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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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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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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2 14:49: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一章 且安勿燥

    「……與一眾手下突遭仙禁滅殺,難免為此耿耿於懷。在鬼靈域的無數萬年中,我一直在琢磨著破解之法,略有所得……」

    因老龍之故,再加上林一的軟硬兼施,吳融總算將高人的矜持與心頭的疑惑暫放一旁。而彼此既然沒了芥蒂,還是要繼續破解玄冰。著手之前,奈不過對方的誠意討教,他只得將自己對禁法的體悟與見解一一分說。

    「……之所謂萬法歸宗,禁法亦然。所不同的唯有施法者的修為與境界而已。便如一把利刃,由小兒手持,不過用來砍瓜切菜罷了;換作成年的壯漢持之,則為大凶之物……」

    吳融一手背後,一手拈鬚,足不沾地圍著玄冰緩緩兜著圈子。林一陪伴一旁,不時跟著點頭附和且神色關注。他對此頗為欣慰,侃侃而談地又道:「無論是仙禁,還是尋常的五行禁法,皆離不開生、殺、困、禁之道。明其要義,剖析根源,想要破解不難……」

    有關遠古仙域崩壞的真正緣由,既便是吳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知道那場混戰的情形,不外乎誰貪生怕死,誰臨陣倒戈,誰慘遭不幸等等。或許無須隱瞞,其才如此坦然。而那個老龍雖藏著一肚子的秘辛,卻只會裝睡賣傻。不過,此時既為討教,林一還是趁機說道:「同一套禁法的威力因人而異,豈非要以修為論輸贏……」

    吳融在玄冰的不遠處停下,答道:「那是自然!一式神通、或是一套禁法,因加持法力的高低而有所分別,正如靈力、元力與太初神力的強弱之分……」

    林一突然屈指一彈,一縷氣機破空而去。

    吳融有所察覺,微微一怔,看著林一問道:「非梵天后期而難有神力,唯洞天境界方能真正捨棄元力不用。而你魔修不過合體,怎會生有神力?」

    林一雙肩一聳,禁不住自得一笑,說道:「我也懵懂,天曉得是何緣故!」體內那一絲詭異的氣機,原來真有名堂。如今有吳融予以證實,可謂意外之喜。只可惜它太過弱小,便是天地訣都不敷使用。而正如對方所說,倒是讓人眼前一亮。諸多法術禁術,皆可由神力施展出來。假以時日,天魔九印或可威力大增!

    「你還真是不比常人……」見林一的神色不似作偽,吳融未知可否地來了一句。對方卻拿出一枚玉簡,問道:「此乃來自界外的一套禁法,其中的一式仙法又名『天羅地網』,據稱頗為強大,還請先生多多指點!」

    林一拿出來的正是羅家的《天羅禁》,卻連篇累牘且晦澀難懂。他雖揣摩了一陣子,卻依舊是不得其法。如今有了吳融這位真正的高人,恰好可以請教一番。

    吳融接過玉簡稍加查看,譏笑道:「什麼天羅地網,一式尋常的仙家禁法而已,尚不足那玄冰禁法的三成之力,卻因難以修煉才有諸多的牽強附會,實乃故作玄虛而混淆真偽……」

    林一咧嘴暗忖道,若是羅家知道所依恃的禁法遭人如此輕賤,不知該作何感想。而一舉困殺百餘仙人的禁法,又太過匪夷所思。他看向身前的玄冰,又問:「那禁法叫作『玄冰禁』,不知由何人施展……?」

    吳融搖了搖頭,說道:「禁法神通在於威力,而不在於名稱如何。我隨口一說,你權且一聽……」他想了想,接著又心有餘悸地說道:「當年的對手所施展的禁法,應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等仙域之人。其有『三皇禁』之說,分別為魔生禁,妖亂禁,道滅禁。我與手下皆遭其害,與這玄冰中的情形相彷彿……」

    魔生,妖亂,道滅,禁法的名稱再簡單不過,卻是毀天滅地的大神通。林一有些心緒莫名!仙帝的師父,莫非便是三皇中的道修?如今看來,想要弄明白仙域之亂的緣由,還要去追根溯源才能水落石出。難道……難道當年九州未央海下的魔冢幻境,都曾真的存在過不成?那裡有洪荒叢林,天魔族,魔劫谷,還有七星伴月……

    林一稍稍失神,雙眉輕輕皺起。他有撥開那重重迷霧的衝動,卻又生出來竭力躲避的念頭。人一輩子要有自己的抉擇不易,而途中卻總是岔路不斷而左右兩難。

    見此情形,吳融會錯了意,安慰道:「三皇禁雖是嚇人,卻並非無解。憑我多年來的揣悟,再逢相等的對手,未必不能周旋一二。你且看來……」他拈鬚傲然一笑,悠悠伸出一根手指來,上面盈盈閃動一點微弱的光芒。

    林一眼光一抬,心有不解。

    吳融不予多說,手指輕輕抖動。那一點光芒飛起,緩緩飄向林一的雙眉之間。

    林一往後退了一步,神色惕然。

    吳融沒了耐性,長嘆道:「道法已沒落到了如此田地嗎?你連神念凝煉都不懂,又如何修至合體?只憑著竊取晶石,走不得多遠……」

    林一神情一窘,不樂意了,下巴一甩看向遠處,佯作沒事人一般地說道:「在你相助下才掘取了幾塊晶石而已,何至於念叨個沒完……」

    吳融兩眼一瞪,不依不饒地說道:「幾塊仙晶而已?你毀壞輪迴法陣,比俗間刨墳掘屍發死人財更為可惡。我當初稍作試探,誰料你如此不堪……」他一把抓回光芒,極為不快地說道:「哼!我這禁法心得乃苦修無數萬年而來,又何必明珠暗投……」

    這話說得,簡直在痛斥一個齷蹉小人啊!可當初只防著陣法反噬,還真的沒將輪迴塔放在心上。林一回過頭來,擠眉弄眼,卻難掩一臉的赧然。他忙高舉雙手,尷尬說道:「呵呵!即便事出有因,可錯了還是錯了,先生教訓的是……」

    吳融為人偏執,卻並非不懂變通。見對方求饒,其頗為受用,挺直了身軀,神色一緩,點頭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能屈能伸,當為人傑!」一個未來的梟雄,如今慢慢成了人傑。兩者差異,在乎他一念之間。

    林一心頭暗忖,我是錯了,先生你呢?初次見面便痛下殺手,我又找誰說理去!可無數萬年的禁法體悟,沒人不想要。他咧嘴苦笑道:「神念凝練之法淺顯易懂,而用處所知甚少。只因仙域崩壞而道法淪落,奈何……」說著,其伸出手去。

    吳融拈鬚『嗯』了一聲,這才抬手輕拋。此時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前輩高人的神采。

    林一接過那點光芒稍加凝神,隨即抬手按入眉心識海,其中竟然是吳融神念凝練而成的一篇口訣。他若有所思道:「萬變不變,一變萬變……」而不過少頃,其訝然問道:「你萬年體悟,怎會如此簡短?才百餘字而已……」

    「你的天羅禁不下數萬言,更有符陣數千,又能怎樣?」吳融出聲反問,轉而又高深莫測地說道:「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大道至簡,莫不如是!」

    林一連連點頭讚道:「吳先生不愧為四大仙尊之一,高人吶!」他身形一動躥至百餘丈外盤膝而坐,隨即闔目冥思起來。

    吳融有些意外,揚聲喚道:「禁法揣悟,豈可忙於一時?你不是還有天煞雷火可破玄冰嗎……」

    林一自顧端坐著,回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且安勿躁……」話音未落,他揮手布下幾道禁法擋在左右,顯然是不想有人打擾。

    吳融愣怔原地,一時無計可施。片刻之後,他氣得一甩袍袖,索性尋了塊地方自行歇息養神。

    ……

    天門山的主峰之上,林一的龍尊依舊獨坐在雲霧之間。其一手擱在膝頭上,一手托著下巴,動也不動地默默遠眺,仿若一塊山石般的寂然。當日頭落下又再次升起,他忽而失去了身影,下一刻已出現在了星空之中。

    天邊一輪灼日,四方星光閃爍,無邊的靜謐與深邃迎面而來,使得林一的心神為之一蕩。在這無邊無涯的浩瀚之中,人是如此的卑微且渺小。而每當看那星辰寂寞,他的眼前又總是有些茫然。不知是沉迷於光陰的永恆,還是忘卻了自我……

    林一便這麼孤零零地飄在星空之中,神色淡遠而落寞。直待久久之後,他才低頭看向腳下。巨大的衡天仙域清晰在目,有山有水還有熟悉的九州門。其禁不住長吁了下,兩眼中精光一閃。

    往前一步永恆,退後一步自我。而這進退之間的獨行,或許便是林某人的仙道!

    林一濃眉一挑,龍尊的狂傲氣勢沛然而起。他雙袖張開稍作停頓,猛地打出一串詭異的法訣,隨即探手往前抓去。隨之剎那,十餘里的一方星空中,突然一陣「喀喇喇」的電閃雷鳴,緊接著火焰滾滾,儼如鼎爐倒傾一般聲勢浩大且威力驚人。

    而那一切不過持續了瞬間,便已是雷聲稀落而威勢難再。林一未作遲疑,體內的法力狂瀉而去,一個接一個閃動光芒的法訣脫手飛出。只見一道黑色狂飆漫天而起,迅即吞沒了雷聲與烈焰。陰寒的死氣霎時籠罩四方,濃重的殺機撕裂星空並發出連聲的碎響,好似要毀滅萬物,化天地為混沌,比起方才的威勢反倒是更勝一籌。

    林一未及緩口氣,狂亂暴虐的殺機突然逆襲而來。其微微一怔,急忙退後躲避。而便於這一閃念的工夫,星空中又是一陣「砰、砰」的亂響,那看似強大的神通盡數崩潰,轉眼間已不復存在。他很是狼狽地穩住了身形,一臉的無可奈何。

    一個人獨守孤峰,對《五行正源》、《天羅禁》、《五行禁法》,以及吳融的禁法體悟苦修不輟。本以為小有收穫,卻不想一事無成。遠古有讓人喪膽的禁法,林某人何時才能創出屬於自己的神通呢……

    林一正自鬱悶,卻是留意到了九州門的動靜。他遲疑片刻,一甩大袖轉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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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3 15:41: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二章 哪裡去了

天門山的主峰,出云子背著雙手站在自家的洞府門前,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樣。他臉上堆滿了笑容,衝著不遠處的另一人說道:「於風道友!你方才所說我已然知曉,回頭自會轉告林長老。」說著,他拱拱手,儼然是送客的架勢。

    來人乃是衡天門的淳于風,青袍淡髯,風采更勝從前。他跟著舉起了手,卻不願挪動腳步,而是四下打量,有些不甘地說道:「我與林師叔一別十年,頗為掛念啊!此次奉師命前來,豈可不親自拜見以示誠意!」

    「嘿嘿!我與林長老可是親兄弟,你這輩分……」出云子賊笑了一聲,兩眼滴溜溜瞅著淳于風,又道:「不知你是掛念你林師叔,還是惦記著我家門主呢?人家師徒情深,你又何必枉費心思……」

    淳于風神色一僵,連忙尷尬辯解道:「我自然是來拜見林……林長老!」

    出云子兀自嘿嘿笑著,又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抬手往上一指,示意道:「高人不在,你回頭再來吧!若要盤桓幾日,自有門中弟子出面款待!嘿嘿!我忙於修煉,實在無暇相陪……」他一拍滿身的肥膘,自以為是地炫耀道:「自從修煉了我兄弟相贈的功法,這腰身是否挺拔了許多?你且幫著瞧一瞧,嗯?瞧一瞧……」

    淳于風抬頭仰望,一柱擎天的孤峰上不見人影。他轉而落下眼光,頓時目瞪口呆。出云子水桶般的腰肢裹著華麗的道袍,正顧影自憐般地搔首弄姿,之後又沖其賤賤一樂,竟然扭頭返回洞府中來了個閉門謝客。那花團錦簇的洞府門上,還有四個風騷的大字,神仙人家。

    片刻之後,淳于風回過神來禁不住搖頭苦笑。當年的那人已是非比尋常且難以捉摸,而這位出云子卻更為的怪誕不羈。難怪他二人互稱兄弟,彼此間倒也相得益彰!可眼下若是離去,豈不是與仙子擦肩而過?而這次藉機來到九州門,那位門主根本不見人啊……

