而下,還沒有近身就被一層無形的力量阻隔住,不得再進一步。

兩者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響。本來成型的浪頭仿佛一頭撞到了石壁之上,被反震得四分五裂,散成漫天水珠。幸而陳劍臣見機得快,早早躲到另一邊去,才沒有被淋成個落湯雞。

四下都是水,但惟獨血檀木書筪所在的巖石周圍一圈滴水不沾,干燥得很。

——百蟲不蠹,水火不侵,刀槍難入……這血檀木書筪本就是一件輔助類的法寶,不是凡物,還能防風防塵呢。剛才浪頭成型,飛撲上岸,目的明顯就是書筪,不料迎頭被書筪擋住了一擊,化解得干干凈凈。

陳劍臣心一動,搶前一步將書筪背負上身,支起撐桿,把遮頂的布幔架起來。他并沒有在第一時間離開,而是重新登上了巖石,眺望恢復平靜的河面,心里嘿嘿冷笑:河神嗎?看中我的書筪了嗎……

站立許久,河面波瀾不興,再沒有發生異樣。

陳劍臣躍下巖石,出到外面,轉上官道,準備回江州城府。

官道之上,乍聞馬蹄急響,回首一看,見到一騎疾奔而來。

馬是駿馬,馬上騎士身材昂藏,穿一身絲邊青鱗甲,頭戴熟銅盔,背上插滿兵器,一排列成扇形,都是一把把明晃晃的輕型樸刀,刃口寒芒迸射。

騎士年齡過三旬,上唇留兩道濃密的胡須,遠遠看上去,倒有幾分“四條眉毛陸小鳳”的味道,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顧盼間自有威嚴施加;再看真些,其除了背著六把樸刀在身后,腰間還挎著一柄長長的寶劍。

敢如此背著一身兵器到處跑的,肯定就是官了。要知道天統王朝對于兵器管制甚嚴,等閑百姓只能擁有菜刀鋤頭等有限的鐵器,劈柴的斧頭都少見。長刀寶劍之物,普通人基本都是不敢拿的,一旦拿上手被官差捉到,立刻就能被套上一個“圖謀作反”的大罪,喀嚓,殺無赦。

“律!”

奔到近前,那騎士驀然勒住駿馬,問陳劍臣:“這位公子,敢問你知不知道楓山該從何處走?”

陳劍臣一愣神,看著對方,道:“閣下要去楓山,可沿著此路向南直走,不入江州再向北轉,路上驛站處都會有路牌指示的。”

“哦,謝了。”

騎士一揚鞭,嗒嗒嗒一騎絕塵而去了。

陳劍臣瞇起雙眼,看著對方的背影若有所思——這騎士明顯不是江州人氏,觀方向,應該是從北方,坐船渡過鑒江來的。據他所知,鑒江河段不遠處就有一個大渡口。

一名從北方來的騎士,帶著周身兵器,威武又拉風,不去江州而直取楓山,難道是朝廷派遣下來調查那件事的人選?至于為什么來得是一名武者,而不是和尚,很可能是吳文才之死,來江州弘法的和尚們或多或少都牽涉其中,被問責了……

要知道,死得可是當朝禮部尚書的獨子呀,就算被認定是妖怪所為,但當時同行的周統領以及了空大師都必須要承擔一部分責任,接受一定的懲罰。

至于這個看起來像是個獨行俠般的騎士去楓山,量他也無法為難到早有警惕的嬰寧和小義,反正在書信中陳劍臣已和嬰寧說得很清楚了,她那么聰明,一定會有應對措施的。

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回城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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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幫忙

回到書院,陳劍臣尋到王復,請他找衙門里的關系,看能不能打探出那位從北方來的騎士的身份背景——看騎士的裝束打扮,一點都不像微服查案;既然不是微服,就應該有文書下達。..

