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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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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0:11:07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七章 死在一起 

“又來了。”

瓷藍得給人艷麗感覺的明鏡天空下,一望無際的朝著四面八方延伸的冰雪神原本來只是一如既往的散發著神靈行走般的寒氣,說不出的死寂,然而隨著吉祥的一聲嘶鳴,隨著林夕的一聲低呼,四面八方的地平線上,陡然湧出無數快速移動的如劍身影,朝著天地間反射出蒼白枯燥的光明。

在這種視野清晰的白晝之日,當最前沿的這種巨劍形妖獸衝至林夕等人周圍數百步的區域之內時,整個外面視野所能及的冰雪神原,已經全部都被這種妖獸充斥。

兩道飛劍再次在林夕等人的身外編織出一張死亡劍網,所有湧入林夕等人百步之內的白色劍妖全部驟然停頓,變成矗立在冰面上的死物。

從高空中往下看去,無止盡往外蔓延的白潮似乎必定將林夕等人徹底淹沒,然而在數百頭這樣的白色劍妖變成矗立在冰面上的死物之後,其餘所有的白色劍妖卻又如同潮水般開始後退,消失在扭曲如幽靈行走般的寒氣裡,最終冰雪深原又恢復了一貫的寒冷和死寂。

林夕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體內劇烈流淌的魂力溫和的平復下來。

他看著身外矗立如林的白色劍妖屍體,再看到遠處那些數量龐大到難以想像的白色劍妖,他開始回憶起來自己為什麼自己在面對這些妖獸時,總是產生一種在深海之中被無數水母包圍的感覺。

最深層的潛意識似乎來源於他在先前那個世界看過的一個科幻故事。

於是他在收起自己飛劍的時候,忍不住慢慢開口說道:“想不想聽個故事?”

“什麼故事?”南宮未央面無表情的應聲道。她的面容有些異樣的紫紅,呼吸也比林夕要灼熱得多。她的魂力修為雖然要比林夕高一些,體內還融合有海妖王這樣的力量,然而她的身體在這種地方卻是比林夕要羸弱得多,所以在這種地方,她不會比林夕更能撐。

“在一片冰海裡,有一個人類王國,還有一個水母王國,人類王國的人口不多,水母王國的水母卻是數百萬,甚至數千萬倍,數萬萬倍人類王國的人口。要是這些水母都湧入人類王國,那會徹底把人類王國毀滅,只是水母王國的水母國王和所有水母都非常膽小。最終人類王國威脅水母王國幫他們推一條大船越過冰海,結果絶大部分水母都凍死在了冰海裡,屍體堆積成了一座座冰山。最後水母王國剩下沒有多少水母,等到被人類王國滅掉的時候,水母國王和僅剩的水母才開始後悔,想到如果一開始就反抗,死掉的水母都應該沒有凍死的水母多。”

在這種冰雪神原的深處,人的理解能力會比平時差上許多,但林夕說話本身緩慢,且這個故事實在簡單,所以南宮未央腦海之中很快就出現了應有的畫面。

她微微的蹙起了眉頭,沉吟著,慢慢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白色劍妖和那些水母一樣,雖然族群龐大,但非常膽小?”

林夕看著她,點了點頭。

“雲秦人都不像那些水母…我們青鸞學院這麼多年最大的成就,便是將雲秦人變得不像那些水母。”秦惜月輕聲道:“所以你始終相信,即便我們回不去,張平也不可能奴役整個世間。”

林夕看著秦惜月,再次點了點頭。

同一個故事,可以有不同種理解。

只是看著秦惜月點頭的同時,他的眼眸深處,卻是浮現出了一抹不為人察覺的深深擔憂。

那天第一頭白色劍妖的出現,的確是某個徵兆。

在接下來的這十餘日裡,他們每一兩天就要經歷一次和這種妖獸的戰鬥,周圍的氣溫卻是不再繼續降低,一直保持在某一個極寒的水準線上。

這種妖獸每次來襲,都是丟下了數百具屍體之後便消失,每次都是一樣。

所以現在聯想起那個水母的故事之後,他越來越肯定,這些白色劍妖應該是膽小卻沒有多少智慧的妖獸。

每次被殺了數百頭之後,其餘的白色劍妖就會感到恐懼,就會退走,但經過一段的時間之後,這些白色劍妖就又會忘記了恐懼,又會前來,重複這樣的過程。

這樣的過程似乎對他們造成不了什麼實質性的損傷,然而林夕卻很清楚一個事實——唯有像海洋那樣遼闊到了極點的地方,才有可能蘊育出極其龐大的族群。

所以這冰雪神原一定很大,大到完全出乎他們之前想像的地步。

即便氣溫不再下降,然而現在的氣溫就已經令人無法承受,他們現在每日裡只能花兩到三個時辰行走,其餘的時間都必須留在帳篷裡補充體力和魂力。

即使是這樣,深入他們骨髓的疲憊和寒意,還是在每日累積著。

雖然現在他目光裡的秦惜月依舊和平日裡一樣意志堅定,但從昨天開始,他就已經聽到了秦惜月有些壓抑的咳嗽聲。

秦惜月昨天的面容也是和南宮未央一樣略帶著紫紅,但今日裡卻是有些蒼白,她的呼吸聲裡也帶著某種低沉的螺音,林夕很清楚這種聲音意味著什麼,他也很清楚,如果在這種地方病倒了的話,意味著什麼。

“我來背你。”

林夕轉過了身,微微矮身,對著秦惜月說道:“我們今天再走半個時辰,便紮營休息。”

在這種地方,並不會有什麼小兒女的忸怩,以及其它男女之間的想法,前幾日林夕也輪流背過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然而今日裡不知為何,秦惜月卻是有些莫名的沉默,一時沒有俯身上去。

她沒有察覺林夕眼眸中隱藏著的神色,然而卻感覺得出林夕的擔憂。

在她看來,最為關鍵的還不在於此…在白色劍妖出現之後,她們一直都沒有再能發現谷心音留下的記號。

這便意味著就算谷心音還活著,但她們卻是與谷心音徹底的走散了,而且在這樣遼闊和死寂的冰雪深原裡,只要錯過了數十里的距離,那結果便可能是永不相遇。

“走吧。”

林夕感覺到了秦惜月的遲鈍,他不容分說後退了一些,挨到了秦惜月的身體,將秦惜月背了起來,他略微轉了轉頭,對著秦惜月和南宮未央說道:“反正既然決定繼續走下去,不管最終我們是否能夠成功…至少我不想最後的結局是在這片冰雪神原裡,你們兩個死了,但我那時還活著。所以要不行就都一起不行,要死就一起死,不要讓我死在你們的後面。”

在這種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人的思維會緩慢,人的腦袋會昏沉,但一切的情感也更加真實,也更容易將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裡的話直接講出來。林夕此刻的這句話便是如此,他完全就像是在無意識的倒出腦海裡的話,沒有特別的情緒。

南宮未央微微的仰了仰頭,她覺得有些驕傲。畢竟自己進入這世間幾乎所有強大修行者都不敢深入的冰雪神原,見過這樣瓷藍到艷麗的天空,見過還有其餘許多世間修行者都無法見到的景象。

然而她也靠近了林夕和秦惜月些,平和的說道:“要是實在不成,一起死在這裡也不錯。”

秦惜月放鬆了身體,靠在林夕的背上。

她某名的有些開心,覺得自己從進入學院到現在,所做的一切,竟一件事情都沒有讓她覺得後悔。

她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死。

她很清楚即便這些白色劍妖族群和林夕所描繪的水母王國一模一樣,但即便是數百頭數百頭這樣的磨,也使得她們的前進的旅程更為艱難。

“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她壓抑的輕咳了一聲,輕輕的將自己的臉龐靠在林夕的背上。她靠得是那麼的輕,然而卻是那麼的認真。“對不起。”她輕輕的在心中對這個自己心愛的男子道歉。就如她一開始所決定的一樣,她不想成為林夕的負擔。哪怕她只能為林夕帶來一絲活命的機會,她也覺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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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0:11:24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八章 曠世大戰

艱辛的旅程依舊在繼續。

這種艱辛不只來源於身體每日裡每日裡不斷的虛弱,還在於根本不知道這樣的旅程到底何時會有盡頭,不知道這樣的旅程最終會不會遇到他們所期待的東西。

清晨,天空將亮而未亮之時,秦惜月深深的看著冥想修行之中的林夕和陷入睡熟之中的南宮未央,似乎要將這兩人的容顏刻入自己的靈魂深處,然後她在火盆之中小心的添了一點燃料,乘著這燃料新生的溫暖,她走出了帳篷。

“再見了。”

她對著身後的這頂小帳篷微笑著,在心中輕聲的說著,然後緊了緊自己的衣衫,抑制住咳嗽,用最輕柔的腳步離開。

……

林夕在晨曦中醒來。

他醒來的時候首先看到了南宮未央的目光,又看到帳篷裡唯有他和南宮未央,於是他在呆了片刻之後,才開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他的身體便迅速變得冷僵起來。

“我查點過了,她大概帶走了十天左右的取暖燃料和食物,還有一些用於傳訊的東西。”南宮未央也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語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林夕的心臟也和火盆一樣漸漸的冷下來。

“她覺得她最多支撐不過十天,所以她只帶了維持十天的東西。還有她帶走傳訊的東西,是為了預防萬一…萬一她在這十天裡面有所發現,她就會給我們發訊息。”他艱難的呼吸著,像說給自己聽一樣,說道:“如果她沒有發現什麼,那我們會永遠看不到她的訊號。”

南宮未央沒有說話,她保持了沉默。

因為秦惜月的想法顯而易見,而且這些在林夕醒來之前,她也早就已經想清楚。

“她是上一個輪值時間離開,所以必定不會走出太遠。”林夕沙著聲音,說道:“我還是和先前一樣的想法,即便我們最終沒有能夠在這冰雪神原裡尋找到什麼東西,我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南宮未央點了點頭:“讓吉祥找她…我們可能會吸引那些白色劍妖過來,在無法確定她的具體所在之前,如果她也處於那些白色劍妖的浪潮中,她不可能具有自保的能力。”

林夕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他開始發出聲音讓遠處搜尋的回來,然後飛快的收起帳篷。他不可能有什麼奢望,只想儘力。

……

在不可知之地裡的探索就像是在無盡的大海裡航行,不知何時才能終結,其中的人,甚至不知道寒暑更替。

世間卻是冬去春來,戰爭還在繼續。

在雲秦皇帝死去,張平背叛青鸞學院之後,整個世間已經爆發了無數場戰鬥,有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也有軍隊之間的戰鬥,然而所有過往的這些戰鬥,無論是修行者的數量還是軍隊的數量,卻都無法和這年春裡爆發的這場大戰相提並論。

