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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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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1 00:22:33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二章 泥湖上,一雙懵懂的眼睛

這一片地上所有的熏衣草都已經被踐踏成泥,但人眼看不見的地下,卻是另外一個世界,生長著各種各樣的根莖。

這些根莖平日默默的在幽暗的泥土世界裡穿行,聽不懂人言,自在寧靜。

然而池小夜體內透出的綠光滲入泥土,瞬間化成無數的絲光穿行在這些根莖之中,這些根莖卻似乎聽懂了池小夜的悲鳴,驟然變得無比的狂亂。

體內湧出這兩條耀眼綠光之後,池小夜就頓時無力的軟倒,而這些平素比蝸牛還要緩慢的植物根系,卻是以瘋狂的速度穿出了泥土,甚至發出了無數嗤嗤的破土聲。

一條條白色、黃色的植物根系也如同悲鳴著,剎那間湧上了徐寧申的腿腳。

……

天還未明。

一團烏雲籠罩著大荒澤中的一個湖。

這個湖一半是水,一半是泥,渾濁灰黑的粘稠湖水之中,漂浮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平坦泥丘,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塊的浮冰。

一頭毛色烏黑的生靈在其中一塊泥丘上掙扎著。

因為掙扎的時間太久,這頭生靈身上已經裹著一層層不同時間乾透的泥皮,圓滾滾的,連本來面目都已經看不出來,唯有三條黑色毛茸茸的尾巴還露在外面,在泥水中拍動。

這頭生靈的體力明顯也已經消耗到了極致,甚至已經無力發出什麼聲音,整個身體都在發寒般的無力顫抖著。

就在池小夜發出悲鳴,一條條植物根系狂暴的破土而出時,一聲莫名的輕微水響,這頭生靈高高隆起的腹部癟了下去,一個混雜著泥水和血水的黑毛小生靈降臨在了這個世上。

裹在泥團中的這頭黑毛小生靈的母親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和生命,安靜的死於這黑暗的泥湖之上。

……

暴走的植物根須全部往後扯著徐寧申。

大多數根須對於修行者而言是脆嫩的,這一剎那,就有許多根須崩斷,但這無數根根須一齊形成的合力,卻也是將徐寧申的身體瞬間拉得往一側傾倒了下去。

對於徐寧申而言,在天亮時慢慢殺死林夕,就是他最後的解脫,他只要保證自己在慢慢殺死林夕前還活著就可以了,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用出了千魔窟獨有的殺生術,瞬間瓦解了林夕和池小夜的聯手之勢。此刻他對於自己的生命都是冷漠的,但這些從地下湧出,瞬間將他扯得失去重心的植物根系,也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讓他無比的震驚。

“這個世上,竟然還有能御使死物的修行之法?”

在他和雲秦、甚至唐藏和大莽的幾乎所有武者和修行者的眼中,花草樹木,自然都是不能動彈的死物,怎麼可能成為修行者用以對敵的兵刃。

“蓬!”

他的一側肩膀重重的著地。

可是池小夜此刻也頽然的軟倒下來,雖然她手中的明月般圓環終於和徐寧申的身體脫離,但因為相互拉扯之力,她就倒在徐寧申伸手就能夠得著的地方。

徐寧申刺向她脖子的一劍雖然因為自身的側向跌倒而落空,但此刻池小夜依舊近在他眼前,他便沒有起身,只是躺在地上便狠狠的一劍再次朝著池小夜的身體刺了過去。

林夕已經到了池小夜的身旁,看到這一劍,赤手空拳的林夕知道自己無論攻擊徐寧申身體的任何部位,恐怕徐寧申都不會管,只會先行將這一劍刺入池小夜的體內。

於是他發出了一聲厲嘯,以超越平時極限的速度,雙手抓住了池小夜身上的綠袍,往旁邊甩出,同時自己的身體也猛烈的衝前一步,轉身。

藉著這超越平時極限的一甩一轉身,他的身體擋在了池小夜的身前,“當”的一聲,徐寧申的一劍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背上。

林夕再受重創,背上所受的巨力壓迫震盪至胸腹之間,令他喉間再度充斥腥甜的血腥氣息,然而他此次卻是並沒有借力再往前衝出,而是不惜更大的損傷,猛的踏出一步,撐住自己的身體,再次轉身,他的右腳,用盡全力,踏在了地上。

這一腳踏下,林夕的身體劇震,喉間的腥甜氣息終於壓抑不住,一口鮮血再度從他的口中噴出。

但於此同時,一道藍光卻是也從林夕的腳下射了出來,射向徐寧神的咽喉。

徐寧申此時已然站起,另外一手的長劍揮出,正準備瞬間斬下林夕的一條手臂,然而他沒有想到,明明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林夕,竟然還有如此陰險的後招,而因他和林夕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這條藍光的速度又實在太快,他竟是避無可避,唯有將大量魂力瞬間強行聚集至他的咽喉。

“咄”的一聲悶響。

藍光刺入他的咽喉,蘊含的力量,竟使得他的頭顱硬生生的往後仰去。

池小夜已然身體虛弱的連戰立都根本無法站立,對方的主動求死般心志以及來自千魔窟的修行秘術,使得她和林夕的聯手已然陷入絶望的死局,然而因她和林夕最後隱匿手段的用出,此刻終於出現了一絲契機。

她的身體被林夕甩得往旁邊栽出,她體內那股只對林夕時用過一次的獨特力量已經全部耗光,然而此時,她蒼白如瓷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潮紅,她體內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一些魂力,在此刻也被她全部逼出,貫入了她手中的明月般圓環之中。

她手中明月般的圓環從她手中脫手,旋轉飛了起來。

徐寧申的頭顱剛剛往前探回,這一輪明月便飛旋到了他的眉宇之間。

他好像自己撞上了這輪明月。

“噗....”

一聲極低的輕響。

明月掠過了他的雙目,他的眼睛上出現了兩條細細的血線,接著鮮血和眼白等物,便從這條血線之中湧了出來。

痛苦和黑暗,瞬間籠罩了徐寧申。

“啊!”

他看不見眼前的天地,看不見林夕,唯一支持著他的世界驟然崩塌了,恐懼和絶望,也瞬間重新佔據了他的心田,讓他發出了一聲異常淒厲的痛苦嚎叫聲。

……

就在徐寧申的雙眼瞎掉,陷入永恆黑暗中時。

林夕抓起了地上幾名流寇的屍體,朝著兩旁砸了出去。

徐寧申淒厲的痛苦嚎叫著,朝著其中的一句屍體撲了過去,雙手一長一短兩柄劍都深深的扎入了那具流寇的屍體之中,他的整個人也因為用力過猛,而和那具屍體撞在一起,滾倒在地。

也就在此時,大荒澤某處的泥土上,那個在血水和泥水中降生的小生靈,扭動著,四個爪子撥動著,從血水和泥水中爬出,努力的睜開了眼睛。

在它睜開眼睛之時,天地之間有許多看不見的元氣匯聚過來,沿著獨特的軌跡緩緩的注入了它的身體。

它喝出了一口氣,在這個人世間的第一口氣,一口凜冽至極,將它身前的水氣全部瞬間結成白霜和冰屑的寒氣。

它的毛髮是純黑色的,它也有三條狐狸般的黑色尾巴,它的身子也和狐狸相差無幾,但面目卻是即像狐狸,又像貓,一雙純黑色的眼珠,在臉上顯得分外的大。

因為生下它之後,它的母親便已經死了,所以它接受不到任何的指引,所以它只是孤零零的停留在這塊泥殻上,略帶恐懼的,懵懂的,茫然的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不知自己從哪裡來,又有哪裡可以去。

天開始亮了。

這頭懵懂的小獸瑟縮的團起了身子,繼續等著,看著。

…...

林夕強忍著胸腹之中撕裂的痛楚,再次將數具流寇的屍體拋了出去,拋得更遠。

徐寧申嚎叫著,又撲了出去。

林夕用力拍了拍兩頭被馴養得十分溫順,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的天茯獺,這兩頭有著寬厚肉掌的巨獸略微吃痛,低沉的叫著,往前奔出。

剛剛將一名流寇的身體上刺出了十幾個劍孔的徐寧申朝著這兩頭巨獸飛撲了過去,厲嚎著,雙手的劍連連的刺入了這兩頭巨獸的體內,即便是感覺得出這並非人類,瘋狂慘嚎著的徐寧申也根本不停止。

在徐寧申朝著這兩頭巨獸撲上去之時,林夕攙扶著池小夜,遠遠的走開。在徐寧申的瘋狂慘嚎聲和這兩頭巨獸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分不出什麼是人聲,什麼是獸聲時,林夕和池小夜走出了這片花地,沿著坡走入了裸露巨大寬闊黑色河床。

“現在天已經亮了。”

林夕看著依舊在瘋狂擊刺著兩頭已然站不起來,只是在抽搐掙扎的天茯獺的徐寧申,看到頭頂的天空已然亮起,他便忍不住遠遠的對著徐寧神,充滿嘲諷和快意的喝道:“你想在天亮後將我慢慢殺死…可惜你已經永遠看不到這光明…你不需要光明,所以你即便是死,也只能在這黑暗中死去。”

說完這句,他便不再理會更加瘋狂的慘嚎著的徐寧申。

他十分清楚在已經距離了數百步的情況下,徐寧申已經不可能再對他和池小夜造成任何的威脅,而且徐寧申的傷勢也是必死…而且在這種地方,讓他活著,比讓他死去更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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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三章 上游,有什麼

天色已亮。

佟韋快速的穿行在大荒澤中,心中越來越為冰冷。

這個世上存在著許多逆天的強者,他們操控著這世間的許多事,然而人生本就是由無數意外組成,又沒有誰能夠做到真正的算無遺策。

一名能夠御使飛劍的聖師階劍師,便已經是這個世上近乎無敵的絶世強者。

當日那離開長公主的執拗小姑娘,便是以一人一劍之力,在深巷中擊殺了無數軍中強者,造成了西邊邊軍大變。

因為本身魂力的一些特性,一名聖師階的風行者,更是比普通的聖師階劍師更為強大和恐怖的存在。

青鸞學院派出他,本就已經代表著萬無一失。

因為除了有可能進入龍蛇山脈的那名朝廷大供奉之外,整個龍蛇邊軍,所有的修行者,都沒有一人是佟韋的對手。

平時即便是來一名已經能夠溝通天地元氣,聚自己的力量於飛劍之中,控制飛劍自如的煉獄山聖師,也注定會被佟韋擊殺。

佟韋等人的戰力,在青鸞學院之中本身就已經僅次於夏副院長這樣的存在。

而夏副院長又不可能輕易出青鸞學院。

這樣一來,像佟韋這樣從青鸞學院走出的特殊人物,在整個雲秦,也是已經近乎無敵。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裡會出現一名同樣不凡的煉獄山聖師,一名飛在天上,飛劍可以超出四百步的聖師,而且還已然修成了煉獄山的魔變。