依慣例,官方文書分為兩份,一份在當事人手里,而另一份則直接提前下達到地方府衙,讓地方做好接待工作。

王復在府衙中認識幾名衙役,消息比較靈通,如果有文書下達,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收到些風聲的。

不過打探消息不可操之過急,可能要兩三天才有答案回來。

是夜,東風料峭,春雨無常,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陳劍臣寫完了幾幅字后,吹燈睡覺,迷迷糊糊中,耳邊似有人在呼喚,他魂神異動,倏然變化,現身出來,腰挎浩然養吾劍,青衫磊落,儒巾飄逸,昂然喝道:“誰在呼喚?”

就見虛空里現出一人,相貌堂堂,膀大腰圓,身穿皂袍,走到陳劍臣面前,作揖施禮道:“鑒江第七河神丁隱見過公子。”

陳劍臣眉毛一揚:“鑒江第七河神?”

“正是在下。”

“哦,這么說來,一條江河中莫非還存在很多位河神?”

丁隱誠實回答:“鑒江長大,故陰司將其分為一十八段,分段而治。”

“原來如此……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丁隱目光中有些畏懼地瞧了陳劍臣腰間的養吾劍一眼,恭恭敬敬地說:“特為道歉而來,白天之時,小神鼓起浪頭,冒犯了公子,還望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側個。”

陳劍臣嘿嘿一笑:“莫非丁河神看中了在下的書筪?”

丁隱忙道:“不敢,公子之威名,小神如雷貫耳,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公子不利。”

陳劍臣眉頭一皺:“此話怎講?”

丁隱訕訕道:“公子何必明知故問呢。”

陳劍臣轉念一想有些明白了,大概昔日自己連敗景陽村土地,以及江州城隍派遣來的牛頭馬面,絲毫不給江州城隍的面子,此事在江州陰司界鬧了起來,所以各路陰神都聽說過自己了。

“既然如此,丁河神為何還要鼓浪攻擊于我?”

說此話時,右手五指按上了養吾劍的劍柄,殺伐之氣傲然而生。

丁隱急道:“公子,陳公子莫要激動,小神鼓起浪頭,只為試探而已,絕無惡意。”

試探?翻起偌大一個浪頭,披頭蓋面地打來,這樣的試探,陳劍臣絕不會開心,不過他并沒有抓住這點不放,話題一轉:“為何試探?”

聽到他沒有問責之意,丁隱不禁伸手抹了抹汗,心想在陳劍臣面前所承受的壓力遠超尋常,對方氣勢竟比城隍大人還要逼迫些,忙道:“小神斗膽,請公子出手幫忙做一件事情。”

陳劍臣大感好奇:“你要請我幫忙?”

“不錯……公子放心,此忙不會白幫,事了之后,小神愿獻上避水珠一顆,聊表寸心。”

“避水珠?”

丁隱解釋道:“此珠乃天地之靈物,食用之后,不管滔滔江河,還是汪洋大海,公子皆可如履平地,來去自如。”

聽到他說得玄妙,陳劍臣問:“真有此物?”

丁隱呵呵一笑:“小神如何敢欺瞞公子?此珠世所罕見,小神這一顆還是因緣際會,在所管轄的鑒江河段深處發現一只大如箕斗的巨黿,那時巨黿已死,小神翻檢其尸體之際,得以從它背殼內發現這一顆避水珠。”

如此寶物,對方都愿意拿出來做報酬,想來那件事情也不會簡單。陳劍臣便問:“那么,你究竟要我幫你做什么事?”

丁隱道:“此事對于他人或許有難度,但對于公子,易如反掌耳……”

陳劍臣不愿戴他送來的高帽,直接打斷:“丁河神還是說正事吧。”

丁隱心一凜:這陳劍臣果然不同凡響,面對重寶不動心,實在難得……當下開門見山道:“小神想請公子出面,對付筆架山山神。”

這一下陳劍臣倒有些糊涂了:河神請他出手對付山神,難道陰司起內訌了嗎?

