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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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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2 00:19:46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二章 塵埃難掩我眼

精疲力竭的林夕在大磁澤的土山山頂坐了下來。

他一共帶著五根泥柱。

因為要保證每根箭矢儘可能的一樣,以減少細微的偏差,所以他必須在箭矢從土中取出,開始吸附磁塵飛土的瞬間就出手。

每根泥柱為了防止泥土掉落,他還在外面用樹葉包紮住了,內裡的長劍和箭矢也是裹著一層樹葉。

因為大荒澤中的環境太過惡劣,這一路逃得太過辛苦,所以林夕此刻放下這五根異常沉重的泥柱,想著不要再逃,只需要在這裡等著的時候,他便只覺說不出的舒服。

他開始閉目修行。

吉祥烏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林夕,它看了許久,感覺到了絲絲的元氣貫入林夕的體內,於是它便也明白了什麼,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在它閉上眼睛後不久,周圍許多看不見的絲絲元氣,也開始湧入了它的身體,而且和林夕的修行各不相擾,十分的平靜和諧。

……

林夕的這次修行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必須先試一試,激發神梨木弓的威能施射一箭需要多少的魂力,以及在這種地方施射的軌跡和平時有什麼不同,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威力。

他的箭技比起學院剛出來時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他由此也建立了強大的信心,然而他十分清楚,就和在十指嶺裡面面對賀蘭悅汐一樣,他必須要能夠做到一擊必殺。

他站了起來,取下了一直掛在自己身上的神梨木弓。

因他的動作,原本也在冥想修行的池小夜也驚醒,睜開了眼睛。

吉祥也睜開了眼睛,看著林夕。

林夕看著前方的天地。

和一個矗立著許多煙囪的巨大工業區一般,他眼前到處都是漫天的塵埃。

風依舊是從東面來的,在他的背後吹來。

林夕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將自己調整到最為平靜的狀態,然後他取出了煉獄山聖師的那團透明魂兵,再次讓無數細小至極的透明絲縷飛揚向四面八方。

這件東西,他也早已似過,就像最純淨的玻璃纖維一樣,也不是金屬材質,然而這些無數透明絲縷的堅韌程度,卻是令人難以想像,而且因為極輕,只要有氣流重來,這些透明絲縷就會自己避讓開來。

他持著這件東西和神梨長弓,選取了一處有熱氣湧出的地面作為目標,先行閉上眼睛感知。

在他眼中的黑暗世界裡,很快出現了一條透明的光路,這條透明的光路,是箭矢有可能通過的區域,然後他感應到了這條透明光路里風的移動,一粒粒浮塵的移動。

他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右手拍在了豎在身旁的泥柱上。

一股淡淡的黃色光華帶著一股力量從他的手上噴薄而出,將樹葉包紮著的泥柱震得四分五裂。

他用極快的速度,行雲流水一般,抽出了內裡的箭矢,搭箭、引弦、控羽,只在一瞬間。

隨著他手中的魂力急劇的貫入神梨木弓,神梨木弓的弓身上綻放出美麗的綠色和黃色華光,所有的華光朝著弓弦和箭矢匯聚,只在這一瞬間,“嗡”的一聲輕微爆響,藍汪汪的藍鰍箭帶著一股渦流,急劇的衝入了空中。

直到這箭矢隨著一聲爆鳴脫離弓弦而出之時,林夕才睜開了眼睛。

無數塵埃紛紛頓時急劇的朝著這支箭矢飛舞而去。

然而因這支箭矢帶出的風流太過劇烈,無數的浮塵剛剛接近,卻就被吹開,以至於紛紛揚揚,竟是瞬間圍繞著這支箭矢形成了一個越來越大的灰色塵團。

這樣的景象是連林夕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他頓時怔了一怔。

只在他這一怔之間,這團越來越大的灰色霧團又如同被無形巨手往下拉扯,又開始急劇的加速。

巨大的灰色塵團如同一團灰色的隕石,在急劇的加速中轟然墜地。

林夕沒有能夠射中預想中的那處有一股熱氣噴湧出來的地面,往下偏了至少有數十步。

但是他和池小夜卻都是驚喜的呆住了。

就像一個巨大的鐵拳衝擊在地上,驟然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一圈氣浪如潮汐般以箭落點為中心擴散開來,那處地面上沒有箭矢,唯有一個深深的,佈滿無數細小放射狀條紋的凹坑。

凹坑的正中,箭矢深深的沒入泥土之中,連尾羽都根本看不見。

“就算我沒受傷…沒有鎧甲和魂兵護體,我也擋不住。”池小夜呆了許久,在有些震撼難言的轉頭看著林夕,說了這一句。

那一處凹坑至少有半米的深度,這一擊,是多麼可怕的力量?

“箭矢外面裹著的塵團到最後也是極重,而且都是磁土,這使得地面磁力對於這個巨大的磁球團的拉扯力更大,產生了更劇烈的加速。”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一箭的威力,也超出了我的預計。”

吉祥聽不懂林夕和池小夜的對話,但它看清了那根落下的箭矢。

它便懵懂的想著,原來挖出來的這東西…是這麼用的?

“你能保證射中麼?”池小夜看著那一個凹坑,問林夕。

林夕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這支箭矢落下的軌跡,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能。”

……

……

接下來林夕只需等著,所以他和池小夜又開始修行。

這次他修行的時間很長,直到天空慢慢變暗,夜色即將降臨之時,他才被懷裡的吉祥的一絲異動所驚醒。

然後他看到了一條紅色的身影正在大磁澤中奔跑。

“池小夜!”他馬上發出了一聲低喝。

他身旁不遠處的池小夜也馬上驚醒了過來,只是一眼看到那條火紅色的身影,池小夜便頓時發出了一聲低聲靜候:“火王!”

因為所處的地勢高,且這條紅色身影也是近乎從他們來時的路而來,和他們的距離並不遙遠,所以林夕很容易的看清楚了,這條紅色的身影便是那名身上可以冒出恐怖火焰,實力無限接近聖師的穴蠻修行者。

而此刻,這名穴蠻修行者身上的紅光不僅是他每次魂力波動時冒出的火焰,還有他的鮮血。

一些細小的傷口,林夕還不可能看清,但是這名穴蠻修行者胸口的一條皮肉翻捲,從左胸到右胸邊緣的巨大傷口,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只是感覺了一下自己的體內魂力積蓄,便對著池小夜點了點頭,“可以了…讓他到我們這裡來。”

“火王!我們在這裡!”

在池小夜的心中,這名和其它穴蠻戰士一樣不惜一切的要救自己的穴蠻修行者恐已被林夕的那名老師殺死,此刻看到他還活著,她驚喜而激動的心情本身已經無法抑制,聽到林夕的這句話,她頓時直接站了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著那名在奔跑著的穴蠻修行者拚命的大叫。

她本身是修為極高的修行者,此刻體內有了些魂力的積蓄,全力呼喊,聲音便如雷鳴一般,滾滾的傳開。

那條紅色的身影聽到了她的聲音,瞬間一頓,接著以更快更急的速度,朝著她和林夕所在的地方狂奔而來。

不急不緩的在大荒澤邊緣上露出身影的狄愁飛和凰火笑也聽到了池小夜的聲音。

面容冷漠的狄愁飛舉起了他手中的冰魄晶黃銅鷹眼,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頭看著凰火笑道:“他們在山上。”

凰火笑感覺著面前大地中對於自己的強大吸力,沒有前進,反而後退了數步,緩緩的說道:“他們在山上…我們卻必須要在這裡分出勝負。”

“你是沒有信心。”狄愁飛淡淡的一笑,道:“你自覺離了鎧甲和兵刃,同樣赤手空拳,你便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事關重大,容不得我閃失。”

凰火笑看了狄愁飛一眼,道:“而且你將來也必定成為對大莽的大患,我當然也要儘力將你殺死。”

狄愁飛冷漠的笑了笑,他知道這種純粹因為某種利益而暫時結成的聯盟本來就不牢靠,而且林夕和池小夜就在那座山上,那名被他們擊傷的穴蠻修行者也快無法支持,在他看來便已怎麼都不可能再跑得掉,而凰火笑必定也是和他一樣的看法,所以他和凰火笑之間必定有的這一戰,便不可避免的要提早進行了。

他不再言語,凰火笑也不再言語。

他背負著的長劍突然一聲輕吟,自己震鞘而出,落入了狄愁飛的手中。

這是一柄劍身銀白色的長劍,上面一條條符文就像是一個個飛天的仙女。

凰火笑反手從自己背後的卡槽中拔出了一柄刀,他的刀柄上,連著長長的黑色鎖鏈,似是從他身穿的黑色鎧甲中長出。

狄愁飛腳下的泥土驟然隨著他的魂力波動而劇烈的震盪起來,他手中的長劍在空中抖動,斬出。

一瞬間,他的身影飛掠而出之時,他手中的這柄長劍帶出了六七條劍影,劍劍寒光凜冽,難度斷虛實。

凰火笑一動不動的盯著急速而來的這幾條劍影,他空著的左手瞬間在虛空中點動了數下,他身前的空氣頓時變得異常粘稠,他眼中的六七條真實劍影重新化成了一條,他腳下的地面便瞬間裂開,一塊塊泥土懸浮般飛起,他的身體劇烈扭動著,一刀準確無誤的斬在了狄愁飛刺來的長劍上。

然而就在他手中的這柄刀和狄愁飛的劍剛剛接觸之時,狄愁飛眼中露出一絲異常冰冷的意味,他的劍身之中驟然有明亮的光線射出,他手中的長劍就像林夕知道的日光燈管一般驟然大放光明,瞬間將他的身前照射得一片雪白,而這光線卻是比起烈日陽光還要熾烈許多倍。

熾烈的光線射入了凰火笑的瞳孔之中,凰火笑驟然一聲悶哼,雙目刺痛,就連手上的動作都明顯減緩了許多。

放出明亮熾烈光線的長劍和凰火笑的刀撞到了一起,但竟沒有彈開,而是壓住了刀身,乘著凰火笑雙目和腦海中都是刺痛之際,不斷前行,似要馬上從凰火笑的眼眶中刺入。

因這一瞬間狄愁飛劍上發出的光華太過雪亮,遠處山丘上的池小夜和林夕也都全部看到了。

池小夜難以理解,明明兩個都是雲秦追擊的將領,怎麼會突然自己打起來了呢?

“賊人沒辦法分臓啊…”林夕輕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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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2 00:20:05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三章 卸甲

大磁澤和林夕此刻正對著的荒原地帶有著一條明顯的黑色界線。

黑色界線之外,凰火笑的雙目被狄愁飛劍上湧出的雪亮光芒刺得無法視物,且連感知都似乎被這入目的光芒所傷,眼看著就要被狄愁飛的長劍刺入眼眶之中。

然而就在此時,他背後的一把刀喀的一聲輕響,卻是自動跳脫了他背上的卡槽。

天地之間陡然出現了一道狂暴炙熱的刀風。

這柄刀從他的身後像一條眼鏡蛇一樣抬了起來,越過他的頭頂,然後猛的斬下。

這柄古樸尖鋭的刀的柄上也連著黑色的鎖鏈,而此時,黑色的鎖鏈之中隱隱有無數紅色的光紋在流動,就好像有火焰和岩漿在裡面流動,然後貫注到這柄自動跳起的刀中。

“當!”