    原地只剩下了淳于風一人,還有四處飄蕩不息的淡淡雲霧。他一時去意躊躇而徘徊不定,身旁突然有人說道:「於風!令師命你前來,有何事指教?」

    聞聲,淳于風退後一步,這才見身旁不至於何時多了一個灰袍人影,正自背著雙手嘴角含笑。他眼光一亮,驚喜拱手說道:「原來是林……林長老……」還是稱呼一聲長老合適些,以免被那個胖子取笑。而其說話間,卻不忘東張西望。

    林一從星空中返回,憑藉著《升龍訣》之隱龍訣,可謂片塵不驚。他看著淳于風微微點了點頭,笑道:「多年不見,你已修至煉虛後期的大成之境,可喜可賀!只不過,奴兒尚在閉關,怕是難以會客……」

    「在下並非為仙子而來……」淳于風臉色一窘,急忙矢口否認,又伸手比劃道:「十年!距上次伏龍門一別,已過十年!我修煉荒廢已久,不得不閉關修煉一段時日。直待小有成就,便領受師命登門……」他本想自謙一番,卻發覺對方愈加的深不可測,禁不住有些氣餒地說道:「……與林長老相較,不值一提啊!」

    林一不以為然地擺手示意了下,逕自往前走去。到了他洞府門前的一塊方石前,這才衝著跟來的淳于風招呼道:「你我相識多年,彼此無須客套!」說著,他撩起衣擺坐在石頭上,伸手拿出一隻玉壺遞了過去,又道:「此乃奴兒煉製的百花酒,聊表心意!」

    淳于風驚訝了聲,匆匆道謝,伸出雙手接過玉壺來,一時珍惜不已。

    林一又拿出一隻玉壺,悠悠哉自飲。仙奴所煉製的花酒,雖是清淡卻醇香宜人。好歹是小女兒家的心意,自有一番味道。見淳于風抱著酒壺出神,他好奇問道:「莫非不合口味,我給你換一壇燒酒……」

    淳于風抬起頭來,手上的玉壺沒了影。他有些難為情地說道:「美酒出自仙奴師妹之手,定然勝過瓊漿玉液!只是不捨輕嘗,且珍藏之……」看著舉止從容且淡定自若的林一,他暗暗百感交集。曾經一個被人追殺而四處逃亡的下界修士,如今已成為了名震一方的高人,還有仙子為徒陪伴左右並有美酒伺候著,怎能不叫人羨妒呢!

    林一明白淳于風的心思,卻無意點破。對方修為不俗,且相貌俊朗,為人也不錯。仙奴若有這麼一位道侶相廝守,應該是件好事兒。而凡事講究個緣法,豈可一味強求!

    淳于風見林一含笑不語,禁不住又是一陣尷尬。無論怎樣,這位可是仙子的師父。他緩了緩心神,佯作灑脫狀地接著說道:「家師命我前來,實乃有事轉告……」

    林一點頭示意自己在聽著。一家仙門新創,千頭萬緒難以周全。而自從與衡天門聯手以來,著實為九州門省去了不少的麻煩。仙奴的門主很悠閒,固然與自己坐鎮及五大長老有關,同樣離不開余恆子的一份功勞。此次淳于風的登門,絕不會只為了女兒私情。尚不知有何說法,且靜待下文。

    淳于風說道:「您上回出手懲治了水寒子與月玄子兩人,可謂震動了整個界內。水府的夏女原本還有所遲疑,獲悉此事後總算是放下了顧忌。如今八大仙域,六家已成同盟並以衡天九州馬首是瞻,唯有成元子與戈靈子始終居心不明……」他稍稍頓了下,接著說道:「而在家師的多方走訪之下,終於獲悉了他二人與界外勾結……」

    林一眉梢一挑,輕輕『哦』了一聲。界內八家,唯有歲破與水府最為弱小。因有變故,其各自只有煉虛後期的修士支撐門楣。而那夏女,乃一中年的女子……

    「成元子與界外羅家早有來往,並已將與您有關的一切洩露了出去。而其師徒三人在衡天門被你打成重傷之後,幸虧師父上門賠罪及時並加以勸阻。他雖暫罷了報仇的心思,卻依舊不肯與九州門言和……」淳于風稍顯慍怒,繼續說道:「成元子或有忌憚,而戈靈子卻始終與界外的雷家來往密切。有此倚仗,他根本不將家師放在眼裡。眼下雖風平浪靜,而家師有所擔憂……」他遲疑了下,又道:「雷家既然知道了您的身份卻不見動靜,或許與戈靈子另有計較,只怕日後對您不利……」

    林一神色如舊,兀自默不作聲。原來如此!怪不得羅家的羅坤子能一口喊出自己的名諱,終於鬧明白了。當時得以脫身,實屬僥倖!而那個雷家的雷天,倒不像是知道太多的模樣。而他棲身於羅家,難道亦是另有用意?

    當年雖然遠離了界內,而是是非非始終一路跟隨。還以為只有妖域的妖王才是最大的強敵,並心存僥倖且一度招搖,卻不想危及隨處皆在,只是被亂象蒙在鼓裡而自欺欺人罷了。如此說來,何止是對林某人不利,九州門又豈能倖免……

    ……

    天魔結界,那片山坡之上。

    仙奴移栽的柳樹還是干枯的模樣。四下里死寂沉沉,便是半空中螢石凝聚的光亮都是那麼的慘淡而了無生氣。

    林一的魔尊從暗處現身,獨自一人形若鬼魅。他回頭看了眼,有些肉疼般地咧咧嘴。

    前後用了五年的工夫,總算是從玄冰中取出了四十具仙人的遺骸,這才打發了吳融及一群真正的鬼魂。

    不過,林一併未施展魂禁術來禁錮那些合體的鬼靈。不僅於此,他還每人送出了一萬仙晶,並在天魔結界中獨闢了一塊地方用於對方的修煉。

    一個貪財之人,竟會如此的大方,讓吳融連呼意外!行事不拘小節,懂得恩威並至,此乃王者風範啊!他對林一的成見漸有改觀,逞心如意地帶著一群手下閉關修煉去了。而其不知道的是,某人掏出了五十萬仙晶之後,心痛了好一陣子。從梟雄到人傑,再至王者,可謂代價不菲!

    百丈之外,一陣呼嚕聲傳來煞是響亮。林一沖著那石屋子搖搖頭,嘴角一咧,索性走到柳樹下盤膝而坐。片刻之後,他袍袖一抖,面前憑空多出一小團閃動的光芒。隨其神識驅動,有幾塊晶石從中飛進飛出。

    見此情形,林一邪邪一笑,魔尊的本性盡顯無遺。鬼靈修士皆沒有乾坤戒子,卻可將仙晶一一收取。原因無他,自有須彌納物的小法門可用。之所謂袖中乾坤,莫過如是!而吳融對其毫不藏私,傾囊相授。如今稍加修煉方才知曉,自己琢磨多時的五行虛擬陣法與之同理。

    此外,之所以沒有禁錮那些鬼靈修士,只因在天魔結界之中沒人逃得出去。吳融的一干手下,敢有居心叵測者必將自討苦吃。而真能收服一群效死之士,倒也是一番意外的收穫。眼下暫且買個便宜,日後再作計較。

    不知為何,想到此處的林一突然心頭莫名一慌,隨即興致索然。他揮袖收起了面前的光芒,久久失神。很多人的指責並未言過其實,自己何時變得這般面厚心黑且狡詐多變?師父曾說要守本心而行自然,可曾經的那個小道士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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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4 15:05: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三章 些許落寞


    一個沒落道觀中的小道士,有師父陪伴,有衣衫蔽體與三餐溫飽,還有臥牛石可以躺著仰望夜空去盡情遐思,足矣!

    當年的那個小一,純真而簡單!而他在誤食了一枚紫紅的果子之後,眼前的天地從此有了不同。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為此,小道士離開了玄元觀,離開了家鄉的小山村,獨自一人踏入了江湖,成為了天龍派一個外門的養馬弟子。

    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初臨江湖,前方便如危橋踏雪而步步驚心。其不敢忘師父與蘇先生的教誨,每每謹小慎微而躑躅獨行!

    為了尋找一條登天的路,少年化身一條九淵之下的潛龍,隨著天龍派一行攀雪山、穿林海、過草原,可謂吃盡了苦頭。他見識了豺狼的兇狠與人心的險惡,飽嘗了血雨腥風與諸多的磨難,更領略了煙雨紅塵中的冷冷暖暖。

    那京城十字街口的刑場,何嘗不是生命的一個祭壇!人,只有在屠刀之下,才能放下負累完成生死的蛻變。看夠了滿地的血紅、還有一張張麻木的臉,街角的桃花依然是那麼的粉豔奪目!路,在頭顱的滾落中轉了個彎。少年從此踏上了紅塵岸邊,一去不返!

    有風起山澤,便有潛龍出淵。只待云雨相濟,自會騰龍九霄!

    那茫茫大海再次成為了血與火的煉獄,讓少年在煎熬中顛簸,在風雨中慢慢長大。而當踏上了嚮往已久的大夏,各自生死劫難依舊是應接不暇,他不得不抖擻精神去全力應付。只有比狡詐更加狡詐,只有比殘酷更為殘酷,才能在荊棘中衝出一條生路!可這又能如何?在那慾壑難填的殺場之上,從來沒有勝者。自己落得個九死一生,還失去了患難與共的兩個女子!

    再之後,所遭遇的一切不過是醜惡與血腥的輪迴。九州如此,仙域亦然!那個曾經的小道士,成為了一個筋骨強健且不畏風雨的修士,雖還相貌年輕,內心的滄桑卻愈加的深沉。而隨著三修一體,其性情亦愈發的多變。道尊的寧和,魔族的邪狂,龍尊的驕橫,皆如生性使然。有時候,他會忘了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過,這一路走來,何曾忘卻了初衷而捨棄了本心?只因有了一絲善念灑下星火,才有了玄元觀的復興與家鄉小天坳的安寧……

    還記得三嬰初成之時,曾一度徘徊無措並有所感悟。如今想來,依然如此。人性之中,孰無執念,孰無癲狂,孰無魔欲?七情六慾與生俱來,又何必矯枉過正。正如夜空因群星閃爍而多了一分生動,旭日因雲霄繚繞而瑰麗多彩,秋雨隨殘葉凌落而寒意凋零。歲月沒了風霜的歷練,怎會有季節的沉著;人若沒有大悲大喜的折磨,又何談云淡風輕的從容!

    那個小道士或許已然遠去,而他跋涉的腳步卻一直往前。縱使妖孽狂邪,遑論狡詐百變,而師父的話從不敢忘懷。善念不失,本心常在……

    山坡上,柳樹下,林一獨自怔怔坐著。如此這般過去了十日,他才從悠悠的思緒中慢慢醒轉過來,禁不住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其神情中有釋然,還有幾分疲憊。

    須臾之後,林一舉起手來了虛空一劃,隨著一小團光芒閃過,面前多出了兩個形狀古樸的酒罈子。這正是他受了萬妖谷祭壇與鬼靈域皓度的啟發,從《五行正源》的修煉中悟出的一個法門。只須同時施展虛擬法陣溝通傳送,仙、魔、道三者的寶物可以輕易互換。所謂的五行搬運之法,或有異曲同工之妙。

    「砰——」的一聲輕微的碎響,林一拍開了酒罈的泥封。濃烈的酒香霎時溢出並瀰漫開來,其禁不住伸著鼻子長嗅了下。待微微陶醉之後,他嘴角泛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與此同時,百丈外石屋子裡的鼾聲沒了。

    林一對四周的情形渾然不覺,自顧抱起了酒罈子。便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如風而至,還急匆匆喊道:「那不是你留給我野粟酒嗎?不得獨飲……」

    聞聲,林一不緊不慢地放下了手中之物。

    老龍『撲通』坐下,一把將開啟過的那罈酒搶在懷中。少頃,他瞪著一雙溜圓的龍眼,忽而咧開大嘴笑道:「哈哈!你小子成心挑逗於我……」其轉而又一臉欣慰地感慨道:「你倒是沒忘了那句話,想不到我還有飲酒的這一日!」

    當年,林一從魔冢的三皇殿中取得三壇祭酒。他在一家彩霞客棧中,與花塵子共飲過一壇並將那丫頭灌得酩酊大醉。其後來就此向老龍請教,還答應將餘下的兩罈酒給對方留著。如今眼前的這位已修成元神,應該可以過一把酒癮。

    林一將未開封的那罈酒往前一推,笑道:「既然許諾,又豈可食言!兩罈酒都歸你啦……」

    老龍抱著酒罈子,咂巴下嘴,垂涎欲滴的模樣,兩眼放光地說道:「此乃洪荒野粟釀製而成,歷經了無數萬年的沉澱,味道無窮且另有妙用……」他衝著林一搖搖頭,又道:「如此稀罕之物,豈能獨享……」

    老龍是要與自己同飲野粟酒,林一不以為然。這酒除了勁大醉人之外,還能有何妙用?他好奇問道:「煩請賜教一二……」

    老龍咦了一聲,見到怪物般瞥了眼林一,說道:「你是魔修,又不是本尊,何來這般酸氣衝天?男人,就要張狂,就要霸氣,就要……」

    林一忙抬手求饒,咧嘴笑道:「男人,就要如老龍一般威武,即便睡覺打呼嚕亦是震天響……」

    「你放……胡言亂語!」老龍話到一半,少了過去的囂張而多了幾分的溫和,改口說道:「我那是修煉,與原來的小白虎睡覺是一樣的道理。對了,小傢伙去了哪裡……」

    還小傢伙呢,那位已成了妖域之主。林一不願提起虎頭,手指著酒罈子問道:「野粟酒有何用處,還能提升修為不成?」

    老龍已是迫不及待地抱起酒罈子,『咕嘟咕嘟』來了兩口之後,酒氣長吁,意猶未盡地讚道:「這野粟酒比原來在滋味更加醇厚!若說起用處來,比起簡單的提升修為更為奇妙啊……」

    林一稍加留意,又長了回見識。眼前的這位在張口的瞬間,酒水已化作一團氤氳霧氣,隨即融入元神之體消失不見。

    老龍接著說道:「遠古洪荒的野粟酒,有三個好處:一是酒勁夠烈、夠猛,醉人……」

    林一搖搖頭。這算什麼好處?