瞧見他狐疑的臉色,丁隱嘆了口氣:“不瞞公子,小神和那筆架山神侯青確實有些無法化解的矛盾……簡單地說,是那侯青欺我太甚,仗著修為境界高我一籌,便強行制訂規矩,要我每個月收集到的香火分他三分之一。可憐小神所得到的香火本來就少,還要受他剝削,一年下來,總有五、六個月無法完成額度,為此被城隍老爺多次責罰。上個月城隍老爺放話了,如果小神再有虧空之月,他就要撤掉我的河神之職,貶罰回鬼籍……”

“慢著……”

陳劍臣打斷他的話:“筆架山山神要剝削你,你不會稟告城隍嗎?”

丁隱面露苦笑:“侯青那廝只手遮天,城隍老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里會出面管這一攤事?”

對于這個情況陳劍臣也了解,陰司如人間,同僚之間的排擠打壓必不可少。而一般情況下,受到打壓的打報告給上司,上司基本都是不受理的。而當事人更難以越級告狀,比如說現在丁隱就不可能跳過江州城隍,直接向陰司匯報。

那等于告御狀了。

問題是,御狀是那么好告的嗎?

所以丁河神只能自謀出路,自己打不過,請人幫忙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陳劍臣沉吟起來——他如果答應了丁隱,就等于插手陰司中事了,只怕江州城隍會十分不高興,到時雙方或將結下更深的梁子。雖然對于這個城隍,陳劍臣并無任何好感,但也不愿讓關系徹底惡化。

丁隱見他遲疑,登時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起來:“公子,世道艱難而鬼道更難,小神捫心自問,自從上任以來,不曾興風作浪,不曾欺壓良善,本本分分,以綿薄之力庇佑鄉鄰,就算想喝酒解悶,也驅魚相報。當今有難,還望公子援手相助,伸張正義!”

砰砰砰的,磕頭不已。

見狀,陳劍臣默然而有所動,忽又想起當初那樹妖化身黃老兒潛伏于筆架山巔的舊事,于是不再猶豫,慨然道:“好吧,丁河神,我答應了。”

丁隱大喜過望,一咬牙,道:“公子有大義,小神亦不能行小人之心,故公子明天可再到河邊原地,我把避水珠先獻于公子。”

說完,再三鞠躬,身形消弭于虛空之中了。

陳劍臣霍然而醒,發覺自己仍處于學舍之中,窗外小雨依然淅淅瀝瀝不止,但已是清晨時分。

這個,并不是夢……

他若有所思,沒有了睡意,起床洗漱完畢,此時晨曦冥冥,有些昏暗,學院內一片沉寂,許多人都還沒有起床呢。

天時還早,陳劍臣并不急著出去,而是現在房間內鍛煉了一通,出得一身大汗,等到時間差不多,這才拿著一把油紙傘走出房門。

“你又要請假?”

學監的臉色有些難看,盯著陳劍臣,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世界,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想法。新學期開學伊始就不斷請假,這簡直就是自毀前程的行徑,荒廢學業不說,更容易在先生、學院領導的心目中留下惡劣的形象,到時再給個“品行不端”的評語,那就徹底完了。

陳劍臣干咳一聲:“實在有些急事,學生中午就會回來的。”

學監嘆了口氣,提筆批了假條:“留仙,你好之為之吧。”

陳劍臣謝過,撐傘離開書院,這一趟趕時間,就花錢雇傭了一輛馬車,在熹微的晨光細雨中奔出了江州城。

馬車當然比步行快許多,約莫大半個時辰就趕到了昨天的鑒江河邊。為了避免驚世駭俗,橫生枝節,陳劍臣吩咐車夫在車上等候,他一個人打著傘下車,回到巖石所在之處。

那車夫嘀咕一句:“有病。”便半躺著依靠在車轅上閉目假寐。

在他看來,大清早興致沖沖地跑來河邊吹風受雨,不是有病是什么?不過他也知道讀書人都好這口,風花雪月嘛,如此才顯得與眾不同,瀟灑逍遙,其實就是吃飽了撐著。

陳劍臣站到巖石上,江邊風頗大,吹起他的衣袍下擺,獵獵作響,他緊緊把握住油紙傘,放眼看江面壯闊,清晨雨下的鑒江,別有一番風味。

魂神之內,那河神丁隱沒有約定什么暗號之類的,但陳劍臣知道,只要自己站到了這里,對方肯定看得見的。

果不其然,沒有過多久,前方不遠的江面上泛起一道波痕,依稀可見有一條大魚破浪而來,只轉眼工夫,它就游到了巖石下方,顯現出全身來,卻是一條近一尺長的大鯉魚,通體火紅,還是一條難得的紅鯉魚。

撲通!