這柄刀斬殺在了狄愁飛的劍上,將狄愁飛的劍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劍尖沿著凰火笑的胸口一直往下劃,在凰火笑森冷的黑龍鎧甲上帶出了一蓬耀眼的火花。

狄愁飛不可置信的看著凰火笑身後這柄自行跳起的刀,他的長劍硬生生的頓住,想要挑起凰火笑胸口的一片鎧甲,從鎧甲縫隙中刺入。

面對在自己胸膛上停住,發出刺耳刮鳴聲的長劍,凰火笑的眼眸十分平靜,又是“喀”的一聲輕響,他背後又一柄刀自動從鎧甲卡槽上跳脫出來,從他的身後瞬間升騰而起,就像飛劍一般,直接到了狄愁飛的面目之間。

狄愁飛愈加不可置信,凰火笑已然飛在空中的兩柄刀除了連著鎖鏈,是由鎖鏈中灌入的力量驅使,威力和速度無法和真正的飛劍相比之外,其靈動,卻已經完全不亞於真正的飛劍。先前他和凰火笑對付那名穴蠻修行者時,已經見過凰火笑的出手,但凰火笑只是拔出了兩柄刀,卻從未動用過這樣的手段。

此刻他甚至來不及收回自己的長劍,唯有左手緊握成拳,一拳側擊在自己的面目之前。

“當!”的一聲如敲鐘般的嗡鳴,凰火笑這柄斬向他面目之間的古樸長刀被他震飛了出去。

也就在此時,隨著被這聲嗡鳴遮掩住的喀的一聲輕響,凰火笑背後又有一把刀脫離了卡槽,瞬間貼著地面飛斬而上,重重的斬在了狄愁飛的腰間。

狄愁飛身上普通的黑甲裂開,露出了內裡淡白色的衣衫,鋒利的刀鋒割在薄如普通布衣的淡白色衣衫上,竟是沒有留下任何的傷痕。

狄愁飛一聲悶哼,整個身體借勢橫飛而出。

……

林夕一動不動的看著兩人的對決之處。

因狄愁飛劍上的光亮太過奪目,所以他雖然看不清兩人的細微動作,但因這劍光反襯,他卻是看到了凰火笑背上一柄接著一柄飛出的長刀的影子。

即便是聖師,也絶對不可能御使超過兩柄飛劍。

因為人心不可二用,唯有極度專注,才能用魂力和元氣溝通飛劍,而飛劍的力量和速度極其驚人,只要一個霎時失去控制,便會馬上不知飛射到何處。

沒有多想,林夕便明白了凰火笑背後的六條鎖鏈,就相當於是他身體的延伸。

也就是說,大莽早就已經在將意念和魂力傳送出去的符文上有了一定的研究。

……

狄愁飛身體橫飛出去之時,凰火笑的兩柄刀如飛劍一般,瞬間破空而至。

狄愁飛的身體飛在空中,無法借力,然而就在此時,狄愁飛卻是一聲厲喝,他的雙腳下蓬發出一股磅礡的氣息,凝成無數白光衝擊在地上,他手中的長劍也再次發出雪亮的光芒,變成了一條雪白的長河,瞬間震飛了凰火笑的兩柄飛在空中的刀。

雪白長河朝著凰火笑斬殺而去。

這是仙一學院最強的武技之一,長河落日。

凰火笑的第三柄刀迎了上去,同時他身後喀的一聲,又一柄刀跳脫了出來。

第三柄刀也直接被雪白的長河震飛出去,長長的鎖鏈崩的筆直,扯著凰火笑身上的鎧甲,發出錚的一聲震響。

然而凰火笑有六柄刀。

他的第四把刀纏繞著通紅的光,斬擊在雪白長河上,讓雪白的長河光芒迅速黯淡下來。

然後凰火笑反手拔出了背後卡槽中的最後一把刀。

“喝!”

他吐氣揚聲,這兩把刀也同時從他的手中脫手飛出,帶著他的魂力力量,匯聚著他肉身的投擲之力,斬殺到了狄愁飛的胸口。

“噗!”

這兩柄刀重重的落在了狄愁飛的胸口,與此同時,狄愁飛手中的劍也飛離了他的手,隔空數尺,斬向了凰火笑的胸口。

雖脫手數尺,但是滾滾的魂力和元氣還是源源不斷的貫入這柄劍內,這昭示著狄愁飛的修為,和那名黃眉劍師一樣,也已經到了大國師的境界,只要再上一層,便能成為聖師,且能真正掌控飛劍的奧秘。

是兩敗俱傷似的打法,換了任何一名同階的修行者,都絶對不可能躲得過,而且凰火笑的魂力修為還略在他之下。

然而凰火笑並非是普通的修行者。

就像空中有四隻無形的手陡然伸出,抓住了他背後空中的四柄刀,他體內的魂力,陡然之間打開了四條通道,貫入了這四柄刀中。

接著,這四柄刀重重的斬殺在了距離他面目已經唯有一寸的雪白長劍上。

在雙方竭盡全力的恐怖力量對撞下,狄愁飛的這柄長劍竟是承受不住,片片震裂開來,金屬碎片在空中飛灑。

狄愁飛胸口的黑甲裂開,內裡淡白色的衣衫上居然依舊沒有出現任何的裂口。

但是一陣骨裂聲傳來,巨大的力量還是使得狄愁飛感覺到自己胸口崩裂的許多碎骨刺入了自己體內更深處的血肉之中。

他腦後束著頭髮的黑玉圓環也驟然崩裂。

普通的邊軍將領都是留著短髮,因為便於清理,而且不容易糾結在一起,或是在行軍之中牽扯到什麼東西,但他卻是留著長髮,而且因為魂力的震盪而一塵不染。

此刻他腦後的頭髮被震得完全披散開來,一縷鮮血順著他極薄的嘴唇蔓延開來,說不出的淒厲。

直到此時,狄愁飛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凰火笑一定要在進入大磁澤之前和他決出勝負。

因為有那六把刀和沒有那六把刀,凰火笑完全就是兩個實力截然不同的修行者。

自己一名仙一學院最精英的弟子,將來甚至有可能成為那坐在重重帷幕之後中的人的人選,竟然敵不過黑龍軍大統領?敵不過這個大莽的修行者?

狄愁飛心中驚怒著,但他知道自己只要有絲毫猶豫,便會馬上被擊殺當場,於是他體內的魂力再次在他的腳下狂暴的噴湧而出,他的整個人下半身幾乎全部陷於白光之中,往後倒飛而出。

凰火笑毫不留情的追擊著,六柄刀如六條毒蛇一般,不停的朝著狄愁飛噬去。

在連追出數十步之後,凰火笑停了下來。

每個修行之地都有一些強大的秘術,就如同他身上的六把刀,就如同狄愁飛體內魂力激發出的雪白熾烈光亮。

而此刻,狄愁飛這種魂力不斷噴發,牽引出一些獨特的天地元氣的秘術,也使得他終究只能重創而不能真正將這名仙一學院的精英弟子殺死,不管如何,他的身份便必定暴露了,再也無法在這裡做黑龍軍大統領。

不過想到這便可以回家了,他的心中卻是又莫名的多了一絲平靜喜樂,整個身體也頓時變得放鬆起來。

因為十分清楚狄愁飛的傷勢已經重到根本對自己無法造成任何的威脅,他便開始卸下身上的鎧甲。

沉重冰冷的黑龍軍鎧甲被他脫卸了下來。

六條黑色的鎖鏈末端是六個鈎子,深深的鈎入了他背部的血肉之中,然而卻沒有任何的鮮血流出。

他卸下了這六個鈎子,卸下了六把刀,然後最後揭下了臉上的金屬銀色面目。

一般喜歡用面具遮著自己臉的,要麼是極醜,要麼是極美。

而他便是極美。

他的五官精緻得甚至有些不像男人。太美,便具夭折之相。這是他老師當年對他的容貌的評語,所以他便一直用銀色面具遮著。

卸下了身上所有沉重的事物,這名大莽修行者的心中更加的輕鬆,他看著那座土山,莫名的感覺到林夕和池小夜還在那裡等著,因為那名穴蠻修行者已經趕到了山腳,正在朝著山上竭力的奔跑。

“完成這件事,我便可以回家了…”

他默默的看著,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自語,然後他空身跨過了前方的黑線,走入大磁澤。

……

“想不到最終獲勝的反而是他。”

林夕遠遠的看著凰火笑卸甲,看著他走入大荒澤,極其遺憾的嘆了口氣,轉頭對著池小夜輕聲道:“這次沒辦法幫你殺死狄愁飛報仇了。”

對於凰火笑,他也有著天生的一些尊敬。因為他知道也只有對大莽最為忠誠的修行者,才會到這種地方來,執行著一些極其危險的任務。他和凰火笑之間,只是自身敵對的關係不可調和,但至於狄愁飛,他雖然不知道狄愁飛是為什麼對他有那樣強烈的殺意,但既然他已經知道狄愁飛想殺死他,狄愁飛便也成了他的敵人,而且是贏得不了他任何尊敬的敵人。

池小夜一時沒有回答林夕。

她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火王的身上,她甚至擔心火王不明情況下對林夕下殺手…而此刻隔得近了,她看到火王胸口的那一條傷口深得恐怖,甚至隱約都可以看到胸腔內的臟器,看見心臟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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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12 00:20:23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四章 今後不要懷疑我

火王距離林夕和池小夜相隔得越來越近。

一連串晦澀的音符從他的口中發出,十分的急切。

池小夜也馬上發出了這種晦澀難言的聲音,只是數句交談下來,火王的身體便猛的一沉,再也支持不住,重重的墜倒在地。

“他這條傷口必須馬上縫合,不然他肯定會死去。”

在池小夜和火王對話時,林夕就一直在觀察著這**蠻修行者的傷勢,此刻和池小夜搶到倒下的火王身前,他便馬上轉頭對著池小夜說道。

火王的身上有六七條傷口,但方才在他奔跑過來之時,林夕就已經看清楚了,對於這**蠻修行者而言,致命的只有這一條橫貫胸口的恐怖傷口。

這條傷口的血肉徹底翻捲著,而且還在不斷流血。

哪怕是身體機能再過強大,修為再高的修行者,血止不住,流多了也是會死的。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這條傷口太深,以至於胸膛內的臟器都相當於暴露在空氣之中,時間一長,這些內臟都會遭受致命的損傷。

“你能縫合他這傷口麼?”池小夜的臉色極其的蒼白,語氣顫抖的快速說道。

“我帶了個邊軍的急救包,有用於縫合傷口的羊腸線和一些止血藥,但是我沒有可以刺穿他血肉的鋼針…那鋼針在進入大磁澤之前被我丟掉了。”林夕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變得平靜,以便想想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池小夜的身體都微微的震顫了起來,她身上所有金屬的東西也都留在了大磁澤之外,而且她十分清楚火王的血肉比起一般的修行者都要堅韌許多倍,在這幾乎寸草不生的大磁澤之中,一時到哪裡去找可以刺穿火王血肉的尖鋭之物?而且凰火笑已經卸甲走入大磁澤,她和林夕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解救火王。

林夕的心也微冷,他的雙手已經用力的按在了傷口的兩側,但是這種壓迫止血法卻是也沒有辦法令這麼大的傷口不流血。

就在此時,已然無力的躺倒在地的火王突然右手微抬。

林夕霍然一驚。

火王的右手上出現了一團血樣的火焰。

他的右手握著一小團土。

然後這一小團土幾乎瞬間被燒得結晶,硬化,變成了一團通紅的陶瓷。

“你堅持住!”