這大荒澤實在太大,佟韋一直在全速搜索著,但他卻依舊難以發現林夕的蹤跡。

……

徐寧申在到處都是屍體的泥濘花地之中瘋狂的慘嚎著。

他喊了許久。

他的耳中只剩下了風的聲音和自己的嚎叫聲。

終於他無法忍受,他手中的劍刺透了自己的身體,刺透了自己的心臟。

然後他散發著腐臭的身體倒在了這一片骯髒的血腥泥濘中。

天色已亮,然而大荒澤裡獨有的濃厚鉛雲遮擋著陽光,陽光一年四季都是無法真正的透入下來。

所以他死時無法見都光明,死後也是永遠無法沐浴到光明。

他之前做過龍蛇邊軍,所有的邊軍在鎮守這片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時,最為渴求的就是光明,但是他出了龍蛇山脈,做了三鎮連營將之後,卻是已經徹底忘了光明,自己行的便不是光明之事。

在徐寧申死後二十餘停的時間,狄愁飛和凰火笑兩人出現在了他的屍體旁。

“你們大莽煉獄山的那名強者,既然能夠將他們擄到那裡,便不可能讓他們毫髮無傷。”

看著這一地的屍體,狄愁飛兩片薄如小劍的嘴唇冰冷的動著,“這名青鸞一年的學生,真是足夠令人吃驚。”

凰火笑點了點頭,森冷的銀色面具在空氣中泛出一條弧光:“我甚至覺得申屠大師不會給他們兩人活動的能力…雖然他重傷將亡,但他既然能將兩人擄到約定和我碰頭處,他便不會給兩人活動離開的能力,在我到之前,這兩人離開,本身便已經足夠令人吃驚。”

“你還少說了一點。”狄愁飛看著凰火笑,微微一笑道:“想必這林夕身上也有些連煉獄山聖師都心動的秘密,否則他肯定不會浪費力氣,會選擇直接殺死這名未長成的青鸞風行者,而不會將他擒到那裡。”

看著直接預設的凰火笑,狄愁飛接著微笑道:“面對兩名按理應該沒有多少活動能力的修行者,結果死了這麼多人,包括一名魂師,一名大魂師…但你依舊不緊張,想必一切還在凰統領的掌握之中?”

“他們選走這裡,是因為這裡的上游有一個穴蠻部落。那裡的穴蠻戰士從一開始便遵守著命令,在那負責接應和傳遞接下來的命令,如果這場在她看來不可能失敗的大戰失敗的話。現在在她看來不可能敗的這場大戰已經徹底敗了,所以她要通過這裡,宣佈自己逃出去的消息,並設法通知和調動所有趕來的穴蠻部隊,挽救為了她而深入到龍蛇山脈邊緣的穴蠻…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兩天前,我的黑龍軍就已經攻佔了那裡。”凰火笑冷冷的道:“所以我們只要去那裡等著。”

“好啊。”狄愁飛很輕易的應承,“我們就去那裡等他。”從他的神色上,看不出絲毫生怕凰火笑動用龍蛇軍對付他的擔心。

……

池小夜很快陷入了昏迷。

在和徐寧申的一戰之中,一次被迫無奈的劇烈魂力噴發加重了她的傷勢,而接下來她體內那股力量和魂力的耗盡更使得她原本已經十分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

事實上在林夕攙扶著她走入河床時,她的身體已經超過了極限,只是強大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撐著超過極限的身體。

但這種支撐終究不可能支持太長的時間,等到終究無法支持住時,這種陷入昏迷的速度很快,已經被林夕負在背上的池小夜幾乎是在已經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強行說出了一句:“往上遊走..”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從這條巨大河床上泥土自然的痕跡,不難判斷出河水沖刷的走向,這條河床的上游,是在東方,在大荒澤的更深處。

“你可一定要撐著…因為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命,而是關乎著很多人的命。”

林夕充滿擔憂的蹙著眉頭,用力的擠著手中的藥草,將一滴滴藥液滴入池小夜乾涸的嘴唇之中,同時輕聲的說著。

池小夜的身體在陷入昏迷之後不久便變得十分滾燙。

在青鸞學院研修過御藥系醫護課程的林夕十分清楚,只有修行者的身體機能徹底失控,內腑徹底失去調節功能時,修行者的身體才會陷入連續的發燒之中。此刻林夕根本不可能知道上游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救星,但他十分清楚,池小夜的這種情形如果不加以救治,便肯定會陷入更深的昏迷,然後迎來死亡。

林夕一直按照她的話,往這條河床的上遊走著,但他對自己在河床沿岸,按照自己懂得的一些粗淺的醫護手段改採集的藥草,能否對池小夜起到一些救治作用,卻是沒有絲毫的信心。

沒有絲毫徵兆,林夕還在擠著第三團藥草,乾涸的河床上陡然颳起了一陣異常濕潤的颶風。

他和池小夜身下的地面瘋狂震顫起來,一條黑線迅速由東而來,只是剎那間,在林夕的視線之中就變成如千萬頭黑色馬匹狂奔形成的五六人高的巨浪,在距離他五六百步左右的一片區域中狂湧而過。

林夕看著這股在一停不到的時間內就湧來,奔流速度比起修行者還要快出不知道多少的黑色洪水,依舊為這方天地的壯闊而感嘆,卻是已經沒有了多少震駭。

和池小夜所說的一樣,只是這半天的時間裡,這條平原般遼闊的河床之中就已經奔騰過十餘次這種如開閘泄洪般的洪水,衝出十數條新的溝壑。

在林夕先前的那個世界幾乎不可能見到的滔天黑色巨浪濺起了無數黑色的水珠,在颶風之中,無數的黑色水珠和泥土如漫天的螢火蟲飄出。

池小夜現在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任何的污物入口,所以林夕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的藥草收在了池小夜的綠袍之中,將池小夜放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自己卻是閉目盤坐了下來,只是用一方黑巾遮著自己的面目,面對著狂風和無數飄舞過來的黑點開始努力的試著進入冥想修行。

和魏賢武、徐寧申的廝殺,使得他的身體,尤其是肺部因為震盪和憋氣強行發力,產生了許多損傷,但和他們的交手,尤其是和徐寧申的交手,卻也是給了他的修為很多的好處。

他體內的魂力透出肌膚和毛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幾乎是“看”到自己正一步步接近大魂師的境界。

那扇門已經就在前方,只是不知到底還差幾分晨光。

這種黑色洪流過境時,風大得就連走路都極其困難,但這對於林夕而言,卻也是極佳的修行機會。

唯有在這種恰似千軍萬馬過境的情形下隨時入定修行,在真正的千軍萬馬絞殺的戰場之中,才有可能做到隨時入定補充魂力。

“上游到底有什麼?”

閉上雙目之後,林夕便很快的忘卻了一切,最後在他腦海中浮現的,便只是這樣的一個得不到池小夜回答的問題。

……

他不知道,上游池小夜希冀的東西已經什麼都沒有。

唯有堆成了一座小山的頭顱。

還有許多名渾身黑甲的強大軍人,散落在一些地穴的入口,安靜的調息、修行、等著。

在這片土丘的旁邊,就是這條河床的盡頭。

河床的盡頭,有一個連著一個的望不到邊的泥湖。

有一個湖裡,有許多漂浮如冰的平坦土丘。

那頭皮毛烏黑的小獸依舊在迷茫、懵懂的等著,越來越為恐懼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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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四章 一些能力,旁人無法模仿

這些泥湖自然決堤,釋放出驚人的水流之後,又慢慢被大量的枯枝雜草和淤泥堵住。

隨著水流的沖刷推動,這些漂浮如冰的平坦土丘也在移動著。

皮毛烏黑的三尾小獸感覺出了這種移動,只是它不知道身下這種由腐木枯枝和一些淤泥堆積而成的土丘到底會飄向何處,它不知道接下來迎接它的是好是壞。

它看到了第一次大荒澤的日出,看到泥湖上方的黑沉如鉛的濃雲變得發亮。

在迷茫的等待中,它又看到了大荒澤的日落,迎來了深沉的黑夜。

漫長的黑夜過去,它又看到了天空發亮,它懂了點什麼,但它也開始感到了饑餓和虛弱。

……

林夕再次將沿途採集到的藥草擠成汁液滴入池小夜的口中之後,繼續沿著蜿蜒向東的巨大河床前行。

上游的確很遠。

他已然足足順著這條河床走了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但這條河床看上去還沒有很快到盡頭的趨勢。

因為擔心池小夜的傷勢撐不到這條河床的上游,所以林夕趕得很急,幾乎只在有黑色洪流過境過境的十幾分鐘時間內休息、設法進入冥想狀態補充魂力。

等到黑色洪峰過去,讓人行走之間會極耗體力的狂風和到處飛舞的泥水和黑色塵暴過去,林夕便又馬上開始趕路。

所以林夕熬得十分辛苦。

長時間的連續戰鬥和跋涉,再加上這兩日間沿途沒有足夠填飽他肚子的食物,所以林夕渾身的肌肉都已經開始痠疼,每一步都比平時更加吃力,他的頭髮和衣物都已經結滿了污垢,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恐怕雲秦最為骯髒的乞丐也不過如此。

但林夕知道,對於領悟了修行之道的修行者而言,這種磨礪便是最好的修行。

和許多不懂得戰鬥,溫室花朵中一樣的修行者不同,林夕在青鸞學院之中時便因天選身份和他的性格而一直處於風頭浪尖,在出學院之後,他遇到的便一直都是真正關乎生死的搏殺,在進入大荒澤前,他便已經逐步領悟了許多修行的道理。

所以他的心境一直十分平靜,沒有半分的絶望、煩躁與不耐。

所以他進入冥想修行的速度越來越來。

原先在這種水流聲如萬雷轟鳴,狂風如千軍萬馬迎面狂衝而來的黑色洪峰過境時,他要用五六停,也就是五六分鐘的時間才能堪堪進入冥想修行,但這一日一夜下來,他已經只要用兩停不到的時間便已經能夠進入冥想修行。*

每一次修行下來,他身上沾染和乾結的黑色污穢越多,但他體內卻似乎越來越為光明,到大魂師的境界越來越為接近。

在自身的這修為上,唯一讓他苦惱的是,他感覺自己距離大魂師境界更近,似乎只差一點點契機,但具體還差多少,是在明日,還是後日…他卻是還無法預知。

“大魂師啊大魂師,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呢?”

“上游啊上游,到底還要多久才是上游呢?”

“高亞楠啊高亞楠,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池小夜啊池小夜,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你救命…你可是不能死啊。”

林夕一邊繼續辛苦的熬著,忍著渾身的痠疼和疲憊繼續的快步前行著,一邊又開始自言自語著。

“我不會死,我會撐下去的。”

突然之間,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林夕的背後響起。

林夕驟然一頓,“你醒了?”

