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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南朝陳] 穿入聊齋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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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01:35:47
第一百七十章:最高

“又出來五個!”

馱馬塔下圍觀的眾人見到塵依他們出來,頓時嚷嚷道。不過見到五人面色厭厭,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被鎩羽而歸的,心情不好。

“咦,那陳劍臣還沒有被刷下來?”

張三管家瞪得雙眼如銅鈴般大,硬是沒有看到陳劍臣的踪影:這窮酸秀才莫非有真本事?

“我早說了,我家公子肯定會拿到第一的。”

旁邊嬰寧正拿著一串魚蛋在美滋滋地吃著。

三管家冷笑一聲,心裡暗罵一句:天真。

他從京城來,早得到一些的小道消息,雖然不確定,但兩三分把握是有的。說白了,這皇帝御賜的“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額就是為自家公子量身訂造的,旁人不管如何都只能乾瞪眼,根本無法搶奪了去……

只是這陳劍臣如此棘手,倒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

“大致規則就是如此,你們可先抽籤,抽完籤後老夫再出題目。特別說明一句,題目只有一道,所有人都相同的。”

馱馬塔第十八層塔頂之上,高處多風,涼風四來,很是宜人;俯覽而觀,偌大的浙州城府盡收眼底,街道上人群如蟻,景色甚為壯觀,讓人油然生出登高望遠、居高識微的曠闊胸懷來。

壯哉!

聽完今天最後一關卡的比試規則,鄭書亮等人皆是皺眉,好不鬱悶:按照評委所說,抽到最先回答的人豈不是吃了大虧?

規則之下,本來每個人有七步的時間,但因為有先後次序,而且題目一致,如此就導致第一人只有七步;輪換下來後,第二個人就等同於有十四步,第三人則再增加到二十一步的時間了……越排在最後,準備的時間越充裕;時間越充裕,自然準備得越充分。

今天最後一關比試,並不是競爭第三天時文八股的比試資格,僅僅只是爭一份名頭罷了。但這名頭,卻是天下讀書人所孜孜追求的,重要度不言而喻,誰都不願輕易放棄。

這時候,主持第三關卡的黃老夫子已經把寫好次序的五張紙條折疊好,放進書案上的一個小紙箱內,隨即懶洋洋道:“抽籤開始!”

說實話,這些規則過於兒戲,形式和平時舉辦的各類詩會詞會截然不同,黃老夫子本來並不願意執行,無奈橫渠先生一意孤行,只得賣他一個面子,聊以爬到這塔頂來,做個評委罷了:

“三變兄呀三變兄,聖上旨意,路人皆知,你又何必再逆聖意,徒惹聖上不快?”

想及當今聖上,黃老夫子不禁面露古怪之色,覺得皇上自登基以來,所行種種,皆有不同尋常之處,尤其《文字法》、《新田法》、《拆遷法》等新法的施行,由於施行的速度過猛,過急,不可避免的引起大面積民憤民怨,實非國家之福……

如此種種,最合理的解釋就是皇上過於年輕,急於求成了。

當然,這些腹誹之言黃老夫子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只能在肚子裡轉悠一圈就平息下去,永遠不會訴諸於口。要知道縱然名望如橫渠先生,對於朝綱時令諸多不滿,可不能攤開了說。

說實話,往往會導致禍從口出,此禍能致命呢。如年以來,朝野一片哀鴻,不都是說了實話的緣故嘛。

“啪”的,黃老夫子將手中折扇打開,扇上“明月入懷風過耳”七個大字赫然展現,凜然有古風。

第一個上來抽籤的是鄭書亮,他昂然而前,從紙箱內拈出一張小紙條,展開一看,嘴角露出了微笑:

三!

紙條上寫著的是個三字,表明他會是第三個出場答題的。這個次序對他而言,足夠了。

其後諸人魚貫抽籤,陳劍臣排在最後,但他抽到的,赫然是一張寫著“一”的字條。

結果公佈後,拿到第五次序的莫遠心中好不暢快,搖著折扇笑道:“投機取巧者,不免惡果自種。”言下之意,自然是譏諷陳劍臣故意落到最後才抽籤,想偷雞,不料偏偏還是抽到了頭籌。

對於他的譏諷,陳劍臣並不在意:大家本來就不熟,眼下又是競爭關係,冷嘲熱諷在所難免:文人比試,固然是雅事,但其中的齷蹉也絕不會少。唇槍舌劍,並一定遜色於刀光劍影,尤其學派之爭中,爭吵到最後赤膊相見者也有之。

對於這個所謂的“天下第一才子才藝競賽”,隨著正是賽程的拉開,陳劍臣越發有看法,覺得和想像中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平時每逢佳節,元宵中秋什麼的,在江州也是常常有詩會詞會舉行。這些詩會詞會往往是讀書人顯露頭角的絕好機會,一首佳作出來,傳誦一時的話,個人的名望就算打出來了。

但對於這些文壇集會,陳劍臣基本沒有參加過,他性子本就不好熱鬧,屬於比較淡泊的類型;加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對於詩詞上的造詣本就膚淺得很,除了一肚子記憶之外,其他實在有些難以拿得出手。

因此,他還是偏向於書法一途,以及時文。

當今形勢,時文八股才是科舉主流,只要把這方面搞好了,並不愁出路。

抽籤完畢,黃老夫子站起來,掃了諸人一眼,其中目光停留在陳劍臣身上的時間久了些——對於此子,他當然認識的,明華書院的生員代表,本來屬於不入流的存在,不料在第一天的書法比試中脫穎而出,奪得甲等上品的成績,實在令人眼前一亮。

關乎陳劍臣的字,黃老夫子也是看過的,不錯,有功力,在年輕一輩子屬於頂尖的水平了。

突然殺出來的一匹黑馬,無疑算是這個比賽上的一大驚喜了。

這個比賽,其實根本不是開泰學院的本意,而是廟堂之上某些人所鼓吹出來的形式而已。以橫渠先生務實的作風,他也不可能會主動舉辦這麼一個才子競賽。

其中內情,只怕得橫渠先生才知道了。

今天陳劍臣同樣來到了最高的塔頂之上,看來果然是有幾分本事的,按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那匾額之爭斷然會萌生一些變數來。

只是這樣,無端的又讓人頭疼。

“學生陳留仙見過先生。”

陳劍臣恭敬一作揖。

黃老夫子很滿意地捋一捋鬍鬚,道:“你就是陳留仙吧,不錯。”

這都是不咸不淡的客套話,寒暄,一筆帶過。

陳劍臣於是肅立,聽對方出題。

黃老夫子靠近塔頂邊上,舉目遠眺,一會之後,道:“就以此塔、此景為題吧,作七絕之體裁。”

這一個詩題比較空泛,比較適合發揮,借景抒情的空間很多,但也正因為如此,能出佳作的機率反而比較低,畢竟屬於即時賦詩,時間有限。

詩題一出,後面還沒輪到的四人立刻緊張地在心中醞釀起來,這個時間差,必須要掌握好,應該好好利用。

但陳劍臣只是略一沉吟,邁步走上前去,站在書案之上。

書案早就鋪開了紙張,筆墨伺候好了。陳劍臣提起筆,不假思索,刷刷刷就開寫起來——

好快的速度!

不但其他四名生員代表,就連黃老夫子都為之一嘆。

從書法到比詩,這陳劍臣所表現出來的速度實在令人咋舌,莫非這就是他的​​長處,長處在於有急才?傳聞中有才子一篇文章下馬而就,杯酒能成,堪稱神速,如今陳劍臣的表現也沒有差得太遠去,如果他所寫出來的詩作質量尚可的話,就憑這一手急才,已能蜚聲天下。

陳劍臣下筆如飛,片刻之後七絕寫成,擱筆立在一邊。

黃老夫子抬頭一看,情不自禁誦讀而出:“浙州城上馱馬塔,聞說雞鳴見日昇;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好詩,好詩,當浮一大白!”

讀完之後,他不禁撫掌一拍​​,拍在書案上,差點要把硯台給拍翻了去。

黃老夫子乃是詩道名家,眼光老辣,一首詩詞的好壞只需看一眼就能有個判斷了。他讀陳劍臣寫得這一首七絕,不但完美契合自己所處的詩題,而且表達清晰,意境深遠,尤其最後結句: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結句警醒,完美結合此地此景,借景抒情,充滿了一種朝氣蓬勃,氣勢豪邁的志氣來。 “身在最高層”五字,先聲奪人,無論詩境,意境都一下子拔到最高點去,隱隱有俯覽眾生之意。

再讀多一遍,又有新的意境出來,“雞鳴”、“日昇”、“不畏”、“浮雲”等等字詞似乎都別有所指,包蘊涵義……

好詩,端是好詩!

黃老夫子見獵心喜,心情竟然難以自抑制:“此詩一出,自此馱馬塔無句焉!”

聽到這句評語,餘下鄭書亮四人面色皆如死灰。其實就算沒有這句評語,先前聽到黃老夫子誦讀之時,鄭書亮等人的心就早亂了,本來醞釀構思好的詩句,一對比起來頓時就像孩童塗鴉一般,根本上不得檯面。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一上去,無疑等於自取其辱。本還想著陳劍臣第一個應題搭詩,吃了大虧,終於有機會看他出醜被打臉了。熟料此子率先上去,不聲不響的一首七絕寫出來,直接得到了夫子一句“此詩一出,自此馱馬塔無句焉”的高度評語,把所有人的思路都堵死了。

真是不當人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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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打鬥

入夜的淅州,和江州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天下城府多相似,一言以蔽之:很多的房子,很多的燈火。

時辰尚早,夜市正威,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境況雖然比起白天有所式微,但總體而言還是比較熱鬧。尤其是小吃攤子,燒烤,粉面,餛飩非常之多,每一個街口處都擺了兩三家出來,招呼過路的人吃喝。

此時陳劍臣就走在浙州的中街之上,旁邊嬰寧手提一盞燈籠,稍稍走前一些,舉著燈籠照路。

“嬰​​寧,你餓了沒?”

“呃,有點。”

陳劍臣呵呵一笑:“那我們去吃點東西吧,你想吃什麼?”

“烤雞翅膀!”

嬰寧脫口而出。她的愛好正和嬌娜很相似,莫非俱為狐狸精出身的緣故?

陳劍臣道:“那就去那邊那家吧。”率先舉步,走了過去。

街角的一家夜宵規模甚大,看來是一家子全部上陣來做生意,一個中年婦人在擀麵,男主人則負責下面;另外還有一名青年在邊上做燒烤,看起來應該是他們的兒子。

攤子生意不錯,等了一會陳劍臣兩人才等到一張空桌子,坐上去叫了四隻烤雞翅,又叫了兩碗雲吞。

兩人便麵對面慢慢吃起來。

在江州,陳劍臣甚少出來吃夜宵,一般這個時候都是坐在書房中挑燈夜讀,或者練字的。而負責他夜宵的是阿寶。每到差不多時候,她便會端著夜宵進來給陳劍臣吃,或者是一盅湯,或者是一碗粉面,或者直接就是一碗用晚飯剩下的米飯炒出來的蛋炒飯……

阿寶是個貼心的好女孩子……

“公子,你在想什麼?”