林夕瞬間明白了,他馬上從地上摳出了一塊泥土,以最快的速度將泥土揉捏成了針狀,在尾部用頭髮刺入,擴了個細孔,然後將這根土針放入了火王的手中。

火王的身體驟然放鬆了一些,一股最後的力量從他的體內化生,湧入了他的右手,一團血紅的火焰極其柔和的將這根針包裹住,一股股磅礡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壓到這根針上。

這根針的體積幾乎瞬間縮小了一倍,但通體卻是都變成了晶質。

火焰很快消失,這根通紅的針冷卻下來,表面和空氣接觸,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紋。然而這裂紋也只是存在於表面,就如一些瓷器釉質的自然裂化。

林夕捏住了這根由滾燙慢慢變得溫熱的針,因為是第一次幫人縫合這麼恐怖的傷口,看著紅白翻轉的血肉,他的手也不自覺的微微有些顫抖。

“和我說些什麼話,分散一些我的注意力…這根針雖然很堅硬,但是也很脆…如果我的手有些抖,有些失誤,這根針便有可能折斷。”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穿線,同時對著池小夜認真的說道。

“我來自綠野城…我們的城池全部都是用活的樹木建造的…我們那裡沒有戰爭…樹木結出的瓜果也讓我們有足夠的食物…”

“我們知道一些猛獸的習性,所以我們能夠和一些猛獸做朋友。”

“我們在泥湖後面的一個峽谷地穴裡畜養了很多藍色的鳳尾蝶,我到了那裡,只要打開地穴,這些鳳尾蝶就會飛向大荒澤的四面八方…所有穴蠻戰士看到了,就會知道我已經脫險,便都會回家…往大荒澤的深處撤。”

“大荒澤的冬天十分寒冷,大多數植物都會死去…一般可以提供食物的樹木,在大荒澤裡也不能移植存活。我也還沒有想到辦法幫他們創造更多的食糧。”

“……”

池小夜慢慢的講述著,林夕聽著,他手中的針線穿過血肉,一點點的將火王胸口上這道恐怖的傷口縫合起來。

火王沒有陷入昏迷,但是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池小夜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想要分擔他的一些痛苦。

針線終於將他胸口這道傷口全部縫合,雖然蔓延整個胸部的黑色針腳看上去依舊是那麼恐怖,但等林夕敷上藥物之後,卻終究止住了流血。

直到此時,火王才對著林夕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晦澀難明的聲音。

“他對你說謝謝。”

池小夜心中的一塊大石放下,一時也有些手足痠軟,她坐在火王的身旁,對著林夕說道。

“不客氣。”林夕呼出了一口氣,微笑著站了起來。

他看到,凰火笑在灰黑色的土地上快速的穿行著,朝著他所在的這座土山逼近。

火王又發出了一連串晦澀難明的聲音。

池小夜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尊重火王,對著林夕說出了火王的原話:“火王說,雖然你救了他,但他還是懷疑你能射中這名修行者…他說這名修行者非常厲害,而且和他交手之時都隱藏了些實力。”

聽到池小夜這樣的話,林夕微微的一笑,道:“你幫我告訴火王…我肯定能射中這人。他現在懷疑我…但我射中之後,就請他今後都不要懷疑我。”

池小夜點了點頭,慢慢的將林夕的原話轉述給火王。

林夕也不再說話,他看著移動速度十分驚人的凰火笑,再次抖開了無數肉眼難見的透明絲縷,然後他抬起了弓。

他眼前的世界裡,便只剩下了凰火笑快速移動的身影,和一條從他所在的方位,連通到凰火笑位置的光路。

就在林夕抬弓的這一瞬間,凰火笑的心有所感。

他的跑動路線不再是直線,而是毫無規律的左右跳躍前行。

他的每一步也不向方才那樣一踐踏地面就是躍出七八米的距離,而是每一步兩三米,以更快的節奏前行,這樣一來,即便是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都能最快的做好閃避動作。

“就是這裡了….”

林夕沒有遲疑,就在凰火笑接近山腳的瞬間,他拍碎了身旁的一根泥柱,行雲流水般的拈出藍汪汪的箭矢,開弓、控弦、施射。

“嗡!”的一聲空氣震鳴。

藍色的箭矢瞬間消失在他的面前。

凰火笑驟然抬頭,瞳孔瞬間收縮。

林夕的箭矢已經完全消失了,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個以驚人速度砸落下來的灰黑色巨大塵球,這個灰黑色塵球的直徑,至少有五六米。

“轟!”

他腳下的地面瞬間被他踩得崩裂,他的整個人如一柄飛劍般橫空飛了出去。

“轟!”

幾乎同時,塵團在他附近數米處重重砸落。

強大的衝擊力引起的大風竟使得他的耳邊都是劇烈的呼嘯之聲,一些略微粗大的塵粒濺射到他的臉上,甚至都刮出了微微的血痕。

沒有射中!

池小夜的面色驟然變得雪白。

雖然這個塵團幾乎已經挨到了凰火笑的邊,但是沒有射中就是沒有射中。

然而林夕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的動容,自從他有足夠的時間等到腦海中的那“青色輪盤”回覆,又見到只有凰火笑一個人進來,他便知道自己已經無論如何不可能失手,甚至已經用不到別的箭矢。

於是此刻他只是直接在心中喊了聲“回去!”

時間回到十幾個呼吸之前。

林夕給了自己足夠的時間回想方才箭矢和凰火笑身體的所有軌跡,他在心中極其精準的計算著時間,然後抬起了弓。

凰火笑驟然抬起了頭。

然後他發現自己根本來不及閃避,龐大的灰黑色塵球,直接如隕石一般,壓到了他的身上。

他只來得及雙手遮擋在面目之前,竭盡全力的往前推出,體內的力量拚命的由他的雙手湧出。

一聲轟鳴之間,灰黑色塵球震散,形成了無數條黑色的線條,往後方濺射而出。

凰火笑的整個身體也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往後倒飛而出。

而幾乎就在他雙腳離地的瞬間,他的感知之中,出現了一支箭矢。

他的雙手往下捉去,然而卻根本不可能跟得上這支箭矢的速度。

“噗!”

箭矢完全洞穿了他的胸口,帶著一條血浪從他的背後飛出,飛行了數十米,便又有無數的塵埃吸附上去,最終變成一團黑球,重重掉落在地。

在變成黑團的箭矢落地的瞬間,凰火笑也頽然的跪倒在地。

池小夜和火王的嘴都張開了,一時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們都沒有想到,林夕竟然真的射中,而且只發一箭,便將這名強大的修行者射中倒地。

“恩?”

就在此時,林夕卻是微微的蹙起了眉頭,再次抬起了手中的神梨木弓。

原本已經頽然坐倒在地的凰火笑,竟然又站了起來,一步步的朝著這土山山頂前行。

但林夕抬起了手中的弓之後,卻沒有再次施射。

因為凰火笑走得十分緩慢,鮮血不斷的從他的胸口湧出….他的身體,已然支持不住了,他已然不可能對林夕等人造成什麼威脅,只是因為一種強大的意念,支持著他一步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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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五章 飛越荒澤的藍蝶

林夕此時可以輕易的射中凰火笑,然而不知為何,他卻是沒有動手,反而微微嘆息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神梨長弓。

凰火笑的臉上沒有什麼殺意,唯有一絲莫名的苦澀。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在距離林夕還有近百步之時,他的身體再次倒下,再也無法起身。

林夕聽到風中有模糊不清的聲音,他以為凰火笑這名大莽修行者有最後的話要說,他便極其謹慎的往下慢慢走去。

等走到距離凰火笑十幾步時,他看到凰火笑已經陷入昏迷,而那原先模糊不清的聲音,便只有兩個字:“回家…”

林夕的神色略微有些動容。

他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事…他想到了鹿林鎮,又想到了在這裡犧牲的雲秦軍人,他們最後想著的,恐怕也是自己許久沒有見到的家鄉。

這名身在雲秦的大莽修行者,他的家鄉是什麼樣的?

林夕看著凰火笑,他明白了支持著他最後往上走出那麼多步的,只是對於回到故土的渴望。

林夕沉默著,猶豫了片刻,聽著凰火笑無意識吐出的那回家的聲音,他卻是再次微微的嘆息了一聲,然後將那枚瓷針取了出來。

他走到了凰火笑的身邊,開始縫合凰火笑前胸和背後的傷口。

將傷口全部縫合起來,上好了止血藥物之後,林夕站了起來,看著依舊陷入深沉昏迷著的凰火笑,認真的低語了一聲,“如果你還能活著…那就回家吧,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他說著這句話,腳尖也在地上划動著,將這一句話也留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或許在有些人看來很傻,他也不知道凰火笑這樣沉重的傷勢,還能不能活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做完這件事,他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放鬆。

他沒有再看凰火笑,轉身走回了池小夜和火王的身邊,有些略微感嘆的輕聲道:“應該都結束了。”

雲秦龍蛇邊軍大多都朝著旅人芋林的方位在集結,等到雲秦軍方發現池小夜並不在那片區域中時,大雨已經席捲了大荒澤的大部分區域。

凰火笑已是大國師級的修行者,雲秦龍蛇邊軍中僅有的數名聖師階的大修行者都不可能是大莽人,那名煉獄山聖師也絶無可能再有比凰火笑修為和身份更高的接應者。

像他和狄愁飛這種級別的人物想要殺他,也決計不可能讓雲秦軍方知道。

所以到了這麼深入大荒澤的區域,凰火笑和狄愁飛便應該是追殺他的最後對手。

所以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這龍蛇邊關自今年春起就開始謀劃的這一戰,也應該結束了。

……

林夕攙扶著池小夜、背著火王,又開始了跋涉。

吉祥不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去哪裡,但跟著林夕,它卻感到安定。

只是很快,它感覺自己的肚子又有點餓了,想到林夕的身上此刻似乎也沒有什麼吃的,想到方才閉上眼睛,和林夕一樣從周圍的天地裡面汲取一些東西之時,渾身會暖洋洋的比較舒服,也會暫時忘卻饑餓,它便馬上閉上了眼睛,開始嘗試那麼做。

很快,絲絲的看不見的天地元氣開始匯入它的體內。

林夕的修為還無法感知到這種細微的元氣流動,但他背著的火王卻是感覺得到,於是這名穴蠻修行者怔了許久,用晦澀難明的聲音讚歎了一句。

“火王說你這頭狐貓很了不起。”池小夜對著林夕解釋道。

“當然,它是吉祥。”林夕笑了笑,驕傲的說了句廢話。

……

和林夕料想的一樣,在穿越了廣闊的大磁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任何修行者的身影。

等到視線之中再次遠遠的看到泥湖的影子,林夕就知道最後的目的地終於到了。

泥湖之後,有大片大片的土丘,長滿了各種各樣的刺木。

林夕攙扶著池小夜,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土丘,然後順著一條幽暗的土洞,走入了一個土丘,然後他又看到了之前沒有見過的瑰麗景象。

一條條巨大的根系從洞頂垂落下來,就像一顆顆倒生著的樹。

這些根繫上面,重重疊疊,全部掛滿了深藍色的蝴蝶,不知道有數十數百萬之多,就像這洞中長滿了一株株巨大的藍色花樹。

所有這些深藍色的蝴蝶翅膀微濕微皺,似乎在沉睡。

吉祥也感受到了無數弱小的氣息,驚訝的從林夕的懷中醒了過來,然後它也看得呆住了,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如此的好看,怎麼會如此的多。

