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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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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6 00:53:25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七章 北望

登天山脈的冰雪一如既往的亙古不化,青鸞學院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安靜。

谷心音坐在籐椅上,披著毯子,看著站在他身前的蕭明軒。

他看著蕭明軒身上被撐得沒有一點褶皺的黑袍,笑了笑,道:“你這麼喜歡站,不喜歡坐著,為什麼還這麼胖。”

蕭明軒看了谷心音一眼,霎時就忍不住怒罵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說這樣的笑話,還有,你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谷心音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些,他看著蕭明軒說道:“你本來就不是急性子,脾氣很差的傢伙,在我的印象裡,我也是被你罵得最多,可是最近你老是陰著臉,連罵都不罵我,所以我便很不習慣。”

“我不生氣,不喝罵你,你反而不習慣?”蕭明軒推了推黃銅腿水晶眼鏡,怒道:“要被我罵了才開心?”

“有些人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覺得沒什麼,但一旦真的不在了,你卻又覺得很不習慣。”谷心音沒有應他的話,而是看著自己置身的小院,有些感慨般的輕聲說了這一句。

蕭明軒便莫名沉默了下來。

從張院長離開青鸞學院時開始,夏副院長就極少離開青鸞學院,大多數時候他一直坐在這個小院裡,只是聽取一些哀牢後山的分析和意見,很多時候他也並不插手,似乎在和不在也沒有什麼關係,然而當他真正的不在這個小院裡,永遠不會出現在這個小院裡時,卻的確讓人覺得很不習慣。

似乎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有他的烙印,他也應該就坐在旁邊的一張籐椅上,然而他卻偏偏已經不在了。

“有時候會覺得活著挺沒意思的,做的很多事情也挺沒勁的。”

谷心音看著沉著臉的蕭明軒,微微一笑道:“但是他說過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不管有意思沒意思,最後都是為了自己離開這個世間的時候能夠安心。其實我挺贊同他這句話的。”

“我也很贊同他這句話。”蕭明軒惱火道:“就是不明白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其實付出永遠比從別人的手裡得到要快樂一些。”谷心音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笑了笑,道:“你現在看著我也挺煩的,如果我也不在你眼前出現了,你會不會也覺得有些不習慣?”

蕭明軒霍然抬頭,黃銅眼睛從他的鼻梁上滑落了些。

他是整個青鸞學院最喜歡分析各種數據的人,在這一瞬間他也對谷心音的這句話做了無數分析,然後他得出了某種隱約的可能。

“其實你不用告訴我哀牢後山分析的結果,光看看你到這裡來的眼色,我就知道情況很不妙。”谷心音微笑著看著他,接著說道:“張平的動作很快,甚至可以說是超快。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這種策略是完全正確的,他也很清楚如果現在雲秦的大亂徹底平靜下來的話,就可能說無數地方軍進攻中州城,消滅他控制的軍力的局面。所以無論從任何一個方面判斷,他都會很快進攻青鸞學院。現在我只想知道的是,憑藉我們現在的力量,能不能保得住這裡?”

蕭明軒不再惱怒,他臃腫的身體有些顫抖,“只要他能繼續戰鬥,以目前的判斷,我們抵擋得住他的突然襲擊的機率不到三成。”

“一個資質平平的人陡然得到奇遇,一躍而成這個世間的王者,這個故事聽上去有些可笑,但其實無論是千魔窟還是煉獄山的起家,還是那些故事裡的傳奇人物,哪一個不是有著天大的奇遇?”谷心音搖了搖頭,道:“張院長也是我們青鸞學院的奇遇…用奇遇去對付張平這種奇遇,最好不過。”

蕭明軒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心中的推斷,他的目光越過了谷心音的身體,投向了更高更遠的登天山脈。他忍不住問道:“你想去登天山脈後面?”

“我當年去了唐藏,張院長不在唐藏。林夕去了大荒澤之後,張院長也不在大荒澤,而且他又沒有去天魔獄原,這樣其實即便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情,也只能說明張院長去了登天山脈後面。”谷心音沒有否認,微笑道:“我估計林夕也會想去登天山脈後面,不管來不來得及,我至少可以先過去探探路,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莫大的危險,一進去就死。”

蕭明軒開始肯定谷心音一開始說那麼多奇怪的話,只是因為告別。他的臉色白了些,沒有說什麼反對的意見,只是問道:“你的力量恢復得差不多了?”

“林夕幫我們撐過了千葉關的那場大劫,給我贏得了時間。”谷心音微微點頭,自嘲道:“這些年實在有夠廢的,好不容易養到現在,覺得可以威風八面了,卻是發現自己好像也拿張平沒有太大的辦法。幾頭火魁也能讓我頭大不已了。”

蕭明軒很習慣谷心音這種調侃似的說話,他沉默的想了想,問道:“以這個計劃而言,你進入登天山脈之後,當然成功機率最大,但你走了之後,學院怎麼辦?”

“搬吧。”谷心音看著周圍的山峰,輕聲說了這一句。

蕭明軒一時沒有聽清楚,他呼吸有些停頓的看著谷心音,道:“你說什麼?”

“等會就直接開始搬吧。”谷心音嘆了口氣,“要是真死守著和他玉石俱焚,就真的沒有翻本的機會了。”

蕭明軒摘下了自己的黃銅架子眼鏡,默默的用布擦拭著。

打不過就逃,這是個簡單的道理,但這裡是青鸞學院…要放棄這樣的地方,對於他而言,卻真的太難接受。

學院很少有迂腐的人,谷心音知道蕭明軒和其餘的人都能想通,所以他只是輕聲道:“讓那幫老頭子幫我準備些能在很遠的地方看見光亮的東西。派個人在我進去的地方守著,如果我進去之後始終看不見我發的任何訊號,便說明進去就有莫大的危險,最好還是讓林夕他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

……

整個雲秦帝國依舊處於混亂之中。

來自不被認可的中州皇城內閣的命令,行走在雲秦各地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和修行者的世界裡都激起了無數的碰撞。

雲秦人的反應是堅決而激烈的。

道石學院是雲秦北部著名的修行之地,這個以刀、盾戰技為特長的學院在過去數十年裡面雖然一直沒有出過特別出類拔萃的修行者,但卻為雲秦前線的軍隊輸送了大量中低層的將領,可以稱得上是雲秦基石型的學院。

道石學院的院長陳岸石一直都是雲秦皇帝最堅定的追隨者,被冊封有世襲的官位,在雲秦皇帝死去,長公主失蹤之後,他和道石學院卻成了北方反對中州皇城和煉獄山神官的主要力量之一。

對於陳岸石而言,他首先忠於的是長孫氏,在雲秦皇帝死去之後,他忠於的便是長公主長孫慕月,長孫慕月不出現,他便自然不可能承認內閣的統治。

在這個大前提下,他自然也不可能臣服於煉獄山的力量。

道石學院的大多數建築都是御賜,所以一些殿宇修的都是極其的金碧輝煌,建築之間有大片大片的石坪,樹立著一些紫色的香爐,整個學院都有清淨脫塵的氣息,然而今日的道石學院卻放佛是傳說中的煉獄血海,殿宇間的地面上鋪滿著無數修行者和軍士的屍體。

屋簷上和樹枝上都甚至掛滿了殘肢和破碎的內臟,乾涸的鮮血黏結在牆壁和屋面上,使得牆壁和屋面甚至失卻了本來的顏色。

用於授課的一間大殿裡,陳岸石面容蒼白的看著門口。

今日裡是北苗行省數股最大的反對勢力在道石學院的一次聚會,原本這次聚會過後,北苗行省將會完全脫離中州城的命令,一些冷家和容家的勢力將會被徹底清除。

然而這次聚會,卻突然遭受了煉獄山神官和一些信徒,以及投靠張平的修行者的突襲。

在原本人數和戰力都還處於絶對優勢的情形下,由於那具在中州城擊敗了林夕等人的“不滅”鎧甲的突然出現,道石學院這方遭受了一面倒的屠戮。

在陳岸石恐懼的目光中,身穿寶藍色鎧甲的張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間課堂的門口。

“你…你竟然到了這裡。”

雖然之前的戰鬥已經進行了許久,對方出現在這裡已經是即成很久的事實,但對方離開中州城,出現在這裡的意義,卻使得陳岸石在看到張平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一聲叫喊。

張平沒有理會他的叫喊,只是看著他,冷漠道:“你應該明白,你現在還活著,不是你的實力足夠強大,而是我不想讓你死。你已經接近聖階,臣服我,我可以幫你很快突破聖階。”

陳岸石露出了一個慘然的笑容:“雖然我很怕死,但我更怕被無數的雲秦後人指著墳頭罵。”

“你還有一點時間安靜想想,改變主意。”

張平冷漠的說了這一句,然後緩慢的走向陳岸石。

陳岸石的身體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他已經幾乎沒有魂力剩餘,但是在張平距離他還有十餘步時,他還是發出了一聲絶望的大叫,揮起手中的刀盾,朝著張平撲了上去。

張平沒有動作,寬闊的長刀和大盾和他身上鎧甲撞擊在一起,他的手穩定的伸出,抓住了陳岸石的頭顱。

陳岸石的意識瞬間模糊。

在他的意識最後消散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鮮活氣息和最後的力量被抽離出去,被張平吞噬。

啪的一聲,張平放下了陳岸石的屍體。

他感受著自己變得更強大的氣息,緩緩的轉身。

他的目光,往向更遠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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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6 00:53:42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八章 魔的氣息

雲秦實在太過遼闊,即便已經位處整個雲秦的北部,在這裡往北望去,卻依舊看不到登天山脈的影子。

陳岸石和許多死在這裡的雲秦修行者的猜測沒有錯誤,張平陡然出現在雲秦北部,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進攻青鸞學院。

雖然他在天魔獄原之中得到了莫大的奇遇,就像挾著一個時代強勢的降臨這個世間,然而他十分清楚,既然學院能夠設計出用以對付先前煉獄山掌教的鎧甲,便也有可能蓄積出對付自己的力量。

所以他要儘可能的快。

哪怕只是掃平青鸞學院在登天山脈之中的所有建築,也比掃平無數支陳岸石這樣的反對力量更有意義。

只是在最終進攻青鸞學院之前,他還決定要見一個人。

這個人距離這裡不遠,這才是他今日裡順手將道石學院這些反對力量除去的真正原因。

……

數百騎身穿黑紅色輕鎧的騎者呼嘯衝出煉獄一般的道石學院。

張平坐上了沉重的金屬巨輦,誰也不知道他是用何種方法,將這樣沉重的金屬巨輦,在絶大多數雲秦反對勢力根本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運送道了此處。