對於陳劍臣的瞬間走神,嬰寧捕捉得很準確。

陳劍臣道:“想起了一個人。”

嬰寧嘻嘻一笑,卻很理解的沒有多問什麼倒免了陳劍臣一些尷尬。

“嬰​​寧,快吃吧,我們也差不多時候要回開泰書院了。”

今天詩詞比試,陳劍臣再度折冠,獲得最好的一個甲等上品成績獨一無二;可以說是真正的大出風頭,令無數人側目。皆因事前從沒有人會想到有這麼一匹黑馬橫闖而出,一點徵兆都沒有,簡直可以說是橫空出世,讓很多人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大大考驗了諸人的心理準備情況。

獲得了好成績,顧學政春風滿面,午飯晚飯都是他請,請陳劍臣主僕以及蕭寒楓大吃了兩頓。晚飯後,對於陳劍臣提出逛街的要求也很痛快的準了。

出來逛街,並沒有什麼東西要買,純屬於嬰寧的主意。因為她想和陳劍臣一起提著燈籠逛街。

如此而已。

對於嬰寧這樣的要求,陳劍臣自無意見,帶著小狐狸精多在市井間走走也不是壞事,順便看還能不能打探到些關於聶小債的下落來。

按照之前打探到的官方消息聶志遠被解押上京的時間會在才子競賽后面,所以在時間上是能夠安排出來的。如今聶小債踪跡不明,很可能出了浙州城府,那麼跟著聶志遠的囚車走,肯定就會找到聶小債。

關於具體的計劃方案,陳劍臣也有了草擬只要找著聶小債,即可見機行事了,有嬰寧在身邊輔助,解決事情的方式就大大豐富也更加容易了。

嬰寧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個雞翅膀,渾然不顧形象。不過她現在作小廝書僮打扮在形像上也沒有太多講究:“公子,晚點再回去吧,我還想再走一會呢。”

陳劍比一聳肩:“那隨你吧。”

開泰書院雖然到了時辰就會關門,但在嬰寧面前,一切凡間的門和牆都失去了屏障的作用。

晚點回去也無妨,反正現在的開泰書院肯定吵鬧得沸沸揚揚的,自己就沒必要再去攙和進去了。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此子有大才。”

開泰書院後院,小樓內,橫渠先生面前正擺放著陳劍臣白天在塔頂上所寫的這幅詩。而在他身邊,一排溜坐著喝茶的,都是這次負責考核的夫子們。他們,本就是橫渠先生的至交好友,這次受邀而來做評委。

黃老夫子撫著鬍鬚道:“此詩雖然修飾簡樸,但勝在言簡意賅,並有深意,警句凜然。由此可知該子心胸廣闊,他日必非池中物?”

這時候柳夫子疑問:“黃兄,你說那陳劍臣三步成詩,如此速度,只怕有些駭人聽聞了。莫非他早有預粹,猜測中你所要出的詩題,而早就做好了的?”

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說這麼一個規則鬆散的比賽,就連嚴格的科舉,每年鄉試估題估中的情況也大有可能會存在。

橫渠先生一擺手:“那都是旁枝末節,陳劍臣能寫出這一首詩,本身就屬於了不得的事情。呵呵,老天本想胡亂應付一番,不料竟湧現如此後生來,端是後生可畏。等此間事了後,老夫必須要和他見上一見。”

黃老夫子忽問:“橫渠兄,你果真去意已決?”橫渠先生搖頭苦笑:“官家讓步自有限度,我再不走,只怕會牽連九族,以及爾等身家了。”

他這句話說得嚴重,諸人無不色變,從此話中隱約能得到許多不同尋常的信息來,事態發展,實在遠超想嘉橫渠先生再度看著陳劍臣所寫的詩句,喃喃道: “不畏浮雲遮望眼,無奈浮雲已滿天。也許老夫真得老了,再沒有那般不畏的銳氣。換得年輕三十歲,哪怕金鑾殿上也會闖一闖,爭一爭,只是如今沒法子了。不如掛冠而去,坐看風雲還好些。其他的事情,只能靠年輕人去做了。”

言語之中,意興蕭索,沉鬱傷感之情顯露無疑。

在場諸人都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知根知底,卻都是第一次見到其如此頹然消沉,心中俱一驚:莫非時勢真已無可挽回了嗎?又或者說,風雲變幻,瞬間翻雲覆雨,真是看不透呀……

伴君如伴虎,聖心最難測也。

“好了,我吃完了。”

嬰寧拍拍手,掏出一方手帕來仔細擦乾淨小嘴邊上沾染到的油嘖,模樣嬌俏而可愛,穿著男裝,更增另外的風情意味。

所劍臣掏錢結了帳,兩人正走出來,忽然前面嘩然大作,緊接著兵器相碰聲、驚呼聲、慘叫聲混成一團,儼然出了大亂子。

怎麼回事?

浙州城府,平時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有衙役官兵巡邏,維護治安,等閒鬧不出什麼事情來。那麼眼下為何會出現兵器交鋒的聲響來,難不成城中來了什麼汪洋大盜?

陳劍臣一皺眉,事有反常,必有古怪,他就想帶著嬰寧上去看個究竟。

僻裡啪啦!

他們還沒有往前走多遠,前面已有一群被惡鬥嚇得六神無主的百姓倉皇逃了下來,簡直慌不擇路,只想著能逃多遠走多遠。

“我等奉命緝拿賊人亂黨,閒雜人等速速退避!”

前面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似曾相識,陳劍臣走近些看,正見到黑衫衛游擊將軍江鈺手持刀劍,揮舞紛飛,將一名對手逼得步步後退。

那對手陳劍臣也看著眼熟,頓然想起,其不就是今天早上在馱馬塔下吃早餐時所遭遇到的那個“高手”嘛。

當高手遇上了將軍,明顯不敵,身上已多處見紅,有淋漓的鮮血濺出來,把衣衫都染紅了。

江鈺手中刀劍揮舞,章法嚴謹,毫無破綻,攻勢雖猛,但並沒有下殺手,嘴裡喝道:“你是哪裡來的賊子,竟敢趁夜潛入府衙,鬼鬼祟祟要作何勾當,速速束手就擒,否則別怪本將軍辣手無情了。”

喊話很例牌老套,看來他想生擒對看,拷問來歷。

那“高手”手執一柄奇門兵器,類似於鐧,黑黝黝的一長條兒,頗是沉重,對於江鈺的喊話絲毫不理睬,只找機會突圍。每一次嘗試,邊上協助的衙役必有人受傷到底。

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對方傷到己方的人,江鈺面皮大感掛不住,怒氣橫生,攻勢頓時一緊,嗤,其中精妙一劍從​​肋下傳穿出,正中“高手”右胸,刺入寸餘,血花飛濺。

高手往後便倒,在地上滾了兩滾,將一個路邊的攤兒滾倒。但他十分頑強,竟然沒有就此喪失戰鬥力,將手中兵器往地上一杵,身子很敏捷地一聳,像個猿猴般彈跳而起,往街道黑暗處狂奔。

“還想走?”

江鈺冷哼一聲,如果這般情景之下還讓對方走掉,那他黑衫衛游擊將軍的面子可就不用掛在臉上了。

“嬰​​寧,救下那個人。”

在街道的另一邊,靜靜立在街邊屋簷下的陳劍臣忽然小聲說道。

“嗯……公子自己小心。”

嬰寧有些疑問,但沒有問出來,而是囑咐一句後,在第一時間使出術法,於沒有第三者註意的情況下,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踪。卻是使出了隱身術,往“高手”逃跑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有嬰寧出手,相信能順利救人下來,至於自己留在此處,反而不便。於是陳劍臣掉頭往回走,撤回到先前吃夜宵的地方,卻見到那一家子聞說有打鬥,有官差緝捕賊子,生怕會被禍及池魚,正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攤子,要趁早回家了。

那男主人見到陳劍臣站著不動,趕緊好心勸道:“這位書生,你還是快走吧,小心看熱鬧看出了禍端。”

對於他的好意,陳劍臣報之一笑,但身子仍是站得直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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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改變

夜,彷彿深了……

春季的夜晚微微有些寒意,有風吹來,拂動街道上散落的垃圾,沙沙的發出輕微的聲音來,似乎有什麼小動物在上面走過一樣。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從前面的街道上傳來,顯然有大隊官兵在搜索著。看樣子,嬰寧應該是把那個江湖高手給救下來了,江鈺追尋不著,故而要調動了守城的軍隊前來協助搜查。讓對方從自己眼皮底下逃脫,江鈺不火冒三尺才怪!

讓嬰寧出手,純屬來自陳劍臣的靈光一閃,根據只在於一點,對方既然前往浙州府衙窺探,顯然不是什麼殺人越貨的汪洋大盜,反而很可能與自己一直苦苦搜索的事情有關聯。而只要有可能性的存在,他都不願輕易放過。

今晚無月,只得幾粒寥落的星子掛在夜幕之上,散發出微茫的光。

突然起了一陣風,風中有黃光閃動,好像是一朵被吹落的小黃花——不對,如今季節,哪裡有菊花盛放?

黃色的影子很快就飛到了身前,看得真切,很熟悉的樣子,正是一隻用黃符折疊而成的紙鶴。

紙鶴傳信!

以前有過一次經驗的陳劍臣很快就認出來了。

那小巧的紙鶴如通人性般徑自飛過來,陳劍臣一伸手,它便扭扭歪歪地降落到他的掌心上,張口一吐,吐出一張小紙條來。

捻住小紙條,然後那紙鶴便失去了法力,被風一吹,就不知刮到哪裡去了。

“公子,一切順利,我回到書院了。”

紙條上娟秀的字跡寫道,落款處還畫了個指頭大小的小狐狸,通體雪白,活靈活現,正朝著陳劍臣做鬼臉呢。

這嬰寧,挺有心思的……

陳劍臣啞然失笑,嬰寧救下對方,直接躲回開泰書院倒是個明智的選擇,畢竟官府方面很難進入開泰書院中搜索,那裡會比較安全。既然確定事情的結果,他不再停留,徑直返回開泰書院。

在前方的一個十字路口處,正見到一大隊盔甲鮮明的官兵在把守,檢查過往行人。這些官兵看見陳劍臣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一揮手就讓他過去了。

暢通無阻地回到書院的小院子內,進入房間,就見到那“高手”斜靠著坐在角落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身上的傷口經過了簡單的包紮,止住了血流。

“公子,你回來了。”

嬰寧從書桌後面站起,走過來,小聲道:“他什麼都不肯說……”

那相貌普通的漢子受傷不淺,因為流血過多的緣故,面色蒼白如紙,一身的藍袍到處都濺著血跡,看上去很恐怖,但其一雙大手,猶自死死地抓住兵器,眼神警戒地盯著陳劍臣和嬰寧。

“你們,為什麼救我?”

他眼神一抹的變化,分明出賣了他的內心,顯然也想起了早上一照面的邂逅,從而認出了陳劍臣兩人。

陳劍臣坐在椅子上,忽然單刀直入地發問:“閣下夜探府衙,可否是打聽聶大人的消息?”

漢子明顯一愣,全身都繃直了,但轉瞬之間,他又放鬆了下來,佯作驚訝地道:“什麼聶大人?”

陳劍臣心裡已明了幾分,但神色不動:“當然是聶志遠大人,莫非你想劫獄?”

這句話更是石破天驚,利刃一樣插中漢子心坎,面色更白了些:“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真想不出陳劍臣會如此說話,因為其明顯只是一介書生而已。但回想起剛才被嬰寧所救的過程,卻是充滿了詭異,古怪,自己根本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救進這裡來了。

漢子練武多年,自問在江湖上也算一把好手,但對於嬰寧的手段完全看不透,如果自己能被稱為高手的話,那嬰寧豈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又或者,他對方傳聞中的修士存在?

想到這裡,他心中凜然,越發摸不透陳劍臣和嬰寧的來歷了。

因為摸不透,所以不敢亂說話,只好保持沉默。

對於他的戒備,陳劍臣能理解,換了他,在搞不清狀況的前提下,也絕不會托出自己的底細。

陳劍臣忽然笑了:“這位大哥,你可以放心,我們沒有惡意的。”

他這麼一笑,卻更引起漢子的戒心,不知陳劍臣要玩哪一出?他可是老江湖了,哪裡輕易就交底出去?