池小夜的綠瞳中有晶瑩的淚珠湧了出來。

她想到了那些在大戰中死去的穴蠻戰士,想到了那些用死逼著她一個人逃的穴蠻,想到了那個喊她姐姐,喜歡遊歷,來到了大荒澤,卻被狄愁飛的大軍毫不留情的殺死的小女孩。

那個同樣綠瞳的小女孩很喜歡蝴蝶。

所以她在這裡蓄養了這些蝴蝶,原本是想殺死狄愁飛,大戰勝利之後,將這些蝴蝶全部放出,讓這些蝴蝶飛向四面八方,飛向大荒澤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云秦的強大卻是遠超出了她的想像,此刻,她必須讓這些蝴蝶,來拯救那些依舊不惜為她而死的穴蠻的生命。

她無聲的哭泣著,拉動了數根連在洞洞的繩索。

大塊大塊的泥土崩落了下來,形成了幾個連通到外面天空的孔洞。

新鮮的空氣和微弱的陽光透入了下來,所有這些沉睡般的蝴蝶開始驚醒,它們的美麗的蝶翼開始伸展開來,飛向了上空落下的光柱,然後慢慢的形成了一條條藍色的美麗洪流,從這個土丘中飛了出去。

無數的深藍色美麗蝴蝶,迎接自己的新生,飛向大荒澤的四面八方。

……

一支渾身黑甲的雲秦軍隊在一片土坡上嚴陣以待著。

為首的一名雲秦將領身穿著一件青狼重甲,身軀顯得特別的森冷和龐大。

他的身後,六百餘名雲秦軍人手中所有的兵刃都已出鞘,他們的視線之中,有許多穴蠻戰士正在逼近。

這是一支帶著不少嗜血巨鰐的穴蠻大隊,人數在一百七十名以上。

雙方都十分清楚,在這樣的人數比例的情況下,對於雙方而言都是勢均力敵的慘烈死戰,無論最後哪一方獲勝,恐怕都不會有多少人活著。

所以無論是坡上沉冷如鐵的雲秦軍人,還是不斷逼近的穴蠻戰士,雙方的呼吸都已是異常的灼熱。

為首的雲秦將領苦澀的吞了口口水,他自知在必須身先士卒的情形下,這一戰下來,他恐怕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他知道對於自己而言無法選擇,所以看著這些逼近的穴蠻戰士,他再次大喝了一聲,“為了雲秦!為了榮光!”

“為了雲秦,為了榮光!”

他身後所有的雲秦軍人也都發出了悲壯莫名的吼聲,然而在這一刻,這名準備慷慨赴死的雲秦將領的腦海中,也閃現出了自己妻子和父母的面容。

“怎麼回事?”

然而就在此時,這支散發著說不出慷慨壯烈的軍隊,卻是出現了莫名的無聲騷動。

因為就在此時,他們所有人看到,原本在決然的挺近著的穴蠻大隊突然停了下來。

所有的穴蠻都似乎在聆聽著什麼聲音一樣,抬頭看著天空,然後這些穴蠻都轉過了身,開始離開。

身穿青狼重甲的雲秦將領愕然。

他不知道是什麼導致了這樣的改變,天空中除了微弱的風聲之外,沒有其餘的聲音。

突然,他看到了一些藍色的影子。

他看到有美麗的藍色蝴蝶飛過。

有一隻藍色蝴蝶徐徐飛到他的身前,正好落在了他肩上的鎧甲上。

這名雲秦將領並不知道這些藍色蝴蝶意味著什麼,但他看著這只蝴蝶身上美麗的色彩,看著它安寧而靜謐的停留在自己的鎧甲上,看著那些退卻無蹤的穴蠻戰士,他的雙眼,卻莫名的熱淚盈眶。

他身後許多蒙著黑巾的雲秦軍人,也是不自覺的熱淚盈眶。

……

兩名雲秦偵察軍士靜靜的潛伏在荒草之間,有一隻翩翩飛舞的藍色蝴蝶,落到了他們手持的黃銅鷹眼上。

他們的視線中,遠處的一支原本朝著旅人芋林方位前行的,足有五六百名穴蠻戰士的穴蠻大隊,卻是轉變了方向,開始朝著大荒澤的深處撤退。

在另外的某處地方。

一支雲秦軍隊正和穴蠻戰士在廝殺著。

一柄黑色的長劍在空中划過,帶出了一條血水的同時,正好將飛過的一隻藍色蝴蝶斬成了兩片。

然後這片殺聲震天的戰場很快變得安靜了,所有的穴蠻如潮水一般的退卻,只剩下近百名劇烈喘息,渾身披血的雲秦軍士。

與此同時,在另外的一處,有一支全部身穿著重鎧的雲秦軍隊正潛伏在一片谷地之中,如狼的目光盯著遠處荒草的一些異動。只要那些穴蠻再走近一些,這支戰力驚人的雲秦重鎧軍就會衝上去,將他們絞成碎片,然而就在此時,他們發現,那些穴蠻不再前行,而是快速的退卻。

一道道傳遞軍情的烽火在大荒澤上燃起,所有傳遞的消息都是一致的…所有的穴蠻正在退去,朝著大荒澤的深處退去。

一隻藍色的蝴蝶,飛過了重重的荒澤,落入了龍蛇山脈之中,落在了一座塔樓上,一名持戈守衛的雲秦軍士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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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五十六章 從今以後,再見依舊是敵人

池小夜和林夕走出了洞窟,看著藍色鳳尾蝶飛向大荒澤的四面八方。

這感覺美麗而靜謐,尤其林夕想到那些戰場會因這些藍色鳳尾蝶的出現而變得平靜安寧,他的心中便也多了一分說不出的感動。

所有的藍色蝴蝶慢慢消失在了林夕的視線之中。

東方更深處的大荒澤中,慢慢傳來了重物快速踐踏土地的聲音。

爬上一處高的土丘,林夕看到,有一列巨蜥正從遙遠的水澤之中出現,朝著他和池小夜所在的這片丘陵地帶趕來。

這一列背上置著巨大藤鞍,騎坐著穴蠻戰士的巨蜥,至少有百頭之多。

“想不到你們還擁有這麼多的巨蜥騎乘。”林夕看著這魔幻史詩般的景象,轉頭對著池小夜和火王,感嘆的說道。他很清楚這每一頭巨蜥騎乘的戰力,這樣百頭巨蜥騎乘同時踏入戰場的話,將會是一股可怕的戰力,足以摧毀雲秦一個編隊的重鎧軍團。

池小夜疲憊的坐在了地上,絲毫不掩飾此時的脆弱,她慢慢的說道:“我也準備了很久…。”

“如果…我是說如果…”林夕看著池小夜,認真的問道:“如果我們沒有能夠逃出來,你死在了這裡,你們大荒澤之後會有修行者過來幫你報仇麼?”

池小夜點了點頭,“會有的。”

“你們還有很大的力量,只要有你們這樣的修行者在,他們穴蠻的改變就不會停止。”林夕也點了點頭,微仰頭看著這片擁有獨特鉛雲,不像真實的天地,“所以我更堅信,這樣的戰爭持續下去,對雲秦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今年冬之前,這裡不會再有征戰…但至明年冬,我們不會有足夠的食糧。”

林夕明白池小夜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認真道:“還有近一年半的時間,我會儘量讓這裡有所改變。”

“只要有機會,我會幫你殺死狄愁飛。”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接著說道:“至於這世代交戰之仇...雖無可化解,但我總覺得,讓更多人活著,總比讓更多人死去更為重要。”

池小夜沉默了許久,然後她掏出了一個木瓶,遞給了林夕。

“這是什麼?”林夕眉頭微挑,問道。

這個木瓶他從池小夜的身上搜出過,知道里面是一些植物的種子。後來因和池小夜的聯手,便還給了她,也並沒有問池小夜有關的用途。

“你們的人肯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池小夜並沒有直接回答林夕的問題,而是有些微冷的慢慢說道:“你回去之後,很難過得了關…你們雲秦軍方這麼想要圍殺我,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這巨蜥騎乘的秘密。”

“巨蜥騎乘的數量要是一多,無論是在這大荒澤之中,還是在別的地方,都會是恐怖的戰力。”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你已經知道了巨蜥騎乘如何潛行於地下,如何御使巨甲蟲的秘密…再知道這如何御使巨蜥的秘密,想必你們雲秦軍方絶對不會再說你是叛徒…你可以說我已經被你殺死,因為除了我,沒有人能證明你說的是假的。”

林夕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手中的木瓶,“你的意思是說,如何御使巨蜥,和這瓶中的種子有關?”

“我看你們雲秦的修行者,對於一些植物的藥性,瞭解的比我們還多,但我們對於這些巨獸生靈,卻是瞭解得比你們多得多。”池小夜略微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道:“所有的獸類,都會有一些獨特的習性,甚至有一些特別的癖好。這瓶子裡的種子是法精藤的種子,這種兇殘的巨蜥對於法精藤的葉子和花朵有獨特的癖好,只要喂取它一些法精藤的葉子或是花朵,便可使得它對你溫順,然後便可通過慢慢給它一點好處的手段,訓練它做事情,給予一些法精藤的葉子或是花朵作為獎勵。這種手段也應該是你們雲秦馴獸師最為常用的手段,根本不難。”

“所以就如同那巨甲蟲的秘密只是在其出身的甲殼,而這能否馴服巨蜥成為巨蜥騎乘的秘密,只在這法精藤。”林夕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喜,眉頭卻是反而更深的皺了起來,看著池小夜:“你將這種秘密都告訴我,讓雲秦軍方知曉…你不怕雲秦軍方的巨蜥騎乘大軍大舉侵入大荒澤?”

池小夜搖了搖頭,道:“即便他們知道這個秘密,也不可能擁有成建制的巨蜥大軍。這種法精藤生長十分緩慢,二三十年之內根本長不到多高大,長不出多少片葉子。我說過我準備了很久…自今年春以來,我就一直在竭盡全力,讓我種植的一些法精藤長大。”

林夕頓時想到了池小夜獨有的能力,眉頭霍然鬆開:“也就是說…唯有像你這樣的修行者,才能讓法精藤長出許多葉子。”

池小夜沉冷的點了點頭,道:“是的,唯有擁有法精藤種子,再加上我這樣的修行者效力,才有可能擁有大數量的巨蜥騎乘。然而就算雲秦軍方抓到像我這樣的修行者,我們也絶不可能為雲秦軍方效力。”

林夕不加掩飾的微微苦笑。

有時候所謂的秘密就是這樣…當你拚命想得到一件東西,付出了許多,真正得到了,卻常常會發現,這秘密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

……

大隊的巨蜥騎乘越來越近,上面乘坐著的一名**蠻騎士終於看清了林夕的存在,頓時一聲聲極其劇烈和極不友善的厲嘯聲紛紛響起。

一直安靜的坐著,聽著林夕和池小夜談話的火王發出了晦澀難明的呼喝聲,這些巨蜥騎乘上的穴蠻戰士的厲嘯聲才漸止。

“我也應該走了。”

林夕知道到了該道別的時候,他想到從今天過後,即便再見,恐怕也難以有這樣平靜對話的時候,於是他忍不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火王慢慢的站了起來。

這名身形並不顯得高大,然而力量卻十分恐怖的穴蠻修行者意味難名的看著林夕,又開始說話。

“他說我們要送你一頭最強壯的巨蜥騎乘,讓你帶上少量法精藤的葉子,好讓你安全的回去,並讓他們看看法精藤的葉子對於巨蜥的作用。”池小夜站在火王身旁,攙扶住這名傷重得近乎無法站立的強大修行者,對著林夕翻譯道。

林夕微微一怔,對著火王和池小夜行了一禮,認真致謝。

“如果一年半以後,我有能力可以令你們度過嚴冬…我的人,憑什麼來見你們?”