他飛快的轉過頭,看到自己背著的池小夜睜著眼睛,似笑非笑,無力的看著他。

“你的藥草還算有用。”池小夜努力的吞嚥著,似乎想要儘力的驅除些口中的苦味。

林夕頓時有些微澀:“你什麼時候醒的?”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就在你說大魂師啊大魂師的時候醒的。”

林夕窘道:“你怎麼可以偷聽人說話。”

“有些時候我昏迷著,如陷入無盡黑夜之中,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卻是能夠感覺到一些聲音,聽得見你的一些說話。”因為身體的虛弱,池小夜停頓了一會,蓄了蓄力一般,才接著說了下去,“如果不是我的錯覺,上游啊上游你說了至少五六次,高亞楠也至少說了三四次。像你這樣的修行者竟然也會羞澀…這高亞楠一定是你心儀的女子。”

“是的。”初時的微窘過去,林夕也不掩飾,大方的承認,道:“不過我們是否可以先談些更為重要的問題…你到底有沒有事?”

“燒還未退,還要繼續用藥物,否則還是會惡化。”池小夜恩了一聲,輕聲回答。

林夕點了點頭,繼續不停的往前走著,同時問道:“上游到底有什麼…還有多遠?”

池小夜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已經走了多久?”

“一天一夜,再加一個多時辰的樣子。”

“那今天日落前,便應該能趕到了。”

池小夜微垂下頭,無力的靠在林夕的背上,輕聲斷斷續續,艱難的說道:“上游有我先前安排駐守的一個穴蠻部落…他們是唯一幾支會造船,而且划船極快的部落之一,即便是你們雲秦強大的修行者御船,也不可能在泥湖裡面追得上我們。他們會用船船帶我們渡過連綿的泥湖,然後我會放出我成功脫險的訊號,讓所有為了救我而深入的所有穴蠻部隊退往大磁澤,若是雲秦大軍還敢追進去,我們便在那裡和雲秦大軍進行最終的決戰。”

林夕沉吟道:“大磁澤是什麼地方,在哪裡?”

“也在這條河道的盡頭…這條河道繼續往東,就是連綿的泥湖。不進泥湖,略折返往南,便是大磁澤。”池小夜低低的咳嗽了幾聲,喘息著慢慢解釋道:“那是一片不長什麼植物的連綿沼澤地,地裡卻全部都是對著金屬有極強吸附力的磁土,不知有多深的淤泥,在那裡,即便是聖師階的修行者,也無法運用自己的兵刃,除非不是金屬的兵刃…否則所有的鎧甲、兵刃,在裡面根本不能動用。”

“如果真到那一步,你們在那樣的地方擺出決戰之勢,雲秦軍隊不會再深入的,畢竟雲秦軍隊的最大優勢還在於魂兵和強大的軍械。若是幾乎所有兵刃和軍械都無法動用…即便能打勝,雲秦軍方也承受不住那樣的損耗。”林夕轉頭看著池小夜,道:“若不是想乘著這次大勝之機,看看能否從你身上得到些什麼秘密,或者深入瞭解一些雲秦從未踏足過的區域,雲秦軍方的腳步根本不可能超過軍圖的範圍。”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你們雲秦不惜代價的想要抓住我,而你卻在幫我逃,從這點而言,你是雲秦的叛徒。”

林夕認真道:“我也只不過是在逃命…至於叛徒,能讓雲秦少死很多人,這樣的叛徒,我便也做了。”

池小夜沉默了片刻,才略有些艱難的抬起頭,道:“能逃出去再說。”

“逃出去再說。”林夕點了點頭,兩人的對話有些奇怪,但兩人卻都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你從感覺到快要突破到大魂師,到真正突破大魂師,魂力強到可以透出體外,用了多久?”林夕再次轉換了話題,問起了修行之事。

池小夜思索道:“大概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一個多月?”林夕皺了皺眉頭。

池小夜點了點頭:“我雖然用了一個月,但我感覺你的氣息和我遇見你時就已經有很大不同,你的修為進境應該遠在我那時之上,所以你的需要的時間,應該比我那時要短出許多。”

“其實就算是一個多月,也不算慢。”林夕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你怎麼能夠控制那些植物的根莖?….這是什麼修行道理?”

“這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其實也沒有多少太過神奇的地方。”

池小夜緩緩的解釋道:“這世間幾乎所有的植株,哪怕是劇毒的植株,裡面也總有些對我們有益的養分,同樣,我們的體內也有許多植株所需的養分。有些修行者的魂力會有些特殊,這是本身獨特體質的關係引起。我們大荒澤之後有些修行者的體質也比較特殊,隨著魂力的積蓄,體內也會積蓄出大量對於植株來說是極補之物的元氣。”

“這些元氣可以令植株極快的生長,並能讓我們這種修行者通過這些元氣的持續貫注,像控制魂兵一樣控制這些植株。”

“不僅只是纏縛,若是修為更高,我們體內的元氣力量更為強大,甚至可以使這些植株變成利劍一般,穿刺對方的身體,我們修行者中一些聖師階修為的存在,甚至能夠使一些植物的種子在對方的血肉之中、甚至體內發芽,給對手帶來更嚴重的損傷。”

林夕聽明白了,點了點頭,“所以這只是與生俱來的東西,沒有這樣體質的修行者,想學也根本學不來。”

池小夜點頭。

“這個世上的不可知之地,不可知的強者,的確是太多。”林夕想到不只是自己擁有一些別人沒有的能力,他便又忍不住留下了石碑的那名中年大叔,想到即便是他也不敢說自己在這世上是無敵,他便又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了如是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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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1 00:23:24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五章 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

林夕已經不是當日走出鹿林鎮的那一輛馬車之中的對修行之事一竅不通的少年。

他是青鸞學院真正的天選,通過自身的一些選擇和努力,他已經領悟了什麼才是真正的修行,已經早早的站在了大魂師的門檻上。

他愛和人交談,愛聽故事,愛看許多書,所以他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魂力可以在箭矢的符文之中粘滯許久的風行者,除了對於天地元氣和金鐵有著獨特感知的,御劍距離比一般能夠操控飛劍的聖師更為長遠的正將星之外,在最南方的大莽王朝,有一座煉獄山,煉獄山申屠氏中的一脈,能夠用魂力將獨特的天地元氣凝成恐怖的火焰。在中州皇城之中,有首輔名周,可以將天地元氣化為冰雪。

......

又至日落時,林夕和池小夜艱難的跋涉終於到了盡頭,在遠處河床和天相接之前,隱約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痕跡。

那就是泥湖中的一些腐葉枯枝和淤泥自然堆積,形成的天然堤岸。

看著遠處那條黑色的痕跡,林夕放緩了些腳步,問道:“聽你之前說的…既然從這泥湖逃脫之後,從泥湖的後方能夠繞到大磁澤,那從大磁澤走也應該能繞到這一大片泥湖的後方?”

“你在擔心?”池小夜沉默了片刻,才輕聲的吐出了意味難明的四字。

林夕轉頭看了一眼池小夜:“你也在擔心,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

池小夜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的咳嗽了起來:“他們居於這邊的地穴之中,雲秦軍即便能深入到此處,也幾乎不可能發現他們。”

“應該是的。”

林夕也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知道池小夜既然安排了這樣的後招,當然也是有她的把握。但既然煉獄山聖師這樣的存在都出現了,許多事便難免會有意外。

這些穴蠻深居隱匿在那上游的地穴之中,但他們或許也會按捺不住,派人出來看看是否要接應,這樣便也有可能引來雲秦的修行者或是軍隊。

那名煉獄山聖師的接應者,安排也絶不可能是魏賢武、徐寧申這種小貓小狗兩三隻這麼簡單,但他和池小夜一路到了這裡,卻都沒有大的變故,他便總是絶對不對。

林夕知道池小夜也必定會想到這些,因為她一開始選擇從河床中走,本身也是想利用河床中獨有的黑色洪峰。

所以池小夜現在越是對他說理由,他便知道池小夜此刻越是沒有信心…加上已經走到了這裡,不管是凶是吉,總是要接近了才知道,所以他便也不再說別的,只是說了那一句能夠給她帶來些信心的話。

他背著池小夜繼續前行,只是在河床邊的荒野中,儘可能隱匿著自己的行跡,走得更為小心。

他和池小夜距離河床盡頭邊上的那片小土丘距離越來越近,只剩下了最後數里,在這日落之時,天空僅有的昏暗光線之下,他已經可以看見那根本望不到盡頭,一個連著一個,如無數巨大黑色明珠一般串著的泥湖。

天地之間陡然再次傳出萬雷轟鳴般的聲音。

他親眼見到,那泥湖邊上的一段陡然崩塌了,驚人的水流湧出,然後引起更大的崩塌,泥湖中高出地面的水位快速的下降,一股恐怖的黑色洪流瞬間形成。

因為已經將近此行的終點,所以林夕沒有停下來修煉,只是看著這瞬間衝起數人高的洪峰形成。

…….

皮毛烏黑的三尾小獸依舊的在那片漂浮如冰的土丘上趴著。

它只是感知到了黑夜的到來,感覺更為饑餓和無助,它也依舊沒有弄明白自己到底置身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自己到底能做什麼。它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方位,不知道在湖水的沖刷,泥流的擠動下,它所在的這塊土丘已經飄到了距離靠近這條河床最近的泥湖中。

驟然之間,它無力的一張一合著的迷茫烏溜溜黑色大眼中充斥滿了驚惶之意。

它身下的這塊漂浮土丘周圍的水流變得非常湍急,沖得整塊枯枝、爛木、淤泥堆積而成的這土丘甚至開始旋轉,變得越來越小。

“咿…”

它陡然感覺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發出了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之後的第一聲真正叫聲。

就在它這並不響亮的奇異叫聲響起之時,它身下的這個漂浮土丘四分五裂,它幼小的四個爪子不知道抓住了些什麼東西,便被捲入了奔流的泥水之中。

……

林夕看著這黑色洪峰過境。

他看到即便是平時最為柔弱的水在蓄積到一定程度之後也展示出了莫大的威力和氣勢。

然後他看到隨著水位的下降,瀉|出的水量越來越少,大量湧到岸邊的淤泥和土丘又重新將缺口堵住,只是將這條湖岸線又往前推進了十幾米。

看著這樣奇特而壯觀的景象,林夕陡然有所悟。

他想到這些泥湖也是一個“大碗”。

大荒澤中有無數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水流,正不間斷的滲入到這些泥湖之中。

或許千百年後,隨著這“大碗”的不斷擴大,這湖中的水位會越來越低,最後便再難以形成這樣的噴發,難以讓平時柔弱的水流擁有這樣的威力和氣勢。

他體內也有“兩個碗”,所以他能裝得下比別人更多的魂力,如果能將他體內的兩個碗的“水位”憋得高一些,或者流淌而出時的通道變得更大一些,那這瞬間噴湧出來的量,便自然會更加驚人,威力便自然會更強。

林夕此刻還不知道世上有沒有可以讓他做到這兩點的修行之法存在,只是在此時潮起潮滅而心生了這樣的願景。

他此刻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細想。

因為就在這巨大的黑色洪峰過去之後的瞬間,他的視線之中又看到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這片黑色潮水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將他和池小夜包圍其中。

形成這片潮水的,全部都是以極高的速度驀然出現在黑暗之中的一名名身穿黑甲的雲秦軍人,這些雲秦軍人身上的黑色金屬鎧甲上有龍狀的符文,他們腳下的金屬戰靴之中安裝有特殊的彈形鋼,使得他們每一個縱躍都顯得異常的有力,如同投石車投出的鐵丸在地上飛彈。

林夕沒有動,看著這些黑龍軍將他和池小夜團團圍在了中間。

“殺了我。”

池小夜還在發燙的身體在這些黑龍軍陡然出現在她和林夕的視線中時,便變得更燙,但她的嘴唇卻是因為寒冷而變得有些烏青,她在林夕的耳畔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不用…我們還未到絶境。”但讓她難以理解的是,林夕卻是輕聲的回了她這一句。

接著,兩條身影從這河岸盡頭那一片土丘之中走出。

等到看清狄愁飛那兩條薄如小劍,顯得分外薄情和冷漠的嘴唇,池小夜的身體陡然發僵,發出了一聲厲喝,“狄愁飛!”