數十萬人還有無數戰馬、軍械同時出現在一處地方,廝殺了許久,將剛剛冒出嫩芽的山林踐踏成泥,熱血和破碎的兵器、鎧甲鋪滿原野,地面到處佈滿著深深的溝壑,燃燒著火焰,漂浮著塵土,且四面八方還依舊有軍隊在趕來,戰鬥還在持續…這種畫面,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這樣曠日持久的史詩級大戰卻並非爆發在雲秦,而是爆發在大莽。

在過往的冬裡和初春裡,焚燬了青鸞學院所有殿宇的張平沒有回到中州皇城,而是親身帶著他的虔誠信徒們橫穿了整個雲秦帝國的北境,接著穿過了數個最為反對他和許箴言等人掌控的內閣的行省。

這數個已然完成兵變,正揮師進軍中州的行省反對勢力,在他的親自掃蕩下遭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

他所降臨的戰鬥,和過往無數年的所有戰鬥都有很大區別。

因為在以往無數年的所有戰爭裡,即便是再強大的聖師,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擊潰軍隊,不知疲倦的收割生命。然而他在戰場上卻是永不倒下,他所經過的地方,永遠都只有對手破碎的屍體。

沒有軍隊能夠阻止他,不能夠殺死他…所有的戰鬥便失去意義。即便反對他和中州內閣統治的勢力可以攻克一個個行省,但卻又會被他擊破。所以不管他身邊的虔誠信徒戰死多少人,那些戰鬥最終都是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只是絶大多數反對他的雲秦人以及大莽人卻依舊不願屈服。

不管張平有多厲害,他畢竟只是一個人,越是在雲秦北境至雲秦中部殺戮反對他的人,他的行蹤便越是確定,越是不可能突然分身出現在這世間的其它地方。

很多雲秦人決定要乘他不在大莽的時候攻打煉獄山。

風雨飄搖的大莽王朝在千葉關那場盛會之後,先前煉獄山掌教扶上位的傀儡皇帝和湛台淺唐卻是達成了一致,在湛台淺唐開始重整大莽,整個大莽似乎即將迎來來之不易的和平和安寧時,煉獄山卻陡然又產生巨大的變化,紅袍神官開始接替朝堂的勢力,開始抓捕湛台淺唐和支持湛台淺唐的人。

傀儡大莽皇帝終究是皇帝,湛台淺唐又秉承著先前老皇帝的所有力量,而絶大多數大莽民眾和大莽軍隊在心理上又根本不能接受…怎麼好不容易迎來的和平,陡然之間就又要沒有了呢?

沒有人能夠居高臨下的掌控所有這些反對煉獄山的意志,沒有人能夠協調和統御所有人,但當有大量的大莽軍隊開始朝著煉獄山挺進時,這場史詩級的大戰卻自然而然的生成。

……

這場大戰在後世很多人的分析之中,歸結於雲秦的影響和大莽人壓抑得太久。

在雲秦帝國和大莽老皇帝的雙重影響之下,許多大莽人其實已經難以忍受自己被煉獄山像奴隷一樣奴役,但煉獄山的勢力太過強大,他們只能將所有的反對情緒死死的壓抑在心中,當這樣的情緒終於一朝爆發,又沒有任何退路時,就會像火山噴發一樣的猛烈。

然而又有無數的大莽人卻是在煉獄山積年累月的威懾下,早已經忘記了反抗,甚至成為了煉獄山的虔誠信徒,所以也有許多大莽人,許多被這種意志統御的軍隊,就像朝聖一樣從四面八方不停湧來,使得這場戰鬥不斷的持續下去。

所以這是一場舉國之戰。

一場信仰之戰。

這裡沒有張平這樣不知疲倦,哪怕魂力耗盡之後身體依舊比這世間絶大多數魂兵強橫的魔王,所以在這種數量級的大戰裡,任何修行者也依舊只是輔助的力量,尤其是在這種沒有退路的狂熱信仰之戰裡,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天空中和戰場之中不時有蕩漾著聖階力量的箭矢或者飛劍飛過,戰鬥的雙方都知道青鸞學院也已經出動了許多強者加入了這場曠世的大戰。

許多紅袍神官在這樣的雷霆一擊中死去,但依舊有宛如殭屍一般的紅袍神官出現在戰場之中,陡然將數人化成一條前進的火浪,給進攻煉獄山的軍隊造成巨大的殺傷,甚至殺死一些夾雜在軍隊中的修行者。

戰場在持續不斷的戰鬥中慢慢朝著煉獄山推進,不時有軍隊力竭再也無法繼續戰鬥,退出破碎血肉舖滿的戰場休憩,在恢復一定的體力之後,再次加入戰場。

陡然殺聲震天的戰場中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這歡呼聲並非是來自進攻煉獄山的聯軍,而是來自已經退到煉獄山前沿一些死火山區域之中的煉獄山方面軍隊。

沿著煉獄山外圍一座座死火山略微傾斜的黑色火山岩地面陡然以某一個固定的頻率震動起來。

鮮血和小石子跳動,飛濺起來。

一頭頭無比龐大的身軀從煉獄山內裡走出,給所有已經疲憊至極的人帶來強烈至極的視覺衝擊感和心理壓迫感。

一名來自雲秦的修行者用長槍支撐著身體,呼吸徹底的停頓住。

神像軍!

在千葉關之後被驅趕的神像軍,出現在了這裡。

而且雖然絶大多數修行者都可以肯定此刻像一座座小山一樣,接替煉獄山方面中軍位置的這支軍隊必定是神像軍,然而現在出現的神像軍和以往的神像軍卻截然不同。

現在的這支神像軍的身上全部佈滿了密封的黑紅色金屬鎧甲。

神像鞍座上的除了先前的神像軍軍士之外,還有煉獄山的紅袍神官。

巨大神像身外的這些鎧甲符文裡,都流淌著熱氣,流淌著紅色的火焰。

燃燒著的神像軍開始碾壓進攻煉獄山的聯軍中軍。

每一頭神像都像從高高的山坡上滾落的燃燒著的巨大鐵球,即便是一些沉重的軍械,也都被這些神像輕易的掀翻。

……

在聯軍中部的軍隊在神像軍的碾壓下開始崩潰之時,煉獄山的內裡,卻也在進行著一些戰鬥。

無論是來自雲秦還是大莽的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全部老老實實的在戰場上戰鬥,自然有一些懷著各種不同的目的,已經先於戰鬥的大軍進入了煉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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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0:11:40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五十九章 魔王的死穴

從聞人蒼月和那數名煉獄山大長老死去開始,煉獄山的紅袍神官便已死去得太多。

雖然從張平越過千霞山之後,煉獄山一直在吸收著新血,但在這曠日持久的大戰中,又不知道有多少紅袍神官死去,所以煉獄山的內裡,比任何時候都要死寂,幾乎難以看見紅袍神官的身影。

知名的煉獄山修行者已然所剩無幾,且大多數都在山外的戰場上,只是這種幾乎無人的煉獄山依舊十分凶險,一些機關埋伏的威力甚至遠遠超過紅袍神官的威脅。

一名身穿古舊黑袍的老者出現在了煉獄山的一片山崖下。

這片山崖崖壁和煉獄山的絶大多數地方不同,並非是寸草無生,而是長滿了奇特的手指粗細的金黃色茅草。

在這些茂密的茅草間隙裡,隱約可以看到崖壁的本體卻是奇特的紫紅色,還能看到這片崖上有很多廢棄的礦洞,陰風呼嘯,透著異常古怪和陰森的味道。

身穿古舊黑袍的老者面容沉靜的走入了其中一條廢棄的礦洞,礦洞非常低矮,普通人在裡面無法直立,且越是往裡,空氣越是污濁,越是莫名的發出各種鬼哭狼嚎的聲音。

礦洞裡的分叉越來越多,越來越通往地心深處,且所有的分叉礦洞之中都許久沒有人行經的痕跡,然而有股尋常修行者所不能感知的莫名氣息,卻是隱隱的從最深處的礦洞中傳出。

在搜尋和感知了很久之後,這名身穿古舊黑袍的老者最終發現了這股隱隱的氣息,他趟過了一段積著污水,閃著銅綠色螢光的礦洞,最終來到了一個因採掘礦石而形成的洞廳裡。

在這個洞廳的最深處,有一個因崖壁滲水而形成的水潭。

水潭始終混雜著一些岩石中溶解出的昏黃顏色,並不乾淨,水潭的邊上堆著一些朽木,內裡有一名衣衫都早已腐朽掉,雙手都已經被斬掉,面目都被亂髮和鬍鬚遮掩住,如野人一樣的老人。

這個老人瘦到極點,嶙峋的骨頭外面緊緊的包著一張皮,眼窩都已經深陷得如同骷髏一般,然而當身穿古舊黑袍的老人第一步跨進這個洞廳時,他卻發出了響亮的笑聲。

“想不到還能見到一個老朋友,羅侯淵,你都來到了這裡,難道煉獄山已經被你們青鸞學院滅了麼?”

在這樣的笑聲裡,身穿古舊黑袍的學院守護羅侯淵微微頷首,說道:“齊逆鱗,我沒有想到你還活著。”

響亮的笑聲過後,老人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卻是變得微弱,氣若游絲:“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真好,這總算也讓我回想起一些值得驕傲的光輝回憶。”

“曾經的南摩國大國師,在南摩國兵敗之後不僅不想讓煉獄山掌教替換國君,改朝換代,而且甚至想取代煉獄山掌教的位置。”羅侯淵平靜的點頭:“你當然有足夠值得回憶的東西。”

“可是我還是不如煉獄山掌教,還是失敗,被他丟棄在這裡。”這名名為齊逆鱗的骷髏般老人牽動著枯葉般的嘴角笑了起來,感慨道:“我能在這裡活下來,不是因為有水喝,有青苔,有蘑菇可以吃,甚至還能吃到一些老鼠,而是因為他已經根本不將我放在眼中,我在他的眼中,被和他擊敗,最後被他當成奴隷的修行者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時間太久,除了那幾個老不死之外,已經沒有人記得還有這樣一個囚徒被他隨意丟在了這樣的礦洞裡。”

“煉獄山掌教已經死了,那六個老不死也已經死了。現在接替煉獄山掌教的是一名曾經的青鸞學院學生。”羅侯淵看著他,說道:“從某種意義而言,你的仇已經報了。”

齊逆鱗如枯葉般的眼皮微動,用一種溫潤的目光看著羅侯淵,“為什麼說是曾經的青鸞學院學生?”