認真致謝過後,林夕想了想,看著池小夜和火王問道。

所有的巨蜥騎乘已經聚集在坡下,轟鳴般的巨蜥喘氣呼聲響成一片,池小夜看著所有在巨蜥上興奮不已,對著自己行禮的穴蠻騎士,眼眶微濕,輕聲道:“光是可以讓我們捱過嚴冬是不夠的…還必須你們雲秦不一直的深入。”

“我知道。”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兩年的時間,未必可以…但今後,或許會有這樣的機會。”

池小夜看著林夕,將自己身上一直籠著的綠色袍子解了下來,遞給了他。

……

一頭最為強壯和高大的墨綠色巨蜥牽引到了林夕的身前。

讓林夕親手給這頭綠蜥喂了兩片唯有榆樹葉般大小的法精藤葉之後,這頭已然馴服墨綠色的巨蜥面對林夕的指揮便已言聽計從。

御使這巨蜥的手勢也十分簡單。

林夕坐到了巨蜥背上的藤座上,和池小夜、火王做最後道別。

火王看著林夕,又開始說話。

池小夜同時說著,轉述著火王的意思:“從今天開始,我們依舊是敵人。”

林夕點頭,“是的,我們是敵人。”

“但你是值得信任的敵人。”

因這句話,林夕愣了許久。

然後他在高大的巨蜥背上認真躬身行禮,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會讓你們一直信任…尤其是火王你…你不要忘記,我們打過賭,我從射出那箭開始,今後你必須相信我。”

火王沒有說話,池小夜也沒有再說話。

兩人並肩看著林夕離開。

林夕朝著兩人揮了揮手,巨蜥奔下了山丘。

這一名雲秦的少年修行者,消失在巨蜥身後帶出的濃濃塵煙之中,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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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一章 何以心安

馬車和商船,是這個世上最常見的交通工具。

在清晨來臨的光亮裡,雲秦帝國東部的重要行省山魯行省的省城大濟城的入城關卡前,一片喧雜,無數商隊等待入城。

有一列“大德祥”的車隊規矩的排著隊。

中間一輛普通的馬車裡,陳妃蓉睜開眼睛,打開了車簾,朝著大濟城裡望去。

大德祥的車隊開始通卡。

城防守衛與戶司通商開始按例查檢商隊人員及按商隊交單查檢有無違禁貨物。

數名城防軍士手持通印全國的通緝圖錄,認真比對通卡人員的面目,這種例行查檢任何人不得違例,做不得矜持,陳妃蓉的車廂車簾也被打開了。

聽到馬車旁立著的丫環通報陳妃蓉的姓名,戶籍以及身份之後,這幾名城防軍士沒有發覺任何的不妥,只是一時震驚於新近極有聲名的大德祥商號的大掌櫃,竟是這樣一名美艷的女子。

車簾放下,大德祥的車隊開始入城。

許多準備接貨的商舖掌櫃,以及準備要和大德祥談一些合作事宜的商號人員已經早早的在城門入口處不遠等著。一見到掛著大德祥標記的馬車隊入城,頓時許多百納的布鞋底敲擊在了城中平坦的石路上。

一時間,許多已然通卡及許多尚未通卡的商行車隊之中,頓時投來無數欽佩羨慕的眼神。

對於大德祥而言,今日是個十分重要的日子。

大濟城是雲秦帝國東部最繁華,最重要的商城,亦是整個雲秦帝國東部最為重要的交易集散地。任何一家商行的貨物能夠在大濟城大量鋪開,能夠得到大濟城認可,便代表著可以在整個雲秦帝國東部所有行省鋪開,代表著這家商行正式跨出了在一陵一省之內兜著的小家子氣。

現在通卡的,帶有大量貨物的其它商行,大多都是經過了十餘年,甚至數十年的經營才做到這一步,但是這些商行的掌櫃,一些無比精明的生意人,卻似乎只是一夜睡醒了之後,就發現一個叫大德祥的商號的貨物已經遍佈大街小巷。

早在許多日前,所有這些有能力在大濟城大量鋪貨的商行,以及一些大的錢莊,就已經知道大德祥進入大濟城已經是遲早的事。

因為帶著大德祥徽號的許多貨物,甚至已經到了中州的皇城。

大濟城的許多鋪子裡面出售的東西,本身就已經是從別地購來轉賣的大德祥的東西。

一切早已齊備,只是大德祥自身的車隊運力未至,還沒有時間和一些商行談直供及合作而已。以大德祥前些時日面對一些商行的模仿、價格戰時體現出來的能力,以及各大商行驟然發現大德祥獨有,而且連產地都已經被大德祥壟斷的金柚蜜茶生意,絶大多數商行都心知肚明,雖然大德祥現在的財力對於雲秦無數大商行而言還屬於蹣跚學步的孩童,但只要大德祥自身的決策不出根本性的錯誤,要是再來一些旁人想不到的點子,那大德祥的發展,真是無法估量。

事實上大德祥因為自己在外並沒有什麼鋪子,所以貨物用不著自己交付,車隊正式進入大濟城並非是要交付貨物,而是要讓商行辛苦了許多年的老人看到如今的成績,以及最重要的還是要和一些大商行談一些合作的生意。

陳妃蓉在大德祥只是要替林夕看著,以及等待林夕今後會有的一些動作。現在一切接洽失意都有刑德榮和刑天養安排妥貼,所以在這個車隊繁忙起來之時,她這輛馬車卻是悄然脫離了車隊,由大德祥的夥計先行趕往大濟城中一家早已定好的上佳客棧。

陳妃蓉再次掀開了車簾,她遠遠的望向了城中的東首。

在她此刻還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座有著幾口天然泉水的大宅子,大宅子的一個院落裡還有柏、柿、桐、椿四株古木,寓意著百市同春。

“我回來了。”

陳妃蓉看著那座她此刻還看不見的大宅的方向,輕嘆了一口氣。

換了別人,二十多年後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想到因這裡而起的一些悲慘遭遇,應該難免會落淚。

然而她在這二十多年之中的淚早已流光,她的心比這世間絶大多數男子還要堅硬。

此刻她只是感到快樂,感到對林夕的佩服,因為她已經踏出了她的回家之路的第一步,而她沒有想到,大德祥會做得如此出色,她這第一步會走得如此之快。

“你千萬千萬不要在龍蛇邊關死去…不然我會真的很傷心,還有…我在等著你的下一個消息。”

她放下了車簾,在心中輕聲的對著林夕說道。

……

……

唐藏,流沙城南麓。

一大片白色穹頂的營帳之中,有一個莊園。

莊園的一間靜室之中,一個精緻的獅口黃銅火爐上擱著一個大土甕,甕頭裡面是香氣四溢的乳白色湯汁。一些珍稀的菌菇在沸騰的湯汁中時隱時現。

蕭湘就拿著一雙鐵著,坐在這個大土甕前,等著侍女端上大盆大盆切好的雪駝肉片。

他是現今唐藏皇帝的皇叔,整個唐藏,唯有他能將宅院建立在大軍的軍營之中,令唐藏戰力最強的兩支軍隊為自己的宅院守衛。

在十年之前,這種普通的食補對於他的修為而言,效果已經微乎其微,然而坐擁榮華的他自然不可能放棄這種享受美食的滋味。

他日啖肉數十斤,可夜御|數女,妻妾成群,雖年過六十,但依舊滿面紅光,面目只得四十如許,他眼中的威嚴自然深重如海,人世間的這種威嚴大多源於兩點,一是權勢,一是野心,而這兩者偏偏都是一體同生,相依相存的東西。

他正對著的虛掩的大門動了動,似是平時幫他端盆的侍女要啟門而進,然而他並未聽到應有的叩門請安聲,而是聽到了放佛木門腐朽般的吱呀聲。

楠木所制的厚門如陡然歷經了千年的歲月,陡然無聲的化成無數碎屑,在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中飛散。

“你這麼可能在這裡!”

這名不可一世,因唐藏皇太后殯天而權勢更是膨脹的真正梟雄的身體陡然僵硬,看著摧毀了他面前大門的人,他平靜的面目瞬間變得極其的冷酷,眼眸中甚至出現了兩點血光。“你應該已經去荒漠裡等死的!”

“你不是人,我怎麼能容你活在這世上?”

身穿一身素衣的谷心音漠然的看著這名身穿土黃色錦袍,坐在黃玉寶座上的威嚴而強大的冷厲男子,道:“不殺死你,我怎能安心回家?”

“我不是人?”

蕭湘站了起來,冷笑了起來:“若不是你這雲秦潛隱勾引我女兒,我又怎麼可能親手殺死我女兒?”

“你錯了。”谷心音看著蕭湘,道:“我早就告訴過她我的身份,她選擇和我一起走。而且你也不用想用她來擾亂我的心神,你提及她,只會讓我的魂力流淌得更快,讓你死前多受更多的苦。”

“你殺得了我麼?之前你殺了不了我,過了這麼多年在水牢之中不見天日的生活,你還能殺得了我?”

蕭湘冷冷的看著谷心音,道:“雖然小皇帝藉故調走了我的神像軍,但你應該明白,我還有神駝軍,還有神像軍中那些真正的高手都留在我的身邊,我只是要給你和我對話的時間,此刻只要我讓他們進來,他們就會進來。”

“他們會進來,但干擾不了我和你。”谷心音冷漠的看著蕭湘,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之所以這麼晚來殺你,正是因為我需要好好的調養,確保我能殺死你,確保你在這裡…還有,我和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了太久,所以我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好好的看看你,不讓這種時候消失在一瞬間。”

蕭湘目光驟冷,他抬起頭來,似乎知道他此刻想見,要了卻他的疑惑,或者也是為了讓谷心音有最後好好看看他的時間,一名身穿白色僧袍的光頭小僧橫移了數步,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對著他合什行了一禮,不好意思的說道:“不是他一個人…還有我。”

“般若寺世代受我朝供奉!我乃先皇之弟,當今唐藏皇叔,你身為般若寺僧,竟助外敵殺我?”蕭湘面容再次冷厲數分,厲聲喝道,他的心中,卻是開始真正的寒冷了起來。

雲海小和尚不怒不喜,純真道:“先生你的話比谷先生的一些話還莫名其妙…我們般若寺又沒有讓你們供奉…我們般若寺又不是你們唐藏…什麼裡外?”

蕭湘莫名一滯,和眼前這名般若寺的小僧他根本無從,也無法講道理,於是他沉聲道:“你在皇宮之中,我不與你和小皇帝為難,現在你出了皇宮,無人護著小皇帝,你來殺我,我現在發出令來,隨時可以殺死小皇帝。”

雲海小和尚眯眼一笑,道:“我師兄早已交待我,讓我在你死之前,寸步不離鳳軒,我要來這裡,自然只有把他也帶到這裡。”

蕭湘的瞳孔再次收縮了起來。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走到了雲海的身旁,然後看著他,道:“當面說要殺朕,給朕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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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二章 那一名內相系學生

“想不到連你都在。”

蕭湘自然不可能向著鳳軒皇帝跪下,在他看來,若不是需要顧及般若寺的態度,那這名唐藏皇帝也只不過是可以隨手扳倒的傀儡。

他只是沒有想到一些安排好的事情竟會起這麼大的波折,而且這麼快就走到最終決裂的時候。

於是他的神情也變得徹底的冷漠起來,“你好膽量,敢想著殺你親叔,但你身邊所有的人加起來,也只有這兩個人能對我有威脅,而且你也應該明白,我不殺你,並不是顧忌你,而只是顧忌這個小和尚的身份,現在你們來殺我,我便不得不殺死你們,只可惜你太幼稚,你真以為憑著這兩個人,便能殺死我?”