陳劍臣先是一陣沉默,忽然又問:“聶家小姐還好吧……”

“你……”

漢子更加捉摸不定了,心中驚疑無以復加。

“實不相瞞,我是聶小姐的一位故友。”

漢子霍然要起身,卻引動了傷勢,痛得哎喲一聲,不敢再動。可他真是頑強,並沒有暈過去,而是側著頭問:“你是……”

“陳姓,字留仙。”

到了這個時候,再隱瞞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坦白了講,更有助雙方的交談。

“原來是你!”

漢子驚喜交集。

陳劍臣眉毛一揚:“你認識我?”

漢子搖搖頭:“不認識,不過師妹身上帶著一幅字,她常常打開了看……我知道,寫這幅字的人是陳留仙。”

師妹?

果不其然,此人不但認識聶小倩,而且還是聶小倩的師兄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至於聶小倩身上所帶的那一幅字,陳劍臣自是明白,就是當日送給她的那一首詩: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影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她倒是一直帶在身邊,哪怕遭逢大難,也沒有遺失掉。

話說到這個份上,彼此都知道是“自己人”了,漢子的戒心煙消雲散,先感謝嬰寧的救命之恩,再自我介紹起來:

原來他姓夏,名棋,浙州本地人士,和聶小倩師出同門——

聶小倩的師傅乃是一風塵異人,自稱“山中老人”,但真實姓名來歷就算作為徒弟的他們都不曾了解,其生平只收了四個徒弟,聶小倩屬於最小的一個,被三位師兄親切地稱為“小師妹”。

這一次聶家遭逢大難,聶志遠蒙冤下獄,聶小倩狀告無門——她可不認同父親的意見,覺得進京面聖後就能沉冤得雪了。皆因在外面,聶小倩打聽到了許多小道消息,知道廟堂之上有些人就是一心想置父親於死地的。

父親留在浙州是死,上京後更是死。

看透這一層內幕後,聶小倩將心一橫,決定劫獄,用武力解救父親出來。但想在浙州城府中動手根本不可能,浙州守備兵強馬壯,哪裡是她所能應付得了的?

於是,幾番思量之下,聶小倩有了決定:官方押解聶志遠上京的途中,就是最好​​下手的時機了。

聶小倩自感自己孤身影單,力量單薄,於是便想找三位師兄幫忙,共謀大事。她的三位師兄倒也仗義,有任俠意氣,聽聞師妹家的不平遭遇後,個個義憤填膺,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了,根本不顧慮劫囚車是誅九族的大罪。

有了三位師兄的臂助,聶小倩的底氣一下子就大了很多,開始和師兄策劃籌謀,要把計劃做得滴水不漏,方能免除朝廷的通緝追捕……

這一次二師兄夏棋進城,便是想進來打探消息的,不料在夜探府衙的過程中被江鈺發現,一路追殺下來,若不是嬰寧出手相救的話,只怕不死也得進監獄陪聶志遠了。

聽完這一段,陳劍臣長吁口氣,聶小倩沒事就好……起碼一直所擔心的“倩女幽魂”劇情還沒有出現,當下問:“夏大哥,那你在府衙中可曾打聽到什麼消息? ”

聞言夏棋霍然警醒,沉聲道:“有,我打聽到他們要將聶大人押解上京的時間改變,提前了。”

“哦,提前到什麼時候?”

陳劍臣連忙追問。

“明天。”

“這麼快?”

陳劍臣吃了一驚。

“嗯,不過這也是朝廷在押解犯人上經常使用的策略,以防止意外發生。”

夏棋緩緩說道——朝廷解押要犯,往往會對外說一個時間,但並不是一定會依照這個時間行事的,往往會突然改變行程,讓人防不勝防。

這時嬰寧道:“公子,明天你還要寫文章吧。”

陳劍臣曬然道:“不寫了,救人如救火,不能耽擱,這消息要第一時間告訴聶小倩他們才行。必要的話,我們應當盡綿薄之力。”

對於“天下第一才子”的名頭,他本就沒有太多的在意和期盼,虛名而已。和救聶大人這件大事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況且,他這趟來浙州,本就是為了聶小倩而來的。現在聽到了她的遭遇,更待不住。

夏棋懊悔地道:“可我現在身受重傷,如何能把消息傳遞出去?”說到急處,乾咳起來,咳出了一小口鮮血。

陳劍臣忙道:“夏大哥不必著急,這不還有我嗎?對了,一直以來你們在哪里安身?”

對於這個敏感問題,夏棋猶豫了一下,但自己眼下已別無選擇,於是一咬牙,回答道:“為避免被官府發現,我們之前在城外換住過不少地方,前天剛搬到了一處安全的新地方去!”

“什麼地方?”

“蘭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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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01:37:26
第一百七十三章:飛離

蘭若寺!

這三個字似有魔力。陳劍臣已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聽到這個地方“名詞”了,但每一次聽別人說起,都難以壓制的情緒波動,腦海之中自然而然就會掠過一座龐大、破舊、陰森的巨大寺廟來。

巨大寺廟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上,揮之不去,怎麼躲都躲不開。

那麼,這個異時空的世界內已經有了聶小倩,已經有了蘭若寺,千年樹妖姥姥還會遠嗎?

回想起昔日在筆架山遇見黃老兒時的驚悚,回想起傳聞中參天榕樹的拔根而起,不知去向,彷彿一切,冥冥中都早已註定——

注定陳劍臣終會有一天會走到蘭若寺裡去。

這一天,很可能就是明天。

種種似曾相識的故事套路,在一瞬間疊合到了一塊,也許最大的不同是,他是陳劍臣,不是寧采臣。

陳劍臣有《三立真章》,有正氣傍身,而故事上的寧采臣沒有。既然如此,最後的結果會否改變?

只是,他現在也不知道,更沒有完全的把握。一路來他對敵不少,但基本屬於小風浪,然而這一次,假如真要對上千年樹妖的話,絕對屬於驚濤駭浪。

妖魔鬼怪,修為時間非常漫長,越是長,修為就越深,基本就可以用時間為衡量標准單位了,千年,無疑是一個分水嶺般的單位。

雖然陳劍臣也沒有真正面對過所謂千年妖怪,不確切此概念到底會有多狠,但起碼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積累千年,修煉千年,可不是偶得機緣開竅的狼妖鼠妖這些所能相提並論的,更不是陰司裡那些沒有實質形體的陰神所能比擬的。

樹妖,植物通靈,其實應該說屬於“精”一類,不過因為習慣了的緣故,還是叫樹妖姥姥順口些。此僚能拔根而起,將本體轉移到萬里之外,光從這一點看就知道非同尋常,屬於陳劍臣平生未見的勁敵,大敵,只怕修為已達元嬰之境了。

元嬰者,金丹化嬰,能出竅雲遊四海,速度瞬息千里;更能輕易侵入別人的魂神內,或直接擊殺,或取而代之……諸種妙用,比起金丹修為不知勝出多少。

慶雲道長的師叔,廣寒道長本身修為深不可測,估計很可能就是元嬰之境。廣寒道長本身的道法,舉手間號令金錢聽命,順手能取萬里之外的宮廷好酒來飲用,又能施法上所謂天庭偷桃……這些術法,無一不是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

相比之下,或者樹妖姥姥會有所遜色,但其本體經營千年,誰知道其強悍厲害到了何等地步?

當然,還存在另一種情況,就是樹妖根本沒有搬來蘭若寺,而是飛到其他地方去了……但這個可能性陳劍臣實在不敢奢想。

有些巧合,一旦發生,就會發生得徹底。

對此,他深信不疑的。

見到陳劍臣面現古怪之色,夏棋一怔,問道:“陳公子,有什麼問題?”

陳劍臣倒吸口冷氣:“你們搬進蘭若寺裡面後,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夏棋搖搖頭:“沒有,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陳劍臣還不死心,問:“實不相瞞,我進入浙州境內後曾聽過一些傳聞,說蘭若寺鬧鬼呢,而且鬧得很兇,死了不少人了。”

夏棋呵呵一笑:“以訛傳訛,妖言惑眾而已,退一步說,就算鬧鬼,我等都是習武之人,血氣方剛,豈會有怕鬼的道理?其實,正是因為這些傳聞,才使得蘭若寺乃是天下間最為安全的地方。”

鬧鬼之地,生人勿近,官府方面只怕也不會到裡面搜素;就算有官兵去了,但那里地勢複雜,極其易於藏匿,正是避難的不二選擇。

聽聞夏棋的講述,陳劍臣眉頭一皺,總覺得其中有蹊蹺一般,但到底如何的狀況,自己沒有去蘭若寺,也難以弄個水落石出。

夏棋又道:“蘭若寺佔地極闊,後院一大片榕樹林,繁盛如山,其內樹根盤旋,簡直就像一座迷宮一樣,只要往裡面一躲,外人根本找不著。而且後方翻過一座山坳,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到另一側的官道,這官道,正是從浙州北上京城的不二路徑!”

他說到這裡,陳劍臣立刻明白了:敢情聶小倩他們選擇蘭若寺,就是想以此作為進退有據的後方大本營,進可以埋伏在路邊劫囚車,救聶志遠出來;退,救人之後立刻撤回蘭若寺這邊躲起來,不用倉促間亡命天涯。

只是說到後院的榕樹林繁盛的情況,陳劍臣眼皮子不禁又跳了跳。

說了這麼多,饒是夏棋身體強壯,但重傷之下此刻精神也十分萎靡不振了,道:“我去府衙打探,聽到說明天卯時囚車就會啟程,估計午時將到達蘭若寺那邊了,陳公子,你需要提前出城去蘭若寺中傳報消息才行。哎,只是眼下城門緊閉,你們又如何出得了城?”

事發倉促,他本身都準備不足,但如果錯過這個機會,過了蘭若寺,在其他地段再想下手就千難萬難了;尤其是這次押解囚車的乃是一名黑衫衛游擊將軍,武功高強,技藝非凡,只怕要他們四兄妹一起聯手才能對付得了……

劫囚車的難度,一下子就飆高起來。

情況,更加複雜。更不用說他眼下身負重傷,不能動武了。

陳劍臣安慰他到:“夏大哥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有嬰寧在,連夜出城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如何善後,以及安置夏棋倒有點棘手。他叫夏棋先躺著休息一會,然後自己和嬰寧走了出去。

“公子,需要嬰寧怎麼做?”

嬰寧搖著腦袋問。

陳劍臣負手沉思,良久,緩緩道:“如果我們現在離開,到了明天學政他們找不到人,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

現實就是現實,總是充滿了條條框框——種種的人際關係,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無處不在,將每一個人都緊緊束縛住,再聯繫在一起。而其中一個人想掙脫,想破網,就會牽一發動全身,連累到周圍每一個人的存在狀態。

對於這些,嬰寧是不大懂的,仰著頭,看著公子緊皺的眉頭,忽然心中有隱隱的痛楚產生。

陳劍臣心中卻早有決定,道:“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出城。這就要靠嬰寧你的法術輔助了。”

嬰寧只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

帶著公子飛越城牆,對她而言不算是高難度的事情,只需召喚出煉化的道書即可承載,騰飛而去。

陳劍臣在走廊外面踱著步,反复思量其中的要害關係,忽又問:“嬰寧,如果再帶上那個夏大哥一起走,可以嗎?”

夏棋如今的情況,留他在城內頗不安全,城中緝捕甚緊,更無法找大夫診治,所以最好還是一併帶出去為好。起碼帶到蘭若寺去,他同門師兄或者會有金創藥之類的藥物,可以替他療傷。

嬰寧很乾脆地回答:“可以的,公子。”一卷《崑崙玉清法咒》可以乘坐的人數達到五人,只要她法力充沛,便足以驅使飛行。

大前提沒問題,那其他細節也沒什麼問題了。

咿呀一響,卻是住在對面的蕭寒楓聞聲走出來,見到陳劍臣和嬰寧兩個站在房外,不禁一怔,心道:談情說愛為何到外面來了?貪月色漂亮?