在數十名煉獄山神官的拖曳下,這被垂幔遮掩的金屬巨輦,像一輛馬車一樣快速的前行著。

張平身上的鎧甲片片卸落,歸於他身下寶座之中。

他透過垂幔的一絲縫隙,看著前方的騎軍和煉獄山神官,不由得覺得這個世間真是充滿了諷刺。

此刻活動在雲秦的許多身披紅袍的神官,以及護山騎士,都根本不是先前的煉獄山弟子。

在他以最直接的方式讓天下的修行者選擇臣服或者死亡時,在陡然多出無數反抗勢力的同時,卻是也莫名的多出了無數狂熱和虔誠的信徒。

他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這些人不是臣服煉獄山,而是信奉傳說中的魔王降臨,而是崇拜力量和恐懼的本身。

所以即便真是那種最兇殘的,以人為食物的魔王,也一定會有很多的追隨者。

……

平靜山野間的清澈溪流被鐵蹄踏碎,接著沉重的巨輦從溪水中滑過,使得整條溪水出現了瞬間的斷流。

溪流南面的一個小鎮的平靜也被徹底的打破。

鎮裡的百姓驚恐的退讓到屋簷下,看著疾馳而過的騎者將鎮南頭的一片宅院包圍了起來。

那片宅院裡的其中一個院落裡,種著些果樹。

和之前在南方前線軍部相比,顯得更為白胖了些的蒙白從這個院落後院的一間房子裡走出,他繞過了這些果樹,走到了前院,然後在心中想著,終於來了。

他眼中的平靜在一瞬間就改變,變成了他一直讓人覺得的膽怯和卑微。

他的身體開始發抖,令人覺得極其的真實,或許在所有人的眼中,此刻膽怯卑微且渾身發抖的他,才是真實的。

一股強大而令人覺得不像是修行者所有的氣息陡然降臨,然後他身前狹小的院門陡然崩裂,沉重的金屬巨輦像一頭地獄中走來的巨獸一樣,穿過破碎的院門,降臨在他的面前。

蒙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低著頭,身體顯得出奇的僵硬,然而渾身卻發抖得更加厲害,汗水漸漸將他的棉袍全部濕透。

金屬巨輦上的垂幔緩緩的分開。

張平從無數斷裂魂兵鑄造而成的寶座上站了起來,安靜的看著他。

“你也為他們做了很多的事情…然而在聞人蒼月被他殺死之後,你卻依舊融入不了他們的圈子。所以你也是個被他們遺棄的人。”

看著蒙白下頜滴下的一滴汗珠,張平輕聲的說道。

蒙白的頭已然垂得很低,然而聽到張平出聲,他的身軀卻越加低矮,雙膝漸彎,就將跪下。

“你和李開雲是我在學院裡最好的朋友,你可以不必如此。”張平淡淡的說道。

蒙白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

但在僵滯了數息的時間後,蒙白還是跪了下來,雙膝沒於院門和院牆的碎礫之中。

張平的眉頭微蹙,面上依舊沒有任何明顯的感**彩,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中陡然有一種異常滿足的感覺湧起。

原來有時候朋友,或者說曾經的朋友的屈服和跪下,比起敵人的跪下,還要令人滿足。

“我知道你很怕死。”張平的面色冷漠了下來,想了想,道:“我可以讓你活著,而且可以讓你一直好好的活下去。但你必須證明你不是我的敵人。”

“我是個無用之人…”蒙白變異的哭喊聲響了起來。

張平沒有理會他的哭喊,只是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我馬上要進入青鸞學院,但在進入之前,我必須確定青鸞學院沒有足以殺死我的埋伏。”

蒙白還在抽搐般哭喊著,然而他的身體很多部分,卻都在儘力的捕捉一些有用的訊息。

在清冷的空氣裡,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張平的身上有一絲奇異的香氣。

……

大風吹動了積雪,穿行在山林和屋舍間,發出各種奇異的嘯鳴聲。

風聲消隱時,天地間冰冷淒清,月光灑落下來,地面如同鋪滿白玉。

一輛馬車在月光下的雪地裡行走著。

這是一輛看上去極普通的馬車,看上去就像路上因為有些事情耽擱,而錯過了落店的時辰,而不得不在夜間趕路。

然而就在這輛馬車前方的一條小道上,卻是出現了一個黑點。

在夜晚的雪原裡,這一個黑點顯得十分的渺小,然而隨著這個黑點在馬車中人的眼中變成清晰的人影,一切便都變得不再普通。

來人身穿狐毛裘衣,風雪自然畏懼般避開一邊。

看著在身前數十步外緩緩停下的馬車,這人的眼眸中流露出感慨和悲憫的神情。

“安可依,你們讓葉忘情來我那裡取忘情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反而成了人家嫁衣?”

在這人清越而有些蒼老的聲音中,趕車人微微仰頭,斗笠下顯出了清秀而帶著濃厚書卷氣的容顏。

她身後的馬車車簾也緩緩掀開,露出了林夕、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的身影。

安可依對前方這名衣著華貴的聖師並不陌生,就連林夕等人,也已經從他的這一句話裡,知道他便是學院之前忘情劍的主人,藍大先生。

這絶對不是他們此刻想要看到的人,安可依也很清楚這名學院前輩的強大,所以她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用一貫的讀書般的語氣,平平的問道:“就連你都選擇了臣服於張平?”

藍大先生沉默片刻後嘆息道:“你們應該明白,他和青鸞學院截然不同,青鸞學院可以容許我這樣的一個人無所事事的安靜活在世間,但他卻是一個真正的魔王,對他而言只有臣服和死亡兩種選擇。”

“你們跑不了的。”

藍大先生的目光又落在了安可依身後的林夕身上,他的語氣更加清冷,帶著一絲無奈。

在他說出這樣一句話時,安可依看到了他面上的肌膚在月光的照耀下,隱隱的發出了靛藍色和紫金色的微光,她的呼吸頓時微微一頓,“張平傳了你真正的魔變?”

“所以他是魔王,你是弱小的魔,而我是最弱小的魔。”藍大先生沒有回答安可依的問題,而是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沒有因為藍大先生的成魔而太過震驚,但他此刻卻下意識的覺得藍大先生的這句話裡包含著更多的訊息。

遠處陡然又響起了呼嘯的風聲。

四條龐大的身影,帶著風聲,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秦惜月的呼吸也徹底的停頓了。

那是四頭火魁!

南宮未央的目光劇烈的閃動了一下,她也第一時間從藍大先生的那句話裡聯想到了某種可能,於是她很直接的沉聲道:“這些東西能夠感知到成魔的修行者的氣息?”

她對於藍大先生而言只是小輩,然而因為她曾經是煉獄山掌教之後最為強大的修行者,所以藍大先生也給予了足夠的尊敬。

他微微頷首,嘆息了一聲。

“先前只是因為我受傷太重,氣息太弱,所以這些火魁沒有感知到?”林夕深吸了一口氣,冷靜的出聲問道。

今日裡雖然只有安可依一人接應著他們離開,但在中州區域裡,學院的強者已經做出了許多安排。學院已經確定張平不在中州區域中,而另外的一批學院強者甚至以護送胡闢易離開而設了一個局,引誘冷鎮南和煉獄山的力量。

之前藍大先生能夠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便感覺到不可思議,而此刻藍大先生的話語和態度,便已經讓他接觸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一個張平為什麼那麼胸有成竹的事實。

面對林夕的這句話,看著自己第一次真正會晤的學院新一代的將神,藍大先生苦澀的一笑,道:“所以你們跑到哪裡都沒有用的。”

林夕想了想,說道:“我可以讓自己一直處於沒有多少魂力,氣息很弱的境地,而且我可以用別的氣息遮掩,你也可以如此。”

從中州城和張平一役之後,他似乎變得比以往更為冷靜,敏鋭。

藍大先生微微一怔,卻是又苦笑了起來:“之後呢?一直沒有魂力的躲著?青鸞學院都快要不復存在,天下雖大,又有哪裡能去?更何況…你們都傷勢未復,今日裡,你們便根本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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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6 00:53:59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九章 學院最強劍師

林夕看著藍大先生和從四處走來的火魁,認真的說道:“我們的確傷勢未復,但加上你,我們就有可能逃得出去。”

藍大先生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著林夕,嘆息道:“事已至此,你還不明白麼?我交出忘情劍,就是因為不想再有任何冒險。而且你也明白,對於修行者而言最大的誘惑不是在朝為官,而始終是更強的力量。你也修了真正的魔變,你也清楚這種力量的強大,當這樣的力量都能隨便安全的賜予時,我實在無法想像將來有誰能夠和他抗衡。”

“普通人不會承認。”藍大先生微微頓了頓之後,看著林夕說道:“但你們心裡很明白,這畢竟是一個修行者統治的世間,無論是大莽還是雲秦,還是唐藏,這些年來真正的統治者,依舊都是煉獄山、青鸞學院和唐藏這樣的存在,得這樣的修行之地者,便得天下。張平能夠在天魔獄原中得到仙魔時期的傳承,那是煉獄山數百年來,無數修行者和奴隷前赴後繼的白骨累積起來的結果,他有這樣的際遇,便真的和天賜魔王轉生差不多,光是一具鎧甲和他不壞的身體,便能鎮住整個中州城,這個世間,還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他掌控整個修行者的世界?”

“你是我的前輩,活得比我長,但我看過的故事比你多得多。”林夕看著藍大先生,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管誰是這個世間的最終統治者,你現在想要的只要管你自己活著就可以了,哪怕逆來你也可以順受,污水潑面你也自然視為清風拂面,你的心境自然平和,然而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如果他的敵人都已經消亡了,那他還留著世間的其餘修行者還有什麼用?我甚至懷疑,仙魔大戰之後修行者的世界最終消亡,就是因為一個最終取得勝利的魔王吞噬了其餘所有修行者的力量,殺死了所有修行者,但是最後不免老死…等他死去之後,最強大的修行者時代自然消亡了。”

“即便和你說的一樣,一個時代的消亡將是很漫長的過程。”藍大先生看著林夕,緩聲道:“而且我也已經過了年輕熱血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任何想要去擊倒一個魔王的心念,我當然知道張平不離開中州,你們便絶對不會出現,然而我始終有些懷疑,他想著你們的心情,就像是貓捉老鼠的心情….”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陡然截止,他的面容驟然,感到一股極為凜冽的劍意,陡然出現在寒冷的空氣裡!