大紅鯉魚忽而跳動而起,躍到巖石之上,嘴巴張開,吐出一顆圓溜溜,如彈丸大小的白質珠子。

“陳公子,這就是避水珠,另送尺長紅鯉一條,聊表寸心,小神去也。”

那大鯉魚忽地口吐人言,隨即身子一挺,一動不動了,只嘴巴一張一合,表示它還活著。

陳劍臣倒不客氣,先把避水珠收起,裝進口袋內準備回去后再好好研究一番,然后折下數根蘆葦,搓成繩狀,穿了紅鯉的鰓幫,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恐怕有十余斤重。

回到馬車那邊,車夫見他拎著偌大一條紅鯉魚,吃了一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這魚擱淺了,剛才在江邊撿到的。”

陳劍臣云淡風輕地解釋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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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人選

拎著偌大的紅鯉魚回到書院,念頭一動,干脆叫來王復和蕭寒楓,三人開起小灶,燉了一鍋鮮美的鯉魚湯,吃喝得不亦樂乎。

在下午的課堂上,院長突然露面,宣布院內將會挑選出兩名代表生員,前往浙州的開泰書院,參加今年四月一號舉辦的才藝競賽,代表名單將會在三天后正式公布出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數以百計的上院生員無不情緒激蕩,尤其里面幾個上了年紀,胡子頭發花白的老秀才,更是擼起袖子,鯁直起脖子,恨不得跳將起來抓住院長,要對方挑選自己。要知道對于他們而言,想通過正式鄉試中舉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唯一的希望就是恩科。哪怕最后得不到恩科,有所表現的話,成為“歲貢生”也是不錯的選擇。

所謂“歲貢生”,就是朝廷每年從各州官學里選送個別成員上京,進入國子監就讀,成為歲貢。

能在國子監讀書,乃是天下讀書人的愿望。

國子監為王朝第一等學院,中舉率驚人地達到九成以上。換句話說,它的地位存在,等同于陳劍臣前生世界的清華北大,擁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不過歲貢生一般屬于安慰性質,也就是在地方上頗有聲望,以及上了一定年齡的生員才有機會被選上,年輕一輩基本沒戲。

三天后公布人選,不少人按捺不住了,趕緊加大活動的力度,看能不能打探到些有用的情況。

不料這一次院長的口風異常緊密,只含糊說初步定了五個人選,然后上報給學政大人了,最后需要由學政大人拍板定奪。

學政顧大人住在江州府衙,想找他走門路難以上青天。畢竟在明華書院就讀的生員,個個的背景來頭都只算一般,比較好的就是王復之類的庶民地主階層出身了,但想和學政大人搭上關系,中間還隔著不短的距離。

明華書院,論水平論名氣,本就只是一間排名下游的書院。昔日吳文才是因為聶小倩的緣故才會屈就在此就讀,否則如他這般背景顯赫的,早就到其他大書院,乃至國子監了。

學校好壞往往能決定人的前程。

能否去浙州有待學政決定,而拜托王復去請人打探的消息有了結果——

果不其然,那名騎士大有來頭,乃是黑衫衛中的一名游擊將軍,身份超然并且特殊。其姓江,名鈺,人稱“左刀右劍”,一身武藝出神入化,非常了得。

朝廷派這么一個人來江州調查吳文才的死,似乎有點不按常理出牌。既然認定是妖怪行兇,來的人就該是道釋修士,如此才有針對性。難道說這江鈺不但武功高強,還能捉鬼降妖?