當下乾咳一聲,問:“留仙學長,夜深了你們還不安歇呀。”

陳劍臣心一動,道:“就睡了。”一拱手,拉著嬰寧回屋子了去。

蕭寒楓覺得他們有點神神化化,不過一路來兩人給予他的印像都差不多,奇離古怪的感覺,也就沒有多想,返回自己屋子繼續睡覺了。

在屋中,陳劍臣提筆寫了一封信,找一個比較緊迫的藉口,就算是一封留書了。明天顧學政他們找不到自己,也算有一個書面上的交代。至於他們對於自己的臨時出走,會如何的大發脾氣,那就顧不上了。

顧前瞻後,怕這怕那,從來不是陳劍臣的風格。

搞定這些,嬰寧使了一個小小的法術讓夏棋陷入沉睡之中,然後念動法訣,張口一吐,正是一卷《崑崙玉清法咒》的道書出來。

書卷本不過指頭大小,遇風而變,最後鋪展而開,猶如一幅華麗的畫軸,卷上字符蕩漾流轉,瑩瑩有光。

嬰寧率先上去,坐定;然後陳劍臣把夏棋抱上去躺好,自己最後上去,和嬰寧並肩坐在一塊兒。

嬰寧玉指揮動,房門自動打開,等待道書飛出去後再自動關合住。

出到外面,道書流轉,在法力的驅使之下很快就飛到了高空之上,下面的人,如果不是很有心的仔細觀望,根本無從發現。

浙州城府的高空之上,一幅書卷正在飄飛著,情形玄妙而空靈。

這是陳劍臣第二次乘坐道書,但依然不變的是內心的新鮮和熱望,人在高空,仰可見星月之光,俯可視紅塵滾滾,飛動而行,能讓人的身心都達到純淨的自由,繁雜的房屋,高巍的城牆,通通被甩到了後面,變成微不足道的小黑點存在。

身邊的嬰寧忽而將束髮的頭巾扯開,任由如瀑的黑髮自由張揚開來,她看著陳劍臣,甜甜一笑:

“公子,嬰寧喜歡和你一起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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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蘭若

道書飛行的速度甚快,什麼千里馬在其面前根本不值一。 。簡直就是汽車和飛機的區別。故而半個時辰後他們就飛到了金華縣境內,在蘭若寺外面的林子邊緣處停了下來一驅使《崑崙玉清法咒》飛行,嬰寧極為耗費法力,到了此地,已有所不支了。

陳劍臣帶著夏棋下來,嬰寧則張口收了道書,盤膝打坐,調息休養一會。

趁著空暇時間,陳劍臣張目四顧,藉著微弱的星光,觀察周圍的環境,見到山林兇惡,黑黝黝一大片,不知深淺。邊上本來有一條多年以前開闢出來的道路,可以直達里面的蘭若寺燒香拜佛。然而不知多久沒有人跡活動過了,因為長年累月欠缺修葺的緣故,蓬草過膝,哪裡還有道路的樣子?

路口右側一坨巨石屹立,上面似乎寫著字,陳劍臣走上去,撥開遮擋住的革叢,就見到三個大字銘刻在上面:蘭若寺!

三個大字,用紅漆寫著,深達寸餘,經久不褪,紅得滲人。

呱!

陳劍臣的動作驚動了邊上的一隻夜梟,怪叫一聲,扑騰騰飛出來,在半空打個轉,最後落在傍邊一株樹丫上,竟不怕人,瞪著一對綠瑩瑩的大眼睛看著陳劍臣。

這扁毛飛禽!

陳劍臣從地上撿拾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朝夜梟擲過去。

呱呱!

夜梟這才受驚地飛起,投入一片黑暗的樹林裡了。

陳劍臣站立,久久不動,入神地想著事情這次出城來找尋聶小倩,要做那劫囚的大事,事態嚴重,必須要做得滴水不漏才行。不過他倒沒有太多的畏懼,如果害怕的話也沒必要出來了。陳劍臣以前殺過黑衫衛,早犯了彌天大罪,不在乎增添一條罪名。

況且,天下大亂將起。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畏縮退避;反而要積極的入世,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

“公子,我們現在就進去嗎?”

不知什麼時候嬰寧脫離了調息的狀態,走到他身後。

“嗯。”

“那我們再飛進去吧。”

“不用了,直接走進去就好。”

“呃……”

嬰寧並沒有多問,依言從身上變戲法般拿出兩盞燈籠來一她既為修者,掌握有類似於袖裡乾坤這般的本事,可以攜帶很多東西在身上,而別人無法發現。

燈籠點著了,一人提一桿。

此時陳劍臣忽又問:“嬰寧,你會法術,能幫我易容嗎?”

“易容?”

嬰寧奇怪地問道。

陳劍臣想了想,道:“就是給我貼些鬍鬚什麼的。”

聞言嬰寧問:“公子這是為了同般?”

陳劍臣笑道:“掩人耳目罷了。”

“嗯,這個嬰寧可以幫你做的,公子,你且閉目!”

陳劍臣當即雙目閉上,倏爾似乎有一道風撲在面目上面,有些癢癢的,還來不及多想,聽到嬰寧嫣然笑道:“公子,可以睜開眼睛了。”

陳劍臣睜眼之時,立刻感覺到面目上彷彿多了些什麼,俯首一看,正看到三縷鬍鬚垂落下來,堪堪到脖子上。

嬰寧仔細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很滿意自己的手藝,嘻嘻笑著打趣:“公子,你現在越來越像個先生了。”

陳劍臣忍不住學起那些老先生的動作,伸手上來捋一捋鬍鬚,還別說,平生頭一回做這個捋鬚的動作,感覺還是挺有趣的。

弄好細節小問題,嬰寧又問:“公子,那他怎麼辦?”

說的,就是還在沉睡的夏棋。

這倒是個辣手的問

……,

目前情況,陳劍臣並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嬰寧的狐狸精身份,這始終屬於忌諱,還是保持修者的神秘感最好。只是夏棋眼下身負重傷,行動不便:另外,蘭若寺那麼大,還得依靠對方指點路線呢。

“先叫醒他吧。”

“好。”

嬰寧念動口訣,只片刻功夫,夏棋霍然而醒。他一醒神便很警覺地東張西望,見到兵器還把握在手裡,這才稍稍定了定神,最後驚疑的目光看著陳劍臣和嬰寧兩人。

一現在,夜正深,毫無疑問漫長的一夜還沒有過去。但四周環境山高林密,夏棋可認得清清楚楚的,這裡屬於蘭若寺的外圍,他曾經從這裡經過。

推算起來,時間最多只過去一個多時辰,那怎麼會從浙州城府跑到金華縣境內了呢?這段路程,就算騎著快馬,也差不多要耗費一天的功夫。

難道說,他們果真是修者,會荊這個可能性呼之欲出,答案顯然擺到了眼前,夏棋聳然,大生敬畏之心。作為武者,他以前曾聽師傅隱約說過修士階層的存在,但未曾遭遇過。因此一直以來,夏棋都只當修者屬於傳說中,只停留在聽聞之間,沒想到眼下竟能一見,如何不心情激盪,大感好奇?

此時陳劍臣沉聲道:“夏大哥,我知道你心中有疑竇,但有些事情不該問的,還請你不要問:不該說的,也請你不要和別人說了去。”

夏棋不是剛出茅廬的雛兒,算是老江湖了。在江湖之上,秘密多,隱sī也多,稍不小心就會觸犯到別人的禁忌上去,闖下大禍,更何況對方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修士?他立刻就體會明白陳劍臣的意思,朗聲回答:“陳公子放心,你們救了我一命,又願意出手幫忙,在下自當唯公子馬首是瞻,絕不會說三道四。”

確認了對方修者的身份,夏棋畢恭畢敬起來,姿態放得很低一修士呀,一向等同於陸地神仙,天下只見傳聞,不見真蹟的。本來他還想問為何陳劍臣要貼鬍子,但轉念一想,或者這就是高人做派,便很識趣地不開口了。不過這陳公子貼的假鬍鬚還真像,剛才差點沒認出來。

“嗯,夏大哥,你能走嗎?”

夏棋全身負傷多處,大都屬於皮外傷,只有胸口一處最為嚴重。

嬰寧救下他回開泰書院,用金創藥幫他包紮住了,又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傷勢已頗有好轉。他本身的身體素質本來就很好,只要不是斷手斷腳,或者其他一些致命的重傷,咬咬牙,還是能堅持下來的,便道:“可以走。

於是陳劍臣舉著燈籠當先而行,沿著野草胡亂的道路往裡頭走著。

夏棋用兵器當拐杖,走得頗是穩當。

很快,兩盞燈籠飄曳在道路之上,一路往前行。

“嗷嗚!嗷嗚!”

約莫走了幾十丈,轉過兩個彎道了,兩邊黑暗的樹林裡頭忽然傳出陣陣狼嚎聲。與此同時,又聽到爪子劃過泥土上的沙沙聲,很是密集,似乎有上百頭狼。

“狼群!”

夏棋登時輕呼出聲,臉色都有些變了一他們進入蘭若寺,以及出來的時候都是白天,可沒有遭遇到狼。沒想到附近居然會游弋著一大群狼。若果狼群蜂湧而出,他根本無法對付。

夜間的林道,因風吹動樹葉,有落葉簌簌而下,拂在人身上,沒來由感到毛骨悚然。夏棋乃是江湖中人,藝高人膽大,可眼下面對陰森詭異的環境,以及此起彼伏的狼嚎聲,也忍不住心頭有怯意萌生。

他往前一看,見到走在前面的陳劃臣腳步絲毫不見慌亂,一步步堅定地走著,就連拿著燈籠的手都沒有顫抖半分。

如此鎮定自若的表現,讓夏棋由衷佩服他心裡明白陳劍臣和嬰寧兩人,必有一人是修士,又或者,兩人都是?可陳劍臣的衣裝打扮,明顯是一介讀書人呀,不過那最有可能的嬰寧又是一副書僮打扮,全聽陳劍臣吩咐……

其中關係,很是讓人看不透。

饒是夏棋為老江湖,閱人多矣,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 小師妹隨身帶著那幅字,每每有空閒的時候就捧出來看,三師弟曾經不無醋意地問過,問寫這首詩的人是誰。 小師妹回答,是一個書生寫給她…

既然小師妹早就和陳劍臣相識,而且頗有瓜葛的樣子,那麼陳劍臣怎可能是一個修士?修士裝扮婁書生,大隱隱於學?

剎那間無數念頭在腦海掠過,俱把握不定,到最後乾脆全部壓了下來一隻要陳劍比和嬰寧是自己這邊的人,需根問底並無大意義嗷嗚!

狼群奔跑的聲音越發接近,它們被燈籠的火光所吸引,潑辣辣的,很快就奔出十餘頭來,黑影重重地衝出樹林,穿過茂盛的野草,攔在道路中。又有一些湧現在道路兩邊,一雙雙碧瑩瑩的目光閃現出貪婪的凶光,好像看著一塊塊誘人的血食一般,盯著行走在路上的三人。

夏棋武器一動,下意識地擺出防禦的動作姿態來。

陳劍臣淡然一笑:“夏大哥,不用擔心,這麼狼很快就會自動離開的。”

自動離開?

夏棋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哦了聲,只是手中的兵器仍然不肯放下來。

嗷嗚!

這時候靠得最近的幾匹狼就想發動攻擊了,但就在瞬間,它們尖尖的耳朵不約而同地同時一晃,好像接受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非常具有威脅性的信號,頓時不安地低聲嗚嗚地悶吼著,一步步開始後退。

退出丈餘外後,飛快的掉頭,潮水一般果然自動退走了。

在這過程中,無論是陳劍臣還是嬰寧,夏棋都沒有看到他們做過什麼特殊的動榫表現,只是嬰寧很自然地摸了摸頭她的長發早有包了起來。

摸摸頭,就把群狼嚇跑了?