    「其次,可以提升神識修為;再者,對神力的凝煉大有裨益……」

    聽到此處,林一微微一怔。他不及多想卻是伸手抓過了另外一罈酒,衝著老龍抱怨道:「你何不早說?」

    「哼!那時你修為低劣,既便說了又有個屁用!而若是知道了好處,你還會將酒留到今日……」老龍舉起酒罈又灌了一大口,不無愜意地撫鬚嘆道:「多少年不嘗酒味,今日彷彿又回到了過去……」

    林一拍開酒罈的泥封,濃烈的酒香伴隨著遠古的滄桑撲面而來,讓人心頭為之一振。他禁不住呵呵一樂,曾有的疑惑隨即煙消云散。

    在九州的后土仙境中,林一的體內莫名多了一絲詭異的氣機。其初時懵懂,後來才知曉那是太初之力,唯有梵天后期的高人才能修成的神力。不過,自己當時不過元嬰的修為,體內怎會生有神力呢?他對此始終不明就裡,眼下有了老龍的分說終於恍然大悟!

    機緣並非從天而降,而是始於魔冢之行的一場大醉!

    此外,憑藉著若水先生的《鍛神鑑》,自身的神識已非比尋常,只是在金丹後期稍顯無力,卻在野粟酒力的相助之下,才繼續得以強大……

    林一抱起酒罈子,稍稍遲疑了下,便昂首猛灌了下去。酒水淋漓,一團火燒直透心魂深處。這一刻,他好似回到了蠻荒的叢林與血腥的殺場之中,聽到了天魔谷中低回的唱吟與婉轉的童謠,看到了那夜空中七星伴月的曠古奇觀……

    不消片刻,林一『奪』得一下放下了空酒罈子。他面色酡紅,酒氣衝天,兩眼熠熠生輝。

    老龍見狀不甘示弱,兩手輕輕一拍,所持的罈子猛地激起一道酒花。其大嘴一張,酒去如虹飛入腹中,眨眼間已是點滴不剩。他頓時鬚髮飛揚,大笑道:「林小子,與你飲酒真他娘的痛快啊!當年你我便是這般……這般……哈哈!哈哈……」

    林一臟腑火燒,渾身發熱,眼前有些暈眩,卻並沒有想像中的爛醉如泥。

    當年?當年在天魔族的那個山谷中,與自己同病相憐的可是聞白子的弟子魯牙,兩人皆是膽顫心驚,哪裡還有飲酒的興致……

    林一長吐了一口酒氣,又搖了搖頭。他暗運玄功,只覺著酒勁在緩慢退去。體內那一線詭異的氣機愈發明顯,並自成循環且隱隱佔據著周身法力的一成之勢。

    雖是酒意微醺的模樣,林一的心頭卻是一片清明。其眼光輕抬,衝著神采飛揚的老龍笑著問道:「你我二人還曾於何時何地飲過酒?遠古洪荒又在什麼地方?不妨趁著酒興講來,更待何時……」

    老龍笑容一僵,伸手拍打了下空酒罈子,發出『嗡、嗡』的響聲。他眨巴著一雙好似閉不上的龍眼,好半晌之後才帶著些許的失落嘟囔道:「一口就喝沒了,還有個屁的酒興……」其又看向林一,裝模作樣地又道:「彼此曾於別的地方飲過酒,我有提起過嗎?你若知道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我能想起些什麼……」

    林一猛地站起身來,微微搖晃了下。老龍依舊是一臉的無辜,他撇撇嘴一甩袍袖轉身離去。身後有人哈哈一樂,只是那熟悉的笑聲中多了些許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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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5 14:13: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四章 百里渡劫

  「砰、砰、砰……」

    一陣碎裂聲響過後,九道法陣上所敷設的最後一層晶石已盡數崩碎,濃稠如水的元力瘋狂湧入林一的體內。他云袍鼓起,亂發飛揚,卻猶自端坐於氣機漩渦的激流中巋然不動……

    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三日。當山洞內再次回歸往日的寧靜,林一依舊是雙目緊閉。而其眉心之間卻又添了一抹淡淡的白色,與之前的黑、金印記緊緊挨在一起,狀如三片奇特的葉痕,又如三點火焰在跳動不息。

    這一刻,林一的元神不見了,只有一把金龍劍靜靜孤懸於氣海之中。在其煉神化虛之後,再次淬煉化形而終有所成。如今周身氣機與四方天地一體,可謂一動即覺,一覺即無,已達形神渾化之境。亦就是說,他終於有了合體的修為!

    林一默默感受著體內奔流不息的強勁法力,體會著境界變化所帶來的種種不同。他抬手摸了下眉心,依然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修至合體後,又多了一道印記?

    此時,沒了從前提升修為的愉悅,反倒是更添了幾分急迫。閉關這麼久,用去了數萬仙晶,本尊不過修至合體的初期,與魔尊、龍尊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如。接下來的日子裡,唯有全力以赴!

    林一來不及喘口氣,揮袖拂去地上的碎屑,隨即又敷設上一層厚厚的仙晶。他打出手訣催動法陣,繼續拼了命般地吸納著元氣,再次沉浸在凝神為一、心身無極的境界之中……

    ……

    天門山主峰往南的萬里之外,乃是一片巨大的山谷。此處上有烏云籠罩,四周有數百九州弟子圍觀,下方的谷地當間則是盤膝坐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

    山谷一側的山頂上,站著百安與季子娘兒倆。兩人面帶憂色,目不轉睛地盯著二、三十里外山谷中那個孤單的人影。

    天空的烏云足有百里方圓,正自劇烈翻湧,且愈來愈濃、愈來愈厚,還有游龍飛舞般的雷光在閃動不停,並扯動四方氣機往當間匯聚而旋轉不息,情形頗為的詭異驚人。

    當一陣撕裂般的雷鳴在天地間隱隱作響,強大的莫名威勢席捲四方,百安心悸不已,失聲驚呼道:「娘!那煉虛雷劫如此浩大,爹能否安然無恙……」

    百安的娘親,衡月州烏干國王族千金,一個三十多歲的貌美女子,金丹後期圓滿的修為。聽見兒子說話,她看著那天上的劫云,搖搖頭答道:「據悉,化神者得以渡過煉虛天劫,不過兩成之數。而你爹專好煉器之道,難免有礙修為境界的提升。他要渡過此劫,只有一成的把握……」

    百安已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已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其愈發英俊的相貌中,少去了幾分稚氣而多了些許的沉穩。而事關己身,讓人慌亂不已。他微微變色,急道:「爹若有個閃失,又該如何是好……」

    季子攏著長袖,兩手緊緊攥在一起,無奈地嘆道:「原來以為天授王權,自當惠及王族子孫而富貴不凡。如今方知,天道之下皆為草芥。眼下你爹渡劫在即,我等只有袖手旁觀。那天威惶惶,叫人莫可奈何啊……」她話音未落,有人從天而降,並朗聲說道:「所言不差!王子王孫與布衣庶民沒甚兩樣!而身為修士,持身勿輕,用意勿重,方有鎮定超脫之機!」

    娘倆聞聲,各自心頭莫名一喜。

    來者三人,乃一身若琅玕的年輕男子,一位白衣如雪的仙子,還有個衣著華麗的胖子。

    娘倆不敢怠慢,急忙後退幾步躬身見禮。現身的三位,正是林一、仙奴與出云子。

    林一微微點頭示意了下,轉而背起雙手看向遠方。百里川回到九州門的第七十個年頭,終於要邁過煉虛的這道門檻!他在天門山主峰靜修之際有所察覺,於意外之餘頗感欣慰。當年同來仙域的九州同道,只剩下了寥寥三人。如今算是各有所獲,令其感慨良多……

    有師父在一旁,自然不用仙奴說話。其跟著眺望遠方,嬌豔的容貌愈發動人。這些年來的閉關頗見成效,她已修至煉虛中期的圓滿之境。

    出云子與百里川一家人頗為熟稔,哈哈笑著打著招呼。他沒有林一與仙奴的高深莫測,只有鄰里大叔般的隨和,讓那娘倆倍感親切,尤其是此時此刻……

    見禮已罷,季子往前一步,衝著林一欠身說道:「多謝太上林長老的一番教誨!」

    林一回首瞥了眼,又轉向山谷中那個孤坐的人影,說道:「適才的那段話,來自一位凡俗間的先生。道理淺顯,卻讓人受用一生。你娘倆不妨以此自勉……」話到此處,他想起了后土生死之地幻境中的那燒火的娘倆,還有四個字,薪火傳承。這仙道非誰所獨有……

    季子垂首稱是,卻有些疑惑。一個凡人的話,怎能讓仙人受用一生?

    百安早已沒了初臨九州門的莽撞與自大,更是對眼前之人敬畏不已。而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大著膽子說道:「我爹渡劫艱難,還請林長老見機相救……」

    林一不為所動,頭也不回地淡然說道:「哦……這一回有人救,下回又將如何?合體的天劫豈不是更為可怖?既然天道無情,卻又寄望於他人的一念仁慈,豈不是笑話!」

    百安吶吶然說不出話來,而臉上的焦急神情如舊。他娘季子忙亂看向出云子,神色求助。對方卻是哈哈一樂,渾然不將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原來太上長老等人只是來瞧熱鬧的,那娘倆心頭才有的僥倖隨即蕩然無存。

    仙奴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白色長裙。此乃百里川所贈的云袍,輕柔如雲且潔白勝雪,自然成了愛美女子的心愛之物。她遲疑了下,還沒有出聲。

    山谷之中的一片空地上,百里川盤膝而坐。他抬頭仰望著厚重的劫云,心緒激盪難平。

    歷盡千辛萬苦,遭遇九死一生,好不易走到了今日。只須渡過天劫,便可踏入夢寐以求的煉虛之境。從此以後,不僅多了數千年的壽元,還能陪著一家人走得更遠。既便是修至合體、乃至於成為真正的仙人,亦未嘗可知啊!來日得以返回九州的百安門,見到諸多的徒子徒孫,該是叫人多麼的期待……

    倘若渡劫不過,仙道將就此而終。自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重入輪迴罷了!而季子尚未結嬰,百安年幼無知,她娘倆以後無依無靠,又將如何度日?

    想到此處,百里川的眼光落在一則的山頂上。看著那娘倆的身影,他的心頭升起一股濃濃的眷戀與不捨。見到林一與出云子時,其又禁不住寬慰一笑。而恰在此處,天上的劫云蓄勢已久,終於爆發……

    一道刺目的霹靂從天而落,震耳的轟鳴響徹千里,巨大的威勢橫捲山谷,驚得四方圍觀的修士無不動容。而一道劫雷未罷,再一道雷光接踵而至,百里川頓時被湮沒在雷火煉獄之中。

    這一刻好似要天翻地覆一般,整座山谷都在顫抖!