對于武者,陳劍臣認識不多,基本停留在想象之中,比如說飛檐走壁的輕功,刀光劍影的武藝等等。在這個世界,他唯一近身接觸過的會武功的對象就是聶小倩,但也只見識過她的輕功而已,具體情況并不清楚。

以前曾聽慶云道長說過,練武之人身強力壯,魂魄堅挺,血氣非常強大,薄弱的陰神根本不敢侵入。按照這樣的說法,武者能降妖除魔也是有一定的事實根據,雖然江鈺只有一個人,但只要他個體力量超群,便能以一敵百。

如此想著,對于嬰寧和小義的處境,他不禁又隱隱有些擔憂。

當晚,陳劍臣坐在學舍內,心神不寧,讀書讀不進去,干脆拿出那枚避水珠出來賞玩觀看。

這粒珠子,大若彈丸,入手微微有些重量,通體呈乳白色,半透明狀,聞著,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但并不難聞。

陳劍臣看了半響,忽而吹滅燈火,黑暗之中,珠子全身有一圈光華散發出來,但不像傳說中的夜明珠那般明亮,僅僅為一圈乳光,十分柔和。

他又點亮燈火,尋出一塊錦布將避水珠包起來,貼身放好。

根據河神丁隱的說法,要避水珠發生效果,需吞食之。只是懷著本能的一份戒心,陳劍臣并沒有猴急地吃下避水珠,而是準備先留起來。畢竟他和丁隱之間,不過泛泛之交,自己又缺乏一定的鑒別手段,故而凡事謹慎為上。

關于對付筆架山神,昨晚丁隱還沒有詳細說明,估計在籌謀著計劃。等籌謀好了自會再來告訴陳劍臣。其作為河神,有職責在身,可不能輕率離開管轄之地,上岸遠離的。如果被城隍老爺發現,自免不得受一番責罰。

接下來兩天,波瀾不驚,很平淡地飄過,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學政大人要公布前往浙州的代表人選的大日子,這一天,上院所有的生員都打扮得衣冠楚楚,端端正正地坐在偌大的課堂之上。

江州學政顧大人,名“成”,字“惜朝”,今年剛四十出頭,正值年富力壯的時期。他擔任江州學政是去年的事情。

去年江州官場發生大震蕩,知州聶大人被貶,其下又有一批官員被摘掉了烏紗帽,可以說換了一大批人,顧惜朝就是在這般情形之下調入江州的。

學政主管教育科舉,屬于正三品的大官,擁有一份遠大的前程。而學政要出政績,出成果,當然要看管轄下的生員表現情況,中舉人數可以說是一項比重相當大的項目。

江州的教育水平一貫低下,每屆鄉試的錄取名額人數可以說在王朝十八州中倒數后三名的,于是,擔任江州學政就變得不那么令人高興了。

其實顧惜朝對于自己被調來江州確實有些不高興,江州教育水平不好是一方面,地處偏僻,出產貧瘠是另一方面。但不高興歸不高興,還得前來上任。

顧學政身材中等,偏瘦,手指很修長,被修剪得干干凈凈,很有美感,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手很滿意。

這是一個喜歡自己的手的中年男人。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觀察著顧學政的一舉一動,心中有了初步判斷。

顧學政來到,偌大的課堂上鴉雀無聲,連掉一根針下來都能聽得見,一道道期盼的目光蜂擁到學政大人的嘴巴里去,恨不得能鉆進他的肚子里,看看最后的名單會是誰。

顧學政先進行了一番訓導言語,他的聲調有些慢,聽起來仿佛一個個字摳出來的,并且非常多語氣詞。什么“嗯”、“啊”、“呀”等等諸如此類,拖得很長。

生員們表現得非常有耐心,但其實個個都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嗯,鑒于本學院受到浙州開泰學院的邀請,故要挑選兩名生員代表前去參加,經過一番研究,本學政終于有了理想人選呀,他們分別是陳留仙,和蕭寒楓。”

兩個名字一出,下面頓時嘩然一片,有兩個老秀才仿佛受不了如此打擊,居然噼啪一下倒在了地上,半餉才爬得起身,引發一陣騷亂。

“學政大人,學生反對!”