“我倒是只想知道,你們三個人是如何能走進我這裡…我想你們最好還是告訴我,以免我到清洗時,殺死太多的人。”

多嘴的雲海小和尚似乎想要說話,然而谷心音的眉梢卻是挑了起來,平靜道:“這個問題,我會留到你聽見自己死去的聲音時,才會告訴你答案。”

蕭湘曬然一笑,道:“那看看今日誰會死。”

“死”字一出口,他的雙手落在了他身前的青銅火爐和滾燙的土鉢上。

他雙手之間噴出的磅礡氣息瞬間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頭龐大的白色神像,碎裂的青銅火爐和土鉢,以及每一縷火焰,每一條乳白色的湯汁,都如同成了這頭龐大白色神像的骨骼。

在他身前無盡元氣和力量化成神像之時,谷心音只是微微仰首望天。

這間靜室的屋頂上,好像響起了輕微的淅瀝雨聲,然後一道明黃色的劍光刺破了屋頂,如閃電般垂落。

便在此時,一名身穿黃色長衫的中年儒雅男子凌空走來,跨過了外院圍牆。

也在此時,一名臉上和身上都是紋滿了各種意義難名的花紋,身穿一件色彩極其斑斕的老巫師,輕輕的推開了外院的院門。

蕭湘、谷心音、凌空步來的黃衫儒雅男子、身上佈滿紋身的老巫師,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形成了莫大的威嚴,使得整個這棟院子都些微的震顫了起來。

然而還有一柄藍色的小劍,翩翩從院外不知何條小徑上飛出,比黃衫儒雅男子和巫師更快的接近谷心音和蕭湘所在的靜室。

因為這一切都在同時發生,且磅礡的氣息使得聲音都似乎傳不出去,所以一時間竟給人無比靜謐之感。

谷心音的明黃色劍光垂落,切入了白色神像的身體。

白色神像瞬間瓦解,所有白色的華光、青銅火爐的碎片、滾燙的土片和湯汁如撞上了一面無形的牆,沿著這一面無形的牆擴散開來。

靜室的所有窗戶膨脹,震裂,接著整棟靜室承受不住磅礡氣息的鼓脹,裂成了無數碎塊。

由院外飛來的藍色小劍直刺谷心音的後腦。

一身潔白僧衣的雲海小和尚也突然飛了起來。

他的左手搭在鳳軒皇帝的手上,連帶著鳳軒皇帝,兩個人好像失去了份量,渾身閃耀著古金色的光澤,宛如般若寺中的佛光,如穿越了時空的界限一般,出現在了藍色小劍的前方。他的右手捏出了一個法印,按向那柄飛劍,似是要將那柄飛劍捏在兩指之間。

藍色小劍陡然加速,如在空中發出嗤笑的聲音,爆開一團藍色的火焰,帶著聖師強大的自傲,直接擊刺於雲海的掌心。

雲海的掌心綻放出無數的光星,他身上的無數毛細孔,乃至七竅之中,都發出了奇異的轟鳴,如清晨中有無數鐘聲鳴起。

足以洞穿唐藏最厚鎧甲的藍色小劍,竟是無法洞穿這一個白衣小僧的掌心,被雲海的兩指捏住劍身,劇烈的震顫,發出陣陣哀鳴而一時不得脫。

……

華美的靜室變成了無數碎塊,在谷心音和蕭湘的身外墜落如雨。

谷心音無悲無喜的站著,外界的一切變得與他無關,即便是那個平時經常被他弄得愁眉苦臉的雲海小和尚在此刻展示出令世人驚駭的般若寺莫大神通,也未能令他的心中有絲毫波瀾,他的所有意念都化入了那一道明黃色的劍光之中,他便化成了那道劍光。

明黃色劍光到了蕭湘的身前。

蕭湘卻已然盤坐了下來。

他的身體懸浮在了離地三尺的空中,一面赤銅色的古圓鏡由他的手中飛出,環繞著他的身周高速旋轉。

“咄…”

只是一剎那,明黃色劍光已然和這面赤銅色圓鏡撞擊了無數次,飛劍刺殺到哪裡,這赤銅色圓鏡便阻擋到哪裡,因為速度太快,在一般人看來,蕭湘的身外便是突然多了一層赤銅色的寶光,瞬間展開無數的光星,因速度太快,這剎那間無數的撞擊,也都只發出了一聲聲音。

在這明黃色劍光剎那間無數次的斬殺之下,蕭湘威嚴深重如海的雙眸忽然佈滿了許多震裂的血絲,然而他的嘴角卻是蕩漾出一絲冷厲而得意的笑意:“谷心音,那麼多年的水牢…你變得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強,而我,也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弱,所以你注定殺不了我,注定不可能回到雲秦。”

就在他的聲音發出之時,那名推門而進的年老巫師也席地坐了下來。

他幽黑的雙瞳如同燃燒一般,發出了深綠色的火焰,他身上的所有紋身都亮了起來,如同一條條火焰在燃燒。

他的雙唇極劇烈的顫動著,隨著一聲聲尖利難聽的咒語如箭矢一般衝出,他身上的所有深綠色火焰形成了一只只綠色火焰烏鴉,瘋狂的朝著雲海和鳳軒皇帝湧去。

面對這些將周圍空氣全部排除出去,形成真空,令體內的空氣和魂力都要炸開的綠色火焰烏鴉,渾身金光燦爛的雲海只是清聲喝道:“邪魔、外道!”

聲音發出,他手中的藍色小劍終於一聲震鳴,倉皇的退出他的指掌,瞬間倒退出不知道多少步的距離。

與此同時,他的手指朝著席地而坐的巫師彈出,似彈出手指上的一片花瓣,一滴水珠。

然而他彈出的卻不是花瓣,不是水珠,而是數條藍色的劍光,數條佛光,瞬間刺碎了所有綠色火焰烏鴉,沖在年老巫師的身上。

年老巫師整個身體倒飛而出,撞在了牆上,嵌入了牆內,胸口數道深入肺腑的創口中鮮血噴湧,一縷縷的亂髮沾染著碎裂的石屑和塵土,看上去說不出的悽慘,他蒼老的雙目之中,儘是難以理解,不可置信的神色。

雲海擊來的藍色劍光,竟是和那名藍色小劍主人的力量完全一樣,竟似將那柄藍色小劍在他掌中衝擊,掙扎時迸發而出的所有力量全部納入了體內,然後於此刻匯聚著自己的力量打了過來,以至於他無法抵禦得住。

然而正是因為這名年老巫師對於那柄藍色小劍和藍色小劍的主人都十分熟悉,他才根本難以理解,以雲海的身體,怎麼可能組成牢籠,將這麼強大的力量硬生生的納於體內?

般若寺的強者,真的是強到連他這種人物都根本難以理解的程度?

除了谷心音和蕭湘之外,所有人都被白衣小僧雲海的般若寺神通所震撼,就連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都是震驚莫名,已經脫困的藍色小劍反而又不自覺倒退了數十步。

凌空越牆而來的黃衫儒雅男子也是震驚莫名,然而他十分清楚谷心音和這白衣小僧越非同常人,此刻便越等不得,於是他沒有絲毫的停留,在年老巫師倒飛而出之時,他就已經凌空而下,到了雲海的身前。

然後他也出劍。

他也是一名劍師,他手中握著的是一柄象牙小劍。

象牙小劍上震盪的氣息,甚至比藍色小劍還要強大,然而他這柄劍卻並沒有脫手飛出。

因為他從修劍以來,修行的始終是持劍之道,這種方式,無法使得他手中的劍有飛劍那麼迅疾,那麼凌動,但是出手一擊的威力,卻是更加強大。

他用他的諸多犧牲,以對戰和陷入陣中時身體更容易被敵手殺傷的可能,煉成了這樣的劍。

他就是唐藏的第一劍師韓胥子。

他手中光潔瑩潤的象牙小劍在空中帶出了無數明滅的光影,刺入了雲海的胸口,無盡的劍意和力量,朝著雲海的體內瘋狂的擴張。

……

就在唐藏第一劍師,也是唐藏權勢最滔天的皇叔蕭湘座下第一高手的手中劍刺入雲海胸口之時,谷心音已然出聲回應蕭湘:“這是她告訴我的…她是你的女兒,但她沒有告訴你,卻告訴了我。”

在他的第一個字出口之時,他的身體驟然一空。

他的身體外表全無異常,然而卻就是給人之中他身體之中瞬間空了許多的感覺。

幾乎同時,他那道明黃色的劍光,大放光芒,熾烈的劍光,如一團旭日在燃燒,恐怖的劍氣,令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和手持象牙小劍的韓胥子都徹底變了臉色。

明黃色的劍光瞬間變成了無數道,這已經是在場任何一名修行者的思緒都根本無法反應,根本看清的速度。

蕭湘甚至來不及恐懼和驚詫。

他身外那面古鏡還在高速旋轉著,形成的赤銅色光幕還牢牢的包裹在他的身外,但是無數明亮至極的明黃色劍光,卻是瞬間自由進出這赤銅色光幕,如數萬道明媚的光絲,普照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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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章 還會有人來

蕭湘來不及恐懼,來不及思考,這一剎那他只是覺得包裹沐浴他全身的這光明有些刺目,他的身體卻有些冰冷。

也在此時,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手中的象牙小劍刺入了雲海胸口三寸。

“非人…亦非人…”

雲海這個白衣小僧體內萬鐘齊鳴的聲音再次響起,隨著這句旁人無法理解的聲音,他口中噴出了一條淡金色的血液。

韓胥子的心中一聲淒厲的驚呼。

他感覺出來了雲海噴出的這一條血液中的力量…那凜冽而一往無前的劍意。

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面對自己的劍!

他的劍依舊在雲海的體內深入,他可以殺死雲海,他清楚了般若寺的人雖然有著莫大的神通,但終究也是人,而不是不可殺死的神佛,但他同時也十分清楚,他在殺死雲海的同時,也相當於在殺死自己。

雲海的身體在他眼前似乎全部化成了佛光,坦然的接受著這一切,然而他卻無法坦然的迎接自己的死亡,他的身體,被這一瞬間湧起的無盡恐懼所控制。

在以死對死的對決之前,他終於滿心畏懼,他收劍。

象牙小劍急劇的回收,阻擋在自己的身前。

“錚!”的一聲劇烈震鳴。

這柄帶著沛然莫御力量,似乎和他與周圍的天地元氣徹底凝結在一起的象牙小劍從他的手中被打飛了出去,他的身體也倒飛而出,被自己的劍氣割裂出無數細小的傷口。

谷心音已然轉身,掠向了院中一處。

雲海帶著鳳軒皇帝也飛掠了起來,掠向和谷心音相同的地方。

那處地方本來是這個院落中雨檐的盡頭,雨檐的集水槽會將雨水全部收集然後落到那裡,落到下方鏤空的石板上。

瞬間感知到谷心音和雲海的動作,外面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驟然明白這三人是如何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院中,又怎麼會直到此時,才發動了這樣的一場刺殺。

和他心神相通的藍色小劍急劇的嘯叫著,恐怖的元氣力量使得沿途的碎裂石塊都被吹了起來,被劍氣席捲,如同也化成了一柄柄小劍。

然而明黃色劍光只是一閃。

只是一閃,這名藍色小劍的主人就發出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不僅藍色小劍驚恐的逃遁,就連院外的某條小徑上,都響起了急劇逃遁的破空聲。