安可依身後的車簾齊刷刷的斷成了兩截。

林夕臉色蒼白,右手在空中緩慢的伸出,彷彿推出了一座沉重的巨山,他的棉袍衣袖在這一瞬間也出現了無數道裂口,而一道劍光卻是快得直接便從他的面前消失。

藍大先生心中也微凜,林夕這一劍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預計,在他的感知裡,林夕的這一劍都甚至有些時隱時現,就像隱藏在雨簾裡的光芒一樣。而林夕這一劍的威力也是超出了他的預計,這樣的威力,讓他直接反應了過來林夕的用意。

林夕這一劍,同時也是想儘可能的將自己的力量用盡,這樣在接下來的逃遁之中,那些火魁便很有可能感知不到他的氣息。

林夕已然是真正的聖師,又身兼青鸞學院、般若寺、甚至煉獄山的數門絶學,若是傷勢全復,便已完全是谷心音、聞人蒼月此種聖階之中的超凡存在,在將自己體內力量儘可能析出的情形下,藍大先生自然不敢硬拚其鋒鋭。

在林夕的劍光剛剛割裂馬車車簾的同時,他的雙膝微彎,兩蓬雪浪從他的身下綻放而出,整個身體帶出了一連串的殘影,往後以恐怖的速度退出,與此同時,一道黑紅色的劍光從他的袖中飛出,在他的身前產生了奇異的震盪,划出了上百道的絲光。

青鸞學院的最強飛劍忘情劍雖然已不在他的手中,然而他畢竟曾是青鸞學院最強的御劍聖師,只是用這一柄煉獄山的飛劍,也已用出了忘情劍的劍意,這無數股震盪而出的劍氣將他身前的天地元氣全部扭曲,即便是在他自己的感知裡,他面前的世界也已變成了無數扭曲玻璃般的世界。

“嗤”的一聲輕響。

林夕的劍光穿過了他身前扭曲的世界,準確無誤的刺向他的心脈。

藍大先生臉色驟然雪白,他原本就是昔日和張院長一起經歷過許多場大戰的學院老人,對於將神天賦有著更加深刻和直觀的瞭解,然而他從未和張院長交過手,張院長又已經離開這世間太久,在林夕的劍光不可思議的直接鎖定他的正確身位時,他才發現自己無意中竟犯了一個絶對不該犯的錯誤!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胸部猛烈的凹陷下去,胸肺之中的空氣和體內的魂力同時在他口中壓縮,形成了一道實質般的黃光,噗的一聲,在林夕的劍光已經刺破他的衣衫時,衝擊在林夕的劍光上。

林夕的這道劍光斜斜往下偏出,在他的胸口及小腹上帶出了一道血口,然後衝擊在地上,拍起了一蓬雪浪之後,再度化為流光,飛回林夕的身前。

藍大先生被劍光割出的傷口並不深,然而噴出實質般黃光的那一息,他的胸肺便已經受了嚴重的損傷。在飛劍拍起一蓬雪浪再度飛起的同時,一蓬滾燙的血霧,已經從他的口中狂噴而出。

林夕握住了飛回自己身前的飛劍,他輕輕的咳嗽著,身體卻是不可遏制的冰寒了起來。

在看出藍大先生的意志不會改變之下,他藉著繼續和藍大先生的對話,調勻了體內的魂力,在傷勢未復的情形下,發出了接近他巔峰的一劍,然而藍大先生畢竟不是一般的御劍聖師,他這一劍依舊只是令藍大先生重創,而無法直接殺死藍大先生。

此刻四頭火魁中的兩頭都已經越過了藍大先生,他雖然和世間其餘所有的修行者一樣,根本無法知道張平到底是用何種方式來控制這種火魁,但只是看這兩頭火魁第一時間護住藍大先生的樣子,他便可以肯定,這些火魁除了會絶對忠誠的執行張平的命令之外,還絶對有著類似於人的智慧。

“分開逃。”

他毫無一劍重創曾經學院最強劍師的喜悅,輕咳著輕聲道。

“我帶林夕走。”南宮未央面容平靜的點了點頭。她從未畏戰過,然而她知道在自己重傷未癒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殺死這數頭生命力極其強橫的火魁。從她之前和這種火魁的交手經驗來看,這樣的每一頭火魁的實力,都甚至超過一般的聖師。

現在的青鸞學院之所以無法對付張平,事實上也是無法對付張平和火魁、以及獨輪金屬傀儡的組合。

“我們有時間,但時間不多。”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沒有怎麼出聲的安可依卻是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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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章 魔王的兩所房子

風聲如吼,藍大先生並不知道安可依和林夕等人在說些什麼,他驚怒於自己身為昔日青鸞學院的第一劍師,今日裡竟然連重傷中林夕的一劍都接不下,在風雪交織中,馬車中林夕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也漸漸的和昔日張院長的身影交織在一起,似乎再也沒有分別。

在這種錯覺之中,他艱難的呼吸著,陡然卻又感到了某種莫名恐懼的意味。

似乎有種致命的威脅已然臨近,然而他卻不明白這種致命的威脅來自何處,他的身體極度的冰寒,然而體內有股說不出的燥意卻是翻湧起來。

他腦海之中張院長和林夕的身影,以往很多次戰鬥的刀光劍影竟然消失,被一名他記憶中女子的雪白身子所佔據。

他身外的白雪在這一瞬間似乎變成了鮮紅的錦被,他聽到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了異常沉重的喘息聲,他還聽到四頭火魁的呼吸聲也變得異常的沉重。

就在此時,林夕身旁的南宮未央伸出了手,她握住了林夕手中的長劍,只是數分之一息的時間,她的身體如承受猛烈的後座力一般,猛的一震。這列普通馬車的兩個車輪軸同時哢嚓一聲震裂。長劍化成驚虹,頃刻間以純粹的直線行進,到達藍大先生的身前。

藍大先生意識之中的所有旖旎和這道劍光交織在一起。

他腦海裡的**女子手中出現了一道劍光,他此時已經明白到底是什麼導致自己這樣的異常,然而這一劍比起林夕方才的那一劍還要強大,他手中的黑紅色長劍剛剛飛起,這一劍就已經強勢降臨,壓住了他的黑紅色飛劍,落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飛出。

飛劍從他的背後帶著一團濃厚的血霧衝出。

這一瞬間他有些茫然,只看到安可依和秦惜月帶著林夕和南宮未央,在風雪之中狂奔。

“蓬!”

他重重墜地,身體在雪地裡滑繼續滑行。

在滑行出十餘步的距離後,他下意識的站起。

等到他站起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抬頭,看到四頭火魁在雪地裡咆哮,似乎徹底失去林夕等人的蹤跡。然後他低下頭來,看到自己的胸膛已經徹底的空了。

透過自己胸口的大洞,他可以看到身後的染血的雪地和黑色的夜空。

他看到自己身體內裡的血肉也都是黑色的。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生,突然感到無比的痛苦,然後倒下,死去。

……

“那是什麼藥物?”

林夕忍不住看著安可依問道。

除了安可依,他和南宮未央、秦惜月三人都有種真正的劫後餘生的感覺。

在施出重創藍大先生的那一劍之後,他體內的魂力也被他不斷的析出了體外,此刻在凜冽的寒風中,他的身體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嘴唇也開始凍得有些烏青。

挾著他在狂掠的安可依聽到他的這個問題,雙頰隱隱透出一絲紅暈,但她還是用讀書般的語氣回答道:“是春藥…應該是世上最強烈的春藥。”

雖說許多御藥系的頑劣新生在入院之後,私下裡開玩笑起來,往往最想煉製的藥物不是春藥就是瀉藥,但安可依此刻的回答,還是不由得讓林夕等人全部愣住了。

“魔眼花…”

安可依看出了林夕的寒冷,她微微猶豫了一下,用手將林夕的身體挾得和自己貼得更緊了些,這個對於此刻的戰鬥和逃亡而言顯得十分正常的動作,卻讓她臉上的紅雲更濃,她下意識的仔細解釋道:“在東景陵、韶華陵和墜星陵的那次大會戰之中,我們認識到了魔眼花的功用,然後按照學院的本意,是看看能不能在煉獄山掌教降臨千葉關之前,煉製出可以大幅度提升戰力的藥物。因為魔眼花有著大幅度刺激人體興奮程度的作用。如果能夠大幅度提升反應能力和感知,甚至支配**超越平時極限的戰鬥…只要能夠殺死煉獄山掌教,那麼即便使用者有些後遺症,在我們很多人看來也是值得的犧牲。但我們御藥系的努力最終失敗了…煉製出來的這種藥物,有著極大的制幻作用,反而成了最強烈的春藥。”

“不管是什麼藥,只要能夠殺死對手,便是好藥。”南宮未央看了安可依一眼,認真的問道:“只是這藥力的影響時間只有數十息,所以我們才必須馬上離開?”

安可依點了點頭:“在你們和張平的那場戰鬥裡,我們學院取得了幾份他那兩頭火魁的鮮血。所以我確定這藥物對火魁也有用,只是持續時間也不長。任何聖階的存在即便處於這種藥物的影響中,面對死亡的威脅總會有戰鬥的本能。”

南宮未央蹙起了眉頭:“如果我和林夕沒有受傷,可以殺死那四頭火魁。”

安可依點了點頭。

“這種藥物今後依舊有用。”南宮未央看著她說道:“將來對敵張平的時候也應該有用。”

聽到她這句話,安可依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誰也不知道張平的體質會進階到什麼樣的地步,將來這種藥物對他未必起作用。”

南宮未央也再度沉默了下來。

火魁能夠感知到“成魔者”的氣息,張平的手中,到底還握著多少這樣對他們極為不利的秘密?

……

……

三尊雄偉和莊嚴到難以想像的大佛半埋在黃沙沙丘之中。

這三尊一個衣服褶皺都比一列車隊要長的大佛旁,一條寬闊的水渠裡奔騰著清水。

在這大佛之後,是一條深深的溝塹,巨大的峽谷。

一些金光閃爍的佛殿殿頂略微超出地平,建立在這深深峽谷之中。山壁和廟宇上的符文裡,都散發著柔和的佛光,結成一個個蒲團般的圓形梵文,匯聚成一片金光佛海。

這裡是般若寺,世間除了青鸞學院、煉獄山之外的另外一個修行聖地。

真毗盧和雲海坐在佛光籠罩的某個山崖洞窟裡。

這光頭僧人的面前,盤坐著一名黃眉老僧。

“請師尊解惑。”

真毗盧和雲海行禮,兩人都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因為他們知道對方一定知道自己的困惑在哪裡。

黃眉老僧看著真毗盧和雲海,不見悲喜的說道:“佛有很多種化身,魔也同樣有很多種化身。”

真毗盧和雲海知道黃眉老僧的這句話裡必有深刻含義,然而他們依舊不能理解,所以真毗盧再次發聲:“弟子不明。”

“佛也有可能是魔,魔也有可能是佛。”黃眉老僧無悲無喜的看著真毗盧和雲海,淡淡的說道。

真毗盧和雲海眼中都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真毗盧的眉頭皺起,眉心中鼓起一塊,他張口,即將發聲。然而黃眉老僧卻已經再度出聲:“魔要掌控世間,他有惡的化身,以恐懼和絶望征服世人,同時也必須有善的化身,來感召另外一部分世人。”

雲海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睜大,他愣愣的問道:“師尊…你的意思,是我們般若寺,也只是魔用來掌控世間的一個手段?”