    季子與百安已嚇得神魂失守,雙雙難以自持。而一旁的三人卻是渾然無事,依舊是觀望著天劫的降臨卻神色各異。

    出云子揮袖祭出一道法力護住了驚懼中的娘倆,笑容變得寡淡起來。他咂巴下嘴,搖頭說道:「百里川心緒煩亂而境界不穩,乃是渡劫的大忌啊!我當初就差點沒挺過去,他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仙奴看著那相互依偎著的娘倆,不禁心生惻隱。她悄悄看了眼師父,趁機與出云子說道:「你與百里川的交情匪淺,又對渡劫頗有心得,不妨臨機行事啊!」

    「咦……百里川不就送了你一身云袍嗎?小丫頭拿人手短,話說得輕巧……」出云子驚訝一聲,上下打量著仙奴,說道:「我可經受不住雷劈,更不想遭二遍罪吃二回苦啊!而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誰敢放肆……」他兩肩一聳,佯作不忿地又道:「你也曾有過煉虛的天劫,你師父更是高人中的高人,你師徒倆為何不去救人呀?見我好欺負是不是……」

    仙奴俏臉一紅,輕輕頓足,索性下巴一轉不再理會出云子。對方卻是哈哈一樂,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鼓囊囊的腰身,自語道:「林兄弟!你說我修煉了那個升龍訣之後,為何始終不見玉樹臨風呢?不過心寬體胖乃一大境界,非常人而不可得……」他稍稍一頓,又一驚一乍地說道:哎呦!百里川可真麻煩了……」

    林一依舊是神淡如水,不動如松,卻在留意著天上地下的動靜。

    煉虛渡劫,又稱之為『三九』天劫,共有二十七道天雷。而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已是二十四道劫雷落下。那千丈的高空與巨大的山谷,已被閃電連為了一體,十足一方雷火道場!而其中的百里川,在渡劫初始尚還輕鬆,如今便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正自備受摧殘且岌岌可危。

    天上落下了二十四道天雷,百里川便跟著相應祭出了二十四件法寶。一位煉器的宗師,用所煉製的寶物應劫倒也別出心裁。而當一件件法寶被雷火劈成齏粉,巨大雄渾的天威反噬而來,其早已不堪承受。他面如金紙且口吐鮮血不止,猶自離地十餘丈懸空而立,上下卻是衣衫襤褸並遍體鱗傷。而最後的三道雷劫將最為兇猛,其中的雷火之力與天地禁制更加難以阻擋……

    林一曾飽嘗雷劫,所遭受過的一切出乎常人想像。他自然明白那已落下的二十四道天雷意味著什麼,也深知此時的百里川已到了強弩之末。而其並未動手救人,而是回首看向那藏身于禁法中的娘兒倆。

    許是血脈相通的緣故,又或是被無情的天雷勾動了親情,百安沒了從前的輕狂與無知,沒了王族貴戚的驕矜。其攥緊了雙拳,身子輕輕發抖,兩眼閃動著淚光,慢慢跪下了雙膝。他無奈別人的冷漠,更恨自己的無能!

    季子以手掩面,抽泣不已。除了眼睜睜看著道侶隕落,又能如何!

    在生死離別之際,休談仙道逍遙,遑論長生自在,這裡只有即將喪父的人子,即將喪夫的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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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6 14:19: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五章 另立門戶

   「咣——」

    耀眼奪目的光芒之中,一道水桶粗細的雷光從天而降。便如一條猙獰的巨龍,帶著無上的威勢與瘋狂的殺機,瞬間撕裂了千丈的高空,只為毀滅一切敢於忤逆的存在。

    云袍破爛且披頭散髮的百里川,嘴角還掛著血跡,情形極為狼狽。他全然沒了從前的儒雅淡然,已成了野人般的模樣。而其稍顯絕望的神色中,卻閃過一絲不曾有過的瘋狂。

    渡劫輸贏在此一刻。百里川伸手拋出一物,竟是一件五彩霞衣。隨其法力加持,霞衣霍然化作一片十餘丈大小的彩云,瞬間攔在半空之中。於此剎那,天雷已至。

    「轟——」

    千百道霞光籠罩山谷,一聲雷鳴震徹天地。眨眼之間,雷光消散,霞衣卻是猛然下墜。正自懸空的百里川一個吃禁不住,隨著天劫的餘威轟然砸向地面。「砰——」的一聲悶響之中,他深陷地下三尺,張口飆出一腔血,身下的熱土頓時殷紅一片。

    與此同時,天上的劫云抖動著收縮起來,由之前的百里方圓,凝聚成了百丈大小。便在雷聲未消之際,那翻湧不休的劫云好似一頭兇猛的怪獸,再次發出最後的兩聲咆哮。「咣、咣」連聲巨響乍起,兩道粗大的雷光爭先恐後地傾瀉而下……

    土坑中的百里川拼盡了全力爬了起來,搖搖晃晃踏空而起卻又一頭栽倒在地。忙亂之中,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那飄在頭頂的五彩霞衣光芒一盛,卻只有數丈大小,已不復之前的神異,顯然難敵天劫之威。生死旦夕,便是想看一眼那娘兒倆都無能為力,他只覺得萬念俱空,心頭一片死寂……

    十餘里外的山頂上,季子跟著兒子跪了下來。她顧不得哭泣,只想著目送道侶一程。天道無情,人有情!既然有緣成為了一家人,藉此以表心意!

    百安雙手撐地,眼角帶著淚痕。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卑微與弱小。天下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眼睜睜看著親人的離去而無可奈何!而既然踏上仙途,便要承受天道的擺佈。但願此後,今日的一切不再重來……

    出云子的臉上沒了笑容,腮幫子有些發沉。而他看向一旁,又有些糊塗。百里川已然在劫難逃,有本事出手相救的或許只有一人。可那位神色如常,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模樣。

    仙奴屏息凝神,兩眼一霎不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才要觸及林一的袍袖卻又停下。她盯著十餘里外的情形,緊緊抿著嘴唇……

    便於此時,身旁的人影突然不見了,仙奴輕呼道:「師父出手啦……」

    聞聲,出云子與那娘倆急忙抬頭看向遠方,卻又各自滿目錯愕。

    仙奴說的不錯,林一還是出手了!他不忍心看著百里川死去,卻又不便輕易出手救人,只因出云子的話也有道理。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

    百里川渡劫未了,被人強行抗下天雷或許可以撿回一條性命,而兩千多年的修行則毀於一旦。他以後再想煉虛,無異於痴人說夢,只有坐等壽元耗盡,最終還是難逃身隕道消的下場。此外,危難之時見人心。既便是一家人,亦各自秉性不同。

    不過,即將衝到雷劫之前,林一同樣是神色一怔。他無暇他顧,去勢一轉,瞬間便已到了百里川的身旁。

    於此間不容髮之際,一道霹靂橫空而出,恰好撞在了傾瀉而下的雷光之上。好似天雷勾地火,又如烈日崩摧,閃耀的光芒之中,翻江倒海般的威勢轟然砸向了下方的兩人。隨之一瞬,懸於其間五彩霞衣倏忽斜飛而去並眨眼不見。

    百里川正躺在地上,滿臉的絕望,只等著來個一了百了。他忽而察覺林一現身,不由百感交集,卻又為接踵而至的異變所震驚不已,抬手驚呼道:「有人……搶我祖傳寶物……」其話才張口,已被呼嘯而下的隆隆雷聲吞沒。

    與此同時,林一不敢怠慢。他伸出左手抓起百里川,右手握拳奮力往上擊去。六條龍影脫臂而出,首尾相繼,一個個張牙舞爪地衝向了飛瀑一般的雷光。又是一陣「轟轟……」巨響,接連受阻的雷劫威勢不再,隨即崩潰成了漫天的星火如雨灑落。而那六條龍影猶自瘋狂反撲,將天劫的餘威盡數撕扯粉碎。

    不過喘息的工夫,天上的黑色劫云驟然一變,繼而化作一道白色光芒徐徐落下。林一手臂一揮,龍影消失不見。他將左手的百里川往上一甩,自己卻趁機抽身而退。

    所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修士渡過雷劫,還須天地之力來彌補虧缺。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抵達又一境界。幾番生死逆轉的百里川,自然不會錯過這莫大的機緣。他顧不得寶物的下落,又驚又喜中迎向了那道奇異的光芒,去接受天道的恩賜與慰藉!在其感喟唏噓之際,林一已是衝天而起……

    不過須臾,林一已到了星空之中。他緩緩止住了去勢,數百丈外有人笑道:「呵呵!這綵衣倒是一件不俗的寶物!」

    出聲之人,乃一身著白袍的男子,相貌俊朗,留著淡髯,抬手舉足間氣度不凡。其猶自衝著手裡的一團五彩云裳好奇不已,顯然是未將追來的林一放在心上。

    林一卻是認得來人,不由眼瞳微縮,凌厲的殺氣透體而出。對方抬頭一瞥,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眉梢輕佻,沉聲說道:「雷天!想不到你會逼上門來……」

    白衣男子不是別人,原來是天罡雷家的雷天!而界外仙域的高人,少有現身於界內。今日突然見到這麼一位老相識,林一不能不有所意外並暗暗戒備。若是羅家也尋到此處,只怕自己再無安寧之日。衡天仙域及九州門,亦必將遭受池魚之殃!

    「呵呵!我並非要對你不利,你又何必記恨我雷家呢!」雷天還是過去自命不凡的模樣,只是話語聲隨和了許多,含笑又道:「你竟然是界內仙門的太上長老,失敬啊!」他看著林一,眼光中精光閃動,轉而又好奇地問道:「你這樣一個人物,又何必要潛藏於羅家並甘願當一個外門弟子呢?難道是專為雨仙子而去……」

    「雨子不干你事,你少給我囉嗦!哼……」林一哼了聲,不假辭色地說道:「界內的戈靈子與你雷家早有勾結,而你此時現身我九州門又豈會沒有緣由?」其稍稍一緩,又道:「我不怕與羅家為敵,更不會對你雷家有所畏懼!人若欺我,我必殺人……」他嘴角一撇,不無狂傲地叱道:「我不管你來意如何,交出所搶的寶物,滾出衡天仙域!如若不然,你便是我要殺的第一個梵天境的仙人!」

    雷天笑容漸隱,神色微微一愕……

    ……

    經歷過一場天劫的山谷中,肆虐的雷火氣機尚在,而圍觀的數百弟子早已盡數離去,唯有一側的山頂上還有幾人在駐足等候。

    百里川已換了身云袍,凌亂的頭髮也被季子幫著收拾妥當。他雖有傷在身,卻受天地之力的蘊補而並無大礙,反倒是精神煥發的模樣。其手扶青髯,原地踱著步子,與一旁慶幸不已的娘倆頻頻頷首示意,還不忘衝著出云子、仙奴搖頭感嘆。回首渡劫的情形,恍如隔世一般!而有了煉虛的修為之後,在九州門算是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既便是放眼衡天仙域,亦稱得上是仙道的高手……

    「百里川,你今日否極泰來,日後必當大吉大利啊!」出云子趁機奉承了一句。見對方神色愉悅,其佯作鄭重地輕咳一聲,說道:「回頭換個地方說話,我正要請教雙修之術,嘿嘿……」話未說完,他還是禁不住猥瑣一笑。

    修士不拘俗情,雙修之術更是尋常的功法。而出云子如此言行無忌,還是讓在場的兩個女子頗為不適。季子扯著百安躲到一旁,娘兒倆經歷了一場大悲大喜之後,各自不無收穫;仙奴則是帶著嬌嗔瞪了眼那個胖子,轉身眺望星空,等待著師父的歸來。

    百里川渡劫過後,儼如兩世為人。眼下與出云子又成為了平輩的道友,更是令其感懷不已。他拱拱手,慨然說道:「還要多謝兩位的護法之功……」

    出云子搖頭說道:「你都感謝了八回,我只想落些實惠……」

    百里川呵呵一笑,卻不便多說。

    仙奴依舊是昂首遠眺,輕聲說道:「你要感謝的並非是我二人,莫忘了家師的相救之恩……」

    百里川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救命之恩,又豈敢忘懷!而林長老為我的五彩霞衣,竟然隻身追敵,更是令人敬佩不已啊!寶物丟了無妨,只求他安然無恙……」