端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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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重逢

狼群散去,一路再無阻礙,依照夏棋的指引,三人一直往裡面走——這一條路頗為曲折幽深,當年釋家和尚們將蘭若寺修築在深山山麓之下,爬山涉水的,想必也是經過許多的磨難,以及波折,更不用說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了。

從這方面上講,釋家出家人的堅韌,虔誠,足以表現得淋漓盡致。

只是如今時過境遷,一紙政令下來,這天下名剎卻成為深山里的破落寺廟,香火敗盡,信徒全散,昔日煞費苦心經歷經營起來的寺廟頓然成為蛇鼠蟻蟲的樂園……不但如此,佛祖之地鬧鬼,更是令人嗟嘆惋惜。

約莫走了近大半個時辰,後面夏棋傷患發作,一顆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滾落下來,只是他強忍住疼痛,沒有呻、吟出聲,倒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再走一會後,轉過一個彎角,眼前豁然開朗,竟有一面大湖出現在眼前。

這湖頗大,連綿蔓延,不知遠近。湖水蕩漾,在星光的照耀下泛起片片粼光;忽有風吹來,吹皺一池水面,無數的波紋頓時一層一層地擴散,煞是可觀。湖面上不少地方還遍植荷花,不過目前不是花季,看不見有嬌豔的荷花盛放,只得一片片肥大的葉子張​​開於水上,綠葉碧波,渾然一色。若果換成陽光明媚的白天,光線充足,這湖光水色定然別具一番風采。

陳劍臣實在沒有想到在蘭若寺中居然還有如此美景存在。

只見湖邊芳草茵茵,其中隱隱有不知名的花兒盛放著,在一片碧綠中搖曳著要表現出屬於自己的顏色,可惜天色昏暗,看不真切;望遠些,一道曼妙廊橋宛如靈蛇,從這一頭蜿蜒著,駕湖而過,一直伸展到另一邊去。

彼端又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林深處有高聳的塔尖冒出來,下面依稀殿簷成片,端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寺廟——

蘭若寺!

那裡面,才是蘭若寺真正的主寺。

“陳公子,他們就借住在那兒!”

此時夏棋手一指,正指著這邊湖岸不遠處的一座建築——原來他們並沒有真正住到蘭若寺裡頭去,只停留在外圍地帶。

那建築不大,建立在湖畔上,遠遠看上去,應該屬於副廟一類的存在。

既然到了目的地,三人再不遲疑,趕緊走過去。

“什麼人?”

呼的一下,乍然從旁邊一顆大樹上躍下一人來,身材高挑,一身藍衫,樣子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面目俊朗,手中把持一柄出了鞘的長劍,三尺青峰寒光熠熠。

他輕飄飄很是飄逸地落地後,耍一個劍花,玉樹臨風般。

“三師弟,是我!​​”

夏棋立刻就認出了對方,馬上出聲。

青年這時也看清楚了,驚喜交集:“二師兄,你回來了?”搶步上前,看到夏棋的情況,頓時急道:“二師兄你受傷了?發生了什麼事?”

趕緊過來攙扶住師兄。

夏棋面露苦笑:“一言難盡矣,回到廟裡再說了。”

那三師弟打量著陳劍臣和嬰寧一眼,大感訝然——陳劍臣的裝束打扮,就是一個先生學究的樣子,而嬰寧便是個小書僮。兩者的模樣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最多就是先生比較瀟灑,書僮比較俊俏些,可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可稱道的了。

一對普通的主僕為何會和二師兄在一起,並膽敢在深夜進入到蘭若寺來?

這才是讓三師弟感到驚奇的地方。

此時夏棋介紹道:“三師弟,他們都是師兄的救命恩囘人,沒有他們,只怕師兄我就回不來了。”

因為之前得到陳劍臣的囑咐,夏棋不敢多說,只能這般介紹。

原來是師兄的救命恩囘人,那三師弟頓時拱手弓腰​​,肅然道:“霍君感謝兩位對於師兄的救助之恩。”

看得出來,他們同門感情端是不錯,說情同手足也不為過了。

簡單的寒暄後,四人很快就走到那廟去。霍君帶著夏棋最先進入,一進門就叫起來:“大師兄,小師妹,你們快出來,二師兄回來了。”

陳劍臣和嬰寧有意的落在後面。打著燈籠,陳劍臣便去看廟門口的匾額,卻見到橫匾積滿灰層,不可辨認,兩邊的對聯倒可以看得很清楚,分別是:東土耶,西土耶,古木靈根不二;風動也,花動也,,清池碧水湛然。

這副對子很是貼切,意境不凡,估計不是等閒人寫得出來的。

霍君的叫聲,馬上把廟裡的人給驚動了,腳步聲嚯嚯,隨即一把嬌囘嫩的女聲很急迫地道:“二師兄,二師兄你怎麼啦?”

正是聶小倩的聲音。

陳劍臣略一遲疑,終於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廟裡甚為空闊,點著燈火,可以看清楚周圍的環境。裡面顯然被收拾打理過了,沒有廢棄寺廟的髒亂,在中間的地方,擺放著一尊佛像,不過頭顱不見了,只剩得半截殘軀——蘭若寺破敗下來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附近有不少百姓都趁機衝進廟里大肆搜刮破壞,把值錢的能賣錢的東西都拿走了。

要知道釋家空門,喜愛給佛像塑造金身,這些都是很價值不菲的存在。

當年官兵查封寺廟,自然先搜刮了一遍,後面的百姓所獲取的,只是拾遺式的翻尋破壞而已。

霍君扶著夏棋,讓他小心翼翼坐到一塊蒲囘團上。另有兩人過來協助幫忙,一個男子,年約四旬,留一叢短鬚,雙目有神,氣態穩重,應該就是大師兄了。大師兄旁邊那個,身材高挑,一張白淨淨的臉蛋子,雙眸如秋波,很好看的秀眉此時緊張地走起來,顯然很是關心二師兄的傷勢——

不正是多時不見的聶小倩嘛!

一別如年,各有遭遇,眼前的聶小倩卻清減許多了,本來有些肥腴的臉龐都瘦下去了一圈兒,但配合起一對娥眉來,反而顯得更加的英氣,以及那一份不屈的倔強。

看著她,陳劍臣差點就喊出“聶小倩”三個字來,只是話到咽喉又吞了回去,只和嬰寧站到一邊,靜靜地站立著。

倒是嬰寧目光溜溜,一個勁地打量著聶小倩,要看看讓公子動心的“小倩姐姐”是什麼的樣子。

聶小倩他們手頭上有藥,很快就重新幫夏棋敷藥包紮好了。夏棋走了許多的路程,如今回到蘭若寺,和師兄師弟們匯合了,心神大為放鬆,他雖然甚為疲倦,但還是強撐著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聽完,​​諸人大感愕然,尤其是聶小倩,表現得更是激動,道:“好賊子,如果不是二師兄及時打探到消息回來,只怕就被他們瞞過了。”

這一瞞過,就等於拱手讓官囘府的人把父親解押到京城去了——京城一入深如海,自此生死兩茫茫。

隨後夏棋又介紹起陳劍臣和嬰寧,其中雖然陳劍臣和聶小倩早就認識,但考慮到陳劍臣臨時粘貼鬍鬚的古怪行為,夏棋還是忍住了,沒有直接點明陳劍臣的身份來歷。

聽到是夏棋的救命恩囘人,大師兄和聶小倩連忙過來感謝。

一番寒暄後,陳劍臣就知道了大師兄的姓名,吳姓,名“岩”。在雙方客套的時候,近距離面對陳劍臣,聶小倩眉頭一皺,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可一時間又不敢肯定,只得不時地偷眼觀察,心中大感驚奇:怎麼這先生看起來是那麼熟悉,那麼像那個人呢……但不可能的,他只是一個文弱秀才罷了,身在江州,又怎麼會萬里迢迢來到浙州?更不會那麼巧救得二師兄,並來到這陰森的蘭若寺內……

不可能的……

然而越是這麼想,內心的那個念頭就越強烈,強烈到幾乎不可壓制的地步,最終開口問道:“敢問先生名諱?”

陳劍臣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回答:“陳姓,字留仙,江州人氏。”

啊!

聶小倩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指著陳劍臣:“你,你……”

陳劍臣謂然一嘆:“小倩,好久不見了,你果然在這裡。”

聽到這一句話,聶小倩心中再無懷疑,霎那之際,百感交集,過去的種種,兩人之間的短暫結識,哪怕只是很簡單的邂逅,很平淡無奇的一句對白,此刻都是那麼清晰分明的在腦海裡出現著,攪合融彙在一起,最後變成了滾滾的熱淚,很不爭氣地從眼眶內掉下來,一時間竟淚如雨下。

在告別的時候,她沒有流淚;在父親蒙囘冤,遭人陷害的時候她沒有流淚。但是此時,這一刻,聽著陳劍臣所說的那一句“你果然在這裡”,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感驟然湧上心頭,一定要用眼淚來發洩囘出來:

“陳劍臣,你怎麼在這裡?”

時空轉換,驀然重逢,不變的依然是彼此,依然是似曾相識的對白。

這一番變化落在大師兄他們眼內,紛紛表現出古怪的神情,實在想不到小師妹和對方居然是認識的,彼此的關係似乎還不淺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尤其是霍君,他看往陳劍臣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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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解押

晨曦熹微,浙州城府南門剛剛開啟,便有等待進城,或者等待出城的百姓們排著隊,在守門護衛的目光注視下,井然有序地開始進進出出。而就在這時候,嗒嗒嗒的馬蹄聲異常引人矚目,只見一隊官兵解押著一輛囚車輾碎了天地間的晨風,依依呀呀地從城中駛出來。

官兵隊伍約莫有三十人,衣甲鮮明。領首一騎,高頭大馬,馬上騎士背負利刃,正是黑衫衛游擊將軍江鈺。他目露精光,騎著愛馬,一馬當先地從門戶大開的南門側門奔馳而出。隨後便是官兵環衛的囚車。

那囚車用堅實的杉木訂造而成,宛如籠子,犯人手銷鐵鍊,剛好能坐在裡面。頸脖處被套得牢牢的,探頭出來,就連左右環顧都難以扭轉。

這犯人披頭散發,年紀似乎不小了,散亂的頭髮花白一大片,看上去,猶如霜結頭上,白得心慌。

進出城門的百姓們很好奇地打量著,卻都不認識囚車中的犯人,只是心裡猜測,此人到底犯了什麼罪?又將會被解押到哪裡去?

一廟堂太高、太遠,這個世界沒有電視台沒有報紙,不知有多少事情都是下面百姓所不能接觸到,了解到的。

聶志遠從江州貶來金華當縣令,上台的時間太短,不要說浙州城府裡的人,就算金華縣的百姓認識他的都為數不多。故而,聶志遠淪為階下囚後,又有幾個百姓去關心在意?別人也根本無法捉摸到他的身份。所以在一片猜測疑問的目光中,聶志遠坐在囚車上,被解押出了浙州。

今天天氣並不好,風有點大,呼呼的吹著。

江鈺揚鞭策馬,率先而行,密切注意著周邊的環境,但目前看來他的警惕有些多餘。在路上,行走的普通百姓看見隊伍來到,遠遠就退避到一邊去了,肅立在路邊,有些膽小的都不敢多看。

囚車耩耩,速度有點慢,好在今天天色陰鬱,沒有陽光暴晒,倒免了不少苦頭。到了黃昏時分,風一下子就大了,從西邊卷來一大片烏雲,遮蓋住了天空,顯得有些昏暗。

江鈺勒住馬匹,抬頭一看,正是山雨欲來的前兆。他眉毛一皺,問旁邊的一位副將:“朱副將,大雨將至,這附近哪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這朱副將是浙州本地人士,熟悉浙州附近的地理狀況,等同於一個嚮導存在。他今年三十五歲,長得虎背熊腰,正是標準的軍伍,聽到江鈺提問,不敢怠慢,手執馬鞭,往前面一片茂密的樹林裡一指,道:“將軍,那裡有一座義莊,可以避雨。、,

所謂義莊,就是存放死人的地方,寄放棺柩。這些死人,或者是客死異鄉者,或是貧窮無地安葬者,又或者是特殊死亡的人,故而他們的屍體被裝進棺材內,運放進義莊里。這樣的地方向來被視為禁地,一般人絕不願進入裡面去的。

聽到是義莊,江鈺心中不喜,問:“除此之外,就沒別的地方了?”