“不錯,我就是你最想殺死的那名雲秦修行者…但你已經沒有能夠殺死我的機會了。”狄愁飛打量著這名綠瞳綠髮的少女,打量著林夕,緩緩的點頭。

“將他們拿下。”

凰火笑冷冷的出聲,他不想聽狄愁飛說些沒有意義的廢話。

“錚…錚…錚…”

一條條鈎鐮瞬間由十餘名黑龍軍手中飛射而出,將林夕和池小夜團團捆縛住。

林夕依舊沒有動作,只是平靜的看著凰火笑和狄愁飛,問道:“你們誰是大莽的人?”

“這裡只有一名企圖協助敵軍首領遁逃的叛國者。”狄愁飛冷淡的笑了笑。

“美醜通過對比便更容易看出,殺意也是如此。”林夕沒有否認,看了一眼狄愁飛,搖了搖頭,道:“你們兩人一比較,他對我沒有太大殺意,但你卻是殺意凜然,所以他應該是大莽的人吧,你呢?你為什麼那麼想殺死我?”

狄愁飛皺了皺眉頭。

因為林夕太聰明,也因為林夕太過平靜。

而且林夕的平靜之意顯然不是裝出來的,這點池小夜也感覺得十分清楚,也正是因為這點,池小夜在到了這種境地之下,也都死死的咬著嘴唇,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想必你不敢在這麼多黑龍軍面前回答我。所以我也便不再和你廢話。”

林夕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名大名鼎鼎的年輕將領,道:“再見!”

說出再見的同時,林夕在心中說出了回去二字,然後他徹底推動了腦海中的“青色輪盤”,徹底倒流到十停的時間之前。

……

他和池小夜回到了河床的邊緣,距離盡頭的泥湖還很遠,距離等候著他們的黑龍軍的包圍圈也還很遠。

“現在無論我和你說任何話,你都不要發出任何的聲音,但你要絶對相信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朝著河床深處走進去,同時用只有他和池小夜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我必須保留一些我的秘密…但就如我當日能夠肯定那名煉獄山聖師在空中的位置一般,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想殺死的那名雲秦將領狄愁飛正和黑龍軍在那盡頭等著我們,而且已經佈下了一個口袋。”林夕微轉過頭,接著道:“即便我們現在掉頭跑,估計也會被他們追上,但所幸馬上會有一條洪流,所以我們還有一條路,跳進洪流…所以我接下來要將你和我綁起來,你要儘量多呼吸著空氣。”

池小夜根本不能相信,她張開了嘴,都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林夕卻是快步的奔跑了起來,朝著數百步之外的一條寬闊至極的深深溝壑跑去。

跑到深深溝壑前方之時,他停了下來,等待即將要到來的洪峰。

然後他覺得有必要在已經成為自己敵人的狄愁飛心中種下些失敗的陰影,於是他用盡全力,朝著遠處大叫道:“狄愁飛,別躲在那裡等了,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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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六章 它生命中的第一次溫暖

狄愁飛一直站在河床盡頭那片承載著池小夜的希望的土丘上,劍眉緩緩挑起,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他早早便已經看到了一些河岸邊上荒草從中的異動,看到了林夕和池小夜,但林夕和池小夜卻看不到他。

並非是因為修為的關係,而是因為他的手中有一具製作特別精密的黃銅鷹眼。

尋常的黃銅鷹眼因為水晶片打磨的弧度要求極其的嚴苛,便唯有雲秦的頂尖大匠師才能打磨出來,而他手中這具黃銅鷹眼的兩片水晶片更是用“冰魄晶”打磨而成,透光率遠超一般水晶片,而且還使得視線之中的任何事物的邊緣鋭利度加強,一些細微的異動會體現得更加明顯。

令狄愁飛感覺有些諷刺意味的是,對於雲秦五十年來各大戰役皆有著極重要意義的黃銅鷹眼,是青鸞學院的張院長留下的,而此時,他卻是用這個在看著林夕,在準備對付青鸞學院這個天選,這個極受重視的風行者。

只是面對已然越來越接近他的林夕,他的心中卻並沒有多少興奮感和成就感。

他是一名絶對有資格驕傲的年輕強者,非但在這些年所有仙一學院的精英學生中修為進境最快,而且他對於大的戰局和軍隊的調度指揮有著天生的敏鋭嗅覺,是天生適合做運籌帷幄的大將的人物。這輩子無論是在和修行者的單獨對決還是在行軍打仗之中,他還沒有輸過一次,所以他也天生是賀蘭悅汐似的人物,但在這些年輕一代的修行者之中,他站的位置卻早已比賀蘭悅汐高出了許多。

所以當聽到林夕有可能成為今後自己最大的對手之一,他除了和賀蘭悅汐一樣,對林夕有一山不容二虎般的天生敵意一般,他還有更多不悅的情緒…他是憑藉那麼多的戰功和驚人表現,才得到了雲秦一些最高位的人的讚賞,成為將來有可能走到這個世界權力最巔峰的人選之一,林夕又憑什麼?

“不管你怎麼差,我都會正視你,然後將你殺死。”

看著越來越為接近的林夕,狄愁飛在心中微嘲一笑,身上氣息微震,一些細細的塵土從他的身上震出,他的身上不染塵埃,玉樹臨風。

遠處的林夕,烏頭垢面,如同乞丐。

然而就在此時,讓狄愁飛眉頭驟然皺起的是,他看到林夕快步的走入了河床中,不復原先的謹慎小心之態,朝著河床深處狂奔。

他不明白林夕此時會何有這樣的舉動,但他已十分清楚,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即便林夕能夠發現他們的存在,也決計不可能逃得過黑龍軍的追擊。

所以他只是皺著眉頭看著,等著。

他看到林夕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來,對著他和凰火笑的方位,用盡全力,發出了大叫。

因為隔得很遠,聲音傳來已有些模糊,但他和凰火笑還是每個字都聽清楚了。

“狄愁飛,別躲在那裡等了,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

狄愁飛臉上的冷漠和驕傲瞬間消失,化為的是不可置信的蒼白。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怎麼能喊出我的名字?

只是這一句話,便化成了無數可能,讓狄愁飛的心中如有萬雷轟鳴,讓他心情激盪,甚至難以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一絲絲魂力衝出他的體內,如一片片微黃色的水仙花瓣,飄灑於他身周的空中,在這黑色的天地之中顯得分外的顯眼。

就在此時,他身前泥湖畔也發出了如雷轟鳴般的聲音。

……

林夕看到了那泥湖畔的隱約亮光,他知道狄愁飛聽到了自己的這句大喊,且知道自己的這句大喊對狄愁飛的心境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可惜看不到你現在的臉色…可惜你不知道賈君鵬是誰,不然會更精采。”

只是林夕還有些不滿足,有些遺憾般的低聲自語,感嘆了一句。

池小夜也不可能知道林夕這一句大叫中包含著另外一個世界的訊息,她甚至沒有聽到林夕現在的這句自語,因為她也看到了那泥湖畔的那團唯有高階修行者才能發出的光華。她知道那處的穴蠻之中,根本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修行者。

“來了…這可真是又考驗心臟承受的活啊,池小夜,你可是要撐住。”

就在此時,林夕卻是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林夕話音落時,萬雷奔騰般的聲音正式響起。

泥湖自然形成的堤岸再次崩塌,不知多少萬頃的渾濁湖水傾瀉而出,頃刻間變成千軍萬馬之勢。

狂風湧起,吹得狄愁飛好像要往後振翅飛起的蝴蝶,看著這股黑色洪峰的去勢,他驟然想明白了林夕是想要借這黑色洪峰逃離,他的臉色便又瞬間蒼白了數分。

……

林夕的衣角也緩緩的飄了起來,隨著洪流的臨近,他的衣衫被吹拂得獵獵作響,全部貼緊在了身上。

因靠得近到不能再近,這黑色洪峰遮天蓋地,氣勢便愈加驚人。

大荒澤之中都是並不結實的泥土,泥湖的水中也只有腐爛的枯枝爛葉和泡沫般的淤泥,泥水也畢竟不像泥石流那麼粘稠,洪流一路過去,也像激流勇進一般,不會衝撞到什麼特別堅硬的東西,但這種洪峰的力量,卻畢竟不是人力所能抗衡,跳進這裡面去,人就只能像一截朽木一樣被隨意的拋來拋去,根本不可控。

以林夕的狀態,或許可以硬憋著,長時間不透氣,一直等到這洪流徹底變緩,但池小夜的身體卻不行。

黑色洪峰迫近。

“我們並沒有到最後絶望的時候…你要記住,你的命還牽著許多人的命。”

看著因想到那湖畔所有穴蠻的命運和曙光驟然破滅而連眼光都徹底黯淡下來,甚至有些不想進行最後調息的池小夜,林夕再次檢查了一下連著自己和她的繩索,並拍了拍她的肩膀,極其認真的對著她說道。

池小夜微仰起了頭,失神的想著,她不明白林夕是怎麼發現狄愁飛的存在,又是什麼樣的力量,讓林夕面對這樣的處境都不陷於絶望,但她原本已經絶望的心境,卻是因林夕的這一句話而有了些變化。

在這一路上,林夕一直在設法給她鼓勵和信心,而此刻,林夕自身便成了她信心的來源。

“真是有夠嚇人啊…”

林夕看著她,再次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看著滔天的洪峰,他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然後他便就如當天在三茅峰中跳崖一般,義無反顧的開始奔跑,帶著池小夜高高的躍起,儘量躍得離洪流的邊緣更遠一些。

兩個人,如兩顆微小的塵埃,落入湮滅一切的黑色洪流之中。

……

林夕和池小夜真正的變成了兩條洪流中的小魚。

兩條隨波逐流,難以呼吸的小魚。

黑色洪流,就如同黑色的巨掌,將林夕和池小夜握於掌心,肆意揉捏。

林夕根本無法睜開自己的眼睛,根本無法感知周圍的景象,在一次自覺被高高拋起之時,他急劇的呼了一口氣,吸了一口氣,然而他卻是被接下來拍擊到臉上的泥漿嗆得劇烈的咳嗽,劇烈的嘔吐起來。

但他依舊死死的托著池小夜的身體,雙手一直筆直的撐著,將池小夜的身體撐向他的上方,以獲得更好的換氣機會。

在劇烈的咳嗽和嘔吐之中,林夕苦苦支撐著,他茫然不知身外的一切,他不知道,有一頭黑色的小獸,也被這洪流席捲著,包裹著,和他一樣被嗆得劇烈的咳嗽著,嘔吐著,拚命的翻滾著,掙扎著。

從泥湖上被衝來的黑色小獸四隻爪子裡死死的抓著一些枯枝。

比起林夕,它更不知道外面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它甚至懵懂的懷疑,難道這個世上就是這樣一個接著一個的苦難,根本沒有其它喜樂的事?