    仙奴才要應聲,神色轉喜。在場的其他人皆有所察覺,各自抬頭望去。

    林一踏空而來,轉眼之間到了山頂之上。

    百里川忙帶著那娘倆上前一步,一家人衝著林一深施一禮。

    仙奴跟著欠身相迎,而出云子卻是打趣道:「我九州門又多了一位煉虛的長老,可喜可賀……」

    林一雙腳著地,將手中所拿一物拋給了百里川,不容置疑地說道:「九州門不缺煉虛的長老,百里川且帶著季子與百安另立門戶……」

    「哎呀!此乃九州百安門的鎮山之寶,名為五彩霞衣。想不到林長老還能將其追回……」百里川接過一團輕柔的云裳,話未說完又是一愣,驚道:「林長老為何要趕我一家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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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7 15:29: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六章 隨處安然

    衡日州以東,有座風景秀美的山谷,名為月泉谷。此處東臨大海而西望群山,四季如春並靈氣濃郁,更遠離凡俗且僻靜安寧,實乃一處不可多得的修煉之地。

    三十年前,月泉谷中突然來了數十個修士。翌年,此處便多出了一個仙道家族。

    據傳,這家族的家主是個煉虛的高人,道號百里先生。他還有個元嬰的道侶與金丹的兒子,並有三、五十個修為不等的弟子。可見其雖為家族,卻底蘊不凡,與尋常的小仙門相較亦不遑多讓。為此,數萬里內的諸多同道,皆不敢輕易招惹月泉谷……

    這一日的午後時分,月泉谷內一處向陽的山坡上,有父子兩人坐在一方石桌前說話。

    「呵呵!這五彩霞衣,乃我家祖上所傳……」說話的這位,乃一留著青髯的中年書生,面相儒雅且氣度出塵,正是月泉谷的主人百里川。他離開九州門已有三十年,不見有分毫的陰鬱,反倒是風采更勝從前。其手裡拿著一團五彩斑斕的云裳,衝著一旁的年輕人接著分說道:「我百里家的先祖,乃一冰雪聰慧的女子。她無意獲得了這件來自遠古的霞衣之後,從中悟出了更為高深的煉器之法,並創下了九州的百安門……」

    一旁坐著的百安,還是一身白色的云袍,相貌俊朗如舊,只是下巴上多了一層淡淡的鬍鬚,整個人顯得沉穩而幹練了許多。他點頭說道:「爹!原來您給孩兒捨去百里的族姓而取名百安,還有如此用意,今日方才知曉……」其眼光落在百里川手中的霞衣上,又問:「您老人家用了十年才將五彩霞衣修繕一新,莫非要傳給孩兒?」

    百里川兀自輕輕摩挲著五彩霞衣,抬頭微微一笑。所在遠處群山渺渺,近處綠草茵茵、花香淡淡。如此洞天福地中,一家人得以朝夕相伴並暢談歲月的悠遠,還有充裕的靈石與仙晶以及功法用來修煉,夫復何求啊!或許,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知我者,林長老也!不過,他之用意,卻高深莫測……

    「爹!孩兒不想專修煉器之道……」自知出言忤逆,百安忙低下腦袋,神色惴惴不安。

    百里川有些不悅,說道:「子承父業,乃天經地義!即便放眼衡天,我百里一脈的煉器之道亦可登堂入室……」

    百安一個人吭哧了會兒,硬著頭皮申辯道:「孩兒若專修煉器,縱使成為一代宗師,又能如何?元嬰天劫或可僥倖渡過,而想要修至化神乃至煉虛卻難乎其難!林叔父曾說過,天道無情,不可寄望於他人的一念仁慈……」

    聞得此言,百里川神色一滯。自己當年煉虛渡劫之時,若非林一相救,眼下早已墜入了輪迴。孩子的話雖冒昧,卻是道出了實情。他沉吟了片刻,問道:「林長老真的如此說過……」

    百安卻是心神一振,急忙點了點頭,回道:「據傳林叔父結丹時的年紀與孩兒相彷彿,如今不過七百歲,卻已是名震界內的合體高人!孩兒立志苦修,來日未必沒有一番成就。而爹的煉器之道,不妨另擇弟子以承衣缽!」言罷,他又起身拱手懇求道:「還望您老成全……」

    百里川眼光微抬,若有所思。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這孩子原本一個王族公子,幾經磨礪之後,終於蛻變成一個真正的修士並有了主見,這是好事兒!

    有所權衡之後,百里川不再強求。他收起了手裡的五彩霞衣,拈鬚說道:「你三句話不離林叔父,莫要一廂情願……」

    百安暗自鬆了口氣,直起身來笑道:「三十年前,林叔父曾有言在先,只要小安我修至化神的境界,他自然認下我這個侄兒……」

    百里川輕輕『哦』了聲,笑而不語。當年離開九州門的時候,林一是有過這麼一句話,不過是虛言安慰罷了,兒子小安卻是當了真。不過,自己也沒想到過會有今日的一切啊!

    一個曾經遭人輕忽的小輩,一個同來自於九州的道友,不僅在仙域的血雨腥風中生存了下來,還成為了名震一方的高人,並與出云子創下了大有用意的九州門。此外,那場天劫之後,他吩咐自己帶著所挑選的一群弟子來到大海之濱另立門戶。

    正是那個林一,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卻又總能於生死的博弈中力挽狂瀾。他為人隨和卻不失機敏百變,手段狠辣而不乏天地凜然,而良善的本性中卻又常常透著難以捉摸的妖邪之氣。或許,他還將衝出界內,走的更遠……

    「到那時候,林叔父要我修為有成……」百安愈發興奮起來,又道:「他說我百里家的子孫,皆為九州的後人,還要在衡天開枝散葉……」

    百里川拈鬚微笑,禁不住搖了搖頭,告誡道:「林長老還說了,若無吩咐不得返回九州門,更不得有所來往。在此期間,我月泉谷與天門山毫無瓜葛!」

    百安好似已迫不及待,問道:「想要返回九州門,還須等候多久?」

    百里川想了想,答道:「林長老有過交代,少則百餘載、多則三、五百年……」

    百安心有不解,又問:「林叔父如此這般,究竟有何用意?」

    百里川輕輕一揮袍袖,起身說道:「林長老之神機莫測,常人難以揣度,為父也無從知曉,你不必再提……」他回首看向不遠處,揚聲問道:「何事?」

    一個有著化神初期修為的中年男子由遠而近,到了山坡之下止住腳步,拱手說道:「依照家主的吩咐,月泉谷的四周以及地下密室的陣法,歷經三十年的打造,如今均已妥當!」

    百里川背起雙手,抬腳走了過去,頷首示意道:「且去看看……」

    ……

    天門山的山頂,一間洞府門前的方石上坐著兩人。其中的一位是此間的主人,林一的龍尊分身。丈餘外的老者,則是衡天門的余恆子。

    此次來到九州門,余恆子的興致不錯。兩人說了會兒話,他又打趣道:「呵呵!此處好歹煉製一間云亭用來應景,再不濟添置一套桌凳以便待客,總好過這塊百年不變的大石頭,與你一門之尊的身份著實不相稱啊!」

    「心地無風濤,隨處皆安然!既為方外之人,區區一個虛名又何必放在心上!」如此來了一句,林一漫不經心地咧嘴一笑。

    余恆子抖動著一雙吊梢眉,衝著林一上下打量著讚道:「本想你強大的修為全賴於逆天的機緣,今日方知臘梅香自苦寒來。如若不然,你絕無此般超凡的境界啊!」

    「謬讚了!」林一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余恆子卻是不敢苟同的模樣,手撫鬍鬚嘆道:「初次見面,你不過一普普通通的小輩,如今卻已修至合體的圓滿。而你來到天門山的短短百年間,更是揚名界內啊!如此成就斐然,天下誰可比肩……」

    看著眉飛色舞的余恆子,林一不知該如何應聲。這奉承話說的真好聽,貌似自己很厲害的樣子。還成就斐然?眨眼已是百年去,而一直苦苦琢磨的神通,至今還是全無收穫。好一個歲月倥傯,叫人好沒奈何!

    只不過,這些年來的余恆子,算得上是勞苦功高!九州門的異峰突起,不可避免地遭致猜忌並為各家帶來恐慌。林一想要在界內立足,只能處處謙讓。真有惡意挑釁者,且先禮後兵。此舉若難奏效,最後唯有去一一登門拜訪。憑藉五大長老的惡名,不信打不出一方安寧來。而正是有了衡天門的從中斡旋與竭力安撫,讓他與九州門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衡天門弟子,對林長老仰慕久矣!若有閒暇,你該去走動走動,為小輩們現身說法……」余恆子依舊是談興不減。

    若是林一的本尊或是魔尊在此,應該有一番饒舌的功夫,龍尊卻不喜無謂的寒暄。而如今與余恆子相處久了,彼此間說起話來還是隨便了許多。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老先生無事不登門,不知今日有何賜教?」

    余恆子擺擺手以作謙遜之意,笑道:「賜教可不敢當!老朽只想與你敘敘話,順便轉告一二……」

    林一點點頭,只待下文。

    余恆子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界內八大仙域,已有六家暗結盟約……」他忽而想起了什麼,又分說道:「我衡天與九州不分彼此,你老弟勿要介懷才是啊!」

    林一知道余恆子多慮了,報之以淡淡一笑。他無意與衡天門爭長論短,只想著來日的紫薇仙境可以成行。而如今有了九州門之後,其同樣不願去出什麼風頭。仙奴與出云子以及眾多弟子,能有個安穩的棲身之所,已然足夠了!

    余恆子見林一併未介意,稍稍緩了一緩,又道:「另外的兩家,情形各有不同。成元子雖心懷芥蒂而始終不願低頭,卻也不再與界外來往。他或許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而戈靈子卻毫無顧忌……」

    聽到此處,林一的眼前浮現出戈靈子的模樣。那個臉色紅潤,見人笑三分的老頭,自以為攀上了界外的雷家。殊不知,有所企圖的奢望,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幻想。而真實的背後,往往並非真相……

    許是戈靈子的一意孤行,使得余恆子有些不快。他哼了一聲,說道:「我前後兩次前往暮蘇仙域,皆未尋見戈靈子。據其門下弟子告知,那老兒去界外多年不歸,無非私慾作祟,用心可想而知……」

    人之私慾,不外乎名利。林一的心頭也有不盡的碎碎念,且每每以俗人自居。而欺人欺己之舉,他卻不屑為之。

    余恆子發了句牢騷之後,接著自我寬慰道:「他二人雖不肯與我為伍,卻無礙於大勢。有我界內六家同進同退,二十年後的紫薇仙境之行必有收穫!而你所許下共享好處的承諾,實乃遠見卓明……」

    當初收拾了上門挑釁的水寒子與月玄子之後,林一當眾有過承諾。若有好處可以分享,他絕不吝嗇。而好處無法分享,則當另說。故而,那只是權宜之計!

    余恆子還要說話,林一忽而神色一動。他抬手止住對方,問道:「紫薇仙境要在二十年後開啟……」

    ……

    ps:感謝各位不懈的支持、信任與厚愛!小說中相關道法的修煉全部來自於個人臆測與牽強附會,只是為故事的講述提供一個背景。或許,在第六卷會有一個對自我的否定。諸般教義皆為人之所思所想所悟,而拋開一切既有的知識,又該如何面對虛無與未知,又該如何感受卑微且不凡的生命並體會自我的存在,還需要與各位道友一路探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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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8 15:29: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七章 豈非無因

紫薇仙境,要在二十年後開啟。余恆子轉告了相關事宜之後,又盤桓了兩日,走了!

    二十年,足夠一個襁褓嬰兒成長為一個精壯的漢子。可這看似漫長的光陰,對修士來說又太過短暫。只怕在一個入定、或是一個瞌睡之間,它便會從身邊匆匆溜過!

    當林一再次從孤峰云間的靜坐中睜開了雙眼,距他與余恆子商定的日子只剩下兩年。不知不覺中,來到衡天前後已過去了二百七十多年。自己多大年紀了?將近七百歲……

    林一伸手摸了下臉頰,好似要撫平歲月的霜痕。而其淡遠的神色中,卻是顯出幾分自嘲的意味。相貌如舊,自己還是那個二十出頭的模樣。或許,密密匝匝的年輪帶著滄桑早已沉入心底,深得讓人無法觸及!

    便在此時,有人不服不忿地大聲嚷嚷道:「林兄弟!門中諸事皆有了著落,為何不帶我前往紫薇仙境?你自私自利、驕橫霸道,哼……」

    林一站起身來,揮袖擾散了四周飄渺不定的雲霧,隨即舉步虛踏,從峰巔緩緩落下。不消須臾,他已到了自家洞府的門前。出云子與仙奴正在等候,而貌美者婀娜如舊,肥胖者卻好似……愈發的威武!