羅侯淵平靜的說道:“因為這名青鸞學院學生從天魔獄原中得到了傳說中天魔宮的傳承,然後他背叛了青鸞學院,現在他比以前的煉獄山掌教還要強大。強大到現在雖然有無數的軍隊和修行者在進攻煉獄山,但卻沒有人能夠真正對付得了他。”

齊逆鱗笑了起來:“所以你們這些青鸞學院的強者進入煉獄山,只是想多知道一些煉獄山的秘密,尋求到一些幫助。”

羅侯淵點了點頭。

齊逆鱗有些感慨,輕嘆道:“想不到我撐著活到現在,終究有些用處。”

羅侯淵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此時外界的人都已經忘記了世間曾有南摩國大國師齊逆鱗這樣的人物,此時氣若游絲的齊逆鱗也早已經徒有修行境界,而身體已經衰竭到難以想像的地步,和煉獄山中絶大多數在煉獄山掌教眼中犯了莫大罪孽而被拋在一些深窟中等死的奴隷沒有什麼區別。但在許多年前,墜星陵一役過後,南摩國覆滅時,青鸞學院的某份最機密卷宗中,卻是通過當時追隨齊逆鱗的數名親信隱約得出一個推論,齊逆鱗是因為知曉了一些煉獄山的秘密,才有足夠信心想要取代煉獄山掌教。這是一個連昔日的煉獄山掌教都不知道的隱秘。

昔日在墜星陵一役中,齊逆鱗和張院長以及羅侯淵這些青鸞學院的強者是死敵,然而當南摩國滅之後,時過境遷,一切卻都已徹底不同。

“真正的事實,始終處於多方的記載中。”

齊逆鱗看著羅侯淵,微笑道;“任何一方都會篡改一些事實,魔為了統治世間,自然也會儘可能的將自己描述得更為強大一些,而這樣的記載,便會對後世的修行者形成影響,後世的修行者或許會單純的完全相信記載裡的一切。”

羅侯淵的眉頭頓時深深的皺了起來,他看著齊逆鱗,認真的問道:“你發現了什麼樣的事實?”

“現在世間所有的修行功法,幾乎都來源於昔日所謂的修仙一脈的修行者,只是失卻了其中最精華的部分。但即便是最強大時代的仙宗修行者,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弱點,他們的弱點來源於自己身體的羸弱。”齊逆鱗牽扯著嘴角,輕聲道:“但在我得到的一部那個時代的古冊裡,也清晰的記載著,修魔的修行者,其功法本身,也會有著自己的弱點。”

羅侯淵眼光劇烈的閃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即便得到昔日天魔宮的完整傳承,自身也會有著某一個弱點?”

“是的。”

齊逆鱗沒有打啞謎,他艱難的微笑著,說道:“任何魔王也都有著自己的罩門。”

羅侯淵心中被震驚所充斥。

今日世間的一些強者藉著大戰進入煉獄山,都是為了尋找一些煉獄山的最深層秘密,以及毀壞一些煉獄山的真正力量,然而他沒有想到,齊逆鱗竟然會說出這樣驚人的秘密。

只是罩門….他此時卻無法理解,在中州城一役之中,通過一些親眼目睹的學院強者的轉述,他可以肯定張平在某一時刻渾身都近乎被震碎,如果他的身上有罩門的話,在那時就應該已經死了。

齊逆鱗緩緩抬起頭,他的頸椎處發出乾澀的響聲,似乎馬上就會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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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0:11:56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章 怒

羅侯淵很擔心齊逆鱗的脖子就此折斷,然而齊逆鱗在這樣的礦洞裡掙扎求生了這麼多年,又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讓自己的脖子就此折斷。

“魔變始終是過去和現在的修魔修行者最強大的地方。”

他用如風中燭火般昏黃和微弱的目光看著羅侯淵,微笑著說道:“魔變同樣也是煉獄山掌教和過去的成魔者一切力量的來源,幾乎所有強大的修行之法,全部要基於魔變之上。”

羅侯淵並沒有費神去思索什麼,因為在支撐了很多年之後,終於得到一個傾述機會的齊逆鱗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修行成了魔變的人,體內的鮮血會受藥物的影響徹底的改變,接著整個人的體質便也會改變,很多機能便會增強,然後才能讓他們施展出一些獨特的手段,比如煉獄山掌教的獄火。”

“現在張平從天魔獄原中得到的魔變比煉獄山的魔變更強。”羅侯淵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明這一點,所以他出聲插了一句。

“我當然知道。”但齊逆鱗卻是不以為然的看了羅侯淵一眼,“我看過的記載裡,仙魔時代的成魔者身體無一不是強逾精鋼,而且修煉魔變大有保障,不像煉獄山的魔變一樣九死一生,所以我當然知道煉獄山掌教的魔變並非是真正完整的魔變。但其基本道理也是一樣的,而且既然現在煉獄山的掌控者已經是掌握真正魔變的修行者,那我說的便更加不會錯誤。”

羅侯淵沉吟道:“所以你說的罩門,便在於這魔變本身?”

“你們青鸞學院包羅萬象,有最好的大匠師,也有最好的製藥師,老朋友你對藥理方面應該也有些涉獵。”齊逆鱗微笑道:“在藥理上,五穀之氣,以及我們服用的任何靈藥,都是分別滋潤五臟,要用藥力來徹底改變人體,這在藥理上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上古修魔者的手段遠超我們現在的想像,煉製出了魔變的藥物,又有魂力的修行之法配合,將成魔者的身體機能改造到極其強大的程度,但藥氣要做到調理五臟均衡,卻還是無法做到完全自然,五臟之中,肝臟便承受瞭解除魔變毒性的重任。”

羅侯淵知道齊逆鱗已然說到最重要的關頭,所以他即便心中疑惑更濃,卻是依舊保持了沉默。

“火旺則血旺,氣血旺盛,藥力便更盛。所以在那個時代的成魔者,在真正成魔之後,首先要做的便是制怒。”齊逆鱗看著羅侯淵,神情莫名的溫潤道:“魔王真正的罩門在魔變,魔變的罩門在肝臟。越是發怒,肝火越旺,肝臟遭受的損傷便越大。所以上古的成魔者大多斷絶七情六慾,極其冷漠。他們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他們真正怒火攻心一次,內臟就像被狠狠刺入了一劍,他們的身體便要遭受嚴重的損傷。發怒的次數越多,他們遭受的損傷越大,輕則根本無法承受魔變的副作用,無法魔變,重則直接衰竭而亡。”

羅侯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所以魔王的罩門在於怒火,要對付魔王,最有效的一點,便是要設法令他真正的憤怒?”

齊逆鱗臉上的肌膚像許多枯葉抖動了一下,他的臉上流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表情,“我已經應徵過這點,而且差一點便成功了…我想在我被斬斷雙臂,震碎體內許多經脈丟到這個礦洞裡自生自滅的這麼多年裡,煉獄山掌教一定很少發怒,他一定非常的威嚴冷漠。”

羅侯淵聽出了齊逆鱗這句話裡的某些關鍵意思,他看著齊逆鱗,問道:“你當年做了什麼事情激煉獄山掌教發怒?”

“他有一個女弟子。他和那名女弟子之間到底有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欲之事我並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對那名女弟子極其鍾愛,一心想要讓那名女弟子成為新的煉獄山大長老。”齊逆鱗看著羅侯淵說道,“然後我花了很大的代價,擒住了他最鍾愛的那名女弟子,然後我將他那名女弟子送入了最低等的妓院,最後還讓她和一個讓我都覺得噁心的齷齪男子生了個兒子。然後我派人將她一家都送回了煉獄山,送到了煉獄山掌教的面前。”

羅侯淵臉色略微難看了些,說道:“怪不得他最後不直接殺死你,而是把你不死不活的丟在這裡,讓你受這麼多年活罪…對任何人而言,最令人憤怒的不是將他鍾愛的一件東西直接毀滅,而是將他最鍾愛的那件東西變得面目全非,甚至令他自己都深深的厭惡。”

“只可惜他所修的魔變不夠強,這種怒火併沒有能夠達到讓他直接死去的地步。而且那名女弟子的確對他而言太過重要,所以今後我再做出一些想要令他憤怒的事情…有那件事情在先,我卻已經無法再令他怒火攻心。”齊逆鱗遺憾的嘆息道:“所以最後我才在這裡,而他卻依舊坐在俯瞰天下的寶座上。”

羅侯淵沒有時間去理會齊逆鱗的感慨,在他的感知裡,他的到來也打破了齊逆鱗維繫著生命的狀態,即便將齊逆鱗帶離出去,可能接觸到外面陽光和新鮮空氣的瞬間,齊逆鱗便會死去。

所以他想了想,接著問道:“你知不知道天魔獄原裡有獨輪金屬傀儡和火魁這樣的東西?”

“在記載裡,佔據北面世界的仙道修行者和佔據南面世界的修魔者都製造過許多強大的金屬傀儡,在那個對於符文和諸多煉器材料有著極其深刻認識的時代,對於一些修行之地而言,製造出一個聖階的金屬傀儡比培育出一名聖階的修行者反而要容易許多,所以那個時代交戰時,都是不少修行者帶著大量的金屬傀儡或者妖獸。”齊逆鱗有些疑惑的表情:“你們北面的古修行者的主戰金屬傀儡是青鼎怪、劍仙,而魔王的御下,其中有一種便是噴火的傀儡。火魁應該也是昔日成魔者統御的妖獸之一,只是這些東西,竟然也出現了?”

羅侯淵看著他點了點頭:“至少目前是出現了這兩種東西,且張平已經擁有了煉製金屬傀儡之法。”

“看來這真是一個魔王降臨的時代,那時普通的金屬傀儡,在現在卻是聖階的無上力量。”齊逆鱗震驚的看著羅侯淵,“現在這金屬傀儡的數量多不多?”

羅侯淵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平靜的搖頭,道:“不算多。”

“獨輪金屬傀儡的最核心部件,其實是內裡的一塊晶石。”齊逆鱗從自己的記憶裡搜索著,緩緩的說道:“那種晶石能夠持續不斷的通過鎧甲身上的符文配合,吸聚天地元氣。那種晶石被稱為源晶。如果始終只是那些獨輪金屬傀儡,便說明只是廢物利用,從損毀的獨輪金屬傀儡中取出那種晶石裝配到新的獨輪金屬傀儡之中。”

羅侯淵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理解,然後他接著問道:“那他是如何控制這些金屬傀儡的?還有那些火魁呢?”