“學生也反對。”

又有許多的起哄聲。

旁邊院長見到,頓時惱了,把戒尺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如此喧嘩,成何體統?你們枉讀圣賢書了,一點禮儀都不顧。”

院長德高望重,有威嚴,這一拍大伙兒頓時不敢吭聲了。

顧學政哼了聲,道:“陳留仙和蕭寒楓你們且出來,本學政有話和你們講。”說完率先走出課堂。

陳劍臣與蕭寒楓自然沒有異議地跟隨其后。

院長似乎還不解氣,又訓斥了一大通,這才拂袖而去。

然而他一走,其他先生夫子都跟著離開了,課堂上頓時炸了窩似的鬧將開來,怎一個氣急敗壞,義憤填膺來著:

“這陳留仙和蕭寒楓肯定送禮走后門了,否則學政大人怎么會選他們?”

“可不是?兩個乳臭未干的年輕人,何德何能可以代表書院?”

“恥辱呀,簡直是恥辱,那陳留仙雖然童子試三試第一,但在學院的表現一無是處,連一篇時文都做不好,居然能夠代表書院參加天下第一才藝競賽,那不是貽笑大方嗎?而蕭寒楓更不過是新晉學子,半點資歷都沒有……”

“不行,學政大人一意孤行,我們不可就此罷休,眼白白看著兩名小子敗壞書院的名聲。”

“能怎么辦?院長都發話了,胳膊擰不過大腿……”

“哼,我張蕾今天把話撂這里了,如果陳留仙和蕭寒楓在競賽上不鬧一個灰頭土臉,惹人笑話,我就把書桌給吃掉!”

“我李長空把椅子吃掉……”

“我葉明玉把筆墨吃掉……”

甚為奇觀地,筆伐口誅一片,洶涌如浪潮,眾人史無前例地同仇敵愾起來,要用口水將陳劍臣和蕭寒楓淹沒。

王復在其中倒聽得有滋有味,靈機一動,提起毛筆在紙上刷刷刷地記錄起來,要做個“現場備忘錄”呢,尤其是各位生員滿懷激憤、奇葩般的種種誓言,更是一字不可錯過。記完之后,可以將此給陳劍臣和蕭寒楓看看。

然后他心中對于兩名好友的入選同樣感到疑惑不解,皆因除了年輕以外,兩人在其他方面并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卻不知學政大人到底看中了他們什么地方。

話說,為什么就沒看中自己呢?

咱也算年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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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4 01:1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籌謀

“知道本學政為何要選你們作為學院代表嗎?…

陳劍臣和蕭寒楓對視一眼,然后不約而同搖搖頭,表示不大清楚。

在這種情況之下,不說話無疑是最聰明的選擇。

顧學政嘆了口氣,道:“無它,只因你們年輕耳。”

聞言,陳劍臣頓時想起前世那一篇膾炙人口的文章:《少年中國論》,歸根結底一句話,年輕本就是最大的本錢。他今年才十八,而蕭寒楓看起來很滄桑老成,但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

他們兩人,正是明華書院內年紀最小的兩個。

年齡小就代表有前景,有比較廣闊的培養空間。本次開泰書院借著建院三百周年的名目,搞一場天下第一才藝競賽,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天下第一”就像鏡花水月,一般人是不可能指望得到的。

自古“文無第一。”

所謂天下第一,也就是個噱頭而已。

明華書院千里迢迢奔赴浙州去參加,本就是陪太子讀書,到場應景罷了。至于表現,根本無需有什么期待。

既然如此,何必要挑選那些老秀才去?