朱副將搖搖頭,道:“這一段路甚是生僻,前幾年倒還有一兩個小村莊存在,不過後來他們都搬走了。”

“搬走了?”

江鈺疑雲大起:“難道他們遭遇了天災人禍,所以才搬走的嗎?”

一般百姓,鄉土情結很重,等閒情況都不會背井離鄉。況且,另外還有官府管轄,搬走可不是隨便搬的。

說到這件事,朱副將驀然面露古怪之色,搖搖頭:“災禍倒沒有……………,其實是因為鬧鬼的緣……”

鬧鬼?

江鈺更加納悶了,追問:“鬧什麼鬼?”朱副將手中馬鞭遙指前方一片高聳蔓延的山脈,道:“將軍,依照我們的行程,明天中午就將到達那邊那山叫朱厭山,山脈中有一座古寺,名曰“蘭若寺”鬧鬼的,就是蘭若寺。根據傳說,近年來被鬼害死的百姓已達百人了。”

江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聽到鬼蜮之事,心頭莫名火起,喝道:“胡說八道!當今聖上英明,一統天下,四海昇平,哪裡有什麼鬼!”

被他一喝,朱副將唯唯諾諾,不敢吭聲一江鈺乃是黑衫衛游擊將軍,權柄極大,積威如山。不說他一個小小的官兵副將,就連浙州知州大人面對江鈺,都是客客氣氣的。只是,蘭若寺鬧鬼的事情在浙州地界,尤其是金華那邊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的。然而由於此事過於荒唐,金華那邊,浙州這邊都不能聲張,更遑論上報朝廷了。

管轄之地鬧鬼,死人無數。這般的事情上報朝延。那不等於自找死路?只怕御史們登時群情洶湧,彈劾奏章如雪片般飛上去,迎接浙州頭頭們的,除了罷黜,不會有第二個結果。皆因有些東西,是上不得檯面的。

蘭若寺鬧鬼,猛鬼害人,人心惶惶。官府當然不能坐視不理,可自從接連派出去的三批官兵衙役進入蘭若寺後就泥牛入海,屍骨無存後,就沒有人敢再進去搜查了久而久之,在蘭若寺附近百里的村莊百姓都擔驚受怕,靠得近些的,都搬掉了。如今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寥寥幾個小鎮子,寥落得狠。

當日陳劍臣一行從江州來,所路經的是蘭若寺的南面,南面還有個青田鎮:而現在江鈺他們從浙州出發北上,所必要經過的卻是蘭若寺的北面地帶。一寺存在,宛如成為一處交通樞紐般的存在。只因當年建造蘭若寺的釋家弟子們選址,很有獨到之處,這才能把蘭若寺經營得風生水起,成為天下三大名剎之一。

可惜,眼下俱已成雲煙。

這時候,天上烏雲更濃,沉沉的壓下來,風呼呼吹過,一場大暴雨一觸即發。

江鈺無奈,只得吩咐隊伍前往義莊,看先避過這一場大雨再說。

囚車蕭箸,速度不由快了幾分。但他們再快,也比不上風雨的速度。有閃電劃…過,猙獰如銀蛇,隨即轟隆一響,黃豆般大的雨滴披頭蓋面就打落下來,打在人的臉皮上,一陣生疼。好在官兵們早有預備,紛紛從行囊裡取出蓑衣斗笠披戴上。

江鈺忽而打轉馬頭,跑到囚車邊上,拿過自己的斗笠,幫聶志遠戴上,道:“聶大人,風雨不期,還望你能堅持住。”

聶志遠沉聲道:“江將軍,聶某如今已為階下囚,大人之稱,從何談起?”

江鈺朗聲道:“當年在京城,江某就听過大人之名,身為敬慕。

我相信到了京城之後,聖上一定會還聶大人一個清白。 ”

關乎聶志遠的案子,江鈺也有所了解,他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聶志遠成為黨派之爭的犧牲品。但他認為,只要到了京城,聶志遠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或者說,他始終相信以聶志遠以前的聲名,聖上不會將他處死的。

皇上雖然年輕,但絕不糊塗,反而相當的英明神武,正是傑出的帝君形象。這就是正明帝給予江鈺的印象。

在京城,三年前江鈺曾經面聖過一次。

聽到江鈺的勸慰,聶志遠心頭上不禁掠過一絲希望。在其心目中,上京,爭取到面聖的機會本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因此一直存著這一份念想。按照慣例,按照聶志遠的身份,押解他上京,本就有面聖的機會。

但是……

但是這個機會真會按照正常的程序走嗎?

聶志遠心中實在不敢確定,對於官場仕途上的凶險,他可是心知肚明的。事態發展存在許多不可預知的變故。不過他也沒有太多的畏懼和擔心,鼻擔心的,還是女兒聶小倩。

對於女兒脾性的了解,聶志遠擔心她會在半途劫囚車。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而如果一旦發生,那麼整件事情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到了那時候,不但自己,就連女兒都會成為朝廷欽犯,天下無立足之地。

“倩兒,你可一定不要衝動做傻事呀。為父上京城,大不了一死…大丈夫何懼一死?只要死得其所,對得住天地良心,對得住天下蒼生,死有何妨?”

聶志遠看著白茫茫的雨幕,心裡默默祈禱著。

這一場風雨來得急,急且大,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像潑盆一樣倒下了。

“快!快!快!”

“跟上!”

“囚車陷住了,趕緊來幫忙……”

吆喝聲,叫喊聲在雨幕中混成一片,就算他們訓練有素,但半路遭遇如此一場大雨,還是被淋了一個措手不及。本來只需半盞茶時間就能到達的義莊,足足走了近半個時辰才過去到。

這時候,全隊上下很多人都被淋濕了。如此大雨,蓑衣斗笠都無法護住周身。江鈺把馬匹栓在義莊門外的一株樹木上,抬頭看了看這座四四方方、土牆灰瓦的房子,略一遲疑,走上前去,近距離一看才發現這座義莊似乎年久失修的樣子,早就沒人看守打理了。

他一推兩扇掩住的木門,第一下沒有推動,手臂上加力起來,大力一搡,劈啪一響,左邊的木板門居然整扇砸落在地,四分五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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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迷踪

“蘭若寺,佔地極闊,連帶起周邊的樹林,蔓延一大片,遠遠看上去,彷彿不亞於一座浙州城府的方圓大小。由此可以回想當年該寺鼎盛的時期,境況會是何等的繁華昌盛,道路上是絡繹不絕的信徒們,寺廟裡是日夜不斷的香火,晨鐘幕鼓,定時而發。光從外面進入寺內,都要走半個時辰的路程,就算跑馬,也得跑一陣兒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寺廟被封,和尚盡散,剩下的,就是一座殘舊的破落廟宇了。周邊許多的副廟、尖塔、碑林都在歲月的摧殘下崩塌下來,成為廢墟和亂石堆:其中野草叢生,蟲鳴啾啾,彷彿還在緬懷哀嘆當年的盛景。

湖面廊橋,曲折而立,一行人正在走著。

正是陳劍臣和聶小倩他們,一共五人一夏棋由於負傷,留在湖邊的廟內休養,無法陪同他們一起出來劫囚車了。

他的缺陣,不可謂不是一大損失。人手本來就少,再少了一個高手,未免就捉襟見肘了,底氣都少了兩分。

每每想到這一點,三師弟霍君就有點懊惱:二師兄無法上陣幫忙,就算多了另外兩人又有什麼用?

一書生和一書僮而已。

書生長得斯斯文文,書僮長得秀氣纖弱得過分。在霍君看來,只需自己一巴掌,就能把這兩個傢伙拍飛出去:又或者伸腿一蹬,對方兩人不斷幾根肋骨才怪……小師妹也是,這樣的兩個人應該早早把他們送出外面去,怎麼能留在身邊?

不但留在身邊,還要帶上他們一同去劫囚車,簡直有點不可理喻。

開什麼玩笑?

劫囚車可不是去坐馬車,那是刀頭上添血的行徑,是殺頭的作為。

陳劍臣一介書生怎麼能讓他們摻和進來?別的不說,只怕一見到刀光劍影的境況,他們主僕就會暈倒了吧。帶著他們過去,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成為累贅!

霍君越想越不解,越想越煩躁昨晚小師妹拉著陳劍臣到湖邊,悄悄的不知說什麼,傾談了近一個時辰後,回來的時候,本來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小師妹居然很開心的臉上展現出了笑容。

而原來一直很期盼小師妹能多笑一笑的霍君此時卻陷入了掙扎因為他很明白,讓小師妹笑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突然出現的讀書人。

陳劍臣。

他也終於知道小師妹一直帶在身邊,珍之若寶,不時拿出來看的那幅字,哪一首詩,就是陳劍臣寫的。

這個認知讓霍君的心彷彿被針扎了下,很酸,很疼。要知道,自從聶小倩成為他的小師妹那一天開始,霍君就對聶小倩一見傾心了。

他也從沒有遮掩住感情的流露,只不過聶小倩不喜歡他罷了。

這一次,小師妹家境落難,聞訊後霍君義不容辭第一個過來幫忙,他不但要搭救出聶父,還要藉此真正的闖入到小師妹的心扉裡頭去然而萬萬沒想到的,陳劍臣出現了。

霍君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小心眼的善妒之徒,如果小師妹真正能獲得幸福,他也絕不會從中作梗,背後傷人計麼的,做哪些卑鄙之事來。

但是,對於陳劍臣,他始終有太多的不滿意。

正如讀書人看不起武夫,練​​武之人同樣瞧不慣書生,文縐縐的,手無縛雞之力,而陳劍臣三縷鬍鬚都長到脖子間了,年紀不得好幾十去了?雖然看著皮膚很好……

陳劍臣配不上小師妹……

這就是霍君的想法。

其實對於聶小倩堅持要帶著陳劍臣主僕參加這一次行動的決定,大師兄吳岩也是不贊同的。畢竟他們的行動不是去摘花寫字,而是要去和官兵作戰呀,一場惡鬥不可避免,殺人不可避免,讓陳劍臣和他的書僮去這算怎麼回事?指望書生能殺人?參加戰鬥?那真不如指望天上忽然掉下一個神仙來幫忙好過了。

然而聶小倩一口咬定堅持,拗不過她,吳岩只有同意了。為此他還專門去問夏棋,看看陳劍臣兩人的來歷是否有些不同尋常之處,可夏棋的回答語焉不詳,根本得不到有價值的情況。

小師妹和二師弟的表現倒讓吳岩覺得有些奇怪,想深一層次,莫非那陳劍臣主僕竟大有來頭不成,正所謂真人不露相什麼的?