黃眉老僧看著他,說道:“確切而言,曾經是。”

沉浸在佛光裡的真毗盧和雲海震撼難言。他們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有想到黃眉老僧給出的竟會是如此的一個答案。

“對於真正凌駕於世間的人而言,無論是惡還是善,都只是他統治這個世間的手段。當許多人為了心中的善念,拚命的反抗著魔的統治時,卻並不知道他們本身其實也在魔的控制下。魔王在最高處看著世間,擺落著棋子,善惡的爭鬥,只是在他操縱之下的戲。”黃眉老僧接著緩緩的說道。

真毗盧的眉心鼓得更高,他凝重的問道:“師尊的意思,是我們般若寺最早也只是魔宗的一門傳承,之前也一直在魔宗的控制之下?”

黃眉老僧看著他,淡淡的伸出手指,指著他和雲海身後峽谷裡的某處。

真毗盧和雲海轉身,看到那裡有兩座很小的廟宇。

“世間的魔和佛,對於真正的魔王而言,就像是兩所房子。他今天進左邊的房子,左邊的房子便是屬於他,他便是左邊房子的主人。明日裡他想進右邊的房子,他便是右邊房子的主人。”黃眉老僧說道:“直到他最終被打倒,這兩所房子才不屬於他。”

雲海想了想,問道:“師尊,我們般若寺原先是魔王的另外一個化身,屬於他另外一脈的傳承,被他所用,那聽您的意思,後來這樣的時代最終消亡。後世的修行者最多算是從先前的時代裡獲得了一些修行的經驗,那我們般若寺現在和煉獄山還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無論是先前的煉獄山掌教,還是現在的張平,都似乎根本不將我們放在眼中?”

黃眉老僧看著他,說道:“我們般若寺曾經有過一次分裂,你們所知的,便只有最早建立神像軍的那批僧人,以及脫離般若寺,擁有谷心音得到的修行之法的那批苦行僧人。現在我和你們說了這些,你們也應該明白,唯有一些信念和想法的劇烈衝突,才有可能導致般若寺這樣的分裂。”

“所以那次我們般若寺的分裂,便是因為發現我們般若寺的傳承只是來自魔的化身?”雲海呆呆的說道。

“不止於此。”黃眉老僧搖了搖頭,悲憫道:“真正的魔王建立了兩所房子,他便一定會有進入兩所房子的鑰匙,他不會讓房子裡的人有背叛他的能力。那次在無盡沙漠裡的發現,指明了一個事實,我們般若寺的修行者,對於魔王而言,可能就像現在的火魁一樣,魔王有控制我們的手段。”

“那次發現的記載裡…這種手段甚至能夠控制我們的身體。”黃眉老僧頓了頓之後,看著愈加震撼的真毗盧和雲海,接著道:“所以在那次發現之後,很多般若寺的人感到恐懼,他們害怕有人能夠擁有魔王的那門手段,所以他們離開了般若寺,變成了獨自穿行在無人之地的苦行僧,躲避著世人。有些僧侶放棄了修行般若寺的絶大多數功法,最終變成了現在的神像軍。還有些人留在了般若寺,秉承著善念,並開始尋求改變自身,斬斷和魔聯繫的方法。”

“只要是般若寺的修行者,便很有可能被魔王輕易的控制。”真毗盧肅穆的問道:“那我們今日般若寺的修行者,依舊如此?難道煉獄山的修行者,能夠克制甚至控制我們?”

“在那場般若寺大變之後,在悠長的歲月裡,我們般若寺的歷代修行者已經將修行功法進行了徹底的改變,甚至做出了很大的犧牲,徹底毀滅了一些力量分外強大的修行之法。原本即便是昔日的魔王重生,我們也可以和他戰鬥。”黃眉老僧看著真毗盧和雲海,說道:“但在那場分裂之後,我們般若寺曾經有一名僧人遠去大莽,遠去天魔獄原,他想要得到一些魔王的修行之法,從魔王的修行之法中的,得到徹底斬斷和魔聯繫的方法,然而最終他卻成了煉獄山掌教,成了在千葉關前死去的那名煉獄山掌教的師尊。”

雲海震驚得身體都不停震顫起來,“師尊,您的意思,是那名煉獄山掌教的師尊,其實是我們般若寺人?”

黃眉老僧緩緩點頭,“從某種意義而言,今日的煉獄山,才是我們般若寺的另外一處分支。”

真毗盧和雲海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人知道我們般若寺絶大多數對於功法的更改,所以在得到一些魔的手段之後,他有了針對我們般若寺功法的手段。除了谷心音的那一脈苦行僧在他之前便離開了般若寺,他無法知道那些苦行僧對於功法的更改,不可能有什麼手段克制。”黃眉老僧看著說不出話的真毗盧和雲海,說道:“所以對於這一門遺留下來的功法,我們極其的重視。”

“所以這麼多年裡,煉獄山掌教和我們般若寺一直擁有著難言的默契,他的目光也始終只在雲秦,他眼裡的敵人,都只有雲秦和青鸞學院。”真毗盧沉默了許久,才出聲說道。

黃眉老僧點頭不語。

雲海白著臉,說道:“煉獄山掌教雖然已經連換了兩任,到了今日的張平,但針對我們般若寺修行功法的手段,必定也留在了煉獄山的秘典裡,一定會被張平得到,所以張平也不將我們視為威脅。”

“我們可以選擇逃,或者隱匿在般若寺的有些佛光裡。然而卻無法面對真正的煉獄山掌教,無法和他為敵。”黃眉老僧無悲無喜的說道:“這便是我們般若寺現在的命運。”

“一定會有改變這樣命運的方法。”真毗盧看著他,說道。

“玄遠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黃眉老僧看著遠處峽谷口灑落的黃沙,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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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一章 毀滅和希望

張平站在靈夏湖畔。

即便外界依舊積雪未消,但和當年相聚的時候一樣,靈夏湖畔依舊溫暖如夏,飛舞著許多螢火蟲。

清澈而平靜的湖水映襯出張平的面容。

他的面容很普通。

在當年那麼多相聚在這裡的青鸞學生裡,他毫不起眼,沒有誰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的膚色黝黑,又隱隱閃動著紫金色的光澤,看上去更是有些詭異,然而即便是他自己,也從湖水中的面容上,看出了他的強大。

當他在雲秦北境顯露行蹤時開始,整個世間就都知道他下一步必定是進攻青鸞學院,然而卻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進入四季平原,甚至進入登天山脈。

靈夏湖畔很美,這本該是值得他回憶的地方,然而此刻他站在這清澈而平靜的湖面之前,想到當年聚集在這裡的許多金勺的面目,他就覺得這裡的湖水分外的可憎。甚至想到後來林夕、高亞楠和文軒宇成為天選的畫面,他都分外的憎惡。

原本他在雲秦的鄉鎮間,覺得一切都是美好,都是公平,然而到了這裡,看到無數人家世和資質都比自己優秀,他便自卑,便怨恨。

小小的怨憎本來只是登天山脈裡一隻蝴蝶搧動的翅膀,然而在擁有了舉世莫敵的力量之後,便化成了席捲世間的巨大風暴。

“填了。”

張平冷漠的轉身,對著跪伏在他身後巨輦旁的數十名煉獄山紅袍神官說了這兩個字。

在他轉身的同時,他身後驟然刮過一場大風,平靜的靈夏湖面出現了無數裂紋般的浪痕,無數飛舞的螢火蟲被他身上析出的力量震得粉碎,紛紛掉落在不再平靜的湖面上。

填湖這似乎是一個無聊無趣的命令,然而魔王在世間擁有越來越多的信徒,只要魔王依舊屹立在世間,這個命令發佈下去,這片美麗的湖泊便注定消失。

……

沉重的巨輦像船一樣穿過整個四季平原,到達登天山脈的腳下。

張平坐在寶座上,通過垂幔的縫隙仰望著這條高聳入雲,根本看不到頂端的巨大山脈。

他想到當初即便是空身,自己趕到這裡時都已經精疲力竭,然而今日,自己卻可以座在這樣沉重的巨輦上,登上這樣的山脈。

上百名身穿紅袍的神官拖曳著巨輦行走在山道最前方。

他們的頭頂飛舞著數十頭鬼臉鳩,發出淒厲的嘶鳴,比起當年聞人蒼月的禿鷲群更顯恐怖,且這些鬼臉鳩身上的魂力震盪,形成了一股股的黑氣,最終形成了一團團的黑雲。

巨輦的後方也行走著近百名身穿紅袍的修行者。

這些人和前方拖曳巨輦的人一樣,大多都不是原本的煉獄山弟子。這些人裡面有許多原本被關押在雲秦牢獄裡的囚徒,有許多原本就是雲秦出名的修行者,還有一些原本卻是雲秦的普通人。

這些雲秦普通人的心中原本有一些根本不可能滿足的**,然而有一天有紅袍神官走到他們的面前,以虔誠和充滿無窮蠱惑的語氣告知這些人:“將你們的靈魂交給魔王,侍奉魔王,魔王將滿足你們的願望。”

這些雲秦人做出了選擇,然後他們各種各樣的願望得到了滿足…有的人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美麗女子做妻子,有的人殺死了自己平生最痛恨的仇人,有的人得到了滿屋的黃金…然後他們成了魔王虔誠的信徒,也開始行走在雲秦,傳播著魔王降臨的消息,開始仔細的觀察著街巷裡每一個人心中的**,最終他們也會走到被他們發現內心深處最深切**的人的面前,用虔誠和充滿無窮蠱惑的語氣告訴這些人:“將你們的靈魂交給魔王,侍奉魔王,魔王將滿足你們的願望。”

這原本仙魔時代,魔王用以統治世間的手段,然而這種手段,似乎在任何時候都有效。

兩百名前後簇擁者張平巨輦的紅袍神官之後,還有上千名的護山騎士。

隨著山勢越來越高,道路越來越陡,這些人的心情便也越來越為緊張,身上的鎧甲也漸漸被冷汗浸濕。

然而沒有任何的戰鬥發生。

安靜的,空無一人的青鸞學院,最終在他們的面前展現。

看著那些矗立在一座座山峰上的殿宇,一根根連接著諸峰的滑索,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力量,這種莫名的壓力使得所有的紅袍神官和護山騎士都在不停的顫抖。

“就這樣簡單的放棄了?”

“我們很多人曾經視為比生命更重要的地方,就連一絲的抵抗都不做,就這樣放棄了?”