從顧學政的立場看來,不如選兩個年紀最小的生員過去,一來到時就算表現差也有臺階下:二來嘛,讓兩個年輕人開開眼界是好事。眼界開,心胸闊,能鍛煉提高人的氣質,對未來參加科舉有所幫助。

既然擔當了江州學政一職,顧惜朝還是想做點政績出來的。有政績,他以后也好遷升嘛,息息相關。

所以,對于奔赴浙州的人選他早心中有數,其他人不管怎么蹦醚,都難以改變決定。

顧學政又道:“具體時間行程院長將會與你等分說,你們要記住,這可是一次難得的表現機會,不可怠慢以對。”

陳劍臣和蕭寒楓自是點頭應允。

隨后就是院長的吩咐,主要是關于行程上的問題這次奔赴淅州開泰書院,除了他們兩名生員代表,顧學政會親自帶隊,另外還有兩名夫子一共前往。陣容無疑是薄弱了,但總算勉強成隊了。

談完話,陳劍臣和蕭寒楓脫身出來,到了外面迎面就遇見王復。

王復神神秘秘把他們叫到一邊,1小聲道:“你們現在千萬不要到外面去。”

蕭寒楓問:“為什么?”

王復眼一瞪:“為什么?你們已經婁為整個上院生員的眼中釘,肉中刺了,看看,這些都是他們剛才所說的話。”

說著,拿出筆錄來。

蕭寒楓拿起來一看,臉色變得很難看,氣呼呼道:“這些學長太過分了,彼此既然同窗,為何能作此惡毒之言來看我們的笑話?不但幸災樂禍,并且落井下石。”

陳劍臣淡然道:“因為在他們看來,是我們搶走了本屬于他們的機會。”

蕭寒楓哼了聲:“這是什么道理。“道理就是文人自古相輕。”

對此陳劍臣心里亮堂堂的一對于自己被選中去浙州,他還是有些興奮的。既然順利入選,那就不用采取其他的手段了。不過由于路程遙遠,此去浙州要先走水路,再走旱路,差不多要走半個月呢,所以他們要在三月中旬就出發。

這個時間,將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發生沖突,那就是幫嬰寧渡劫。

看來,需要回一趟楓山。

吃晚飯之時,在食堂內,陳劍臣和蕭寒楓果然遭受到許多傲然鄙視的目光,以及一些難聽的閑言閑語。

寒楓氣不過,當場想反駁,不過被陳劍臣按住了。沉默是金,雄辯是銀,此時和對方辯論,無論如何都屬于下策,徒惹自己不快罷了。

用膳之后,寒楓心有郁結,要叫陳劍臣和王復出去喝酒。王復當然沒有問題,只是陳劍臣婉拒了。

“留仙,難得寒楓請客,你如何又來掃興?”

王復有些埋怨。

陳劍臣呵呵一笑:“拂臺兄,你是了解我的。”

王復又勸道:“要不我們只談風華,不玩雪月?”

陳劍臣微笑道:“何必呢?莫要因為我的緣故,而使得你們敗興而歸。”

寒楓好奇問:“留仙學長不喜雪月?”

看他的神色,分明已被王復濡染帶壞了,不知風花雪月了幾回,食髓而知味。

陳劍臣眨眨眼睛:“不是不喜,而是不懂。”

王復嘴一撇:“留仙此言誅心呀。“陳劍臣哈哈一笑,和他們告別后自回學舍了。

寒楓目送其遠去,忽而問王復:“拂臺學長,留仙學長他當真不懂?沒有去玩過?”

王復咂砸嘴唇:“別聽他胡謅,走吧,他不去,我們去。”

人選既定,木已成。難以改變,一干生員除了發牢sāo外也沒有其他法子了。畢竟院長已放話,這是學政大人的決定,說三道四者,就是對學政大人不敬偌大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諸人只得忍氣吞聲了,最多只能用眼光表達出自己的不屑。

雖然,這種不屑,更多的是一種妒忌……

妒忌往往能讓人發狂,在近幾天內,總有些生員故意找茬,要和陳劍臣,或者找蕭寒楓切磋才藝,或比寫時文,或比詩詞歌賦,或比棋藝等等。

對于這些挑戰,陳劍臣都避重就輕地推了,倒是蕭寒楓被對方言語所激,很是迎戰了幾場,可惜最后都灰溜溜地敗下陣來。

如此一來,兩名代表的才華再度受到廣泛的質疑。

“留仙學長,我知道你有才的,何不露一手出來,讓他們統統閉嘴。”

在學舍內,蕭寒楓憤憤不平地道。

陳劍臣看著他,搖搖頭:“如果說有一群狗來找你,要和你比試看誰叫得最大聲,你會答應嗎?”