    「看什麼看?不認得了……」

    出云子的氣勢很凶,卻在躲閃著林一的眼光。他原本肥胖的身子,竟然又粗大了一圈。而其細嫩的臉上,還多出一層橫肉,很嚇人的樣子。

    見林一猶自神色玩味不已,出云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抬頭挺胸,瞪著雙眼怒道:「你與那位前輩合夥騙我,苦修百餘年只換來了一身橫練的肥肉……」其不甘作罷,又轉向一旁揮舞雙臂又道:「仙奴妹子親眼所見啊!我原來的腰身雖稱不上玉樹臨風,可絕不是現在的樣子。你師父坑蒙拐騙無惡不作,你要幫我狠狠地唾棄他……」

    仙奴垂首抿唇,悄悄往後閃開幾步。師父曾有過交代,要獨自前往紫薇仙境。而出云子得知後,頗感失落,這才鬧騰起來……

    無人幫腔,出云子依然氣勢不減。他還要發洩幾句,忽而神色微變。一道劍光帶著呼嘯急襲而至,眨眼便到了身前。相距如此之近,根本應接不暇,其迫不得已揮拳猛擊,不忘大喝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鏘——」的一聲金戈交鳴,來襲的劍光竟被出云子一拳砸飛。他本想扭頭便跑,忽而察覺自己毫髮無損,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又是「當啷」的一聲,一把飛劍撞在了十餘丈外的山壁上墜落下來。那是一件尋常的法寶,未經祭煉且威力平平。

    出云子打量著自己的拳頭,驚奇道:「咦?我只曉得筋骨粗壯許多,卻不料還有這般用處,哈哈……」話未說完,他已是轉怒為喜。

    林一揮袖收起了跌落的飛劍,哼了聲,說道:「以你的見識,早已知曉升龍訣煉體的用處。只須略有小成,筋骨堪比金石之堅。」他打量著出云子肥胖的腰身,又道:「有所失,便有所得,你又何必抱怨……」出云子苦修百年,還真的將升龍訣的第一層煉至小成之境。這位雖相貌唬人,心智絕非一般!

    出云子哈哈樂著,忽而兩眼一眨巴,收起笑容狐疑問道:「不對呀!為何不見你發胖?」

    「這……」林一伸手撓起了下巴,斟酌著用詞。龍,叱咤九霄,無不矯健而悍勇,還沒聽說過肥龍在天吧?見出云子不依不饒,他索性直言道:「九龍訣乃遠古龍族功法,並非人人可以修煉。或許你機緣不夠,抑或是其他緣由,不妨就此作罷!」

    出云子聽到遠古功法四字,眼光一亮,心念急轉,忙堆上笑臉說道:「既便不再修煉,而借鑑揣摩一番硬是要得!林兄弟何妨再傳一層口訣,好讓我博古知今!」

    老龍的臨時起意,卻要自己來收拾首尾。林一遲疑片刻,還是抬手扔出一枚玉簡,不忘叮囑道:「權作煉體強身之用,切莫外傳,更莫招搖……」

    出云子無暇多想林一的顧慮,一把接過玉簡收了起來,喜出望外地說道:「哈哈!你可真是我親兄弟……」

    有好處才是親兄弟,市儈之人非出云子莫屬。林一輕哼了一聲,轉向便要走向不遠處的洞府,而對方再次糾纏道:「據我所知,紫薇仙境之行啟程在即,你為何不許有人隨行?你我手足情深,豈可顧彼失此……」

    林一輕輕皺眉,轉而袍袖一甩,返身走至一旁的大石上盤膝坐下。出云子大搖大擺地跟了過來。仙奴隨後,卻依舊是臻首低垂而臉色微赧。

    此時,林一的神色鄭重了許多。他看了眼仙奴,轉向出云子說道:「此次的紫薇仙境之行,不僅界外有人要找我麻煩,還有妖域的妖王在一旁虎視眈眈,可謂凶險重重。為免不測,我只帶走天狼兄弟二人。而當初讓百里川另立門戶,豈非無因……」

    ……

    天魔結界,山洞之中。

    林一的本尊從滿地的晶石碎屑中站起來,不忘收起身下的百草結的蒲糰子。他往前走了幾步,寧淡如水的神色中稍顯無奈。閉關近一百二十年,用去了不下十數萬的仙晶,終於修至合體中期的圓滿。而比起預期的境界來,只能算是差強人意。如今紫薇仙境之行近在眼前,已不容有所耽擱。

    此外,龍、魔兩尊早已是合體後期圓滿的修為,依然不見有再上層樓的動靜。由此看來,想要成為梵天境的仙人,還少不了一番周折。

    正如龍尊所說,此去凶險重重。而不管是為了琪兒,還是為了仙帝的傳承,紫薇仙境都勢在必行。再有一個,修為提升的桎梏已困擾界內多年,或可趁機探明究竟。

    不過,憑藉著一體三尊的本事,能否趟過那刀山火海,還真的沒有把握。千塵與吳融,以及諸多鬼靈尚在閉關,只有帶著天狼兩兄弟以防不虞,而老龍……

    想起了那位亦師亦友的高人,林一心緒莫名。多年以來,老龍一直對往事諱莫如深。或許,他並非有意隱瞞,而是另有苦衷。

    有些話不一定要老龍親口說出來,林一依然有著自己的猜測。他已非當年的懵懂小子,對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皆有所留意。從當初玄天仙境初遇白狐千幻,以及山谷中所見的摩崖石刻,再至後來的種種奇遇,等等,無不直指遠古仙域的一切。

    無數萬年之前,仙帝龍梵帶著龍族等人開創了仙域,卻為三皇相爭的宿怨所累。遠古洪荒遣人前來橫加阻擾不成,便施展手段來個裡應外合,最終毀去了一切。時至今日,仙域尚有人倖存下來。無論是老龍與吳融,還是那個神秘莫測的皓度,皆對往事耿耿於懷。

    於是乎,曾經的撲朔迷離,便這麼朦朦朧朧顯現出來。而不過初見端倪,疑雲又起——

    遠古三皇為何成仇,又為何要不惜一切毀了仙域?

    千荒三聖中的昆邪已死,子桑是否便是挑唆妖族與龍族翻臉的背後黑手,他與另外一人是否活著、又在何方?

    四大仙尊,兩兩境遇不同。吳融對皓度閉口不提,對方也好似不知道他的存在,彼此間或有間隙。而後者擺明了就躲在星空一隅,卻又對仙帝的輪迴轉世唸唸不忘。是對往事有所愧疚,還是另有圖謀?

    九牧仙域既然凌駕於界內外之上,那個聖女莫非是來自遠古洪荒的高人?而仙域業已崩毀殆盡,難道還有人放心不下,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以上諸多疑惑,林一想不明白。真有事到臨頭的那一日,再說不遲。而那一切,又會與自己有關嗎?

    林一獨自默然半晌,又左右看了看,順手解開了四周的禁法,慢慢走了出去。待其到了山洞之外,魔尊從天而降,瞬間與本尊合二為一。他摸了下眉心的印記,隨即虛踏幾步凌空飛起。

    魔尊修成了玄武印之後,並未就此作罷,而是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間繼續領悟白虎印。如此苦修不輟,換作以往理當有所收穫。卻不料愈是往後,天魔九印愈難修煉。

    玄武印,有五百一十二道手訣。白虎印的手訣,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道之多。

    林一的魔尊用了十餘年的工夫,才將這麼多的手訣悉數掌握。而直至今日,他還是施展不出白虎印,更遑論威力奇窮的六印合一。所缺的並非苦功,唯十二分的嫻熟與完滿的體悟而已。

    對此急不得,還須道法自然……

    百多年過去,山坡上情形如舊。那幾株柳樹雖沒化作朽木,卻依然死寂沉沉沒精打采的樣子。而隨著林一的到來,老龍的呼嚕聲戛然而止。少頃,石屋子裡冒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正是長夢才醒的老龍!

    林一兩腳站定,看著老龍直言不諱地說道:「我即將啟程前往紫薇仙境。你是一同隨行,還是繼續睡覺,悉聽尊便!」他言簡意賅,沒想到對方更為乾脆,往前走了兩步,眼珠子一瞪,反問道:「為何不去?」

    老龍所顯現的修為已是煉虛後期,睡覺的功夫很是驚人。林一沖其打量一眼,抬起左臂伸出手腕子。上面光芒一閃,多出一個黑晶發亮的石鐲子。他示意道:「此乃九州門修士重新煉製的妖圈,不僅可避神識窺探,還可容得下數十人自行出入且互不干擾。你已無法藏身金龍劍,權且如此……」

    老龍張臂擴胸舒展下筋骨,周身一陣噼裡啪啦亂響。自覺著舒服了,他愜意一笑。而其盯著林一腕上之物,卻又臉色一沉,有些不快地問道:「為何要稱作妖圈?舍此一途,就沒別的法子……」

    林一答道:「藏身於天魔結界之中,不及妖圈來去自如……」他心頭一動,又道:「這石鐲從今更名為龍圈!你若不從,當我沒說,告辭……」其才要轉身,老龍突然笑道:「哈哈!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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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9 16:39: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八章 來日再會


    天門山主峰的山頂上,林一依然端坐在洞府門前的那塊石頭上。不遠處曾有過的一個傳送陣,在接回百里川之後便被移至別處。此地除了他本人之外,還有出云子、仙奴、童家與天狼兄弟。

    「我即將啟程前往衡天門。天狼兄弟留下,你等散了吧……」林一隨意擺擺手,好似在說著閒話。

    童家三兄弟被召喚至此,獲悉原委之後,各自神色輕鬆。這百多年來,不缺修煉的晶石,還能享受門中晚輩及遠近同道的奉承與孝敬,日子過得比原來想像的舒服多了。如今林長老要出遠門,自家兄弟便成為了仙子門主所倚重的左膀右臂。人這輩子,總要嘗試一下絕頂凌風而睥睨天下的快意,當如此時……

    童裡見老二童力與老三童離才要動身,忙在暗中使了個眼色。仙子門主尚未說話,怎可擅自行事?三兄弟繼續老老實實站著,一個個忠心耿耿的架勢。

    仙奴則是有些失神地盯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眼光中儘是不依不捨。師父的樣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亂發披肩,黑紅的獸齒為簪,周身透著隨意不羈的灑然。其剛毅硬朗的面龐上,散發著暖玉般的光澤。那濃眉下的雙眸,深邃且淡遠;微翹的嘴角,總是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便那般坐著,如磐石、又似崖松,自有淵渟嶽峙的氣度,讓人仰望之中悠然生出一種倚靠的衝動。而他不經意間的微微一嘆,卻又好似牽動著人世間所有的憂愁,使得天地在這一刻為之黯然失色……

    出云子雖然去不成紫薇仙境,卻不再為此抱怨。他不僅如願得到了《升龍訣》的兩層口訣,還與仙奴兩人分享了一套《玄天劍陣》的修煉之法。但願林兄弟此行大有收穫,回頭好跟著多沾些便宜。不過,真如之前所說,天門山不宜久留……?