這並非不可能​​的豐情。

如此,大師兄倒有些釋然了,對於霍君的抱怨只是好生安慰,並沒有鮮明地表現出自己的立場來。

搭建在湖面上連接兩岸的廊橋甚長,加上十曲八彎的,破費了些時辰才走完過去,上得另一邊的岸來。

過得岸上,舉目一看,又是別有一番景色。只見樹木鬱蔥,綠蔭中殿塔林立,屋宇重重,煞是壯觀。

一這一邊,其實聶小倩他們都還沒有進來看過,他們轉移到此地的時間不過兩三天功夫,還來不及到處勘察。現在聶志遠被押解上京的時間大大提前了,他們才急匆匆地早早出門,要到後院另一邊去伏擊官府的隊伍。

同樣有一條寬闊的路徑蜿蜒伸入,要伸入到真正的蘭若寺主寺那裡去。不過這路徑表面上鋪著大塊的石板,是用石板拼成拼出來的路,野草欠缺滋生瘋長的客觀條件,不像林子外面的那條路一樣,草都長得高過人的膝蓋了。

沿著石板路繼續往前走,但見四周環境清幽,涼風習習,空氣清新,間有清脆的鳥鳴歌唱,很是舒適的樣子。撇開別的因素,這樣的環境在前世就是一處求之不得的類似於避暑山莊般的存在。

環境如公園,但陳劍臣卻半點逛公園的心情都沒有,一顆心繃得緊緊的,泥丸宮中《三立真章》上的字符不停流轉旋動,如臨大敵地密切注意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無它,只因此地叫做“蘭若寺”!

他們穿過一片荒涼的殘牆斷坦,越過幾層前殿,卻進入到主殿的院子裡頭來了,本打算從崩壞的院牆上走過,可以抄得不少近路。

蘭若寺的主殿極為宏大壯觀,殿門高闊無比,兩扇朱漆大門只剩得一扇,門上的紅漆經受多年的風吹雨打,風霜侵蝕,已經錄落大片,露出裡面白色的木料來。

“大雄寶殿!”

這是倖存的匾額所告訴陳劍臣的,這座主殿的名字。

殿門兩邊的對聯只剩得上聯存在:自在觀,觀自在,無人在,無我在,問此時自家安在?知所在自然自在:另一邊的下聯確毀壞得不成樣子了,只依稀辨認到幾個金漆大字:將來未來什麼的,難以人全。

陳劍臣平生愛字,見這一幅對聯寫得意境壯闊,氣派非凡,當即忍不住駐足多看了會。

霍君一見,立刻不耐煩了,嚷道:“陳公子,這破字有什麼好看的,趕緊走吧,耽誤了行程,救不得聶伯父出來,這罪過你擔當得起嗎?”

聶小倩看頭一皺,道:“三師兄……”

其實時間並不算太緊,他們抄近路,穿過蘭若寺後院,穿過樹林直到後山,再翻過去就能找到合適的伏擊地點了,比起要從浙州出發的囚車,在起點上領先的他們足足多出了一天的準備時間。

況且,解押囚車,官府的隊伍肯定速度會比較慢。這樣,時間就更充足了。

陳劍臣忽道:“小倩,你們先行一步吧,我且進去主殿裡看一看。”

這要求一出,別說霍君,就連大師兄吳岩都皺起了眉毛:眼下可不是遊山玩水看景色的時候,路上哪有功夫耽擱?這陳劍臣,末免有些不分輕重了。

聶小倩問:“留仙,你進去要看什麼嗎?”比起兩位師兄,她絕對是無條件相信陳劍臣的,在她看來,陳劍臣不可能進入主殿裡做無謂的事情。

陳劍臣略略遲疑了一下,回答:“我想進裡面找一個人。”

什麼?

此話一出,就連聶小倩也傻了眼,甚至旁邊的嬰寧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進蘭若寺裡面找人?這也太匪夷所思,不可思議了吧。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念頭,難道說除了他們,蘭若寺裡頭還住著別人?而這人恰好又是陳劍臣所認識的朋友?

種種邏輯,實在讓人無法置信。

其實關於此事,陳劍臣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解釋,因為根本解釋不清楚的。他本身也不敢肯定寺廟裡頭,到底會不會有那麼一位絕世劍客隱身在裡面。只是既然還有時間,不進去看一看,實在有點不甘心。

一怔之後,聶小倩一咬牙,道:“那我們陪你一起進去吧。”

霍君再也忍不住跳出來:“小師妹,你怎能陪著他一起瘋?聶伯父此時不知在忍受著多大的痛苦,我們應當第一時間過去營救他出來,這才是正事!”他把“正事”二字咬得很重,不無責備之意。

吳岩也道:“小師妹,三師弟說得不錯”言下之意自然是反對進入這大雄寶殿的。

陳劍臣忽道:“我進去找的人,是一位絕代劍客,或許能幫得上忙?”

“真的?”

聶小倩第一時間欣喜地叫出聲來,她正愁己方勢單力薄,難以成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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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受困


昨晚,聶小倩和陳劍臣傾談許久,但並沒有說太多實質上的東西,更多的是互述衷腸類的言語;其中陳劍臣提及,他要加入明天的行動之中,聶小倩當即毫不猶豫就拒絕了:開什麼玩笑,他一介書生怎能摻合到裡面來?打打殺殺?而且,是殺官造反的大逆之罪!

不過陳劍臣一力堅持,態度非常堅決,聶小倩拗不過,唯有答應下來。在她的認知中,陳劍臣畢竟不是普通的文弱秀才,有膽色,有見識,到了那邊,應該還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小作用或許有,至於大作用嘛,聶小倩絲毫不敢奢想,現在聽說蘭若寺內居然住著一位絕代劍客,聽起來還是陳劍臣的朋友,當真是柳暗花明,立刻決定要隨著陳劍臣進去請人。

吳岩和霍君兩人面面相覷,很是愕然,都流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來:蘭若寺內住著人,此事本身就很玄乎,更何況住著一位絕世劍客?而且,陳劍臣又是怎麼知道對方會住在裡面?難道是以前約定過的……

雖然不大相信,但他們也想一睹絕代劍客的風采,要看個究竟明白,自然都跟了進來。

大殿內崩壞大一片,本來富麗堂皇的廟宇早毀壞得不成樣子,看上去,直如一座廢墟,只是屋宇的總體架構還在,默默的支撐著,要向來者展現出其飽經滄桑摧殘的傷痕。

這樣的狀況,怎麼會有人居住?

無論是吳岩還是霍君,心頭都疑雲大起,如果陳劍臣不是聶小倩的舊識,他們定然會認定陳劍臣是信口雌黃,當場翻面了。

一路陳劍臣不在正殿停留,直直穿過去,到了後面的僧舍區才停住腳步。

蘭若寺的僧舍區甚大,地方開闊一片,一排溜的僧舍形成個半圓形,圍攏起來,正好圍出一個大庭院。庭院中間有一口儲水池。池內居然還有半汪清水,想必是下雨天的時候積蓄下來的。

池裡頭長著三株荷花,不過生長形態和外面大湖上的荷花相比差得太遠,或者是缺乏滋養的緣故,這三株荷花都長​​得懨懨的,荷葉枯黃,彷彿隨時會枯萎的樣子。

放眼看去,周邊諸多的僧舍,絕大部分都已敗破,門窗敝舊,灰塵累寸,舍門外的野草都長得快要高過窗台了,一副荒涼的樣子,行踪似絕,一看就知道不可能住著人。

“咦?”

這時吳岩忽然咦了聲,目光投向南邊。

很快,諸人都看那邊去,就見到南面一個僧舍,門扉如新,用竹篾編制出新的門窗來安裝好,看起來和別的僧舍截然不同,分明是近期經過人為修葺的。

陳劍臣心一動,率先走過去看:“請問,有人在嗎?”

沒有回答的聲音,四周一片沉寂。

他又走上去輕叩門扉,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沒有人在,回頭朝聶小倩搖了搖頭。至於強自推門而入,到裡面查看,卻屬於不速之客的行徑,卻不可取。

此時霍君忍不住出聲道:“我早就知道,這裡怎麼會住著人?就算住著人肯定也早離開了,不可能會常住此地的,別人又不是瘋子。”

中途被陳劍臣這麼一搞,額外耗費了近半個時辰,霍君心中頗有火氣,甚為不滿,只是不好發作出來。

“走吧……”

陳劍臣一揮手——他進來這裡,當然就是想看看那燕赤俠會不會寓居此地,如果真得在的話,自是可以拜會一番。但目前看來還是失望了,一座被人收拾整理過的僧舍無法說明任何問題,更不能證明就是燕赤俠居住過的地方。

兩者本就沒有必然的聯繫。

當下五人離開,轉上正路。到了後院那邊,前方樹林一下子就濃密起來,而且居然都是榕樹,不知道有多少株的樣子,根鬚成林,連綿成一大片,看上去,簡直就是一片榕樹的海洋,碧濤如山,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看著這座榕樹林,陳劍臣倏然色變,立刻就想起盤踞在江州鑑江河灘上的形成“鳥的天堂”的那株樹妖來。只是相比之下,眼前這片樹海規模更為繁盛廣闊,廣闊到了一種足以讓人嘆為觀止的地步。

不知要生長發展多少年才有如此茂盛的一片榕樹林。

這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陳劍臣詢問般地望了嬰寧一眼,嬰寧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覺察到什麼。不說她,就連陳劍臣本身的正氣都沒有任何波動的跡象。

如此情況,要么就是這座巨大的榕樹林屬於自然天生的,要么就是對方的修為已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身藏如海不可測,不是他們所能感受得出來的……

希望,會是前一種可能性吧。

沒有過多猶豫,五人開始進入樹林內,這一進入,頓然發覺進入到另一個世界,一個晦暝、潮濕、不見天日的世界——

在這世界內,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根根垂落下來粗如手臂的榕樹根鬚,好像一根根藤蔓般,糾纏在一起,混合在一起。

剛開始的十餘丈路還好走,但越往裡面,越是森密,慢慢路都沒有了。根鬚似蜘蛛網,其中或有留出一些剛好能容一個人通過的地方,就算是路了。然而這路,說成是樹洞更貼切些,根本不知道通往哪裡去。

情況,遠比想像中復雜。

五人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眼眸中的驚愕。

聶小倩面色鄭重,道:“三位師兄……”

吳岩似乎早就知道她會說什麼,當即打斷道:“小師妹,多餘的話你就不必說了,我們走吧。”

霍君也道:“不錯,小師妹,師傅當年收我們入門的時候就曾說過,同門如同胞,一人有難,其他三人不管如何都要奮身出手。我們不畏刀劍,不怕官府,膽敢殺官造反,難道還會怕這一座樹林嗎?”

聞言,聶小倩大為感動,眼眶內出現了淚光,她又看著陳劍臣,勸道:“留仙,形勢不同,你還是帶著書僮出去吧,回到廟宇里和夏師兄呆在一起。 ”她實在擔心陳劍臣和嬰寧受不瞭如此的苦累。

陳劍臣東張四望,忽然苦笑道:“只怕已經出不去了!”

什麼?

聶小倩等人大感不解,不知道為何陳劍臣會回答這麼一句話。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陳劍臣所說的意思了。

一個時辰後:

“大師兄,你有沒有覺得奇怪?”

“奇怪?”

“嗯,我怎麼覺得我們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吳岩面色沉重,顯然也有同感,當即喝道:“三師弟,我們用武器做暗號。”

霍君應聲答應,揮舞長劍,和吳岩一起,紛紛用手中兵器在經過的樹幹上刻畫下獨門的標識圖案來。

……

約莫幾個時辰後,當有圖案標識的樹幹出現在諸人面前,他們紛紛倒吸口冷氣:果然是迷路了!

吳岩倒沒有太多的慌張,沉聲對聶小倩道:“小師妹,用輕功,向上!”