它也不知道洪流包裹中的林夕的存在。

但就在此時,它和林夕之間出現了交會,它被泥流拋了起來,重重沉下,又被一側岸邊湧回的浪頭衝到了林夕的身上。

它不知道林夕是什麼,但它卻是敏鋭的感覺出來了林夕身上的絲絲暖意,感覺出來林夕比起自己爪子裡抓的一些枯枝和爛草要更為牢靠,這一瞬間,這頭從降臨到這世間便只接觸冰冷的母親屍體和冰冷的泥水的小獸感覺到了莫名的溫暖,它生命中的第一次溫暖。

於是它心生依靠,自然的放開了手中無用的救命稻草,四隻爪子,死死的攥住了林夕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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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七章 破境與信任

林夕依舊不知道它的存在。

劇烈的咳嗽和嘔吐使得他本來憋著的一口氣盡數吐出,他無法呼吸,今日特有的能力也已經用完,於是這死亡的威脅對於他而言便比平時的威脅更大。

他竭力的和這種由心的恐懼抗衡著,以免讓自己做出對自己更為不利的舉動。

在極度的恐懼壓迫和身體的極限狀態的雙重施壓下,他的心臟劇烈的收縮著,內腑中平時一些不可能分泌的激素也開始分泌。

他體內僅存的魂力也開始狂暴起來,拚命朝著體內擴張,想給他的身體更多的支持。

他再次被包裹著他的黑色渾濁湖水高高的拋起,他強行壓制住了再次吸入泥水的恐懼,儘力的將自己的身體挺直,往上傾,急促的噴吐,吸氣。

有許多泥水濺到他臉上,然而他終於獲得成功,吸入了一口對於他而言極其寶貴的空氣。

雖然接下來這空氣之中的泥星和腐臭氣息依舊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但卻讓他的身體得到了一些寶貴的氧氣,讓他的神智終於能夠保持清明。

肆虐的黑色洪峰終於在裸露的河床中慢慢耗盡了恐怖的力量,分入許多支流溝壑之中,如血脈一樣在大荒澤的黑色土地上蔓延,最終化成了一點點消失在河床上的渾濁泥沫。

林夕就像是一個被浪潮最終沖刷到沙灘上的貝殼。

他用力的咳嗽著,咳得嘴裡和鼻子裡都是黑色粘稠的飛星噴出來,他同時貪婪的抽著氣,並在咳嗽之中用變異的語調嘶聲道:“你還活著麼?”

池小夜就在他的旁邊。

驚濤駭浪他沒有放手,直到此時擱淺,他的雙臂才放鬆下來。

林夕的這聲音出口,還睜不開眼,就聽到了池小夜的咳嗽聲和嘔吐聲。

他瞬時欣喜,池小夜的咳嗽聲和嘔吐聲越大,便顯得越為有力,他便越加欣喜。

……

林夕劇烈咳嗽著,面目被厚厚的爛泥糊滿,依舊睜不開眼。

他的胸肺間因為先前的傷勢和此次吸入了些污物,不僅撕裂般的疼痛,而且還想被壓上了無形的大石。

但是隨著新鮮空氣流入他的身體,他感覺有一條條暖流奔流在他的體內,彷彿有一些新的力量正在自己的體內生成,灌入自己的血肉骨骼之中。

很多東西都是要對比才能看得。

有方才始終處於溺斃將亡的極難受狀態對比,此刻林夕自然覺得這種感覺比任何時候更為舒服,這種奔行於體內的暖流比任何時候更為強大。

奔行於體內的熱流有些渴望般朝著他的肌膚外透去。

林夕的心中似乎本身也有這種莫名的渴望。

於是這熱流便湧入了他的肌膚,滲透了他的毛髮,然後從他的肌膚上透了出來。

“喀”的一聲輕響。

林夕身上很多的泥殻掉落了。

他臉上糊著的一些已經開始有些乾結的爛泥也裂開,從他的臉上掉落下來。

林夕感覺到自己的體內驟然一片光明,那原先阻擋在他和大魂師之間的不可預知的晨光完全不見了。

“我突破了!”

他驟然一頓,然後醒悟了過來,更加欣喜的叫出了聲,睜開了眼睛。

……

林夕知道自己距離大魂師已經十分近,卻沒有想到已然如此近,也沒有想到這片泥湖溢出的洪流會成就自己的這一步。

泥殻從他的臉上倏倏而落,他睜開眼睛,面上肌膚微微發光,如同涅槃重生。

然後他就看到了咳嗽得依舊喘不順氣的池小夜,看到了自己胸口掛著的那頭小獸,看到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林夕頓時呆住。

雖然渾身裹著淤泥,唯有一雙眼睛顯得分外亮和分外乾淨,但它的三條毛茸茸的尾巴卻是看得清楚。

林夕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獸類,甚至在記載中都沒有看過。

因為修為的破境,體內的魂力終於強到能夠突破**自身的桎梏,透到天地之間,如思緒形成實質延伸,他的感知更加敏鋭清晰,所以在看清楚這頭如家貓大小的三尾小獸的瞬間,他便感覺到了這頭小獸體內隱藏著的一些令他心悸的氣息,讓他直覺感到背上發麻,極其的危險。

但他也馬上看到了這頭小獸烏黑的眼中的溫暖和依賴。

他也馬上看到了這頭小獸死死的抓著他衣角,依舊不肯鬆開的四隻爪子。

這還是個無助的孩子。

莫名的,看著它的眼神,看著它一直緊拽著衣角,握成四個小拳頭的爪子,林夕的心中便頓時充滿憐憫,他便自然知道這頭小獸降臨在這世間不久。

“你好…初次見面…你從哪兒來?怎麼會被衝到我身上的呢?”

與此林夕忍不住對著它,輕聲說道。

小獸還聽不懂林夕的話,但是這是它在降臨這世上之後,第一次有人和它講話,林夕的眼神也越加讓它覺得溫暖,於是它發出了“伊”的一聲輕叫,抓著林夕衣衫的四隻爪子又抓得更緊了些,身體又朝著林夕的懷裡拱進了些。

林夕伸出了手,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了下去,放到了它的頭上。

它的身體微微一僵,但馬上又反而仰起了頭,用自己的腦門磨蹭著林夕的掌心。

林夕手心微癢,感覺到了它的真切依賴和信任,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

池小夜終於咳掉了堵在自己氣管中的一團污物,終於能夠自由的呼吸,終於有了些力氣,能夠翻身看看林夕到底如何。

她在洪流之中也無法知道外面的一切,不知道到底被衝入哪一條河床的分岔之中,但她始終能夠感覺得到她背上那雙手的堅定支持。

正是這雙無論如何都沒有放開她,始終有力的托著她的雙手,給了她生的信心和勇氣,給了她可以換氣的機會。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然而一眼看到已經努力坐起來的林夕和林夕身上的那頭黑色小獸,看著林夕和這頭黑色小獸無比和諧和親近之態,她的臉色便也驟然雪白,不可置信的失神低呼:“怎麼會這樣?”

“它是什麼?”

林夕看出了池小夜的震驚並不來自於自己的修為突破,而來自於這頭雙眼分外亮,分外乾淨的黑色小獸,於是在扶起池小夜的同時,他便問道。

池小夜情緒極其複雜的看著他和小獸,然後她又看清了這頭黑色的小獸有三條尾巴,然後她便更加震驚,“三尾黑狐貓!”

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但林夕知道這頭不知從何而來的小獸必定不會普通,他也知道池小夜不會有什麼隱瞞,所以他沒有出聲,只是等著池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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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八章 它也從北邊來

池小夜的心情兀自不能平靜。

驟然,林夕卻想到了什麼,攙扶著池小夜起來,探詢般的問道:“路上說?”

“不,你要聽我說完再上路。”

池小夜看著即便是緊緊的挨在他的臂懷之中,四隻攥緊他衣衫成拳的爪子還依舊不肯鬆開的黑色小獸,搖了搖頭。

林夕看到生氣和勇氣已經重新回到池小夜的綠色雙瞳中,他便更覺舒心,但池小夜的這句話卻是讓他十分的意外。

“在穴蠻的口口相傳之中,這種黑狐貓被稱為厄運妖獸和墮落妖獸。”

“我不知道他們這說法因何而來,但大荒澤之後,我們那裡,伴隨著這黑狐貓的,也同樣是不吉、墮落。”

池小夜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看著林夕慢慢的解釋道。

“厄運妖獸?墮落?”林夕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你不知道他們穴蠻為何有這樣的的說法…你們那裡,為什麼有這樣的說法?”

池小夜搖了搖頭,道:“相傳這種妖獸出生,父妖獸必定很快老死,而母妖獸不管一胎還是多胎,皆會難產而死…出生便會導致父母皆亡…傳說中所有想收這些妖獸為侍寵,或是真正收了這妖獸為侍寵的修行者,也都是會遭受厄運。”

“還有傳說這種妖獸原本並不是世代居於大荒澤之中,而是許久以前,氣候異常,極北登天山脈冰融,伴隨著一場滔天洪水而來。那場洪水連穴蠻都有口口相傳,水量之大,甚至影響到這東面,淹了小半大荒澤。據說這種妖獸本身是在登天山脈之後的冰原中,皮毛原本是雪白的…後來因為冰峰融化,翻過了登天山脈,隨著洪水而來,自此就一直停留在大荒澤之中,皮毛也變成了黑色。”

“北面?登天山脈?”

林夕聽著池小夜所說的這些,眉頭蹙得更緊,“你的意思是…生怕它給我帶來厄運,所以讓我考慮清楚要不要帶它走?”