    林一察覺一旁有異,好奇問道:「還有何事……」

    仙奴好似才醒悟過來,揮手示意了下。童家三兄弟如蒙大赦,急忙各自離去。她稍稍遲疑,輕聲說道:「尚不知師父何時歸來,奴兒……」其欲言又止,隨即又臻首低垂,神色中透著幾分莫名的委屈。

    出云子看著有趣,趁機取笑道:「哈哈!又不是生死離別,何故這般淒悽慘慘!你兩人不像是一對……」他話未說完,忙改口道:「嘿嘿!分明就是一對情深義重的師徒……」

    林一的眼光掠過出云子與仙奴,衝著幾丈外的洞府揮袖一招。一團拳頭大小的光芒悠悠飛出,轉而被其抓在手中。與此同時,本尊的身影憑空出現,眨眼間便與龍尊合二為一。他在石頭上端坐著未動,上下卻是虛實一閃,腰間已多出個紫金葫蘆。

    出云子趨前兩步,驚訝道:「林兄弟,這還是哥哥我當年送你的那套分身術嗎?我卻不曾修至真假難辨的境界,為何?」他伸著脖子盯著林一手中的光芒,恍然大悟,話語一轉,故作神秘地悄聲又問:「那位老前輩與花塵子,是否……」

    眼前的這位還不忘當年的舊事,而寄魂分身術所修成的只是元神化身,終究代替不了本尊的存在。林一張口一吞,瞬間已將手中的天魔結界收入氣海之中。他從石頭上緩緩起身,待雙腳著地之後,這才衝著一臉不解的出云子分說道:「與之相關的煉製之法,我已傳給了奴兒,你可向她討教。而方才的不過虛擬結界,與他人無關!」

    言罷,林一抬起左臂手腕,一隻石鐲子緩緩浮現出來。不遠處的天狼兩兄弟彼此看了一眼,隨即會意,眨眼化作兩道清風飛入其中。而不過瞬間,他神識中有人罵道:「此乃老子的地盤,兩個小狼崽子若不乖乖聽話,老子便剝皮吃肉,哼哼……」

    林一嘴角微微一撇,回首左右,轉而看向百丈外。他衝著那一柱孤峰稍稍打量,隨即大袖子一甩背起雙手,平地拔空而起,不忘丟下一句話:「來日再會!走也……」其身形才動,一個婀娜的人影緊隨而去,說道:「師父,奴兒送你……」

    出云子抬頭看了一眼,那兩人已沒入雲霧中不見了。他聳聳肩頭,搖晃著愈發肥碩的身子踱起了方步,滿臉鄙夷地自語道:「煉製分身的法門倒是不差,卻讓我向你弟子討教,還不是暗示我要對她一個女子俯首帖耳?哼!分明郎情妾意,卻又裝模作樣,真是一對好師徒啊!我輩中人,頗感不齒……」

    半空之中,林一尚未遠遁,有人在身後輕聲說道:「師父……」

    林一身形放緩,一陣香風臨近,一隻小手伸過來扯動著他的衣袖。其微微皺眉側首,卻見仙奴已是兩眼噙著淚花,帶著不盡的委屈埋怨道:「師父已丟下過奴兒一回……」上回一別就是數十載,來日再會又該等到何時?

    一句輕輕的話,仿若石墜深潭。林一身形一頓,心頭響起了一聲嘆息。這一路匆匆走來,錯過與丟失的又何止一回。為了所謂的仙道,總是被迫拋下一次次的不捨,也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的遺憾!而每每身不由己方才發覺,所執著的仙途距幼時的夢想愈來愈遠……

    「媚娘師父之外,奴兒再無親人……」

    林一轉過身來,眼光中泛起一絲暖意。這天下扯過自己衣袖的,妹子翠兒與冬雨兒之外,便是這個有恩於己的女子。而師徒之間,又何曾不是親人……

    仙奴鬆開了手,垂首含羞說道:「奴兒不願纏著師父,可更不願離開師父!奴兒只想、只想……」她緩了口氣,頭垂得更低,又道:「只想師父下回能帶著奴兒,好讓奴兒永世相隨……」

    林一沉吟了片刻,說道:「為師答應你……」

    聞聲,仙奴顧不得羞怯,急忙抬起頭來。眼前已沒了人影,師父走了?而她並未意外,腮邊已露出一抹欣然笑意……

    ……

    「呵呵!林長老上回來到衡天門,距今已過百二十年之久。彼時,老朽尚在閉關,未盡待客之道,甚為失禮啊!」衡天峰巔的觀云亭內,余恆子談興正濃。他衝著一旁的林一頷首微笑,又道:「此番小聚,得以促膝論道,可謂收穫良多。來、來、來,且隨老朽尋山林之閒,賞云水之樂……」

    林一當日趕到了衡天門,余恆子早已掃榻相迎。兩人不免寒暄一二,趁機就界內、界外的情形,以及道法、境界、感悟等等來一番徹夜長談。如此這般,轉眼已過三五日。

    林一的境界修為,或有機緣所致,卻非從天而降,而是經歷了生生死死而來。他對道法的感悟,常常獨闢蹊徑而又合乎要義天理,比起余恆子這個上萬年的老怪物也不遑多讓。盤桓的這兩日,亦算是彼此互通有無而各有所得。

    余恆子拈鬚踱步出了崖邊的石亭,林一隨後而行。

    便於此時,淳于風踏云現身,口稱拜見林長老,轉而衝著余恆子說道:「據悉,界內各家已齊至天沐星,我門中弟子也已守候在天水湖的陣法前,不知師父何時啟程……」

    天沐星,乃溝通界內外的一中轉之地。其他七家齊聚彼處,應該早已是迫不及待。林一與淳于風點頭打了個招呼,看向一旁的余恆子,跟著好奇問道:「道兄莫不是要興師動眾……?」紫薇仙境雖是機緣所在,卻亦是風險莫測之地。人去了多了沒用,反而徒惹麻煩。如若不然,自己又何必拋下出云子與仙奴兩人呢!

    余恆子衝著淳于風擺擺手,轉向林一搖頭笑道:「以九州門之強,林長老尚且孑然獨行,我又豈能沒有自知之明……」

    淳于風有些意外,說道:「一眾師兄弟還等著去紫薇仙境長長見識,尚不知弟子能否成行……」他帶著求助的神色看向林一,指望有人幫著說句話。

    「原本如此,卻是臨時改了主意。你若執意前往,便跟著你林師叔吧!有他在,自可保你無虞,老弟……」一聲老弟的稱呼倍顯親近,余恆子給林一拱了拱手,甚是溫和地笑道:「眼下良辰吉時,您看可否動身?」

    淳于風轉憂為喜,忙衝著林一躬身一拜。衡天門弟子眾多,師父唯獨對他青睞有加,此時可見一斑。

    林一未知可否地笑了笑,擺手示意不必虛套。而動身在即,余恆子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腳下一緩,轉而問道:「據傳,數十年前你門下弟子渡劫之際,有莫測之前輩高人現身,並以大神通與天雷相抗,甚為驚人,不知後情如何……」

    衡天峰所在的這片地方,與天門山的主峰差不多,四下里雲霧繚繞,頗有幾分仙家氣象。三人說話之間,林一已然踱步到了崖邊。忽聽著余恆子問起了那段往事,他悠悠停了下來。

    數十年前,百里川的那場煉虛天劫,可謂幾番驚險逆轉。當時的情形驚動甚廣,諸多傳聞曾熱鬧過好一陣子。不過,那個界外的雷天現身界內極為隱秘,怕是沒幾個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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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30 14:25: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百九十九章 同氣連枝


    當林一的雙腳再次踏上天沐星的那一刻起,心頭便多了些許異樣的感受。是為了更加深邃而浩瀚的星空?還是為了重返凶險莫測的界外仙域?抑或是為了即將要見到的一個女子……

    一行三人出了沐風谷的傳送陣之後,有餘恆子師徒在前面帶路,林一則是默默在後面跟隨。其神色沉靜如舊,唯心緒起伏不定。有振奮與不安,還有擔憂與悵然。直至到了某一處山頂之上,他才從云天之外回到了眼前。

    來的時候,林一沒有提及界外雷家以及那個雷天。在真相不明之前,且靜觀其變。對此,余恆子並未深究。這天下說不清楚的人與事兒,太多了……

    「呵呵!我與林道友晚來了一步,有勞各位等候……」

    在距沐風谷不遠的一山頂上,來自衡天的三人相繼落下身形。淳于風拱了拱手便識趣閃到一旁,留下余恆子與林一併肩面對前方。

    這片山頂的所在甚為寬闊,數百丈的方圓之內有十餘位修士迎了過來。其相貌各異,修為不等,三兩成群。為首者有五人,林一認得三位。那留著長鬚,兩眼微凸且裹著黑袍的中年人,是水寒子;身著土黃袍子,面色慘灰的老者,是月玄子;身材幹瘦並神色鬱鬱的,是成元子。瞅著陌生的兩人,一位是面相惇厚的老者,一位是膚色白皙的黑鬚男子,分別是合體後期與煉虛後期的修為……

    「水寒子道友、月玄子道友、天長子道友……呵呵!還有成元子道友……」余恆子滿面春風,衝著一個個熟人打著招呼。他又好奇問道:「為何不見戈靈子與夏女兩位道友?我界內八家獨缺其二,是何緣故……」

    林一的眼光掠過眾人,跟著余恆子一道抬起了雙手,口稱幸會……

    水寒子與月玄子的神色有些尷尬,顯然是想起了百多年前的那樁舊事。見林一神色隨和,他二人心下稍緩,各自依著禮數寒暄了幾句。

    成元子只是衝著余恆子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即臉色一沉,帶著兩個弟子逕自走向一旁。他對林一視而未見,儼然是記仇的模樣。

    面相惇厚的老者與黑鬚男子與余恆子見禮之後,又往前兩步,雙雙衝著林一拱手說道:「林道友!久仰……」

    林一含笑說道:「可是星馬的天長子道友與歲破的章重子道友?林某與兩位神交已久,今日得以相聚,幸甚!」

    黑鬚男子,正是來自歲破的章重子。見林一舉止隨和,加之兩家早有盟約,他心中頓生好感,忙稱多多關照。

    老者乃是星馬的天長子,衝著林一端詳了片刻。對方的相貌雖然年輕,全無乖戾自傲之色,並修為不凡,可見揚名於界內並非偶然。他呵呵笑著,如同一位尋常的慈祥老者,出聲讚道:「聞名不如見面,林道友果然是我輩翹楚!幸會……」其稍稍一緩,不忘轉向余恆子分說道:「戈靈子道友尚未現身,夏女帶著弟子去了沐雨谷閒逛……」

    林一面帶笑容,暗思不語。章重子與天長子,儼然兩個與世無爭之人。水寒子與月玄子並非安分守己之輩,卻深諳趨利避害之道。成元子雖有趨炎附勢之舉,倒還沒有失去最後的分寸。而八家仙域,一時難以湊齊,看來要接著等下去……

    「哼!她一介女子,自知修為低劣,無非要借仙境之行開開眼界罷了!」水寒子不屑地埋汰了一句,又沖著林一點了點頭,頗有討好之意。他一旁的月玄子笑了笑,神色稍顯做作。兩人的意思不言自喻,根本瞧不起夏女的修為,更是嫌棄對方耽誤了大夥兒的行程。

    如此的抱怨落在章重子的耳中,便多了一層嘲諷的意味。界內仙域,唯有他與夏女是煉虛的修為,難免為之底氣不足。他神色有些發窘,衝著水寒子拱手說道:「只因我兩家的合體前輩壽終道隕,這才使得後繼無人。而向道之心,從不以修為的高低而與所不同……」

    水寒子又哼了聲,譏諷道:「我本言者無意,你卻聽者有心。章重子,你倒是說說看,將在紫薇仙境中有何作為……」

    章重子一時語結,又不敢強行爭辯,禁不住轉向了一旁與其相熟的天成子。對方卻是微笑搖頭,不願參與口舌之爭。他自覺失了顏面,再次帶著求助的神情看向余恆子與林一,指望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此時便被同道輕忽,仙境之行的前景堪憂!

    成元子已帶著兩個弟子躲到了遠處,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人還沒到齊便鬧成這個樣子,余恆子適時出聲勸說:「何苦無謂相爭,切莫傷了和氣,呵呵!」

    水寒子毫不領情地反駁道:「余恆子道友!難道我說錯了不成……」月玄子皮笑肉不笑地跟著附和道:「余恆子道友的話不中聽啊!什麼叫無謂相爭,又怎會傷了和氣……」

    這兩人一唱一和之下,讓余恆子頗感無奈。彼此修為相仿,誰都不服誰。而就是這兩人,還曾經大鬧過九州門。當時是如何收場的……

    山頂的四周不乏怪石林木,且元氣濃郁,而一群人聚集的地方卻情形詭異。成元子師徒三人置身事外,水寒子與月玄子在蓄意挑釁,余恆子與天成子莫可奈何,淳于風與其他的晚輩弟子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觀。

    見此情形,林一暗暗搖了搖頭。

    比起界外來,界內的弱小不堪一提。已然如此,一個個還鬧騰個不亦樂乎!而這些人無不是活了數千上萬年之久,道法與境界感悟更是信手拈來,儼然便是上天入地的活神仙。若非眼光短淺所致,難道是困頓絕望中的瘋狂?人性之悲,在於自我的桎梏。本心不失,又何妨在星空中放逐腳步……

    「林道友!林長老……」林一正自走神,余恆子在一旁輕聲示意。他從胡思亂想中醒來,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結下兄弟之盟,便不得相互挑釁。否則,便是與我衡天九州為敵,便是與我界內仙域為敵!」其話語很冷,還有些不耐煩,一直隱而不露的驕橫氣勢渾然而起。

    水寒子還想爭執兩句,一旁的月玄子突然輕咳了一聲。他心頭一激靈,隨即恍然不語。當年被生擒活捉的情形記憶猶新,還曾許諾永遠不得與九州門為敵。此時若有大意,難免重蹈覆轍……

    章重子沒想到林一會仗義執言,還逼得水寒子與月玄子不敢吭聲。他感激之餘,心生敬佩!對方沒有因自己的修為而有所藐視,依然謹守當年的同盟之約且如此的敢當敢為。此後緊跟九州門,絕無大錯!