張平沒有感到什麼震撼,他只是用滿含嘲諷神色的目光端詳著那些自己熟悉的地方,止戈系新生殿,天工系新生殿,御藥系新生殿…還有那片他們曾經燃燒過火焰的山坡。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然而就在他站起的瞬間,他卻陡然對這裡產生了無比的厭惡。

“全部燒了。”

他不再走出巨輦,只是坐了下來,發出了這樣的命令。

……

在登天山脈的某處高端,亙古不化的冰川如被神王的刀劍斬出了一個缺口,在面對青鸞學院的這端,冰川的表面是無暇的白,然而這種似乎純粹的白的累積,卻慢慢形成了藍。

然後走入冰川裂縫中的人們,會發現這白色的冰雪原本隨著厚度的累積,會變成藍色。初始的淡藍,到最後變成寶石般明淨的藍。

這處天然形成的冰川裂口,是通往登天山脈之後的冰雪神原最好的通道之一。

然而冰雪神原在雲秦自古被認為是神的領地,自然不容世人踏足。

這處寬闊的冰川裂縫雖然還算是登天山脈頂端的低點,然而其中的空氣和世間尋常的地方相比已經稀薄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一般的修行者即便是在這樣的地方什麼都不做,都會因為呼吸不到足夠的新鮮空氣而陷入混混噩噩之中,喪失正常的判斷力。

更何況有更為凜冽的寒氣,從冰雪神原之中不停的通過這條冰川的裂縫。

這些匯聚在風裡的寒氣,就像是一柄柄無形的刀劍,在空氣裡不停的砍削著。

靠近冰雪神原的那端,堅硬如鐵的冰川上不僅無數刀削般的深痕,而且冰雪還是污濁的藍黑色,無數沙石的顆粒,深深的嵌入到冰雪的內裡。

然而在這樣的地方,在這條冰川裂縫和冰雪神原相交接的地方,一片如鷹嘴般的冰塊後的避風處,還扎著一個裹著厚厚毛皮的帳篷。

一名腳下穿著厚皮靴,雙手戴著厚厚的手套,整個人也被毛皮裹得如同粽子一樣的修行者,就站立在這個帳篷的門口。

他口鼻外都結滿了雪渣子,身體也在寒冷中不停的輕顫。

他隱隱看到了登天山脈裡散發出的煙火氣,他明白這代表著什麼,他的眼眸裡頓時充斥痛苦的神色。

他決然的轉身,不再看身後,只是看著面前如一片被凍結的海洋一般的冰雪神原。

天色漸漸黯淡。

無數光怪陸離的冰川在黯淡的天色裡,就像無數被冰凍起來的沉船。

有更凌冽的風在這些“沉船”之間吹著。

能見度越來越差,遠處的冰川,無盡的冰原漸漸脫離他的視線。

他的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已經堅持了多久。他也開始有些喪失信心,口中將要發出痛苦的呻吟。

然而突然之間,一道細小但明亮的青黃色光焰,卻出現他已經看不見的遙遠冰原之中。

只是一縷一閃而滅的衝天光焰,卻使得這名堅守在這裡等待訊息的修行者發出了一聲欣喜至極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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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二章 雪線之前

越是人間,各種喜怒哀樂,各種關係便越複雜。

因為越是需要力量和規則約束保護的普通人們,越是無法突破規則本身的限制。

然而在強大修行者的世界裡,一切的規則最後都歸結於力量本身。

就如大莽那一柄逆天劍李苦,在盡情的殺戮反對大莽老皇帝的將領時,便曾直接說過,這世間令人敬畏的,除了力量之外,還有別的什麼東西麼?

這聽上去似乎有些殘酷,然而修行者的存在,本身就自然造成了階層,所以修行者世界裡的爭鬥,到最後便反而簡單和單純。

只要一名修行者擁有別人難以企及的力量,那麼他不管失敗多少次,不管有多少算計落空,只要殺不死他,那他實際便是一直勝利著,一直是這個世間的掌控者。

其實修行者世界對於不可知之地,對於力量的追求一直都沒有停止。

煉獄山在過往的許多年,在大莽之前數個朝代的更替之中,一直在派遣著弟子和奴隷不停的進入著天魔獄原,這種探索一直被修行者的世界熟知。

然而實際上張院長在雲秦立國之前,便或許已經進入大荒澤之後的古妖林探索,從種種跡象而言,明哥和他的大黑,便極有可能出自大荒澤之後的古妖林。而在發現自己也被大聖師所限之後,他便進入了冰雪神原。

而對於般若寺而言,那名一直堅信無盡沙漠終有盡頭,在行走之中修行的僧人覺遠,也成了般若寺打破原本命運的希望。

……

……

就像是一個宿命的輪迴,從哪裡開始,必定要回到哪裡去。

林夕走出了馬車,看著面前的雪線和插天的冰川,看著青鸞學院的方向,沉默不語。

有細微如十指嶺中的飛雪,被冰川間的風帶來,灑落在他的身上。

雲秦極亂,張平真正有控制力的,還是只有中州區域,他的推想又十分正確,在體內不存留絲毫魂力,完全像一個普通人的情形下,那些火魁也追蹤不到他的氣息,所以在中州逃出張平的封鎖之後,在學院的接應下,他沒有穿過四季平原,而是通過山海主脈,繞路進入了登天山脈,到了在青鸞學院新生時,他們都難以久呆的雪線之前。

這是一段難以節省的時間,他和南宮未央都需要有最佳的狀態進入到冰雪神原中去。在這數十天裡,他和南宮未央的傷勢在安可依的調養下已經徹底恢復,然而這麼長的時間體內不經任何魂力,他的體內卻是空空落落,如同失去了魂魄,難過到了極點。

“你真的決定要和我們一起進入冰雪神原?”

在看了青鸞學院的方向許久之後,林夕轉身,看著秦惜月,認真的說道:“冰雪神原地勢極高,空氣極為稀薄,不是聖階的修為,甚至恐怕無法保持頭腦的清醒…這是學院對於冰雪神原的基本記載,但南宮未央在真龍山裡見過的那名真龍衛沒有手指和腳趾,所以即便聖階的修為,在裡面也是舉步維艱。”

“你是比我更好的將領。”秦惜月的眉頭微微的蹙起,堅定的說道:“你也明白,在戰場上意志比一切更為重要。學院給我們準備了比那些真龍衛更好的裝備。如果我無法保持平時那樣的絶對清醒,也沒有什麼關係,我只要知道跟上你們兩個便是。”

“我不會成為拖累。”秦惜月轉頭看了南宮未央一眼,又看著林夕,說了這一句。

林夕和南宮未央互望了一眼。然後林夕認真的看著她,說道:“我們自然都明白你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但我真的不想見到那樣的場面在我眼前發生。”

“正是因為你沒有把握,甚至沒有能夠從裡面回來的把握…我便一定要跟著你們進去。”秦惜月看著林夕的眼睛,她雙眸之中的堅定沒有任何的改變,“因為你們若是無法回來,若是我落入張平的手中,我的命運將會更加悽慘,我絶對不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將一切不公歸咎在你的身上,他想要毀滅你曾經擁有的一切,讓所有人覺得他比你強,他要成為掌控世間的魔王。”秦惜月看著青鸞學院的方向,清冷的微笑了起來:“他可以毀掉靈夏湖,可以毀掉我們住過,學習過的地方,然而他永遠毀不掉我們那些人的感情,他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我,即便只是當做一個附帶的戰利品。”

“他已經是真正的魔王,像他這樣的人,即便一個缺憾不能滿足,也會成為他的致命弱點。”南宮未央看了一眼林夕,又轉身過去看著頭頂上方看不到頂的冰川巨影:“在冰雪神原那樣的天威之地,修為已經不是決定性的因素,我同意讓她和我們一起試試,看看能不能支撐下去。”

林夕不再堅持,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秦惜月的肩膀。

在此時的氣氛下,在身後的巨大冰峰映襯下,他的這個舉動顯得分外的肅穆和聖潔。

谷心音已經進入冰雪神原。

等到林夕再進入冰雪神原,學院最重要的力量,便都砸在了冰雪神原裡面。

雖然谷心音先前已經傳出過預示著希望的訊息,但誰都明白,在那樣的神原裡面,誰都不可能支撐太久。

所以很快到了最終告別的時候。

林夕對著安可依微微躬身行禮,然後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上前一步,和安可依輕輕相擁,然後拍了拍安可依的背,輕聲但用盡了他全部力氣,道:“保重。”

在學院時,安可依是林夕最為親近的老師,而林夕也是安可依在學院時幾乎唯一親近的學生。

兩人之間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而此時,無論是進入冰雪神原的,還是留在這世間的,都是命運莫測,所以這是真正生離死別的時刻。

安可依心中自然也想和林夕一起進入冰雪神原,然而她必須留下來為學院煉製一些藥物,她的能力也使得她要在林夕不在世間的時候,承擔起一些使命。所以她原本不知對林夕的這個動作會做何等的反應,然而此時此刻,她的身體微微一僵之後,卻是反而將林夕擁抱得更緊了些。

“保重。”

她也拍了拍林夕的背,然後緩緩站直,寒風吹亂了她原本也並不整齊的髮絲。

林夕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懷這樣的畫面,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微笑了起來。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沒有告訴你,那份煉製對付魔變藥物的藥方是錯的。在煉製過程中,我自己加了些改變。”

他看著安可依,輕聲的說了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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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6 00:55:10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三章 不再代表著厄運的吉祥

登天山脈的某處雪谷裡,停留著一名年輕的煉獄山神官,一頭火魁以及他的數十名隨從。

這名年輕的煉獄山神官是祁連墨,受張平賞識,同時也是最忠誠於張平的煉獄山弟子之一。

他和這頭火魁,以及他的數十名隨從已經駐紮在登天山脈雪線之上的雪谷中很多天,這一日似乎和平時也沒有任何的區別,更高處的登天山脈依舊一如既往的神秘和威嚴,偶爾會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冰川崩塌之聲。

然而身披著厚厚毛毯的火魁陡然發出了低沉的咆哮,一絲絲的熱氣從它的身上發出,披在它身上的厚毯在這樣冰寒的地帶,都似乎隨時要燃燒起來。

祁連墨發出了數聲呼喝,制止了火魁進一步的異動,他面色極其濃重的往更高處的登天山脈望去。他的視線裡依舊沒有任何的異常,雲霧繚繞的山峰看上去永遠都難以踰越,然而他卻十分清楚,自從藍大先生在中州被殺死之後,整個世間便唯有林夕才能引起火魁這樣的反應。

所以他可以無比確定,就在那些令人敬畏,看上去高到根本難以踰越的冰川裡,林夕已經通過冥想修行,將魂力提升到巔峰,甚至已經開始在其中的某座冰川中穿行,行向冰雪神原。

……

暴戾冷漠的風雪聲不停的變幻著各種各樣的音調,萬里都是死寂而冷清到了極致的銀白寒光,雪地和冰川的表面不像是有雪粒飛灑,卻是直接有蒸騰的寒氣沁出來,在風中變成無數迷離的樣貌,好像稀薄的空氣裡有無數冤死的幽靈在行走。

即便是天空中灑落下來的日光,在登天山脈的高端,也似乎在一瞬間便被凍結了,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

這是連飛得最高的孤鷹都不能接近的神國,不是人間之地,然而有三個黑色的小點,卻在倔強而堅定的穿行著。

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的身上都穿著學院特質的異常蓬鬆的長毛斗篷。

這種像一大團絨球一樣的斗篷不僅能夠最大程度的保溫,而且可以將身上的汗珠以最快的速度排出去。

他們手中握著的微紅色細杖是用某種自然發熱的寶石製成,散發著一些溫暖的氣息,在和腳下的冰雪接觸時,發出嗤的一聲響聲。

青鸞學院的起源本身便在登天山脈之後的冰雪神原之中,在過往的數十年裡,除了張院長之外,青鸞學院雖然並未冒著極大的危險真正派聖師翻越登天山脈,然而對於翻越登天山脈,進入之後的冰雪神原的設想應該也一刻都沒有停止。

除了標定一些最適合翻越的地點之外,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自然也得到了這世間最適合應對這種雪原的裝備,然而即便如此,空氣稀薄和極寒,還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林夕的眼皮微微抖動,一絲魂力震掉了他睫毛上結著,幾乎快要將他的眼睛都閉合起來的冰晶。

從冰雪神原中吹來,吹過冰川的風似乎十分潮濕,然而這只是一種錯覺,空氣裡充斥著無數細小到了極點,連厚厚的面罩都無法徹底阻隔掉的冰晶,每一口呼吸,吸入的冰晶似乎比有用的空氣還要多。

這不僅令他們每一次呼吸都要消耗更多的魂力來抗衡,而且呼吸出的水氣凝結在面目之間,使得眼前的世界更不真實。

“怎麼樣?”