“是的。”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而且這種妖獸極難親近,只要遇到它的修行者,幾乎都會被它殺死…雖然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和你這麼親近,但我不得不告訴你這些。”

“原來它生來就已經是孤兒…我當然要帶著它。”

林夕沒有猶豫什麼,很平靜自然的對著池小夜說道:“我知道你未必能夠理解,但我知道,這恐怕是它們獨有的繁衍方式…至少我還知道,有些東西為了繁衍下一代,甚至會吃掉配偶,有些魚會返回出生地產卵,然後產下卵便死去。”

“我從來不相信任何天生厄運之說。”林夕突然笑了笑,憐憫的摸了摸這頭小獸的腦袋:“而且你對我說的那些有關它的事情裡面,有一個理由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帶著它。”

池小夜不能理解,“什麼理由。”

“因為我也來自登天山脈…我們青鸞學院也在登天山脈裡面。”林夕看著池小夜,道:“所以我一定要帶著它啊。它們或許也是一直想要回家啊…只是失去了回家的路而已。”

池小夜看出了林夕的認真和不可更改,於是她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道:“那我們走吧…我們去大磁澤。”

“好,你給我指路。”

林夕點頭,將池小夜再次背在了身上。

他抱著黑色小獸,背著池小夜,走向池小夜指點的遠方荒野。

其實他有一個一定要帶著這頭黑色小獸走的理由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到這個世界上時,也是一名舉目無親的旅者,也相當於是一名孤兒,然而他遇到了鹿林鎮的老爹老媽,遇到了可愛的老妹,讓他心中溫暖,讓他由一開始的恐懼迷惘,變成開始接納和享受這個世上的一切,享受這截然不同,而又遠比之前精采的一生。

這頭小獸和他一樣的命運,又遇到了他,對他親近,他便自然覺得這便是有緣,便也要護著它。

至於命運…這世上唯有意外,又何嘗有注定的命運之說?

…..

池小夜的腦袋靠在林夕的肩上,因為虛弱,她的嘴唇都不時的微微顫抖著。

但她陡然又想到了自己忘記了件重要的事,身體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林夕剛剛想和她說些自己突破到大魂師的事,卻是也馬上感覺到了她的這莫名反應,他便馬上側轉過頭,問道:“怎麼?”

“它有三條尾巴。”池小夜說道。

林夕微怔:“三尾黑狐貓…不是應該有三條尾巴麼?”

“不是的…有三條尾巴的,才叫三尾黑狐貓。”

池小夜腦袋裏面十分清楚,但是一時話語卻是不知道該如何組織,“黑狐貓,都只有一條尾巴,之前從未聽說過有三條尾巴的黑狐貓…我說它是三尾黑狐貓,就只是驚訝它竟有三條尾巴。”

“….”林夕終於聽明白了,苦了臉,“那會不會不是黑狐貓,是別的相似的獸類?”

池小夜吃力但很肯定的搖了搖頭,“不會…大荒澤裡沒有第二種類似的獸類,而且其它獸類也沒有三尾的,這只有可能是某種妖化。”

林夕忍不住嘀咕,“基因突變?”

池小夜問道:“什麼叫做基因突變?”

林夕道:“這個很難解釋…可能和你說的妖變是一樣的意思,你說的妖化,是指這種與眾不同的,會比普通的更厲害?”

“有些會變得更厲害,有些卻有可能是很虛弱,大有不如。”池小夜道。

“那它呢?”林夕好奇的摸了摸時不時拿頭拱著他的黑色小獸的腦袋,問道:“你覺得它是會比同類虛弱還是要厲害許多?”

池小夜認真的說:“它的氣息讓我很心悸…它應該會比同類要厲害許多。”

林夕隨口問道:“你之前說見到黑狐貓的修行者反而幾乎都被它殺死,那一般的黑狐貓就很厲害?”

池小夜點頭:“是的…相當於國士階的修行者。”

“什麼?”

林夕渾身一抖,差點直接一腳踏不穩,摔進旁邊一灘爛泥中。

……

“你不是和我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

……

“那你不是會比國士階的修行者還要厲害?”

再次得到池小夜肯定回答的林夕徹底有些無語,忍不住低頭拿手指頭點點懷裡的這頭人畜無害般,渾身還裹著泥濘的黑色小獸。

然後他又苦了臉。

“它餓了,它吃什麼的?”

他轉頭問池小夜。

因為他懷裡的黑色小獸毫無高手風範,就著他點到它面前的手指頭,吸吮起來。

這讓他理解,它是真的很餓,很需要吃東西了。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黑狐貓之所以又被聯繫為墮落,是因為傳說中它們什麼都吃,無論是腐爛的肉類,還是植物的腐爛根莖、果實。所以按我想…你只要教會它吃東西,它應該什麼都能吃。”

“真是可憐的小傢伙…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小傢伙,今後我會儘量讓你少吃苦…”

林夕輕輕的感嘆了一聲。

他所知的知識比這個世界幾乎所有人都要多,他的想法本來也和這個世上所有人不同。

這個世上的人認為它連什麼腐爛都吃,是不潔,是墮落,但林夕卻是想到…它生來沒有父母,要在這樣的天地之中活下去,它便沒有選擇,而他此刻感覺得出這頭小獸由心的饑餓,他知道既然它什麼都吃,他的手指也是它的美味,但它卻只是吮吸著,以為他是要沾什麼東西喂他,而不咬他,他便莫名有了些溫暖的感動。

……

林夕穿過了寬闊至極的河床,進入了後方的荒野,他尋找到了一些對池小夜有用的藥草,又尋找到了一些可以補充些養分,如同野甘蔗一般的植株,以及一些芋類的塊莖。

他開始將野甘蔗一般的植株中的汁液擠出,滴入黑色小獸的口中。

黑色小獸嘗到了甘甜的汁液,然後發出了一聲興奮的低吟,身體和林夕挨得更緊。

看著它連連高興的吞嚥的模樣,林夕滿足的微笑了起來。

“你總該也要有個名字…叫什麼名字好呢?”他忍不住探詢式的問池小夜。

“就叫獸獸吧?”

“呃…這麼黑…又叫獸獸…太邪惡了。”

“邪惡?”

“….還是換個名字吧。”

“它有三條尾巴,那不如就叫小三吧?”

“……”林夕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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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四十九章 吉祥

“帶長劍兮挾鐵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鋼強兮不可凌….魂兮魂兮歸去兮…”

蒼老雲秦祭司在土丘上搭建的簡陋高台上將肅穆悲壯的歌聲在大荒澤的夜空中傳向四面八方,他手裡潔白的祭司短杖隨著古老的歌調一次次用力的揮去,兜轉著潮濕的空氣,閃耀著白色的光華,一次次的指向西方。

高台下,有持戈的雲秦兵士在潑灑著酒水。

這一夜,在大荒澤遼闊無垠的黑色夜空下,有許多名這樣的雲秦安魂祭司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對於大荒澤而言,潔白短杖指向的西方,就是雲秦的疆域,就是所有犧牲在這大荒澤中的將士的故土。

雲秦信鬼神,相信戰死的將士魂靈在七日內得不到回家的指引,便會永遠停留在這黑水四溢之地,成為孤魂野鬼。

所以征戰雖未結束,但這些雲秦祭司卻是歌著舞著,讓死者安息,給生者力量。

極遠處有大雨傾盆,有濕潤的大風吹過,如無數戰死的魂靈在雲空中浩浩持戈而行。

大荒澤上獨有的濃厚鉛雲略微散開了些。

驀的,高台上蒼老雲秦祭司的歌聲停頓,發出了一聲嘶啞的驚呼:“凶星啊…不吉…”

他手裡一直用力揮舞著的白色短杖也驟然停頓在空中。

下方所有的雲秦軍士抬頭,然後他們也看到了烏雲的間隙之中,有一顆星辰顯得分外醒目,分外的驚人,那是一顆通紅的星辰。

……

“第一次都吃這麼多東西容易吃壞吧…還是不要再吃了。”

林夕看著手裡剩餘的兩塊塊莖有些猶豫,沒有再放到黑色小獸的腦袋前。

在此之前,它已經吃完了幾根野甘蔗類的植株的汁水,啃吃掉了一塊足夠拳頭大小的根莖。

黑色小獸放開了一隻緊緊攥著林夕衣衫的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懂得林夕的意思…但同時它又不明白,滿眼疑惑的看著林夕,明明自己的肚子還很餓,為什麼不給自己吃了呢?

它的爪子落在自己柔軟的小肚子上,驀的,它的肚子裡發出了咕咕咕咕的聲音。

這不是吃壞了肚子的聲音,而是肚子依舊發空的聲音。

林夕有些看明白了它的念頭,又聽到這聲音,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是一個吃貨。”

……

有大雨來臨。

昨夜大雨在大荒澤的一些地方降落,今夜卻正好落在林夕和池小夜前行的路途上。

滂沱的大雨會使得人身體更加寒冷,道路更加泥濘,耗費更多的體力,但同樣也可以掩蓋掉很多痕跡,沖洗掉很多氣息,沖洗掉身上的許多泥濘。

林夕身上的泥垢被大雨慢慢的沖刷乾淨,就像黏結在身上的一層硬殻被剝掉,再加上已然突破到了大魂師,他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服和爽快,就連敲打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滴雨珠,在他的感知之中都比平時輕柔和緩慢。

人的感知越強,反應越快,那一些原本快速運動著的東西,在眼中和腦海中便會顯得更加的緩慢,便越是能看清和控制尋常人看不清的東西。

比如說天地之間的元氣,比如說飛劍。

能夠駕馭飛劍的聖師,在他們的眼中,這飛劍和天地之間他們所集中精神注意的一些東西,會緩慢到什麼樣的地步呢?天地之間一些轉瞬即逝的事物,又是何等美麗的景象呢?

林夕非常的好奇,非常神往。

然後他看到池小夜和壞中的黑色小獸也被雨水洗淨,能夠自己吞嚥藥草,進食一些東西之後,池小夜的狀態比起之前都明顯好了許多,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如瓷,但精靈般綠色的長髮卻是也已經有了些光澤,他懷中的黑色小獸更是沖刷掉了出生時的血水和泥水黏結之物,微微抖動著,柔順而有油光的黑色長毛都有些蓬鬆起來,一個爪子摸在它自己的肚子上,另外三隻爪子依舊攥著他的衣衫。

看著它如此有趣的憨態,看著它烏黑閃亮的眼睛,林夕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要用它來尋找光明…總該要有個名字,我到底叫你什麼好呢?”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要用它來尋找光明…這句話的含義好深。”池小夜有些肅然起敬。

“人人都說你帶來災荒和不吉,我卻是不相信,不如就叫你吉祥吧。”林夕笑著,摸著黑色小獸柔軟的腦袋,說道。

“吉祥?”池小夜認真的點了點頭,看著微笑的林夕和享受的三尾小獸,輕聲道:“這個名字很好。”

林夕取出了從煉獄山聖師手中得到的那團透明浴球般的東西,在這大雨還未停歇之時抖開。

成百上千,肉眼根本無法看清的透明絲線飄灑在雨空之中,飄散向四面八方。

林夕出聲:“吉祥。”

“吉祥…吉祥…吉祥…”

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三尾小獸的耳朵豎了起來,驚訝的看著。

“從今往後,我是林夕,你是吉祥,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林夕揉了揉三尾小獸的肚子,三尾小獸頓時發出了“咿~~咿~~”怕癢的聲音。

它“咿~~~咿~~”的聲音也傳向了四面八方。

它驚訝又好奇的看著林夕手裡的那一截花蒂狀的透明小柄,卻似乎有些懂了,歡快的拿爪子拍著林夕的胸膛。

林夕此刻體內剩餘的魂力並不多,然而此刻他卻是有種莫名的感知,覺得自己的魂力似乎能夠透入到手中的這件東西中去。

“這件東西,難道真是煉獄山的魂兵?”