齊逆鱗搖了搖頭:“獨輪金屬傀儡只靠符文的一些獨特氣機鎖定,在觸發之後,便會一直戰鬥,直到積蓄的力量耗盡,或者那名控制著在現場接觸,至於火魁,應該是和控制絶大多數妖獸一樣,依靠某種獨特的食物。”

“煉獄山掌教的死亡,無數人進攻煉獄山…一個真正的魔王降臨世間,修行者和魔王戰鬥,這是何等精采的時候,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齊逆鱗的臉上浮現出了某名的神光,目光卻是如鬼火般漸漸的黯淡下去。

羅侯淵知道自己的到來使得齊逆鱗一貫的狀態有所改變,此時齊逆鱗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盡頭,誰也不可能改變。

雖然無法再問更多的話,但今日齊逆鱗所說的這些,對於青鸞學院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收穫,所以羅侯淵微微躬身,送別這名曾經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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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一章 重逢

冰雪神原的又一個清晨,面容雪白的秦惜月一面咳著,一面強行支撐起身體,開始注視著周圍的景物,以確定自己不要兜圈子。

在這種極寒的神域裡,即便隨身帶著青鸞學院的藥物和取暖之物,然而和先前她的預估一樣,她體內的積寒越來越嚴重,這幾日她在睡夢中總是覺得自己置身於濕冷的青苔中,而且經常因為劇烈的咳嗽而醒來。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無數的雜音,就好像有許多小冰砂在她的胸口內裡磨,要將她的胸肺都磨穿,磨爛。

她長得極為美麗,然而她卻不是花瓶,她的意志比世間絶大多數修行者都要強,在學院的許多講師都一致認為唯有聖師才能深入,才能保持清醒的冰雪神原深處,距離聖師還有極遠距離的她卻是憑藉著堅強的意志,一直到此刻還保持著足夠的清醒。

人的意志力是無窮的,有些時候甚至強大到令自己都吃驚的程度。

秦惜月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意志帶著自己的身體一再突破極限,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境界都在隨之快速的增長。

只是當在這個清晨艱難的站起,感覺到瓷藍的天空都漸漸有些黯淡下來之時,秦惜月便知道自己就將告別這個世間。

因為劇烈的咳嗽和難以呼吸,她能夠進入冥想修行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在這種地方,只要體內的魂力斷絶,再強大的意志力,也不可能使得自己的身體能夠抵禦極寒。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臉上滴落,變成兩顆璀璨的冰珠。

看著這兩顆眼淚化成的冰珠,她卻沒有絲毫的悲傷。

周圍的冰雪深原都是灰藍的色彩,然而這兩顆純淨的冰珠在陽光下,卻好像蘊育著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在青鸞學院時,自己和林夕的誤會,想到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喜歡上林夕。

她見過學院裡風淡雲輕,不與人爭的林夕。

她見過在碧落陵中垂死絶望心死的林夕。

她見過在東景陵浴血戰鬥,疲憊到一根手指都懶得抬起的林夕。

她見過和自己一起離開魔眼花山坡的林夕。

她見過和高亞楠成親時,快樂的林夕。

直到此時,她都沒有為自己喜歡上林夕而後悔,所有一起經歷過的片段,都成了她腦海中最寶貴最珍惜的畫面。

喜歡,並不一定要在一起。

當離開這個世間時,想到對方都依舊充滿感動和溫馨,雙方在對方的腦海中的樣子依舊美麗,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秦惜月繼續往前走著,她想到自己在林夕腦海中的樣子,也會一直那麼美麗。

她的確很美,在冰雪神原中行走的她,的確美麗得驚心動魄。

……

瓷藍色的天空漸漸黯淡,又開始變得無比明亮。

秦惜月知道這天空的色彩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這只是因為她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出現了一些異樣的幻覺。

她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然而原本似乎一成不變的冰川裡,卻驀然又多出了些許生動的顏色。

她也以為是錯覺。

但當她眯著眼睛,注視著那瓷藍天空下閃爍出異樣生動顏色的冰川時,一絲發自內心深處的激動,卻在頃刻間佔據了她的全身,讓她不停的顫抖起來。

那是金黃的顏色。

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些穿刺在冰川上的魂兵!

她肯定不是錯覺,因為如果是錯覺的話,那些魂兵的形狀以及纂刻在兵刃上的符文不會那麼的真實。

她的體內好像憑空的注入了一些力量,讓她徹底的拋卻了疲憊一樣,走到了已經距離她極近的冰川前方。

然後她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

如果說冰雪神原裡的冰川都像是一條條被冰封住的大船一樣的形狀,那她面前的這片冰川後方,就好像又被一場巨大的風暴和無數的隕石砸過。

地面上有許多濺射狀的巨坑,許多冰川像破碎的殿宇一樣崩塌著,除了一些金黃色的兵刃之外,她還可以看到冰雪之間橫臥著金黃色的屍體,甚至有金黃色的屍體深深的嵌入在冰川內裡,像投石車投出的石彈一般,將冰川打出巨洞,並綻放出許多到此時還未消除的深深裂紋。

這些屍體之所以是金黃色,是因為他們的身上都穿著金黃色的鎧甲。

這些鎧甲上面纂刻著奇特的龍紋,甚至還鑲嵌著比閃電還要奪目的寶石!

真龍寶石!

所以這些人便是追隨著雲秦先皇的最強大的一批修行者,真龍衛!

所以這裡…便應該是當年張院長和真龍衛交戰的戰場!

秦惜月沒有第一時間去細看那些真龍衛和那些穿刺於冰川間的真龍魂兵,她沒有第一時間通過這樣的場面去想像當年發生在這裡的戰鬥是如何的慘烈和驚天動地,她只是不自覺的抬起頭,儘力朝著前方最遠處望去。

她的視線盡頭,依舊看不到有什麼明顯的遺蹟,然而她至少可以肯定,自己現在,就在張院長昔日行經過的路線上。

……

幾乎同一時間,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視線裡,再次出現無數快速移動的如劍般身影,反射著枯燥的白光,形成從四面八方湧來的白色潮水。

看著再次去而復返的充斥天地的白色劍妖,林夕明知道這些白色劍妖今日依舊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但他的嘴裡和身體裡卻是不可避免的充斥滿冰冷的苦意。

已經是秦惜月離開後的第九天,他們和吉祥依舊沒有能夠發現秦惜月的蹤跡。

他已經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找得到秦惜月。

然而就在此時,就在這無數白色劍妖鋪天蓋地而來,就連他都有些開始絶望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道光亮。

他看到遠處,好像天地的盡頭,出現了一道細小但明亮的光柱!

這條光柱讓林夕的渾身一僵之後,差點控制不住的狂吼出聲。

南宮未央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便開始朝著那道光柱發出的方位狂掠。

林夕也開始動步,牢牢的跟在南宮未央的身邊。

兩團劍光如飛舞的狂雪,將一頭頭白色劍妖的生命收割,定於雪地上,成為永恆的冰雕。

這些白色劍妖來時依舊和平時一樣氣勢洶洶,然而隨著林夕和南宮未央前所未有的快速前行,當數百頭白色劍妖在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身旁形成兩排白色的樹林之後,這些白色劍妖再次陷入了恐慌,拚命的往外逃遁。

林夕和南宮未央收起了飛劍。

這些已經陷入恐慌的白色劍妖也依舊在拚命潰逃著,它們沒有多少智慧,且被恐懼充斥的腦袋裏,已經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不應該存在冰雪神原裡的可怕生物拚命追著它們不放。

林夕和南宮未央之前的確從未這樣狂掠過,他們需要儘可能的節省魂力和體力,此刻只是想要儘可能快的接應那道訊號的發生處,他們生怕自己趕得慢了,最終錯過什麼事情。

他們的身影要比所有的白色劍妖快得多,他們甚至開始接近某一個方位的白色潮水的外圍,在某一時刻好像在引領著這些茫茫的白色劍妖奔跑。

所有的白色劍妖在這個時候都想儘可能的遠離這兩人,有一些年歲最大,最為衰老的白色劍妖跑得最慢,它們來的時候也是最慢,隔著數萬數十萬的白色劍妖,還沒有見到林夕等人,就已經開始潰敗,陷入了同化的恐懼之中,而現在它們跑的時候也是最慢,落在了最後。

所以一些原本遇不到的,在此刻卻是變成了相逢。

林夕劇烈的喘息驟然出現了些微的停頓。

他看到自己視線裡,某一頭氣息蒼老的白色劍妖的身上,有一條明亮的金光。

那是一片金黃色鎧甲的碎片,被某種力量如同貼狗皮膏藥一樣,硬生生的映在了那頭白色劍妖的身上。

那片金黃色鎧甲的碎片上,有著一些在這個世間的其餘人而言,根本難以理解的紋理,但這些“紋理”對於林夕而言卻熟悉到了極點。

不止於此。

這頭白色劍妖的身上,還有數條劍痕形成的傷疤。

這些傷疤在這個世間的人眼中,依舊是形成兩個玄奧難言的符號:“H”“I”。

然而這兩個符號,卻是如同一個完整的世界,帶著難以想像的氣息,衝擊在林夕的心中,衝擊在他的身上。

“嗨!”

林夕不自覺的朝著那頭白色劍妖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他的飛劍飛了出去,沒有殺死那頭白色劍妖,只是將那片金色的鎧甲碎片從那頭給他帶來這樣訊息的白色劍妖身上切了下來。

當飛劍將金色鎧甲碎片挑起,朝著他飛過來的瞬間,他感覺到了這個世上有時候真有奇蹟。

然後他又馬上想到有人和他說過,這個世上從沒有奇蹟,只有人的意志,才能夠真正的創造奇蹟。

他也取出了用以發出訊號的銀白色金屬長管。

在他的魂力貫注下,銀白色金屬長管中衝出了細長而明亮的黃色焰光,直衝上天。

前一道黃色焰光還未完全消失。

然而就在林夕這道焰光衝上天空之後,又一道明亮至極的細長黃色光焰,卻又在更遠處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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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二章 自有答案

林夕看到了許多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也看到了這些金色光芒中嘴唇都好像要冰凍起來的秦惜月。

他在散落著真龍魂兵和掩埋、鑲嵌著真龍衛的冰雪神原裡,和秦惜月重逢。

他看著秦惜月,沒有說話。

然而秦惜月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既然重逢,那他就不會讓她在他之前死去。

無數純淨的明亮的光絲從林夕的身上沁出,落到秦惜月的身上,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橋。

林夕的心中裡有著更多的情緒。

今日所有的重逢和奇蹟,都讓他感覺到這世間真摯情意的寶貴,都讓他心中流失的信心回到他的體內,讓他覺得一切的不可能都有可能成為可能。

光明漸隱,秦惜月看到上方的天空再次變得瓷藍而艷麗,她從林夕的眼神裡也感覺到了更多的東西,然後她的身體再次微微顫抖起來,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她看著林夕手裡緊緊的抓著的那片金色鎧甲,滿懷著期待的輕聲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指引…這是張院長留下的指引。”

林夕說出了她希望聽到的話,讓她幾乎像重生般忍不住歡呼出聲。

......