明黃色劍光並沒有追出,只是在谷心音和雲海、鳳軒皇帝的身外組成了一道明黃色的劍幕。

劍幕倏然落下,地面陷落下去,發出了極其空洞的響聲。

年老巫師嵌在牆內,體內的鮮血都快流光,但卻沒有絲毫能力從牆上掙脫。

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被破了劍心、鋭氣,知道從今日開始自己無法再坐穩唐藏第一劍師的位置,看著自己渾身佈滿細小創口的身體,渾身秫秫發抖不能自已。

院外藍色小劍的主人停止了驚叫逃遁,心中卻兀自無法相信,四名聖師對兩名聖師,竟是連阻止對方片刻,令更多的修行者和鐵騎大軍衝進來都做不到。

……

蕭湘的身體也在秫秫發抖。

看著谷心音和雲海、鳳軒皇帝往著地下墜落,他瞬間反應過來了一些事情。

流沙城缺水…般若寺聖女出現,率百姓修各種明渠暗渠,引水蓄雨。般若寺聖女後來成了聖母皇太后,流沙城下比蛛網還繁複的地下水網,唯有她一人清楚。而她是鳳軒皇帝的母親。

谷心音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泡了那麼久,想殺他也殺了那麼久,一朝脫困,卻還是一直等到現在,不止是因為自身身體和修為恢復的原因,還在於確定他的蹤跡,要等著他出現在他認為最為安全的這個院落之中。

原來傳說中的那般若寺絶學真的是如此可怕。

一名身兼般若寺和青鸞學院絶學的人,竟會可怕到如此程度。

這些念頭瞬間如電光在他腦海之中閃過,然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然後他發現,自從谷心音被關入暗無天日的水牢那裡起,他就一直在恐懼,而現在,這種積蓄了多少年的恐懼驟然放大,徹底的佔據了他的身體。

他魁梧而充滿威嚴的身體依舊盤坐著,然而他的身體髮膚,就連眼皮都無法動彈一下。

“當!”的一聲,他苦修了無數年的那枚赤銅色古境頽然的掉落在地。

他原本懸浮在三尺高地面的身體,也坐落在地,激起了一片塵土。

“咚!”“咚!”“咚!”“咚!”….

周圍的軍營中發出了急劇的戰鼓聲。

年老巫師、韓子胥以及那藍色小劍的主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蕭湘身上。

“噗噗噗…”

蕭湘的身上開始發出了無數輕微的裂響聲,有無數細微的光亮,伴隨著極淡的血腥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噗”,一顆塵粒從他的身上飛灑出來。

這顆塵粒給蕭湘帶來真實的疼痛,卻是他身上飛出的一小粒血肉。

一粒接著一粒的血肉從蕭湘的身上飛出來,蕭湘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一粒粒的血肉飛出,看著自己的死亡,卻無法阻止,無法動作,甚至連閉上眼睛不看這恐怖的場景都做不到。

行將死去的年老巫師,失魂落魄的韓子胥以及藍衣小劍的主人不敢靠近,甚至連提前結束蕭湘的生命都不敢。

他們難以想像,是什麼樣恐怖的力量,可以使得一柄飛劍在那瞬息之間,斬殺出了數萬劍,數十萬劍,將人斬成了如此的碎末,而又使得這個人黏結在一起,慢慢的飛散裂開。

蕭湘不想死,他還有比鳳軒皇帝要強大的軍隊,他在這世上還有無數值得他貪戀的事情,但是他還是只能在無盡恐懼的煎熬之中,慢慢死去。

無數身穿銀色重甲的重騎衝進了這間院落,然而這些密密麻麻的銀甲軍士卻只是看到蕭湘被他自己的無數血肉包裹,如無數血紅色小蠅飛舞在他的身邊。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這名現今在唐藏擁有最高權勢的大人物,慢慢變成一灘極細極爛的血泥。

……

谷心音和雲海、鳳軒皇帝的身影在唐藏皇宮一處偏僻屋簷下冒了出來。

雲海在不停的擦拭著自己嘴角不停流淌出來的鮮血,但笑得很純真,笑得很開心。

谷心音深深的看了流沙城的天空一眼。

一眼萬年。

這個世上最為強大的意志只有兩種,愛和仇恨。

支持著他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中度過那麼多年,最終殺死蕭湘的,便是愛和仇恨。

“再見了…”

他輕聲的在心中說了這一聲,然後轉身對著雲海和鳳軒皇帝認真的道謝。

鳳軒皇帝也同時對他躬身致謝。

谷心音走上了已經等待在牆邊的一架馬車。

在走進車廂,放下車簾,馬車車輪開始滾動之後,他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雲海小和尚,有空到青鸞學院來看看。”

雲海的眼睛驟然一亮,似是從這句話中讀懂了某種獨特的應允,他頓時高興的如啄木鳥連連點頭,以至於口中多流出了兩口血。

“不過你得多幫我唸唸經…多祈禱一下我能夠回家…”

“知道了,谷先生。”雲海頓時又有些愁眉苦臉。

“可能不久之後,我們青鸞學院的人還會有人來這裡取回一件東西。”谷心音想了想,又說了一句。

鳳軒皇帝的眼睛也驟然一亮,再次躬身:“多謝。”

馬車中的谷心音不再說話,這一輛馬車加入了一列等待著的馬車中,慢慢的走出了唐藏皇宮,走出了流沙城。

這一名青鸞學院內相系的學生,開始真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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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四章 靈祭祭司?

巨蜥巨大的頭顱探過了蘆葦叢,然後是顯得過分龐大和強壯的身體穿過去,將大片的蘆葦都踏平在腳下。

兩名鐵頭盔上飾有染血鳥羽的雲秦軍士看到這頭巨蜥之時,頓時發出了劇烈的厲吼聲:“敵襲!”

數十名在後方一片干地上休息的雲秦軍士頓時全部湧了出來,然而巨蜥上馬上響起的一聲“鐵城”卻是讓兩名哨崗和這些雲秦軍士全部怔住。在接下來的一瞬間,看清巨蜥背上巨大平台般的藤鞍上坐著的並非是穴蠻戰士,而是一名年輕人,所有這些雲秦軍士的第一個反應全部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時間竟無人回答口令。

巨蜥背上的林夕很理解這種震驚,於是他溫和的笑了笑,道:“我是羊尖田山巡牧尉林夕,請問你們隷屬龍蛇何部?”

這些頭戴的鐵盔上都裝飾有染血鳥羽的雲秦軍士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了一些,一名身材高大的濃眉軍士越眾而出,對著林夕躬身行禮,語氣微顫道:“參見林大人,在下方池未,南魚山偵察軍校尉。”

“原來是偵察軍。”

林夕頓時反應了過來,怪不得眼前這批軍士身穿的都是手臂邊緣有利刃的鐵片甲,腳上穿著的也都是和黑龍軍一樣的裝有特殊彈性鋼機括的特殊軍靴。雲秦的偵察軍的使命便是刺探軍情、繪製軍圖,所以都是些對於大荒澤情況極其熟悉的老兵,且都受過特殊訓練,腳力都是極好,身上的制式裝備也都是為可以快速穿越大荒澤中絶大多數地形所設。說得簡單點,這就是特別能跑的一群人。

“連龍蛇南邊的偵察軍都趕過來了。”林夕對於龍蛇邊軍各部並不是特別熟悉,但他至少知道南魚山是在龍蛇山脈的南端,距離這次大會戰的龍蛇東段路途實在有些遠,想到這次會戰連這麼遠的隊伍都調集了過來,林夕就忍不住有些感嘆,說了這一句。

“我們已然在回程,沒有在執行軍務,且這方圓百里先前已經沒有穴蠻活動的蹤跡了。”方池未揭開了臉上蒙著的黑巾,這是一名中年國字臉濃眉軍人,充滿龍蛇邊軍特有的鐵血和驍勇氣息,此刻卻是滿臉的赦然。

林夕微微的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對方是因為自己到了這麼近才發現,覺得有些丟臉,因為偵察軍本身就應該是最警醒,應該最早發現敵情的軍隊。

“我明白。”林夕溫和的回話道:“這戰下來…大家都已經很累了。”

林夕的這句話驟然拉近了雙方的關係,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只是因他的大家兩字,便對這名騎乘在巨蜥上的年輕將領有了很大的好感。而依舊極其強烈的視覺壓迫感和震撼使得方池末在接下來一句話便忍不住問道:“林大人,這頭巨蜥…是你俘獲的?”

林夕知道自己自然不能說這頭巨蜥是池小夜和火王送的,他便微微的一笑,點頭道:“是的。”

一聲聲的倒抽冷氣聲頓時連成了一片。

方池未和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眼中的震撼瞬間變成了敬佩。

偵察軍的主要任務便是刺探軍情和發現敵人部隊的動向和意圖,並非是正面交戰部隊,但正因為如此,偵察軍反而會見到對方更多的隊伍,甚至更為接近一些對方的隊伍,所以龍蛇邊軍此次抽調而來的許多隊伍可能沒有見過巨蜥騎乘,甚至依舊不知道穴蠻這種強力至極的東西的存在,然而偵察軍卻是不止一次見過穴蠻這種恐怖而強大的兵種,不止一次見過這種巨蜥騎乘和雲秦軍隊的交戰,他們十分清楚這種巨蜥騎乘的戰力有多恐怖。

生擒一頭巨蜥騎乘,那是什麼概念?

方池未這名驍勇的偵察軍軍校的大腦混亂了很大一會,才理清了頭緒,恢復了一些思考能力,“林大人…你現在要到哪裡去,你的巡牧軍呢?”

“我正準備趕回羊尖田山軍部。”林夕解釋道:“我有一些重要軍情要彙報…我羊尖田山巡牧軍本身受命前往旅人芋林搜索,在途中我遭遇了穴蠻的修行者,和他們失散了,還未聯絡上。”

“遭遇對方修行者…不是全軍覆沒?”

四周倒抽冷氣的聲音更響了一些。

看著林夕單身一人,不少偵察軍軍士都忍不住想著是不是所有巡牧軍軍士都全軍覆沒了,以這樣的代價才讓林夕生擒了這樣一頭巨蜥騎乘,然而聽林夕說他只是孤身一人遭遇了穴蠻修行者,並生擒了一頭這樣的巨蜥騎乘,這種功績,讓他們心中的敬佩更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林大人,您是我們雲秦軍人的驕傲。”

方池未看著林夕的目光完全不同,他再次深深的對著林夕躬身行禮。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咕嚕嚕的腹鳴之聲。

“大人是否許久沒有吃東西了?”因為絶大多數需要深入大荒澤的軍人都很熟悉這種聲音,於是他馬上又問道。

林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吉祥的頭。

這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的聲音其實並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吉祥發出來的。吉祥的食量大得驚人,雖然這些時日他將路上採集到的食物大部分都給了吉祥,但吉祥似乎還從來沒有吃飽過。

“你們有吃的東西可以分些給我麼?”若是自己,林夕肯定不會開口這麼說,但想著吉祥自從降臨到這個世上之後恐怕還沒有好好的吃飽過,他便忍不住開口說了這一句。

“咿…”吉祥兩個爪子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享受林夕的撫摸,發出了一聲輕叫。

隨著這一聲輕叫,它的口中有一條白氣射出。

上空,就連林夕都沒有注意到,有一頭不知名的鷺類飛鳥正在飛過。

這一條白氣就像林夕的箭矢一樣,正好落在了上方飛過的這只飛鳥身上。

這只長滿灰色羽毛的飛鳥變成了白色,連任何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僵僵的從上空落了下來。

“啪嗒”一聲,正好落在幾名偵察軍軍士的身前。

吉祥很高興的又是“咿”的一聲輕叫。它知道林夕這次沒有注意到這隻鳥,但是昨天夜裡它見過林夕射箭,射落了一隻這樣的鳥,而且還用火烤熟了,味道很好。所以它便學著林夕,將這隻鳥打了下來。

……

所有的偵察軍軍士不可置信的看著身上掛滿厚厚白色冰霜的凍僵的鳥。

這一片地方再次鴉雀無聲,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林夕也怔住了。

自從遇到吉祥之後,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吉祥展現出力量,遠遠的看著那一隻渾身結滿白色冰霜的凍僵的鳥,林夕忍不住想這樣的一道白氣衝擊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是否能夠擋住。

對於這支偵察軍而言,林夕的出場方式已經足夠震撼,因為巨蜥太過龐大,太有壓迫力,所以他們都甚至沒有注意到林夕的懷裡還有這樣一個小東西,而此刻這個小東西,使得林夕在他們眼中的出場方式便變得更加的震撼。

方池末臉上的神色完全變掉了,由極度的佩服變成了極度的崇敬。

“林大人...你竟是一名靈祭祭司?”