林夕有些難以想像這麼多比頭髮絲還要細小的透明絲線在這個世界是如何煉製出來,他開始了第一次將魂力離體,貫注到別的東西中的嘗試。

在他的意念調動之下,他丹田中僅剩的魂力迅速的噴湧而出,在他的體內化成了比平時快出許多的暖流,噗的一聲輕響,林夕看到了淡黃色的光華從自己的指尖流出,又沁入了他手上透明小柄上的紋理之間。

他驚喜的看著自己微微透明,被光華染得有如黃玉的手指,看著在他之前那個世界決計不可能看到的奇妙景象,又瞬間變得心中凜然。

他的魂力和思維都順著那無數透明絲縷朝著四面八方流淌了出去。

“這真的是一件魂兵?”池小夜看著面色變得更加肅然的林夕,問道。

林夕點頭:“是的…我想我知道了他為什麼能將飛劍控得那麼遠的秘密。”

他並沒有對池小夜解釋到底是什麼秘密,但池小夜卻似已自己明白,有些震驚難言:“世上竟有這樣的魂兵。”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將飛舞在四面八方的透明絲線收回。

這個世上原本並沒有能夠將修行者的魂力和意識原封不動的擴散出去,完全如同自己的身體和感知延伸的魂兵,然而現在卻有了。

原本一個人的魂力只能將飛劍控制距離自己百步,但若是自己的身體都如同無形中膨脹成了幾百步大小,那這飛劍,自然可以飛得更遠。

這名煉獄山聖師不是帶出了一件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魂兵,而是兩件。

……

滂沱的大雨足足下了一夜,極其有利的掩蓋了林夕和池小夜逃亡的一切蹤跡。

對於雲秦軍方而言,在昨夜開始的滂沱大雨到來之前沒有能夠圍捕到池小夜,便已代表著失敗。

“吉祥,誰說你不吉祥呢?要不是運氣好,這雨下了一夜,誰知道我們會不會被狄愁飛他們追上?”

在天亮之時,林夕看著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的三尾小獸,輕聲自語。

他們已經距離大磁澤不遠,唯隔一片只需要一個多時辰便可穿越的低窪谷地。

這片低窪谷地原本也是長滿了一叢叢的蘆葦,並沒有什麼特殊,然而等到林夕和池小夜步入這片谷地的瞬間,兩個人便都呆住了。

地面黑色泥土中,有許多耀眼的東西在反光。

“這裡發生過大戰麼?”

林夕看到,那些發出反光的東西,都是一些森冷的金屬,有些上面明顯還有魂兵特有的符文。

“怎麼會這樣?”

池小夜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景象,但隨著她和林夕靠近這些森冷的金屬,她和林夕卻是都反應了過來。

這是一個埋沒已久的古戰場。

這些森冷的金屬大多都是些殘破的兵刃和鎧甲,看上去也是雲秦的樣式,但卻顯得古樸拙重,和現在雲秦軍方的制式兵刃又大有不同,其中大部分都有長時間埋在地下之後,黑沉的土沁痕跡,顯是這裡發生的大戰已經十分久遠,平時已然根本無人知道,只是因為昨日下了一夜的暴雨,水流的沖刷,才令這些埋於地下的東西都顯現了出來。

雲秦的兵刃和鎧甲,最低都是用百煉鋼製成,眼下這些露出來的金屬之中,許多竟然是根本沒有任何的鏽跡。

林夕將池小夜放了下來,走到了面前不遠處露出的一段黃色金屬前,然後蹲了下來,將它從泥中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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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章 令他改變主意

這是一柄完好的魂兵長劍。

劍脊最後處的厚度正好是一指,如枯葉般色澤的劍身上,精細的纂刻著一個個橢圓形杯盞模樣的符文。和劍身通體一起打造的劍柄上除了同樣的符文之外,沒有任何的配飾,盡顯古樸。

這是“黃盞”長劍,和林夕一直用的“晨光”一個等階。

林夕認得這種魂兵長劍,但不是在青鸞兵殿之中,而是在軍方有關魂兵介紹的典籍之中。

“黃盞”長劍,雲秦立國二十一年正式停製作,停製原因是用以淬煉此種長劍的一種稀有黏土開採殆盡。

在這柄長劍的周圍,林夕還看到了一些散落著的鎧甲殘片。

其中有些鎧甲上面,也有一些古樸的符文,而這些鎧甲殘片的斷口極其光滑,明顯是被兵刃直接破開,斬斷。

唯有手持魂兵的修行者,才能做到如此。

黑泥中已無屍骨的痕跡,唯有這些堅硬森冷的金屬不腐。

“你們是誰?和誰在這裡廝殺呢?”

林夕喃喃自語,谷地中唯有輕風回應。

因為從大量雲秦先前的制式鎧甲和兵刃足以推斷出這裡面必定有一方是雲秦人,所以林夕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在這裡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這些人為何埋骨在了這裡,然而池小夜初始的震驚過後,第一時間想的卻顯然不是此點。

她有些驚喜的看著林夕,輕聲道:“這裡面可能會有厲害的魂兵。”

她的目光一直久久的停留在一柄露出半截的戰斧斧面上。

這柄依舊雪白光潔的戰斧斧面足足厚達十指,而且表面佈滿魚鱗狀的符文,顯見是修行者所用,材質遠超一般制式兵刃的重型魂兵。然而就在這柄戰斧斧面上,卻是有一個綻裂狀的圓形孔洞。

她的腦海中甚至不由得時時想起這樣的畫面,面對一名修行者的一擊,這名巨斧的持有者橫轉斧身當盾而擋,然而對方的兵刃,卻是依舊刺透了斧面,刺入了他的體內。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洞穿這樣的戰斧?

聽到她的聲音,林夕點了點頭,“只是我們沒有時間把這裡都發掘一遍。”

“這些東西都入土不深。”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你現在已然突破到了大魂師的修為…修行者要找東西,有時候未必需要眼睛看的。”

林夕微微蹙眉,他想到了當日自己修行時,在感知之中如在木箱之中閃閃發光的晨光長劍,他便理解了,然後他便再次取出了煉獄山聖師的那件劃時代的魂兵,讓透明的千絲萬縷飄灑出去,然後他閉上了雙目,開始在這片谷地裡慢慢的行走。

他輕易的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從東而來的風的流向,甚至感覺到了許多懸浮在裡面的小水珠。

煉獄山這件不知是何等的匠師才能打造出來的魂兵,不僅是讓他的感知像觸手一般伸得更遠,而是完全覆蓋了他周圍數百步的距離。

所以他感覺到的不只是數百步之外天空中風的流動,裡面漂浮的小水珠,而是所有這片區域內細微的風的流動,每一顆漂浮的小水珠的下一步流動,只要他願意,只要他集中精神,便都可以感知得出來。

對於他這樣一名掌握了風行者傳承的修行者而言,這點便有了非凡的意義。

他感受著自己突破到大魂師之前這從未見過的新鮮感知世界,然後他在黑暗中感知了很久,終於感覺到了光。

他朝著那團光走了過去。

他走到了那團光的面前,然後睜開了眼睛。

他的前方是平整的泥土。

林夕將手中原本抓著的“黃盞”長劍插入了泥土中,然後很輕易的挑出了一柄淡青色長劍。

這是一柄同樣淡青色,但卻有著些透明微白符文的長劍,和他先前髮現的外表古樸簡陋的“黃盞”截然不同,處處透露著精緻之感。

透明微白的符文如同鍍在劍身上的透明水晶,劍尖至劍柄呈現一種奇妙的流線型之感,明明劍身最厚處也只有半指的厚度,但卻又因劍身上濃厚的光澤並不顯得輕薄脆弱,劍柄上用一種比百煉鋼還要堅硬許多的綠色斑斕貝殼狀材質嵌入,大約是材質特殊,林夕將這柄劍提起,手臂一抖一振,震落這柄劍上所有泥垢之時,甚至感覺到有絲絲縷縷的風主動朝著劍柄和劍身上匯聚而來,似乎要使得這柄劍變得更加輕盈。

林夕十分清楚,當天安可依讓他先行選擇晨光長劍,便是因為晨光長劍是可以當做飛劍的最低階魂兵。安可依讓他一直用晨光飛劍,便是讓他自然更加熟悉這種符文的氣息,以期將來若是到了聖師修為,便可以更容易的對天地元氣和這種符文有深刻的理解,從而領悟如何使得長劍脫離自身,飛出殺敵。

安可依對於修行的建議一貫極其準確,林夕在青鸞學院入學考試時,便是自然選擇的劍,這和他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無關,而是對這種兵刃本身的喜愛。

見到煉獄山聖師的飛劍之後,他更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被吸引,所以他的確最為適合使用劍,最為適合走向最後的大劍師之路。

他對於符文特殊,可以當成飛劍的魂兵長劍,感應也才最為敏鋭,所以毫無疑問,此刻這柄他不認識,同樣淡青色,有著奇妙流線型弧光的長劍,也是能夠當飛劍來用的魂兵。

“這是一柄不俗的魂兵。”

池小夜艱難的緩步而來,看著林夕發現的這柄長劍,輕聲建議道:“你可以帶著,到進入大磁澤之前,你可以先選個地方將它埋起來,有機會來時,再帶走。”

林夕對這柄劍十分中意,有些不捨,道:“大磁澤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厲害,連這樣的一柄劍都不能帶入麼?”