“喂…我都已經累得不行了,你們就不能有些尊老愛幼的精神,主動走快一點來照顧照顧我麼?非得走得這麼慢,讓我也要過來湊你們?”

又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預示著再一次的重逢。

谷心音說的話依舊很想讓人揍他,然而不管他的話多麼討厭,不管他挨過多少次揍,在很多年裡,他卻總是學院裡最令人懷念,最受人歡迎的人。

“看來我們之前走偏差得很遠,我之前已經發過幾次訊號,但顯然你們都沒有看到。”谷心音將身上粘附的一些冰渣都拍打掉,直接支起了帳篷,他甚至沒有問什麼,便已經通過那兩道先前相距極遠的光焰和林夕等人臉上的表情,猜測出了林夕、南宮未央和秦惜月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

“不過不管怎麼說,你們也好歹發現了那一塊地方。”他在特製的毯子上坐下,看著林夕、南宮未央和秦惜月,輕咳了兩聲後接著道,“最重要的是活著就好。”

南宮未央是異類,她也不會有太多多餘的情緒,所以在帳篷裡擠著坐下之後,她就想了想,問道:“你早就已經發現這個地方了…你一開始是通過什麼尋找張院長的蹤跡,給我們留下一些指引的?”

“一開始沒有太多的想法,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是張院長,那自然是一路向北,儘可能的前往冰雪深原的深處看看再說。後來也我也遇到了這些膽小的妖獸。然後我就是追蹤其中的一些潰逃的妖獸,才發現了那些真龍衛戰死的地方。”神容很是憔悴的谷心音興緻勃勃的微笑道:“我想既然是妖獸,那一定要吃東西,既然有這麼大的族群,那它們所居的地方一定會和這冰雪神原的絶大部分地方不同,哪怕沒有什麼遺蹟,只要不是像這裡這樣到處佈滿死寂冰雪,哪怕只是能夠讓我們緩過勁,可以當成一個補養地的地方,那我們對於冰雪神原的探索,也不會那麼凶險。後來這個計劃有些失敗的是,冰雪神原太大了,我追得我都耗不起了,還沒有發現這些東西的老巢到底在哪裡。”

南宮未央平靜的點了點頭,“這個計劃的確有點失敗。”

“這就是張院長留給我們的指引?”谷心音微微一笑,舔了舔有些凍裂的唇角,看著之前除了重逢時對自己行禮,卻一直都沒有怎麼說話的林夕,看著他手裡抓著的那一片金色鎧甲:“你應該看得懂張院長的文字…我現在只希望張院長所說的地方離我們不是太遠。”

谷心音的話有些跳躍,但林夕和南宮未央以及秦惜月卻都明白他的意思。

無論是谷心音還是他們,他們的身體都已經不容樂觀,支撐不了太久。

“他說的地方距離我們還很遠。”林夕看著手中帶著一個世界的氣息的金色鎧甲碎片,沒有等到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絶望,便已經馬上說道:“但學長你的想像是正確的,我們可以到這些妖獸的領地去恢復體力。當年他也是這麼做的。”

谷心音臉上的笑容徹底的收斂了。

在笑容消失的時候,他的眼角和眼眸裡便全部佈滿掩飾不住的滄桑。

他不像林夕一樣和張院長來自同一個地方,有許多旁人難以理解的感觸,然而“張院長”這三個字,對於他和許多雲秦人而言,當然也有著許多林夕不能感覺到的意義。

“這些妖獸的領地裡有什麼?”他徹底放鬆了下來,也不再心急,和聲問道。

“是一片熱湖。”林夕看著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補充道:“是一片地熱融化冰川形成的熱湖,足以讓人覺得很暖和,而且裡面也有很多更低等的生物,張院長說裡面有種東西像海參,味道很好還能大補元氣。”

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已經不自覺的徹底陷入了安靜聆聽的姿態。

谷心音的目光再次深深的停留在林夕手中的金色鎧甲碎片上,“這裡面還有什麼?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等到我們進入熱海,當那些妖獸發現我們並不是要搶佔他們在熱海裡的食物,某種腐爛的植株生成的淤泥之後,它們便會開始和我們相安無事。”林夕看著谷心音,緩慢的說道,“他還告訴我們,在經過那片熱海過後,我們經過二十多天的跋涉,將會到達他最終到達的地方,傳說中的青鸞宮遺址。”

“他還說除了將神之外,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夠進入青鸞宮。”

“他說如果真有我這樣的人出現,便自然能夠進入青鸞宮,自然能夠得到他留下的東西。他還說,如果他只是留下了這樣的東西,最終依舊沒有回到青鸞學院的話,那一定是探索一處地方的時候出了些意外。”

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的呼吸驟然有些停頓。

林夕抬起了頭,他明白他們眼中的意思,然後搖了搖頭,“這上面已經沒有更多的記載。”

“所以我們不可能知道他出了什麼意外。”南宮未央皺起了眉頭,看著林夕道:“但只要我們進入青鸞宮,一切都會有答案。”

“我希望他還活著,只是被困在哪裡。”秦惜月忍不住輕聲道:“我想像他那樣的人物,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危險之處,總會想些可以萬全的法子。”

“是的.”南宮未央看著林夕,道:“你說過,將神便是什麼都可以試一試。”

“這片東西上並沒有說青鸞宮有多少危險,如果青鸞宮是死地,那他至少便會說明,更不會讓後來人再進去。”林夕點了點頭。他當然也希望張院長還活著,然而他也明白南宮未央一開始的那句話是對的,只有進入青鸞宮,才會有最終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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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三章 終點

瓷藍色的天空開始飄雪,然而行走在大雪中的林夕卻感覺到空氣裡的寒氣在一點點消退。

他知道熱湖已經就在前方不遠處。

藍灰色的冰川之間,陡然冒出了一圈異樣的黑色。

那是冰川下岩石的本色,當林夕等人登上這些黑色的山岩,他們再次看到了一副難以想像的畫面。

他們看到了一片廣闊到看不到對岸的熱湖。

湖水是乳白色的,升騰上天空的熱氣變成了一片片晶瑩的雪花,有些重新落回湖裡,有些飄向遠方。

湖岸邊的岩石縫隙裡生長著許多像桑樹一樣的樹木,開著的卻是奇特的白色小花。

湖裡的岩石上長滿了肥厚的墨綠色水草,像一條條長長的魚尾。

就在靠近林夕等人這一側的某條湖岸線後,是一片極其平坦的雪原。

無數的白色劍妖就像企鵝一樣聚集在那片雪原上,密密麻麻,如同一個龐大的帝國,根本看不到盡頭。

因為經常上下湖水間的關係,那一片雪原不僅被磨得光滑,而且由層層乾淨的湖水凝結而成,不再是冰雪神原的藍灰色,而是純淨的白色。

……

溫暖的湖水漸漸將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積寒從體內迫出。

追尋著昔日張院長腳步的林夕和谷心音、南宮未央、秦惜月,開始在這片熱湖裡溫養。

在最初更為決烈的飛蛾撲火般攻擊之後,認識到林夕等人的到來對它們的繁衍生息沒有任何威脅的白色劍妖們,也開始真正變得如同無害的企鵝一樣,甚至將林夕等人視做不存在。

當體力慢慢的恢復,當身體和意識不再為極寒所左右,林夕開始感覺到先前艱辛的旅程對於修行的好處,他感覺到更為澎湃和凝聚的魂力在體內流淌,他感覺到自己的感知也變得更加敏鋭。

在這樣的感知之下,他甚至感覺到腦海之中的那一個“輪盤”也變得更為清晰。

然而他也開始隱隱的感知到了自己的肝臟相應於體內其餘臟器和血脈的不對,他感覺到好像留下了永久的隱傷一樣…那些被魔變藥物改變了的血液,在流淌過自己的肝臟時,卻也像無數張細微的嘴一樣,在吞噬著肝臟鮮活的元氣。

在林夕開始感知到自己體內的一些異樣,卻不明到底是什麼緣故之時,完成了整個雲秦北境和中部行省鎮壓的張平,暫時消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張平也只是停留在雲秦的某處溫養,然而因為不明他的蹤跡,持久了無數時日的煉獄山大戰便以戰死十餘萬人,小半煉獄山損毀的結局而告終結。

讓溫養中的張平感到體內隱隱作痛的不止是肝臟,還有他的心臟。

他心臟的傷痛是來源於天魔宮“浴火重生”的功法,這門功法可以讓成魔者利用外界強大的力量和元氣,以霸烈的碎身重塑的方式,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為強韌。這是一種就像鍛鐵一般鍛造自己的殘酷功法,但在碎身的那一瞬間,卻是要用自己的魂力取代心臟的作用,最終還是會對心脈造成一些嚴重的損傷。

至於魔變的弱點,他得到的傳承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的記載,然而在溫養之中,他卻已經想明白自己肝臟所受的損傷,來源於自己那日的震怒。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制怒,所以他的面容和目光開始變得更為冷漠。

……

晨光來臨,整個大荒澤從睡夢中甦醒。

一片旅人芋林地裡,發出了許多沉重的踩踏泥水的腳步聲。一群群墨綠色巨蜥在林間穿過。

高亞楠坐在其中一頭巨蜥騎乘的背上,她的目光停留在週遭的景物上,然而心中卻一直裝著最遙遠的北方。

同一時間,安可依在大荒澤地下的某個洞窟裡,正進行著已經失敗了無數次的試驗。

她面前的小瓶中有一些稀釋了的黑色血液。

這些黑色血液來自林夕的體內。

她將一些煉製而成的藥液滴入了稀釋的黑色血液之中,然而她很快發現自己煉製的藥液,依舊被這些黑色血液侵襲,吞噬掉。

試驗再次失敗,然而她卻依舊沒有放棄,再次捧起了一些書籍和一些藥液,開始思索。

……

煉獄山的大戰隨著張平的陡然消隱而結束,因為擔心張平的突然出現,許多反對勢力都開始了更深的蟄伏,在隱忍之中積蓄著力量。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只要無法殺死張平,即便將整個世間都戰得支離破碎,獲勝的一方依舊會是張平。