蕭寒楓一愣,明白了他話語中的意思,但還有些不甘心地道:“只是任由他們吠叫,心中好不煩躁。”

陳劍臣道:“讓他們住嘴的最好辦法,就是到了開泰書院那邊有好表現。”

蕭寒楓搔搔頭:“學長你這個辦法難度太高了,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陳劍臣呵呵一笑:“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寒楓不以為然,心道留仙學長有時候的表現果然如拂臺學長所說的,有點故弄玄虛的味道。要知道這趟開泰學院舉辦的“天下第一才藝競賽”全國各大書院都會派人來參加,甚至國子監那邊也有人來,真可謂才子如麻,高手如云,他們想要有所表現的話,難于上青天。如果比賽畫春宮,他還有些自傲的資本,至于其它項目,自家知自家事,洗洗睡吧。

同窗之間的擠兌,陳劍臣視若無睹,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此,更多的是在河神丁隱所制定好的計劃…之上。

就在昨晚,丁隱再度現身,和陳劍臣說了他所制定的,對付筆架山山神侯青的法子。

這法子有點曲折,首先要叫陳劍臣去筆架山附近的東安鄉找到一位名叫席方平的書生席方平何許人也?

原來他也是一個秀才,可惜家貧,無法來到明華學院讀書,只得在家里自修。其父生性憨直老實,在一次事件中和鄉上的一位姓羊的財主結怨。幾年后,羊財主去世,并在陰司里打通關節,成為一名鬼差,正好隸屬筆架山山神侯青手下。其睚眥必報,念及過去在陽間之時席方平的父親曾冒犯于他,便想要報仇,要通過入夢勾混的手段,要將席父的混神勾去毆打折磨……

此事還是丁隱在偶然間打聽到的。

身為筆架山神,侯青約束屬下不力,放任鬼差公報私仇,無端干涉陽間之事,這可是違背陰司法的法則。

捉住此痛腳,陳劍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對付侯青,到時就算城徨老爺出面也不怕。

聽完此事,陳劍臣眉頭一皺,看來陰司內的彎彎道道要遠比想象中還要混亂黑暗得多,其中有些事情,簡直不可想象。

對于丁隱的籌謀,他自然明白,就是借席方平父親的冤情,從而向侯青興師問罪,師出而有名。而席方平為書生,天下讀書皆同窗,陳劍臣去幫他,非常合乎情理。

在和丁隱商議的過程中,陳劍臣旁敲側擊,同時了解到不少陰司里的程序規則,比如說人死產生陰混,這些陰混往往在第一時間內就會喪失自主意識,并被鬼差拘走。至于神話傳說中的輪回轉世什么的,基本都屬于虛無縹緲的臆說,陰混奪舍的情況倒有可能發生。

陰混在陰司內,可以通過積攢陰德的方式使得自己強大起來,擁有新的力量,從而有機會被陰司管理層選中,成為鬼差,供上級差遣。

表現好的話日后還會得到遷升,成為土地神、山神、河神等。

當然,這些都是少數陰混才能得到的待遇,絕大部分的陰混都是渾渾噩噩地被管理著,一如養分般的存在。

陰德,等若是陰司里的通用貨幣,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功效,然而獲得來源頗為神秘,就連丁隱自己都搞不清楚,只說很可能和香火有關系。

籌謀已定,事不宜遲。

陳劍臣的性子就是這樣,既然答應了對方,又收了避水珠,自當要踐諾。況且,他對于那筆架山神侯青本就看不過眼,正好趁此機會,去會一會對方。!。沒有添加任何彈窗廣告,永久網址請大家收藏閱讀并相互轉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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