在林夕看來,如果只是變得沉重許多倍,只是會多消耗一些體力,他就會選擇將這柄劍帶著。

“並非你想像的那樣。”池小夜看出了林夕的想法,搖了搖頭,道:“大磁澤裡的泥土都是磁土,你帶著金屬兵刃進去,就算不落地,塵土也會飛快的吸附上來。即便是大國師之上的修行者,也都沒有足夠的魂力可以保持魂兵的氣息一直震盪,將這些塵土全部震出去。”

“帶著任何的金屬兵刃或是身穿金屬鎧甲進入大磁澤,越走就會吸附越多的磁土,很快就會變成足以將你壓垮的磁球。我的原意是,若是能夠找到並非金屬材質的魂兵,便最好。”

林夕明白了,想了想,道:“這很難,因為我們雲秦的大多數魂兵都是用各種金屬打造,一些非金屬材質的只是為輔…不過我可以試試,如果在這劍上包裹一層厚厚的東西,比如普通泥土,或許就不會吸附磁土上來。這樣只要在穿過時,不動用這魂兵就行了。”

“也可以。”池小夜認真的想了想,道:“只是不知道包裹多厚才能令磁土一點都吸附上來。如果本身要包裹極厚的一團,那你便也像背著一根巨大的泥柱過境,極耗體力。”

“恩。”林夕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到了大磁澤邊緣試試再說。”

……

“有厲害的弓,便肯定有厲害的箭,我現在已經能夠發揮神梨長弓的威力,若是有厲害的箭,射殺國士之上的修行者,便都有可能。尤其是在大磁澤裡面…如果狄愁飛他們追進去,他們身上也必定不能帶金屬的兵刃和鎧甲,便只能用他們的魂力和身體硬抗。這樣就算是大國師,也有擊殺的可能。”林夕看著發現的兩具級別明顯不低的巨大魂兵殘弓,忍不住說道。

“是的,我就是大國師修為,在大磁澤裡面,要抵擋魂兵弓箭,的確很吃力。”

“你這麼年輕,竟然已經到了大國師的修為了?”林夕頓時肅然起敬。

“我們大荒澤之後,修行者很少。”池小夜看著林夕,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但我們那些族人之中,能夠成為修行者的,大多是生來便能感知到魂力的存在的。我知道你們雲秦幾乎所有人都是要長到十幾歲之後,精神才算是長成,才有可能開始修行。所以即便是同年,我們都要比你們多修行許多年。”

“天生就能感悟到魂力種子的天生修行者?”林夕怔住。

這樣的人在雲秦也不是沒有,但是比風行者還要稀少,不知多少年才會出現一個,是修行天才中的天才。

“箭矢一般難以感知,尤其射出的厲害箭矢,不是洞穿到地下,就是和厲害對手撞擊,保存不完整。”看著微怔的林夕,池小夜道:“若是花費大量時間慢慢收尋,恐怕很危險。”

“是的。我們走吧。”

林夕點了點頭,背起了池小夜,抱著眯著眼,還未完全睡醒的三尾小獸,穿過這片通往大磁澤的谷地。

谷地很快到了盡頭,林夕的視線中,出現了大磁澤的影子。

“我改變主意了。”

然而只是看到視線中大磁澤的一些影子,林夕就馬上頓住,臉上的神情十分莫名,“我要回去找找看有沒有厲害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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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一章 你是我的幸運

“改變主意了?”

池小夜抬起頭,兩條如畫般的眉毛蹙了起來,她完全沒有看到前方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為什麼?”所以她根本想不明白是什麼導致了林夕會突然改變想法。

“大磁澤裡面,居然有山?”林夕有些戀戀不捨的將視線從遠處一個高高的輪廓上收回,情緒異常豐富的看著池小夜說道。

“怎麼?”

池小夜更不明白林夕的想法,她知道大荒澤中那座其實就是比一般的土丘高出許多的土丘。“那也全部是磁土。”於是她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土丘高到一定程度,就算沒有石頭,也就能說是山了吧?”

林夕感嘆的說道,“至少有五百步以上的高度吧。”

池小夜蹙眉看著林夕,看得出林夕平靜的面容下,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意。

“我連續跑了這麼多天,已經很累了,所以看到這座山,便不想跑了。”

林夕看著池小夜,靜靜的解釋道:“我的神梨長弓本身不是金屬質地,能夠帶入進去…而且我的箭,從山上射落下來,威力更強。”

池小夜想到了佟韋的箭矢,想到林夕稱呼佟韋是老師,頓時心中微凜,但她馬上也不解的看著林夕,道:“但若找到的箭矢是金屬材質…而且你也說過,雲秦厲害的魂兵幾乎都是金屬質地,你即便能夠將之遠遠的射向空中,避開山體磁力的影響,但空氣中的浮塵也會馬上吸附上去,很難保證箭矢能夠命中。”

“我們的箭技和一般的箭手不同。”

林夕搖了搖頭,道:“吸附上去的浮塵將會使得箭矢更重,地上的磁力將會使得箭矢墜落的力量更為強大…只要能夠找到幾枝同樣的厲害箭矢,或者他們到來的時間晚上一些,我便有把握將他們殺死。”

“在那座山上,我能夠看得更遠,大荒澤的裡面沒有什麼草木遮掩,應該他們剛剛進入大荒澤,我便應該能夠發現。即便他們來得太快,我沒有把握殺死他們,我們也有可以逃跑的時間。當然或許會有意外,但有了這樣的機會,我卻是想要冒這樣的一些險。我曾經這樣殺死過一名修為遠超於我的對手…但那種感覺恐怕不會有這次這麼痛快,如果能夠成功得手的話。”

池小夜當然也不可能明白林夕最深的秘密,不明白對手早些來和晚些來有什麼差別,但狄愁飛卻是她最想殺死的人,而且她信任林夕。“好。”池小夜沒有猶豫什麼,只是看著林夕,認真的說道:“但我們首先要弄清楚,要多厚的阻礙物,才能讓你帶金屬的兵刃進去。”

“是的。”

林夕繼續不停的大踏步往前走著,大磁澤就像一片被剛剛燒焦過不久的地方,沒有多少草木,所以和連接的平原有著天然明顯的界線。

林夕走到明顯的黑線前方,還有十餘步,他就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拉扯著他手中的那柄長劍。

看著這片黑灰色的澤地上漂浮著的濃濃瘴霧和一些裊裊蒸騰的灰濛蒙如柱般水氣,他就明白了為什麼這種地方還會有許多浮塵瀰漫在天地之間。

這片大磁澤裡面,有許多噴湧的熱泉。

噴湧的泉水和熱氣,將許多塵土都強有力的吹拂到了空中。

林夕沒有過多的瞻仰這樣奇特的地貌,他蹲了下來,開始揉麵團一樣和泥。

大磁澤裡的磁土,只不過是像摻雜了泥的吸鐵石而已,而他小時候便玩過吸鐵石,知道這種東西並不能吸磚瓦,吸普通的泥土,隔得東西厚了,便也吸不上來。

他一層層在劍上裹著揉好的泥土,裹成了一個圓柱。

因為以他此刻的感知,他可以感到周圍細微的空氣和塵土流動,所以他在裹這根泥柱時,便不需要時時拿進去試試。

他此刻也想得更細了一些,想到若是真的能夠找到至少和晶鋼箭一個等階的金屬箭矢,到時候帶進去出手時也要相當的迅速,否則在未離開弓弦時,便會沾染上許多磁塵,大大影響箭矢射出時的速度。

在將泥土裹到超過成人大腿粗細時,他便站了起來,對著池小夜點了點頭。

池小夜也明白他的意思,肯定的點了點頭。

林夕將身上所有的鎧甲開始拆解下來,包括張平幫他打造的一副護臂,然後他便帶著這根泥柱,走入了前方的黑線之後。

“可以。”

林夕很快就停住,轉身往回走,並欣喜的對著池小夜說道。

他感覺到了強大的往下拉扯之力,使得內裡那柄劍沉重了至少數倍,但只要保證這柄劍不破土而出,這樣的份量,他還是足夠能夠承受。

……

兩人帶著黑色小獸開始往回走,開始尋箭。

此刻所有雲秦龍蛇邊關都因他們兩人而動,不知道有多少強大的修行者在尋覓著他們的蹤跡。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卻是在這個谷地裡面安靜的到處挖泥。

既然有強大的魂兵長弓,一定會有厲害的箭矢配合。

厲害的箭矢,一般最有可能在隕落的修行者身邊出現。

掛在林夕身上的吉祥不知道林夕和池小夜在做什麼,它只是睜著懵懂的烏亮大眼睛,看著林夕挖開了一個又一個的坑。

然後它終於看到,林夕發出了一聲欣喜的歡呼,從一個土坑中取出了一支擦乾淨泥土之後藍汪汪的精金箭矢。

這支箭矢的威羽都是一片片的金屬薄片,鋒鋭而尖利,在泥土中都甚至沒有絲毫的折彎和鏽蝕,尋常的箭矢箭頭是棱形,但這支箭矢的箭頭,卻是如同子彈頭一般的錐形,整枝箭身上都鍍著一層極潤滑的晶質,極其的滑。

得到風行者傳承的林夕對於弓箭的研究和瞭解要遠比其它魂兵多得多,他知道這箭矢,便是迄今雲秦還在制,但唯有軍中一定級別的修行者箭手才有資格配備的“藍鰍箭”。

這種箭矢的風阻驚人的小,以至於在風行之中也是沒有多少劇烈的破空聲,但洞穿力,卻是比他先前從青鸞學院帶出的破甲箭還要強。

......

吉祥看著林夕,看著林夕手中藍汪汪的箭矢。

它沒有見過林夕射箭,甚至不知道箭矢是什麼東西,但是它看得出林夕挖到這件東西時的歡喜。

看著歡呼的林夕,它便也忍不住高興了起來,然後它忍不住想到,要是多些這樣的東西,林夕會不會更加高興。

這個問題它還有些想不明白,猶豫了一下之後,它便決定試一試。

於是它一直緊緊攥著林夕衣衫的另外三隻爪子也放了開來。

它從林夕的身上跳了下來,有些步履不穩的在泥地上跑動起來。

“吉祥,你做什麼?”

林夕吃了一驚,然而他看到這頭黑色小獸轉頭朝著自己看了一眼,然後擺動了一下三條尾巴,四支爪子便開始用力的挖起了一處地方的土來。

“難道這裡面有箭矢?”

“你能感應到這裡面有箭矢?”

林夕不可置信,池小夜也是不可置信。

但等到林夕走過去,一起往下深挖了沒有多久,他和池小夜便都呆住了。

一支藍汪汪的箭矢斜斜的插在泥土之中。

吉祥看著這支已經露出來的箭矢,停下來,抬頭看著林夕,有些忐忑,不知道林夕會是喜歡還是不高興。

“你的感知竟然強到這種程度?…吉祥,你到底有多厲害?”

林夕將箭矢拔出,看著這支同樣完好的藍鰍箭,他在呆了片刻之後,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你做的太好了,吉祥...你還能找到更多麼?”

他看懂了吉祥的表情,溺愛的伸手撫摸著它的頭頂,真正歡喜的說道。

“咿~~”

吉祥驟然變得歡喜,一跳起來,四爪離地,開始在這片谷地中奔跑了起來,初始時跑得很慢,跑得跌跌撞撞,然而跑著跑著,卻越來越快,就像一陣風一樣。

它也越來越高興,看著它,林夕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修出魂力之後,盡情的奔跑,他的心中便有著莫名的感動。

吉祥又停了下來,開始高興的挖土。

它的力氣也越來越大,黑而肉肉的爪子落在地上,竟是發出噗的一聲沒入泥土的聲音。

林夕快步走到了它的身邊,然後他便很快的看到了兩支竟似幾乎挨在一起的藍色箭矢,有些未腐爛乾淨的皮囊痕跡。

這應該是兩支還未離開過當時箭囊的箭矢。

“夠了。”

林夕將吉祥抱了起來,看著手中的四支箭矢,撫摩著它的頭頂,看著它極為享受的表情,再次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感嘆,“吉祥,傳說中你會帶來厄運,但遇到你,卻真是我的幸運。只要我能在這世上好好的活著…有一天,我會帶你真正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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