而且所有人也很清楚,哪怕張平就一直隱匿著自己的蹤跡不斷潛修下去,他的信徒也會越來越多,他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大。哪怕沒有中州城內閣的支持,也沒有什麼區別。只要張平存在的一天,這世間所有反對他的修行者,便只能像老鼠一樣躲著。

在熱湖恢復了足夠的體力之後,林夕一行人又開始了在冰雪神原中的跋涉,但此次和之前不同,因為有了明確的指引,即便旅途和之前一樣的漫長,即便所有的人再次變得虛弱下來,但眼睛裡的光芒卻依舊明亮。

“快到了?”漸漸的極寒的天地裡似乎變得沒有風在流動,空氣裡令人最為難受的極細小冰晶也開始消失,當林夕拒絶了休憩的提議,沉默的看著前方的某處時,南宮未央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她轉過了頭,看著林夕問道。

沒有風聲,天地太過死寂和空曠,南宮未央的聲音雖然並不響亮,然而卻傳出去很遠,即便在很遠的冰川間,都傳來隱隱的迴響。

在一遍遍的回音裡,林夕眯著眼睛看著前方。

因為有著先前的真龍衛戰場和熱湖這兩個最明顯的定位點,再加上金色鎧甲碎片中一些明顯景物的指引,尋覓路途已經變得極為容易。在沉默了數息的時間之後,他肯定的輕聲道:“就這樣直直的過去,最多還有三天。”

關於張院長本身和這傳說中的青鸞宮遺蹟,每個人心中都有無數的猜想,但正因為猜想太多,再去討論什麼猜想便失去了意義。即便是谷心音也不去談張院長的生死,只是朝著目的地不斷的前進,前進。

越是接近終點,這樣的旅途在人心中就越是漫長。

他們甚至有些不清楚到底過了多久,只是感覺走著走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連綿的黑色崖體。

那是岩石本來的色澤。

這種本來的色澤,便意味著這片崖體的後方就像那片熱湖一樣,和這冰雪神原的別的地方有著很大的區別。

林夕看著這片高高突起的黑色崖體,他的胸口難以抑制的充滿了難言的情緒,讓他的雙手都不停的顫抖起來。

秦惜月怔怔的看著那片連綿的黑色山崖,問道:“我們到了?”

林夕沒有出聲,但卻是用力的,重重的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確認,秦惜月的眼中濕潤了起來,幾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再次掉落下來,而她的臉龐上,卻是充滿了驕傲的笑容。

她還不是聖師。

然而卻在所有記載裡唯有聖師才能深入的冰雪神原裡穿行,最終馬上就要接觸世間最神秘的不可知之地,這種超越生死達成的滿足和驕傲感,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

終於到了。

在剛剛進入青鸞學院,看到張院長留下的碑文時,林夕就已決定一定要到冰雪神原中來看一看,因為這個改變了這個世界的中年大叔,對於他而言,卻還挾帶著另外的一個世界。

此刻在這裡,他的面前,他只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終於真正的重合在了一起。

一股難以言語的氣氛籠罩在他們所有人身上,他們所有人都開始有些說不出話來,只是朝著前方那片黑色的山崖機械般的前行。

莊嚴神聖的氣息,便直接從這片山崖的後方升騰而起,在他們登上這片山崖的高處,看到後方的世界時,他們所有人都陷入了更加無法言語的震撼裡。

他們的面前是虛空。

山崖的後方不是平地,而是陡然凹陷下去的山谷。

山谷朝著無盡遠處平坦的延伸,山谷裡都是比水晶還要純淨和璀璨的棱形寒冰。

這些水晶般的棱形寒冰,小的唯有一人大小,大的卻是如同一座山峰。

而這些寒冰無盡的蔓延開去,使得他們置身的這片崖壁就像是海邊的山崖,他們就像是在這片崖壁上看著一片大海。

在一片巨大的冰棱擁簇著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殿宇。

即便林夕肯定那座基於許多水晶般的冰棱上的巨大殿宇就是傳說中的青鸞宮遺蹟,但傳說中的地方就這樣直接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還是讓他不免產生不可思議和不真實的感覺。

谷心音、南宮未央和秦惜月也是震驚到惘然,久久不知動作。

那座殿宇比世間任何的殿宇都要宏大,光是殿宇前一片空地,都是中州皇城前的廣場數倍大小。

殿宇是由一塊塊青玉般的石頭壘砌而起,只是一兩塊這樣的石頭的高度,便已和中州皇城的城牆差不多高。

更接近神蹟的是,這座殿宇的通體,周圍的冰晶山谷裡,都佈滿著巨大的符文,有數百條冰晶道路,就像一條條拱橋一般,連接著周圍的巨大冰棱,通向這座巨殿。

最先恢復一些平靜的反而是林夕。

因為在先前的那個世界中,他畢竟看過一些同樣龐大的建築。

“我們走。”

他第一個出聲,由山體的略微平緩處借力,不斷的飛躍而下。

巨大的古殿越來越近,無論是巨殿上還是冰晶上的巨大符文,都因為年代過於久遠而有些模糊不清,有些符文甚至已經失去了鮮艷的色彩,然而當林夕還只是接近到這些符文蔓延的外圍,在距離其中一條佈滿符文的冰晶道路還有數十步的距離時,一股磅礡到令人難以想像的無形力量,陡然從所有符文中生成,壓在了林夕的身上!

“噗!”

林夕的口中鮮血狂噴,他的身體直接像脫線了的風箏一樣,被震得往後拋飛出去,拋在高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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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四章 粉碎

這股震飛林夕的力量甚至遠遠超越了千葉關前煉獄山掌教的大聖師階的力量,即便林夕已是聖階,且整個世間也唯有張平的身體比他強橫,然而被這沛然的力量震飛的瞬間,林夕便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傷勢直接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

於是只是面對死亡的直覺,便讓他直接推動了腦海中的那個“輪盤”。

他回到了一息之前,身體猛的在那力量震盪而出的界限前頓住,同時對著跟隨在身後的谷心音、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發出了一聲厲聲低喝:“不要上來!”

三人的身體在他的身後急劇頓住。

林夕的心臟劇烈的收縮著,如果沒有將神天賦,那他現在已經死了,一股恐懼的餘味不停的泛上來,讓他連裸露在外的肌膚都開始出汗,結成冰晶。

“怎麼?”南宮未央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她極其警惕的看著林夕前方的冰晶道路,雖然不知道林夕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停下來,但只是從林夕身上的氣息,她就可以肯定前方的平靜裡肯定蘊育著極大的凶險。

“讓我想一想。”

林夕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時間徹底的平靜下來和思考,他先退了兩步,說了這一句,然後將自己的呼吸調勻,在抬頭看了前方那條冰晶道路和其餘數百條同樣通往上方殿宇的冰晶道路許久之後,他的視線裡,這些冰晶道路也越來越像一條巨大的符文。

他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然後才看著等待著他的南宮未央等人,說道:“我想我明白了張院長為什麼說這世間恐怕唯有將神才能通過這片冰晶神谷,進入這傳說中的青鸞宮。”

他身後冰地上的三人自然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南宮未央很直接的問道:“為什麼?”

林夕沒有先行回答她的問題,一道劍光從他的身後飛出,掠過了他剛剛進入的區域。

沒有任何的異變產生,只在他的這柄飛劍朝著冰晶道路上的隨意一條符文落去,看上去好像要設法損壞這條符文,當劍光將要接觸到這條符文時,他們前方的這片天地才陡然一震,一股令大聖師都要顫慄的磅礡氣息,匯聚成無形的重鎚,狠狠的敲擊在林夕的這柄飛劍上。

在異變發生的前一息,林夕便已主動斷絶了和這柄飛劍的聯繫。

所以在這種世間的修行者都根本無法抵禦的力量面前,他雖然沒有受什麼損傷,但他這柄飛劍,卻是直接就被震得化成了一條流光,不知道飛向了哪裡。

“如果將這裡的這麼多符文連接在一起,看成一個巨大的法陣的話。這裡的每一條冰晶道路,都像是一個可以進入的陣眼,然而如果我領會得不錯,這些冰晶道路里,唯有一條才是真正的可容人進入的生路。”直到此時,林夕才看著那佈滿整個冰晶山谷和殿宇的符文,緩緩的說道,“而且這個巨大的法陣有獨特的氣息感應,如果不是像我方才那樣做出想要直接破壞符文的舉動,震盪不到符文裡瀰漫的元氣,那唯有人進入的時候,才會發動。”

南宮未央的心頭都不由得猛的一顫,她的臉色有些微白,看著那數百條冰晶道路,沉聲道:“你的意思是,這些道路只有人走進去才會發動,魂兵等物,哪怕魂力震盪進去,也不會發動,所以別的試探手法根本無效?”

林夕點了點頭,在南宮未央等人所不知的時間裡,他又已經做了數次試探,所以他比方才更為肯定。

他接著說道:“除非有誰能夠真正參悟出這些符文的奧秘。”

秦惜月和南宮未央互望了一眼。這些符文和現今修行者世界的符文完全不同,即便是整個青鸞學院聚集在這裡,窮極數代的時間,都未必能夠研究出其中幾條符文的奧秘,更不用說能夠理解所有這些符文的奧秘。

“不,如果換了煉獄山的話,還有一種方法可以進入。”只是秦惜月卻又搖了搖頭,看著林夕道:“如果是煉獄山,他們可以用奴隷或者紅袍神官的性命,一個個的去試。”

林夕看了秦惜月一眼,又轉頭認真的看著那些凌空廊橋一樣的冰晶道路,然後他搖了搖頭,“我想應該也沒有用處。”

秦惜月一怔,“為什麼?”

林夕伸了伸手,點著前方高處:“你看,這些道路縱橫交錯,而且分成數層,最終才到達這殿宇前方。應該是每一層你經曆數百種可能之後,到上一層又要經曆數百種可能…這數層累積下來,數量的級數會達到恐怖的地步,而且誰也不知道這大陣自身會不會有所改變。如果只是犧牲數百條性命就能進入這傳說中的青鸞宮,那我想張院長也不會說這世上恐怕只有將神才能進入這青鸞宮。”

順著林夕的目光看去,秦惜月看到那每數條冰晶道路每往上上升一段就會出現一個連通的平台,然後又分化出數條冰晶道路。再聽到林夕這樣的話語,她的面容便不由得變得更加蒼白起來。

“無所謂。”南宮未央的面容卻反而平靜了下來,她轉頭看著林夕,道:“你反正能夠找出正確的道路的,對不對?”