    水寒子與月玄子的異樣,讓不遠處天成子詫然不已,又為當初的抉擇暗自欣慰。據說,九州門的林長老修為逆天,不僅打傷了成元子師徒三人,還將上門挑釁的兩位合體高手生擒活捉。照此看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方才僵持的情形,在不知不覺間有了微妙的不同。余恆子對此親眼目睹,同樣是微微愕然。自己雖曾四處奔走、遊說,而界內的沉痾已久又豈是一日之寒。表面上八家仙域還能湊在一塊兒,實則貌合神離與一盤散沙無異。不料想林道友積威漸盛,張口便能懾服素來驕橫的水寒子與月玄子,著實讓人意外而又深感慶幸……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便於此時,一道青色的人影匆匆而至,尚未近前便急忙揚聲說道:「我家門主被人欺辱,還請各位前輩前往相助……」

    那是一個二、三十歲模樣的女子,煉虛中期的修為,容貌清麗卻神色惶急。她應該認得在場的大多人,不知又是界內哪一家的弟子。

    林一循聲看去,一時不明究竟。記得天沐星的修士盡為避世歸隱之人,不喜惹是生非,這又是何故?

    在場的眾人尚不知可否,水寒子卻來了勁頭,兩隻眼珠子凸現著,沉聲喝道:「何事慌張,從實道來!」

    月玄子隨聲好奇問道:「你不是夏女的弟子嗎?有我等在此,誰敢欺負你師父……」

    「正是晚輩水鶯兒……」來人落在場中,一身青色長裙倒也簡樸利落,只是兩眼東張西望,火燒火燎的樣子。她衝著幾位合體的前輩一一拱手見禮,來不及緩口氣便又急急說道:「晚輩師徒三人在沐雨谷閒逛,師父她突然與人起了爭執還動起了手……」

    這個自稱的水鶯兒女子,乃是水府仙域夏女的弟子,與師姐陪著師父在沐雨谷閒逛,以期尋些界內罕見的天材地寶。不料返回之際,師父與人爭吵,接著便動起了手。對方竟然是位合體初期的高人,而己方三人不過煉虛的修為。她嚇得顧不得多想,一個人跑回來搬救兵了!

    有人恃強凌弱,還欺負起了三個女子?林一心有疑惑,翹首遠望。天沐星只有百萬里大小,卻因地勢及禁制所致而難窺全貌。而他三尊合一的神識不比以往,還是可以看清五十萬里之外的一切……

    水寒子獲悉了原委之後,神情獰笑起來。一個合體初期的修士也敢放肆,真是找死!他衝著眾人喝道:「我界內八家同氣連枝,豈可坐視夏女受辱?一同去滅了他……」與其臭味相投的月玄子自知有便宜好佔,不失時機地附和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謂同氣連枝,正是這個道理!」

    如此一番鼓動之後,水寒子與月玄子已然遁起身形奔向了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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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31 15:0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章 懼內是福

    群峰環繞之中,一片很熟悉的山坳之上,池塘尚在,一圈的柳樹卻被連根拔起,杏花零落滿地。而曾經臨水垂釣的那個人,正被一個女子追的抱頭鼠竄,連聲求饒個不停。

    林一趕到沐雨谷外的時候,所見的一切與預想中的情形大相逕庭。不僅他感到有些意外,水寒子等人亦是一個個瞠目結舌。

    那被追趕的青衫男子,正是林一在百多年前遇見並一起飲酒的邢樂子。看來修心養性有益於境界的提升,他已然是合體初期的修為,卻對身後不依不饒的女子頗為忌憚,而言語之間又似很熟悉的樣子。之所謂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為一方苦心營造的仙境遭致肆意摧殘,這才被迫發出陣陣惋惜的驚呼聲。

    「哎呀!人有過,天地無咎。何故對柳樹杏花下毒手,手下留情則個……」

    邢樂子不忍遠去,只在半空中兜著圈子。身後的女子追他不得,便拿山坳上的花花草草撒氣,還嬌聲叱喝道:「你於數百年前一走了之,從此不見下落,不料想卻獨自躲在此間逍遙。我讓你賞花飲酒,我讓你臨水垂釣,我砸……」

    「轟、轟、轟……」一通電閃雷鳴過後,曾風景秀美的山坳已是狼藉不堪而慘不忍睹。

    邢樂子躲在遠處,不忘以手加額長嘆道:「何苦來哉!何苦來哉……」

    那女子一身青色長裙,裝扮樸素,三、四十歲的年紀,膚色稍黑,秀眉入鬢,眸似丹霞,頗有幾分姿色。而其此時卻滿臉的煞氣,猶自咬牙切齒般的模樣,恨聲罵道:「負心之人,無良之輩!回我話來,我夏女何曾虧待過你?枉我為你牽腸掛肚,還要一人支撐偌大的水府仙域……休走……」

    邢樂子有心分辯,卻不及說話,一道凌厲的劍光已急襲而至。他身形一閃而逝,下一瞬又出現在數百丈外,窘不可耐地連連擺手喊道:「切莫動怒啊!我也是迫不得已……」

    山坳一側的半空中,界內一行的十餘人神色各異。

    水寒子與月玄子面面相覷,此前的洶洶氣勢已然不再。

    天成子與余恆子拈鬚搖頭,各自一臉的苦笑。

    此前搬救兵的水鶯兒方知猜測有誤,猶自詫異不已。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迎至近前,看著四周的人影,沖其悄聲嗔道:「師妹!你這是……」

    成元子還算是顧及界內的顏面,也慢騰騰地趕了過來。而他只是稍作觀望便已有所猜測,隨即哼了一聲,帶著兩個弟子轉身返去。

    其他幾個煉虛的弟子守在不遠處,只有淳于風及章重子站在林一的身旁。他兩人也看出了名堂,各自神色輕鬆。

    「那位道友竟然來自水府,還是夏女的道侶……」如此說著,淳于風衝著身旁的林一示意了下。他兩人當年在此間逗留過,不會忘了邢樂子。對方又是個掌櫃,曾於一塊木樁上留下過幾句話:沐風沐雨路茫茫,杏花為釀酒正香。且去醉中尋一夢,醒來明月過冷江……

    章重子的修為不高,卻是一家仙域之主,見識自有不同。他趁機分說道:「呵呵!有所意外,尚在情理之中……」

    「願聽其詳!」淳于風生出了興致。他與章重子修為相仿,彼此間說起話來隨便了許多。

    章重子想了想,改為傳音說道:「邢樂子原本是一散修,被夏女招贅入門。而水府家的合體長輩壽終道隕之後,夏女成為了掌門之人。那女子生性好妒且潑辣,邢樂子不堪承受之下出走在所難免。只是沒想到他二人又在此處重逢,可見緣分未了,呵呵……」他呵呵一笑,不無感慨地又道:「這男女之間,還是講究個緣分啊!而緣起緣滅,皆由心……」

    淳于風聽到此處,眼前不由浮現出一個天仙般的人影來。他深有感觸地說道:「緣起由天,豈可隨心所欲!」

    章重子閱歷頗多,不以為然地笑道:「若無心動,萬緣寂滅。我輩執著,以及兒女情懷,莫不如是!」

    淳于風若有所思,默然無語。

    林一聽著身旁兩人的說話,沒來由地暗吁了下。若無心動,萬緣寂滅。而動心之始,便踏上了一條不歸路。有了飛天的夢,隨之有了慢慢仙途。有了生死盟誓,才有了前世今生的守候……

    「那不是林道友與於風道友嗎……」

    邢樂子早已見到了界內一行人,更是認出了林一與淳于風。此時山坳上的池塘柳樹盡遭毀盡,他已無力回天,索性趁機躥到近前,舉手尷尬說道:「情急所迫,奈何……」他又沖著余恆子等人寒暄道:「諸位道友,幸會……」

    與此同時,夏女已追了過來。不便殃及他人,那女子只得收起法寶,依然怒氣衝衝地叱道:「邢樂子,若不給我一個說法,今日便不死不休,仙境之行就此作罷……」

    邢樂子又嚇了一跳,急忙躲到了林一的身旁,有些畏縮地賠笑說道:「諸位道友當前,你我有話回頭再說不遲……」

    夏女已到了十餘丈外,根本不理會在場的眾人,只顧死死盯著邢樂子,唯恐他從眼皮底下溜掉了。見對方意欲躲避,她身形一頓,長袖一甩,不假辭色地叱道:「為何當年不告而別,為何數百年沒有音訊,與我一一當面說來,且看你如何狡辯……」

    「並非如你想像……」邢樂子又忙衝著夏女擺了擺手,說道:「當年……只是……啊!林道友……」話未說完,他又故作從容地轉向林一問道:「你等這是要去往何處,難道是紫薇仙境?」

    許是心裡有愧,又或是生性使然,邢樂子有些不敢面對夏女。其原本一個善談之人,如今卻在這番咄咄相逼之下變得笨嘴笨舌。而在場的眾人大都看著陌生,他只認準了了其中的一位藏而不露的高人,或能借勢拖延一二。

    自從林一踏上了天沐星,莫名的心緒亦好似跟著飛到了天上。他雖然人在此處,卻常常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原本不過是來瞧熱鬧的,而如今熱鬧到了眼前。其驀然回過神來,眼光落在近旁的邢樂子身上,嘴角一咧笑著問道:「既然如此懼內,你方才何不遁走了之?」

    界內的十餘人,散落在數十丈的一方半空中。有林一出面說話,水寒子與月玄子不便作聲,余恆子有意退後以示敬意,天成子與章重子神色關注,水鶯兒與她師妹則是一臉的懵懂。如此一來,這一行的為首者呼之慾出。

    見此情形,夏女稍感意外。她秀眸凝視,帶著幾分好奇打量著那個年輕人。

    邢樂子想不到林一會突然來這麼一句,不由得顯出窘態,嘴硬說道:「林道友莫要取笑,懼內乃凡俗之說……」他隨即察覺身後沒了動靜,知道自己找對了人,心頭一緩,無奈又道:「星空之大,樂土何在?只因無處可去,才於此處隱修……」

    林一搖頭打斷邢樂子,說道:「我並無取笑之意!凡俗還有一個說法,懼內是福!」

    「這倒不曾有所耳聞!我並非怕她……還是福氣?」邢樂子有些詫異,自言自語起來。當年,夏女乃名門之女。自己不過一落魄之人,因修為不濟在她面前還是個晚輩。承蒙對方不棄,兩人走到了一起。而隨著相處日久,那女子一改往日的溫情,動輒頤指氣使,稍有不順便打罵交加,實在叫人不堪忍受,這才尋到此處躲了起來。不過,她若興致好了,對自己倒也不差。否則,跟個母老虎沒甚分別。

    林一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神色變幻的女子,轉向邢樂子又道:「既然有錯在先,為何不肯低頭賠禮呢?閉關用來提升修為,數百年亦屬尋常。怪就怪你有意隱瞞,致使自家道侶惦記至今,著實不該啊!」

    邢樂子微微一怔,暗忖,我並非有意隱瞞,實則厭倦了寄人籬下的日子。誰想她對自己情分尚在……

    淳于風曾與邢樂子飲酒論道,還落了下風。而他此時旁觀者清,不由啞然失笑。林長老明明在出言相幫,卻沒人領情。人往往聰明一世而糊塗一時,眼前的這位就是如此。其趁機打趣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位道友只見搬運營造,不識天地逍遙。須知,虛實動靜,存乎於心!」

    邢樂子能認出淳于風與林一,自然不會了忘了百多年前的那場爭論。他心有不解,聞道:「這話出自我口,道友引用又是何意?」

    來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淳于風暗暗稱快!他呵呵笑道:「道友知行不一,徒有口舌之利……」其言下之意,你當年論道雖然佔了上風,卻言不由衷,與個人境界不相干。

    常言道,情急則亂。沒人在身後要打要殺,邢樂子漸漸有了從容。他回味著方才的一番話語,已然有所恍悟,忙向林一頷首致意,又不服氣地衝著淳于風說道:「豈可以偏概全,我說……」

    「淳于風,你在說誰嘴上一套背後一套?」邢樂子的話才說了一半,便有人出聲代勞。夏女尖著嗓門怒叱道:「我水府的家事,還容不得衡天門來指手畫腳!依著界內規矩,你不過一小輩。再敢胡言亂語,我自會尋你師父余恆子算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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