行走在最前的林夕看到了冰封在旁邊冰川裡的一塊黑布,他停頓了下來,轉頭看著身後的南宮未央和秦惜月輕聲問道。

在這樣的地方,即便是已經成就聖階的林夕也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始終充斥著一團冰冷的棉絮,讓他比平時笨拙不知道多少倍,即便是他腦海之中那一個如明月般的“輪盤”,也似乎黯淡了許多,變得不太清晰。

這還只是接近這冰川的出口,並沒有進入真正的冰雪神原。在學院準備給他的資料裡,冰雪神原越往北,氣溫越低,而且空氣裡微小的冰晶也會更多。

然而這樣一塊塊帶有獨特標記的黑布,卻是讓他原本沉靜的心更加的沉靜,甚至似乎徹底驅散了這片雪原中的死寂。

因為這是谷心音在給他開路,在給他指引。

“沒有事情。”秦惜月知道林夕主要是想聽到自己的回答,她對著林夕分別用雙手做了個手勢。這同樣也是學院給予的資料裡的建議…在這樣稀薄的空氣和嚴寒之下,片刻之前可能還一切正常,但只是片刻的時間,便可能會身體機能下降到致命的程度,而身體的一些細微動作和協調性,便可以讓人看出一些預兆。

林夕知道真正的旅途還未開始,必須儘可能的保存自己的體力和魂力,所以他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便轉過身體。

就在此時,他胸口柔軟而蓬鬆的長毛中,卻是露出了一隻黑乎乎的爪子,然後接著探出了一個黑乎乎的頭顱。

林夕的思緒有些遲緩,等低頭看到吉祥的眼神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接近的地方對吉祥而言有著什麼樣的意義。

於是他歉然的摸了摸吉祥的頭頂,真摯而溫暖的輕聲道:“歡迎回家。”

吉祥原本從撲面而來的寒風和細微冰晶裡,已經感覺到某種令它的身體和靈魂都在顫慄的東西。

那前方死寂和冷清到了極點的冰原之中,似乎有種莫名的聲音在召喚著它。

它此刻也聽明白了林夕的這句話。

它想到了林夕在許久之前的承諾,兩滴晶瑩的淚珠從它的眼眶裡掉落下來,然後化為滾圓的冰珠。

當這兩顆細小的冰珠落地時,它也從林夕的胸口跳落了下來。

它擺了擺三條尾巴,然後伸出爪子,對著林夕比劃了一個林夕能夠理解的動作,然後開始朝著前方奔跑。

在這條冰川裂口的盡頭,它衝出的一瞬間,迎面而來的狂風將它不大的身軀徹底吹得飄了起來,然而它的三條尾巴就像三隻翅膀一樣擺動著,讓它迎著狂風,站立在了這條冰川裂口處的一根冰柱上。

這根冰柱的前方,像是一片被冰凍住的海,無盡的往前延伸。

高高低低的冰川,就像凍住的島嶼和巨船。

無數扭曲的寒氣象神靈一樣在遊走,冰雪的表面都是藍黑,帶著灰濛蒙的色澤。

這是任何人都不想長留的冰雪神原,然而卻是它真正的家鄉。

它開始大口的呼吸著。

一股股冰寒的風流帶著無數微小的雪晶湧入它的身體。

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跟著它走出了冰川裂口,接近了它。

然後他們都震驚的感覺到,吉祥身上的熱氣在消失,然而生機卻變得更加強大。

林夕怔怔的看著吉祥。

在他的感知裡,吉祥體內原本散發著熱氣的鮮血在逐漸變得和冰雪一樣寒冷。

然後他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看到,吉祥身上黑色的毛髮上,開始沁出白色的寒氣,縈繞著它的身體。

吉祥的身體好像大了些,然後它變得不再是黑色,而是純淨無暇的白色。

它變得好像傳說中神國中的仙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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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四章 脫變、挫敗和怒火

雲秦故事裡代表著厄運和災難的黑獸,變成雪白而渾身蕩漾著冰雪之力,有如神國中的仙靈。

這是真正的蛻變。

林夕怔怔的看著吉祥的蛻變,從周圍天地元氣和吉祥身上氣息的改變,在稀薄的空氣和極寒的包裹中有些遲鈍的他,慢慢反應過來這才是吉祥本來應該的修行方式,只是失卻冰雪神原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天地元氣,吉祥這一脈的妖獸,才在大荒澤之中艱難的生存。

他為吉祥而感到高興。

同樣在吉祥這樣真正的覺醒變化裡,他也想通了更多的道理。

……

……

紅袍神官和護山騎士簇擁著的金屬巨輦在雲秦北部行進著。

和進入四季平原和青鸞學院時相比,這支隊伍里已經多了許多新的虔誠信徒,隊伍顯得更為龐大。

天色漸漸暗沉,隊伍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雲秦小鎮。

數名紅袍神官加快了步伐,脫離了隊伍,準備和一路上一樣,進入這個小鎮,帶走一些魔王的虔誠信徒。

然而他們的步伐卻陡然停頓了,聽著後面發出的聲音,他們甚至不敢回頭,便虔誠的跪拜了下來。

整支隊伍全部跪拜在地,聽著地面上的腳步聲,心中全部被巨大的震驚和不可置信所充斥。

張平從巨輦中走了出來。

在此之前,在沿經所有的鎮區、城陵之時,張平都沒有顯露過身影。

而且即便是在這些虔誠的信徒的心目中,張平大部分力量都來源於那具魔王的鎧甲。那具鎧甲應該就在巨輦裡,所以這支隊伍里所有人也都下意識的認為張平理應呆在巨輦裡。

然而現在他們雖然都不敢抬頭看張平,但他們都可以肯定,張平只是穿著簡單的黑色的掌教衣袍便走了出來,走向那片鎮區。

聯想到其中所蘊含的意義,所有這些虔誠信徒的身體在不可遏制的劇烈顫抖的同時,他們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恐懼、虔誠和狂熱。

此處是北苗行省和甘水行省的交界地帶,地處偏僻,小鎮很小很普通,只有一條不長的街道,街道兩側林立的民宅老舊且簡陋,流水溝裡漂浮著爛菜葉,地面上甚至還能夠看到干的雞屎。時常有放養的家雞從院落裡跑出,又跑到院落的後方不知何處去。

雖然地處偏僻,沒有被戰火波及,但云秦各地大亂,這裡的生活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街道中的店舖都顯得有些冷清。

正因為太過普通,所以小鎮中的幾乎所有民眾都不知道有正是引起雲秦大亂的至高人物走了進來。

街道正中有一家不起眼的麵舖。

麵舖的老闆是一名相貌極其普通的中年禿頂男子。

雲秦一般習慣早上食麵,麵舖晚上一般做些小炒,此時小鎮民眾生活比起往年拮據,他的生意便也更不好做,店裡並無一名客人,他在鍋裡翻炒的鹹菜豆乾,只是為了自己的晚餐所準備。

平凡而拮據的生活讓這名中年禿頂男子臉上刻滿了謙卑,在翻炒著鹹菜豆乾之時,目光偶爾落到斜對面的一家客棧,看到內裡和一些落店客人笑著打趣的豐腴而艷麗的老闆娘時,他眼中的自卑便會更多一些.

張平沿著街道走來。

他在這家麵舖停了下來,然後走入了這家麵舖。

聽見腳步聲,這名中年禿頂的麵舖老闆抬起頭來,他看到看到走進麵舖的張平,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不認得張平,也並沒有將張平和此時傳說中的那名魔王聯繫在一起,只是覺得張平身上的衣衫十分華貴,華貴得不像是坐下來吃麵或者吃些他味道普通的小炒的客人。

於是他有些懷疑張平是不是只是問路或者問些其它的事情,然而不等他開口。張平卻是已經看著他,平靜的說道:“一碗肉麵。”

麵舖老闆頓時有些意外,但又覺得這名客人不喜歡多話,頓時應了一聲,便下起了面來。

張平冷漠的看著這名中年禿頂,微胖的麵舖老闆下面。

待到面端到他的面前,他開始慢慢的吃麵,才看著這名中年禿頂的麵舖老闆,慢慢的說道:“我沒有面錢…但我可以給你侍奉我的機會,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這名卑微瑟縮的中年禿頂麵舖老闆聽到第一句,初始有些驚詫,但聽到張平接下來的一句,他卻是愣住。

張平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的慢慢吃麵。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開始想到了什麼,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了起來,他手中握著的一雙長竹筷和鍋沿不停的磕碰起來。

但是他不敢發問,在自己的麵舖裡,直到張平吃完這一碗麵,他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張平放下了筷子,沒有看他,卻是轉過身去,看著對面那家客棧裡的艷麗女子:“我可以完成你的心願,將她賜給你。”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的呼吸聲原本在張平的轉身中看的更為沉重,然而此時聽到這句話,他的呼吸聲卻驟然停頓。

張平轉身,看著這名中年禿頂男子。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看著張平身上黑袍獨特的花紋,越來越覺得那些花紋的威嚴,越來越肯定張平便說傳說中的那人。

看著張平冷漠而充滿威嚴的目光,這名中年禿頂男子不敢讓張平過多的等待,他發抖著低下頭,“我…我配不上她。”

張平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可以給你金錢和地位,足以配得上她。”

中年禿頂男子的油膩棉袍逐漸被汗水濕透,他不敢抬頭看張平,鼓足了所有勇氣和花費了他所有力氣,才沙啞的顫聲道:“可是她已經有夫君,而且現在她過得很好。”