“我…”林夕張了張口,自己卻也是愣住。

雲秦的戰爭祭司,是靈魂最為高潔,最為光明的存在,他們遊走在各地邊關的戰爭之中,撫慰傷者,帶給軍人以信仰,以心靈的力量,而唯有最為高潔,信仰最為堅定的戰爭祭司,才能得到妖獸的認可,才能令強大的妖獸成為他的夥伴,成為他最忠實的戰友,這些祭司,便叫做靈祭祭司。

在雲秦,靈祭祭司,代表的便是光明,便是崇高。

青鸞學院的靈祭系,便是培養各種祭司,最終目的當然便是培養戰爭祭司和靈祭祭司。

林夕上過些靈祭系的課目,他知道擁有一頭妖獸成為最忠實的夥伴,便是靈祭祭司的唯一標準…他現在有吉祥…如果按照這個標準,那他也能算是靈祭祭司了?

因為他根本連名祭司都不是,連一些祭司的教義,連如何溝通妖獸都沒有學過,所以他之前壓根都沒有想到過這點。

然而此刻方池未的這句話卻是讓他瞬間反應過來…這世間所有的妖獸,都沒有一個好脾氣的,都不是阿貓阿狗,容易和人建立起互相信任關係的。所以這世間像木青這樣的靈祭祭司才極少極少。

他有些發呆于吉祥和自己的關係是否就已經和靈祭祭司和妖獸夥伴的關係一樣,一時張口愣住,但方池未卻是馬上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又是微微變色道:“我真是蠢笨…竟然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林大人若不是靈祭祭司,又如何能夠馴化這樣一頭巨蜥?”

靈祭祭司和妖獸夥伴的關係,和自己和吉祥之間的關係一樣麼?

如果一樣,那自己豈不是真的算是靈祭祭司了?

林夕看著那頭冰成冰疙瘩的鳥,愣愣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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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五章 驚動中軍帳

林夕一時的發呆沉默在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的眼中化成了謙虛和矜持。

在所有的雲秦人看來,冰雪雷電這些東西,都是上天才能賜予的東西,即便有些魂兵能夠激發出這些東西,那也是依賴於上蒼賜予的煉製魂兵的材料。

能夠憑空創造出這些東西,駕馭這樣力量的修行者和妖獸,都是秉承著上蒼某種特殊的旨意和使命而孕育而生在這世上的。

能夠得到妖獸信任的靈祭祭司,已經極其不凡,而能夠得到可以控制天地元氣的妖獸信任的靈祭祭司,在雲秦人看來,則更是應承了上蒼某種特殊使命的人。

“大人,我們有清水和肉乾、菜乾,可以麼?”

想到先前林夕詢問有沒有吃的東西可以勻給他的話還沒有回答,自己卻還多問了那麼多些話,方池未這名和絶大多數邊軍將領一樣擁有最忠實信仰的偵察軍軍校極度的歉然,再度崇敬的躬身行禮,問道。

“當然可以,但你們夠麼?”林夕頓時躬身回禮。

“沒有問題。”想到能夠為一名靈祭祭司服務,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都是由心的激動,方池末馬上讓身後的偵察軍軍士遞上來大袋的肉乾和菜乾,以及數個皮囊的清水,“我們龍蛇南路軍的一些集結地距離此處已然不遠。對了,林大人,龍蛇中軍集結地就在龜尾嶼,距離這裡也並不算遠。先前聽說你有重要軍情要彙報,可以直接趕去那裡。”

林夕知道自那些藍尾蝶飛出之後,這一次大戰便告終結,所以他聽到在這大荒澤之中已經有一些大型集結地劃定並沒有感到驚訝,他從巨蜥背上的藤鞍上躍落下來,接過方池末手中的東西之後,微微沉吟,問道:“你知道我們羊尖田山方面的集結地麼?”

方池末用飽含敬畏的目光看著掛在林夕身上的吉祥,答道:“在秋吉澤附近。”

“我身上的軍圖已經損毀了,能否給我一份軍圖?”林夕有些歉然道。

“這當然可以。”方池末馬上接過了後方主動遞上的一份軍圖,遞給了林夕。

“謝謝你們的慷慨。”林夕躬身行禮,和雲秦軍方大舉收縮之後,他第一支遇到的軍隊告別:“祝你們一路順風。”

“一切為了雲秦,為了榮光。”

所有偵察軍軍士都肅然的行禮送別,因為那頭凍僵了的飛鳥還在他們的腳下散發著寒氣,他們親眼見到了吉祥在他們面前展示的力量,所以他們全部相信林夕是靈祭祭司,所以林夕臨別的祝福,便更是讓他們每個人都覺得渾身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在這片從看不見真正熱烈陽光的地方。

……

吉祥戀戀不捨的看著這支偵察軍…事實上它是捨不得那只被它打下來的不知名飛鷺。

打下這只飛鷺也消耗了它許多的力氣,使得它的肚子似乎更餓了一些,它的兩個按在自己柔軟肚子上的爪子也覺得自己的肚子更癟了一些,所以它怎麼都想不通林夕為什麼不把那頭飛鷺帶走,直到林夕將一根肉乾和一根菜乾遞到它的面前。

食物獨有的香氣頓時讓它口中的唾液大量分泌起來。

“咿…”

它輕叫了一聲,按在自己肚上的兩個爪子頓時一爪一個,抓圌住了這肉乾和菜乾,拚命的往嘴裡塞。

一股劇烈的幸福感頓時充斥了它的全身。

“原來是這樣…”

它頓時覺得懂了。

邊軍的肉乾大多是用牛肉、驢肉烘製、菜乾一般都是用龍蛇這邊獨有的一種如萵苣般的蔬菜烘製,這兩種東西只是能夠讓一般的軍士在十餘天之內的行軍之中保持一定的體力,壓制得極為緊實,自然算不上什麼美食,但因為加入了食鹽等調味料的關係,比起它和林夕這些日在大荒澤之中吃到的大多數東西,卻不知要好吃了多少倍。

所以它以為林夕是用那只凍僵了的飛鷺換取了這些吃食…它純真的覺得,這的確很划算,真好。

林夕也拿了一根肉乾慢慢的嚼著。

看著吉祥發亮的眼睛和鼓鼓的飛快動著的腮幫,他感覺到了吉祥此刻的幸福和滿足。

想到這樣老而難嚼的肉乾都讓吉祥這麼快樂,他便頓時更加感受到了吉祥這生來便遭受的苦,便想到今後一定要讓這生來可憐的小傢伙少吃苦。

……

偵察軍的軍圖比起一般的軍用地圖要標註的更為詳細,借助這份地圖,林夕很快確定了秋吉澤的位置——距離他此刻所在的地方約三個時辰的路途,在軍圖上對於這秋吉澤有一個醒目的標註,黑珀石。

黑珀石是一種類似於琥珀的寶石,所不同的是林夕十分清楚,尋常琥珀是不知多少萬年的松脂埋於地下形成,而這種黑珀石卻不知是何種植物的汁圌液埋於地下後形成。

這種黑珀石是大荒澤之中的特有出產,研磨後的粉末有極強的安神作用,可以用來醫治驚嚇過度導致精神不正常的人,然而這種東西最為重要的作用卻並非藥用,而是可以用以填充一些獨特的雕刻紋理,然後這些紋理就能夠引導魂力…成為真正的符文。

黑珀石,是雲秦煉製許多魂兵所需的材料,是份量極重的軍需品。

在趕到距離秋吉澤還有六七里的地方,在一個土丘的頂端,林夕就看到這個在地圖上就像一個被啃了一口的月亮一般的水澤,其中有十幾塊足球場大小的地方,已經被用裝土的草袋圍了起來,有許多軍士正在不停的往外排水,並乘機往下挖掘,將大量挖出的土方運往水澤外地勢較高的干地上。

圍繞著這個水澤,是大片大片的紅杉林地,林夕明顯看到有些最高的紅杉樹上已經搭建了簡陋的角樓。

林夕並沒有查看多久,只是下了這個土丘,行進了大概十分鍾不到,就被從四周湧圌出的輕甲騎兵包圍了。

“來人通報!”

因為早就通過黃銅鷹眼看到了林夕,所以此刻在看到巨蜥騎乘上的林夕之後,這批湧來的輕甲騎軍在劇烈的震撼之餘至少保持了些許的鎮定,總算能夠進行第一時間的問詢。

“羊尖田山巡牧軍巡牧尉林夕。”林夕出聲道。

……

數百名軍士正在仔細的檢查從水澤中挖出的土方,一顆顆大大小小的黑珀石從黑色的爛泥中被挑揀出來。

這塊空地旁的紅杉樹林中,有上百個大型的黑色營帳。

這些營帳週遭開闢出來的空地上,有一些平時根本難見的弩車、投石機、穿山弩、重甲等大型軍械整齊的堆列著,有許多肅冷如鐵的軍士在旁邊站崗守衛。

這些營帳中,最中的一個營帳門掀開了。

一名身穿黑色鏈甲,腰佩長劍的中年將領走入了這個足可容納百人的大帳之中,對著坐在大帳正中的羊尖田駐防提督田墨石急切的稟告道:“大人,羊尖田山巡牧尉林夕回來了。”

羊尖田軍部的最高官員正三品鎮守提督田墨石是一名面容清臒的中年男子,五官十分普通,但偏偏兩條眉毛卻是黑如墨汁,兩片嘴唇卻又是紅如朱漆,只是這兩相顏色對比,無形中便給人一種威嚴如山嶽,腥風血雨撲面而來的氣息。

“林夕?”

聽到中年將領的稟報,田墨石眉頭微皺,平淡道:“雖是青鸞學生,但畢竟只是區區巡牧尉…之前便接到過監軍處有關他視友軍死傷而不救的彈劾,雖還未查實,但接下來他脫軍獨行,未按期至旅人芋林搜索的簡報卻肯定無誤。先行收押起來,好生待著待查便是,只要以禮法待,青鸞學生也不會執拗生事,何須如此慌張,需要呈報到我這裡。”

“田大人。”面色凝重的中年將領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也無半點廢話,“他是騎乘著一頭巨蜥回來的...且軍中的三位祭司恐怕要和他起衝突。”

“什麼?!”

田墨石霍然而立,“你是說他駕馭著一頭巨蜥騎乘回來?”

中年將領深吸了一口氣,道:“是的,那是一頭配備了藤鞍的穴蠻巨蜥騎乘,而且那頭巨蜥沒有半點傷勢…對他言聽計從。”

田墨石的眉宇間有了真正的震驚之意,“那軍中的祭司因為何事恐和他有衝突?”

中年將領道:“三位祭司說他帶回了一頭厄運妖獸,大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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