林夕點了點頭,他看著面前這一條條冰晶道路,嘴角泛出些苦澀的意味。

如果張平還是和在青鸞學院的時候一樣,如果他們不需要比張平的力量提升更快,那光是眼前這些冰晶道路,對於他而言都是最好的修煉手段,每一次真實的死亡威脅,都可以讓他的修為有所進步。

林夕開始動步。

他一次又一次的被震飛出去,一次次的面對死亡。

在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的眼中,林夕只是休息了很多次之後,便帶著他們走上了其中一條通往青鸞宮的冰晶道路。

他們看到隨著前進,林夕的面容變得越來越蒼白,汗水流淌得越來越多,他們不知道發生在林夕身上的真實境況,他們只是越來越為擔心林夕的身體狀況。

……

和林夕先前的預估完全一樣,每一層的道路之中,唯有一條真正可以通行的生路。

有的時候他運氣比較好,只是試了數次便恰好找到這條路,有的時候他卻幾乎將數百條道路試了一遍,他的臉色慢慢的變得比白雪還要白,然而在先前冰雪神原中磨礪出的更堅韌意志的支撐下,他堅持了下來。

“吐著吐著就習慣了…飛著飛著也就習慣了…”

當他咳嗽著嘟囔出這樣一句誰都不能理解的話時,他的雙腳落在了傳說中的青鸞宮前方的空曠平地上。

平地只是一片光滑的晶面,沒有任何的符文,倒映著天空的藍色和白雲,然而在跟隨著林夕,雙腳踩踏到這樣的平地上時,谷心音、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的心臟都無法遏制的咚咚跳動起來。

他們面前的殿宇依舊一片安靜,但因為他們的如此接近,顯得更加的龐大,他們就像是螞蟻,在仰頭看著一座小山。

林夕休息了很久,才再次動步。

……

門是破的。

等林夕等人真正到達這座殿宇的面前,他們才看到這座巨殿的大門是破的。

非但是高達數十長,寬厚到令人想像的巨門是殘破的,就連巨殿內裡的地面和視線所及的牆壁上,都有著深深的裂紋。

所有站在這兩扇殘破的孔雀綠色大門前的人,都不會認為這是張院長強行進入打破的。

因為光是一些巨門上掉落下來的“金屬碎屑”,就有和林夕等人一樣的大小。

林夕觸碰著這些孔雀綠色的金屬表面,他可以肯定除了張平那具鎧甲之外,現在世間任何一具鎧甲的金屬都不會有這種孔雀綠色的金屬堅硬。

這裡的確和流傳至今的一些故事裡描述的一樣,經歷過最終的仙魔大戰。

所以這裡的確是遺蹟。

“走吧。”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著身後的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說了一句,便不再停留,沿著佈滿無數深深裂紋的地面,走了進去。

通過破碎的大門,巨殿的內裡原本應該是一個正殿,然而走進之後,才能夠看到這個正殿的穹頂已經徹底的碎裂,天空就那麼直接的映入眼簾,使得這個正殿就像是一個廣場。

按理而言整個巨大殿頂破裂掉落下來,必定會有無數的亂石乃至金屬等物,因為這座巨殿完全是由各種堅硬的岩石和各種金屬堆砌而成。然而佈滿裂紋的地面上卻是沒有任何大件的廢墟,唯有厚厚的,各種色澤暗淡的塵埃。

在四周的盡頭,牆壁的邊緣,塵埃堆積得更厚,甚至形成了塵牆,堵住了一些出入口。殿宇的牆壁上除了那些巨大的符文依舊在閃亮著黯淡的色彩之外,隱約還可以看到無數尖鋭的力量衝刺出的線條。

林夕等人的腦海中都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這樣的畫面。

無數的修行者在這裡戰鬥,最終某種強大到極點的力量席捲和摧毀了這正殿裡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修行者甚至魂兵都在這樣的力量下粉碎,唯有還有符文保護著的建築物本身遺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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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1:10:42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五章 真實與夢幻

殿宇裡更加沒有風流,似乎就連天地元氣都被徹底的固定在空間裡原有的位置,一切不變到了極點。

天地如此靜寂,林夕四人就像一副永恆畫卷裡增添的四個小黑點。

有一條腳印清晰的印在灰塵上,雖經歷了許多年的時光卻沒有改變,孤單的深入殿宇深處。

無論是追溯著修行者曾經建立過的高度文明,追尋著修行者最光輝的時代,還是追尋著張院長的腳步,林夕等人的心情都有如真正的朝聖。

他們看著沿途一些殘破如祭天台般的建築,看著一些如巨大青鸞般的圖紋和一些巨大的力量衝擊形成的深洞,但卻並沒有花任何的時間去思索其中一些符文和圖紋的意義,也沒有仔細搜索看看有沒有什麼魂兵或者什麼修行之法殘留,因為他們前方的那條腳印幾乎經過了所有的偏殿和建築,最終又行往這座殿宇的更深處。

如果這殿宇裡有什麼殘留的東西的話,那也應該最終到了張院長的手中。

殿宇實在太大,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夕的面前變得更加空曠。

他和谷心音、南宮未央、秦惜月的身體被更加空曠的前方傳來的冰藍色光亮照耀得都似乎隱隱透明起來,都甚至顯出了體內骨骼的影子。

四個人的身體,再次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他們來到了整個青鸞宮的中心。

雖然只是沿著一條直直的線路進入到這深處,根本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但只是第一眼的直覺,就讓他們四個人在潛意識裡便能肯定,他們來到了整個青鸞宮的中心。

尤其在林夕的眼中,他面前的這個空曠的廣場,完全就像是一個圓形的角鬥場。

他看到所有的建築都是圍繞著這個圓形之地而建,他看到四面的殿宇都是保持了對稱。

只是讓林夕等人此刻顫抖的,並不是建築物本身,而是就在這片空曠的圓形廣場的最中心,就在懸空數米的空中,竟然憑空懸浮著一個橢圓形的冰藍色漩渦!

這個冰藍色漩渦就像一條靜止的星河,雖只是一味的冰藍,但卻依舊給人散發出無數種不同光澤的感覺,散發出的冰藍色光亮,照亮了這個空曠的圓形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更加莫名的是,林夕只覺得自己腦海中的那個“青色輪盤”,就像要從自己的感知世界裡硬生生飛出,和自己徹底脫離開來一樣。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在大腦一片空白的顫抖了許久之後,他卻有些惘然的感知,並不是自己腦海中的那個“青色輪盤”要和自己的身體脫離開來,而是自己體內的所有一切感知,似乎要投入那個懸浮在空中的冰藍色光漩,似乎要和那個冰藍色光漩相融。

在更久的感知後,林夕的心中湧起更加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覺,他隱約覺得自己和那個冰藍色光漩有著莫大的聯繫…或者說,那個冰藍色光漩對於他而言,就像是一扇門,或者就是像他來之前的世界。

林夕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生成,然而這樣的感覺就是如此直接而清晰的在他的心中生成了,而且越來越為強烈!

……

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並沒有和林夕一樣的感覺。

他們最初時只是陷入更強烈的震撼之中。

他們感覺到這冰藍色的光漩裡,甚至灑落到他們身上的光線中,都蕩漾著他們根本無法想像,甚至比外面符文中的力量迸發時,更為強大…而且強大到根本無法用多少倍聖階、大聖師階來衡量的元氣力量。

這種感知比起林夕先前在冰雪神原中終於發現張院長遺留下來的訊息,看到那熟悉的文字時,一個世界撲面而來的感覺還要強烈。

他們甚至有種要忍不住跪伏在地,膜拜的衝動。

然後他們在和林夕一樣顫抖了很久之後,慢慢的發現,這個圓形的廣場裡依舊有許多張院長留下的足跡,而這些足跡最終圍繞著這個冰藍色的光漩,似乎張院長在這個冰藍色的光漩前盤桓了許久。

然而視線所及,卻沒有張院長的任何蹤跡。

這是一種巨大的心靈衝動。

“張院長!”

不知被何種情緒左右,這種情緒甚至壓過了難以想像的力量震撼,讓谷心音嘶聲喊出了這三個字。

在這三個字喊出的瞬間,這個在地底水牢呆過了很多年都意志如鐵的男人,卻是已經淚流滿面,難以自已。

南宮未央成了此刻相對而言最為鎮定的人。

她竭力調整著呼吸,讓自己不去感知那團冰藍色光漩的力量,然後她看到,就在那團冰藍色光漩的下面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黑色鐵箱。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青鸞學院的人經常用於存放東西的鐵箱。

“那應該是張院長留給我們的東西。”於是她伸出了手,點了點那個鐵箱,認真的說道:“他應該會告訴我們他到底怎麼樣了,還有告訴我們這團光漩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南宮未央的聲音裡,林夕慢慢的清醒過來,他的目光也終於脫離了那個冰藍色的光漩,落到了那個距離他們很遠,只是一個小黑點的鐵箱子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臟雖然依舊不可遏制的劇烈跳動著,然而他的心情卻慢慢變得冷靜下來。

因為他知道,不管那團冰藍色光漩是什麼東西,和自己之間又有什麼樣的聯繫,那個鐵箱子裡,一定會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轉頭看了南宮未央和谷心音、秦惜月一眼,然後在冰藍色光線的沐浴裡,走向那個黑色的鐵箱,一直走到了那個黑色的鐵箱前,然後什麼都不想,只是在鐵箱前坐了下來。

“如果你真的來了…看到我的字跡,那便說明我的推斷應該是正確的。”

鐵箱子上也有纂刻的字跡,依舊是林夕熟悉的,屬於他和張院長先前那個世界的文字,他用手指輕觸著這些字跡,輕聲讀了起來。

鐵箱子沒有鎖。

因為張院長肯定除了將神之外,在仙魔時代那個燦爛的修行者文明已經消亡了千萬年之後,已經根本沒有人能夠進入到這裡。而且這裡的天地元氣都似乎永恆禁錮不變,所以也不用擔心這個鐵箱子和鐵箱子裡的東西會被鏽蝕或者損毀。

林夕讀完了鐵箱子表面刻著的字跡,他艱澀的吞嚥了一口口水,打開了張院長的這個鐵箱子。

鐵箱子裡唯有一卷牛皮卷。

林夕打開了這卷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的牛皮卷。

“嗨,老鄉…你沒有萬一,如果你真的見到一個和我們一模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你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想要說什麼…換個方式來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第一句想說什麼話?”