張平冷漠的說道:“我可以讓她沒有夫君,可以讓她過得不好…或者說,我賜予你的東西,可以讓她跟著你過得比現在更好。”

這名普通的麵舖老闆面上的水珠扭曲而下,也分不清楚是汗珠還是淚珠。他和那名艷麗女子自幼便相識,然而他家境平凡,自覺根本配不上她,雖然從小內心便一直深深的暗戀那名女子,但自卑的他連吐露心聲的勇氣都不曾有過,只是默默的看著對方嫁給別人,今日裡陡然有張平這樣的存在,說可以滿足他的願望,他卻沒有狂喜,反而是陷入了糾結和巨大的掙扎之中。

“為什麼?”他用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調問道,想要為什麼張平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說要滿足自己這樣一名最普通的人的願望。

“像你這樣的人做事情,或者一定需要什麼理由。”張平漠然道:“但對於我而言,做什麼卻不需要你們的理由。”

麵舖老闆並不算多聰明的人,然而像他這樣的人對神靈卻更加充滿敬畏,所以他此刻很自然的理解了張平的意思,理解張平這樣超出凡人世間的存在和他們並不一樣,根本不能用他們的想法和情緒去揣摩。他同時更加確定的意識到,只要現在自己點頭說要,那那名自己從小喜歡的女子便不再是別人的妻子,而真會成為自己的妻子。

他陷入了更劇烈的掙扎之中,面容更加蒼白,水珠一滴滴從他的下頜滴下。

張平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的掙扎和猶豫讓他有了些厭煩。

中年禿頂男子也感覺到了張平的厭煩,感覺到麵舖裡有可怕的風流動,他覺得越加恐懼,然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定,搖頭:“我不能這麼做。”

張平冷漠的眉梢挑了起來,他凝視了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片刻,問道:“為什麼?”

中年禿頂男子帶著哭音道:“她…她不喜歡我。”

這是一個很充分的理由,但張平卻是莫名的憤怒了起來。

他的眼睛裡好像有火焰開始燃燒,嚴厲的聲音也好像從極遠處的地獄中傳來:“她喜不喜歡你,難道很重要麼,你可以得到她,然而只是為了這樣一個自卑的理由,你竟然拒絶我。”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只是最普通的雲秦人,他想要站直身體,但是巨大的恐懼卻使得他不自覺的屈下身體,跪了下來。

“愛不是佔有,而是付出,如果你真這樣以為,為自己的自卑和怯弱找藉口,那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張平看著他,厲聲的冷笑道:“你要麼接受我的賜予,將她奪過來做妻子,要麼你證明你可以犧牲一切,讓她過著你覺得很好的生活。如果這句話不能讓你理解,我可以說得更簡單一些,你要麼死,要麼奪她過來做妻子。”

中年禿頂男子哭喊了起來,但他不敢哭喊出什麼聲音,以免引起小鎮裡其餘人的注意,尤其是對面那家客棧中的人注意,以免為那裡的人引來更多的厄運。

他摀住了自己的口鼻,無聲而痛苦的哭喊著,身體扭曲著。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一直對她有非分之想。”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最終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張平的瞳孔微微的收縮了起來。

他知道這名中年禿頂男子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你寧願死都不肯接受我的賜予?”

張平看著渾身顫抖和扭曲但依舊不肯改變決定的麵舖老闆,他陡然陷入了無窮的憤怒之中。

他不再說話。

他的身上湧出了紫黑色的火焰。

麵舖燃燒了起來,一切化為灰燼。

他沿著街道往外走去,整個街道中發出了無數驚恐的尖叫聲和驚呼聲,整條街道都燃燒了起來,化成灰燼。

張平在燃燒著的街道中走出,接受著小鎮外曠野中信徒們更加虔誠和恐懼的目光,然而他的心中卻依舊被憤怒和難言的情緒充斥。

他沒有任何一絲的驕傲和得意。

不僅是今日裡那一名最普通,最自卑的中年禿頂男子都讓他的意志遭受了挫敗,而且他無名的震怒,也讓他明白自己並不像自己所想的一樣,完全脫離了世間的情緒,他明白自己不像自己先前所想的一樣,對秦惜月已經可以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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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五章 初遇

張平在天魔獄原中得到仙魔時代天魔宮的真正傳承之後,在煉獄山裡也曾經對那名煉獄山大長老跪伏,然而那樣的順從和臣服只是表面上的演戲,在他的內心深處,只要煉獄山掌教不在他完成那具鎧甲之前殺死他,那他便注定取代煉獄山掌教的位置。

先前的煉獄山掌教,只需要再多一門可以讓他動用大聖師階力量而不死的手段,然而張平在天魔獄原裡得到的卻不只是這樣的手段,而是得到了湮滅的修行者世界裡一個魔王的全部。

這樣的際遇太過驚人,完全就像一名魔王穿越時空來到了這個時代,所以在越過千霞山,重返雲秦之後,張平覺得自己和昔日的煉獄山掌教一樣,已經完全是超越人世間的存在。

然而當步入這個普通小鎮,他看到了自卑的麵舖老闆,他就像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他看到麵舖老闆暗戀的那名女子,他的腦海之中便再次充斥秦惜月的容顏,他想讓這名麵舖老闆得到那名女子,然而當這名麵舖老闆最終做出了和他意料中完全不同的選擇之後,他卻明白自己依舊有著凡夫俗子的情緒,依舊無法高高在上玩弄著世間的一切。

他感到挫敗,只是為了發洩心中某種莫名的情緒而燃燒了整條街道,但是他在這裡離開巨輦,單獨一人走進小鎮的本身,卻依舊給了修行者的世界一個明確的訊息,他甚至已經可以不完全依賴那件鎧甲而行走,或者說,他已經有足夠的修為,可以確保他在重新穿上那件鎧甲之前,不被人刺殺。

這令人感到不公平和難以置信,然而卻不難想像。

張平在中州城和林夕等人戰鬥時,實際已突破到聖階,他的身體讓他可以一次吞噬兩頭火魁的元氣,在過往的數十天裡,他也吞噬了許多雲秦修行者的元氣。

每一名修行者體內積蓄的元氣,都是不知道經過多少年的冥想苦修才累積起來,只是剎那時光,便匯入他的身體,雖然只是那些修行者體內元氣的一部分,但恐怕也相當於普通修行者數年的修行,這種修行的速度,誰又能夠企及?

更何況隨著煉獄山掌教和倪鶴年的死去,這世間的大聖師已然湮滅,張平即便不可能很快突破到大聖師的修為,但他聖階的修為魔變時的力量會更為強大,再加上他的身體徹底擺脫了修行者的羸弱,當他攻破青鸞學院和離開巨輦,焚燒小鎮的消息傳出,絶大多數修行者都開始覺得,單對單的話,沒有任何修行者能夠將他擊敗,殺死。

……

一些雲秦人感到有些絶望,有些人開始逃避,藏匿,然而青鸞學院在過往的數十年裡最大的成功也慢慢的顯現了出來,許多雲秦人有著即便是死也不屈服的驕傲,而許多雲秦人則更加驕傲和悍勇的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打不倒的,恐怕即便是像唐藏的般若大佛那樣的龐然大物突然活過來,他們也敢與之戰鬥。

這樣的意氣,使得胡沉浮這樣的雲秦人在大|榮大辱之卻依舊沒有頽廢,也是同樣的意氣,使得文軒宇也不願意服輸。

他的面前到處都是流淌著火紅岩漿的地面,到處都是噴湧著嗆人濃煙的山口,甚至還有在噴發的火山口。

他的衣衫上佈滿了血跡,而且比大莽的乞丐身上的衣衫還要破爛。

他的面前,已是天魔獄原。

雖然那日因為激憤而不顧一切的想要殺死那名煉獄山神官,然而因為那名煉獄山神官得到了如同先前的某名煉獄山大長老一樣的不死之身功法,身體和殭屍幾乎沒有差別,所以他擊殺那名煉獄山神官不成,反而在對方的反擊下遭受重創。

但在勉強逃出追殺之後,他卻是開始朝著大莽前行。

憑藉著這個世間現今流傳的一些修行之法,是不可能追上甚至對張平形成致命威脅的。張平的力量來源於天魔獄原,昔日仙魔時期,修魔的未必只有一支,張平能夠在天魔獄原尋找到驚人遺蹟,那說不定他也可以…哪怕最終真的消亡,只剩下張平所得的天魔宮那一脈傳承,但哪怕只是在天魔獄原裡發現一些張平的秘密,或許便能得到一些克制之法,便有可能藉此擊敗張平。

所以文軒宇想要來天魔獄原…而他今日也終於做到了,終於繞過了煉獄山控制的區域,潛入到了天魔獄原的邊緣。

天魔獄原在大莽本身便是屬於煉獄山的領地,煉獄山一直在阻止著除了煉獄山之外的所有人進入天魔獄原,哪怕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人願意進入那樣的死亡之地。

在所有比較容易進入,在數百年的探索中比較安全的區域,煉獄山都佈置有層層封鎖,甚至還駐紮著軍隊,所以文軒宇此刻能夠不被察覺而進入的區域,便屬於極其凶險莫測的區域。

這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的事情。

只是文軒宇看著這片充滿死亡火焰的魔域,他覺得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已經沒有什麼再可以失去的東西。

所以他甚至沒有什麼猶豫,便朝著前方走了進去。

……

同一時間裡,登天山脈之後的冰雪神原裡依舊一味的寂寒。

一處凍結大船般的冰川後方避風處,一股股像神靈一樣扭動的寒氣裡,一點火光倔強的閃亮著。

一頂堪堪讓三人倚坐著的銀白色帳篷裡,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圍坐在火盆旁,火盆裡的燃料是奇特的銀白色和紫黑色粉末,幾乎不需要消耗什麼空氣,卻是能夠釋放出大量的熱力,讓這個特製的帳篷中如春般溫暖。

已經沿著谷心音留下的一些線索往冰雪神原深處走了許多天,每日眼中所見的景物沒有多少的區別,只是空氣裡細微至極的冰晶越來越多,氣溫也越來越冷。

用林夕熟悉的“零下”來衡量的話,溫度早已超過了零下數十度的界限。林夕不知道這冰雪神原的地下或者更深處到底有什麼才造成了如此不可思議的極寒,但事實便是如此,越往冰雪神原的深處,便越像是進入一個超級的冰庫。

“在我認知的世界裡,這樣不停的冷下去,這樣的溫度,簡直是超自然的現象。”

林夕揉捏著自己的手指,看著臉上都有種缺氧產生的異樣紫紅的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緩慢的說道:“如果不是懷著什麼直接的目的,只是純粹的旅遊看看,在這裡就會多些美好的感覺。”

南宮未央用了比平時多出三分之一的時間來理解林夕這句話,然後她點了點頭:“不知道我們到底能撐多久。”

對於取暖和食物,她和林夕、秦惜月不需要擔心,學院準備的這種燃料只是一小搓都可以發熱很長的時間,她們帶著的包裹裡,那些學院特製的,可以給人飽足感的丹藥,便足可滿足三人數月之需。

只是修行者的身體畢竟不是鋼鐵,每日裡的疲憊都深深的累積在骨髓裡,誰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之後,她們的身體會徹底承受不住,被疲憊和病痛擊潰。

“明天開始我輪流背你們一段時間,我的身體比你們強是一個方面,最關鍵的在於這種地方沒有人互相說話,沒有人互相鼓勵,會更疲憊,而且更容易失去思考能力。所以谷心音學長的處境比我們更加艱難,我們明日開始前進的速度加快一些,看看能不能快點追上他。”林夕看著南宮未央和秦惜月說道。

南宮未央和秦惜月還未回答,便在此時,帳篷外突然傳來咿的一聲嘶鳴聲。

南宮未央和林夕兩人幾乎同時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進入了條件反射般的狀態,兩道劍光從帳篷進口的縫隙中鑽出,破空而去。

在湧入的寒氣一激之下,火盆火焰都為之一熄。

南宮未央和林夕首先魂力佈滿身體,躍了出去,秦惜月隨後躍出。

在扭曲的寒氣之中,兩道劍光已經狠狠的刺入吉祥對面不遠處的一物之中。

此時吉祥的警惕和敵意已然消失,渾身已然雪白,纏繞著強大冰雪氣息的它的三條尾巴已經垂下。

然而看清它發現的那物的瞬間,林夕和秦惜月,甚至南宮未央都是不由自主的喝出了一聲:“這是什麼東西?!”