聶小倩嗯了聲,施展出輕功踏著一根樹幹往上走,看看能否從上面走出一條路來。然而這些樹幹居然全都是某株大榕樹衍生蔓延出來的根鬚,盤龍纏結,交錯縱橫,一層層的,就像一張沒有破綻的巨網,根本穿不上去,而要用武器砍上去的話,工程太過於浩大,很不現實。

不得已,聶小倩又跳下來,微微喘著粗氣,道:“大師兄,上面走不出去。”

霍君睜大眼睛,有點氣急地道:“大師兄,不如我們用火燒吧。”

吳岩搖頭苦笑:“難。如果真燒起來,只怕我們同樣會葬身火海之中。”

聶小倩一咬牙:“再走!我就不信我們會被這一座林子困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到了下午時分,也許已經是黃昏,當熟悉的路標指引再度出現在面前時,疲倦勞累的聶小倩等人幾乎已經絕望了。

兜圈子,他們一直在兜圈子,只是小圈子、大圈子的區別罷了。

此時陳劍臣都有些急迫了,嬰寧早就嘗試過,暗暗用術法試探,但了無結果,周圍所存在的,不可計算的榕樹根鬚都是實實在在的存在,不是幻境,也不是鬼打牆。既然是真實的植物,陳劍臣的正氣同樣毫無辦法。

他們,竟然在半路上就被困住了,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聶小倩第一個慌亂起來,她的慌亂並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牽掛父親。如果他們就這樣被困住一直出不去,只怕另一邊解押父親的囚車早就經過外面,北上京城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情緒激動地大喊著,狂舞起手中的寶劍去劈砍擋在身前的根鬚。

然而那些榕樹根鬚,根根都有人的上臂粗細,又極其堅韌,縱然她具備武力,但砍斷幾根後力氣就有所不繼,動作明顯緩慢下來。

轟隆!

驟然一下子雷鳴,彷若晴天霹靂,過不得就,潑瓢大雨倒下來,穿過茂密的枝葉,點點滴滴地滴落到他們的頭上,身上。

這個時候,居然下起大雨來。隨著雨下,本來就昏暗的樹林內變得更加陰沉,幾乎達到了看不到路的狀況。

迷路,暴雨,天黑,種種不利的客觀情況一下子全部匯集到了一起,再加上本身的勞累——困境,隱隱變成了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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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殭屍

這一場大雨,來勢洶洶,來得完全不是時候。

江鈺狠狠一跺腳,雙肩一抖,就像一個剛上岸的鴨子一樣,動作非常的靈敏,堅決有力。一抖之下,身上沾儒的水漬便四散飛開,在地上灑了一圈兒。

別的官兵可沒有將軍那般的功力,只得脫開盔甲,把換用的衣服從行軍囊內取出來換上,再在地上生起篝火,用樹枝架著濕衣服,慢慢烤乾。

在義莊內生火,江鈺並不贊同的,只是這義莊荒廢已久,顯然屬於被遺棄的所在,加上天下大雨,不在莊內生火烤衣服,做飯的話,根本沒有地方可去,於是也不加以製止。他武功高強,練出了內功,功力流轉之下,身上的濕衣服很快就全部弄乾了,沒有什麼不妥。趁著空暇時間,便開始四下觀察義莊環境。

這義莊不算大,逼仄的空間,舉目一看,就能看個清楚,四下都是土胚牆,上首處一排溜,擺放著五具棺材,不用說,棺材裡頭肯定放著屍首的。存放這麼久都沒有人認領走,估計現在早成了骷髏架子。

江鈺乃是黑衫衛游擊將軍,曾經上過邊疆戰場的人,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了,不說見過多少死人,就說死在他手下的就不可計算,一身殺氣濃重得很,煞氣沖天,哪裡會有害怕棺材,害怕骷髏骨架的道理?

他信步走過去,看到五具棺材因為擺放的時間太久了,已經出現了腐朽的跡象,行將破爛了。

嗯?

突然,在一具棺材前江鈺停步下來,眉毛揚了揚—一眼前這副棺材,棺材蓋子被掀掉了,胡亂的倒在邊上,而棺材裡頭空空如也,並沒有屍首存在,倒是木板上有青色的斑斑點點,不知是什麼東西留下來的。

江鈺鼻子嗅了嗅,頓時聞到一陣淡淡的腥味,但分辨不出是什麼味道。

“禀告將軍,出去巡邏的王哥兒李哥兒還沒有回來,你看要不要再派兩個人去找他們回來?”

朱副將走過來道。

這一趟解押囚車,規格就等於行軍,江鈺的管理非常嚴厲,嚴謹。故而在義莊內安頓下來後,就派了兩名官兵冒雨出到外面游弋巡邏,看附近有沒有異常動靜。

兩名官兵出去差不多有半個時辰,按道理不管有沒有發現都應該回來了,難道其中出了岔子?

江鈺一皺眉,道:“好吧,你再派三個人去,嗯,要他們注意點。

“遵命。”

朱副將去調遣人手去了。

江鈺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背負雙手,繼續觀察義莊的環境這是他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每到一個地方,必然要將該處的地形環境事無鉅細地了然於胸。唯有如此,才能善於利用起來,不致於發生變故後雙眼一睜黑,不知該怎麼辦了。

“將軍,請喝水!”

這時候已經燒出了熱水,一名官兵威了一碗,畢恭畢敬地捧過來這些官兵,都是從浙州兵營裡挑選出來的精銳,是江鈺親手挑選的。他們雖然沒有經受江鈺訓練過,但在這位富有傳奇色彩的黑​​衫衛遊記將軍面前,那是一點脾氣都沒有,比面對自己的頂頭上同時還要馴服。

接過水,江鈺並沒有喝,而是徑直端到聶志遠那邊去,遞過去:“聶大人,請喝水。”

聶志遠沒有推卻,勉強用雙手接過,咕嚕咕嚕地喝起來,片刻工夫就將一大碗水喝個底朝天。

江鈺還想再叫官兵威一碗來,忽然聽到外面一聲慘叫異常突兀地響起來,在風雨聲中是如此刺耳。

發生了什麼事?

江鈺反應非常神速,把手裡的碗一扔,喝道:“全隊戒備,保護囚車!”

嘩啦啦,衣甲兵器,全副武裝,在短短時間內,所有的人都披戴上了衣甲,乎執兵器,將囚車護在中間。

在第一時間,江鈺當即判斷可能有人來劫囚車!對於這個可能性,他早有心理準備,接下朝廷命令,解押聶志遠上京,江鈺已做足了各項功課。他已查出聶志遠的女兒聶小債,自幼得異人傳授武藝,具備不凡的武力—一

俠以武犯禁!

這一向都是公認的道理。

聶小債會武功,為了救出父親,她很可能會鋌而走險,孤注一擲,前來劫囚車。近期聶小債行踪成謎,更大大增加了這種可能性。

所以,現在聽到外面傳來的慘叫聲,江鈺立刻就想到有人來劫囚車了:好大的膽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他面色陰沉,右手按在腰間劍柄之上,大踏步走出來,要看誰那麼大膽。

外面依然大雨傾盆,在這般惡劣的天氣下,派出去的官兵要進行巡邏實在難度不小。

噗通!

風雨之中突然衝出一人來,身上穿著的衣甲很清楚的表明了他的身份。他跑得急,腳步踉蹌,來不及沖到義莊里面,便一頭栽倒在泥水橫流的地上。

江鈺看得真切,見到殷紅的鮮血順著地上的水流溢流而出,染紅了一大灘。

他不禁瞳孔一縮,掠身衝過去,一把扶起那官兵。

那官兵面色慘白,一條右臂竟然沒了,齊根而斷,傷口血肉模糊,很是嚇人。這傷口一看就不像是被利器所傷,倒是像被外力生生擰斷下來的。

“鬼,有鬼!”

官兵驚嚇得大喊起來,還要說清楚點,但傷勢的劇痛讓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後,當即暈厥過去了。

鬼?

江鈺冷哼一聲,嗆咖,刀劍在手,凜然立在風雨之中,功力運轉,朗聲喝道:“什麼人在此裝神弄鬼?”

聲浪極大,蘊含了他苦修多年的功力,喝出去,嘴巴外一尺處的雨幕都生生被吹散開來,甚為奇觀。

除了不絕於耳的風雨聲外,再沒有任何的回應。

江鈺眉頭一皺,回頭大聲道:“朱副將,你率部眾留在義莊內,好生看護住聶大人。如果真有人敢劫囚車,情況不妙之際,可直接將聶大人斬殺! ”

他所說的,是朝廷的慣例,解押犯人,如果有特殊的情況出現,解押官兵可先斬後奏,力保不讓犯人走脫。

江鈺固然對聶志遠有敬重之心,但人情抵不過律法。而且,如果聶志遠的親人來劫囚車,那就是犯了彌天大罪,可誅九族,其本身就是不可赦免的死罪了。

“遵命!”

那朱副將得令應聲,手中亮出一柄明晃晃的鬼頭大刀來,悍然站在聶志遠身邊,警惕地註意著周圍動靜。

吩咐完畢,江鈺身形敏捷如一隻狸貓,順著剛才官兵衝過來的方向疾掠而去。其身懷絕藝,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毫無畏懼就孤身冒險了,要去看一看那邊還有沒有生還者可以救出來。

風聲,雨聲,樹葉搖曳的聲音,混雜到一塊,嘩啦啦的亂紛紛,聽得人心煩氣躁。然而江鈺久經戰陣,平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凶險詭異的爭鬥,心理素質不但好,而且經驗十足,知道越是在敵我不清的情況,人就越是要冷靜。

咚咚咚!

江鈺飛步踏地的聲音很有氣勢,每一腳步踏下,堅實的軍靴都會踩出一朵水花來。

咦!

很快他就飛奔到一座小樹林外,藉著不時閃過的閃電光芒,四下顧盼,很敏銳地就發不遠處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具屍身。掠過去一看,正是派出來打探的官兵,每一具的屍體胸腹間都被粗暴地撕裂開來,掏出了心肝,死狀極其慘烈,簡直慘無人睹之狀。

這是什麼回事?

江鈺大感震驚:他們的死狀根本不像是被人殺的,若果是人為,直接殺死就算了,怎會再去割掉他們的心肝?

又聯想到先前那逃出生天的官兵暈厥前所嘶喊出來的“有鬼,”江鈺內心所受到的震動不言而喻:難道說,真得有鬼?只是,這怎麼可能……

他乃是殺伐之人,殺人如麻,平生最不相信就是鬼神輪迴報應之說,對於釋家弘法的那一套,向來嗤之以鼻。他知道世上有修士存在,但所謂修士,在江鈺看來就是學習法術的凡人,和自己練武其實同一個道理,只是大家所學的東西不同罷了。然而修士的存在不代表就一定會有鬼神了。

鬼神之說,始終虛無縹渺,更多的不過是嚇唬人的論調而已。

反正,他江鈺從不曾見過,因此不信。如果真有鬼」神,那麼自己殺人無數,怎不見那些鬼魂來報仇?

只是眼前這發生的一幕,卻讓江鈺對於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發生了動搖:不,應該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想動搖我的信心……

想到這一點可能性,江鈺十指把刀劍抓得更緊了些。

桀桀……—……

樹林內突然傳出一聲刺耳難聽的低吼,就像有人用鐵器互相摩擦著,沙沙的,停在耳朵裡十分不舒服。

“什麼人,快滾出來受死!”

江鈺一聲大喝,刀劍交錯,擺一個護身的招式,一箭步搶身入內。只是風雨之夜,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樹林內更加黑暗,只能單憑聽力來分辨踪跡。入到樹林後,他小心翼翼,立刻放慢了腳步。

啪!

此時恰好天空一道閃電掠過,照得樹林有幾分光明。光明之下,就在江鈺前面不過三丈處,一尊恐怖的鬼物正坐在地上,突眼獠牙,巨嘴格嘰格嘰地在嚼咬著什麼,嘴角沾染著淋漓的血跡。

藉著電光的照明,江鈺把對方看得很清楚,正是一隻身高六尺的殭屍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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