林夕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出聲來,他就像在青鸞學院第一次讀那塊碑文一樣。

“你真的很多廢話啊…”

林夕輕聲的回答。

他和寫下這字跡的張院長,在很多時候的心情應該是一樣的,他當然也想過張院長所說的這個問題。“你真的很多廢話…”這當然不是他想過要說的第一句話。只是此刻,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第一句話會說什麼。

“其實不管你想說什麼,我卻是想好了…我會告訴你,看見你真好,因為我終於可以肯定,我所經歷的那一切,不是一個夢。我的那一生,那些過往,之前的那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是的,是真實存在的。”林夕自言自語一般,和手中的這卷文字交談著。南宮未央和秦惜月都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因為張院長和他有著絶大多數完全相同的東西,包括心情,如果說知己的話,那張院長和林夕一定是這個世上最懂得對方的知己。

“要說的,想說的實在太多,卻反而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看還是只能說些這裡的正經事…如果你是純粹來找我這個老鄉,我想你不會失望,因為你會有更多的選擇…但如果你除此之外還想從這裡獲得青鸞宮的傳承和力量,你或許又會有些失望。”

“我在這裡轉了很久,最後我確定了一件事實…作為最後的決戰之地,我想青鸞宮一定是動用了某種玉石俱焚的力量…即便如此,最後的勝利者應該還是昔日的修魔者。因為似乎一切有價值,或者說對於我們現今的修行者有價值的東西,都已經毀去了。不是最後的戰鬥,或者是成魔者有意的毀滅的話,絶不會毀滅的這麼乾淨。至於說這裡的符文和一些圖錄,我想如果用我們的一生都沒有辦法參悟得出奧妙,那至少對於我們這一生而言,便也沒有什麼意義。”

“然後你也應該感覺到了你和這團東西的一些古怪感應,和你一樣,我也有這樣的感應。”

這句話裡並沒有說這團東西是什麼,但林夕自然明白他說的這團東西是頭頂上那團冰藍色光漩,他忍不住微微抬頭,再次望向那團冰藍色光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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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17 01:10:59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六十六章 我終究會離開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團東西,難道和林夕有關?

南宮未央沒有什麼獨特的感應,但她卻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緊張。

林夕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他手中的牛皮長捲上。

“我對這個世間是有些野心的…”他又開始了輕輕的誦讀,就連秦惜月都產生了一種幻覺,就好像張院長就坐在林夕的面前,在對著林夕傾述。“當我莫名的來到這個世界,發現這個世界的一切和我們之間的世界完全不同時,我也絶望過…別人或許不明白,但我想你應該明白,最絶望的不是擔心能不能在這個完全不適應的世界裡活下去,而是因為以前屬於我們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的全部剝奪了。所有的親人,所有憧憬的、夢想的,所有為之奮鬥的…所有的一切,都被無情的剝奪了,我們變成了被拋棄在這個世界裡的孤兒…有許多在那個世界想做但沒有做的事情,成了永久的遺憾,甚至許多你原本討厭的人,你也會開始懷念。在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甚至想,如果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回到我們之前的世界,哪怕只讓我活十分鐘,哪怕讓我只是對一些人說幾句告別的話,我也願意…”

林夕的聲音不停的發顫起來。

他也曾經歷過這樣無比灰暗和絶望的時光,他當然能夠理解張院長這些話裡的情緒。

“但這個世界的人是可愛的,是淳樸而真誠的…所以我從一開始的排斥,到開始喜歡這個世間,然後我的野心便產生了…我想改造這個世間,我想讓絶大部分可愛而真摯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我想讓更多的人直起身體,懂得思考,懂得自己要做什麼,自己選擇在這世間最終要留下什麼樣的痕跡…”

“我遇見了很多難忘的人,也失去了很多永難忘卻的人…我付出了很多代價,但讓我欣喜的是我的確看到了一些我想要看到的結果…我看到了一個安居樂業的帝國的誕生,我看到一個絶大多數人知善知惡的世間。”

“但就如我和你說過的一樣,我並不是真正的世間無敵,所以我來到了這裡,想要追尋更強大的力量…在冰雪神原裡遭受的截殺,更讓我堅定了要到這裡的決心。然而這裡唯有連我用一生的時間都肯定參悟不透的符文和圖錄,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和大黑一樣強大的神兵,無數強大的秘籍…”

“所有這裡的一切,都顯示出昔日創造這個文明的修行者戰敗的事實…最後發生在這裡的戰鬥有沒有徹底和強大的對手同歸於盡,我也不能肯定,反正那樣強大的仙魔時代終究已經滅亡了。”

“如果沒有可以修行的功法,沒有強大的魂兵,那再強大的文明遺蹟,對於我而言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那便真的只能當成是一場旅遊,只能回去。”

“回去…這十分簡單,然而回去哪裡,這卻成了一個最大的難題。”

南宮未央和谷心音、秦惜月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頭頂上方那團冰藍色的光漩上。

“我對這團東西研究了很久…所有這個青鸞宮遺蹟裡其餘的力量,哪怕這個冰晶谷裡整個大陣爆發時的力量,哪怕是那些戰鬥的痕跡,連所有的魂兵和鎧甲都徹底摧毀成粉的力量,雖然這些力量對於我們現今的修行者世界而言都已經強大到難以想像,但不管怎麼樣,終究可以衡量。唯有這團東西,卻是根本不在一個級數。”

“這團東西的力量…或者用你我更能理解的能量來說,和這青鸞宮的文明遺蹟根本不在同一個層面上,再加上對我產生的獨特感應,讓我不由得懷疑,這團東西是超出仙魔時代的東西。”

“最後我甚至猜測,這整個青鸞宮…都是因為那個時代的一些修行者,發現了這樣的一團東西,也敬畏如神蹟,然後圍繞著這團東西,才開始建立了青鸞宮。最強大的所謂修仙的修行者,建立宗門和巨殿,將這團神蹟占為己有。”

所有的人心情都越來越震撼,但隨著越來越接近最後的解答,所有的人都不想停止下來。

林夕是最能夠理解張院長的話的人,他接著不停的輕聲讀了下去:“後來我的猜測在這個遺蹟一些殘留的圖錄和壁畫中得到了一些印證,最直接的一個印證是,仙魔時代的那些強大修行者,似乎將我們這個世間稱為‘山海’,而將這團東西稱為‘虛空’。”

“我停留在這裡參悟了很久,又回到熱湖泡著,想著…來回耗去了三年之久…最後我覺得,既然那些曾經無比強大的修行者將這個世界稱為山海,那和山海並列的虛空,應該也是一個同等的世界。我越來越感知出來,這團東西的能量和我們體內的能量有著莫名的感應和聯繫,或許我們能夠穿梭時空的界限,只是因為這裡有這樣一團東西的存在,只是因為這團東西而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無法用我能理解的道理來解釋,但我越發認為,是這團東西將我們‘吸’到了這裡。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最後覺得這一團巨大的能量體,或許就是一個超自然形成的時空通道。或者進入這裡面,就有可能進入另外一個世界,或者是連通我們的那個世間。”

“我的想法可能鑽了牛角尖,但我不希望你受我的想法影響,我希望你有獨立的判斷…我想通過這團東西,或許我可以從另外一個世間獲得強大的力量,或者我會返回我們那個世間。”

“越是未知的東西便越是充滿巨大的誘惑,而且當發現有可能回去之後,我曾經以為我已經可以完全遺忘的那個世界,又無比真實的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且我無法控制我的情緒,我很想回去做一些想做而沒有做完的事情,很想回去看看我在意的人怎麼樣了,甚至哪怕只是對他們說一些告別的話…你可以把這個理解為我的私心。”

……

“所以你終究還是忍不住,進入了這團東西里面?”

林夕抬起了頭,看著那團冰藍色的光漩說道。

谷心音和南宮未央、秦惜月也都明白最終發生了什麼,他們都看著那團冰藍色的光漩,不知為何,他們在有些悲傷和失落的同時,卻也能夠理解張院長的選擇。

“我猶豫了很久,但我想到雲秦和青鸞學院終究要適應沒有我的時代…我經歷過很多戰鬥,我也受過很多嚴重的傷,我畢竟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我也不可能一直活著……所以我決定進入裡面去試一試,我希望這真的是一個跨越時空的通道,一扇門。”

“我想要回去,哪怕只是和一些人說些告別的話,但我也想要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回來,活得更久一些,讓這個世間變得更美好一些...我如果進去之後能夠回來,那我一定會回來…如果最終你來到了這裡,發現只有這樣一個鐵箱子,發現我沒有能夠回來,那我沒辦法告訴你這團東西里面,這扇門後面到底是什麼樣子,這只能說明即便你和我一樣擁有與眾不同的能力,進到這裡面之後,是不可能回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算是正式離開這個世間了…不過幸好還能夠告別。”

“不知道你來到這裡,看到這些,看到這團東西之後,會做什麼樣的選擇…不管怎麼樣,再見了,老鄉…”

“最後,我想說的是…你比我幸運,因為你比我來得晚,至少有我這樣的人告訴你一些事情,告訴你進了這團東西之後,你便不可能回到這個世間。你在選擇時的基點,便和我不一樣。任何人都有自己想選擇的道路…我不想干涉你的決定,但如果你決定留在這個世間,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我在這裡和熱湖徘徊了數年,在這數年裡面,我在修行方面也得到了許多的參悟。如果你來青鸞宮,也是和我一樣想要尋求一些幫助,尋求更強大的修行功法,那你也不必為青鸞宮裡面已經沒有傳說中的那些功法而失望。你要明白一點,對於我們而言,任何力量都可以理解為來源於能量,有失必有所得,當你願意真正為這個世間付出的同時,你自然也會得到。人生亦是如此,我想你一定會明白這句話。”

……

“沒有了?”

即便看著林夕長久不再出聲的樣子,南宮未央都可以肯定張院長已經沒有再留下什麼話,然而她卻是依舊忍不住問了這樣一句。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不願意見到張院長的時代就這樣在她的眼前真正的告別。

林夕看了她和谷心音、秦惜月一眼,他點了點頭,然後輕聲的對他這個從未見過的老鄉,對這個世上真正的知己說道,“所以你的離開,是因為太多的放不下,是因為你覺得雲秦終究要適應沒有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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