即便思緒有些遲緩,然而此時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都能肯定,這是一頭妖獸。

空氣裡有一些澎湃的妖獸魂力氣息在消散,有白色和鐵灰色的液體在從那頭妖獸的體內流淌出來,在這樣冰寒的空氣裡都並不凝結。

然而這妖獸的樣子,卻實在是太過詭異和古怪了一些。

這頭在和吉祥對敵之前,便被林夕和南宮未央聯手一擊殺死的妖獸,竟然長得就像一柄劍!一柄白色的劍!

在古妖林裡,林夕和南宮未央也見過了許多古怪的妖獸,然而冰雪神原裡這種看上去完全就像一柄一人多高的白色大劍一樣的妖獸,卻是使得他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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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0:10:51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六章 徵兆和繼續

從飛劍破開的創口中,林夕看到了很多被劍氣撕裂的白色和鐵灰色內臟。

這些內臟的形狀和人體以及普通的獸類禽鳥的內臟都完全不同,難以區分出什麼是心肺,什麼是肝臟,或者說這種妖獸的體內也未必有這種臟器存在。

這種妖獸的表皮十分堅韌,有金屬的光澤…如果不是有著獨特的金屬光澤,這種妖獸遠遠望去給人的感覺恐怕就會像是一根行走的巨大白蘿蔔,而不像是一柄長劍。

沒有看到有什麼口鼻眼睛之類的東西,也不知道這種像無柄大劍一樣的形體到底是用什麼方式行走。

但在先前林夕和南宮未央的感知裡,這種妖獸的魂力波動卻是至少已經達到了大國師初階的水準。

看著這頭沒有在青鸞學院的任何記載中出現過的奇特妖獸,林夕有些遲鈍的想著,這麼多天跋涉下來的第一個變化,會不會是他們已經接近了某個地方的徵兆?

這樣的想法並沒有在林夕的腦海之中維持很久。

這些時日裡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為強大,讓林夕和南宮未央隱然覺得只要在冰雪深原裡繼續停留下去,終究有一日會跨越大國師階的水準,到達聖階之上的吉祥第一個感到了周圍天地間的異樣氣息。

在它發出警惕的嘶鳴聲之後,林夕和南宮未央的神情也迅速變得越來越冷峻和嚴肅。

林夕的眼眸裡忽然閃過一條活動的白影,緊接著便是許多道。

秦惜月先是感覺到林夕和南宮未央的異常,接著她才震驚的看到,四面八方寒冷的空氣裡,有一頭頭同樣的白色巨劍狀妖獸,無聲的出現。很快映入她眼簾的就有數十頭之多,也不知道後方還有多少。

這時她才看清楚了這些妖獸的行進方式。

這些妖獸和地面之間像是有一層薄薄的氣墊在托著它們懸浮滑行,寒氣裡面開始到處瀰漫著妖獸魂力震盪獨有的氣息。

吉祥發出了一聲更劇烈的嘶鳴。

它三條長尾上沁出的白色寒氣,甚至在它的身體上方形成了三條燃燒般的白色焰光。

所有從四面包圍而來的這些白色巨劍狀妖獸感受到了威脅,都是停頓了下來,但這種停頓也只是維持了數十息的時間,等到又有數十頭同樣的身影出現,這些白色巨劍狀的妖獸便又繼續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

“嗤”

就好像一汪冰冷的湖水被陡然切開。

一道劍光自南宮未央的身前衝出,帶出肉眼可見的渦流,落向距離三人最近的一頭白色劍妖。

那頭白色劍妖身周的寒氣驟然一空,都被奇異的吸入了它的體內,在下一瞬間,卻又變成了更強勁的寒流,從它的體表沁出,和身體脫離開來,形成了一條冰劍狀的寒氣,衝向南宮未央的劍光。

這一條冰劍狀的寒氣自然不可能和南宮未央的飛劍抗衡,且在進入冰雪神原之前,青鸞學院已經為她和林夕準備了兩柄“初雪”劍。這兩柄用某種寒玉材質製成的飛劍雖然在材質的堅韌程度而言只算是中等的魂兵,但在極寒的環境中卻反而能夠發揮更大的威力,和魂力結合得更好。

在南宮未央平靜而嚴肅的目光中,她的這道劍光陡然向上,直接避開了這頭白色劍妖的攔截,狠狠的刺入白色劍妖的體內。

這頭白色劍妖沒有倒下。

它的身體下半部分在沒有魂力噴湧之後,奇異的和身下的冰面吸附在了一起,只是它的生機卻顯然被南宮未央的這一劍斷絶,一動不動的豎在了當地。

又一道飛劍破空聲響起。

林夕也開始出手。

飛劍圍繞著他們三人和身後不遠處的帳篷飛舞,刺入一頭頭白色劍妖的身體。

這些白色劍妖身上發出的冰劍狀的寒氣能夠衝出數十步的距離,只是攻擊手段十分單一,對此時林夕和南宮未央的修為而言,這些白色劍妖只是移動的劍靶,並不能造成任何的威脅。

然而林夕等人的臉色卻越來越為難看。

四面八方的寒寂天地裡,這種無論是行進還是死去的時候都不發出任何聲音的白色劍妖的身影越來越多,急劇的動用魂力,使得林夕的身上越來越為溫暖,他的大腦和反應也越來越為清晰。

他看著四面八方不停湧出的這種白色劍妖,產生的感覺,就好像是他在海裡,而周圍有無數的水母不停的游過來一樣。

修行者的魂力從來不是無窮無盡的,哪怕是比這種白色劍妖更低等級的妖獸,只要數量足夠龐大,便足以將他們活活堆死。

吉祥也發出了焦慮的鳴叫聲。

在它吸納了冰雪神原中某種獨特的天地元氣,無論從本質還是外觀都產生了奇特的異變之後,它在冰雪神原裡的感知似乎甚至比林夕和南宮未央還要強。

它也不可能知道這些白色劍妖是從哪裡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然而在它現在的感知裡,這種白色劍妖已經在它和林夕的周圍形成了白色的潮水,族群的數量已經達到了駭人的地步。

它想提醒林夕和南宮未央不能停留在這裡戰鬥,必須要突圍,只是它又有些絶望的覺得在這樣的數量之下,根本突圍不出去。

一蓬肉眼可見的淡淡元氣由一頭剛剛死去的白色劍妖身上沁出,隔著十餘步的距離,湧入林夕的體內。

林夕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他的身體不像張平那麼強大,即便是吞噬這種級別的妖獸元氣,都會讓他的身體形成一定的損傷,就像吃下了一劑毒藥,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周圍的冰地上已經被他們殺死了數百頭的白色劍妖,但感知裡新增湧來的白色劍妖卻反而接近千頭,在這種形勢之下,他也不由自主的採取了這種方式,給自己補充一些魂力。

南宮未央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和林夕聯手殺死這數百頭白色劍妖,她體內的魂力也已經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很顯然白色劍妖的數量還遠不止她感知得到的千頭,外面還在不停的加入。

“我們要死在這裡了。”

她對著林夕和秦惜月說道。

她並不喪氣,但卻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林夕苦澀的吞嚥了一口口水,伴隨著吸入的寒氣,卻好像硬生生的吞下了一個凍梨。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的將神天賦也的確沒有任何的用處,即便回到十停之前,只要繼續在冰雪神原中行走,必定還會遇到這些白色劍妖。

“沒想到這麼快就這樣接近死亡。”秦惜月覺得這周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原本走了許多天都根本空無一物的冰原之中陡然冒出無數無窮無盡般的妖獸,她轉頭看著林夕和南宮未央,道:“只是如果就這樣死掉,那也實在太令人不甘心了…”

秦惜月的聲音在飛劍的破空聲和不斷破開血肉的衝撞聲中顯得十分飄渺。

然而她此時的這一道聲音,卻驟然好像某條分水嶺一般,周圍整個天地都突然一靜。

在林夕的感知裡,在秦惜月出聲前,周圍天地裡這些妖獸還像無數水母一般匯聚而來,但是在秦惜月出聲之後,這些無數水母一樣匯聚而來的妖獸,卻是陡然停滯,然後飛快的往後撤退,朝著四面八方撤退。

只是數十息的時間,周圍天地間所有活動著的白色劍妖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那被林夕和南宮未央飛劍殺死的數百頭,還一動不動,像一柄柄真正的劍一樣矗立著。

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顯得更加不真實。

“難道聲音能夠嚇跑這些妖獸?”以至於身體開始大量出汗的林夕有些喪失思考能力,忍不住說出這樣一句。

南宮未央皺緊的眉頭緩緩鬆開,搖了搖頭:“不可能,我們先前也發出了聲音的。”

林夕開始感覺到寒冷,他回過神來,開始緩慢的調整自己的呼吸,用魂力震出自己身上已經開始凍結的汗水。

的確之前他和南宮未央都說過話,而且他也可以肯定這些妖獸對於聲音根本沒有任何敏感的反應。

但看著周圍林立著的數百頭死去的白色劍妖,他再次被不真實感衝擊得有些眩暈的大腦,卻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些妖獸為什麼會突然退走。

“還要繼續下去麼?”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再次出聲,看著南宮未央和秦惜月說道。

南宮未央和秦惜月遲鈍的思考著,她們明白了林夕的意思。“只是差點死…又沒有真的死。”南宮未央抬起了頭,看著林夕,比以往顯得遲緩,但卻又很堅定,很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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